【波动干涉】【第一卷】【苍羽我】【录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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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动干涉
苍羽我著




时间的潮流不停演进,世界也随之改变。



而城市也是。



大楼的阴影分割了苍空,吞食了天际,人们的距离缩短了,心却变远了。



不甘寂寞的灵魂,却有着害怕触痛的伤痕。



所以之能选择拒绝服从,之能选择继续孤独……



矛盾。




——所以,干涉者存在。




扭曲了情报认知,超越了物理法则,违逆着世界,反抗着规矩。



他们,开始干涉。




叙述这个大大的世界里,那群努力追寻着小小的幸福的人们。




属于他们的故事,就此揭开了序幕。




“你干嘛不去找个敌人还是什么来对决?”



“你要我去哪里生出个敌人来对决啊?”



“这还用说吗?根据定律,任何具备特异能力的人,都天生具有吸引同类的未知引力——靠这个找出那些人,然后把他们通通打倒!”



——这个平凡的世界里,包含着不平凡的世界。



隶属新瑞高中,辨认代码七号,名为方岚倩的少女,在某日意外发现了隐藏在周边的“特异点”。



“那些家伙太卑鄙了……绝不容许他们背着我一人,偷偷享受这世界!”



于是,名侦探(自称)方岚倩,出击了……





序言
曾经邂逅



我们孤独地来到这世界,又孤独地离开这世界——寂寞的夜街上,像是毫无目标,又宛若在寻找什么似地张望著,终于在蓦然回首时,发现了你的身影……



在离别之刻,不说道别之语,也不立再会誓言,只是仿佛要遗忘地,凝望著你不舍的眼瞳,松开了紧握双手,步出了记忆。



我们,都有著不甘寂寞的灵魂,但那害怕触痛的心,却述说著不愿服从。



以著坚定不变的意志,干涉著彼此。



人类,就是这样矛盾的存在。



所以……




——我们都是孤独的,却也因此不孤独。




第一章
干涉的存在,被干涉的存在



之一
委托者



十月十九日,下午五点四十七分。



咖啡厅【Avalon】内。



【Avalon】座落在天碧公园边侧的隔街,四周是半落地式的大型窗户,洒入的日光使得店内光线充足,而店内充满古意的原木桌椅、优雅的摆设,有著安静悠闲的气氛。



现场烘焙的咖啡豆香味浓厚,自制的小甜点蛋糕口味独特,加上价格适中,使得这里不但成年上班族常来,也受到不少低年龄层消费者的青睐。而此时,店里一名少女默默独坐。



她的名字是范依涵。



现正是下班放学的时刻,店内也有著相当的人潮,或学生,或下班前来放松的上班族,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更显那独坐角落的少女,身影是如此的落寞。



她身上穿著的制服,是属于私人设计的风格,不同于一般高中的制式设计,黑紫色系的制服上衣及红色的百折裙,领口系上的缎带,以及过膝的黑色长袜,充满著优雅的柔美,而这正是一间小有名气的私立学校,【私立凤创高中】的女性制服。



少女秀气的脸庞上,覆上了一股不属于她这般正处青春活力的年纪,所应有的忧郁之气。



将视线向窗外望去,街上正巧走过数名嘻笑打闹著的女学生,那开朗无忧的模样,自己在数星期前,是不是也像她们这样理所当然的拥有著呢?



理所当然——这个名词只存在于过去。



然而不管如何,那也已经和自己没有关系了,但反过来说,却也是因为渴望著那么理所当然的东西,自己才会在这里。



一切,都发生在那天。



那是学校才开学不久的时候,在某个周末,班上一群同学们呼朋引伴的,浩浩荡荡地相约去玩。



那时他们才高二,所谓学业的压力,对他们而言并不是问题所在,如何把握青春,用力地在岁月刻下快乐的痕迹,才是重要的。



在学校集合后,一众约十来人的男女同学,就这样相约逛街去了。



在华纳看完一部早场电影,大家在麦当劳用过了午餐后,接又应各人要求,进行不同的行程,逛百货啦,照大头贴啦,打打电动啦,或是逛书店,总之,就是单纯地进行著可以消耗时间的任何事物。



老实说,范依涵对这些活动并不特别喜欢,虽然也不讨厌,但要不是她的好友们怂恿著,嚷嚷说是朋友就该一起出游去玩之类的话,这些行为恐怕她是不会去尝试的。



——不过很多时候,确实很多事情重要的并不在结果,也不一定是过程,而是身边陪伴的人,而那被称为“友谊”的东西,曾经是少女深信不疑的重要存在……



时近傍晚,少年少女们结束了逛街,打算找个地方打发掉晚餐后,解散回家。



一面走著,一面喧哗聊天著,众人一路嘻嘻哈哈的,沿著繁华的商店街走著。



然后,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领头走在前的男同学,在嬉笑玩闹间不慎擦撞上迎面走来的男人。



那本是相当普通的一件事,通常道个歉后就没事了,但是那男人却一拳揍在那名男同学脸上。



他当场倒了下去。



霎时,纠缠在众人之间的气氛喧闹了起来,或许是为朋友打抱不平吧,亦或是在女同学前不想丢脸,又或是因为自己这方占了较多的人数优势,总之逞著男人无谓的自尊,男同学们围了上去,用著相当强硬的口气,想替自己这方的人讨回公道。



但是在不觉间,被包围起来的,却是凤创的学生。



那是多达二十多人,看来便是一副不良少年模样的男人们,似乎在听到争执后,互相呼传招集而来。



后来,范依涵才知道,这群人其实原本就是这一带相当有名的不良少年集团,在某位头头的带领下,一众达三十人以上的各式辍学生、逃家青年,集合在一起,到处仗势作威,是令这一带的住家相当头痛的存在。



学生们被压到一旁的小巷去,毫不留情地被人拳脚相向,女同学则是瑟缩著身体,脸色苍白的彼此相偎著,只能无助地发抖啜泣著。



在肆虐之后,脸上带著嘲笑面容的男人们,在蜷曲于地面的少年们怀中搜出了钱包,当然,少女们也不会例外。



虽然也想要反抗,但招来的反是更多的殴打。



于是,只能屈服。



这世界并不是独一的,而现在此处是他们的领域。



“喂,女人,还不拿出来!”一名将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男子,拉扯著玫君对她吼道。



但少女却只是眼角衔著泪水,摇著头不依的反抗著。



范依涵明白,这是因为今天玫君的皮包里,有她瞒著家里、学校偷偷打工半年、辛苦存的一万多元,那是她原本打算今天晚上要买计画已久,朝思暮盼的新款式数位相机的钱。



玫君的眼眶滚动著因不甘而涌出的斗大泪水,但终究不敌男子的力道,被一掌推倒在地,皮包被夺走,无助的啼哭著。



“你们,够了吧!”



突然,她喊了出来,这是连自己都不知从何涌起的勇气,也或许,那只是怒气吧……为著眼前不合理现状的反制。



“你们这群人,难道不这样一群人聚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敢做了吗!”



少女的话并没有带来任何省思,反而惹得对方一阵大笑,以及种种的冷嘲热讽。



“靠,这俏妞还真呛啊!”



其中一名男子带著色意,走向范依涵,伸手摸向她的脸庞。



啪!



少女躲开了伸来的手后,随即双手一伸将对方用力推开。



难看地稳住了脚步后,男人恼怒的神情充分显示在脸上,以著愤恨的手抓扯著少女的秀发。



此时,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住手。”



喝止的不是凤创的学生们,也不是常常出现在电影中拔刀相助的英雄,在现实的世界里,那种东西是不存在的……



正因为这是个真实的世界,所以没有奇迹这种东西存在。



出声的男子,从那群不良少年的人群中走出,年纪看来不过二十出头的他,身上有著一股说不出的,叫人不舒服的靡堕气息。



“大哥!”



“迅哥!”



那群人出声叫著男人,范依涵很快就理解,这个人,是那群人的头头。



在耳垂、下唇处穿著银环的男人缓缓走近,以著几乎要接触到的距离,盯著自己。



浑身充斥著压迫感,仿佛光是这样被盯著,寒气便从眼中射出,刺进自己的身体一样。




那是,某种不适合的气息拥有者。



然后——“这女人,我喜欢。”



那男人开口了。



而就这样简单一句,决定了少女之后的惨痛日子。



那个夜晚结束了,但事情才正要开始。



男人们盯上了凤创的学生,从当天的皮包中,以及嘴中逼问出的资料,他们抄下了所有人的住址和身分,日复一日的勒索著。



男人们在这一带有著广大的眼线,他们留下了深刻的警告,如果想要尝试报警或是作出反抗,之后绝对会受到比现在更狠烈的报复。



他们都渴望脱离烦闷的学生生活,但如今他们才发现,原来之前平凡的生活,其实竟是那么宝贵。



而对范依涵而言,最凄惨的事情却才正要开始。



被对方头头盯上的她,虽然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持续被恐吓取财,但每天一下课就会被守在校门口的人给载走。



她在身心上受到的压力,反应到她的课业和作息上,不明就里的家人和师长开始对她予以责备,斥责她开始堕落、爱玩、课业退步,并对她那被对方硬是染红的长发,更是深深感到不满,很快的,女孩被贴上了所谓不良少女的标签。



少女的情况并没有受到朋友们的怜切,反而是明显之至的排斥和疏离,甚至连那天的好友们亦同。



少女的父母根本不相信她的话,故她想向师长反应,却反而受到周遭人的制止。



对他们而言,定期支付保护费,远比冒险招惹对方的报复要好的多了,反正时间久了,或许他们就会放过自己了吧。



毕竟,保有现状要比突破现状简单多了。



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态,范依涵实在不明白,但就结果而言,她却是失去了所有的依靠,曾几何时,她的已是孤影独人了。



原来所谓的友谊,只是这样脆弱的存在。



原来所谓的友谊,只是一味的幻想而已。



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持续多久——少女每晚都含泪自问。



直到某一天,少女在学校的抽屉发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留著的是一列不认识的网址。



范依涵并不知道这是谁留的,在那天之后,所有知情的人都回避著她,深怕靠近她会沾上什么不祥似的。



而不知情的人也受他人态度影响,下意识地排斥著她,没多久,便已没有人会尝试接近她了。



那天晚上,少女抱著疑惑与好奇的心,在电脑输入了那列网址。



那是一个私人架设的网站,在首页有著【Twilight Fate】几个字。



在点击进入之后,网页作的并不特别绚丽,有的只是简单的一些网站介绍和留言版,少女在浏览过后,明白了这是怎样的地方。



这是一个专门收取委托,代为完成请求的一个网站。



委托事项的范围没有局限,种类亦没有限制,只要留下委托的内容,以及相关的来由,凡是受理者接受了,便会回以密件答覆。



少女并没有抱持著什么期待,带著连自己都不清楚的心情,在留言板上留下了自己这段时间来的经历,没有刻意的请求或是委托。



这只是很单纯的,想要述说著自己的委屈,在这未知的地域,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外,对著不认识的人。



但是,很快的她看到了回覆。



对方表示,如果自己对现况有所不满,期待著有所改变的话,那就反抗吧。



——委托,与否。



少女的指头在键盘上停留犹豫著,但只是短暂的片刻,她发出了回覆……



而在隔天,少女收到了相会时间。



所以,今日她来到了这里。



范依涵看了看表,在她片刻的回忆后,距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半个小时了,先前叫的咖啡也早已喝完,不过她却还是毫不烦躁地等著对方的到来。



等待,是对于突破现状的一种期盼。



一位穿著店里制服、年轻的少女服务生,第二次过来询问是否需要续杯,她则是第二次给予回绝。



这时,店门开启的声音吸引了少女的注目。



就像之前半个小时内所做的一样,她总是对进来的客人投以期盼的视线,但他们往往只是对她的视线留神了一下,便转头选个座位,没有理会她地坐下了。



而这次走进来的,是个少年,范依涵只是望了一眼,再次小小的叹了口气后,便收回了视线。



但那位少年,却在走进来后四处张望著,接著在看到少女后,直直的向她走去。



“你就是范依涵吗?”



少女愣愣地仰头看著站在桌边的少年。



“是的,请问你是?”



那名少年笑了。



“你正在等的人……”



之二
被委托者



范依涵望著眼前的男人。



不,或许该用少年来形容较为恰当,那犹带著稚气的脸庞,及腰的长发在后背束起绑成了马尾,一身深黑色的上衣外,尚套著短袖的连帽白衣,下身穿著红黑配色的滑板裤,从那身打扮看来,不过就像是个普通的十四、五岁少年罢了。



“这么说,你就是【Twilight Fate】的人吗?”



少女问道。



“是啊,我们不是约在这里见面吗?”



少年答道。



“这样说是没错,可是,可是你的年纪看来比我还小啊!”



她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所以呢?”少年耸耸肩,轻轻笑道:“你终究还不是得拜托我。”



“呜,算了,那么你……”



“等等,”少年打断少女的话,用开朗充满元气的声音对著走过的女侍叫道:“给我一份冰淇淋松饼,还有一杯卡布奇诺。”



“呃喂……你可是迟到了快半个小时喔,你不觉得你该先道个歉还是什么的吗?”



“那又怎样,你还不是都等了。”



在范依涵面前的位置,少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坐下。



“喂喂,这是迟到的人该说的话吗!”



少女的声音出现了一丝火气。



“就算我迟到一个小时,那么你家隔壁邻居小孩养的狗,所不小心咬到的路人,会因此受到什么影响吗?”



“啊?”



对于少年突然丢出的问题,少女陷入思索。



“邻居小孩的……狗咬到的人……你在说什么,不对!这和你迟到不道歉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听不懂吗,如果简单的翻成你能理解的话,那就是‘干我屁事’。”



“你说什么!”



“人与人之间啊,是由各式各样的关系所联系起来的,而对于没有关系的他人,不管是像现在坐在我面前的你,或是远在地球另一端的某人来说,都是一样的意思,不过就是个路人般的存在罢了,啊……谢谢。”



少年接过了送来的冰淇淋松饼,对著女侍答谢后,一面将冰淇淋均匀抹在松饼上,一面继续说著。



“和你约时间的是别人,又不是我,通知我来这里的可也不是你。所以喽,对现在的我而言,你就跟那个被狗咬到的路人一样,是个完全没有关系的人,我真要道歉的话,也不会是对你。”



(我是被狗咬到的路人?)看著眼前自说自话,愉快地吃著松饼的少年,范依涵简直要被他气炸了,不过终究还是勉强忍住了不悦问道:“那、么!在迟到了这么久之后才出现的你,究竟是来这里干嘛的?”



“就如我刚刚说的,在一切之前,必须先确定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对我提出了委托,而当我接受它之后,我们之间委托者及被委托者的关系才得以成立,否则我可没必要帮你啊。”



“好吧,那怎样才算是建立了关系?”少女努力压下了怒气。



少年伸出了手。



“握手吗?”



范依涵也伸出了手,撘在少年的掌心上。



“才不是咧,是契约金……契、约、金!”



少年甩开了范依涵的手,大声说道。



“契约金?”



“没错,【Twilight Fate】的网页上应该有提到吧,因应委托内容的不同,会随著完成难度、时间及方式而有所不同的佣金。”



“呃,我当时是有看到,可是邮件上好像没有约定金额,那么契约金是多少呢?”



“你的情况我还不怎么清楚,虽然可能还会因过程而有所变化,但看你这穷酸样,大概也没多有钱,就姑且先和你收个十分之一的佣金……就一千吧。”



十分之一的话,也就是说全部一万啰?虽然这数目对一个学生而言并不小,不过如果真能解决的话,一切都是值得的,少女在心中想著。



“一千元……是吧?”



范依涵从皮包中掏出了一张钞票,递了出去。



但手,却停留在半空。



眼前自若吃著松饼的少年,对比于三十人以上的不良集团,少女产生了任何正常人都会有的犹豫。



“你真的有办法解决吗?”



“放心啦、放心啦。”



少年探手接过了纸钞,咧著嘴露出牙齿地笑了。



“那么,委托成立,联系构成。”



不知怎地,看著对方的笑脸,少女突然有种被骗了的感觉,不由叹了口气。



(一万元,如果这样就可以解决一切的话……)“唉,算了,既然如此,身为委托者,我至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吧,只有你知道我的名字好像怪怪的。”



少年歪了歪头,不以为意地说:“会吗?不过既然你这么在意的话……



我的名字是易鹫。”



“易鹫……是嘛。那你几岁啦?还有,你要怎么解决问题呢,你可得明白,如果没处理好的话,可是会引来他们的报复喔。”



那被称为易鹫的少年露出了不耐烦的模样。



“你的问题还真多耶,我快满十五岁了。”



“也就是说你只有十四岁喽,那不就比我还小两岁?”



易鹫似乎对自己的年纪很在乎,才刚听到少女的话,马上就直悍地冲声回道。



“怎样!有意见啊?再吵我就吃掉契约金,放你一人继续和他们甜甜蜜蜜去!”



“呜……”



易鹫一句话就叫范依涵乖乖闭嘴,看著她的模样,少年的嘴角弯出了得意的角度,继续说道:“至于对付他们的方法我是还没想啦,等稍微调查过他们的底细后,再来决定就好了。”



慢著,虽然不确定,但从他刚才那句话听来,难道他……



“你、你该不会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想过,就接下了我的委托吧?”



少女大惊,眼前的少年真是超乎她想像的白痴!



“当然啦,之前我又和你没关系,干嘛为你多花时间。”



易鹫耸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那假如你根本无法解决的话,你要怎么办!”



范依涵带著不祥的预感问道。



“还能怎样,就拉倒喽。”易鹫喝著卡布奇诺说道:“反正我都收了契约金了,也吃到好

久没吃的松饼,值得啦。”


“你、你,”少女瞪大了眼,声音颤抖著:“难道你今天来这里是为了……”



没有等范依涵说完,易鹫很干脆的爽朗应道。



“当然是因为【Avalon】的冰淇淋松饼很好吃喽,咖啡也不错喝,至于委托嘛……算顺

便吧。”


(顺、顺便!)“我的天啊……”



范依涵捂著脸,头低了下去。



委托才成立不到五分钟,她已经后悔了。



——怎么会遇到这么没职业道德的家伙啊!



“哈哈哈,算啦算啦,一切就交给我吧,反正你契约都定了不是吗,多想也没用。”



易鹫拍拍肚子,站了起来。



“放心,我这么人可是从不说谎的。”



也就是说,你真的什么都没想过就对了——少女在心中哀嚎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一切就交给我吧,你就安心等我消息啰。”



仿佛看透了依涵的想法,少年嘻嘻哈哈的背著她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店门。



“唉……”



范依涵真不知要说什么,那样吊儿啷当,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少年,真的解决得了她的困

境吗?


搞不好,他连事情的发展都不清楚呢,不,说不定弄巧成拙的机会,要比成功的机会大的多了!



唉,不过都上了贼船,只好死撑到底,否则只好乖乖沉到死海底去了。



不过范依涵突然发现,自从那件事情后,她似乎是第一次为著这样单纯的事情生气呢。



少女不由得笑了笑,也罢,至少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人说过话了。



该笑则笑,当怒则怒,就像个普通的学生,普通而不须压抑心情。



这样才是自己熟悉的范依涵啊。



不过,她也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



——易鹫没有付钱就走了,而帐单还放在她的桌上。



“那个家伙……”



范依涵和易鹫迄今不过认识不到半个小时,不过少女已经准确地掌握到少年第一个特色。



他实在是个很引人火大的小鬼!



之三
探索者



十月二十一日,晚上十点四十七分。



“呼……回家又要被骂了。”



范依涵叹了口气,今天她又让那群人给带了出去,被半强迫的带著到处晃荡,到终于可以离开时,又已经是这个时刻。



虽然他们是想直接把她载到家门前,但若被父母看到的话,想必又要惹来不悦与责备了吧。



所以少女总是选择在离家约十分钟路程的地方,便要求下车,至少可免去那机车狂啸的声响,也免得附近邻居的抱怨带给父母困扰。



不过,或许爸妈他们也早已放弃自己,不再在乎了吧——少女自嘲著。



虽然和他们在一起,并不会受到什么欺负,不但不用像其他同学得持续缴交保护费,那群人对自己似乎也不坏,自己就像个名符其实的大哥女人般,没人敢随便动她,但,这一切都只是外人的看法。



那个男人——被其他同伙称作迅哥的老大——总是给少女强烈的压迫感。



纵然他从来不碰她,但不论是在干架、赌博、还是勒索等等时,他总是会故意拉著她在一旁看。



虽然在他的部下们看来,迅哥似乎是把范依涵当作自己马子,所以他们对待她的态度虽然随便,却也不敢太超过。



但是,少女很清楚,那个男人骨子里根本不存在著“爱”或是“喜欢”这种东西。



那个男人根本只是以他人的不悦和反抗为快乐,所以他选择了不温驯、带著强烈反感,却又无力反抗的自己在身旁。



没错,他只是充分享受著那种高高在上,强人一等的操控感。



少女在这段时间里明白到,一但她丧失了对迅的憎恶,而选择了服从,那么,在迅对自己失去兴趣之时,就是她既存的现况结束之刻。



到时,会是怎样的情形虽不知道,但绝不会是自由的解脱,而肯定是比现在更凄惨的结局吧。



范依涵处于这样的心境中,一个人进行著那寂寞而无力的反抗,一直到最近。



自从接触过【Twilight Fate】后,少女的心中开始燃起了一丝丝的期待之炎,纵然那名叫作易鹫的少年,看来并不怎么值得信赖,但那仍是在这孤独的黑暗夜空中,隐约闪耀著的希望之芒。



拥抱著希望,纵然那只是小小的机会,却仍是一股心灵寄托,这两天少女那早已苍白的感觉,甚至都鲜明了点。



在经过路旁的一家便利超商门口,一道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在这条仅有灰暗的街灯照耀,而显得了无人息的住宅区街道上,商店门口明亮的灯光额外令人注目。



而此时有两名男性正站在门口,倚著橱窗对话著,而其中一名熟悉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啊,那个人,难道是……”



范依涵小跑步地踏著步伐,朝超商门口前去。



那个人正和一位叼著烟的二十来岁男人说著话,在注意到少女的来到之后,结束了和对方的对话。



“那么我知道了,就先这样,你可以走啦。”



“呿,这样就把我打发掉啦,算了,记得你答应的啊。”



那男子小小埋怨后,苦笑著摇头走了。



毕竟这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对方了,对他的态度也早已习惯了,而在叼烟男人和范依涵错身而过时,还特别瞥了她一眼。



少女回望了一眼,确定是不认识的人之后,便没多加反应,朝著剩下那名倚著店门的少年开口了。



“哈啰,易鹫,想不到刚好遇到你。”



“怎么,委托人小姐,有什么事吗?”



少年喝了口手中握著的饮料,以带著一股淡淡不耐烦的口气回道。



“因为我正巧看到你,所以过来打个招呼。还有请你不要这样叫我,我应该说过我的名字是范依涵。”



“随便啦,反正知道在叫你就好嘛。”



易鹫无所谓的挥挥手。



唉,果然还是一样啊,那种态度——少女暗暗叹了口气。



“那……易鹫,你这么晚了还在这做什么啊?”



“搜集情报。”



“情报?做什么用的?”



少年搔搔脸颊,似乎是感到短时间内无法结束话题,于是背靠著超商的透明橱窗,坐了下来。



“还不就你的事啰。要对付‘迷落走人’之前,总得弄清楚他们的详细情形吧,不然单靠你所描述的浅显印象,根本什么屁都作不了。”



“等等,迷落走人?那是什么?”



范依涵皱起了眉头。



“就是你那群甜甜蜜蜜的好朋友们的自称,事实上,这附近的人多少也都知道他们。”



“所以你这几天就是在附近搜集有关他们的情报喽。”



“是啊,‘迷落走人’近来还算小有名气,是今年才组成的非正式集团,成员大多都是一些辍学生、逃家青年等等不良少年,像这类人其实本就满街都是,不过在一位叫作迅的男人刻意整合下,成了人数多达三十人以上的团体。



“原本就存在的恐吓勒索、打架闹事、收保护费,在人数剧增后,举止更是变得猖狂,附近一带的店家住户都叫苦连天。



“他们平常是聚集在【行俾路】那条路上的一个倒闭工厂里鬼混,或是在街上晃荡著,但一有事,就会很快的互相呼告集结起来。”



易鹫一番随意的话,却已叫范依涵听的目瞪口呆。



“好厉害,才两天而已,就知道了这么多事。”



“小姐,你也拜托一下,这种事情只要随便打听一下,就可以知道了好不好。”



“是这样嘛,不过像刚刚那个人年纪好像比你还大,你也认识啊,难道你都是这样到处跟朋友打听情报的吗?这么说来你的人际关系好像满好的喔。”少女吐了吐舌头,笑道。



“哼,人际关系?”少年低著头,轻声嗤道:“那是这世上,最微弱,也是最没有意义的联系存在……”



站著的范依涵从上往下望去,易鹫那黑长浏海下的眼眸里,有著一股坚毅却也显得寒冷无比的情感,那是少女对眼前这印象中随兴而无礼的少年,所无法联想到的眼神。



夜里的冷风吹著,吹得少年深黑的长发飘飞,不知是否心理因素,夜的温度似乎冷了这么点。



那种莫名的气氛压的少女插不了口,只是愣愣的低下了头,不言一语。



终于,不知是否易鹫发现了现场的尴尬气氛,亦或是根本就不在意,他站了起来同时伸了个懒腰,用著原本的语气开口了。



“总之,如果只是要解决‘迷落走人’倒没有什么问题,烦就烦在之后如何让他们不找你的麻烦。”



“啊,还有我的同学们情形也是一样喔。”范依涵补充了一句。



“唉呀,像他们那种人,管他们干什么?”



“可是、可是,话不是这么说的啊,他们也……”少女连忙替同学们说情,但随即被易鹫打断。



“是、是、是,随你高兴吧。反正现在我的做法很简单,就是瓦解他们的组织。”



“瓦解……他们?可是这样的话,问题根本一样啊,他们还是可能回来找我们麻烦的,不是吗?”范依涵提出了疑问。



“只要不被发现是你们干的,不就好啦,委托人小姐。而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先调查的原因了。”



少年摊摊手,道:“因为我要破坏他们组织的方法,是要引他们和人互斗。”



易鹫的脸上浮现一抹狡诈的微笑。



“之前就说了,他们是在今年才出现的团体,确实他们的实力快速的增长,却也因为如此,忽略了原有的既定势力范围。



“像他们这样嚣张的乱搞,其实除了一般住家外,也已经惹怒了原有的势力者,如果能找出直接的利害关系点,就能点燃适当的引火苗,引发双方的冲突。”



“那,所谓的引火苗是?”



“毒品贩卖。”



“毒品!可是,你怎么会知道他们有在作这种事?我和他们在一起时,虽然是看过有人吸毒,但也没听说有人贩毒啊。”



“这也是只要经由管道查查就知道了,其实想也知道,利润这么高的买卖,像他们那种人怎么可能不干,搞不好其中不少毒虫也是因为迅提供他们低价的来源,才乐意和他在一起。



“一般来说这种地下市场的交流量是固定的,增长量不会太大,‘迷落走人’这样硬介入这个市场,想必也引来不少纠纷,虽然他们的人数是不少,但若和原有的其他势力相较,倒也还有相当差距。



“当他们的组织溃散之后,像他们这种不成群结队就没胆量的俗仔们,我想也就没有这个能耐再找你们麻烦了。”



“是……这样吗,如果真的能解决的话,那就太好了。”少女的脸上绽放一丝淡淡的欣慰笑容。



——终于可以结束了吗,这段时间的痛楚。



“明天我就会先到他们的集聚处晃晃,找点可以利用的事物或证据,而你啊,这几天最好是安分点,摆出你之前那副要死不活的丧家犬嘴脸,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才不会引来他们的疑心。”



“没礼貌!你说谁是要死不活的丧家犬模样啊!”范依涵红著脸抗议道。



“哈,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而且这么容易就被他人影响心情,是没有办法在这世界生存的喔。”



易鹫看了看表,道:“而且,这么晚了小女孩还是快回家吧。”



“什么嘛,你年纪可是比我还小喔,说这种话不对吧。”



易鹫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开玩笑,在这世上,年纪根本就不重要,至少我可不像你被那么多无谓的东西束缚著啊。”



“呜……好啦好啦,跟你说话真是自找苦吃,我先走了。”



少女没好气道,挥挥手离开了。



“不会迷路吧,委托者小姐,要不要我送你一程啊?”



“不、用!还有,我叫范依涵!”少女向后大吼。



(呼,真是的,明明就和我差不多年纪,个性怎么会这么奇怪。)范依涵一面走著,一面喃喃自语。



但是,少女突然想起。



(咦,对喔,他也只不过十五岁,但是……)范依涵向后远远遥望,易鹫的身影在这黑夜中显的更是渺小。



他所生活的世界,和她相差好大——少女缓缓闭上了眼。



“——这个世界……好大。”



之四
干涉者



十月二十二日,下午四点四十一分。



行俾路,‘迷落走人’的集聚废弃工厂。



今天是周六,不过范依涵仍是在一大早时,就被一堆四无忌惮的喧哗机车群给接走了,直接被载到了废弃工厂。



这里是某公司倒闭后,荒废无人管的厂房,后来就被“迷落走人”们给占据了,四处堆放著各式的杂物和叠置起的大货箱等等。



少女看著眼前群聚的人群在赌著博,抽烟嘻笑,今天的人虽比平常还来的多,不过做的事情仍不外乎平常做的那些事,没啥长进。



事实上,如果这群人能有一些比较阳光正常点的兴趣的话,也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副德行了吧。



此时,范依涵身旁响起某人的声音。



“你最近的心情似乎不错喔,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啊?”



转头一看,那被同伴称为迅哥的男人,不知何时已带著一丝难以形容的笑意,站在她身后。



“没有啊,不就跟平常一样嘛。”



少女将头转开,光是和那个男人视线相交,就足以叫她身体浮现一阵不愉快感。



“喔,是这样啊,那是我误会了,看来我必须为我不礼貌的臆测和行为道歉了。”



“咦,什、什么意思?”



对于那个男人,范依涵虽然不敢说了解,但也确定他不是如此谦虚有礼的人,少女心中泛起一阵不安。



“自从你上次说什么身体不舒服,下课后没有跟我们来就先行回家的那次后,我总觉得你好像抱著什么心事,整个人的神情都不一样了呢。”迅上身微微前移,将头贴靠在范依涵耳侧,细声轻道。



“你自从和我们在一起后,一向都是很忧愁而无助的,我啊,就是最喜欢你那种忧郁的冷漠表情了,但怎么最近突然又变的不太一样了呢?那种带著神采的眼神实在不适合你。



“我在想,你该不会是认识了什么新朋友,还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吧?



但是偏偏你又这么害羞,不敢和我们讨论,所以啊,我只好弄了个东西,放在你的包包里……”



(我的包包?)



范依涵闻言一惊,赶紧打开了随身的提包,在一阵翻寻后,找出了一样拇指大小的机械。



“这是……”



“窃听器,不过个人是比较喜欢叫它第三者专用秘密分享器啦。对我这出于善意而作出的举动,想必你不会在意吧?”



迅轻轻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少女脸上的血色就像被此举吸食殆尽般的迅速翻白,身体无力的软坐在地,微微发抖。



(完蛋了,被他知道了……)男子邪邪一笑,右手上举,弹了个清响的指头。随即一旁数人快速按下开关,放下了铁闸门,旁侧的小门也碰地合上锁紧。



“那么,那位依涵的新朋友,出来让我们认识认识如何,我知道你已经来了。”迅昂声说道。



过了一会后,一道身影从高叠起的货柜阴影旁出现了。



那是易鹫。



少年的脸上带著一股安然无事的神情,一步步踏了出来。



随即一旁数人缓步将他包围起来,连周遭的男人们都停下了动作,注视著他,隐隐形成一圈近二十人的包围网。



“喔,真是出乎意料,想不到有胆量找我们麻烦的人,居然是这么年轻的小鬼啊。”



迅微微一愣,随即重重推了范依涵背后一把,令她一阵步伐踉跄向易鹫而去。



“去跟你的新朋友好好聊一下吧。”



少女走向少年,低著头不敢直视他,递出了掌中之物,低声歉道:“易鹫,抱歉,我没有注意到……”



“受不了。”少年轻轻叹了口气,用双指拈起范依涵掌心中的器械看著,接著一松落地,用脚将其踏个粉碎。



此时,迅已慢慢走至易鹫眼前,视线在他身上扫望著。



面对迅的凝视,易鹫也毫不畏惧的直直回望向他的双瞳,过了一会,迅笑了出来。



“嘿,看不出来你这样子,倒还满有种的嘛,可惜你帮错了人……怎样,后悔了吗?”



“老实说,我的确是满后悔的。”



少年搔搔头,低垂的前额黑发盖住了他的双眼。



“满诚实的嘛,我喜欢,可惜我更讨厌这种有恃无恐、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而且事到如今,可不是道个歉就能没事走人的,不过你放心,除了你之外,那个小妮子的同学、朋友们,我也会一视同仁的好好加强‘照顾’他们一番。”



“哼,你好像搞错了什么。”



突然,少年抬起了头,脸上挂著一丝不羁的笑。



“我所谓的后悔,是指我早知道终究都得动手把你们统统干掉的话,就不用花这么多无谓的时间在情报上,真是白浪费了前几天的精力。”



易鹫耸耸肩,一副无奈模样。



“什么?”



“哈哈哈,小鬼你吓疯了吗?”



“醒醒吧你,小子。”



“呵哈,白痴吗你,也不看看我们有多少人!”



听到易鹫的话,四周众人并没有感到生气,反而爆笑并开始嘲讽了起来,连迅也摇头苦笑。



“唉呀呀,原来你不是有种,只是比较愚蠢而已啊。你难道连这边有多少人都看不出来,也不懂要如何颤抖求饶吗?”



“就凭你们这种不群聚在一起,不互相倚赖,不借众壮势,就不敢出外见人,半夜上厕所还要找妈妈陪的没胆俗仔们,就算人再多,又有什么好怕的,请问我为什么要对你们这群无耻可悲的小混混求饶呢?”



易鹫嘴一撇,带著不保留的鄙斥神情说著。



“什——”



当场众人被易鹫的话激到说不出话来。



“呵呵……呵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迅以手掌捂著脸仰头大笑,不过从那指缝中能看见的,却是他充满阴狠的惨虐神情。



“你这小鬼,不但是愚蠢而已,还非常的……擅长挑起别人的怒火啊!”



范依涵看著身旁的少年,虽然这样说有点奇怪,不过她实在无法反驳迅的话,连她都不禁觉得,易鹫这小鬼实在太不知死活了。



男人作了个招手的手势,随口说道:“坚山,给他一点教训,不要弄死就好。”



迅说完,围在一旁的其中一名男子走了出来,易鹫和他高壮魁梧的身材相比之下,显的更是娇小而不堪一击。



身高只达对方胸口高的易鹫,仰头看著对方,开口了。



“啊,上面空气很稀薄吧。”



名为坚山的男子额头爆出了青筋。



“小鬼!还有空说笑啊,等等就让你哭著找妈妈去!”



露出了大块的手臂二头肌,搓弄著手指关节,喀喀作响地走近易鹫。



就在男子不经意的靠近并伸手向自己之时,少年身形微倨前冲,在闪过探前而来的大手之际,奋力以膝撞在那人的腹部,猛烈的力道叫男人两公尺高的身躯整个弯了下去,两人的身高差瞬间消失。



接著易鹫右手向身体左侧一拉,腰身一扭,一记猛烈的手刀斩在蹲踞的坚山后颈,男人一个闷哼,便晕了过去。



少年拍了拍手,任凭坚山软倒在脚旁,说道:“再来呢,这样就没了吗?”



周遭男人见状,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涌出的满腔愤怒。



“你这小鬼!竟敢把坚山——”



“宰了他!”



“妈的,别小看人啊!”



众人群情激愤,也不知是为了同伴被打倒,抑或是因为被眼前这毫不起眼的小鬼小看,所引起的愤慨,总之,这次多达五人夹攻了上去。



然而即使面对数人的迫袭,易鹫却看不出任何惊慌,只是将依涵推开一旁,自己则是毫不畏惧的迎了上去。



首先接触的是前后夹击的两人,少年先是上前俯身低伏,闪掉前方挥来的拳头,同时一记旋身后踢,将后面来人踹飞,接著顺著转势一个转身进步,揍在方才挥拳的男人腹部,再

一个上勾拳将他的下巴打的整个仰了起来。


面对紧接迫来的另外三人,易鹫不退反上,一个前冲后高高跃起,一个漂亮的凌空飞踢在对方颜侧,犹未落地,便倚靠刚刚的那股劲道,空中扭身旋踢,黑长发尾翻动之间,以脚跟击倒了另一人。



“臭小鬼——”



最后一人趁易鹫落地时出现的一个空档,自背后猛抱住他,但少年不慌不忙,身形突然剧蹲,探手抓住背后男人衣领,趁男人失去重心瞬间,以过肩摔将他甩了出去,重重的摔撞在水泥地上。



不过才一瞬间而已,方才的数人皆已倒卧蹲伏在地呻吟著了。



“怎么,这么逊的实力,‘迷落走人’这么响亮的名号可是会哭泣的喔。再来啊,不是要给我一点教训吗?”



少年一面笑著嘲弄,一面勾勾手指作出挑衅的手势。



他不屑的举动终于彻底惹火了众人,除了迅之外,其余人皆不顾一切,发狂似的咆啸著冲了上来。



“嘿!想追我,来啊!”



少年在其他人迫近之前,便转身跑离。



这工厂中充满了各式的杂货和巨大货柜,易鹫就在之间不断躲藏逃著,但间中又不时突然反身对抗,在闪躲中交错著反击。



“呜啊!”



一名男人刚追著易鹫,但甫绕过货箱弯角,便被少年突然探出的一拳打翻,然后少年的身姿又再消失匿藏起来。



“在那边!”



被某人发现,在两个货柜的夹缝中,易鹫再次被双面夹击,不过少年往前直冲,接著向旁跃起点在两侧箱墙,藉著反作用力的猛烈一脚将对方踢退,撞在墙壁,就这样又被他窜了出这困境。



“他妈的,这小鬼竟然——”



在旁侧看著的迅脸色阴沉,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也看出了少年对抗自己这方所用的手法。



易鹫虽然身型矮小,体格也远逊对手,但完全善用了本身的速度,以著猛烈的冲势加上干净俐落、毫不浪费力道的打击,足以弥补他本身力量的不足。



而面对压倒性的数量差,他先是以本身的速度逃离,在当自己这方的人们追上之时,便会因为彼此的速度不同而拉散了战力,少年便藉此机会来反击。



而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探查过的,那小子竟然反过来利用这仓库的掩蔽,让自己不至于一次面对太多对手,而能个个击破。



就是使用这种手法,才让少年足以面对近二十人的局势,仍有反击余地。不过,终于也有人因应这点作出了反制。



“混帐小鬼,不准动,再动我就宰了她!”



一名男人大声吼道。



易鹫闻言向那方向一看,发现范依涵被从后制住,正扭动著身躯挣扎著。



“嘿嘿,臭小子,不能再逃了吧。”一名表情狰狞,理著飞机头的男人,笑著向易鹫逼了上去。



“终于轮到我们了,小鬼,乖乖受……哇!”



少年一拳揍在毫无防备的对方颜面上,那名男子捂著脸孔,鼻血流下,狼狈地哇哇叫著。



“你、你、你这笨蛋!难道你没听到那女人已经在我们手上了吗?”



“所以呢?”



少年耸了耸肩,持续向那男人走去。



“所以你……你如果乱来的话,她就会被我们……被我们这样那样喔!”



连自己在说什么都搞不清楚,男人保持著一手捂著鼻孔,一手前举威胁少年的微妙姿势。



“─那又怎样。”



易鹫一个踏步上前,抬腿上踢,将那飞机头男人踢个人仰马翻,以著奇怪的屁股朝天姿势倒卧。



少年一个回身,直视向挟持住范依涵的那方,悍然说道。



“虽然我和她的关系是委托者和被委托者,应该保护好她的安危,不过这是建立于我能存活的前提下。如果我就这样乖乖束手就擒,那不但完成不了委托,连我自己都要赔下去,与其这样,那我当然是选择放弃她啦。”少年持续侃侃而谈的态度,丝毫不理会周遭各人听傻的模样。



“而且如果真不得已保护不了她,那就算契约失败,关系终结后,那个女人就更和我没关系了,你们要怎样都随便你们啦,就算要杀了她也是你们的事。



“啊,不过杀了人就和之前你们所作的行径不一样啰,警方势必会展开相当程度的搜查,到时你们可就没那么轻松啦,哈哈。”



看著其他人一阵青一阵红的脸色,易鹫不知怎地雀跃了起来,开始毫不忌惮的像小鬼般挑拨著。



“怎样,要杀就杀啊,我不会阻止你们的。怎么,怕了吗?我就知道你们没种!怎啦,干嘛摆出这种狗屎脸,带种就杀啊,杀啊!嘿,我知道你不敢动手对不对,你没种,你没种!”



挟持著少女的男人身躯气到发抖,但下手也不是,不下手又实在看不下眼前这小鬼的嚣张样,不过在这之前,某人已经先忍不住了。



范依涵手肘向后一撞,打在男人腹部,在奋力挣脱后,脚跟往后猛力踹在男人要害,当场叫他倒地不起,倒卧在地抽搐著。



“呜——”



那一定……很痛吧─在场所有的男性身体一颤,光是看著,似乎就能感到那股撕心裂肺的剧痛。



“哈哈,好厉害啊,好一记绝子绝孙踢啊。”



易鹫哈哈笑著,不过话才说完,范依涵已猛然冲上前,揪住他的衣领,那刚才那么多的男人都逮不到的身影,在少女爆发无比愤怒的速度之下,根本无法相比。



“你这小鬼!你刚刚说的是什么鬼话,不但不救我,还怂恿他们杀了我,你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哈……哈哈,别这么生气嘛,你瞧瞧,这下不是很漂亮的脱困了嘛。”“所以说,刚刚是你事先设计的啰?”



“啊,这倒不,我刚刚是实话实说,现在的脱困是单纯巧合。”易鹫毫不犹豫的说了。



“什么!你这该死的小鬼,如果我刚刚被弄死了怎么办啊,你说啊,你给我说啊——”少女猛烈的摇晃著易鹫,大声吼道。



“啊啊……所、所以说嘛,反正都没事了啊,哇啊啊——”



看著两人旁若无人的模样,周遭的人都陷入呆滞状态。



此时,锵——!



一道枪响划啸在工厂中,清锐地回响著,众人的声息瞬间熄没。



“玩够了吧……”



易鹫向出声的方向望去,只见迅高举著手枪,面容阴沉,嘴唇紧闭,枪口还隐约冒著白烟。



“这场闹剧也够久了,我已经没有耐性再陪你们玩了。”



迅冷冷说著,同时手臂打直,将枪口瞄准著易鹫。



认出了对方手中之物,易鹫淡然说道:“改造M1907手枪吗?连这种东西都拿出来了,这可不是一般混混会随身带著把玩的东西喔。”



即使面对枪口,少年的脸色依然看不出有何惊慌。



“哼,还在强作冷静吗,难道你认为我打不中吗?还是你料定我不敢下手?”



“这个吗,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不管怎样,我可不觉得我会死在这里,更不觉得会死在你这种人手中。”




“易鹫……”



少女紧张的拉著少年的衣衫,不过少年却仍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呵呵呵,虽然你相当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是你弄错了一点,我啊,可不是那种能够压抑自己冲动的人,永别了。”



无情的话语吐出,男人的手指抵住了枪械扳机。



然后─就在这一刹那间,范依涵突然感到一阵奇妙的感觉,那是从易鹫身上所传来的,好似某种无形的存在流窜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



扳机扣下,子弹射出,然后贯穿少年的胸膛─本来是该如此的。



匡啷!



迅手中的M1907突然崩解,本互相紧扣的墨黑古银的金属零件,分解散落。



“怎、怎么回事?”



迅错愕的看著手中的残件,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何事,不过当他抬头和易鹫的视线相接之时,发现那小鬼的神情中带有某种了悟和得意。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看来是那小鬼做了什么─迅想到这里,不禁怒火中烧,从口袋中掏出一把蝴蝶刀,一阵翻甩现出银亮的刀刃后,向易鹫冲去。



面对挥向自己的凶暴刀刃,少年眼神无惧,不闪不避,只是缓缓举起了右手,迎向朝己而来的锐刃。



“去死吧——!”



不过,依旧。



“什么?”



和刚才一样,紧握在手的蝴蝶刀还未接触到对方,便又崩解成数块铁片零件飞散,只余手心中的刀柄挥击,被少年轻轻松松的接了下来。



趁著对方错愕身体一滞,易鹫一拳狠狠揍在对方肚子,接著一个旋身侧踢,将迅远远的踢飞,直至撞在堆放的木箱堆,木片匡啷碎散。



迅倒在木片残骸中,以著不甘却无法理解的愤恨神情开口道:“呜呜,你这家伙,你到底作了什么?”



“嘿,也没做什么啦,我只是‘中断’了联系罢了。”



少年缓缓回答。



“中断?你在开什么玩笑?你们还在等什么,给我宰了他!”



迅一声大吼,一旁剩下的众人这才大梦初醒,开始有所动作,向易鹫围去。



“易鹫!”少年悠然的站著,反而是他身旁的范依涵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放心吧。”



突然四周叠放的货箱肃然倒塌,巨大的铁片将站在一旁不及走避的男人们压倒。



“哇!”



“怎么了?”



“哇啊,好痛!”



“喝啊啊啊啊!”



一名拿著金属球棒的男人挥棒朝易鹫打去,少年侧身一闪,紧接一记正拳击在他的腹部,

另一名高举组装铁架的混混,则是还来不及砸出,就在易鹫回头一瞪之后,手中铁架随即溃散,零件一一雨落头上。


其他冲向易鹫的数人,也如方才般,遇见怪事,像是那原本高悬在空的屋顶铁条,铁架与悬挂物等等,突然松脱,砸了下来。



“小心啊!”



“哇啊!”



“上面!上面!”



沉重的铁料摔落在地,闷沉的声响和弥漫的烟尘碎片中,有的人不幸被砸到昏死过去,侥幸闪掉的人,也对这无法理解的情形,几乎被吓破了胆。



“怎、怎么回事?”



“难道是那小鬼干的?”



“怎么搞的?”



在场所有的混混们陷入了恐慌之中,也不知是谁,突然喊了出来。



“那个小鬼不是人,他会使妖术啊!快逃啊!”



凡事只要有人起头,就会有人跟从,接二连三的,除了倒卧昏迷的、被铁箱压住的,及受伤或根本脚软走不了的人之外,所有人皆走的一干二净。



剩下的,只剩迅一人。



“你这家伙,到底用了什么妖术……”



迅不敢置信的看著同伴一一逃去,愤恨说道。



“妖术?才不是什么妖术呢,我刚刚就说了,我只是干涉并中断连系而已。”



听著少年的话语,迅睁大了眼,仿佛想起了什么,讶然说道:“干涉?



难道,是那个传闻中的?你是……难不成你是‘干涉者’吗?”



“喔——不愧是混过的,居然听过这个名词啊,了不起。”易鹫露出小小的惊讶表情道:

“你猜的没错,我的确是干涉者。”


听到易鹫干脆的承认,迅微微一愣,紧接低头愤斥。



“可恶,想不到干涉者是真的存在,我还以为那不过是无谓夸大的都市传说罢了,你这该死的怪物!”



“干涉者?怪物?”



范依涵虽然不知道实情如何,但看到了方才易鹫所作的各种不可思议的事,加上迅充满怨意的话中,夹带的一丝恐惧语气,少女不由得暗暗退了数步。



“嘿,放心吧,委托人小姐,没什么好怕的,我和你们没什两样啊。”



察觉到少女的举止,少年很快就猜到她现在的心思,开口应道。



“一样?开什么玩笑!正常人做得到这种事吗!”



迅一拳捶在地面,冷恨的说著。



“哼,当然一样了。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来到这世界,终也要孤独的离开这世界,然而,生为这样的人们,做的又是什么呢?



“总是在意著别人的看法,想要改变他人对自己的印象;对别人看不顺眼,便会与他产生争执,逼他顺从自己的意见;喜欢一个人,也就想让他有著喜欢自己心意……”



手掌向前一摊,少年淡然说道:“─人类明明就是独立的存在,却总是想要干涉别人的思想和见解,这样子,和我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差别,



在于你们是对他人干涉,而我们……是对‘法则’干涉。”



范依涵愣愣地听著少年的话语,陷入思索,不过迅这边可就不一样了。



只见他缓缓站了起来,眼神充满阴狠,嘴中吐出凶辣的话语。



“呸,管你说这么多,那现在呢……你要杀了我吗,小鬼!”



“不用了,今天之后,‘迷落走人’已不可能再复前景,凭你一人,也作不了什么。”说完,带著范依涵,少年转身准备离去。



“哼,你不敢杀我,我可也不会这样算了。小鬼,别太小看人了!就算只有我一人,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在半夜、在小巷,你的家人、你的朋友,还有你的一切,我会统统毁掉的!”



被对方无视,迅发狂般的嘶吼著,眼直瞪著易鹫背影不放。



少年身影停了下来,转身走至迅的眼前。



“呵呵呵……哈哈,怎样,要来互相残杀了吗?来啊,就算你是什么见鬼的干涉者,我

也不会怕你的!”


少年默默无语,只是缓缓走至迅面前,以著少女听不到的音量,对迅说了几句话。



不久后,易鹫一个转头,马尾旋甩,迈步离去了。



只见听完少年所言后的迅,神色呆滞,不甘的闭上了眼,缓缓咬著牙软跪在地,失去了反抗意志。



看著易鹫走回,少女仍不由得回头暗暗看了一眼,低声暗道:“就这样放著他不管,没关系吗?”



“放心啦放心啦!”易鹫自顾自的走著,嘴中随口应道。



少年走到铁卷门旁,按下了开关,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后,铁卷门缓缓上升了,自门缝外渗入了夕沉的红光。



不知觉间,已经到了日落时分了。



沐浴在温暖的红芒之下,少年伸了个懒腰。



“不管了,总之就这样,委托结束!”少年搔搔头,回头说道。



“不过,啊啊啊,肚子饿了,晚餐该吃什么呢?”



看著易鹫的背影,少女笑了。



(那小子,还真的自始自终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啊。)将视线往远方拉去,那将一切都染红的落日,正往地平线隐没。



这个景色,她至今已经看了不知多少次了,但这个和往日无异的景色在现在的她眼中,却有著迥然不同的美。



─眼前的紫红街景,是她看过最温暖也最充满生机的夕沉了。



之五
倾听者



十月二十三日,上午十一点五十六分。



某公寓二楼。



叩叩。



范依涵敲了敲门,然而静待了会,里头依然没有反应。



眼前挂著【207】的门板,是她所要找的人居住的房间,少女看了看手中的纸条,确认无误后,再次敲起了门。



叩叩叩。



这间公寓不知怎地,房间居然都没有门铃,少女只能以纤纤细手努力扣敲著,不过发现还是毫无回应后,一丝怒气暗暗燃起。



“搞什么,该不会是不在家吧?”



依涵手中的节奏逐渐加剧,力道也随之加重,动作由敲开始转变成了捶。



叩叩,叩叩!叩叩叩!



“喂!有人在吗?有、人、在、家、吗——”



约略持续了三十秒后,一道含糊的人声从里面传出。



“吵死了,谁啊!”



大门倏地打开,一面脸庞从门缝探出,少女差点止势不住的捶了上去。



那张带著浓浓睡意的脸上,眼眸半掩,平时绑起的长尾辫,如今却是凌乱的黑发乱丝。



“啊,早安啊,易鹫。或该说……午安。”



少女看到约定的人,愉悦地招呼道。



“——喔,午安,再见。”



少年面无表情的看著她,然后将门阖上。



“喂喂,给我等一下!”



范依涵连忙将手探进门缝,阻止了他给这道闭门羹。



“你现在是想怎样,我们不是约好十二点吗?你好歹也请我进去坐坐吧。”



“约好?我什么时候跟你约了,等等,在这之前,你怎么会知道我家?”“啊?你睡昏头啦,你昨天不是发了Mail 给我,说是要谈事情嘛,还附了地址不是?”



易鹫无神的听著,像是思索著什么,然后搔了搔发鬓,以著一丝无奈的口气喃喃叹道:“唉,原来是她又自做主张了……算了,既然这样,那你就进来吧。”



少年拉开了门,自顾的走了进去,少女一声“那就打扰了”后,便也跟了进去。



易鹫的房间大小,趋于一般小公寓和大套房之间,除了一张摆设在角落的单人床,小小的茶桌和浴室外,甚至连厨房都有,虽然只是个附带瓦斯炉的小流理台,但以这样一个人居住的格式来说,也算是相当完善了。而除了一些生活必须的设备外,其他一些像他这样年纪的男孩所该有的摆饰都没,不要说电脑或是音响了,连电视都是小小的十五吋萤幕,放置在靠墙处,古旧而染有灰尘,看来也不知多久没开过了。



范依涵进屋后四处观望著,房间内和他之前想像的完全不同,环境干净明亮,只是好像少了这么点生气就是。



“耶——原来你的房间是这样啊,还不错啊。”



“马马虎虎啦,该有的都有,价格也算合理,不过附近宁静,住户也少这点我倒是相当满意。”



少年在洗手台处冲洗著脸,一面努力恢复精神,同时开口问道:“那么,你今天来是有何事啊?”



“啊?就是要把之前的钱付清啊,不过,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睡到现在,你未免也太懒散了吧?”



“呿,还不都为了你。”



少年在床沿坐下,对著少女说道:“昨天我后来为了处理善后,做了一些保险和售后附带服务,搞到两三点才回来,累的要死,结果才睡的正熟,你就碰碰响的把我弄醒啦,真是……话说回来,你从刚才就一直提的是什么?”



易鹫发现到范依涵手中提的袋子,随口问道。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这是我昨天煮的炖牛肉,还剩不少,就顺便提了过来,你有瓦斯炉是吧,我帮你热一热后吃吧。”



说完,少女自顾自的走向炉子,帮易鹫热起了炖牛肉。



不久后,范依涵很熟练的在翻找后,搜出了碗筷,便将其端至餐桌上。



“既然你刚睡醒,应该还没吃东西吧,就趁热吃吧。”



少年看了看她,坐了下来。



“谢啦。”



易鹫轻轻舀起一口汤,缓缓吞进口中,脸色闪过了一丝诧异,但不作声色的,继续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少女见状微微一笑,也在他对面拉了张椅子坐下。



“那,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易鹫一面将食物送入口中吃著,随口问道。



“啊,是有关之前的契约金,虽然你没有说何时该付,不过,我想还是趁早解决就是,”少女从皮包中掏出了钞票,递给了易鹫:“扣去订金,这是剩下的九千。”



少年右手持著汤匙,伸出左手接过,随意瞄了一下金额后,开口了。



“不对,这样还不够喔。”



“不够?不是总共一万吗?”



“一万是最初的金额没错,不过现在不同啦,要两万。”



易鹫慢条斯理的说著。



“两、两万!搞什么,怎么会贵了一倍?”



少女瞪大了眼。



“当然啊,我收费是视委托内容及方式来决定的,最初的确是报价一万,但后来因为你,不但让我的行动增加了那么多麻烦,而且对手还持有枪械,逼的我不得不‘干涉’,那个也是今天会这么累的原因之一。



“你要搞清楚喔,我可是赌上了性命去干的,意思地多收个一万不算过分吧。”



易鹫举起汤匙直指向少女说。



范依涵意图反对地说:“可是、可是,你应该要先跟我说清楚啊……”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我在枪杆子的瞄准下,还得先跟你报备一声这样吗?喔,我懂了我懂了,你是想说事情都解决了,就可以赖帐了是吧,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想当初不知是谁哭哭啼啼的跪在我面前拜托著呢,亏我昨晚还四处奔波要为……”



“等等,我当初哪有哭哭啼啼的跪在……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两万是吧,我乖乖付就是啦,只是你可能得再等一阵子我才能凑出钱来。”



“嘿,没关系,只要肯付就好,而且看在你还是个死穷学生,我就不另收利息啦。”



“死奸商……”少女忍不住低头暗道。



完全无视范依涵的臭脸,易鹫自若的吃著。



“喵——”



此时,一声细细的嘶鸣响起,少女左右张望,发现一只黄色毛茸茸的小小猫,从相对于大门另一侧的墙壁上的半阖窗缝,钻跳了进来。



黄毛小猫轻灵的走近两人桌侧,抬起头仰望著易鹫,轻轻地喵喵叫著。



少女自小猫从窗缝钻进走至脚旁之间,一直维持愣愣的无语样。然后,范依涵猛地伸手抱住了小猫,以脸庞来回磨蹭著。



“哇!好可爱,好可爱喔——易鹫,这是你养的吗,好小好软,好可爱啊!”



范依涵兴奋地叫著,就像个看见新奇事物的小孩般。



小猫扭动著身躯挣扎著,但那柔软的毛发触感反而叫少女更加紧抱,不忍释手。



看著她的模样,易鹫说:“别傻了,我怎么可能会养猫,我才不想负起饲主的责任呢,也不是那种因为寂寞想要有人陪的家伙,养宠物这种事情我才不要咧。”



“咦?可是这只猫……”



少女闻言抬头之时,小猫趁隙一挣,钻出了范依涵怀中。



“啊……”少女发出了惋惜的声音。



黄毛小猫紧接一个弹跳,跃至易鹫大腿上,似乎对他正吃著的炖牛肉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努力尝试要攀爬上桌。



易鹫一把拉开它,指著一旁墙脚的小钢盘说道:“不行,这你不准吃,你的食物在那边。”



小猫看了看易鹫所指方向,却没有理会他,仍是持续想要用前爪去勾桌上的碗盘。



少女看著眼前一猫一人,说道:“它看来……和你很熟不是吗?”



“这是她自己跑进来的,就算赶走,没隔多久也还是会跑进来,把门窗关好,又会在门口喵喵叫,真是的。所以我才讨厌养宠物啊,既麻烦,又不能吃,受不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喂它,就不要理它就好了啊。”



少年拧著小猫的背颈,将它拉开,举在眼前望著,黄毛小猫则往前探著前足,无力地挥动挣扎著。



“这家伙的母亲被车撞死了。”



“咦?”



听到易鹫突然吐出的话语,依涵为之一愣。



“那天它就在母猫的尸体旁边哀鸣著,当时附近的车流正多,我看它一副哀嚎著要死不活的鸟样,就忍不住踢了它一脚,结果后来不知怎地,它就跟著我回来了。”



(踢了……这样可爱的小猫一脚?)少女再次望了小猫一眼,忍不住念了起来。



“你啊,真是没血没泪的臭小鬼,乱没良心的你。”



“怎样啦,反正当时它那样摆明就是死定啦,从小就被母猫带大,既不懂得觅食,更不懂得保暖,随便来个寒流,不饿死也冷死了,啊,在这之前,大概就先被往来的车辆压扁了吧。”



“是喔是喔,那你现在干嘛又照顾它呢?当初就不要管它嘛。”



少女的口气既臭且酸,透出满满的不悦。



“这个啊,是因为它都跟来了,如果它就这样挂在我家里,我也颇麻烦,而且,它和我满像的……”



“咦?”



易鹫搔弄著小猫眉心,引得它舒服的眯起了双眼。



“如果当时它就这样偎在母猫身旁,就这样选择软弱的死去,那也就罢了;但既然它选择了要生存下去,那我就拉它一把也没什么不可以。事实上,它现在也独自活的很好啊,虽然有时还是会跑回来讨食物吃,不过时至今日,倒也活的好好的。”



默默地望著逗著小猫玩的易鹫侧脸,少女第一次觉得,那张脸庞是如此的纯真,也如此

成熟。


这孩子,似乎没有我想像的糟喔─范依涵暗忖。



“好啦,去吧,今天没有你可以吃的。”



易鹫将小猫往前一送,小猫轻巧的落地后,回头一望,便又由窗缝中离去了。



少女看著少年的侧脸,心中暗暗想道:虽然他的嘴巴和态度是差了这么点,不过,其实他的个性并不差,他只是比较率直而已。



─坦率的心,无伪的意,这只是单纯的,毫不做作的人生观。



思及此,范依涵不自觉的笑了。



“干嘛?笑的这么诡异。”



少年讶问。



“没,没什么事——呵。”



看著少女不知怎地莫名地笑开了的脸,少年搔了搔耳鬓。



“女人,真是奇怪。”易鹫嘀咕道。



“啊,对了,既然你都要求加价了,那我以委托人的身分问一个问题好吗?”



少女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嗯?要问什么?”



“就是昨天啊,你不是用了什么干卸还是什么的吗,就把一堆东西都拆掉了,你是怎么做的啊?”



“喂,那是干涉,不是干卸;而且我也说过了,我那是中断联系,不是拆开物体的啦。”



“唉,我就是不懂才要问你的啊,你不详细说,剩下的一万我就不付了喔。”



不知何时,少女已掌握了对易鹫的主动权。



“你……算了,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你的话应该没差。昨天那是我的‘干涉’,个人是称做‘命缘中断’,是一种能把物体间的联系中断掉的能力。”



“啊?那不就是拆掉嘛,有什么不同?”



“拜托,听起来虽然差不多,但在概念上是完全不同的,算了,我直接举个例子吧。”



无奈的,少年解说了起来。



“如果你想要打开大门锁的话,你该怎么做呢?”



“啊……不就转开门把喽。”



面对太过简单的问题,少女反而错愕了一下才回答。



“虽然这样说也是没错,但还有另一个说法是,‘让门不要锁著’。”



“咦,这有什么差别,我不懂?”



范依涵歪著头道。



“那我再换个方式说吧,门之所以是锁上的,是因为锁扣之间是互相紧扣住的原因,所以当我们拿掉了门锁‘互相紧扣’这个联系,那么‘紧锁的门’将不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非紧扣的门’。



“也就是说门自然就会打开了,但门的开启并不是因为打开了锁,而是由于它并没有锁上。”



“啊,呃……喔,是这样啊。”



看著少女呆愣的表情,易鹫明白她一定还不了解。



“算了,真是笨蛋,我直接试一次给你看吧,钥匙借我一下。”



“啊,好。”



少女从包包中找出钥匙,递了出去,少年接过之后,将其握在掌心中。



“看吧。”



几乎只是随合即开,易鹫张开了手掌,范依涵随即注视著。



“啊?”



开始范依涵还不清楚要看什么,乍看之下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当少女仔细一瞧,发现原本钥匙炼上的炼条,居然通通散了开来,变成一个个的小铁环。



但神奇的是那些环居然保持得好好的,丝毫没有因受外力拉扯而产生的变形或缺口。



“我中断了铁炼相互环扣的联系。”易鹫开口道。



少女讶异地看著,要将彼此完整没缺口、相环扣的铁环解开,这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而这就是所谓的联系中断吗?不过须臾后她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这样我的钥匙圈不就坏掉了吗,你这家伙,快帮我修好!”



“哈哈,谁叫你需要示范的啊,我的干涉只能中断不能复原,所以才借你的啊,你只好买一个新的吧。”



“呜呜呜呜!可恶,被你骗了。”



少女咬牙切齿,不过其实牺牲小小一个钥匙圈,就能看到媲美魔术,不,是远超乎魔术的领域现象,已经是很值得的了。



“罢了,不过你刚刚说了这么多次的干涉,那到底是什么啊,我也可以学学看‘命缘中断’吗?”



“很遗憾,那是不可能的。”



少年毫不犹豫的说了。



“先不说干涉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至少每个人的‘干涉’都是不同的,像我的‘命缘中断’就是我独一的干涉,我学不了他人,但他人亦学不了我。更何况,干涉是一种意识的觉醒,那是精神层次上的领悟,无法教的。”



“这样啊,既然如此也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抱著什么期待,不过听你这样说,也就是说除了你之外还有很多干涉者啰。”



“嗯,应该吧,不过其实我真正遇过的并不多,而且很多关于干涉的事也是别人告诉我的。”



“原来这样啊,呵,有机会还真希望能遇见其他的干涉者。”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想,干涉者通常没几个个性是正常的。”



“哼哼,这样说也是啦─看著眼前的实例开口啊,就是特别有说服力呢。”



少女撇开头,哼声笑道。



“呜,总觉得你的个性和最初比起来相差颇大喔……”



易鹫再次无奈地叹息。



“呵呵,那是你的错觉。啊,时间有点晚了,我要走了。东西吃完了吧,锅子给我,我回去洗就好。”



范依涵站起了身,拍了拍衣袖,准备离去。



“嗯,在这之前,我想问一下,刚刚的炖牛肉……是你做的吗?”



“嗯,是啊,怎么了吗?”



“原来是你啊,老实说,真的看不出来呢,你煮的东西啊真是出乎意料的……”



“出乎意料的?”



一边打包著装袋,少女竖起了双耳,期待地听著。



易鹫开朗的笑了,就像个普通青春活力的少年。



“——出乎意料的难吃。”



匡啷!



铁锅削过易鹫的脸庞,打在背后的墙壁上,肉渍随著响声溅散。



“你、你这臭娘们!这样很危险的不知道吗!”



“你活该,说什么很难吃,那你还高高兴兴的吃见底是想怎样!”



“我没吃早午餐嘛,肚子饿的要死只好勉强吃了,否则还不是要倒掉!”



“要嫌就不要吃啊,我宁可给狗吃也不给你吃!”



“稀罕啊!说什么给狗吃,狗才不吃咧!附注一下,刚刚不给喵咿吃,是怕它吃了上吐下泻,弄脏我屋子!”



“你、你、你这臭小鬼!”



“怎样,有胆量端给人吃,没肚量听人评价啊!”



“咕呜呜呜呜呜呜!收回前言,你这家伙……”



范依涵低著首,身躯微微颤抖,然后在抬头的一瞬间,一道足以响彻整栋公寓的吼声爆出。



“个性真是烂透了——”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1-9 23:39 编辑 ]


飞翔夜,夜撕裂


之零
飞翔的少女



吹拂著的夜风,在百米高的大楼顶,益加寂寒。



这里是座落在市区中的某大楼顶,那既不是什么大型娱乐百货,也不是任何一间豪华饭店,而只是一间单纯的商业大楼,因此想当然耳,位处顶点的平台上,也就不会具备任何休闲景观。



并不需任何特别的通行许可,只要走上通往楼顶的阶梯,打开略显古旧的铁门,就可来到那荒凉的平台,但是,在这个已经远远超过正常上班时间的时刻,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人在的。



但,一名少女例外。



谁都不在的楼顶,吹著没有温度的寂寥寒风,她深黑的过肩乌丝随著高处的劲风,狂乱地劲舞著,但少女却没有丝毫要以手梳整的打算,只是任由她齐眉的泽丽浏海被风打乱。



将双手倚在胸高的边缘围墙上,她静静地眺望著眼前的夜都。



夜入眠,而城市无眠。



少女的脸上寂静无波,但那过于平静的感情,在她标致的脸庞上却显的太过落寞。



漆黑的眼眸比夜色更黑,而不曾表达的哀伤却不自觉地流泄出来。



不眠的少女看著不眠的城市,但其实,她是多么渴望著能够安然睡去,深沉地睡去,然后就这样在这个寂静之夜中,永远安眠。



但,她做不到,因为早已没有地方可以让她回去了。



抱著污秽的身躯,只会染污了洁净的归属;拖著秽泥的脚步,只会留下羞耻的脚印。



少女默默俯眺著。



街道和行车的灯火,随著距离在这遥远的上空,逐渐晕开而形成朦胧的光雾。



而越是往上攀升,天际的颜色就越是脱离了俗世的灯芒,和夜色融为其一。



─啊啊,这个世界多么美好,但为什么……只有自己这么肮脏?



少女感叹著,所以,她不想再让自己这颗心,污染了眼前这幕美丽的夜。



继续污辱著世界,也污辱著自己。



少女攀上低矮的围墙,双足踏在手掌宽的扶手上,然后左右张开了两臂─就像展开了她所没有的翅膀一样。



站在这里,视野开展辽阔而去,平常看不见的景物,也一举映照入瞳孔中,在这一瞬间,世界变小了。



点点的灯芒在大地组成了耀眼的辉之星海,顺著大楼街道蔓延而去,隐没在地平线的尽头。



没有云层阴影的天际,一览无疑,层层叠递的夜彩覆盖著这都会,就像是无垠无边的宇宙般。



从来没有发现过,原来这个世界竟然是如此的大。



在这样的星球上,其实自己不过是毫不为重的渺小存在罢了,那么,自己又有什么好悲伤的呢?



突然她想通了。



啊,是啊,何必难过呢。



缓缓阖上了眼,少女释怀地笑了。



如果在这个世上已然没有了我的归属之地,那么,就离开吧……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片大地,离开这个世界,然后回归到夜空的彼方去吧。在那里,一定有著能够包容接纳我的地方……



此时,她的天空下起了仅有一滴的雨,飘落在城市。



然后,少女纵身跃出。



——开始飞翔。



之一
分割的清晨



九月十七日,上午八点零五分。



某街道小巷。



眼前人潮汹涌。



这并不是因为位处上班时刻的尖峰时段所造成的,真要说的话,聚集的人潮大多以附近人家的家庭主妇为主的旁观观众。



十来名穿著警衣的男人们,以布条区隔开现场,并阻止非关系者的进入。



旁观者们的目标在于某小巷中,但由于有著就算已经无法进入了,却仍不放弃凑热闹而来的群众,才会造成正辛劳工作的人民保母额外的困扰。



事件的开端在于今日早晨,某早起的妇女,正走出家门准备取大门口所放置的报纸时,意外发现了“那样物体”。



当场她便放喉尖鸣,凄厉的惨叫声随即吸引了附近人家的关注,但关切而出的几名邻居,却也不例外的为之呻吟,在一阵惊慌失措后,终于有人勉强提振心神,回家中拨打电话。



警方在接到通知后很快便赶来了,随即清散现场,在一个半小时后的现在,现场已经收复完毕了。



但若通过警方的人墙和阻隔布条望入,仍可看见水泥地面那怵目惊心的大片血渍,以及沿著原有尸体的形状,所描绘的白线轮廓。



白线画出围绕成的区块有两部分,但死者只有一人。



并不需要出色的观察力也能轻易看出的,地上曾经存在的尸体有两段,分别是由某人左肩直划至右腹,所分成的两个部分,以及不远处的一截断腕。



毫无疑问的,死者─不,应该用受害者来称呼比较恰当─是被某种外力残酷地硬生生剖成两段,难以想像究竟是怎么样的凶徒,才会干下这样令人发指的事。



不过事实上,现场警方的疑惑,则是在法医到达现场检查后,攀升到了新高点。



“张警官,这次的事件,你怎么看?”



一名中年的额头半秃刑警,从制服里袋中掏出了一支烟,点火燃起。



现场证物的搜集和目击证人的口供都已准备妥当,尸体也已移交化验,相信受害人身分也很快就能查出,如今留下来的人,大多已经暂时没事做了,只准备在线索整理后,开始搜索犯人。



另一名年纪约略二十后半,警官年资尚浅的男子,则是在听到了前辈的问话后,放下了正纪录著的记事本,略加思索并回答了。



“根据附近住户的问话,至少在昨晚某人午夜一点回家时,还没有发现尸体,加上医生对尸体血液凝固和伤口的情况判断,可以确定事件的发生时间,是介于今日一点到两点二十前后。



“不过这附近并没有设置监视录影机,在没有目击者的情况下,看来这次又是没有线索了。不过,从尸体的伤口看来,果然……和前两次的事件是同一个犯人吧?”



感受著深入胸腔的尼古丁味,中年刑警吐出白色烟雾,无奈地说著:“才一个星期不到,类似的事件就发生了三次,再这样下去,警方的威信可就荡然无存啰。”



张姓警官点头同意叹道:“唉,是啊,不过到底是怎么样的凶器,才会造成这样的伤口啊?”



取出了资料夹中的照片,上面是现场血淋淋的尸体拍照建档,虽然这次的法医检验还没出来,但根据方才对尸体的印象,以及和之前的资料来判断的话,尸体的伤口八成又是和前两次的受害者一样。



受害者并不只是单纯断成两截,而是被“分割”开来的。



那断面已经不是用干净俐落就可以形容的了,就算是熟知人体结构的外科医师,也不可能像这样,完全没有丝毫偏移和缺痕地光滑彻底切开肉体,因为会受到人体肌肉和骨骼的影响,要像这几次事件一样,漂亮地分割成两段是绝不可能的。



那简直就像是用超高热雷射光束直接切断的,但在伤口又找不出任何高温烧烫的痕迹,对目前的警方来说,除了赶紧找出受害者间和犯人的可能关联外,判断出犯人的行凶工具,也是有助于推断犯人身分的迫切事项。“哈,难不成凶手是某个有著高超剑艺的武士,手持利刃,埋伏在夜巷中,然后在看到目标出现后,冲出去唰的一下地就把受害者斩开了?”想不出凶手的可能,张姓警官半开玩笑地说著。



“应该不是吧,世界上可没有哪种人会乖乖地站著让人砍啊,如果有挣扎有抵抗,就不能切出这样的伤口吧。”



用著像是反射性口气回答的人,并不是叼著烟的中年刑警,也不是张姓警官的自言自语。



在听到突然出现的第三个陌生声音后,张姓警官和秃头刑警连忙循著声音转头一看,不知何时,一名少年靠著警车车门,正低头翻阅著什么。“啧啧,真是惊人的伤口呢。”



看著那名少年自顾自地翻阅著资料照片的模样,张姓警官赫然发现,不知何时,他紧握在手的资料夹中的文件,竟然被人抽了出来,而他却毫无所觉!



“喂,少年!那个东西你不能看,快还来!”



张姓警官气急败坏地走去欲讨回失物,不过少年却将身体往后仰靠在引擎盖上,一个翻身滚躲闪避开来。



“干嘛这么小气,借看一下是会扣薪水喔。”



大剌剌地蹲在前车盖上,年纪看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有著绑于后颈、长度及腰的黑发马尾,穿著无袖的宝蓝色衬衫,以及松垮的滑板裤,他那稚气犹存的年轻脸庞上,挂著对眼前错愕刑警们不以为意的笑容。



“开什么玩笑,小鬼!你看的可是重要文件,快乖乖还来后回家去吧,否则晚上作恶梦的话我们可不负责啊。”



将口中的烟一吐,中年刑警用脚踏熄后,和伙伴一起围了上去。



但还没来得及触及他,那少年一个筋斗,甩动著黑长马尾后空翻下了车,带著恶作剧似的笑容,高举著资料挥动著笑道:“谢谢你们啦,两位大叔,你们的资料我就抱著感激的心情拜收了,反正你们回去再追印加洗就好啦!”



然后,头也不回的,飞奔跃过了阻隔告示,窜进了外边的人潮中。



“混帐!臭小鬼别走!”



但在秃头刑警推开人潮追出后,卷带走事件资料的少年早已不见踪影了。



只留下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余气未消地看著街道的中年刑警。



以及呆愣著的张姓警官。



“我……我才二十六岁啊。”



完全没有察觉,自己的一番话已经造成了对方的自尊伤害,手持著干来的受害者资料,少年在远离事件现场后停了下来。



随便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少年开始快速翻阅著刚才取得的战利品。



“啧啧,看来这次的事情没有表面上这么好搞,难怪对方付钱这么干脆啊。”



越看手中的资料,他的苦笑表情就多增了一丝愁虑。



但,也只是一丝丝,这并不足以对少年坚定的意志造成阻扰。



“算了,总之还是赶快继续调查吧,看来这次是拖越久越麻烦啊。”



像是对自己下了决定,阖上了资料,少年立身奋起。



伸手拨甩著颈后长发,为了完成工作,他开始朝下一个目的地而去。



工作的内容是完成委托者的委托。



少年的名字是易鹫。



【Twilight Fate】的易鹫——



之二“寻求的午后”


九月十五日,正午十二点二十八分。



私立泉谕高中,后门。



穿起事前准备的制服,易鹫打开了后方小门,进入校园。



当然,门是不可能没锁的,不过“锁”这种事,对他而言根本是没意义的存在。



守卫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只是自顾看著守卫室中的小电视,为自己支援的篮球队伍哟喝著,易鹫就这样省下了潜入的注意力和集中力。



他并不是这里的学生,当然更不会有旁听课的可能,对少年来说,进来的原因只会有一个,那就是为了工作。



在几天前,那个女人又擅自代替他在【Twilight Fate】的网页上,接受了委托,不但如此,她甚至还直接订下了契约。



虽然无奈,但也没办法,自己这边都已经收下了连契约金在内的全额委托金,易鹫也只能收受这份工作。



委托内容很单纯,那就是找出一名失踪者。



但是相对的,相关的情报可以说是没有,委托人只有给了关于失踪者的姓名和就读学校班级,以及一张像是不小心拍到的,混杂了路人的校园学生照。



开什么玩笑,像这样什么都没有,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人,老实说,若由警方来找还比较方便,但委托者却表示希望务必抢先在警方之前,找到失踪者。



虽然无法理解对方的动机,但委托人却似乎因为某种因素,不想开口,看在对方爽快给付了全额委托金,易鹫只好自己开始调查行动。



首先第一个线索,就是委托者给予的校名。



私立泉谕高中─是一间在某个领域来说,相当出名的学校。



之所以出名,并不在于它的高升学率,事实上,里头的学生素质落差极大,这是因为私立泉谕高中,是一间只要暗里支付高额金钱就能入学,



后门大开的学府。



里头的学生大多出身于显赫的家庭,要不就是某某企业大亨之后,再不就是某政界相关人士,而剩下的,也多少都有他们独特的身家背景。



学校所独占的资源远超乎一般学校,甚至连公立学校亦大有不如,这是因为来自各界家长校友大笔的金钱援助,让泉谕高中有了丰厚的助力。但相对的,也造成了学校对学生的政策性歧视,父母投以越多金钱援助的学生,就拥有师长、校方越多的关切照顾,虽然扭曲,但这就是这所学校的真貌。



虽然不可否认的,泉谕高中大多成员都来自名门家庭,校园中有相当数目是只仗著家庭背景而混吃混玩的学生,但仍有不少继承了高凛家风的杰出分子,在毕业后也都有著优异的表现。



学校开设的网页相当完善,除了应有的校方资讯,连学生的大致建档也都很齐全。



在易鹫进入【请假.缺旷课】的项目中,调出了资料后,他发现在这星期中,无故缺旷课纪录的人数有十七人,连续旷课已达三天以上的,则有五人,而其中一人,正是他收受委托的任务目标。



三年七班.二十四号,白绫苑。



身为现今名议员白镇宇独生女的她,纵然处在这权势之校中,也属于中上之位了,然而,像这样的人,居然闹失踪了。



总之,现在的情形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先搜集情报吧。



趁著午休时间,易鹫开始探听情报。



虽然犹豫过是否要直接向那个人询问详情,不过想想如果愿意,当初他也就说了,所以易鹫决定另向他人查问。



由于考虑到不能引起他人的注意,所以易鹫并不是随便询问的。



靠著本身的经验和直觉,少年以旁敲侧击的方式,从白绫苑的同级生中适切的人,探听著她的消息。



不过很快的,易鹫就发现不对劲了。



虽然多少因为身为陌生人,在应话上会有些顾忌,但大多人在听到她的名字后,多半会浮现某种……像是厌恶,以及嘲谑的神态?



开始原本以为,是白绫苑的个性和待人不佳所致的,但直觉上又不是如此,在得不到什么有用情报后,少年决定将问话目标集中在同班同学身上。



在三年七班教室附近排徊著,他找著适当的时机上前向人攀话。



由于目标变成了同班同学,所以问话的方式也就稍有改变,而是以间接的方式询问著她在班上的相处情况。



“咦,你说白绫苑啊?我认识啊。”一名女学生回道。



在几个人之后,易鹫发现了该班一位落单的女子,似乎是刚由导师室回来,感觉颇为多话,直觉是个适合的人选,少年上前搭话。



如果收起他那份太过率直而任性妄为的个性,现今装出乖巧有礼的模样,开口询问的易鹫,看起来就像个单纯而惹人怜爱的可爱少年。



而大多数人也因此降低了不少警戒心,事实上,易鹫本身也很清楚这点─只不过除非有必要,他实在千万分不愿意装出这副鸟的要死的小鬼样。



“我跟她其实并不算很熟啦,在我印象中,她总是一副文静而庄重的模样,不过虽然有那样的父亲,对我这个普通小公司老板的女儿,她倒也很少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



露出了天真的笑容,易鹫说:“真的啊,那她应该很受欢迎啰?”



女学生愣了一下:“呃,应该算吧,本来在我们学校中,她算长的还不错了啦,不过有点太内向就是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反而让她增加了不少人气耶,从高一刚入学,追求者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喔。



“不过她似乎也没有接受过就是啦,大概是眼界太高了吧,真不知道那女的在想什么。”



哼呵,忌妒啊,真是有够丑陋的,果然这种人就是特别会惹来同性的不满呢─易鹫暗忖著。



不过他当然没有把心里话说出口,易鹫装出一副不解的模样,故意试探地问道:“这样啊,可是我听说她似乎很久没来上课了耶,但好像大家都不怎么在意,也不怎么担心的模样耶?”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在事情传开后,那女的大概也没脸再来学校了,现在应该是躲在家里面吧。”



不加思索,白绫苑的女同学随口应道。



“事情?”



似乎是惊觉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那名女学生脸色微变,轻捂著嘴,止住了话题。



“啊,没什么,不过就是传闻罢了,白绫苑大概再过一阵子就会回来了吧。总之就这样,我还有事,先走了。”



简直像是逃难似的,那女学生略显慌忙地跑进了教室。



虽然只有一瞬间,不过易鹫确实听见了。



(传闻?)这么说来,那就是刚才一直遇到的人,每每在听到白绫苑后,都会露出那种奇怪表情的原因啰?



或许这也是白绫苑之所以失踪的理由,看来,是有必要好好的查查了。



在情报方面有所得之后,易鹫决定沿著这条线走下去。



相信尽头所系著的,正是失踪少女的迷途脚步。



坐在十七吋的液晶萤幕前,少年一下下地敲按著键盘,眼前黑底白字的画面不停地翻跳转换著。



这里是私立泉谕高中特设的计算机中心,即使是供学生自由使用的电脑教室,也有著超过四十台的高级配备电脑,易鹫来到这里后,打开电脑,进入了泉谕高中设置的BBS讨论板。



以访客的身分登入,易鹫由三年级的各班板开始一一浏览。



快速阅读著文章,随著时间的流逝,少年渐渐明白了所谓“传闻”是指什么。



约在十天前,某班班板上突然出现了一篇文章,文章的内容很明白,可以简化成七个字。



白绫苑被强暴了。



这消息很快地传开来,迅速蔓延到各班班板,引起了热烈的讨论风波。



身为校园中大多男性憧憬、女性羡慕的白绫苑,在某天晚上被人强暴了的传言,开始越演越烈。



加上当时同班同学表示,那几天白绫苑确实举止恍惚,精神不振,和平常给人的优雅气质完全不同,这番异常的转变,配上正巧出现的传言,让这可能性窜入了周围学生们的猜疑中。



开始当然有人予以驳斥,认为这是没有根据的人身攻击,于是持正方和反方的两侧人马开始了激辩。



但是原本均衡的情形,在白绫苑某位要好友人留话表示,的确曾经私下向她询问过,虽然没有明白说出,但她却没有否认后,这被当成了是某种程度的默认。



然后隔天,校方约谈了她,同学间也开始私下批评著、猜忌著。



谣言逐渐变本加厉,越演越烈,不知不觉间,甚至连“其实白绫苑平时就有私下进行援交”的传闻,都开始流传著。



然而自始自终,白绫苑都没有尝试澄清过。



于是,围绕著少女的眼光变了。



男性原本渴求著她的眼神转为鄙视,女性对她的忌妒成了不掩饰的嘲斥。



终于,在谣言风波开始后的第三天,少女的身影就不再出现于校园中了。




静静地看完了文章,事情的始末也大致有了个底,易鹫结束了BBS的视窗,离开了电脑教室。



前后对照谣言的出现时间,白绫苑的失踪,以及委托者的请求,少年心中已有了想法,也能推测出事情的因由。



只是,他心中仍有著几个疑问。



接下来,还必须和一些人印证,才能够解开另一方的行动出发点。



所以,下一个目标。



白绫苑的家。



之三 撕裂的夜晚


某夜,卧房。



少女坐在书桌前,双手小心地捧著相框,痴痴地盯著死板的纸片上却不死板的他,虽不是顶英俊,却有洋溢著阳光的笑容。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不用在意他人目光地,全心全意地看著他。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可以不用掩饰自己的心意。



─没错,不知何时起,自己的目光就一直只有停留在那个人的身上了。



他是隔壁班的同学,也是篮球队的队长。



泉谕高中的篮球队并不强,事实上,即使是在县际比赛中,也是属于很少突破第二轮比赛的大烂队。



烂队,却不是烂人。



至少他不是……



这所学校里,有太多学生都是仗著家势在学校里混学历的,他们的功课通常不好,体育也不怎么杰出。



没有坚持的意志,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成功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光是要凑齐有意愿一同为获取胜利的愉悦,而辛勤练球的五人,就很勉强了,想当然耳,队友的实力也难强到哪里去。



纵然他有优秀的球技和杰出的领导,无奈篮球并不是能靠一个人打的,每逢比赛总是、总是、总是被对方压倒性地痛宰著。



但是,他从来不曾沮丧。



鼓励著队友,激励著彼此,纵然落后也不放弃,纵然落败也绝不丧志,他总是那么充满朝气,洋溢著生命的坚强意志。



少女好羡幕他,那是她一直憧憬的生活方式。



而不知不觉的,那份憧憬演变成了另一种含蓄,却更加强烈的感情。



但她却只能看著,什么都不敢做,甚至连只是走近与之说话的普通行为都不敢。



少女知道大家对自己的评价,也知道自己受到很多人的注目,但这反而成了她前进的绊马绳。



他是怎么看自己的?光是这样想像著,就已足够让自己脸红起来。



所以,她只是继续看著。



扣扣!



敲门声,以及母亲的问话。



“绫苑,我进去啰。”



开启的房门,突来的惊愕,没有料到的少女,慌张的将照片塞入抽屉下与大腿间的缝隙,用力夹住。



但举止太过匆忙,一个不慎,碰的一声将相框摔落在地。



少女的母亲好奇的走近,抢先女儿一步地捡了起来。



“啊!那、那个……那个是……”



只能用手足无措来形容的白绫苑,慌张地想要夺回却又不敢,想要辩解却又无法言语,于是羞红著脸,将头低下。



看著手中的相框,又看了女儿的反常模样,母亲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掌握到了事情的真相。



“绫苑,这是你喜欢的人吗?”



“……嗯。”



少女的声音很细很细。



“他知道吗?”



母亲问。



没有回答,只是低首揪紧裙摆,摇了摇头。



母亲也没有说话,难道她生气了吗?



正当白绫苑这么忐忑著,突然,她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扶起。



眼前,是母亲温和的笑容。



“那么,告诉他吧。不让他知道自己的感觉的话,怎样都没有用的。”



母亲的眼中是满满的慈祥,还有……像是怜惜一样的东西。



怜惜她?还是自己?



“可是,母亲你……不生气吗?对这样的我……”



少女怯怯地说。



不让她说完,妇人敞开双臂,将女儿拥入怀中。



─那不知是惊讶,还是怀念……对那已经许久不曾有过的拥抱,少女错愕了。



“傻瓜,有什么好生气的,绫苑是我最重要的宝贝,能看见你快乐的模样,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捏了捏少女的脸颊,母亲轻轻笑道。



母亲的关怀化成流动在血液中的暖流,温和了少女的心。



不知不觉地,她对母亲无所隐瞒地畅言著秘密,默默的凝注,深藏的爱恋,以及那说不出的心意,还有胆怯的自己。



不过对这样的她,母亲只是洒然一笑,什么都没说地,拿起了发梳站到白绫苑背后,为她整理著乌丽长发的同时,静静听著女儿的说话,白绫苑也感受著这母女间好久没有的亲密举动。



结束了梳整之后,母亲将一支宝蓝色的发夹,束在她耳梢,将少女转了过来面向长镜,透过肩膀看著她,母亲笑了。



“你瞧瞧,那镜子里面的,可不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天使吗?不可能有人会拒绝你的……所以放心吧,不要隐瞒心意,去掌握自己的幸福吧,不要在幸福消逝之后,才懊恼著退缩的曾经。”



那句话,是身为一位母亲给与女儿的关怀;也是一名伤逝著过去的人,给予犹豫在如今的人的告诫。



或许并没有感受到话中的遗憾之意,但那终究给了少女勇气。



─追求幸福的勇气。



九月十七日,凌晨一点五十七分。



某街道小巷。



某男子的身影探头缩尾地,在街道转角张望著。



他的名字是李起修,私立泉谕高中的一位高三学生。



虽然是学生,然而距离他上次去学校,已经是五天前的事了,自从他见到了那个新闻后,随即察觉了事情的不对劲,然后决定不再出门。



如果只是一个人就算了,但连续两个人都被那种残酷的手法杀害,他可不相信那只是巧合而已。



虽然现在警方还没察觉两个人的关系,但他很清楚,那两个人和自己以及其他人,都是那件事的共犯。



但是,究竟是谁?



想当然的,一定是和那女的有相当的关系吧,难道,会是她的家人吗?



虽然以她们家的财势,是有可能也有理由雇人报仇,但是事情刚发生时,她的家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和报警行动啊。



当初自己这伙人还半开玩笑地说,搞不好女方根本想要他们负责,选他们当白家驸马爷咧。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像,连女儿被强暴都不在乎的家族,应该不会冒著名誉受损的风险,派人来杀自己吧?



(对了,如果是那个人的话,那倒是有可能。)没错,一定是他,如果是那个没种的家伙,搞不好会乱来也说不定。



那天他听说那女人没再来学校后的表情,还颇奇怪的,听说阿达的死讯时,也只是露出小小惊讶而已,现在想想,实在很可疑。



“他妈的!对,一定是那个混蛋!明天就带人去找他好好的问清楚!”



重重地蹬了一下地面,李起修狠狠地低叱道。



想清楚了可能,他豁然开朗,肚子也就感到饥肠辘辘了。



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刚刚他实在是因为饿到受不了,家里又翻不出东西吃,才忍不住潜出来,打算要去最近的超商买点东西吃。




加大了步伐,他转过转角,抄了小路准备穿过巷子。



突然,他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



“该死,不会吧?”



胆颤心惊的转过头,在灰暗的夜巷另一方,一道人影自后跟上。



一步,再接著一步,那道身影在黑暗中缓缓走近,李起修额上冒出了大滴的冷汗汗珠,但是却一步也动不了。



随著对方的移近,大约十公尺远的距离,突然,他认出了眼前的人。



“白绫苑?”



─在黑暗中,少女漠然伫立。



身上穿著黑色的套头长衣,以及淡色的牛仔裤,长长的黑发自两肩流瀑而下,工整修饰的齐眉浏海,就像是述说著她端正严谨的家风。



然而,她娇美的脸庞却嫌太过平静而淡默,配上略微飘动的衣摆,让原本就纤细的少女身躯,显的更是柔弱。



“呃……呵呵,原来是你啊,白绫苑,还真是吓了我一跳呢。”



大大地深呼了一口气,男人戒备尽释地放松了身躯,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穿著校服之外的服装,在这夜里也就一下子没有认出她来。



眼前的少女,是不会有什么威胁性的,因为早在一个多星期前,他就已亲身“验证”了这一点不是吗?



“你怎么啦,听说好久没去学校了,我们好担心呐。”



似乎是自认和她有了某种关系,男人甚至连态度都亲匿起来了。



“啊,难不成……嘿,绫苑是在想念我,所以才这么晚了,还特地跑来吗?”



浮现了某种想法,男人擅自对她的行动下了解读和定义。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名为欲望的激素已经充满了他的大脑,反正都主动送上门来了,那就好好的享用吧。



回想起了那一天,眼前少女娇嫩的躯体,以及甜美的悲鸣声,就算直到现在,都仍叫他难以忘怀啊。



男人的脸上泛起了某种笑容,靠上前,伸出右手摸向她的脸庞。



但,也只是打算。



因为男人发现自己的右手不见了。



自手肘向下的部分整个消失了,刚才只见眼前少女一挥手臂,一道隐约可见的银线闪划而过后,自己的手腕就飞舞在空中,然后跌下。



李起修贫乏的大脑在三秒后才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并且抱著喷洒著血雾的断口,跪伏在地放声低嚎著。



“呃呜呜……呜呜啊啊!”



蜷曲著身子,强烈的剧痛让身躯也为此颤抖不已,连嘴都合不拢的嘴角滴下口水,费尽全力才扭动了颈部,男人抬头上望。



在黑暗中,少女漠然伫立─在那撕裂与绝望的黑暗之夜中。



在一瞬间,他明白了,这段时间来所死的两个人,正是眼前这名为白绫苑的少女所为。



他开始无法自制的强烈颤抖著,甚至连胯下都好像有股湿热的感觉蔓延。



“求求你,别杀我……”



在死亡面前,不需任何尊严。纵然他早已忘却,在最初那个入夜时分,眼前的少女也曾啜泣哀求著他们,但这根本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是的,在那个时候,在这个时候,已经什么都不重要了。



少女的嗓音响起。



“你放心吧,我并没有要杀你啊。”



不带感情的漆黑眼眸述说著平静,不具任何杀意的精致脸庞上,她绽放了小小的笑容。



然后,纤细的白皙右臂高举。



“——我想杀的只是……”



白绫苑究竟想说什么,李起修并没有听清楚,只是在瞪大的眼瞳中,映下他人生中最后的景色。



少女的手臂,划下。



夜,撕裂——



之四 舍弃的黄昏


九月十六日,下午五点三十三分。



白家大门前。



易鹫眼前是一间三层式的欧式洋房建筑,优雅的外观设计,以及相当的占地面积,毫无疑问的,可说是相当价格不菲的住宅。



走近并按了电铃,过了一会,答应声传出。



“请问您要找谁?”



那是个声调起伏不明显,带有奇特腔音的语音,就直觉判断,似乎是外来非当地人的样子,以白家的情形来说,那大概是请雇来的菲佣之流的吧?



清了清嗓子,少年回道:“请问白镇宇在家吗?”



“抱歉,白先生外出和人商谈,要到明天才会回来。”



“那白振宇的妻子在吗?”



“白夫人在,但请问您有事前预约过吗?”



“没有,但请你转告她,我是为了白绫苑的事情而来的。”



“好的,请稍候一下。”



并没有等候很久,大约在一分钟之后吧,白家的大门就开启了,然后一位穿著佣仆服装、皮肤黝黑的中年女子走了出来,用著恭敬的口气,对眼前这年纪比她还小的少年说道:“白夫人要我带您进去,请跟我来。”于是,易鹫也不多说,尾随著进入了。



房屋内的摆设,完全没有侮辱房宅外观的疑虑。



光是进门的玄关走道,就比少年所住的单人套房要大了。



充满空间感的装饰和地毯,巧妙地连结了通道和房间,跟随在菲佣女子之后,少年来到了疑似会客厅之类的地方。



那里有著一套看起来就以万计价的高级黑皮沙发和原木摆桌,明亮舒适的环境,让人浑身放松。



佣仆对原本就静站在客厅中的一名女子恭敬说道:“白夫人,人我带到了。”



“谢谢你,可以先下去了。”



完成了任务,佣仆微倨著身,离开了。



看著刚才的对答,那女子当然就是白绫苑的母亲,许芷姗。



年过四十的她,仍是位风韵犹存,端庄儒雅的貌美妇人,但那不是单因保养得当或是身上那件所费不赀的套装而已,优雅而娴静的气质,才是让她有著高贵却不俗气的贵妇人形象的真正原因。



根据易鹫所查,她亦是某商业大亨之女,当年备受政界瞩目的白镇宇,和望族名媛许芷姗的婚姻,绝对是商政两界最成功的结合。



事实上,两方家族也确实获得了他们所期待的成效,如今的白镇宇,更早已是政界发言举足轻重的人物。



或许是没料到来访者的年纪竟然这么小吧,许芷姗在看到易鹫后微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的就收起这反应,在请少年坐下后,开口问道:“刚才听说你是为了绫苑的事情而来的,那么,请问你带来了绫苑下落的消息是吗?”



只这么一句,就让易鹫听出了一件事实。



并不只是长期跷课而已,少女甚至逃了家,现在,她正是处于名符其实的失踪状态。



“白绫苑有多久没有回来过了?”



并没有回答问题,少年反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已经第五天了,这段时间来,完全没有任何有关绫苑的消息。我本来还以为你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对了,这位小弟请问你是绫苑的同学吗?”



“我叫易鹫,但我并不是泉谕高中的学生,今天来此,是因为受人所托希望找出白绫苑。”



“咦,受人所托?难道那个人是我丈夫?可是,你的样子……”



不知是为了委托者的可能性,还是单纯因为易鹫的年轻外表,让人无法联想到被委托者的身分,许芷姗似乎有些疑愕。



因为自己的年纪和外表而使能力受到质疑,让少年的语气显的有些小小不满,不过大概是为了工作吧,他并没有将不满大肆发泄。



“当然不是啦,如果是的话,我还特地来问你干嘛。”



“啊,是这样吗……”



不知为何,貌美妇人的脸上闪现了落寞神情,不过很快地她便提振精神,挤出了笑容说:“那么,你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吧,如果这样能有助于你找到绫苑的话,我会尽力帮忙的。”



“在这之前,我想先问一件事……你们知道吗,大约一星期多前的那件事?”



并不需要点明,因为知道就是知道。



“当然知道,那天绫苑回来的模样,我怎么可能忘记……”



虽然少女的母亲口气消沉,但是该问的终究得问,少年开口了:“那么,可以请你说说你所知的情况吗?”



对这个提问,许芷姗犹豫著,没有回答。



毕竟,她是白绫苑的母亲,说出了女儿的伤痕,亦是说出了自己的伤痕,少年不打算逼问,只是静静等著。



过了一会,她才打破沉默,开始说了。



“那天晚上,绫苑没有马上回家,虽然有点担心,不过也只能等著。



一直到过了九点之后,才等到她回来……



“我一看到绫苑,就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她回来时两眼无神,身上穿的制服有好几处被撕裂,紧缩的身体也有著几处血污,我当场吓到了,赶紧抱著她,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许芷姗顿了顿,眼中衔著泪光,说了:“─结果那孩子当场哭了出来,她一直哭,一直哭,什么都不说地,只是在我怀里不停地哭著,就这样一直哭到声音都哑了后,才用著哽咽的声音,小声地告诉我,她被强暴了的事……”



感伤的母亲的话停了下来。



看著她的模样,易鹫悄悄叹了口气。



虽然不愿,但回忆还不能就这样停下,所以少年问了另一个让他感到不解的问题,迫使妇女继续说下去。



“那么,为什么你们没有向警方报案?”



在来此之前,易鹫就已经事先调查过了,却发现这两个星期来,并没有任何人向警方登记相关的案子。



此外少年也注意到了,甚至这段时间来,纵然白绫苑失踪已久,白家却迟迟未向警方报失踪或协助搜寻。



“在知道绫苑发生什么事之后,我赶紧请佣人准备热水药物,为她清洁身体,包扎伤口后,我送她回房间,并陪伴安抚著她,大约在半个小时之后吧,镇宇回来了……”



并没有马上回答自己的问题,许芷姗跳过了,但易鹫也没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妇人自会继续说下去。



“一看到他,我便告诉他绫苑发生了什么事,并要他赶紧报警,但镇宇却制止我,说是要独自到绫苑的房间和女儿谈谈。过了好一阵子后,他出来了,但是,他却制止我们报警,而且还不准我们宣扬出去。”



“为什么?”



少年无法理解。



“为什么……呵、呵呵……”



少女的母亲神情黯淡,苦笑著。



“他认为,如果自己女儿被强暴的事情传出去,会对白家名誉造成极大伤害,将来在许配时,也会因此而大受影响……自始至终,那个男人考虑的都是‘他的白家’,而不是‘他的女儿’白绫苑啊。”



“所以,你们就这样决定放过那个强暴女儿的人吗?难道你们没想过……等等!”



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易鹫皱著眉头沉思著。



“你刚刚说,白镇宇不准你们将这件事泄漏出去,那么,你们真的就什么人都没有说吗?”



“嗯,因为那男人坚持如此,所以事情就这样压了下来。”



“如果是这样,那就奇怪了。”



听到少年的话,许芷姗露出不解的神情。



易鹫一边整理思绪,一边解释著自己的疑惑。



“在白绫苑失踪前,泉谕高中突然流传著她被强暴的事,但是如果你们都没说出去,那谣言的源头到底是从哪来的?那个人又是如何知道的?“虽然我不是很了解白绫苑,但我不觉得她会是那种自挖伤疤告诉别人的人,加上从她在那件事传开后就紧接失踪看来,这件事和周遭人的鄙视,对她造成莫大的压力,所以才会离家出走。”



“怎、怎么会这样,学校发生这种事,我居然完全不知道……但是,为什么绫苑不跟我说呢?”



妇女捂住脸,将头埋在两腿上,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落著。



“为什么要说?说了又有什么用?”



看著此景,易鹫表情没有任何改变。



“如果跟我们说,那至少……”



“别傻了,早在最初就是你们舍弃了她,而不是她不依赖你们,在她最需要安慰时,不能成为‘受伤的白绫苑’,而只能被迫当‘白家的坚强女儿’;之后又遇上学校众人的另眼相看,最终才导致她忍受不了下选择离家出走,不是吗?”



“这种事……像这种事……”



妇女支支吾吾想要解释什么,但在话说出口时,却又无法组成有意义的句子。



“算了,反正我知道大概的情形了,剩下的我自己想办法吧。”



判断已经再得不到什么有利资讯,易鹫站起,准备离开。



“等等,那个……你有办法找到绫苑吗?”



“谁知道呢,虽然我有我的办法,但那是在她还活著的情形下,如果她死了可就难说了。”



听到易鹫的话,少女之母大惊失色,猝然站起,以苍白的脸色看著少年问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没有想过吗?如果她离家出走是因为被强暴的影响,那在家中得不到抚慰,亲友找不到支援,法律寻不得公义,那么……再无任何依赖的她,在这种心境下,选择自杀并不是不可能吧?”



易鹫像是理所当然一般地说道。



“自杀?怎么……会这样……”



她的声音颤抖著。




“不过,我所接受的委托内容是找到白绫苑,并不是将她带回家,所以其实如何都一样啦。”



没有理会因错愕而颓然坐倒的许芷姗,易鹫自顾自地离开了。



但是,在他还没走出房宅前,妇女从后追上搭住少年的肩膀。



“那个……易鹫,拜托你,也请帮我找回绫苑吧,钱多少都不是问题,我以她母亲的身分拜托你,帮我找回绫苑吧!”



手中抓著刚才紧急拿的钞票,妇女低头递交给少年,哀声恳求道。



但不知为何,看著眼前的女子模样,易鹫心中浮现一股难以抑制的烦躁。一把甩开对方的手,然后不屑的留下漫飞的金钱,飘落在跌坐在地的女子身旁。



“以母亲的身分?开什么玩笑,如果真是这样,就不该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舍弃了她,让她一个人承担著不曾拥有的坚强……”



冷冷地留下话,易鹫头一偏,不理女子地走开了。



不过,许芷姗没有放弃。



甚至来不及站起,女子半跪半爬地揪住了少年的裤管,从自己的衣袋中拿出了什么,塞入了易鹫的手掌中,慌乱地说著:“至少这个,在遇到她之后,拜托帮我转交给她,告诉她不

管怎样,妈妈很担心她,请她快点回来吧……”


“跟你说过不干我的事了!”



猛然抽回了手,许芷姗顿失重心摔扑在地,但少年没有理会,就这样离开了。



只留下背后,一位痛恸的母亲。



以及,悲伤的啜泣声——




走出了白宅大门,外边已经是黄昏时刻。



走没几步,易鹫停了下来,仰头看著红染的天际彩云,深深地呼吐了一息。



“唉,真受不了。”



叹了口气,少年自语道。



然而并不知道的是,易鹫此时口中的受不了,指的是方才许芷姗那纠缠不放的态度,或是什么其他的事。



缓缓举起右手,张开了五指,少年掌心躺著刚才对方塞来的东西。



那是一个,女性用的发夹。



“母亲吗……”



喃喃说著,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少年的眼中有著某种情感,那是虽然早已舍弃,却总是忘不了的存在。



放眼遥遥望去,远方街道一片鲜红,那是夕照的光辉盖在大地所造成的。



日沉时分,大地显的分外伤寂,时间越是流逝,天色越是黯淡,越是孤凛。



——那就宛如被太阳舍弃的,遗落黄昏。



之五
撕裂的夜晚二



九月十七日,晚上十一点四十二分。



某街道。



天空高挂著弦月。



略显黯淡的月光无力地映照著城市,不圆之月的缺牙,透著淡淡的苍芒,好似述说著这寂寥夜晚的不安。



易鹫独自走在街上。



他并不急,因为距离约定时间仍有一小段时间,而对方绝不拥有提早赴约的可能性。



然而虽然不急,却仍有些困扰。



困扰,则是为了自己下判断的迟疑。



今天早上在来到他家附近,看到警方的同时,易鹫不禁啧了一声,因为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晚了一步的事实。



就仅仅差了一晚,那个人就已经被杀死了。



昨天在和白绫苑的母亲会谈之后,他发现了一件事。



白家并没有将女儿被侵犯的丑事泄漏出去,而白绫苑本身也不太可能将这件事告知他人,但最终泉谕高中却也都知晓了这件事,这都是因为有人放出了这件事,而那人会知道那件事,这只代表一个可能。



——强暴白绫苑的人,就是该校的学生。



在有了这个想法后,易鹫随即展开了行动,进行了相关资讯的调查。



他先对当日留言者进行了调查,虽然留言者采取了隐藏名称和IP位址的做法,但却也不是无法查出的。



在易鹫拜托他人逆侦查回去后,果不其然,对方是该校高三的学生,而且,还是那种身世显赫,位处父母捐款最顶级的那种人。



这样一来,也就可以了解为什么校方知情后,并没有采取行动。



这大概是除了考量到金钱之外,更重要的名誉问题吧,假如爆发如此严重的丑闻,对校方的打击可也是相当大的。



因此,少女被牺牲了。



但真正的问题却才开始。



这周来一直没有来学校的人有五人,而除了白绫苑之外的四个人里,死了三个。



这不会是巧合。



只要和委托者的请求一印证,真相就大致可以推测出来。



大概,他们几人一起强暴了白绫苑吧─易鹫做出了推论。



其实在昨天之前,未到校者和死亡者的重叠数目只有两个,但就在今天一早,少年来到预定目标家时,就发现对方已经不能再以自我意识行走在这污秽世界了。



虽然警方尚未发现,但凶手肯定是那件事情的直接关联者,而且八成……



(是白绫苑吧?)在看到了凶案现场的照片时,易鹫有了这个直觉。



像她那种情形,觉醒成“干涉者”的可能性相当高。



而身为相同存在的易鹫,很了解那意味著什么。



这个世界,并不是独一的。



属于他人的世界,属于自我的世界,充满光明希望的世界,沉浸在痛苦绝望的世界,纵横交错在人们之间的,是因认知的差异而产生,那无法跨越的拒绝领域。



物质存在的基本构成,是接受自我与外来的情报认知后,得以确认自我存在,而维持固有的形体。



——但是,存在是可以改变的。



当扭曲了构成该物体所接受的外来情报,进而混淆该物存在的自我认知,就能在固有的物理法则外,改变该物的状态或特性,重新对此定义。这种行为,称为“干涉”。



而干涉者,是藉由接收改变世间情报,扭曲物理法则,并重新予以定义,而对世界进行干涉的人们的一种代称。



没有例外的,所有的干涉者,都有“痕”的存在。



而少女,有著很大很深的“痕”。



正因为缺少著什么,才会想要去改变什么,然而并不是藉由改变自我来融入世界,而是选择改变世界来迎合著自己,那正是只有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才会有的行为。



所以,人们一直在干涉著,一直一直干涉著。



虽然是孤独的存在,却无法接受孤独的事实;然后在接触到无法协调的存在时,拒绝接受,但又无法舍弃……



所以,只好改变。



改变自己,改变他者,以改变去扭曲不变,以不变去接受改变。



——最后,干涉存在。




没有人是相同的,所以也不会有人拥有相同的“痕”,正如易鹫自己那能够“终结联系”的干涉,想必白绫苑也具有她特有的干涉。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她的干涉真貌,但易鹫也只能警戒在心,继续完成委托。



继续走著。



易鹫朝著约定的会合地点而去,这次的事情远比他预料的要麻烦,时间也拖的比想像中

要久的多,少年感到有些烦闷。


他想要赶紧解决它,然后恢复到平日的状态。



因此,他稍稍加快了脚步,纵然这对未到的约定时间没有帮助,却有助于他心情的调适,好像这样就可以加快事情的完成。



“晚安。”



突然,易鹫听到了人声。



那是非常突兀的声响,少年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在对声音来源进行追踪,最后易鹫捕捉到了位置。



那是在一旁住家二楼传来的,一名女子的声音。



坐在阳台的栏杆上,穿著那实在是太华贵显眼,但却又不知为何和这夜色非常搭的黑色细肩晚礼服,该女子光著白皙的光裸纤足,在空中悬挂踢著,在看到易鹫投过来的视线后,侧头回以微笑。



附近没有其他人,所以她应该是在对自己说话才对,抱著这个想法,虽然不知她有何意图,易鹫姑且回话了。



“干嘛?”



纵然语气平稳,但少年那台词和眼神实在过于无礼。



不过对方并没有生气,只是再次绽放娇艳无匹的貌美笑容,愉悦地轻笑说道:“不为什么,只是单纯地和你打打招呼罢了。”



“我应该不认识你吧?”



少年不带好气的回应。



眼前的女子,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



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在她出声前,易鹫完全不曾察觉她的气息,那就像是划裂了夜晚,突然出现一样。



不,或许她早就已经存在了也说不定。



─在话语之前,在月升之前,伴著降临的夜暮,融入在夜色中。



轻风吹起,女子按著简直如黑夜般深黑的飘飞秀发,继续说著。



“或许是不认识,但那皎洁的下弦月,静寂的夜道,吹拂的凉风,你不觉得这是个很适合邂逅的夜晚吗?”



“不觉得。”



少年毫不犹豫地回话。



“这样啊,那真是太遗憾了。”



纵使如此回话,女子脸上却看不出什么遗憾,只是一派依旧的微笑。



“但就算如此,那仍是无法逃避的必然,所以,我才会在这里啊。”



好个诡异的女人!



(像那种疯子,少理为妙,假如被缠上可就麻烦了。)快速作出了决定,易鹫不再多浪费时间,准备离开。



“唉呀,那个女孩今晚没有飞翔,所以你就算慢慢去,也没关系喔,因为那正是你们的‘邂逅’。”



易鹫的脚步煞住。



带著错愕的眼神往后方望去,那女子眯著眼,朝他半举著右手在胸前摆动,打著离别的招呼。



(那女人?)少年心中的疑惑加深,不过这不是现在的要事。


察觉时间已经又流逝了不少,易鹫硬是将疑虑埋在心头深处,收回视线,迈步跑离。



留下背后的礼服女子凝视。



“─下次再见了,易鹫。”



看著消失在街道尽头的少年,女子微笑。



九月十八日,凌晨零点十一分。



某街道。



已经过午夜了,随著时间的流逝,连温度也不欲多加停留。



夜越深,风越冷。



而少女窥视。



表情平淡,站在街角偏侧,白绫苑远远地凝望著某户人家。



她在等待。



等待他的出现。



虽然等待的对象一直没有出现,但少女却不急,事实上,这已经是她所等待的第三个夜晚了。



风抚弄著她的乌黑青丝,露出了她白皙的娇嫩后颈,寒露自衣服被撕裂的缝隙中窜入,纵然是晚夏之夜,也是过嫌寒冷,但白绫苑并没有因而退缩,甚至连蜷缩身子的情形都没有,只是继续凝视著,一直凝视著。



那场景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见,大概会误认她是坠入情网,殷殷期盼著恋人出现的痴情少女吧。



只是很遗憾的,那是和事实差距颇大的一种猜测。



束缚她的不是爱情的羁锁,而是另一种,另一种更强烈的感情。



继续等著。



月亮开始放弃对天际的挑战,寂寥地地落,回归大地,然后……



等待的人出现了。



身上披著长衣摆的黑色大衣,那人畏畏缩缩地将头探出门外,左右张望著,虽然他将衣领翻起,遮住了大半的脸颊,但是……



不会认错的。



少女绝对不可能会认错的。



因为,那张脸孔并不只是见过而已,而是深深地印在瞳孔中,烙在记忆之痕里。



在张望之后,男子小心但快速的关上并锁紧门锁,朝外迈著小跑步的步伐,离开远去。



白绫苑并不知道对方要去哪里,但那不重要,地点不重要,重要的是剩下来的人。



所以她衔尾跟上。



男人一面跑著,一直保持著四处观望的紧张样,但在这样的夜里,他似乎丝毫没有察觉,背后远远跟随著的少女。




只是持续朝著目的地慌惧地跑去。



─慌惧,因人而慌,为罪而惧。



过了几分钟后,男人来到了附近的一所公园。



站到公园大门,看著耸立的门扉石柱,男人深深地缓了口气,很明显地放松了,这里,似乎就是他的目的地。



但只过须臾,他又仿佛想起了什么,再次提起戒备的心,像是受惊的猎物般四周观望后,进入了公园。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就在这里吧─少女默默地跟上。



并且,加快了步伐。



拉近距离,也拉近生死与终始的境界。



只是没料到的是,进入公园没多久,男人突然发奋狂奔,少女没有预期之下,迅速被拉远了距离。



(被发现了?)只能这样想了,白绫苑也全速追上。



原本女性的速度就不如男性,加上她即使在女性中,体能也绝对是属于后半段的那群,因此很快的就被拉远了距离,在几个转折弯角后,跟丢了他的背影。



“呼…呼……”



少女停下了脚步,轻轻地喘著气,左右寻望的眼神中,有著小小的急躁。



那或许是,一直平静得近乎没有感情的她,难得一见的感情。



沙。



少女的正后方,传出了声响。



白绫苑猛然回头,正好捕捉到一道身影自草丛中窜出,一个翻身在转角消失。



(那件外衣,是他!)虽然只是一瞥,但少女看到了那件大衣衣摆晃动的模样,加上这个时刻,不会再有另一位像他这样惊慌奔逃的人了。



不再多犹豫,白绫苑赶紧追上。



这次可不能再次跟丢了。



而的确她没有跟丢。



因为对方停了下来。



才跟著弯过那个修整过的树丛转角,少女赫然发现前方一道背影伫立著。



他在等著她。



但白绫苑诧异地发现,眼前的“他”似乎有点不同。



虽然的确穿著的是同一件黑色大衣,但是,那长长的衣摆却盖至脚踝,而衣袖甚至长过了手掌。



改变的不是衣服,是人变了。



“你是谁?”



少女疑惑地问。



那人双手交错一抽,随著转身之势,随手将黑长大衣甩向一旁草地。



虽然是在这样的灰暗月光下,但仍可看出眼前那犹带著稚气的脸庞主人,蓄绑著长长马尾的他,不过是个顶多十四、五岁的少年罢了。



但为何这样的少年会出现在此时此地呢?



不,最重要的是,他刚刚的行为和举动,难道是在帮助那个男人吗?



那又是为什么?



她迷惘了。



制造迷惘者,吐出解开迷惘之词。



“——我是,接受委托的人。”



看著白绫苑秀眉微蹙,眼中满是不解的模样,易鹫嘴角一弯,笑了。



这也难怪她无法了解。



因为早在黄昏之时,自己就查出了最后一人,涂柏毅他家的电话,并和他定下了计画。



当然,刚开始涂柏毅是矢口拒绝合作,坚持装出什么都不知情的态度。



一直到易鹫将自己所调查的事情一一说出,尤其是在谈到他的几个死党,亦即当天的共犯一个接一个地被杀死后,他终于软化态度,吐出了详情,并且恳求著易鹫的协助。



坦白,并不代表悔过,那只是单纯的怕死而已。



但鄙视与否,那都和少年没有关系,他只在乎要如何完成委托而已。



现在的白绫苑很危险,一个不小心,或许会引来相当的麻烦,所以最好还是把时间场所限定在自己预期中的位置为妙。



因此他和涂柏毅定下了计画,由男人将白绫苑引至公园,然后剩下的就统统交给易鹫自己就好。



这计画很简单明白,只是想到必须冒险出门,涂柏毅又龟缩了,这搞的易鹫另花上相当时间才说服他乖乖合作。



然后就这样,趁著月色不明,少年提早一步到公园埋伏著,涂柏毅则是在约定的时间,抱著颤抖恐惧的心,做著引诱白绫苑到公园的任务。



就这样,简单的计画很顺利的达成了,在易鹫中途换班吸引了少女的同时,涂柏毅则是趁机落荒而逃,回到了家中,继续著他这几天来抱著枕头,龟缩在棉被中颤抖的不变举动。



所以,现在白绫苑的眼前才会站著易鹫。



“委托?是刚才那个男人的委托吗?”



少女开口,语音淡漠。



“不是,严格说来,涂柏毅是受我要求引你来这的。”



得到了来自少年的答案,少女不再多说,转头就走。



既然和那男人无关,那就不重要。



对现在的她而言,除了“杀死”那个存在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值得在意的事了。



当然,那位马尾少年也不例外。



如果快一点的话,她或许还有机会截住那个男人。



“喂,等一下,你也听我说完要做什么再走啊。”



抢先一步拦在少女之前,易鹫嬉笑著。



“我没有兴趣听。”



白绫苑答道。



“别这样说嘛,事实上,是有人拜托我将你带去见他一面。”



“请恕我拒绝,我还另有事要做,而且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少女的声音娴静但却显得凛冽,在空荡的公园中低低地回吟著。



迳自留下话语,她自易鹫身边走过。



但是─“你就这么急著要杀光那些侵犯过你的人吗?”



少年的言语传出。



少女的脚步止住。



两人都没有转身,但却已开始彼此互对著了。



“我并没有打算要杀他们。”



“但他们的确被你杀死了。”



白绫苑陷入沉默。



易鹫也没有开口。



少年的目的是找到白绫苑,并将她带往委托人之处,但这被对方拒绝了。



少女原本的目标是涂柏毅,但在刚才突然出现的少年阻扰下,被逃脱了。



一个人要带走另一人,另一人却打算离开。



因此,方向相反。



白绫苑没有停留太久,正如原本的想法,她唯一该考虑的,唯一该做的,一直都只有一件事不是吗?



─只有杀死……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犹豫呢?只要继续下去,那么……



“杀光了又如何?”



正当少女正准备踏出步伐,少年突然开口。



“杀死涂柏毅后,你又要怎办呢?把他们统统都杀死后,你就可以解脱了吗?这样就可以斩断那些记忆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让我带你去找涂柏毅吧,等你杀死他之后,我再完成委托也是无妨,只是……”



来自背后的声音没有停止,白绫苑也一直没有迈出那一步,就这样听著易鹫的话,默然无语。



“如果你憎恨的是被强暴的自己,和强暴你的他们的话,那你就更不该杀死他们,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有很多种,有的关系联系可以中断,有的却是怎么也斩不断的。



“而杀人者与被杀者之间,正是那种无论如何也无法宣告终结的关系,你越是杀了他们,越是无法摆脱他们。”



但,不是这样。



他弄错了一件事。



少女闭上了眼睛,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句话。



─对于那个你憎恨的存在,就撕裂它吧。



没错。



“我想杀的,从来就不是他们……”



那是宛如梦呓般的细语声。



易鹫愕然转头,然后正好迎向偏转娇躯,侧头回望的白绫苑。



“我想杀的─”



少女的脸庞挂著静静的笑。



但那却是,无比深沉,也无比哀伤的笑。



她虽然在笑,但其实不是笑。



那只是没有眼泪的哭。



“——是那个污秽的自己。”



少女没有哭地哭著说。



灰暗的房间内,只有书桌上一盏台灯独力亮著。



沉入深深的黑暗中,些微的烛芒就已足够,或许,对许芷姗而言,连那都是不必要的存在。



真正渴望的光芒只有一个,那也是她赖以寄托的幸福。



但是已经不在了。



……已经被自己舍弃了。



独自一人,待在女儿房间里,许芷姗一一走著看著,碰触著室内的摆设,好像这样就能感受谁都不在的房间内,那不存在的残存体温。



——没有错,那孩子一点错都没有,但是……



为什么要让她背负那样的痛苦?



原本只是想让她去掌握住的,那自己不曾有的幸福,但却反而害她失去了一切吗?



“那孩子没有错,错的人……是我啊。”



看著白绫苑的相片,悲伤的妇女喃喃自语著。



相片中的少女带著端庄的微笑,那笑容,是真实的。



但却已经不在了。



在那个夜晚,那孩子失去了很多很多……



而自己唯一能给予的,身为一位母亲的胸怀慰藉,却没有继续为她敞开。



该怪丈夫吗?



但是,自己却没资格。



因为毁害这一切的原因之一,正是那名叫许芷姗的女人。



“叫我为女儿著想?你是指那个不知是跟谁生的杂种吗?”



在丈夫将医院的报告书甩在自己面前,冷冷说道时,原本为了他对女儿的残酷决断而前往与之争论指责的自己,词穷了。



(那个男人知道了。)血型A的他,和血型O的她,却有著具有B型血的女儿。



这是不可能的,却也是可能的。



因为白绫苑,并不是许芷姗和白镇宇所生的女儿。



诞生下白绫苑的爱,是自己和另外一个男人。



所以,自己的丈夫才能狠下心,放弃那不是女儿的女儿,换保白家的名誉。



也或许,那之中有著男人对那被侮蔑的自尊的报复吧?



许芷姗没有资格指责丈夫,因为那是身为白家之妻的自己,所犯下的错。



回想十八年前,她嫁入了白家。



女子没有反抗家族的能力,也没有拒绝的资格,但纵然如此,许芷姗仍有著选择“爱”的意志。



在婚礼的前夜,她前往另一个男人那儿,投入了他的胸怀中。



“请你爱我吧,就像我爱你那样……至少,让我在最后,留下与你的记忆。”



隔天,她流下了泪水,也留下了再也拿不回的幸福,离开了。



然后许芷姗成为了白家的许芷姗。



既已嫁入白家,就已打算抱著忠贞为人妻,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就在那个夜晚,他留下了孕育幸福的种子。



这是命运的决定吗?



虽然也曾犹豫,但最终她仍决定瞒著丈夫将她生下。



——那是许芷姗硕果仅存,唯一的幸福。



所以。



“回来吧,绫苑……”



将女儿的相框深埋胸怀,低下头,母亲的脸颊滑下了泪水。



微光,泪光。



都照不出幸福所在。



眼前的少女凄然地笑著。



易鹫将视线投入她双眼的漆黑中,却什么都看不到。



少女已经一无所有了。



对她而言,生命已经没有意义,驱使著她继续生命的理由,就是为了结束她的生命。



易鹫终于明白,自己完全搞错了。



“你根本就不打算活下去是吗?”



洁净无瑕的白绫苑已经死了,剩下来的,是那个不被任何人肯定,连她自己都无法接受,那个被玷污的白绫苑。



所以,少女选择自尽。



选择杀死那个贞洁不再的自己。



但只杀死自己是没有用的,因为还有其他肮脏的白绫苑活著。



——活在那个污秽的夜晚,也活在那些污秽的男人脑中。


所以,必须杀死他们。



所以,必须杀死自己。




“只剩一个了,只要再杀死一个,我就可以杀死白绫苑,然后……”



少女闭上双眸,飒然地绽放笑容。



“恢复到以前那个白绫苑,这样一来,我应该就可以回去了吧?”



——回到少女所期盼的,归属之地。



只是,有人不同意。



寒风夜袭,吹起飘动的万千发丝和衣襟。



也吹皱了易鹫的眉心。



“你做不到的。”



少年言语倾吐,少女身躯一颤。



“杀死他们之后,你就可以安然地选择离开吗?这只是在安慰自己而已,你走了,周遭的人会留下来;生命结束了,记忆仍存在。到头来,除了自己的生命,你什么也带不走,这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吧?”



淡然地,易鹫说了。



那是很浅显,也很单纯的表明。



但对少女而言,那却是太过残酷的事实。



“呜,不是的,只要我把那些污秽的存在都杀掉了,这样一来……”



“然后呢?”



“那这世上,就再没有污秽的白绫苑了。”



“哼,那又怎样。”



少年嗤笑。



“不可能结束的,就算你死了,人与人的联系也已经构成,蜘蛛网就算断了三、四条线,仍然是稳固不摇的。”




搔了搔脸颊处的发鬓,易鹫翻掌向前一摊,续道:“甚至不用多说,光站在你面前的我,就很了解你口中那位污秽的白绫苑。



“被学校的同学轮暴,带著满身心的伤痕回家后,却得不到任何抚慰,为了顾及家中名誉,怕女儿的丑事传出,甚至不能对犯下暴行者求以制裁……”



白绫苑两手捂著双耳,紧闭著双眼,将头低压左右摇晃低吟著,流瀑而下的深黑长发晃动著,掩盖著她的脸,也掩盖著夜。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无情的话语,一字一音地传出,深入少女不愿回首的记忆。



血未干,伤未愈。



痕,犹在。



但是少年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著。



“不但家中如此,连学校中都因可恨的强奸者得意洋洋的散播,导致周遭师友皆知,人尽鄙视;所以这样的你,已经没有可以容身的地方了,因此你开始离家出走……”



“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白绫苑用像是要哭出来的声音,低低地呻吟著。



那是不愿回忆的记忆,也是不想认清的事实,因此现在从别人口中说出,而无法拒绝地听到的她,更是难受。



然而难受,不代表不用接受。



“独自一人漫游街上,我不清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而又如何过活,但最终你开始残杀起当初那些施暴者,就以你的那种‘能力’,不是吗?就像当时没有反抗余地的你一样,斩杀了同样没有反抗余地的他们……”“别说了─”



突然,少女咆啸。



银痕,一闪!



在少女有所反应,以著纤细右手,由下往上一挥后,易鹫乍见一道银色的闪迹划出,完全不及多想,近乎本能地紧急侧身,勉强避过了那道光弧。



然后,他听到了背后传来的轰隆响声。



回头一望,看到了……



一截只余一半的金属柱,以及另一半倒落旁侧,上半截的街灯。



“真是有够危险的‘干涉’啊,看来他们就是被这个分割的吧?”



易鹫凝重地收回视线,前方的少女正低喘著。



那像是一般娇贵小姐的娴静外表,完全看不出来她有这样惊人的能力。



但或许正是因为她有著和外表相符的纤细内心,所以才更会留下如此深的“伤”也说不定。



还未弄清白绫苑的“干涉”真貌,易鹫小心地走近她。



“说中你心中的痛了吗?”



少女沉默。



“其实我刚刚说的你也很清楚吧,所以你反应才这么激烈,激烈到想杀了我。”



少年缓言。



“我并不想杀你。”



易鹫双手一摊:“是这样吗?不过刚刚要是正常人,大概已经死了吧。”“……你和他们没关系,我不想杀你。”



白绫苑又重复了一次。



“所以呢?要是我和他们有关,那你就要杀了我吗?算了吧,你杀都杀了,杀三个杀四个其实差不多啦,反正都改不了你杀人的事实,不过我也不在乎就是。”



少年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但这样下去也有点烦了,我再问一次,可以跟我走一趟吗?有个人希望见你一面。”



“我不愿意,我现在谁都不想见。”




打定了主意,不欲再和易鹫多加纠缠,白绫苑这次直接转身就走。



看著对方的背影,易鹫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我只好强行带走你了。”



语毕,易鹫急冲上前。



听到了背后的话和急促的脚步声,白绫苑回头一望,刚好迎向少年朝她颈部侧劈而去的手刀。



“啊!”



虽然因反射动作的缩退,意外闪过了对方攻击,却因失去平衡而坐倒在地的白绫苑,眼光上移,对上了低头俯视著她的易鹫。



“你要做什么!”



“既然你坚持不肯跟我走,那我只好费力点先打晕你,再带你走了。”



口气带著些许的无奈,甩弄著手腕,易鹫走近。



坐著,少女由下往上望去,对方背著昏暗路灯走近的威胁身影,在一瞬间,和她记忆中某个身影重叠了。



在那一夜,残酷的身影。



那是,叫她既恨且惧的身姿……



“不要!”



一声尖叫,带出白绫苑左手划出的银弧轨迹,向外扩闪而去。



这次早有所戒备,易鹫从外套内层暗袋中抽出一把弹簧刀,翻出刀刃朝其挥去。



银刃和银弧交会,在一声很细很细的微响后,易鹫的刀刃沿著闪划的轨迹,断成两截。



“开什么玩笑,这把可是精钢制成的高级货啊!”



看著干净俐落的镜面般断面,少年吐著舌头低叱道。



和刚才的灯柱一样,刀刃并不是被斩断的,严格来说,是被错开。



在白绫苑挥划出的银弧穿闪过后,被强行撕裂分割的。



那是少女在那个哀痛之夜,历经无比痛苦、无比绝望后,所觉醒的能力。



——所以,她的干涉是“撕裂的贞夜”。



就如同她活生生地被残酷撕裂的贞洁和自尊一样,白绫苑的干涉,同样撕裂了违逆她的物体。



撕裂心,撕裂夜,撕裂存在!



此时白绫苑的眼瞳依旧是一片深邃之闇,但却染上了一抹叫人不寒而栗的凛色。



不在乎死的存在,同样无视命的存在。



“啧啧,这下可真是头痛了。”



看著缓缓站起的少女,易鹫意识到要制止她是多么困难的事。



不过他现在没有选择余地。



或该说,那正是他的选择。



所以……



“命缘中断”对上“撕裂的贞夜”!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1-9 23:04 编辑 ]


之六
贞忏的破晓



那天,黄昏时分。



少女在等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远方的天际已经由蔚蓝转至嫣红,并逐渐染上一抹苍紫。



心中没有因等待而生出烦闷,只有那混合了期待和恐惧的复杂犹豫。



在那天下午,她默立转角,在看准他一人走经时,迅速窜了出去,并递出了昨夜花上数小时重复撰写又揉掉再撰写后,才诞生的信。



“这、这封信,请你看看……”



少女小心地用双手指尖捏著信纸边缘,颤抖地伸了出去。



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这时候的她,早已是羞的满脸通红,连耳根都是一片火烫。



不敢直视他的脸孔,所以连他现在的反应是怎样都不知,是惊讶呢?



又或是嗤笑?



总之,只是低头凝望著他的脚尖,然后在感到信封被抽走之后,立刻,少女头也不回地转身飞奔地跑掉了。



那信中写著少女对他那满满的心意和想法,并且希望在放学后,在体育馆的后面等他的到来,也等著他的答覆。



只是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难道是被拒绝了,所以不来了吗?



少女用力摇摇头,挥散这种想法。



一定是有事耽搁了,再等等,他一定马上就来了。



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灰心的,正是母亲给予的勇气话语。



一直等著,一直等著,在阴影即将覆盖整片大地时,终于少女听到了脚步声,欣然地转向来者的方向。



只可惜,那并不是他所等待的人。



来人有四名,都是和她同年级,似乎是他的几个朋友的样子,不过少女都只敢远远遥望著他,对他的朋友当然就更不熟了。



她潜意识地想离开,但对方却围靠了过来。



“唉呀,这个人好眼熟啊,这不是白绫苑吗?”



“耶,是喔。”



“这个时候还在这里,是不是在等什么人啊?”



并不想和他们多加牵扯,加上他们的出现破坏了少女期待的等待心情,于是她迈出脚步,穿过他们的包围,准备离去,只是……



“你这样走了好吗?你不想看看你在等的人吗?他在别的地方,跟我们来吧。”



少女停下了脚步。



回头,背后的他们脸上露出某种叫她不安的笑容,她想要退缩,却想起了母亲对她说过的话─不要因害怕而失去了掌握幸福的机会。



纵然她的理性告诉她,不该和眼前那群不认识的人离开,但感性却要她不要放弃那丝可能性。



那是他的朋友吧,或许,是他有话要转告吧?



相信,要相信自己的勇气,要相信自己掌握幸福的心。



所以,她决定跟他们去。



那是第一次,她有著那样坚定的意念去获得什么东西。



就那么一次,她做出了这辈子唯一一次错误的决定。



——而那是摧毁了她生命的决定。



撕裂了……



被撕裂了……



哀求被撕裂了……



眼泪被撕裂了……



然后少女也被撕裂了……



什么都没有留下,唯一有的,只有那残脆不堪的身体,以及破碎的灵魂。



“你是我的天使,也是我最重要的幸福。”



好像有人这么对自己说过,但她此时却想不出来那是谁说的。



但已经不重要了……



一切都不重要了。



天使,是一种有著翅膀,能够飞翔的存在。



但是她的翅膀却已被撕裂了。



沾染了太过残酷的现实,羽翼已然太过沉重,再也拍不了挥不动,只能从青贞的高空,坠下。



染污的洁白羽翼,不是天使应有的东西,不能飞翔的她,只能放弃翱翔天空。



已经飞不了了。



已经摔下来了。



已经回不去了。



所以自己,只能躺卧在地,仰望那遥不可及的夜空。



天空好暗好远。



幸福也好暗好远。



她好想哭,好想哭,好想哭……



但少女终究没有哭,因为——



——泪已哭干。




寂静之夜,冷清的公园里,深暗的夜空闪耀著银牙。



那一划而逝的圆弧,伴随少女挥动双臂的舞姿,化为重重的闪迹,撕裂了所有触及之物。



易鹫奔闪著,藉由周遭的遮蔽物掩蔽身躯同时,以白绫苑为中心,以接近圆形的轨道闪躲,并尝试找出接近的机会。



连续不绝的攻势,外加无可隔挡的断裂,让少年纵然抓准了时机拉近与对方的间距,也会马上被逼退。



和子弹那一次元的贯穿狙击不同,那撕裂一切的银弧,是呈二次元的断面袭击而来,纵使拉近了攻击半径,在钻近少女身前之前,她也并不会产生空隙,反而只是造成自己闪避的反应时间减短而已。



连接不断的撕咬银芒,宛如凶狠的地狱阴风,夺魂蚀魄,只要稍作停留,易鹫将立即被死神之镰毫不留情地斩裂身躯。



虽然他早在之前就考量到众多变数,而选择这空旷无人的夜之公园,让自己免于巷道中狭隘而无处可避的局面,但再这样下去,当少年的体力耗尽之时,亦将是终结之刻。



“呿!真够狠的,那家伙被‘痕’侵蚀了吗?”



易鹫口中吐出忿然之语。



少女凄厉的进逼,根本无法和先前那娴静的姿态连结,她漆黑冷漠的瞳孔扫视之处,随即紧接而至的是切肉断骨的灭绝之牙。



是人格改变了吗?



并不是的,那只是少女的某种意识情感,强化展露在具体的行为上而已。



因为有“痕”,所以才干涉。



然而干涉的现象并不是单向的,在影响改变某物的同时,也必定因该物的改变而影响到自己。



这是因为人们之所以要干涉某种存在,必定是因为该存在和己身有著某种的联系,而通过该联系干涉存在后,联系将产生某种程度的变化。



而当那个变化,透过联系回流至“痕”时,将造成“痕”和干涉的激烈冲突,干涉者的意志将被情感的冲动所征服。



——那种现象,即称为“痕”的侵蚀。


侵蚀尤其常发生在初觉醒的干涉者身上,因为不熟悉干涉的运用,往往无法控制承担“逆干涉”的反弹。



而白绫苑很明显的就是这种情形。



在少女表面冷静如镜的颜面下,此时早已是澎湃的心流激潮,不过也多亏此,在她毫不节制的攻势下,易鹫终于观察出白绫苑干涉的几个特征了。



(一、二、一、二……果然最多只有两击吗?)闪避的同时,少年也暗中在默数著对方所施放出的咬痕,纵然在击中后会消失,但整个空间中,最多只存在著两道,那分别是由左右双手的挥动所画出的银色闪弧。



此外,他也研判出了撕裂的型式和现象。



疾奔的易鹫,在路经公园走道两侧的草地时,身势压低,跑冲而过时顺手抄起一架铁栏,那是少年以其干涉“命缘中断”,终结了网状铁栏和水泥地间的“紧扣联系”后,能办到在短短一瞬间就拔起紧固铁栏的原因。这时,另一道的银闪来了!



这次没有退避,易鹫两手扶正那长约一公尺,宽四十公分的交错网状铁栏,看准袭来的闪芒,奋力推去。



银弧在接触到铁栏的一瞬间,倏然收缩包缚住所触碰到的第一根古旧铁支,而其势没有停止,在继续直线前进吞咬剩下所有的交错铁支后,随著闪芒的消失,铁栏也沿著银牙的轨迹,断裂成两半,摔落在地。



“果然……没错。”



眼看刚才的实验,加上先前被横断的路灯、剖断的榕木、撕裂的金属刀,还有照片中受害者那连服饰、肌骨一同分割的死者,从那众多例子来研判,少年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撕裂的贞夜”,那闪划的轨迹所斩裂的,是一个存在的单体。



与大小没有关系,跟厚度没有关系,更和硬度没有关系,只要那是“单体存在”,就必将沿著闪划过的轨迹,分断绝裂!



虽然仍有著些许疑虑,但在察觉这点后,对于少女的应对方式有了更多的选择。



其实若真要杀死白绫苑或许还比较简单,但如今难就难在易鹫根据委托内容,并不打算杀死她,只能选择让她失去意识,这势必得冒险突入少女的周围一公尺内,才有可能做到。



因此,易鹫决定速战速决。



将身体压低,少年眼睛盯著白绫苑,缓慢而小心地横移著。



少女漠然屹立,高举了双手,在发梢上缘交错成X型后,朝左右斜斜扯下,两道闪芒纵出!



面对来袭的锐痕,这次易鹫没有选择退避,反而是直接迎冲上前,然后整个身体剧跪伏下,在X交错的银色轨迹自头顶后背擦过的刹那,手掌撑地,脚尖一顶,整个人藉著那股反作用力疾冲上前。



只可惜双方的距离间隔不够近,在易鹫离白绫苑尚有五、六步之遥的距离,方才划出的闪迹已然撕裂了远方的物体,少女第二轮的攻势再开。右手后拉,然后随著白绫苑右足一个前踏,手腕由下朝夜空一甩,一道垂直的凄厉银闪,以著宛如连那朦胧夜月都要撕裂的去势飞划而出!



前冲之势一煞,少年扭身抽腿,勉强闪过斩裂的轨迹,只是白绫苑竟然顺著刚才前踏之势,身体随著左脚跟向右方的一个后拉,娇躯迅然左旋,平举的左手水平划出第二道的闪迹。



才正因躲避而失去平衡的易鹫,根本不可能闪得掉这齐胸高度,水平而来的撕裂一咬。



不过这早在他决定特攻之前,就有了应变之道,但见易鹫抽出系在腰间的皮带,双手抓住两端,上下用力一扯,迎向“撕裂的贞夜”!



那是挡不住的,但却也无所谓,只要那是一条皮带,“一个存在”即可,那就足以抵销一次的银牙。



断掉了,易鹫手中的皮带。



但那是意料之事,抓准了少女因错愕难得一现的犹豫,少年终于逼近可以施予白绫苑打击的范围了。



少女的面容出现慌张意态,往后一退试图拉远距离,但此时,视野前方却突然出现某样物体,自上而下碎散在她跟前。



那是易鹫的“命缘中断”!



早在刚才就事先估计了自己的突袭,白绫苑会有怎样的反应,而在一边闪躲的同时,引诱少女到预定的位置,以干涉中断了道路灯上缘的灯罩器,让它失去了“灯架固定的联系”后,自空摔落。



那突然而来闪过眼前的异物,还有“匡啷”的巨响,以及溅散的玻璃碎片,让少女心神一震,注意力为之分散,虽然只有一瞬间,但等她回神后,少年已消失在她的眼前。



“不见了?”



——在后面!



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了,易鹫在转移她注意力的刹那,已然藉著草丛闪身绕至她背后。



除了会“干涉”之外,白绫苑不过是个普通少女,面对突然而来的变化,根本来不及反应,对这样的她,根本不需要武器。



搓指成刀,全力劈下,虽然刚刚没有成功,但只要打中正确部位,马上就结束了。



一击就要让她晕倒!



感受到来自背后的压力,少女匆忙回身挥腕,甩出光弧。



但早已有所准备的易鹫已在移动同时,顺手捡了一支断落残干,将它朝银牙抛去,意图抵销相毁。



——但是银色闪迹却穿过了树枝!



没有抵销,也没有撕裂,只是宛如树枝不存在般的穿越而过。



那是发生在短短一瞬间的事。



白绫苑的手臂正回划了半圈,那漆黑而透著狂气的眼瞳,也才刚随同甩动的乌发回望而来,甚至连那抛出的树枝都还未及落地,但易鹫已经来不及躲避那迎来的死神镰刃……



“咕呜!”



来不及转变惯性的易鹫,只能身体全力往后一拉止住去势,同时右手往后一探,揪住外套后领,然后……



撕裂!



从中断成两截的衣衫往两旁无力飘落,而易鹫则是惊魂未定的蹲倨在地,剧烈地喘息著。



在刚才那须臾间,易鹫中断了外套和自己身体间的“穿著联系”,并及时将其甩出,抵销了那记几乎叫他翻船没至无底海沟中的银色闪牙。



实在是太险了!



刚才几乎连他都认为自己死定了,虽仅是一个小小失算,就叫易鹫差点赔上一条命。



不过,那也终于让他搞清楚了,她的“干涉”的弱点。



白绫苑的“撕裂的贞夜”,是以双手挥划出的银色闪弧,断裂任何一个接触到的单体存在,一种概念性的他者干涉。



然而,那个“单体存在”是如何认定的呢?



答案就是少女的双眼。



干涉,是一种藉由扭曲该物体构成所接受的外来情报,进而混淆该物存在的自我认知,在固有的物理法则外,改变该物的状态或特性,重新对法则定义的行为。



而少女则是经由双眼的注视,来获取情报的接收,因此斩裂的存在判定,则是完全由白绫苑当时所看见的认知来决定。



所以前几次少女撕裂那几个男人时,是连衣带肉地将他们断骨裂身,并没有因为穿著的衣服也是一个单体存在,就因此抵销……因为在少女眼中,衣服和男人是被归属在同一个个体。



同理,方才斩断灯柱时,也没有因为灯柱中还包含了电线等等其他配置,就只有剖开外层的金属壳……因为在少女眼中,那就只是一个竖立在公园走道旁的灯柱。



所以刚才的险境也就得以解释了,方才虽然易鹫尝试以树枝抵销对方的干涉,但因为白绫苑还没完全回头,所以不在视线中的物品银弧是无意义的存在,而在树枝穿过闪迹后,随著少女的确切凝视,撕裂的轨迹才和她的认知合而为一地具体化了。



既然让他明了了这点,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手中握著那个临时完成的“秘密武器”,易鹫无惧地坦然向白绫苑走去。



少女眼中出现困惑,不过只有一下子,随即被深暗的杀意掩过,再次跳起了撕绝之舞,荡出银辉的闪芒。



(还差一点,现在还不是时候!)易鹫尽力避著,拉近著彼此间的距离,一直到大约只剩五步的间距时,少年侧身旋躲,并抛出了他手中紧握的“那样东西”。



那样东西去势并不快,因为击中对方本来就不是少年的目的,白绫苑在看到后,反射性地挥出闪迹,撕裂了那个存在。



断裂,尘砂溅出!



——那是易鹫刚才以从衣衫撕下来的破布,在包裹了树丛下抓取的碎砂后,绑扎起来的小布团。



纵使白绫苑能斩裂一切单体存在,但也仅限于认知的物体本身。



所以就算布裹被撕开了,里面的砂团也断裂了,但那无数的砂粒子依旧存在,随著布袋的分割,砂屑呈砾幕散飞进少女的眼中。



异物侵入眼瞳中的刺痛,令白绫苑忍不住闭上了双眼,这一闭上眼,不但失去了反抗之力,连刚才另一道的闪牙,也形同虚物的穿过了朝她疾冲而去的易鹫。



胜负关键就在两秒间分出!



在白绫苑忍住眼中刺痛,分泌出泪水勉强微张开眼皮时,易鹫已经来到她的面前,左右手分别抓住她的孅细双腕,带著那股冲势将她扑倒。



骑在倒躺在地的白绫苑腹部,右膝压住少女左腕,左掌束缚另一只右臂,少女已经失去反抗余力。



——那正是“撕裂的贞夜”的另一个弱点。



不以双掌带动挥舞,白绫苑就划不出足以斩断万物的银之闪弧!



已经无法反抗了,但对这危险至极的少女,易鹫仍不敢轻视,于是他紧握著空出的右拳,准备挥打少女腹部,将她击晕。



不过已经挥动的拳头却在半空停了下来。



……因为易鹫看到了身下少女的眼神。



方才的狂气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惊惧。



漆黑的眼珠在眼中微微抽动著,不,不只是瞳孔而已,易鹫感觉得到,少女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著。



血色褪去,原本就白皙的娇嫩脸颊变得像是病态的白,眼角的泪光集结成斗大的泪珠,在眼眶中翻滚著。



在害怕吗?



少女在害怕著什么?



少年不解,刚才和他厮杀的白绫苑,不可能会对自己害怕至此才对啊。



那么她到底在害怕著什么?



突然,少女哭了出来。



那是近乎歇斯底里,精神崩溃的嚎哭。



“放开我……放开我!不要碰我!让我……走,让我走!”



开始转为剧烈的反应,白绫苑甩头挺身,不顾一切的强烈挣扎,让易鹫差点压制不住她,紧抓的手腕留下丝丝血痕,令人难以置信,那竟然是一个弱女子有的反抗力道。



“可恶!”



使尽全力压制著她,那可是易鹫好不容易才掌握住的机会,如果再让她挣脱,可就麻烦了。



过了不久,少女的反抗转弱,声音也开始变低,却有著越来越浓的哭音。



“呜……放开我……求求你们,让我走……求你们,别这样……”



霎时,易鹫明白了。



少女此时的眼瞳中,看见的并不是他,而是另外的他人。



——在那个夜晚,撕裂了她的生命的他们。



是自己刚刚那压制著她的行为和身影,和那天的人影重叠了吗?



不知道。



少年真的不知道。



他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少女开始蜷缩起身体,颤抖著,哭泣著……



小小的娇躯,在这个无边际的黑夜中,显得是如此无力。



不用担心她会突然反抗吗?



易鹫根本没有考量过,她已经没有危险了。



任何人只要看到此时的她,都不会认为她有危险的。



此时在那里啜泣的人,只是一个伤的很深很深的少女。



没有依赖,没有救赎,只是一个人拖著伤痕累累的小小身躯,哭泣著。



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忍心伤害眼前的她?



究竟是怎样的绝望,无止尽地折磨著她?



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少年此时才发现,他根本完全不了解白绫苑的恸。



“你很难过吧,明明很难过的不是吗?明明就那么憎恨著他们不是吗?那为什么要压抑著自己,该死的人不是你……是他们才对啊。”



易鹫一连串的问题,没有答覆。



没有人知道答案,少年不知道,少女也不知道。



杀了谁都没有用的,但如果杀了某人,就能稍微抚慰少女的忿怆呢?



但是没有用的,被撕裂的少女,只懂得去撕裂他者。



所以她选择撕裂自己。



撕裂了撕裂。



依旧愈不了撕裂的伤……



易鹫看著少女,默默转身走向公园中设置最近的电话亭,拨了一通电话。



“嗯,没错,找到了……要过来吗……在柏晓公园里……嗯,我等你。”回到原来的地方,少女已坐起了身子,但却只是低垂著头,任由深黑的长发掩盖了她的颜面,死寂不动的她,看起来就像是真的死了一样。



也说不定,少女早在数十天前,就已经死了。



─风继续吹,夜继续飞,还有少女不停绝的泪。



大约在电话的十余分后,公园里出现了第三个人影。



气喘吁吁,足见那个人是在电话后,便匆忙赶来的。



看见他后,易鹫比了比坐倒一旁的少女,那个人便朝她缓缓走近。



“对不起,我来晚了,白绫苑。”



听到这个声音,少女的身体轻轻一震,抬起了头仰看著那道人影,她的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那是她等待已久的人。



“郑柏翰同学……”



那个名字的主人,是远在十天前,她就一直在等的人。



没有赴约的他。



以及等不到幸福的她。



她难以置信地看著自己。



但是青年,又何尝愿意相信,眼前那名少女,就是白绫苑。



明明才过了一个星期多而已啊,不过就一个多星期不见而已,但是,她却变了这么多……



变的如此憔悴,变的如此哀凄,变的如此……让人心痛。



绑著长长马尾的一名年轻少年走近,对著他说道:“抱歉啦,委托人,我实在是没办法将她带去找你,所以只好要你自己跑这一趟。”



“没有关系的,在哪里其实无所谓,重要的是,我能不能在她找到我之前,先找到她。”他回答道。



“啊?”少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也难怪他不懂,因为那是只有青年和白绫苑才知道的事。



“和别人约了时间,迟到的人应该要主动道歉,而不是让等待的人来找自己啊。”



郑柏翰笑笑地答道。



易鹫似懂非懂的,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却没有多说什么。



“那么易鹫,我们当初的委托内容是找到白绫苑,并让我见到她,所以我的委托你已经很漂亮的完成了,现在你可以先走了。”



听了郑柏翰的话,易鹫说:“耶,虽然你钱是早已缴清,我的工作也完成了,不过,你……难道不知道她……”



将视线往少女那看去,虽然现在的她是那个模样,但若任由郑柏翰和她独处,难以保证不会发生什么事。



思索著要怎么告诉对方这点,不过郑柏翰却看出他的困扰,只是拍拍易鹫的肩膀,说了。



“你不用说,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所以,我才找你。”



没有回答,只是对著少年露出了某种带有深意的苦笑。



早在第一个人被杀死的隔天,他就得知了消息,在得知她离家出走失踪后,开始四下寻找著白凌苑。



而那天晚上,他在街角捕捉到她的背影,并自后追上,却看到了那一幕……



——撕裂夜,少女撕裂。



他吓到了,并且作出了第二次的退避,没有如计画中的上前问话,只是颤抖地躲了回家。



他惊惧颤抖,但是,却也深深内咎。



是他的错,都是因为他,才会害白绫苑变成了那样。



他可以原谅白绫苑,却不能原谅自己。



于是,他下了一个决定……



虽然委托人没有对易鹫多加解释,但是他的眼中却透露了太多。



——那是觉悟。



所以少年也懂了,的确,再来已经没有他插手的必要了。



不过在离开前,还有一件该做的事。



走至白绫苑面前,易鹫从口袋掏出某物,抛在少女的眼前地面。



“这个是……”



那个东西,她好眼熟。



“曾经有人也委托我带你回家,不过我拒绝了,也就没有资格收受任何东西,更不想留下那不属于我的东西,所以这个我不要了……你自己拿去还她吧。”



那是委托的最后,易鹫留下话语后,抓起一旁撕裂的外衣,以及另一侧留草皮上的长大衣后,没有回头地走了。



背后的少女,双拳紧握著那个东西,深拥入怀。



没有哭声,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以及眼角流下的清泪。



少年走了,但剩下来的人还要继续……



也须结束。



郑柏翰朝向白绫苑说道:“对不起,我迟到了,白绫苑。”



仰望著那不知在暗里凝视多少次的熟悉脸庞,少女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关系的,已经没关系了……”



没错,已经没关系了。



只是,假如十天前那天,他有来的话,或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一切都不一样了。



“其实我那一天是想去的,只是我害怕了……”



看著少女,青年的眼中和自白言语中,有著浓浓的某样情感。



“对方是学校里的偶像白绫苑,而我却不过是个普通的学生而已,功课既不好,家势也不显赫,在收到你的信时我真的很惊讶啊,所以,我才会不小心跟朋友开口商量……”



但是他,其实是很高兴的。



所以才会害怕那种高兴的心情,只是一场闹剧。



“他说要和其他人帮我先去探探情形,然后要我在另外的地方等。现在想想,相信他们的我真是个大笨蛋,不对……其实不敢亲身去赴约的我才是个大笨蛋!”



青年咬紧了牙,紧握的指甲深陷掌心,眼中充满了对他们,也对自己的愤怒。



“等我觉得事情不对劲,赶过去时已经没有人了,因此我只好乖乖回家,但想不到过几天居然听到了那个消息……虽然我想问你,不过就算只隔著教室的窗户看,我也知道那是真的……”



——因为你美丽的双眸已经失去光彩了,只剩下悲伤的黑暗。



“我虽然赶去找他们理论,但他们却毫不理我,反而狠狠打个一架;跟老师他们报告,却因为他们都是权贵之后,以及为了学校的名声,硬是压了下来。然后当我察觉时,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学校中了……”



少女一直听著。



但她心中又是怎样的感受?



“所以现在我才会在这里……”



——所以现在你才会在这里。



忍受著孤独与绝望,持续地撕裂著自己。



“但是,今晚就让它结束了吧,只剩一个人了不是吗?”



青年走到了少女面前蹲下,让视线与她同高,温柔地将双掌搭在她肩上。



少女不解地回望著,疑惑道:“还有……一人?”



站起身子,青年往后退了数步,左右水平张开了双臂。



“该杀的人,还有一个不是吗?其实打从开始,该杀的人就只有一个。



所以,就该结束了吧,这个一直没有结束的夜晚……”



——并不是被你找上的,而是主动来找你的。



在那个没有赴约的黄昏,少女被遗留在那里。



现在也还遗留在那里,等著。



等著没有到来的自己,等著救赎。



虽然他终于到了,但已经来不及了,不过至少,让我接你回来吧。



既然最后你决定了要撕裂自己,那就成全你。



开始是我,就由我作结束。



少女颤抖地站起,带著发白的双唇,以及犹豫的双眼,看著眼前的男子。



就像他了解自己一样,少女也了解了他。



一切再不需要言语。



所以,少女微颤而缓慢的手,举起。



就像是要撷取那夜空中遥不可及的朦胧之月,以及幸福。



看著眼前她的举动,青年欣慰地闭上了双眼,滑下泪痕。



没错,就是这样,你不需要犹豫的。



只要挥下那手臂,撕裂那一直束缚著你的绝望之夜。



这样一来,你就可以……



——变回我所喜欢的那个白绫苑了。



尾声
归属的黎明



九月十八日,清晨五点四十分。



白家大门前。



现在的时间正处于黑夜和白昼的交会点,街道的尽头透出一丝曙光,撕裂了黑夜。



少女,伫立家门前。



七天前,七天后,同样的人,同样的伤,拖著伤痕累累的心,她又是否有所痊愈?



——折翼的天使,已经再也无法飞翔了,所以……



就用双脚走吧。



如果疲倦了,就停下脚步,回到栖身之地去。



少女将手搭上门把,迟疑著,却终究缓缓地将其转开。



……门没有锁。



少女走了进去,就像她记忆中的,玄关点著的壁灯稳定却昏暗的亮著。



脱掉并置好了鞋,她小心静寂地走在暗红色的地毯上,朝内走去,然后在经过客厅时,看见了那个背影。



趴伏在茶桌上,她疲倦的身子在不觉中睡著了。



少女悄悄走近,看著她的睡脸,虽然在睡梦中,却也没有因而放松。



因为她依然在等,依然在等著自己,等著幸福的归来。



“母亲……”



忍不住,少女轻轻呼喊著。



或许是睡的很浅吧,听见了那道语音,女子模模糊糊地抬起了头,然后看见了身旁的她。



“绫……苑……”



颤抖著声音,女子不敢置信地探出了手,一直到触摸到了她白皙但憔悴的脸庞之后,终于确定眼前之人,并不是她睡梦中的虚幻身影。



站了起来,她猛地一把将少女拥入怀中,紧紧抱著女儿。



“你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少女错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到那是一种称为拥抱的东西。



明明没过多久,但她却忘了,忘了那个自己怀念不已的温暖。



是啊,已经不用再忍耐了,没有什么好忍耐的了。



不管是哀伤,还是难过,都没关系了……



所以她哭了。



“我回来了,母亲……”



满溢的哭腔,满溢的感情。



就像母亲的紧抱,少女也毫不保留地,紧抱著彼此。



黑夜过去了,晓日终将归来。



在没有灯光的客厅中,只有窗帘透进的淡淡晨曦,映著滴落的泪光。



——以及少女深黑秀发上的发夹,那闪烁的宝蓝辉芒。


【后记、袭来】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妈,我上后记啦——(兴奋挥手样)”



咳咳。



我是一个很喜欢读后记的人。



或许换个方式说,只要是作者在故事本文外所撰写的文字,或创作秘辛,或生活相关,又或是故事的设定,统统都是我乐意用心去阅读的部分。为什么?



我想,那是因为我能够从本文外的文字,间接认识作品的诞生过程,并因此令自己更加深入享受故事吧。



只是我虽然喜欢后记,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这样地写下后记,所以这段文字的存在真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真的,不可思议的程度,大概只亚于这本书的存在。



而关于这个作品诞生的原因,最初只是因为想要转换写作心情,才敲键盘打出的短篇独立故事,但却随著各章节人物们的一一登场和邂逅,他们所生活的世界,也在不知不觉中跟著逐渐成型了,并开始编织出超乎我所预料的篇章。



只是,就算如此,也请各位这么记得,这并不是一段充满热血与勇气的伟大冒险故事,这只不过是一部描写著许多的人们,如何在这个世界中,寻求属于他们的小小幸福,并努力生活下去─这样子单纯的故事。



身为一位新人,能够出版第一本书,写下第一次的后记,真的是一件很令人愉快的事情。后记啊,你真的令我的心飞跃起来了(笑)。



所以,为了能够继续写后记,我会继续更努力地撰写“波动干涉”的!



最后,再次感谢那些从我开始创作这个故事时,就一直给我支持和指教的人们,虽然数目很稀少,但你们的意见和感想真的超受用的。



本书的绘师ZECO,多谢你将故事人物画活且增色不少,多次因自己意见而影响你还真抱

歉啊;还有辛苦的编辑,感谢你的赏识和收稿的耐性;当然还有目前正持著书本,观看这段文字的你们……呃,应该不会只站在书店把后记看完就算了吧?


总之,下次的后记见了。



二零零六年五月十一日,中原大学商学电脑教室,笔。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1-9 23:43 编辑 ]


的的确确是国货

录的时候很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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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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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fp901105 平民
居然是国产  支持

12 年前 0 回復

chen292935 平民
国产的也行啊   断了点

14 年前 0 回復

liyuans 子爵
插画风格大爱呢....
这种插画真的很可爱..记下这画师..

15 年前 0 回復

averybigboss 伯爵
缘的干涉,感觉又是个bug一堆补丁一堆的设定。过去见过的类似概念太多了。
把具体事物用复数的概念来定义,通过修改概念来改变现实存在的状态。
第一次见到是lancer‘颠倒因果律的刺击’。

居然是国货,起初以为是引进版把主角名字当地化的惯例。
但从风格上看没有天朝的感觉。

15 年前 0 回復

playboylight 騎士
竟然是国产物,支持一下吧……
收下了,感激一下

15 年前 0 回復

haorenlixiang 勳爵
应该是台湾货,希望看到插图。

15 年前 0 回復

freedom10a 王爵
这本书是国产货?

15 年前 0 回復

yukidoudou 平民
收下了,感激一下

15 年前 0 回復

烤土豆 王爵
竟然是国产物,支持一下吧……
气氛很神奇的作品……

15 年前 0 回復

txl 公爵
国产货?内容倒还不错,不过不是很喜欢这种氛围,放弃了

15 年前 0 回復

vf21smk 勳爵
谢谢分享拉,感觉不错,期待啊

15 年前 0 回復

dlastzero 勳爵
没想到  这个是国产的啊...嘛~为了 微弱的 可能将来国产轻小说能和外国的媲美的希望~衷心的支持

15 年前 0 回復

幻月战神 侯爵
看来也是黑暗向的小说啊,不过能力也算新奇.

15 年前 0 回復

我的夜宵 子爵
这是国货?那我来支持一下国货

15 年前 0 回復

天堂草 公爵
看书名感觉不错,有空就看看这小说吧

15 年前 0 回復

sd5745124 子爵
10L的哥们你的情报貌似不太准啊。

15 年前 0 回復

sd5745124 子爵
meixiangddao没想到国产的轻小说还蛮有分量的嘛。        顶了。         这个比那些烂俗 奇幻强多了。。                       就是应该多几部这样有内涵又有内容的,。

15 年前 0 回復

wsljxoper 子爵
国产啊支持支持

16 年前 0 回復

yu011 勳爵
是部不错的故事了,我已经在下载区下载了,来这儿再支持楼主一下吧,你真的好棒哦!

1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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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raphim 公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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