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SG小说组][三雲岳斗]丹特丽安的书架 第四卷【本卷翻译完成,下载见主楼】


本帖最后由 1990416 于 2011-7-2 13:43 编辑


此文由 [SOSG小说组]自翻
原名:ダンタリアンの書架 第四卷
翻译:云起
修图:razorsh
作者: 三雲岳斗
插图:Gユウスケ
首发于:SOSG论坛http://www.sosg.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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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邀请到了郊外某个寄宿学校的妲丽安和修伊。在云集了上流社会的大小姐们的女子学校内,寻找着〝幻书〞的二人,邂逅了中学部五年级生杰西卡。杰西卡的目标,是找出带着〝幻书〞潜入学园内部的恐怖连续杀人犯笛福灵。学园内接连发生的失踪事件,其中一位被害者就是杰西卡的好友。面对神出鬼没的笛福灵,妲丽安所设下的陷阱是——!?围绕封印着恶魔之力的“幻书”,少女的冒险,第四弹!!










这本书是在偶然之中得到的。
一本日晒之下周身都已变成了浅茶色的,古老的外语词典。
庭院里的树木郁郁葱葱,树叶在初夏干燥的微风中摇曳着。
天边被晚霞染成了红色缟玛瑙般的色彩,夕阳逐渐拉长了她投在草地上的影子。
道路旁边的长椅上,有一个不知是谁遗失在那的皮包。皮包口敞开着,里面的书都散落了出来。她碰巧路过了那里,于是随手拾起了其中的一本。
并没有经过过多的考虑。
只是觉得,如果是谁忘在那里的话,那就得尽快找到失主交还回去才好。因为,既然是遗失在这个庭院里,那么失主必然就是同校的学生了吧。
她随手将其翻开,希望能找到失主写在上面的名字。
但,当她察觉到手中奇妙的触感之时,不由得浮现出了讶异的表情。
「……诶?」
那是一种温热的粘性液体的感觉。随即,她的手就被其染成了红色。液体顺着她的手腕一直流到手肘,然后渐渐滴落到了地上。当她意识到这些液体是从书的缝隙间渗出来的时候,脚下已经积了一滩深红色的水洼。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血!?」
惊愕间,书从她的手中滑落到了地上。
这本书书页的缝隙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徐徐的伸出来。
那是,人类的手臂。
一只毫无血色的惨白手臂,从书页的缝隙间钻了出来。
跐溜,似乎这只手臂还会继续往外伸。
简直就像是正在膨胀的气球一般,它的立体感逐渐清晰了起来。
不久之后,终于完全出现在眼前的,不仅仅是这只手臂,而是一个沾满鲜血完整的人类躯体。
从外观来看,这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身影。她的皮肤因为失去了血色而异常苍白,睁开着的双眸以恐怖的神色仰望着头顶那片虚空。而且,女人的腹部有一个巨大的伤口——
从胸口垂直划到股间的那条发黑的伤痕,突然一下撕裂开来。
不论是看出血量,还是伤口的深度,这都无疑是一处致命伤。
从书的缝隙间钻出来的女人,已经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用满是鲜血的双手抱住头,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



第一话 「间隙之书」
Episode 13:The Pressed Flower

第一节

正午过后,温和的阳光懒洋洋的照射着这座厚重的石砌图书馆。
一座缠绕着无数藤蔓,规模宏大的三层建筑物。
建筑物的正面。二楼的窗外,有一个阳光很好的屋顶阳台。
包围在一圈盆栽植物当中的陈旧木质长椅上,坐着一对年轻的男女二人组。穿着皮革制男式大礼服青年,和一位一身漆黑衣装的小巧的少女。
青年的年龄,大约是在二十岁上下。
正斜靠在长椅上打着瞌睡的青年,从外表上来看完全是一副贵族公子哥的感觉,可是,他全身居然还是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与曾经历过残酷战争的士兵颇有些相似,周身散发着奇妙气息的青年。
「修伊……」
坐在他旁边的黑衣少女,将手中的马克杯按在他沉睡者的侧脸上,使劲的转来转去。
「修伊……修伊!」
「嗯……」
被按在脸上的马克杯弄得面容扭曲的,被唤作修伊的青年睁开了双眼。
在因不爽而小声嘀咕着的他面前,似乎为了特意让他看一样悬着一个空空如也的马克杯。
「看看」
黑衣少女态度傲慢的挺起着胸。
有着如精致的陶瓷人偶般,美丽面容的少女。
仿佛凝聚了夜之黑暗般漆黑的双瞳。
那头飘逸的长发也是黑色的。
少女的黑衣因为好几层蕾丝和褶边而鼓鼓的,而包裹住那轮廓的,是金属的手甲以及粗犷的腰铠。那是一种类似中世纪典礼衣装的,既不是礼服也不是甲胄的奇妙服装。而且她的胸前,原本应该是领结的地方,挂着一个散发着暗淡钢铁光泽的金属块。
那是一个被银色锁头束缚住的,古老的金属制的锁具——
「怎么了,这个?」
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个马克杯,修伊不得要领的歪着头。
这只是一个毫无特点的便携式金属杯而已。虽然还残留着些微红茶的芳香,但里面已经一滴也不剩了。
「我口渴了。快去给我再倒一杯来。」
黑衣少女说着,将马克杯伸到了修伊面前。随后,伴着身上的铠甲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她重新跪坐到了长椅上,然后将手伸向了餐桌上的面包。那是一种被油纸裹着的炸面包。
一边用洒满砂糖的炸面包把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她同时粗暴的不停敲击着桌面。
看起来,好像是在对修伊说,快点给我去倒茶来,这样的意思吧。
修伊无奈的摇摇头,回头看着她说,
「你还在吃吗,妲丽安……那是我这份的午饭吧。」
「我没有给会在这种地方睡着的蠢货吃的面包。」
被唤作妲丽安的少女白了修伊一眼,高傲的答道。
「居然在大白天的就睡觉,你以为你是谁啊。正在装死的负鼠吗。难怪长着一张有袋目般的脸。」
「有袋目般的脸是啥样的啊……」
修伊叹息着撇撇嘴。然后用手擦了擦眼角渗出来泪水,
「昨夜因为一直在开车所以没有睡成嘛。你好歹让我白天睡一会吧。」
「不准睡,你这个有袋目男。我说了我口渴了吧!」
「是是……知道了啦。」
修伊只得郁闷的耸耸肩,然后站起来从旅行包中拿出了一个水壶。就在他为少女的马克杯中注入温热的红茶之时,他不经意的将视线转向了外面的景色。
这座石砌的图书馆,建在一个能俯瞰大海的平缓的丘陵之上。位于被广大的牧草地和田园环绕着的寄宿学校的地界内。一眼望去,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绿地,其中散落着正在吃草的牛群。看着这幅田园诗般的风景,修伊不禁眯起双目感叹的说道。
「真是一个宁静的城镇啊。」
妲丽安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
「这应该叫做偏僻。只是一处穷乡僻壤而已。」
「寄宿学校所在的地方基本都是这样子啦。至少空气特别清新吧。」
「这里的炸面包上也太舍不得放砂糖了。一点也不甜。」
虽然她油乎乎的嘴边沾满了砂糖,但妲丽安还是不满的嘀咕着。随后,她转头看向了背后的这栋建筑物。
「不过,这个学校的图书馆还算是不错。既然有着如此数量的藏书的话,那我就姑且不计较炸面包的味道,在这住一段时间也没问题。」
「但就我来说,我可不想在这里久居啊……」
修伊表情不悦的小声呢喃着。
妲丽安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你在紧张些什么呢。你难道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虽然也说不上是紧张,但还是不得不有些担心啊。呆在全寄宿制的女子学校中难免会有些不自在吧。」
修伊皱着眉头,再度望向了学校的地界内。
王国的南部。这个位于一座沿海的小城镇中的学校,是云集着上流社会的大小姐们的名门女子寄宿学校。大约四百位十一到十八岁的女孩们,在被称作House的宿舍内学习、生活着。当然,维持学校运转的工作人员和老师们也基本上都是女性。
这一类的全寄宿制的女子学校内,都盛行传统的体育与艺术之类的课外活动。因此,即便是在放学之后,校园内的学生数量也基本不会减少。
而她们一旦注意到了明显是外来者的修伊他们,几乎无例外的,都会毫不遮掩的投去好奇的视线。其中,不仅有简直就像看到犯罪者一样投来一副威吓表情的学生,还有似乎在位修伊的面容打分一样仔细观察着他的家伙。面对这些学生们的反应,修伊浮现出一副受够了的表情。
「居然为了一群小姑娘而已就如此的烦恼,真是一个可怜的毛孩子啊。对于那些家伙,只要想象成只是一群穿着制服行走着的萝卜不就好了。」
「萝卜啊……」
修伊一脸苦笑,然后将倒满红茶的马克杯递还给了妲丽安。
几乎就在同时,从两人的背后传来了某人的呼喊。
「呐。你们两个!」
那是一位年轻女性的声音。
修伊缓缓的转过头去。他不自觉的摆出一副警戒的表情,因为他从那声叫喊中听出了一些责备的味道。
但他的表情迅速的转变成了困惑。
因为从图书馆的窗户那探出身来的,死死的盯着修伊他们的,是一位陌生的少女。
年龄大概是在十五、六岁吧。身着作为学校制服的针织背心和花格裙子。她那对精神的大眼睛令人印象深刻,而面容则显得比较成熟。
「你们俩个,是什么人?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呢?」
少女好像发现可疑人物一般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问道。她那栗色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小马尾,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晃。这副模样不知为何令人联想起了忠实于任务的牧羊犬。
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妲丽安突然像受惊吓的小动物一般躲到了修伊的背后。这位黑衣少女可并不喜欢狗。
「啊……我们可不是什么可疑人士哦。大体上。」
修伊友好的微笑着。
妲丽安虽然藏在了他身后,但还是用通常那副高傲的语气说道,
「如你所见,我们正在享受午后的下午茶时间。」
身着制服的少女表情变得有些惊讶。
「下午茶时间……谁允许你们做这种事的?这里可是图书馆哦?」
闻言,妲丽安一下转变成了嘲讽状态,
「我在这里喝茶,难道还需要你的许可不成?你是在这个图书馆收保护费的流氓头子还是什么的吗?图书馆番长?」
「哈?不,才不是那种……」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这么焦躁呢?」
说着,妲丽安从吃到一半的炸面包上撕下了一小块,
「难道说你也是肚子饿了吗。那样的话,我又不是不愿意分你吃一点……拿去。」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我才不要呢!」
女学生吊起眼梢怒吼道。她抓住窗框,然后轻巧的一跃到了阳台上来,
「你们两个,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吧。私自闯进来的?难道是非法侵入者?」
她取下背在背上的某个细长的物件,像武器一样架在手里,注视着修伊他们。那是一个顶端有网眼的木棒。
看起来,是一个专业的曲棍球棒。
妲丽安一脸厌烦的望着她,
「喋喋不休的吵死人了。稍微安静点,那边的萝卜。」
「哈!?谁是萝卜!?我?」
女学生紧握住球棒的双臂因为愤怒而颤抖着。
妲丽安突然做出一副严肃的面孔,
「如果觉得叫萝卜不中意的话,那叫你萝卜腿也行啊。」
「更加糟糕了啊!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愤怒的胡乱挥舞着球棒,大吼着。
修伊有些疲惫的耸耸肩,
「我们真的不是什么可疑者啦。而且也得到了洛丁小姐的许可。」
「校长先生的?」
女学生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修伊平静的点点头。
「为了寻找一些东西,所以就请她放我们进来了。而且我在这个学校里有熟人呢……啊,这位是妲丽安。我是修·安东尼·迪斯佤——叫我修伊就好。」



「杰西卡……杰西卡·艾尔芬斯通,中学部五年级生。」
少女不情愿的报出了性命,然后将手里的球棒收回了背包里。
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表情严肃的问道,
「是说在找东西吧?你们俩,莫非是警察?」
她上下打量着修伊他们。修伊不禁失笑,
「是说我们?我们看起来像吗?」
「唔嗯……不太像。」
杰西卡不太自信的摇摇头,然后好像陷入沉思般撅起了嘴巴。
「那么,难道说是侦探?是听说了那个传言才来的吧?」
「……传言?」
「就是一个越狱的连续杀人犯现在正藏在这个学校里的传言。几天前,这里的老师和学生就分别有一人行踪不明了。她们据说就是被这个杀人犯所掳走的。你们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才来的吧。」
「连续杀人犯……本杰明·笛福灵么……」
修伊垂下眼帘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听说了那失踪的两人的事情。但是,很可惜,我们不是为了逮捕笛福灵而来的。」
「那样的话,是为了什么?」
杰西卡沮丧的垂下肩膀。栗色的马尾无力的摇晃着。
「我们是为了找书而来。」
妲丽安冷冷的接过了话头。杰西卡茫然的眨巴着眼睛,
「书?」
「所谓图书馆,不就是为了找书才会造访的地方吗?」
「唔,这……虽然说得没错……」
看着一脸困惑的回头望着图书馆内的杰西卡,修伊半开玩笑般的问道,
「……话说回来杰西卡。你又是为了什么跑到图书馆来的呢?这一层不是禁止学生出入的吗?」
「诶?啊……这是因为……」
「你背上的背着的球棒,莫非是想拿来用作护身的武器吗?难不成,在找连续杀人犯的人其实是你吗?」
「呜……」
在修伊尖锐的目光下,杰西卡一时无言以对。
妲丽安好像故意的深深叹了口气,
「像你这样一个抱着根球棒在没有人的地方到处乱晃的小姑娘,在杀人犯看来,就像是一只背着根萝卜送上门来的鸭子而已。该说你是鲁莽呢还是愚蠢呢……莫非是你的脑子有点问题吗?」
杰西卡愕然的倒吸一口气,然后好像突然改变了态度似的死死瞪着黑衣少女。然后像小狗在对侵入者宣告领地一般尖锐的叫道,
「啰、啰嗦!我本来也不想做这种事的啊。但是——」
但杰西卡的话在中途被打断了。
盖过了她的话的,是不知从校园的何处传来的惨叫。简直就像是遭遇了杀人犯一般,失去了理智的尖叫。
「…………」
修伊他们和杰西卡,无言的互相看着对方。

第二节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修伊。他掀起大衣的下摆敏捷的站起身来,
「妲丽安!」
他将扔在啃着面包的黑衣少女拦腰抱住,像行李一样拿了起来。
「等等,修伊!喂,无礼之徒!我还在喝茶呢……!」
修伊抱着手脚乱动的妲丽安冲了出去,剩下杰西卡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然后,
「等……等等!两个人都给我等一下!」
她追着那二人跑了出去。
在这期间,惨叫依然在持续着。叫声的来源,是靠近图书馆的一处庭院中的女学生。
到达那里时,她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与其说是惨叫着不如说更像在低声呻吟。她全身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不用细看就知道发生了不得了的事件。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看着因过度惊吓而几乎要瘫倒在地的女学生,修伊赶忙冲过去勉强把她扶住了。。
几乎是被随手扔出去的妲丽安躺在草坪上很不爽的歪着嘴唇,
「修伊!」
她手指着的地方,有一个浸满血污皮包,以及从中散落出来的数册图书。然后,还有一位半裸着的女性趴倒在那上面。
年龄大概是三十出头吧。是个身材高挑,体格看起来很健壮的女人。而她的腹部被某个锋利的刀刃深深的切开,失去了血色的脸庞上已然浮现出了死斑。
「尸体……吗。但……这个是……」
修伊极其冷静的观察着周围的状况。因为他已经察觉出了倒在地上的尸体身上不自然的气息。
几乎完全趴在了修伊背上的女学生,惊恐的不停摇着脑袋,
「不……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用虚弱的声音重复着,
「以为是谁,谁的包……忘在了那里……想要找出失主所以才靠近它的……」
「…………」
看着不住颤抖着为自己辩解的女学生,修伊无言的对她点了点头。之后,女学生心中紧绷着的弦好像一下子松弛了,随即就失去了意识。
喘着粗气紧跟着跑过来的杰西卡,也隔着修伊的肩膀目击到了尸体,
「尼科拉……老师……」
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修伊面不改色的回过头,
「你认识吗?」
杰西卡面色苍白的微微点了下头,
「是我们学校的……宿舍管理员……就是失踪的两人其中之一,上周末突然不见了踪影,正想着是不是被杀人犯给掳走了……」
「……她的死因是什么,修伊?」
缓缓站起身来的妲丽安,面无表情的看着尸体问到。
弯腰站在尸体旁的修伊,指着腹部那条巨大的伤口说到,
「不是医生的我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直接死因大概就是这个吧。」
如他所言,尸体的其他部分也看不出有明显的外伤。而那腹部的伤口,也不像是在争斗中偶然刺到的。简直就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时,被一丝不苟的垂直切开,里面的数个内脏也被人为的取出而丧失了。这种熟练的手法更加让人觉得犯人非同一般。
妲丽安不舒服的紧锁双眉,
「就是说,这个女人,是被人活生生的劈开肚子而杀害的吗。」
「对。她的死因并没有什么超自然的地方。这只是普通人类犯下的罪行。」
修伊冷冷的说明着。杰西卡闻言莫名的生起气来了,
「普通人犯下的罪行……!?你说这是正常人会做的事情吗!?」
看着情绪激动的逼近自己的杰西卡,修伊一边温柔的微笑着,然后用有些凄寂的语气轻声说道,
「我可没法判断犯人当时的精神状况是否正常啊。不过在战场上,比这还要凄惨的尸体我可是见过太多了。」
杰西卡一下子惊讶的呆住了,
「……你难道,是士兵吗?」
「怎么可能。」
修伊轻轻的摊开双手微笑着。
杰西卡无言的盯着他的侧颜。那是发现了有贵族气质的青年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显得有些踌躇的表情。
对杰西卡夸张的反应,黑衣少女不屑一顾的斜眼瞟了她一眼,
「不寻常的地方,是指死因之外的某处。」
她语气平淡的说道。
「啊啊。」
修伊也附和着妲丽安。
「诶?什么意思?」
杰西卡不明所以的歪着脑袋。修伊直起身,环视着这片庭院,自言自语般的低语着,
「这个尸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从哪里……吗?」
「不论是从伤口的状态,还是从取出脏器所必需的时间来考虑,她被杀都应该是好几个小时前的事了。也就是说,这具尸体是从某处被搬运到此的。」
「这我明白……但是……」
杰西卡诧异的眨着眼睛。妲丽安一脸厌烦的叹了口气,
「那样的话,为何这里就像是犯罪现场一样,四处洒满了这个女人的血呢。而且,比起倒在那里的第一发现人,应该沾上了更多被害人的血的犯人到底去哪了?为何会没有犯人的足迹呢?」
杰西卡一脸愕然的低下头,观察着自己的脚边。草坪上深红色的血泊还在渐渐的扩散,但如妲丽安所说,那里并没有本应存在着的犯人的足迹。
「再说了,这么大的一具尸体,想要在不被人注意的情况下搬到这种显眼的地方,几乎是不可能的。难道说,是塞在那边那个狭小的皮包里带过来的吗?」
听着黑衣少女简慢的说明,杰西卡无力的摇摇头,
「那确实是不可能的啊……不可能存在那种方法的。」
「Yes……也就是说,犯人拥有着,记载在不应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幻之书籍里禁忌的知识……换句话说,没错,就是〝幻书〞的使用者。」
听到妲丽安这句不知是在对谁说的话,杰西卡恍然抬起了头。看来是想起了修伊他们造访这座学校的目的。
那是他们亲口对杰西卡说的,是为了找书而来——
「幻书……不会,就是你们正在寻找的那种书吧……」
修伊疲倦的对她耸耸肩,语气中显得有些为难,
「啊。其实我们说实话,只是想把幻书弄到手就好了的。但是事情好像变麻烦了啊……幻书的使用者,居然是杀人狂啊。」

第三节

老式油灯里的火光,在这座石砌的建筑物内忽明忽暗的摇曳着。
这里是深夜中的图书馆。在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的书架下,修伊正盘腿坐在一个破旧的木质脚架上。妲丽安在相距不远的地方,拼命的踮着脚,好像正在找某本书。
那具在庭院中发现的浑身鲜血的尸体,被闻讯而来的警察们带走了,同时还要求学生们对这件事一定不要声张。
但听说正式的搜查要到明天之后才能开始。学校所处的小乡村里,常驻的警察数量并不多。今夜留下数人在学校里巡查已经是极限了,之后就要等待本部派来的支援了。
对于越狱犯笛福灵,警察们自然是在全力追查。但是对于此次的事件,不仅没有人目击到笛福灵本人,而且更重要的是,尸体发现时的状况实在有太多的不自然之处了。因此警察内部也正陷于混乱状态。
同时对于校方来说,他们也有不愿让太多的警察进入校园内,从而引起更大的骚动这样的顾虑吧。负责照顾上流阶级人士的子女们的寄宿学校内,居然潜伏着杀人犯这种事,可是会成为致命的丑闻啊。
「妲丽安……差不多该收工了吧。得去找今晚留宿的地方了啊。」
修伊手中拿着怀表,呼唤着妲丽安。
黑衣少女转头看着他,浮现出些许高兴的表情。
「你来的正好,修伊。快点在这里趴下。」
「趴下……?这里有什么东西吗?」
他停在了妲丽安所指的地方,弯下身。这时,从手甲中伸出来的手指粗暴的抓住了他的后襟。
「就这样不要动。哼啊!」
黑衣少女趁势爬上了修伊的后背。修伊无奈的用手扶着额头,
「喂」
「啊,喂……我说过不要动的啦!」
从直起身来的修伊背上,小巧的少女四脚朝天掉了下来。屁股着地的妲丽安,恨恨的抬眼瞪着他。而修伊可不管这么多,
「就算是因为手够不到,但请能不能不要随意的把我当做脚架用啊。」
妲丽安哼的一声别开了脸。
「不用在意。对你来说,这其实是类似于奖励的东西。」
「刚才那算哪门子的奖励啊。」
一边抱怨着,修伊的目光停留在了黑衣少女手中的一本书上。
那是将用打字机打出来的资料,以及剪报之类的订在一起制成的自制书。看起来那就是妲丽安想找的书了。
「……这本书是?」
「本杰明·笛福灵的资料。」
「笛福灵的?学校的图书馆里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
「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整理起来的报告。包括了那家伙的罪行以及审判的记录。」
「学生的报告?名门女子学校的学生居然会研究连续杀人犯吗……这个世界没救了呢。」
修伊吃惊的扬起眉毛,但妲丽安却显得若无其事。
「这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因为她们正处在好奇心旺盛的年纪呢。」
「是这么回事吗。」
修伊隔着妲丽安的肩膀,窥视着摊开在她手中的报告。那是一份详细的超出预想的报告。从笛福灵的成长经历,到他的心理状态,以及导致其犯罪的动机,虽然有的地方写的很草率,但看得出都是经过认真的考察过的。
「本杰明·笛福灵只是通称,本名不详。出身地是位于王都内的贫民窟……吗」
在读报告的过程中,修伊的眼中渐渐阴郁了起来。
笛福灵的双亲情况不明。他的真是年龄也不明。按推定大概是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第一次犯下杀人的罪行是在八年前。之后,一直到被逮捕为止的这六年间,仅仅是已经确认的被害者就达到了十一人。极高的智商与低下的道德,可以说是典型的连续杀人犯。
他杀人的手法十分残忍,仅仅是阅读着那些文字都会让人觉得恶心。被害人全部都是年轻的女性,被从腹部切开杀害的。看来应该是毫无同情的余地啊。
但是读到报告的后半,修伊的脸上困惑与动摇迅速的扩散开来。
「他于两年前被逮捕,确定会被判处死刑……」
「但是,在判决下达后没多久,那家伙就越狱了。」
说着,妲丽安用手指向了一张两周前的日报。
笛福灵越狱的消息占据了不小的版面。越狱的方法至今不明。但是,有记录表明,笛福灵在越狱之时,手中拿着本在监狱里得到的书。
修伊一声轻叹放下了报纸,
「如果笛福灵所带出来的书就是幻书的话……那他使用从幻书中得到的智慧从而越狱的可能性很高啊。」
「问题是,笛福灵获得的知识到底是什么。」
妲丽安面无表情的指出了重点,
「他到底是怎么越狱的,又是如何将尸体搬运到这里来的呢。如果不先弄清楚这点,那想从他手中夺走幻书就只是妄想而已。那样的话,我们特意跑到这种全是小姑娘的穷乡僻壤来不也就毫无意义了吗。」
「……目的吗。」
修伊一脸严肃的陷入了沉默。妲丽安稍微有些不快的盯着他,
「嗯?」
「这对笛福灵来说也是一样的啊,妲丽安……那家伙为什么会特意潜伏到这个学校周边呢?虽然这里确实是离收监他的监狱距离很近就是了……」
「不就是因为这里有大量可以作为他的猎物的年轻女孩吗?」
妲丽安毫不在意的随口说道。但是修伊摇了摇头,
「虽然我最初也是这么想的……但看起来好像并不是这样……嗯?」
「唔?」
同时意识到了深夜里的图书馆中响起的脚步声,修伊和妲丽安抬起了头。
会让人联想起天真的到处乱跑的小狗般,轻快的脚步声。
从台阶走上来的人影,背上背着某个细长的物件,像尾巴一样绑起来的头发随着动作摇晃着。这是副曾经见过的打扮。
「……杰西卡?」
「那个小姑娘在干嘛呢。深更半夜里一个人跑出来。」
修伊不高兴的嘀咕着,妲丽安则是深深叹了口气。
尽管并没有公布出来,但是在校内发现了尸体可是事实。住在宿舍里的女学生们,自然就会被禁止外出。况且还有连续杀人犯潜伏在此的传闻。杰西卡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特意半夜跑到图书馆来的理由——于是合理的选项就并不多了。
「难道说……她不会是在找我们吧……这可不妙啊。」
修伊紧锁眉头站起身来。妲丽安则是闷闷不乐的注视着他的背影。

第四节

在昏暗的午夜图书馆内,杰西卡漫无目的的徘徊者。
在高耸的书架遮挡下,唯一可以依靠的月光也几乎无法映照到建筑物的深处。对黑暗本能的恐惧令杰西卡的双腿不住的颤抖着,她正在寻找着那对装束显眼的二人组。
「真是的……那两个人,到底跑到那里去了……」
杰西卡略显沮丧的嘀咕着,看来已经开始对偷偷的溜出宿舍感到后悔了。
就像是回应着这句话一般,黑暗中突然传来了某人的声音。
如呻吟般的低语。
「诶……」
杰西卡害怕的停下脚步。
那是在白天发现修伊他们的阳台附近,一条连接书库和阅览室的走廊。从粗壮的立柱投下的阴影处,传来了一阵阵虚弱的呻吟。
「谁?是谁在那?」
杰西卡放下右手提着的篮子,从背包内取出一根球棒。这根女子曲棍球棒是木制的,虽然并不是什么很厉害的武器,但因为长期使用而比较顺手。如果拿来护身的话,应该还是可以起到点作用的。
她警惕的举起球棒,向着走廊的深处走去。
随后就发现了倒在立柱阴影下的人影。
那是位身着与杰西卡同样制服的女学生。她有着丰满的体型,以及对女性来说足够高挑的身长。杰西卡知道她的名字。毕竟这是座并没有太多学生的学校,而且她最近也算小有名气。
「——玛提尔达!?」
杰西卡呼唤着她的名字。玛提尔达·林卡是与尼科拉一样,在数天前失踪的女学生的名字。
「玛提尔达!你没事吗,玛提!?振作一点!」
杰西卡将周围可能发生的危险抛到脑后,不过一切的向她跑去。
似乎是对这脚步声产生了反应,玛提尔达发出一声痛苦的喘息。
注意到她还有一丝气息的杰西卡,眼中顿时明亮了起来、
虽然玛提尔达身负重伤,但至少她还活着。
「你等一下,我马上去叫人来!」
杰西卡说着站起了身,转头准备向走廊出口跑去。
但在她的眼前,毫无征兆的缓缓浮现出一个矮小的人影。
那是一个身材短小的男人。
他的身高与杰西卡几乎相同。但是他却有着与身材比例完全不符的一对长臂。
他的头发被完全剃光了,而脸上则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男人此刻正光着脚,身上穿着一件任何装饰或口袋都没有的灰色衣服。这是件典型的囚服。
「是谁!?什么时候站在那的……!?」
伴随着牙齿不住打颤的声音,杰西卡强装镇定的问道,
不过,这是毫无意义的问题。因为这里是全寄宿制的女子学校。半夜里,会穿着囚服四处游荡的人,不论怎么想都指向同一个人。
那就是连续杀人犯,本杰明·笛福灵——
「别过来!」
杰西卡立刻举起球棒。
笛福灵微微眯起眼睛,那最初似笑非笑的表情一下笑的更欢了。
转瞬间,杰西卡突然感到手臂受到一阵强烈的冲击。
笛福灵异常修长的右手里抓着一把细身的军刀。他一个横劈,瞬间击飞了杰西卡的球棒。
从那瘦小的身材上看来令人难以想象,无法置信的怪力。
嘻,笛福灵怪异的轻笑一声。
杰西卡的表情因恐怖而扭曲着,但就在这时,她好像注意到了什么。
笛福灵的左臂腋下,正夹着一本书。是本封面上印刻着异国的文字,皮面的古书。
「那……那本书……果然那时我看到的就是——!」
杰西卡下意识的喊了出来。笛福灵的身体微微颤动着,看来杰西卡的话让他产生了某种动摇。他重新握好军刀,对着杰西卡全力刺去。
杰西卡因太过惊恐而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刀锋向着自己袭来,
「咿……咿呀啊啊啊啊啊!」
「别动,杰西卡!」
紧接着,昏暗的走廊内响起了枪声。青白色的火花四处飞溅,石壁就在笛福灵的眼前裂开了。笛福灵随即像松开的弹簧一样向后跃去,与杰西卡拉开了一段距离。
出现在笛福灵与杰西卡面前的,是一位身着男子礼服的青年。
「修伊先生!?」
「没事吧,杰西卡?」
修伊右手握着枪。一把大型军用左轮手枪。
他以毫无破绽的姿势驾着手枪,瞪着那正以一种几乎要趴在地上的奇怪姿势握着军刀的笛福灵。
笛福灵的口中,又嘻嘻的传出笑声一样的气息。
「这家伙就是本杰明·笛福灵吗……」
虽然修伊一直瞄准着笛福灵,但他并不打算扣下扳机。精度并不高的手枪,在近战中面对军刀可是根本占不到便宜的。如果第一击无法给他造成致命伤害的话,那反而有可能会被拉近距离,从而被干掉的。
修伊深知这点,所以正静静的等待着笛福灵首先露出破绽。而出于同样的考虑,笛福灵也没有轻举妄动。
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转瞬即逝。
「嘻……!」
笛福灵跳起来了。用他那超乎常人的跳跃力一跃就飞到了修伊的正上方,然后从修伊的死角用军刀猛劈下来。
「切」
修伊用枪管接下了他劈将而来刀锋。笛福灵那张一直保持着诡异笑容的脸,此刻浮现出了一些讶异的神色。大概是没有想到居然会碰到能接下自己这必杀一击的人。
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修伊一把将笛福灵推开。旁边的杰西卡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的攻防战。
紧接着,修伊顺势再度瞄准了失去平衡摔倒在地的笛福灵。
但修伊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笛福灵又再次腾空而起。并不是向着杰西卡所在的方向,而是朝着昏暗走廊的深处。
「站住!」
修伊叫喊着向试图逃走的笛福灵追去。但他没跑几步,就好像意识到了某种危险般停下了脚步。
笛福灵打开了夹在腋下的那本书。在一片阴暗之中,那本古老的书在月光的映照下正发出着暗淡的光芒。修伊立刻表情严峻起来。
「幻书吗!」
笛福灵转过了走廊尽头的拐角。修伊跟了过去,紧贴住墙面,试图观察拐角后的情况。但,当他举起枪探出头来之时,笛福灵已经不见了踪影。
「可能又躲到哪个地方去了……」
紧跟着修伊追过来的杰西卡,小声的猜测着。
看着一点也不害怕的杰西卡,修伊不禁一愣,
「不……他的气息完全消失了。」
他随之摇了摇头。杰西卡闻言,讶异的歪着头。因为这条道路已经走到尽头了。
设置在厚重石壁上采光窗户非常的狭窄,怎么看都不像是能通过一个人的样子。而靠在墙边高高的书架也是,根本不可能藏得下一个人。
但是正如修伊所言,哪里都看不到笛福灵的身影。这里没有任何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瘦小的杀人犯,似乎在道路的尽头化作了一缕青烟遁去了。
修伊只得收起手枪,无奈的叹了口气,
「果然是一个厉害的犯罪者啊。一旦发现形势对己不利就毫不犹豫的逃走。这类的家伙最难对付了。自己总是躲在安全的地方,像蛇一样不厌其烦的等待着目标露出破绽的那一霎那。这可真是被麻烦的家伙盯上了啊。」
「诶……?」
对修伊最后的那几句话,杰西卡显得很诧异。从他的口气来看,简直就是笛福灵一直是在伺机攻击杰西卡一样。
「那家伙的幻书的能力依然是个谜啊。」
无视了困惑不已的杰西卡,黑衣少女插进话来。
修伊点点头,然后重新注意到走廊里倒在一片血泊中的女学生。
「妲丽安……她的情况如何?」
黑衣少女冷漠的摇了摇头,
「那是致命伤。虽然还勉强有一丝气息,但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能平静的说出那么残酷的事情……!?」
听到妲丽安漠不关心的语气,杰西卡用愤怒目光的瞪着她。
但妲丽安依然不动声色的瞟了她一眼,
「我只是在叙述事实而已,即使现在立刻送医院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这样啊。那就好。」
修伊似乎也安心了一般附和着。
「什……!?」
杰西卡愕然的抬头看着他。当她不由得想进行指责之时,突然注意到了修伊的右手间出现了某种奇妙的器物。
那是把古老的钥匙。一把匙身上印刻着诗歌般文字的,黄金的钥匙。
「我是说,如果送到医院也无济于事的话,那就只有在这现场进行治疗了。」
妲丽安淡淡的说明这,然后敞开了黑衣的胸口。
随着那在夜幕下也依然异常洁白的肌肤渐渐裸露出来,杰西卡不禁倒吸一口气。
因为,在缺乏起伏的少女的胸中,镶嵌着一把锁。是一把古老粗犷大锁。而正中央的锁眼,仿佛会在少女纤细的身躯内一直延伸下去。
修伊庄严的诵读出刻在黄金钥匙身上的古老文字。
就像正在吟唱着禁忌的太古咒文一般的魔术师。又或者说是向着公主宣誓效忠的骑士——
「吾问汝,汝是人否?」
回应着那提问,妲丽安回答了。
那是经年累月的古老器物一般嘶哑的声音。
「否,吾乃天——壶中洞天。」
黄金的钥匙插入了妲丽安的胸前,妲丽安漏出了略有些痛苦的呻吟。
她胸中的那把大锁,仿佛像们一般左右打开,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少女的胸中,隐藏着一个被光之漩涡所包围的空洞。修伊从少女的背后,轻轻的将手伸进了她的胸中,然后从中取出了一本书。
「书……居然从……胸中拿出来……」
杰西卡声音嘶哑的呢喃着。那是本用原始的文字记载着羊皮纸上的,非常古老的书籍。
修伊在濒死的玛提尔达旁屈下身,吟诵出书上的内容。
「太古时代的医术家迪安·凯希特所遗留下来的〝银泉之书〞——据说记载着从能治愈、再生任何创伤的泉水中创造出来的咒术。」
妲丽安平静的自言自语着。还没等她说完,玛提尔达的身体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她被切开的腹腔内,溢满了某种清澈的液体。
杰西卡屏息注视着眼前这副光景。她意识到了,修伊正在使用幻书的力量,将从伤口流出来的血液转变成再生之泉的泉水。
被赋予了治愈与再生之力的圣水,正在再造损坏的脏器以及修复那道残忍的伤口。
不久,女学生的伤就完全消失了,她痛苦的呻吟也逐渐变成了熟睡时安稳的呼吸。
「……玛提尔达……太好了。」
一下瘫坐在取回了性命的同学旁边,杰西卡安心的吁了口气。
修伊将完成了使命的幻书放回了妲丽安的体内。妲丽安随即将凌乱的衣着整理好,而她的胸口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被银色锁头束缚住的古老大锁静静的散发着暗淡的光芒。
「丹特丽安的书架……」
杰西卡仰视着黑衣少女,呢喃着。
妲丽安的眉毛微微一挑。
「我……调查了关于你们的事情哦,妲丽安。当然,也包括被冠之掌管着知识的恶魔〝丹特丽安〞之名的幻之图书馆……」
「…………」
妲丽安无言的俯视着杰西卡。杰西卡茶褐色的眼瞳毫不畏惧的回视着她,
「被称作壶中洞天的异世界里,封印着九十万零六百六十六册幻书的黑之读姬及其钥匙守护者……你就是壶中洞天吧,妲丽安。」
「如果确实如此的话,那又怎样呢?」
妲丽安无动于衷的问道。
杰西卡一时默默凝视着黑衣少女。然后微笑着摇摇头。
「没什么……谢谢你救了玛提。」
妲丽安一下不知所措的抿着嘴,把头别到了一边。
而在一旁注视着这两人的修伊,脸上不由浮现出了愉快的表情。

第五节

将沉睡着的玛提尔达安置在了‘House’的玄关之后,修伊再度折回了图书馆。
妲丽安和杰西卡正并排坐在图书馆的正门入口处。
虽然杰西卡看起来已经是精疲力竭,但当他注意到了折返回来的修伊后,还是勉强挤出了一副坚强的笑容。一副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就绝不离开的架势。
看着固执的纠缠住自己的杰西卡,妲丽安一脸郁闷。
「还没有回到宿舍里去吗?」
修伊愕然的盯着她。
「为什么在这种时间还一个人到处闲逛啊。你是明白这有多危险的吧?」
「那是……因为,这个。」
杰西卡口中含含糊糊的,接着将提在手中的篮子递了过来。篮子里整齐的摆放着三明治、水壶以及肉桂饼。修伊看着这堆东西直发愣,
「吃的东西?莫非是给我们的?」
「因为是食堂里剩下的东西,所以不一定好吃哦。」
杰西卡好像在辩解什么般小声嘀咕着。
妲丽安也显得有些讶异,来回看了看杰西卡以及她带来的篮子,问道。
「为什么?」
「因为,你们是为了从那个杀人犯手中保护我们的学校才来的吧?」
杰西卡避开了妲丽安的视线,用略微有点生气的语气说着。
妲丽安故作冷淡的说,
「我们只是为了找书才来的。」
「即便如此,你们还是救了玛提啊。」
杰西卡说着,将篮子一下伸到了妲丽安的眼前。
虽然妲丽安开始是不打算理会她的,但此刻肚中空空如也的她似乎无法抗拒食物香味的诱惑。她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态度,抓起一块肉松饼就放进了嘴里。杰西卡饶有兴趣的观察着如小动物般默默咀嚼着食物的妲丽安,
「好吃吗?」
「是我到了这地方以来,最过得去的了。」
妲丽安随口说道。杰西卡像是生气似的皱着眉,
「那算是在表扬吗?」
无视了杰西卡的反问,妲丽安一把抓起了剩下的饼。然后,
「……看在这些饼的份上,我就破例多跟你说几句话吧。」
「哈?」
「你为什么会被刚才那个秃子给盯上的?」
「什么意思?」
杰西卡一脸困惑的反问。
「什么叫被盯上了,那个男人可是个杀人狂啊。刚才他袭击我只是碰巧而已,他不过是无差别的杀人而已吧?」
「不,并不是那样。」
回应她的质疑的,是修伊。
「笛福灵是因为某种理由,才会盯上你的性命的。这可是很反常的地方哦。」
「诶……?」
「笛福灵虽然是连续杀人犯,但其实并不是无差别的重复着杀人的行为。杀人并不是那家伙的目的。只是无意中造成了那样的结果而已。」
「杀人……并不是目的?」
杰西卡略显混乱的喃喃说道。
修伊从大衣内侧口袋里取出了关于笛福灵的那份报告。
「那家伙所渴望得到的,是母亲。似乎是希望回到胎儿状态之类的吧……想要再一次在母亲的体内孕育,获得新生,这就是笛福灵的愿望。」
「再一次……获得新生?这种……」
「虽然看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这就是那家伙的犯罪动机。所以,那家伙其实是在寻找着,能够容纳自己的母亲啊。」
「那,袭击尼克拉老师和玛提也是……为了进入她们的体内?」
杰西卡不禁哑然,然后难以置信般反复摇着头。
「对……所以说笛福灵想要杀死你这件事,对他来说可是很反常的啊。因为按理说,笛福灵不应该会盯上你的。」
杰西卡闻言,疑惑的歪着头。
「为什么?」
「笛福灵所渴望的,是能够容纳自己的母亲。所以,他盯上的目标都是比自己高,且身形比较大的女性。这是他在被逮捕之前,所犯下的十一桩罪行里全部共通的一点。但,你并不是这样。」
杰西卡好像终于理解了,
「原来如此……我不仅并不是很高,而且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很瘦啊。」
妲丽安重重的点头表示同意。
「Yes。跟常人比起来只有腿比较粗而已。」
诶???杰西卡一下子呆住了,
「才,才不粗呢!很普通,很普通啊!修伊先生也请说些什么吧!」
「嗯。嘛,好这口的男人应该也不少吧。健健康康的。」
「为什么在粗这点上不反驳啊!?」
杰西卡尖声逼近着修伊,妲丽安一脸厌烦的看着此景,
「真是个性急又聒噪的萝卜腿。」
「别提萝卜腿!」
随即,妲丽安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的问道,
「话说回来,我记得刚和你见面的时候,你就说过些很奇怪的话吧。像,并不是因为喜欢才在图书馆里闲逛之类的。」
「对啊。那就是说你在与我们见面之前,就开始调查笛福灵的事情了……」
修伊显得难以理解,
「为什么,杰西卡?为何要做那种危险的行为?」
「那是因为……」
杰西卡就像在找借口的小孩子一样低头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她磨磨蹭蹭的小声说道。
「因为我想救玛提啊。」
「就凭你一人?为什么?」



在修伊的追问下,杰西卡的声音愈发的细小了,
「因为,我目击了玛提被杀人犯所袭击的那一刻。是在两天前哦。玛提因为在玩吹奏乐,所以半夜里经常会偷偷溜出宿舍,跑到学校后院里进行练习。毕竟在宿舍里可是没法练习小号的呢。而我,那个……因为在图书馆学习的时候犯困,不小心就睡过了……」
「然后,就刚好目击到了笛福灵袭击她的瞬间吗。」
嗯,杰西卡虚弱的笑了。
「我起初还以为是看错了呢。毕竟那里又暗,况且我是在图书馆中,离玛提常去的地方还是隔得比较远的。而且她眨眼间就消失了……」
「消失了?」
修伊的眉毛微微一挑,杰西卡点点头,
「那个杀人犯抓住了玛提,将一本书顶在了她身上,然后玛提的身体仿佛失去了厚度一样变得越来越薄……之后犯人将她插进了那本书里就这么……」
说到这,杰西卡垂下头,痛苦的抱住了脑袋。
「我亲眼目睹着那一切的发生,却什么都没有做啊。好害怕,好害怕,我不断的说服自己,那种超现实的场面,一定是某种幻觉而已……但是第二天早晨,我们就被老师告知玛提失踪了……所以说,我非要找到她不可……」
杰西卡蹲下身去,身体蜷成了一团。她似乎正在抑制泪水般,肩膀微微颤抖着。这段时间,她没办法对任何人倾诉,只能独自承受着这份苦恼。
黑衣少女轻轻的将手放在了她头上,然后对惊讶的抬起头来的杰西卡说,
「你做的很好。」
妲丽安用似乎听得到又似乎听不到的声音说着,
「诶?」
「玛提得救了。因为你一直在四处寻找笛福灵,所以那家伙才把玛提给放了出来。而且那家伙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是你救了玛提哦。」
修伊就像在慰劳杰西卡一般微笑着。
而杰西卡依然是一脸不安的仰视着他们,
「但是……杀人犯不是还潜伏在这个学校里的某个地方吗?」
「Yes。但是,既然如此,那就有了引出那家伙的方法了。」
黑衣少女淡淡的低语着。那副超凡脱俗的精致美貌上,浮现出了一丝坏心眼的笑容,
「所以,我需要你再做一件事情。」
杰西卡似乎突然感到全身一阵恶寒袭来,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她眨巴着那对大大的双瞳,问到。
「诶?我?」

第六节

在学校地界的一角,有一片花坛包围着一个小小的喷泉。而在它的周围摆放着一圈木质的长椅,是一个很适宜读书或休憩的地方。
在喷泉的旁边种植着一些高大的梧桐树,此刻,杰西卡正坐在那片树荫之下。
而紧挨着她坐着的,是一位身着男子礼服的青年。在他们附近并没有看到黑衣少女的身影。
「……那个,修伊先生?」
杰西卡好像有点无法平静下来般开了口。修伊从正在读的书中抬起头来,
「什么?」
「是为了能抓住杀人犯才把我叫过来的,对吧?」
「嘛,算是吧。」
「那样的话为什么要跑到这种地方来喝茶呢?而且……还是和你两个人……」
杰西卡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在害羞。
修伊若无其事的看着她,微笑着说道。
「如果觉得无聊的话,要不来读下书?」
「不,并不是说无聊……只是,喝茶的话还是选不这么显眼的地方……」
她慌慌张张的摇着头,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在长椅正对面,能是由古老的民居改造而成的学校的宿舍楼。呆在宿舍里的学生们,能很清楚的看到杰西卡他们。可能是为了不让自己被发现吧,在窗边窥视着他们的熟人们的身影时隐时现。现在在House里,杰西卡正在与一位神秘青年偷偷约会的传言,一定已经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流传开来了吧。
但修伊依旧是一副悠闲的态度,
「因为这个地方可是最合适的地点呢。」
「最……合适?」
「对。在这里的话,笛福灵就不可能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接近我们了,而且这里离图书馆也挺远的吧。」
「离图书馆远的话就好吗……」
杰西卡浮现出一脸复杂的表情。
「但是,妲丽安是在图书馆里面吧。这,难道说是,见、见异思迁?」
「……在瞎扯些什么呢,那边的栗毛兽。」
突然出现在背后的妲丽安,一把抓住了杰西卡的小马尾。她「嘎哦」一声,头被动的向后仰去。
「栗毛兽是什么啊!?那个莫非是在说我!?」
「闭嘴,马尾头。」
「呜咕……」
看着因心有不甘而将牙齿咬的吱嘎作响的杰西卡,修伊叹息着摇了摇头,
「搞定了吗,妲丽安。」
黑衣少女默默的点点头。杰西卡一脸莫名的看着她,因为她完全不知道妲丽安刚才一个人去干嘛了。
「搞定了,是指什么?」
「……就你来看,为什么越狱犯笛福灵要选择潜伏在这种寒碜的寄宿学校里呢,栗毛?」
被妲丽安用问题顶回来了的杰西卡愈加不解。
「诶?」
「这个学校与市区相隔很远,几乎是处在一种与世隔绝的状态中。而且,做为一个男性的笛福灵,只要不小心被人看到,就会立刻被人察觉出他这个侵入者的身份。因此,这里对于一个越狱犯来说的话,并不是一个理想的潜伏场所。」
嗯,杰西卡认真的点点头。
「对啊……这确实有道理。」
黑衣少女稍作停顿,又继续说道。
「笛福灵所寻找的目标,是能够替代自己的母亲的女性。这个满地都是小姑娘的女子学校,对他而言也应该没有任何的吸引力才对。」
「嗯……」
「但尽管如此,他依然选择这里作为他的藏身之所的理由,就是因为这里是对他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原因就是,这里建有一座图书馆。」
「诶?」
杰西卡显得完全不知其意,困惑之情展露无遗。
就在这时,从平整的碎石路面上,传来了某人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来者是一位驾着高级银边眼镜的年轻女教师。她手中此刻正拿着一本书。
「啊……找到了。原来你在这里啊,杰西卡·艾尔芬斯通。」
确认了坐在长椅上的杰西卡的身影,女教师好像有点惊讶一般的说着。
「老师?有什么事吗,今天应该没有停……」
「我是被洛丁小姐拜托前来找你的哦。」
女教师苦笑着耸耸肩。
「校长先生?」
「对。我的桌子上有她留下来的手信,叫我帮忙把这本书交给你……」
「书?」
杰西卡茫然的看着女教师手中的那本书。她从没有见过这本书,而且也对校长特意点名要将其送给自己的理由也是完全没有眉目。
但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无视这件事吧,于是杰西卡还是面带困惑的从长椅上站起身,
「No!现在立刻扔掉那本书,银边眼镜!」
忽然间,妲丽安厉声叫喊着。修伊也从大衣内侧掏出了枪,
「立刻将它扔掉!快点!」
但女教师一下也急了。她紧紧抓着书不放,表情因恐惧而僵硬,
「诶……你们在说些什么……!?」
她的手臂,突然,鲜血四溅。
女教师愕然的盯着被切成两段的手臂。
她手中那本书的缝隙间,放射出了银色的光芒。
光的来源是一把军刀的刀锋。
「老师!」
杰西卡当即就要跑过去,但她的手臂被修伊一把拽住。
「别动,杰西卡!那是笛福灵!」
「诶!?」
杰西卡睁大双眼看着眼前这一切。掉落在地上的书中间,出现了一个如没有厚度的剪影画般的人类的轮廓。而它在眨眼间立刻恢复了厚度,变成了一个正常人类的形态。
看着那个握着军刀,身材瘦小的男人的身影——
「从书的缝隙间……有人……!?」
在惊愕不已的杰西卡背后,妲丽安呢喃着。
「那就是笛福灵所持幻书的能力。就像是制作押花一样,会夺去触碰之人的厚度的〝间隙之书〞——」
「押花……!?」
「Yes……书这种东西,并不只是为了记录文章而存在的。它也能被用作保存标本的道具。那家伙,将他捕获的猎物以及他自身都变成了平面,从而能隐藏在这书页的缝隙间。」
从书的缝隙间出现的笛福灵,将负伤了的女教师手臂反剪到她背后。虽然修伊试图用枪瞄准笛福灵,但因为女教师的身体被他当做了盾牌,所以完全无法射击。
「那家伙就是利用那种能力成功越狱,并且躲到这个学校里来的。」
修伊一边警惕的盯着笛福灵一边说着,
「他是打算在警察结束搜索之前,一直躲在这里吧。这个学校里不仅有符合他要求的女性,而且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图书馆……」
「原来如此……图书馆里……书很……」
杰西卡恍然大悟般看了眼图书馆的方向。
那是栋由学校创立者的一位亲戚捐赠建造的,与学校自身规模极不相称的巨大图书馆。在这片地区,没有第二处保有着如此大规模的藏书的地方。对于能自由的进入书本缝隙间的笛福灵来说,这个图书馆本身就是一个广阔的藏身之所。然而,
「他没有料到的是,自己袭击玛提的行为,居然被你所目击到了。你看到了,他将玛提夹进了书中的那一幕。」
在黑衣少女的说明下,杰西卡好像终于理解了自己被盯上的理由。
杰西卡是唯一一个,知晓笛福灵所持幻书之能力的人。
一旦,有知道幻书之存在的人从杰西卡那听说了那件事,那么必然也会察觉出笛福灵其实是隐藏在书中而逃走的吧。
身为一个逃犯的笛福灵,不可能会忽视掉这种危险。
「所以说他就想要杀人灭口,杰西卡……在你将他的幻书的能力告诉别人之前。而将濒死的玛提给放出来,就是想要抹杀她曾经是以平面状态被囚禁着的证据——我说的没错吧,笛福灵?」
突然被问到的笛福灵,表情异常的扭曲着。他似乎是默认了修伊所言一般,那对一直作出诡异微笑的眼睛刷的一下如刀刃般眯缝起来,
「嘻……嘻!」
笛福灵将劫为人质的女教师一把撞到一旁。然后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那本书,从它的缝隙间抽出了某种细长的物件。那是一把二连发的猎枪。
「散弹枪——!?」
杰西卡大惊失色。笛福灵是将猎枪平面化,就和刚才的自己一样保存在了这本书的缝隙间。
「嘻……!」
笛福灵将猎枪瞄向了杰西卡他们。此刻无需精确的瞄准,在这个距离内他们谁都无法逃过散弹的攻击。
杰西卡终于忍不住尖叫了起来。笛福灵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
枪声骤响,烟尘飞舞。但是,
「没用的,秃子。」
妲丽安面不改色的挡在数十发飞射而来的弹雨前,语气里透着冷静与轻蔑。
「嘻!?」
笛福灵的脸上首度浮现出愤怒的神色。这次他将枪口调转向妲丽安,再度扣下扳机。但结果还是一样的。黑衣少女一脸悠然的站在倾注而来的散弹中。
就像被看不见的墙壁所阻挡了一般,散弹就在她的眼前被弹开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得到这本书的,但你不会是以为幻书的使用者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吧,笛福灵?」
修伊说着,把自己手中的一本书举起来给他看。
将能抵挡一千支箭的不可视结界,展开在他们周围的,就是这本书。笛福灵并不知道,被称作〝斯提克斯的盾之书〞的这本书,就是从黑衣少女体内取出来的幻书。
但他似乎本能的察觉出了目前的不利局势。笛福灵果断扔掉了子弹射尽的猎枪,然后,
「嘻!」
背对着修伊他们,一溜烟的跑了。
杰西卡呆呆的盯着杀人犯逃跑时的背影,
「快追啊,修伊先生!」
她怒视着还在慢悠悠的关上幻书的修伊,大声吼道。
「不行,要被他逃了!要是再被他躲起来的话……!」
「别担心。我知道那家伙要去哪。」
修伊微笑的对着杰西卡说道,然后不慌不忙的向前走去。
「诶?」
杰西卡慌忙跟了上去。妲丽安颇不耐烦的继续说明着。
「有句话叫藏木于林。既然自己可以躲藏在书中的这个能力暴露了,那么那家伙必然就会逃进外人无法判断自己隐藏在哪本书里的场所。」
「那就是说……莫非,是指图书馆!?」
意识到了修伊他们将要前往的地方,杰西卡惊讶的呢喃着。
「那该怎么办!?要是那家伙真的又混到图书馆的书里的话……」
「那就束手无策了呢。那家伙不仅会有大量可以躲藏的地方,而且即使是把他关在了馆内,他也很有可能会抓住我们露出的破绽而进行反击。」
妲丽安若无其事的说着。修伊也对此表示赞同,
「而且,恐怕图书馆的书中间,还藏着大量用于反击的武器呢。就算是找来数百位警官,也不知道能不能最终抓住他啊……」
「怎么会……这样的话,现在去追也……」
杰西卡的双腿不住的战栗着。但修伊他们好像没有丝毫紧张感一般,悠然的走向那座就算是白天也显得有些阴森的图书馆。然后他们随意的,推开了书库那紧闭着的大门。
妲丽安略显无聊的如此低语着。
「但,那些话的前提是,图书馆里如果有书的话。」
「……诶?」
杰西卡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这副光景。
「这是,怎么回事……图书馆的……书……」
眼前是并排摆放着无数高大书架的书库。但是那些书架中一本书都没有。
图书馆内超过十万册的藏书,现在一本不剩,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剩下了一堆空荡荡的书架,和积攒在那上面的灰尘。
以及因走投无路而呆站在那的,一身囚服身材瘦小的男人而已了。
「…………嘻」
笛福灵手中的幻书滑落到了地上。就算再抓着〝间隙之书〞不放,这里也已然没有了可供藏身的间隙了。
「这座图书馆里的书,我已经全部转移到另一座图书馆里了。」
黑衣少女平静的声音在这座空旷的图书馆内回响。
「怎么会……早上明明都还是和往常一样……而且另一座图书馆,是哪里……」
杰西卡环视馆内,声音嘶哑的呻吟着,然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妲丽安身上。
黑衣少女胸前,那个古老的锁具正放射着暗淡的光辉。
壶中洞天。被封印在壶中异世界里的幻之图书馆——〝丹特丽安的书架〞。
「原来……修伊先生把我带出来,是为了拿我当做诱饵,从而将杀人犯给引到图书馆外面来……」
然后妲丽安就瞅准笛福灵离开的时机,将这座图书馆里所有的藏书都转移到了〝丹特丽安的书架〞里。
换句话说,就是夺走了能潜入书之缝隙的杀人者,笛福灵的藏身之所。
「图书馆是用来读书的地方……可不是用来捉迷藏的,笛福灵。」
听到这句话,笛福灵害怕的转过头来。
就在这时,隐藏在书架阴影之下的武装警察们一齐冲了出来,抓获了已是精神恍惚的连续杀人犯。应该是修伊他们事先就与警官们进行了联络吧。
这位可怕的杀人犯,居然就这么草草的收场了。
杰西卡茫然若失般呆呆的看着这一切。
修伊俯身拾起笛福灵落在地上的幻书,把它交给了妲丽安。
杰西卡在他背后问道。
「这样就结束了……吗?」
修伊好像瞬间,与妲丽安意味深长的交换了下眼神。
「嘛,差不多吧。」
他带着些微苦笑的说道。杰西卡显得有些意外,哈的一声,困惑的歪着头。
「……差不多?」

第七节

明亮的光线,从面朝大海的窗户外射入进来。
这里是校长的个人办公室。修伊和妲丽安正无精打采的座在一张豪华的皮革制会客沙发上。
房间的内侧,有一位散发着奇妙魅力的金发女性。是为年龄不详的知性美人。
「真是辛苦你了呢,修伊。」
她优雅的翘着腿,一脸亲密的微笑着。
「多亏了你们,学生们中间才没有出现伤亡。真是太感谢了。虽然失去了一位优秀的教师令人十分痛心,但对于她的遗属和学生们,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为他们提供帮助的。」
修伊随意的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
「我们只是为了找书才来哦。其他的事情才不关心呢。」
金发的校长微微耸了耸肩。
「嗯。嘛,那就这样吧。话说,你觉得她怎么样?」
她满脸微笑的问道。修伊略微皱了皱眉,
「她?」
「就是杰西卡啦。看你们关系相当不错的样子,她很可爱对吧?」
校长开朗的笑了。修伊旁边的黑衣少女,好像很不爽一般青筋直跳。修伊用就像念台词一般毫无感情的声音回道,
「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哦。不仅有胆量,而且也挺机灵的。帮了我们不少忙呢。」
「那么,很中意吧?那个孩子,将来一定会出落成一个大美人的哦。真是太好了呢。」
校长说着说着好像就激动了起来。修伊的表情微微抽搐着,
「……您这是什么意思啊?太好了?」
校长欢快的微笑着。
「南方的名门,艾尔芬斯通伯爵最小的女儿。你不觉得与你的出身挺相配的吗,修·安东尼·迪斯佤卿?虽然现在选婚约者的时候已经不那么看重爵位或身份了,但是亲戚中间肯定还是有那种死心眼的家伙吧?」
「选择婚约者……难道说,你最初就是为了撮合我们才……」
修伊强忍焦躁的低声呢喃着,
「那个嘛,谁知道呢……」
校长故意装着糊涂。然后她对着半睁着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黑衣少女,捉弄似地抿嘴一笑。
「嘛,我现在还什么都不打算做呢,所以请放心吧。而且从刚才开始就有个孩子一直恶狠狠的盯着我……我还不想被人讨厌呢。」
「……那么,我们就此告辞了,姨母大人。」
带着一副疲倦的表情,修伊匆忙的站了起来。
妲丽安也伴着盔甲发出的哗啦声下了沙发。
但在就准备这么离开校长室的两人背后,
「啊,我还忘了一件事了,修伊。」
「……什么事?」
修伊无可奈何的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然后校长愉快的眯缝起眼睛。
「虽然我不打算出手,但是我可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哦。」
她就像是预言家一般警告着。
修伊沉默了,面色凝重。然后无言的和妲丽安一起,退出了校长室。
「真是个狡猾的老太婆。」
妲丽安大步流星的走在走廊里,踩的脚下的木板咚咚作响。
「确实啊。」
修伊语带苦恼的同意着。
「所以说,我一直都是最怕应付她了。」
这里是石砌的图书馆的回廊与书库。此刻,大量的书籍正如小山一般堆在地上。
这些都是从壶中洞天里回到现实中来的,这座图书馆的藏书。
不论类别与作者,这些书就这么随意的被扔在了这里。现在就算只是发生一个小小的地震,大概都能轻易的将一个人给活埋掉了。
在如此大量的书堆里,只看到了一位少女的身影。
身着制服式针织背心的,栗色头发的女学生。
她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正在将堆积如山杂乱无章的藏书一本本的放回到书架上。
「真是的……为什么我非得一个人收拾这里不可啊……」
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杰西卡·艾尔芬斯通颇有怨气的嘀咕着。
这是深夜里擅自外出的惩罚。对于校长直接下达的命令,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当然,杰西卡愤怒的矛头,还指向了只留下一片狼藉就立刻消失掉了的,那对奇妙的二人组。
「虽说,那两个人确实救了我的命,但要这么说的话,我还不是帮他们拿回幻书出了不少力的……尽管如此,什么嘛」
连一句谢谢都没讲,正准备这么说的时候,杰西卡用力的摇了摇头,脑后的马尾辫随之飘舞着。
她重新下定决心,使劲的攥紧拳头。
「给我记住哦……等到了暑假的时候我一定会去找你算账的……」
窗外,是初夏耀眼的阳光。
干燥的风似乎像要吹尽惨剧的气息般呼啸着,只留下了茵茵绿草的味道,以及浓郁的书香。


本帖最后由 1990416 于 2011-4-10 20:57 编辑






在洒落着无数音符的房间内,我醒了过来。
硬邦邦的床铺与僵硬的身体。我缓缓的坐起身,视线与他那一如既往的温柔目光交汇在一起。安置在房间一角的钢琴正演奏着动听的练习曲。这是一首陌生的曲子。我一时,默默的倾听着这段旋律。
床头的小桌上,装饰着一把扎着缎带的花束、
硕大的淡红色花瓣,以及衬托着它的鲜嫩绿叶。这大概是他为我所准备的吧。不过,我对于花其实完全不感兴趣,而且也无法体会它的美丽。
他应该对此是心知肚明的,但为什么,还要特意的为我买来这种东西呢。
我不知道。无法理解。
钢琴的演奏未曾停歇。
他用寂寞的眼神凝视着沉默不语的我,换好衣服后就去公园转转吧,他如是说道。
为什么,我反问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没什么意义哦。我只是,希望你能感觉到而已。」
他说着,就望向了窗外。在耀眼的阳光下微微眯起了眼,
「看看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事物以及幸福的人们,从而,希望你自己也能变得幸福起来。」
我默不作声,听着他略带羞涩的发言。
幸福,我轻声重复着这个词语。果然,我还是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他应该没有为我做出这种祈愿的理由。
我只是为了工作才会出现在这里。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想法。我无法为他做任何事情。他祈求着我的幸福,大概是为了得到某种回报吧。
我不知道。无法理解。
然而,为什么。
你对我,为何总是一副温柔的微笑呢——?

第二话 「幻曲」
Episode 14:sonatas for Doll Solo

第一节

初夏,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学园都市郊外的一个森林公园内,出现了一对年轻的男女。
正坐在树荫下专心读书的,是位一头乌黑长发的小巧少女。
虽然长着一副高档人偶般细腻的面容,但她的穿着却十分与众不同。
少女的黑衣因为好几层蕾丝和褶边而鼓鼓的,而包裹住那轮廓的,是金属的手甲以及粗犷的腰铠。那是一种类似中世纪典礼衣装的,既不是礼服也不是甲胄的奇妙服装。而且她纤细的胸口处,原本应该是领结的地方,挂着一个散发着暗淡钢铁光泽的金属块。
那是一个被银色锁头束缚住的,古老的金属制的锁具——
沐浴着从树叶缝隙间洒落下来的柔和阳光,黑衣少女静静翻阅着摊开在她腿上的那本书。
她的脚边,摆着一个野餐篮子。里面塞满了撒上砂糖的炸面包。四周清爽的微风撩动着她光润的黑发。
突然,黑衣少女那曲线优美的脸颊不高兴的抽搐着。
「…………」
同时,还能听到她气愤的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少女的旁边,站着一位身着皮革制男子礼服的青年。
他此刻驾着小提琴的身影,怎么看都是一副贵族公子哥的范儿,而且也确实像模像样。他为了整理呼吸短暂的喘了口气,然后缓缓的放上琴弓。
就在这瞬间,小提琴传出了玻璃刮蹭金属般的噪声。
「吵死啦,那边的傻大个!」
满脸愤怒的少女站起身来,把从野餐篮里取出来的盘子对着青年的后脑就砸了过去。精确命中目标的铝制餐盘发出了尖锐的声音,演奏着噪音的小提琴顿时沉寂了。
「你在干什么呢,修伊?从刚才开始就一个人在那咯吱咯吱咯吱咯吱的,吵得人都没办法安心看书了不是吗。要是想练习拉锯子的话,还是去找个杳无人烟的深山老林比较好吧,呆子!」
「很痛呐,妲丽安……」
被唤作修伊的青年,用手按着后脑勺转过头来。
接着好像要展示手中的乐器般耸耸肩,
「再说了,我拉的不是锯子,而是小提琴哦。」
「这个国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管噪音发生装置叫小提琴的啊?」
名为妲丽安的少女,粗鲁的哼了一声。
「就你这种水品只会吵到别人的超级菜鸟居然还想当众演奏,真是可笑之极。比起你的演奏,我更愿意去听聚集在尸体上的乌鸦发出的叫声。」
「你不是说过愿意听听我的演奏的吗」
听着修伊弱弱的抗议,妲丽安态度冷淡的回瞪了他一眼,
「还不是因为你说了你学过拉小提琴这种立刻就暴露了的谎话。你为什么会这样死要面子呢。你傻吗?」
「我说过我最后一次拉琴是六年之前了吧。我才没有撒谎呢。」
「就算你那么说,你至少给我认真一点啊。我真是难以想象,世间居然会有这种程度的音痴存在。」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啊。」
修伊嘀咕着,显得有点受伤。
「奇怪啊……明明是把挺贵的小提琴呢。」
「什么啊,那种若无其事的把责任推到乐器上的态度。」
黑衣少女眯缝着眼,一脸无语。
就在这时,从正在斗嘴的二人背后冷不防的传来一声,
「借我一下。」
那是一种毫无抑扬,但清晰悦耳的令人惊讶的声音。
修伊他们转过头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位一身崭新白衣的年轻姑娘。
她有着一头绸缎般毫无杂质的金灰色(ash-bolbd)秀发,以及像病人一样的苍白肌肤。是一位几乎让人感觉不到生气,显得有些病态的女孩。年龄大约是在十八、九岁上下吧。
「那个,借我一下。」
女孩说着,向修伊的小提琴伸出了手。
「你是?」
修伊困惑的问道。黑衣少女则是表情紧张的躲到了修伊的背后。然后就像小动物一般用警戒的眼神,盯着那位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少女。就在这时,
「啊……对不起。」
一位戴着眼镜,面相陌生的男子喘着粗气拨开浓密的灌木丛跑了过来。藏在修伊背后的黑衣少女肩膀又是一哆嗦。
男子的年龄虽然不太好分辨,但恐怕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吧。
不过,他却长着一副娃娃脸,给人一种不太可靠的感觉。他的头发就像小孩子一样睡得乱七八糟的,身上穿着一件土里土气的工作服。
「那把小提琴……能不能稍微借我们看一下呢。」
虽然面对的是明显比自己小一辈的修伊,男子还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态度。
「啊,哦哦……请随意。」
修伊一脸为难的将小提琴交给了那位男子。
妲丽安凑到修伊的耳边悄悄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那边的那个没礼貌的女人和睡相恶心的废物是哪来的?莫非,你那拙劣的演奏中,居然含有能够吸引这种愚蠢人类的超声波成分吗?」
「那怎么可能啊。请不要躲在我的背后说这种失礼的话好不好。」
修伊皱着眉头回嘴。
幸好,那位睡相不佳的男子好像并没有听到妲丽安那番无礼的发言,还在热心的帮助修伊调整小提琴的音调。一身白衣的少女则在一旁默默的注视着他。
「嗯……这真是一件不错的乐器呢。」
过了一会,男子十分赞叹的呢喃着。
妲丽安闻言,立刻抬头对修伊投去了锐利的目光。那表情就像在说,果然还是你的水平问题啊。修伊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然而,男子突然话锋一转,表情严肃的说,
「但是,这个已经坏掉了哦。不仅魂柱的位置已经偏移了,其他还有许多地方……因为是件质地很不错的乐器,所以反而会将不和谐音给放大了呢。」
哦?修伊挑起了半边眉。
「那样的话……还能修好吗。」
「嗯。不介意的话就在这里帮你修好吧。」
「你来修?」
修伊惊讶的看着男子。
「是」
男子若无其事的点点头,从挂在腰间的包中取出了一把木槌。然后,他开始胡乱粗暴的敲击着这件乐器。听着不断传来的破碎之声,修伊目瞪口呆的看着男子鲁莽的举动,
「那个……这把小提琴还是挺贵的啊……」
修伊委婉的抗议似乎完全没有传到男子的耳朵里。
「修好了。大概。」
又粗野的用木槌给那把琴来了几下后,男子战战兢兢的说道。
修伊愕然的眨巴着眼,
「诶,刚才是在修?」
「不来试一下吗,克丽斯特贝尔……」
男子带着没把握的微笑点头示意着,然后将修伊的小提琴递给了一身白衣的少女。
被唤作克丽斯特贝尔的少女熟练的接过了它。
「我可以……拉琴吗?」
「嗯,如你所愿哦。」
男子对面无表情的少女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我知道了。」
克丽斯特贝尔点点头,用流畅的动作架起了琴。
然后随手摆好琴弓。
紧接着,她所制造出来的噪声让修伊他们猛地盖住了耳朵。
这是一种修伊的演奏所无法企及的声压。在上空不断传来的爆裂般的轰隆声中,周围的大气就像通电了一样噼里啪啦的颤动着。这已经不是会打扰邻居而已的数量级了。这简直就是会造成人道主义灾难般穷凶极恶的噪音。
但克丽斯特贝尔却依然是一脸平静,动作粗放的拉着琴。修伊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着,妲丽安也发出了悲惨的呻吟。
终于,噪音好像告一段落了,
「我已经,基本上了解了……」
克丽斯特贝尔淡淡的呢喃着。修伊他们此刻已是奄奄一息,没工夫理解她所言的意义。
之后,克丽斯特贝尔又再次架起了小提琴,不过这次,她手里姿势优美的攥着一个指板。从她那纤细的动作来看,这简直就像是一把已经跟了他数十年,再熟悉不过的爱琴。随后,她静静的闭上了眼,这次才算是真正的开始演奏了。
顿时,修伊他们不禁瞠目结舌。
因为克丽斯特贝尔正在用小提琴演奏着,令听者为之震撼的,摄人心魄的美妙音律。那已经是超越了小提琴这种乐器的范畴,能够震撼人心灵的,无与伦比的奔流之音。从她开始认真演奏的那一瞬间,她周围的世界仿佛都产生了美丽的蜕变。
「……太厉害了。」
修伊不由得发出了感叹。
「太美妙了,美妙的都要喷出炸面包来了。」
妲丽安表情僵硬的嘀咕着。
克丽斯特贝尔完全没有理会那两人的反应,持续进行着演奏。好像有些顾虑着一脸哑然的修伊他们,睡相不佳的男子深深低下了头。
「抱歉,她只要一开始拉琴就会一时停不下来……」
修伊微笑着摇摇头,
「没事,不如说能让我们听到如此动听的音乐还要谢谢你呢。」
「Yes。比起听这个笨拙的家伙制造噪音要好上一百倍。」
妲丽安也小声说着。虽然还是平常那副生硬的语气,但多半也已被克丽斯特贝尔的演奏所折服了。
不久,公园里其他的人们也被克丽斯特贝尔所演奏的美妙旋律所吸引而聚集到了一起。随着演奏的继续,人数也越来越多,当他们意识到的时候,周围已然是一片人山人海了。其中的某人看到了演奏者克丽斯特贝尔的身影后,脸上浮现出惊愕的表情。
「喂……那个……难道是。」
「不会吧!?克丽斯特贝尔·萨斯汀……!?」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惊异的声音,在克丽斯特贝尔周围的人群中此起彼伏。
修伊微微皱起了眉,
「……莫非,她是一位大名人吗?」
他悄悄的对睡相不佳的男子问到。男子一脸张皇失措的不住摇着头,
「啊,不不……并不是这样……克,克丽斯特贝尔,我们走吧。」
「不要。曲子才奏到一半呢。」
克丽斯特贝尔干脆的拒绝了,同时继续着演奏。男子情绪急躁的尖声叫道,
「如果人再继续增加的话就麻烦了啊……」
然后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恳切的转向修伊,
「十分抱歉,这把小提琴,能不能暂时借给我们一段时间呢。」
「啊啊,无妨。」
好像被他的气势所压倒一般,修伊只能苦笑着答应了。男子终于安心般舒了口气,
「真是非常感谢。不好意思,您是……」
「我是修·安东尼·迪斯佤……叫我修伊就好。她是妲丽安。」
「迪斯佤?莫非,您与那位迪斯佤子爵有血缘关系吗?」
男子的表情一时显得很僵硬,
不过立刻就恢复到了那种怯懦的态度,
「我是达拉利奥·海沃德。我们现在必须要赶往王都一趟,在那之后,我一定会将调整好了的这把琴还给您的……快走吧,克丽斯特贝尔!」
在匆匆忙忙的扔下这句话后,名叫达拉利奥男子,强硬的架起了仍在拉琴的少女的肩膀。但即便如此,克丽斯特贝尔还是没有中止演奏。虽然已是一副仰面朝天的怪异姿势,但她依旧演奏着世间少有的优美旋律。
达拉利奥就这么架着她,摇摇晃晃的离开了。眼前这副太过奇异的情景,令围观的人们都一时呆立在原地,默默的目送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身影。
直到他们的身影被树木所遮挡,再也看不到的时候,修伊才悄声嘀咕着,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好像还听说过我爷爷的事呢……」
「真是一对古怪的二人组。」
妲丽安也显得莫名其妙。
初夏的午后。小提琴那美妙的旋律,乘着干燥的微风久久回荡在人们的耳边。

第二节

在那之后又过了数日,身着男子礼服的青年以及黑衣的少女,来到了位于背街小巷里的一间老书店里。是间隐藏在周围高大建筑物的缝隙间的,看起来很狭小的书店。这间由黑色烟熏砖砌成小店,连一块显眼的招牌都没有,对于从未来过的人来说,恐怕连入口都难以找到。
但是,一旦走上那吱嘎作响的木质阶梯,就会发现店内的空间出人意料的宽阔。
高耸的书架上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古书,因塞不下而溢出来的书则在地板上堆积成了一座座小山。在从天窗射入的午后阳光下,积攒在封面上的灰尘像雪花一样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这家店的深处,在一片发霉的纸和墨水的气味包围中,黑衣少女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默默的读起了书。那位上了年纪,身材瘦小的店主走过来问道,
「您有没有看中哪一本呢?」
「…………」
妲丽安以一脸露骨的厌恶表情抬起头来。
然后视线立刻又回到了书上,毫不客气的说,
「你吵到我读书了,老头。现在正读到精彩的部分呢。」
「呵呵呵……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呢,黑之读姬。」
老店主似乎一点也不介意的笑着摇摇头。
「——老爷子,这本小册子能不能让我看一下?」
心情浮躁的在书店内走来走去的修伊,突然停下了脚步,呼唤着那位老店主。修伊所注意到的,是本陈列在玻璃橱窗中的印刷着照片的小册子。
小册子的封面上是一位女子的照片。
一身奢华的丝绸礼服,怀抱着一把小提琴的年轻女子。
「哦呀,小少爷原来对这种类型的女性感兴趣啊。确实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呢。」
老店主心情愉快的眯着眼。妲丽安则是有点不高兴似的,嘴角略微的一抽搐。
修伊轻轻的摇摇头,
「才不是说有这种兴趣呢,只是觉得她似乎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这种辩解可是一点新意也没有哦。」
老店主一边用戏谑的语气调侃着,边打开了橱窗。修伊接过了那本脏乎乎的小册子,仔细确认了封面上的照片后眉毛一挑,
「真的是认识的人啊。果然,就是她吗……克丽斯特贝尔·萨斯汀。」
「好像是最近,在王都引起了轰动的小提琴演奏家呢。」
老店长的随口一语,令修伊惊讶的回过头来。
「您了解她吗,老爷子?」
「只是听说过一些传言而已。据说是能够演奏吉列尔莫·巴尔迪尼(Guillermo Baldini)的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之类的。」
「……老头,此话当真?」
妲丽安放下了书,表情严肃的盯着老店主。
而老店主则是假装糊涂的用手托着下巴,
「这个嘛,我没有办法肯定呢。毕竟我完全不懂音乐啊。」
「你个臭老头……」
被避开了问题的妲丽安,愤怒的嘎吱嘎吱的咬着牙。
修伊十分诧异的歪着头,
「吉列尔莫·巴尔迪尼?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呢。」
「是十八世纪末的意大利作曲家。」
妲丽安一脸无趣的回答道。
「他一生留下了五十七件作品,其中有的香甜如麻药般能令听者为之陶醉,也有的能令人仿佛会坠落到恐怖与悲伤的无尽深渊。传说这些曲子有着如神灵附体般超自然的力量。」
「传说?难道说没有人亲耳听到过吗?况且如果是这么厉害的作曲家的话,应该会留下一些记录的吧……」
修伊一脸疑惑的嘀咕着。妲丽安显得有些生气的撅着嘴,
「巴尔迪尼的作品中,现存的乐谱只有两首而已。」
「只有两首?」
「小提琴奏鸣曲〝理想乡〞与〝黄昏〞……只是,据说也没有人曾亲耳听过着两首曲子。」
「为什么?」
「因为曲子实在是太过令人费解,所以没有人能够演奏的出来。」
「诶?」
「不论是从技术上还是音乐层面上,令人难解的段落都太多了,就算是有再高明的技术也无法完美的重现它的原貌。」
妲丽安不露声色的解释着。随后,老人抿嘴笑着接过了话头,
「听说,过去试图挑战巴尔迪尼的曲子的小提琴演奏家,几乎全部患上了精神上的疾病,最后都不幸的逝世了。说起来,那张乐谱本身现在好像都没有人知道在哪呢……要说的话,那应该叫身为乐谱的幻书……幻曲吧。」
「无人能够演奏的幻之乐曲吗……」
修伊重重的叹了口气。
「你是说,她能够演奏那首幻曲吗?」
老人露出了令人怀念的微笑,摇摇头,
「只是曾经听说过这种传言而已哦。萨斯汀小姐似乎只允许极少数的贵族或资产家来听她的演奏……而演奏会的会员们,好像都是给她赞助了大量的资金呢。其中甚至还有人把全部家产都献给她了。」
「……也就是说,为了招集富有的赞助者而利用了幻曲吗。真令人意外呢。我们在公园碰到她的时候,完全看不出她是那种为了金钱而演奏的人啊。」
修伊不解的呢喃着。妲丽安一脸的坏笑,
「恭喜你了,修伊。这件事又从客观上证明了,你完全没有看女人的眼光啊。」
「我完全看不出这有什么值得恭喜的地方啊……」
修伊丧气的垂下肩。老店主呵呵的笑着,
「对了对了……说到萨斯汀小姐,前些天有过这么一则报道呢。」
从工作台上那叠厚厚的纸堆中,老店主抽出了一样数天前的旧报纸。在文化版的一角,刊登着克丽斯特贝尔·萨斯汀的名字。
是关于一座新建的音乐厅的报道。
王都中一座建设中的管弦乐用的演奏大厅,即将迎来落成仪式的内容。当看到这座大厅的名字时,修伊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萨斯汀音乐厅?她居然为了自己建了一座音乐厅?」
「有一千个观众席吗……就是个脑浆失调的小提琴女而已还真是狂妄呢。」
妲丽安一把将报纸从修伊手中抓过来,语气显得很不爽。
对于私人所有的音乐厅来说,这种规模实在是大的异常。
老店主一脸佯装不知的表情,一边收拾着那堆乱七八糟小山一般的书,
「看起来,她背后应该有着一个十分精明的经理人呢。像这种规模的音乐厅,光是建设费就已经很庞大了吧。」
「……原来如此。看起来,她从贵族们那里获得大量财富的传言,说不定是真的呢。」
修伊颇显沮丧的嘟哝着,无奈的摊开双手。
而表情僵硬的妲丽安,则是自言自语般的低吟着。
「幻曲……音乐厅……难道说……」

第三节

克丽斯特贝尔·萨斯汀的音乐厅,几乎位于王都的正中央。
是由教堂式的尖塔,以及半圆形的屋顶所构成的颇为壮观的建筑物。
「真是一座豪华的音乐厅呐……看起来确实需要花费很大一笔资金呢。」
修伊站在十字路口这边仰望着它,表情十分复杂。
「那些家伙是干嘛的?」
盯着那堆聚集在大厅前方的人群,妲丽安不满的眉头轻蹙。
好像要包围住建筑物一般,数百人正整齐的排成了一列。
而在队伍中间,主要是些穿着讲究的绅士和女士们。他们好像在焦急的等待着什么般紧紧的闭着眼睛,默默的一直站在那里。这,就像是一群干旱地区正在求雨的住民,真是相当诡异的一副景象。
「大概是萨斯汀小姐的粉丝们吧。」
修伊观察着他们的服装与神情,猜测道。
哼,妲丽安显得越发的不满了,
「那群被那个女人蒙骗的家伙,一脸傻像的站在这里是想干嘛呢?」
「明日的午后,就要进行音乐厅的落成仪式了。所以,今晚在那大厅内,好像就要进行仪式的彩排呢。当然萨斯汀小姐也会出席,所以他们就是为了能见她一面才会在这排队吧。或许,运气好的话还有可能听到她的演奏呢。」
「那群蠢货们,居然为了这种事而甘愿杵在这该死的烈日之下吗。」
「嘛,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狂热粉丝吧。」
「……我还以为只是她一个人而已呢,原来那个女人的粉丝们也都脑浆失调了。」
妲丽安十分不屑的说着。修伊只得苦笑着环视四周,
「音乐厅的警备如此的严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数着那超出预想的警卫人数,他的表情渐渐严峻了起来。
「怎么办,妲丽安?照这个样子来看,想要见到萨斯汀小姐和海沃德先生几乎是不可能了呢。要不然,我们另外再找个机会向他们要回小提琴吧。」
「你的那把从来就没有好好拉过的小提琴,我压根就没有考虑过。」
妲丽安蛮横的说着,然后拽着修伊向着最近的一个警卫旁走去。之后就半躲在修伊的背后,用往常那副高傲的语气叫道,
「喂,叫你呢!」
听到突然传来的少女的声音,警卫一脸戒备的转过头。
一个似乎是军人出身,有着强壮体格的男人。他长着一脸邋遢胡子,面容粗犷。
「就是你,长着一张大脸的你。我是为了见一个叫克丽斯特贝尔的女人而来。快点给我们带路。」
胡子邋遢的警卫,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这位一身黑色的小巧少女。
就像是一副,无法判断到底该如何回应她的表情。
然后他忽然转回身去,从装饰在大厅入口处,移栽过来的菊花上摘下来一朵。接着,他那张严厉的面孔上渐渐作出了笑容一般表情,
「小姑娘,是和妈妈走散了吗?」
「……哈!?」
妲丽安愕然的盯着他伸过来花朵。
警卫一边将花插在了呆立在原地的妲丽安头发上,
「要是迷路了的话,就在前面不远处有个警察值班室哦,去那里问一下吧。这里正在搬运器材,所以比较危险呢。」
「你……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呢,这个无礼的家伙……我现在找那个叫克丽斯特贝尔的女人有事——」
「啊啊,这样啊。对不起。」
警卫紧接着,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某个小东西。然后,呈现在他那只粗糙的手掌中的,是一个被色彩鲜艳的糖纸所包裹住的糖球。
「看来比起鲜花,你更喜欢糖果吧。来,拿着这个。」
「…………」
紧紧攥着糖球的妲丽安,此刻已是愤怒的全身颤抖。
修伊赶忙一把抱起了她,
「太好了呢,妲丽安。那么,我们走吧。」
「喂,你想干什么呢,修伊!给我等一下!我现在赐予你开门的权利,快去把那个大脸男给我轰成肉酱……我明明叫你等一下了啊!」
「嘘……!妲丽安!」
在与警卫拉开了一段距离之后,修伊悄声在妲丽安耳边嘀咕着。
「事到如今你还想说什么,你这个叛徒!」
妲丽安终于放弃了挣扎,忿忿的瞪着修伊。
修伊指了指一个正在穿过路口的男人背影。那是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瘦小男人。他那头未经打理的头发因为睡相不佳而显得十分凌乱。
「你还记得那个背影吗,妲丽安?」
「……那个睡相恶心的废物吗……不过……」
「嗯。我们都认为他应该是和萨斯汀小姐在一起的。但是……」
「那家伙为什么会鬼鬼祟祟的在那里游荡呢?」
妲丽安纳闷的盯着那位很像达拉利奥的人物。
身着工作服的男子,沿着一条小路向着音乐厅内走去。他好像生怕别人发现他一样,动作十分的可疑。
「那边不是音乐厅的机械室吗?奇怪啊……我还以为他是萨斯汀小姐的随从之类的呢……他一个人跑到那种地方想干什么?」
看着设在小路入口处的指示图,修伊百思不得其解。
妲丽安一边将从警卫那得到的糖果扔进嘴里,边说,
「要是这个指示图上所言是假的呢?」
唔,修伊一下就明白了,
「为了瞒过纠缠不休的粉丝而故意伪造的指示图吗……确实有可能呢。莫非萨斯汀小姐就在那里面吗。」
「亲眼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你还在发什么呆呢,快点去跟上前面那个废物。」
「等等,妲丽安。」
在妲丽安挣脱开来,试图追上去的时候,修伊赶忙搂住了她的脖子。
「你是不是盯上了萨斯汀小姐所持的那份乐谱型的幻书?你为什么要这么斤斤计较呢?虽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一首怎样动听的曲子,但是既然除她之外就没人能够演奏了,那这本幻书不就应该是属于她的吗?」
「诶噫!快放开我,你这个俗人!」
妲丽安再度拼命的挣扎起来,这次她总算挣脱了修伊的束缚。在她准备向前追去的时候,突然一顿,回眸一语,
「……世界上,有些事是不应该知道的哦,修伊。」
扔下这句话,她迅速的消失在了小路的深处。而此时的修伊就像一只不知所措的小猫一样,目瞪口呆的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啊,喂……妲丽安!」
然后无可奈何的也追了上去。
这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果然通向了音乐厅的后门。
灰色的墙壁上,设着一扇简朴的金属门。门并没有上锁。
妲丽安想也不想就推开门,闯了进去。
门的内侧,是一条通往地下十分陡峭的楼梯。势头过猛的妲丽安差一点就要摔了下去,修伊从后面立刻抓住了她。
「好臭。」
昏暗的通道内飘荡着一股异味,
「是机油的气味吧……但是……」
修伊吸着鼻子,不禁蹙眉。
在规模较大的音乐厅地下,设置有发电装置和供暖设备的话是再正常不过了。但是修伊他们闯入的这间地下室里,完全看不到那一类的大型设备。宽阔的室内显得十分冷清,硬要说的话,这里更像是一个用来保管大型乐器的仓库。
而在地下室的远端,有一个电梯式的升降装置。
这是为了将较重的乐器以及管弦乐队的成员们,从地下直接运送到舞台上而设置在乐池正下方的液压式升降机。
而且,在这升降式的乐池台上,摆放着一些奇怪的机械。
「……这些,是什么?」
修伊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军用打火机。在微弱的火光下,呈现在眼前的是无数的金属的聚合体。大小如同小型汽车一般。是由数不清的齿轮与发条,以及钢琴线和气缸音乐盒所组成精密机器。
「这个很像钟塔内部的机器啊……为什么音乐厅的地下会有这种东西?」
俯视着这从未见过,令人不禁毛骨悚然的机器,修伊喃喃道。
在他旁边,妲丽安是一脸震惊的模样。
「快看那个,修伊……」
黑衣少女所指的,是从那精密机器上伸出来的无数的琴弦。在琴弦的前方,摆着一个音乐会上使用大型三角钢琴。而在钢琴前正坐着一位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子。在地下这片黑暗中,他却一动也不动,睁着眼睛静静的座在那里。
「是音乐会的伴奏者吗?但……那是……」
修伊惊讶的声音发抖,然后像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似地猛地一回头。
在妲丽安的背后,打火机的火光所不能到达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动静。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地下室里并不只有修伊他们在。因为注意力全被升降台上的机器所吸引,修伊没能及时的注意到。那个人影就像是盯上了猎物的猛兽一样隐去脚步声偷偷的靠近,然后瞄准妲丽安挥起一根漆黑的棒子。
「快趴下,妲丽安!」
修伊的怒吼声,吓得妲丽安浑身一震。紧接着,修伊为了保护她迅速冲到她的前面。黑暗中的男人毫不犹豫的挥下棒子,然后咂了咂嘴。
咚,随着一声闷响,妲丽安倒抽一口气。
打火机摔落到了地板上,失去了意识的修伊渐渐坠入了黑暗的深渊。

第四节

在一张令人难受的椅子上,修伊醒了过来。
被别扭的束缚住的全身上下,依然能感觉到一阵阵的疼痛与发麻。身体被捆绑在了椅背上,连手也被反剪到了背后。几乎是一种完全无法动弹的状态。
当注意到地下室的照明已经打开时,修伊无言的眯起了眼。
被棒子打中的鬓角周围,现在就像宿醉了一样一跳一跳的痛。
滴落到衣袖上的血已全部干透,变成了黑色。看来已经昏迷了相当长的时间了。
「醒了……吗?」
正在修伊抬头四处寻找着妲丽安的身影时,在非常近的地方传来了某人的声音。
年轻女孩的声音。
修伊使劲拧着身体转向声音的来源。那里站着的,是位一头如绸缎般光润的金灰色秀发的少女。
「我还记得你哦。好久不见了呢,修·安东尼·迪斯佤。」
一身奢华礼服的少女,面无表情的说着。
修伊只得苦笑着耸耸肩。虽然是在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情形下再会,但还好从眼前的这位少女身上,完全感觉不到敌意。
「克丽斯特贝尔·萨斯汀……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这里是我的房间啊。」
克丽斯特贝尔淡淡的回答道。
修伊不禁紧锁眉头,
「你的房间?这里不是音乐厅的地下吗?」
「这么说也没错呢。」
克丽斯特贝尔的回答十分冷淡。修伊轻轻的叹了口气,
「你知道妲丽安……我的同伴现在在哪吗?」
「我知道哦。」
克丽斯特贝尔指了指修伊的背后。
修伊费力的转过头,果然发现了同样被绑在了椅子上的黑衣少女。刚好是和修伊背对背的姿势。
看起来,她似乎并没有受到外伤。但另一方面,她的口却被毛巾给蒙住,无法说话了。恐怕在修伊昏倒之后,她就开始用往常那种态度喋喋不休,破口大骂了吧。于是,她就被某个忍无可忍的人给封住了嘴。
从她唔唔的试图说些什么的情况来看,妲丽安至少还是神志清醒的。
在她的正面前方,摆着一个谱架。
那上面摊开放着一份已经褪色的古老乐谱。
当修伊注意到了乐谱一角的作者署名时,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吉列尔莫·巴尔迪尼的小提琴谱……你果然在演奏着这首曲子?」
即使修伊是一副责难的语气,克丽斯特贝尔依然不动声色。
「对哦。」
「为了什么?」
修伊表情戒备的质问着。克丽斯特贝尔陷入了沉默。



对于感情迟钝的她来说,十分罕见的一段缄默。似乎是对修伊这意料之外的问题,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终于,这位小提琴演奏家含混的答道。
「为了让达拉利奥高兴。」
「他吗……原来如此。」
修伊静静的闭上了眼。
「把我给打晕然后绑在这里,也是他干的好事吧?」
这次克丽斯特贝尔立刻就回答了,
「不对。」
哦?修伊诧异的歪着头。
「那,是谁?」
「是肯德里克先生。」
「……那是谁?」
「这座音乐厅的建造者。达拉里奥就从他那得到钱的。」
「就是书店的老爷子所说的经理人吧……原来是这样。」
修伊似乎明白了。然后很不痛快的眯缝着眼,
「那位肯德里克先生,为什么要把我们给抓起来呢?」
「他说,因为你们看到了不能被看到的东西。」
「不能被看到的东西……?」
那是什么,正当修伊不明所以之时,他突然意识到了设置在升降台上机器。
由无数的部件所组成的精密机器,以及与它通过复杂的方式连接在一起的钢琴。然后,就是那个身着黑色燕尾服成人形的物体——
与机器连接起来的人影的真面目,是一个被做成钢琴演奏者模样的人偶。
「那边那台机器到底是什么?就我看,似乎是一个钢琴的自动演奏人偶吧……」
面对修伊的质问,克丽斯特贝尔机械的摇摇头,
「是朋友。」
「朋友?你的?」
修伊惊讶的扬起眉毛。克丽斯特贝尔静静的点了点头。
「对。达拉里奥所制造的。」
「达拉里奥……吗。他对于你来说,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克丽斯特贝尔?」
「…………」
克丽斯特贝尔再度沉默了。
但这次的沉默十分短暂。很快,这位小提琴演奏家毫不犹豫的说道,
「是一个温柔的人。」
总是面无表情的她,在那一瞬间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微笑,修伊一下子就愣住了。看着沉默不语的修伊,这次轮到克丽斯特贝尔发问了,
「修伊喜欢达拉里奥吗?」
她单纯直率的问题,令修伊会心一笑。
「是啊。他帮我把小提琴给修好了,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他呢。」
「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和这孩子一起为你们演奏一段吧。」
克丽斯特贝尔说着,取下了放置在架子上的小提琴。这是把看起来十分值钱,古董级的小提琴。她随手将其架好,开始调音。
「难道说,你要在这里进行演奏吗?为了我?」
看了看被绑的严严实实的自己,修伊一脸愕然的笑了笑,但那位少女显然是认真的。
「因为我,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随即,克丽斯特贝尔就开始了演奏。曲子就是曾在公园里演奏的那首著名的狂想曲。
然后,仿佛是呼应着她的演奏一般,升降台上的机械人偶居然动了起来。
就像是突然被输入了命令一样,〝他〞开始用流畅的指法敲击着键盘,演奏出了一段华丽的旋律。
这突如其来的演奏令修伊目瞪口呆。因为他的动作与人类音乐家几乎别无二致。恐怕他的演奏完全可以与一流的钢琴家媲美。
在顺手的乐器以及优秀的伴奏帮助下,克丽斯特贝尔的演奏就显得愈加的销魂。就连一直安分不下来的妲丽安,此刻也在这音乐的震撼下一动不动了。
而在克丽斯特贝尔的演奏结束的同时,弹钢琴的人偶也停止了动作。
和朋友一起演奏,克丽斯特贝尔的这句话所言不虚。那个自动演奏人偶,被装上了能呼应她的演奏而自动启动的设备。
克丽斯特贝尔有着超凡脱俗的演奏技巧,一般的人类根本无法为她进行伴奏。大概,能够和她一起进行合奏的,只有那位自动演奏人偶了吧。
修伊像还在品味演奏的余音一样,无言的凝视着正将小提琴放回原处的少女。
这时,突然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克丽斯特贝尔……」
出现在地下室的入口处的,是一位头发蓬乱,身着工作服的男人。
从他不停喘着粗气的模样来看,大概是一路慌慌张张的跑过来的吧。他应该是在外面隐约听到了克丽斯特贝尔的演奏,于是急忙下到地下来的。
「是让他们……听了你小提琴的演奏啊……」
在确认了克丽斯特贝尔与修伊他们之间友好的气氛之后,达拉里奥放心的吁了口气。
但,修伊却一脸戒备的问道。
「达拉里奥……这间地下室是怎么回事?而且那个自动演奏人偶又是……?要真是你制造的话,那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那张软弱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为难的神色,然后静静的摇了摇头。
「对不起。修伊先生,现在请什么都不要问好吗……我马上替你把绳子解开。」
他随后走到了修伊他们的背后,首先解开了封在妲丽安嘴上的毛巾。终于解放出来的妲丽安,筋疲力尽的喘了口气,然而她依然不改那副高傲的语气。
「现在又在打什么主意,你这个睡相恶心的废物。是要放我们走吗?」
达拉里奥好像下了某个决心一样重重的一点头。
「是的。但是,我有个请求。」
「唔?」
「请你们把她……克丽斯特贝尔也一起带走吧。我会担下所有的责任的。请一定要帮助她在落成仪式开始之前逃离这里。」
「带上她一起逃走?你是想要妨碍落成仪式的举行吗?」
修伊讶异的反问道。达拉里奥一边松开绑在修伊手腕上的绳子,表情扭曲着,
「对。」
「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座音乐厅不就是为了她才建造的吗?」
「是的。正因如此,她才绝对不能呆在这里。不然的话,王都整个就完蛋了——」
达拉里奥苦恼的呻吟着。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闷响,地下室紧闭的大门一边被猛的推开了。
然后传来一声浑厚的低吼。
「到此为止了——」
缓缓的走进地下室的,是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性。他长着一副精明能干的实业家面孔,气势颇具威慑力。
而在他身边站着位一身黑衣的高个男性,似乎是他的保镖。
黑衣的男人,左手握着一个与殴打修伊的那个一样,黑漆漆的棒子。同时,他右手握着的小型自动手枪,此刻正瞄准着达拉里奥。
「你擅自行动的话可是会让我很头疼的啊,达拉里奥君。」
实业家派头的男人,怪里怪气的说着。
「肯德里克先生……」
达拉里奥的声音剧烈的颤抖着。
「你,你们才是,到底在做些什么。居然将无关的人给监禁在这里。就连这样的小姑娘也……」
「不是没办法嘛。因为他们见到了这个房间啊。再说了,他们不是尾随在你身后才找到这里的吗。你真是太不小心了啊,达拉里奥君。」
达拉里奥竭尽全力的抗议,被肯德里克轻松的挡了回去。
达拉里奥一下子张口结舌,
「那……那是……」
「但是,你放心吧。我不会加害于他们的。毕竟他们可是要成为我们重要的客人们呢。」
肯德里克愉快的笑了。
「客人?」
听着他的自说自话,修伊不禁皱起了眉头。而旁边的达拉里奥却是大惊失色。
「肯德里克先生……难道说,你想让他们去听克丽斯特贝尔的音乐会……」
「答对了。」
肯德里克显得理所应当的点点头。
「据说,这边这位年轻人与迪斯佤子爵有着亲属关系呢。虽然已经没落了,但他们还是贵族中的名门。所以说完全有资格成为我们的客人。」
怎么这样,达拉里奥无力的呻吟着。
修伊露出了毫无顾忌的厌恶表情瞪着肯德里克,
「很不巧,我对于古典音乐可是有着不好的回忆哦。小时候被家庭老师的严厉管教过呢。虽然萨斯汀小姐的演奏确实十分的动听,但我还不至于会为此而掏钱。话说回来,能不能先帮我把绳子解开呢,经理人先生。」
「你也只有趁现在说说了,迪斯佤卿。」
不知为何,肯德里克一副自信满满的口气。
「你是什么意思?」
「只要听到了她真正的演奏,你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
看着肯德里克的那份从容不迫,修伊疑惑的陷入了沉默。
而代替他开口的,是妲丽安。
「是想让我们听幻曲……巴尔迪尼的小提琴奏鸣曲吗?」
哦呀,肯德里克俯视着黑衣少女,十分感叹一般露出一脸夸张的表情。
「你知道幻之乐谱的存在啊。不愧是和人称收书狂的迪斯佤子爵的孙子一起的同伴呢。子爵曾经得到的幻之个人图书馆——〝丹特丽安的书架〞的传言,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啊。这实在是太棒了……」
盯着一脸满足表情的肯德里克,修伊不屑的撇撇嘴。
「……巴尔迪尼的曲子,据说是会如麻药一般令听者为之陶醉呢,是吗,妲丽安?」
对这个问题,黑衣少女很不情愿的做出了肯定。
「Yes……也就是说,这首曲子可能有着与等同于麻药的毒性。」
修伊很不痛快的啧啧一声,
「原来如此呢。那么聚集在会场前的那群克丽斯特贝尔的粉丝们,换句话说就是幻曲成瘾患者吧。难怪他们周围的气氛那么的诡异啊。」
「哼哼……将其比喻成麻药的话可不太准确呢。」
肯德里克大模大样的摇摇头。
「确实,只要你一旦听过巴尔迪尼的幻曲,你就绝对不会忘记它的旋律,然后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多听几遍。而随着你聆听次数的增加,上瘾度也会越来越强。不久你会变得为了能听到幻曲,而不假思索的听从任何命令了。」
「你就是为了用这种方法来榨取他们的钱财,才建了这座音乐厅吗。」
「考虑到那无与伦比的幻之乐曲的价值,付出这种代价也是应当的嘛。」
说完,精明的经理人无耻的笑了。
「虽然至今还只有少数的一些人听过而已,但马上就会变得不一样了。光临这间音乐厅的所有人,都会听到幻曲,并且为之所折服。这对于从事艺术的人来说,可是无上的喜悦啊。」
「然后,大量王都的居民们,就会变成顺从于你们的奴隶吗。」
黑衣少女用轻蔑的态度冷冷问道。但肯德里克却无所顾忌的点点头,
「嘛,那也是没有办法的。毕竟,能够演奏幻曲的只有我们而已呢。」
「……我们?不只是她的过错而已吗?」
修伊一脸的诧异,转头看向一直面无表情呆立在那里的克丽斯特贝尔。
据说,能够演奏极其复杂的巴尔迪尼奏鸣曲的,只有天才小提琴演奏家克丽斯特贝尔而已。然而,仅仅是做为一位经理人的肯德里克,却似乎完全无视于她本人的意志而采取各种行动,实在是太令人不可思议了。但是,
「不。是我们。迪斯佤卿。」
肯德里克一脸得意的笑了。紧接着,他用更为兴奋的语调说,
「而且呢,即将会顺从于我们的可不仅仅是王都的居民们而已哦。只要听了巴尔迪尼的幻曲,不管是谁都会成为我们的俘虏。这个国家所有的公民,甚至是这个国家的国王,早晚都会为了我们而干活的吧。这已经可以称之为革命了哦,迪斯佤卿。这是不用流一滴血的,基于艺术的美妙革命。」
「——够了!」
一声怒吼打断了肯德里克滔滔不绝的演说。
达拉里奥此刻已是愤怒的脸色通红,他逐渐逼近肯德里克。
「那种事是绝对不能允许的!请住手吧,肯德里克经理!我们明明约定了,只让她演奏幻曲直到音乐厅完成为止吧。为了让人们顺从于你而利用克丽斯特贝尔可是违反了约定的。」
达拉里奥恳求一般的说着。
肯德里克很不屑的用鼻子呲了一声,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些什么呢,达拉里奥·海沃德?再说了,这件事本来就是你起的头吧?你以为,我们至今为此已经投资了多少钱了。你想想,为了制造这件能够演奏幻曲的机器所需要的巨大费用,到底是谁替你垫付的……?」
「演奏幻曲的……机器?」
修伊声音嘶哑的呢喃着。
升降台上精密的自动演奏人偶,以及安静的站在那里的,金灰色头发的少女——看着他们的身影,他恍然一般倒吸一口气。
她曾说过,这间地下室是自己的房间。并且说自动演奏人偶是自己的朋友——
「这样啊。克丽斯特贝尔……她是……」
「她?哈哈……请你不要误会了哦。迪斯佤卿。」
肯德里克愉快的盯着正喃喃自语着的修伊,然后得意洋洋的说道。
「这玩意只是件机器而已。它与躺在那里的一堆破烂一样,只是为了演奏乐器而制造的机械人偶而已哦。嘛,为了能演奏像幻曲这样难解的曲子,所以中间的结构就做的复杂了一些,为此可是多花了不少钱呢。」
「不对。」
达拉里奥厉声叫道,然后猛地抓住了肯德里克的胸口。
「她……克丽斯特贝尔才不是你们的道具。她有着自己的意志。请不要再做会让她感到痛苦的事情了。如果你们执意要利用她的演奏而给人们带去痛苦的话,那我就会立刻公开她的设计图纸——」
看着声嘶力竭的达拉里奥,肯德里克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然后,他徐徐的举起右手,打了一个响指。
随即,响起什么东西爆裂一般尖锐的声音。
是枪声。
「……很遗憾,达拉里奥。作为一个乐器工匠,却有着如此惊人的技术……你要是再聪明一点的话,本来可以让你留下更美好的回忆呢」
在冷冷的扔下这句话的肯德里克面前,达拉里奥那瘦小的身躯微微地晃动着。
肯德里克的保镖,从达拉里奥的死角那击中了他。
他的胸口渐渐被鲜血染红,随后缓缓的倒了下去。而一旁的克丽斯特贝尔依然是无动于衷的注视着这一切。
「你不用担心,这玩意的维护工作,我会雇佣你的助手们来负责的。」
肯德里克冷酷的俯视着瘫倒在地上的达拉里奥。
伴随着痛苦的喘息声,达拉里奥依然死死的瞪着肯德里克。
「肯德里克先生……你一开始,就是打算这么做的……」
「你可别再想什么坏心思。你要是还想私自把这个人偶给带走的话可不行哦。」
肯德里克微笑着理了理凌乱的胸口。
而被绑在椅子上的修伊,对眼前的状况显得无能为力。
「达拉里奥……怎么了?」
看着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着的达拉里奥,克丽斯特贝尔不知是在对谁问到。
这时,妲丽安做出了回答。
「那个男人,要死了。」
黑衣少女冷冰冰的说着。
能够演奏小提琴的机械少女面无表情的转向他。
「死了?」
「就是坏掉了的意思。」
好像是在分析妲丽安所言的意思一样,克丽斯特贝尔一时沉默了。
「达拉里奥坏掉了?那谁来修呢?」
黑衣少女默默的摇了摇头。
「修不好了……一旦坏掉的生命,就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达拉里奥……已经……修不好了……」
克丽斯特贝尔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视着倒在地上的达拉里奥。
即便如此,她的表情依旧毫无变化。
「差不多要到开演的时间了。克丽斯特贝尔,快点去做准备。」
肯德里克看了看手中的怀表,催促道。
一身黑衣的男人将小提琴与琴弓递给了克丽斯特贝尔。她没有任何抗拒的收下了。看着这一幕,肯德里克讥讽的笑了。
「哼,什么自身的意识。看看这,就算是设计人死在自己的眼前,她还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玩意果然只是个机器而已。一个没血没肉的人偶罢了。嘛,长相还算不错就是了。」
「你打算去哪,肯德里克经理?」
对着经理人正打算离去的背影,修伊试探着询问道。
回过头来的肯德里克,嘴角上扬,露出了恶魔一般的微笑。
「这个计划里唯一的缺点,就是我们自己无法聆听那玩意的演奏呢。真的很遗憾哦。所谓的幻曲,据说对听者来说可是无上的享受呢。」
然后,他就带着克丽斯特贝尔一起走出了地下室。
「在伴奏用的演奏机器准备完毕之后,我们就会进入舞台内侧的隔音室里,尽情的观察其他听众们的样子哦。很抱歉迪斯佤卿,虽然这地方有些杂乱,但是演出过程中就请你们二位在这慢慢的欣赏那个机械人偶的演奏吧——幻之小提琴奏鸣曲〝理想乡〞」

第五节

随着乐池上升降装置的启动,身着燕尾服的自动演奏人偶与那架三角钢琴一起,缓缓的升上舞台。
观众席上传来的排山倒海般的鼓掌声,就连修伊他们所在的地下室里也能听得到。
音乐厅的落成仪式就要开始了吧。现在应该是克丽斯特贝尔登场了,观众们的热情似乎变得更加的高涨了。
「对不起……修伊先生。害得你被卷入了这样的事情中。」
身负枪伤的达拉里奥,拖着受伤的身体艰难的爬到了修伊背后。
他从工作服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把小刀。看来是打算用它来割断绑在修伊身上的绳子。
随着达拉里奥颤抖手臂一使劲,他伤口的出血量一下子又增加了。
「不要勉强啊……达拉里奥先生。受了那种伤再这么动的话……!」
「……我……生于一个机械世家。」
「诶?」
「我的父亲……也是一位自动演奏机器的制造专家,但是父亲所制造的机器,无论如何都及不上人类的演奏,所以音乐家们一直都很蔑视他。所以,我就想要制造一个更加高级的机器……一个拥有与人类相同的情感,并且演奏能够真正打动人心的机器。」
达拉里奥无视了修伊的制止,继续给握刀的手加力。从他的嘴中能听到一阵阵痛苦的呻吟。
「但是,为了完成这一目标,就需要庞大的开发经费。而愿意贷款给我的,就是肯德里克经理……我,本来是打算利用他的呢。」
说完,他就自嘲一般的笑了。
「吉列尔莫·巴尔迪尼的乐谱,是我找到的。谁都无法演奏的幻之曲目……当了解到了它的存在之时,我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如果我所制造的机器,能够演奏出这首曲子的话,那么我不就能报复那些曾经嘲笑自动演奏机器的音乐家们了吗……」
「为此,你所制造出来的,就是克丽斯特贝尔吧?」
妲丽安询问的语气显得有些冷酷。
乐器工匠表情悲哀的点点头。
「嗯。但是,就算是我,也没有能料到她那副极其接近人类的外貌所带来的后果。为了能演奏巴尔迪尼的曲子,那样的外形是必须的。而且不仅仅是外形,包括与人类相近的情感,以及心——」
「心?」
黑衣少女的脸略微抽动了一下。
达拉里奥微笑着说。
「对。克丽斯特贝尔并不是一开始就能那样熟练的进行演奏。她是从婴儿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开始,一点点重复着学习与调整,终于她的演奏才慢慢的变成如今这种接近完美的状态。我们……一直是两个人一起……」
随着嚓的一声,束缚住修伊身体的绳子被切断了。
「达拉里奥!」
重获自由的修伊慌忙抱住了精疲力竭的达拉里奥。
达拉里奥握紧了沾满鲜血的双手,悲伤的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其实幻曲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我明明只是希望克丽斯特贝尔能够幸福就好了的……为什么,我……」
「快睁开眼睛啊,达拉里奥!她还在等着你——」
虽然修伊猛烈的摇晃着乐器工匠的身体,但他再也没能睁开眼睛。从他无力垂下的手中,小刀掉到了地上。
此时,依然还被绑在椅子上的妲丽安,抬起头望着上方,静静的说,
「演奏开始了。」
修伊「切」的一声,拾起了掉落在地的小刀。但是,现在就算能用它来切开绑住妲丽安的绳子,想要在幻曲的效果显现之前逃出这间地下室已经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克丽斯特贝尔所演奏的小提琴之声,能够清晰的传达到这间地下室里。
这不仅仅因为音乐厅的音响设计效果。
恐怕是因为幻曲中所带有的魔力,能够轻松的穿透建筑物的墙壁与地板吧。
「这可不妙了啊。这里好像没有什么能够拿来塞住耳朵的东西呢……」
仰望着激烈震动着的天花板,修伊紧张的咬着下唇。
「No……」
终于从绳子中解放出来的妲丽安,噗噗,像落水的小猫一样摇晃着脑袋。
然后,那以一反常态的严肃表情,注视着地下室里的柱子。这根粗壮的橡木柱子,正伴随着小提琴的演奏而不断地振动,而在表面上已经出现了一条条的龟裂。从修伊他们的头上,剥落的建材碎片正如雪片般撒落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修伊立刻为了保护妲丽安而环抱住她小巧的身体。
克丽斯特贝尔所演奏的,早已不是小提琴的音色了,而是变成了更加具有破坏性的音波。这栋建筑物随着如地震一般的轰隆声摇晃着,几乎要刺破耳膜的高频音波将照明灯具的玻璃给震的粉碎。
「这就是,巴尔迪尼的小提琴奏鸣曲。」
妲丽安平静的说道。
「幻曲吗?这就是!?这种能叫如麻药般美妙的旋律……?」
看着一脸愕然的修伊,妲丽安摇摇头,
「No,演奏曲目不同。」
「什么意思?」
「现存的巴尔迪尼的乐谱有两首……这一首并不是肯德里克命令她演奏的〝理想乡〞。而是另一首曲子……」
「〝黄昏〞吗……!」
修伊转头看向被扔下的乐谱架,不禁叫了出来。妲丽安严肃的一点头,
「Yes,能让听者坠落到恐怖与悲痛的深渊里的,破坏之幻曲。」
「克丽斯特贝尔居然……违背了命令,而演奏了不同的曲子……?」
俯视着已然断气的达拉里奥,修伊喃喃自语着。
而在他的尸体上方,破裂的天花板正化作一片片瓦砾倾注而下。
「修伊,快点!再磨蹭下去房子就要……」
「啊,还是直接逃吧。这里马上就要坍塌了。」



修伊抱着妲丽安就向着出口跑去。妲丽安大吃一惊,使劲锤着他的背,
「你在干嘛啊,蠢货!幻书的回收还没有完成啊。巴尔迪尼的乐谱还在那里——」
「放弃吧,妲丽安。没时间了。」
修伊将妲丽安四处乱蹬的腿给抓住,直接挂在了肩膀上,然后冲进了通往地上的楼梯间。而他们刚刚还站在的地方,现在已经被无数落下的瓦砾所掩埋了。
「啊,啊啊……」
处于倒吊状态的妲丽安一边按着裙角,眼睛十分不甘心的盯着幻书的方向,一副倍受打击的表情。
「幻书……」
修伊无奈的叹了口气,接着不经意的回头一瞥。
就在这时,从崩塌的天花板的缝隙处,能看到正站立在舞台上的克丽斯特贝尔。她此刻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在幻曲的效果影响下,她自身也已是破碎不堪,身体内的零件四处裸露着。
接下来发生的事转瞬即逝,但修伊他们确实目击到了。
即使已经千疮百孔却依然不曾停止演奏的克丽斯特贝尔,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奇妙的表情。
那是十分幸福的微笑——
紧接着,地下室就完全倒塌了,修伊他们的背后被黑暗所封闭。
千钧一发之际,修伊冲上了通往地面的楼梯,终于安心的吁了口气。
而仅仅数分钟之后,这座壮观音乐厅也完全变成了一片凄惨的废墟。
但在这天,最后响起的那段哀伤的旋律,据说几乎全王都的人都听到了——

第六节

萨斯汀音乐厅的倒塌事件,最终演变成了导致数百人受伤的大事故。
但是,大部分的受伤者都是因为在避难时所引发的恐慌所致,并没有出现直接被卷入倒塌事件中而受重伤的听众。
而被救出的数位受伤者,都不约而同的对记者这么说道。
在克丽斯特贝尔·萨斯汀的演奏开始的瞬间,他们仿佛就被她的小提琴所命令到,「现在立刻离开这里」。
结果,在这个事件里丧生的,只有音乐厅的经理肯德里克先生,以及他的部下们。处于隔音室里的他们,没能听到克丽斯特贝尔所发出的警告。
而在建筑物倒塌之时,正在舞台上进行演奏的克丽斯特贝尔·萨斯汀行踪不明。
虽然人们竭尽全力的进行搜索,但最终还是没能找到她的遗体。
「照这个情况看,想把巴尔迪尼的乐谱给挖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吧……」
事故过后的第二周,再度来到这片音乐厅遗址的修伊漠然的嘀咕着。
曾经无比辉煌的建筑物已然面目全非,眼前只剩一片残垣断壁而已。
「幻曲永远的失传了……就是因为你当时无视了我的命令。」
他身旁的黑衣少女一脸怨恨的盯着修伊。
「反正,能够演奏那份乐谱的人也已不存在了哦。克丽斯特贝尔,已经不在了……」
修伊的语气中透着无法抑制的寂寞,他随后将带来的花束抛向那片废墟。
白色的花瓣纷纷散落,无声的于风中飞舞。
「达拉里奥曾经说过,为了能够演奏幻曲,无论如何也要将克丽斯特贝尔做成那种——与人类完全相同的模样吧。」
「Yes……」
妲丽安的眼睛里看不出丝毫的情感。
「这也就是说,克丽斯特贝尔的容貌与身形实际上已经被巴尔迪尼的乐谱所决定了。换句话说,这份乐谱本身,不就是她的真正的设计图吗?」
「…………」
有着精美人偶一般美貌的黑衣少女,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她只是轻轻的,抚摸着镶嵌在自己胸口的古老锁具。
那把作为封印着幻书的书架之门的锁具。
修伊静静的叹了口气。
「妲丽安……我还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克丽斯特贝尔那时会选择演奏〝黄昏〞呢。肯德里克应该清楚的命令她要演奏〝幻想乡〞的。难道说,她果然是有心……」
「No……」
妲丽安打断了修伊的话,胡乱的摇着头,
「如果说,达拉里奥事先瞒着肯德里克,对她进行了某些调整的话,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他预先设置了,让克丽斯特贝尔在落成仪式的舞台上,演奏破坏之幻曲。」
「调整?原来如此……为了避免克丽斯特贝尔被用于不良的目的吗。」
「既然那个男人是她的设计者,那么这不过是小菜一碟。」
随后,妲丽安略显寂寞的垂下了眼睛。
「但,如果说这并不是谁的命令,而是她自身的意识促使她演奏那首曲子的话——」
妲丽安没有继续说下去,而修伊也并不打算追问。
为了演奏幻曲而被创造出来的,机械少女。
她最后演奏的那首曲子,说不定就是她当时心情的写照。她那既无法悲伤也无法哭泣的心,在知道了达拉里奥的死讯后所孕育出来的感情——
那首幻曲,是兼具恐怖与哀伤的曲子。
「已经没有去探寻真相的必要了。只是……」
说着,妲丽安面无表情的抬头仰望天空。
「那个男人的愿望,在最后实现了。她,已经意识到了幸福的意义……那个男人之前所给予她的温柔对她来说就是幸福。」
「……妲丽安?」
修伊讶异看着以一种祈愿的语气诉说着的妲丽安。他赶忙将手掌贴到妲丽安的额头上,一脸担心的表情。
而妲丽安则是莫名其妙的抬眼盯着修伊,
「你这是在干嘛,修伊?」
「呀……因为你居然破天荒的说出了这么温柔的话,我在想你是不是发烧了呢。」
「……你……这个……大傻瓜!」
妲丽安瞬间暴怒,粗暴的推开了修伊的手。然后鼻子里呼呼的喘着粗气,忿忿的甩开头发背过身去。
「因为你,好好的气氛全被破坏了。我现在很不爽,要回去了。」
「妲丽安?你打算一个人回去吗?你不是不知道路吗……」
「那种事情,只要问问路边的那群杂鱼们不就清楚了。」
说完,妲丽安以一副半躲在街灯投下的阴影里的姿势,向着最近的路人搭话了。而那位路人以一副可疑的表情打量着妲丽安,然后经过了两三句交谈,好像递给了妲丽安某样东西后就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妲丽安一脸愤慨的回来了。
她那包裹着手甲的手中,不知为何又捏着一个糖球。
「怎么回事,妲丽安?是被人敷衍了一下然后给赶跑了么?」
修伊问道,同时忍不住偷偷的笑着。妲丽安愤怒的白了他一眼,
「啰嗦。快点闭上嘴然后把我带到车站再说!」
「是是。」
修伊于是开始向前走去。妲丽安则是抓住他的衣摆,不情不愿的跟在了后面。她那副怄气的脸颊,随着刚刚扔进口中的糖球而鼓了起来。
这时,修伊脑中好像突然闪现出某个主意般打了个响指,
「对了,不如趁这个机会你也来学一种乐器吧,妲丽安。」
「我拒绝。如果和你这样的音痴一起练习乐器的话,会被音痴病毒给感染的。」
「这话真过分呢。要这么说的话,其实你在看书的时候经常哼的歌不是也跑调跑的很远吗。」
「你说什么?你这个蠢货!明明自己是个音痴居然还敢说别人,你这是不,不负责任的胡搅蛮缠!」
「好了好了……」
少女呵斥着青年的怒吼声,混在了王都潮水般的人群中渐渐传向了远方。初夏清爽的微风,似乎,还带着乐器演奏般美妙的音色,温柔的拂过人们的面庞。


本帖最后由 1990416 于 2011-5-24 20:25 编辑




学院都市是一座水的都市。无数的运河像一张网一样在市中心铺开,最终汇聚到把都市横着切成两半的大河里。从云的缝隙里透出来的淡淡阳光,把运河的水面照得很是美丽。
名年轻女子站在小桥上,向下眺望着这令人炫目的水面。
撑着一把干净纯白色的阳伞的美丽的姑娘。
她把一本书抱在胸前。那是一本使用异国语言的古老书籍。
由于年月久远,书已经严重褪色并且布满伤痕。但是,也许是毫不吝啬的使用高级羊皮纸装帧的缘故吧,这本书在谁看来都很明显的觉得是贵重的东西。
但是她知道,这并不完整的。
一册还不够,因为一册并不完整。
太阳和月亮。光明和黑暗。神明和恶魔。男人和女人——
这个世界是由一对对完全相反的事物互相调和,才确保了所有事物的秩序。
那么这本书也应该也有另一本与它相对应的书才对。
而且她自己也会遇到命中注定要相见的人才对。
「真期待啊。我的命中注定的人,会是怎样一个美好的人呢。」
把古书紧紧抱在怀里的她发出了安心的声音,白色的脸颊微微泛红,很害羞似的眼神朝下看。
「嗯,我明白的。和你相对应的,选择了那另一本书的人。肯定是个与之相称的,可靠而又诚实的人。绝不会不忠不义,用情很深的理性的人。」
然后她像不经意间害怕了似的肩在颤抖,看着抱在胸前的书,像说给自己听似的静静宣告。
「但是呢,对了,我明白的。如果,那个人做了背叛我的事的时候,肯定会让他感受到不寒而栗的恐怖吧。」
她的歪着嘴,挤出了一脸笑容。
保持着低伏的视线,从她的喉咙里冒出来的,是没有感情的无机质的声音。这个声音中逐渐混进了一丝丝的欢喜。
「全身的血,被煮得冒蒸气,肉都被烧烂,从骨头上被剥离然后腐烂掉落。丑陋的内脏被抛洒在地上,一边散发着血与肉与骨头与内脏燃烧所散发的恶臭,一边哭喊着地狱的痛苦,痛苦得满地打滚着死去。这就是违背誓约之人的宿命。背叛我和幻书所应得的报应啊。」
转着纯白色的阳伞,她把头抬起来了。
她知道,再过不久她一直等待的人肯定会出现。
她的幻书这样告诉她的。
「啊啊,真期待啊。我的命中注定的人,会是怎样一个美好的人呢——」

第三话「连理之书」
Episode 15:Until Death Do Us Part



第一节

令人无力的炎热夏天的午后。
黄色的太阳灼烧着中庭,慢慢的漂浮起一层热气流,草坪的绿色看上去也退了颜色似的。古老的房屋笼罩在温暖的大气里,让人感觉时间就像凝固了一般。
在这样闷热的石造走廊里,有一个年轻男子在独自漫步。
年龄大约二十岁左右。把马甲凌乱的穿走了样。看上去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青年。有时,他就好像在找迷路的小猫一样,用很认真的表情环视四周。
「妲丽安?」
青年走到了玄关的大厅,然后他停下了脚步,边叹气边说到。
在他的视线前方,有一名少女坐在成堆的书中间。
年纪也就十二、三岁顶多了。就像精致的瓷器一样,长得非常漂亮的小姑娘。
蕾丝的睡衣加上长达腰际的光亮黑发。
大大的眼瞳也犹如黑夜一般漆黑。
也许是东洋人的血统很浓厚的缘故吧,作为特征她的肤色就像牛奶里融入蜂蜜那般滑嫩,看上去简直就像高贵的瓷器一样。
她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漆黑的。由于数层的蕾丝和褶皱看上去有些膨胀,包裹这件衣服轮廓的是金属的手甲和粗糙的腰铠。让人觉得就像中世纪骑士穿的典礼服装,是一件又不能叫它礼服也不能叫它甲胄的奇怪衣服。
她的胸前还有一把拴着银色锁链的锁,发出钝感的光芒。
「你在这里啊,妲丽安。穿成这样在干啥呢?」
看着把一双金属制的长靴扔在一边,很不像样的坐在地板上的少女,青年的脸上浮现出无奈的表情。长着这样一张美丽的脸,却像堵墙一样的无表情的她,看上去就像一个坏掉的人偶。
「不许你站在那里,修伊。」
被叫做妲丽安的黑衣少女慢吞吞的抬起头来看着青年。接着用与她的清澈嗓音完全不吻合的粗鲁口气命令道。
「风被挡掉了不是嘛。快点滚开你这根木头!」
「妲丽安?难道,你耐不住炎热的天气所以在这里乘凉??」
被称做修伊的青年,在苦笑中混着叹息。就像在确认风向一般,一边伸出手掌轻轻的挥动一边说,
「确实这里因为有风穿过所以很凉快但是——」
「这个地方是我找到的。不会让给你的。明白了的话就快点滚蛋,你这种人去中庭拔草就可以了。」
妲丽安一边说着一边用饱含警戒心的眼神看着修伊,然后抱着还读到一半的书,像爬虫似地蠕动到楼梯下面的坑洼处。她就像随性的猫一样,为了寻找舒适的地点而四处摸索着。
看着从低洼处抬头瞄着自己的妲丽安,修伊无奈的叹了口气,
「茶准备好了哦,你的那份不要了可以吗。作为点心的马卡龙(译者注:一种杏仁饼)也准备好了。」
「唔!……」
马卡龙,对这个词语,妲丽安的耳朵起了反应。摇晃着小小的身体,从狭窄的低洼处像蛇一样爬了出来。
但是爬到一半就没力气了似的,她就这样趴在了原地。
妲丽安用满怀怨恨的眼神看着修伊。
「想让我喝茶的话,直接搬到这里不就好了嘛。真是一个不够机灵的人啊你这根唐变木(译者注:形容不够机灵的人的俗语,语源出自日本遣唐使从唐朝的中国带回去的奇怪的木头)。直到变凉快为止我不会从这里移动半步的。」
「说不移动半步什么的,你准备就这样待到晚上吗?说不定会有人来的。」
修伊俯视着懒洋洋的躺在地上的妲丽安,问到。
黑衣少女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到,
「怎么可能会有客人来啊。在这种烈日当空的下午,如果真的有会来拜访这种既炎热又破烂的小屋的人的话,这个人肯定是个笨蛋,被热昏了头的笨蛋了说。」
「嘛。要是普通人的话,在这种天气还特意外出也不可能呢。」
看着窗外强烈的阳光,修伊耸了耸肩。
从玄关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正好在这一刻响起。
「…………」
修伊稍微哑然的回头看着门口,在他背后的妲丽安
「真的有笨蛋来了呢。」
用有点轻蔑的口气说到。


「那个,抱歉。下午好。」
嘎吱嘎吱把门推开并露出脸来的,是一个看上去一身富裕的身材矮小的年轻人。
年龄也许是十八、九岁左右。但也许与生俱来的童颜的缘故吧,看上去还要年轻个几岁。非常黄的金发带着呆毛,让人看着就会联想到雏鸟的毛。
年轻人对着有点昏暗的宅邸里面出声问到。
对着在逆光中慢慢浮现出的他的身影,修伊有点意外的把眼睛眯起来了。
「阿鲁曼?是阿鲁曼·杰里麦亚吗?」
「啊啊,修伊前辈。你好,好久不见了。」
「还没得到教训啊,又厚着脸皮跑来了嘛,你这鸡仔。」
黑衣少女歪着脸瞧着没想到的来客。
阿鲁曼用明朗的笑脸对着她说到,

「呀,妲丽安,也好久不……见……」
注意到在地板的石头上就这么趴着的妲丽安,好像感到困惑了一样的停止了动作。
阿鲁曼带着发呆的表情问修伊。
黑衣少女毫无表情的从楼梯下面拖拖拉拉的爬了出来,、
「你这样的愚笨之人怎么可能理解呢,我正在进行着高尚的思索呢。」
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拍了拍粘在裙子上的灰尘。
修伊摆出一副啥都不知道的表情冲着阿鲁曼笑了笑。
「……就是这样。」
阿鲁曼用班带怀疑的眼神看着妲丽安,
「说是这么说,其实只是受不了这炎热的天气而已不是吗?」
「闭、闭嘴你个鸡仔……!」
黑衣少女歪着嘴唇看着阿鲁曼。
「够了,你应该快去医院,把在这炎炎烈日下还在街上徘徊的被热昏了的脑袋好好治一治。这可是亲切的我对你提出的善意的忠告啊。」
「虽然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总之能让我先进去吗、这边也很热。」
一边这么说着阿鲁曼已经准备要进来了,
「不许进来,你个小鸡仔!」
在这瞬间,妲丽安粗暴的对玄关的门踹了一脚。被以很强的气势关住的厚厚的门夹到,阿鲁曼忍不住发出了悲鸣。
「好痛!你干什么呀!?」
无视阿鲁曼的抗议,黑衣少女继续不断的踹着门。
「吵死了闭嘴,你个菜鸟。快点给我回去。回去!」
「可恶……这个小孩子真是……」
随着妲丽安不断的攻击发出苦闷的声音,阿鲁曼总算想办法滚进了屋子里。修伊暂时摆着无奈的表情看着两个人的攻防战,
「……怎么啦,阿鲁曼?这么突然?」
「嗯,其实是有事想和你商量。」
阿鲁曼摸着疼痛的背部东倒西歪的站了起来。
「商量?」
「肯定又被奇怪的女人所骗,然后找到了假的幻书对吧?」
妲丽安带着恶作剧的口吻这么一说,阿鲁曼的声音显得有点慌张了。
「不是啊。上次骗我找到假幻书的,不就是你们嘛。其实,是有东西想让你们看。」
「什么啊,鸡仔?难道你要用鼻子喝除草剂?」
「不是来给你们表演特技的啦!」
面对一脸认真询问过来的妲丽安,阿鲁曼也变得较真起来回答了她。尽量忍着焦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慢慢地继续说到。
「是商量关于幻书的事。」

第二节

修伊从亡故的祖父那里继承下来的宅院,是一幢位于郊外的古老建筑。
庭园都荒废了,屋子的周围也很寂静。宅院的所有墙壁都被高达天花板的书架覆盖了,在书架里,由杂乱无章的不同语言和文类写就的无数书籍被整齐的排放在里面。而那些塞不进书架里的书,就这样直接在地板上堆了好几层。屋子里的通风不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在被这些书给埋没了的会客室里,修伊他们在喝着已经温了的红茶。
妲丽安就这样把读了一半的书摊开在膝盖上,把所有的马卡龙给独占了,然后像一个小动物一样默默的吃着。一边听着她吃点心时咔叽咔叽的酥脆声音,
「然后呢,阿鲁曼?你想商量什么?」
修伊觉得很麻烦的问到。
「啊,嗯。是关于我的女朋友的事情。」
「哎?」
「啊,对不起。其实我搞到妹子了。认识是在两周以前的事情了,是以结婚为前提在交往着。」
「……然后呢?」
修伊眉头皱着拿手指顶着额头。阿鲁曼很高兴的继续着他的话。
「她名叫丽安娜,是以贩卖毛织物相关物品而闻名的斯克鲁兹家的大小姐。今年才17岁,显得有些成熟的美丽女性。谨慎又清爽的气质外加温柔的性情,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是嘛,我懂了,阿鲁曼。」
修伊叹着气像是要赶走他似的挥着手。
「总之,已经可以回去了吧。」
妲丽安也摆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看着阿鲁曼,
「今天已经这么热了,听了你的话感到更加热了。我才不高兴陪你这个热昏了头的家伙妄想呢!」
「才不是妄想呢。请把话听到最后。」
阿鲁曼无奈的叹了口气。咚,的一下用力地敲了下桌子,
「知道吗。今天呢,是想让你们听一下我和丽安娜的相识原因,才来登门拜访的。」
「已经够了你可以回去了,真是的。」
修伊发出了已经腻烦的声音。妲丽安也一边无精打采的嚼着马卡龙,
「由于炎热的天气脑子已经被烧坏了。让我有种现代医学的败北感。」
「才没有败北。所以说,我和她的相遇,是由于一本书的原因。是想让你们看这个。」
阿鲁曼有点不满的鼓着脸颊。修伊略微扬起了眉毛。
「……书?」
「恩。就是这个。」
阿鲁曼从皮包里拿出来的,是一本破旧的书。封面是褪色的羊皮纸,手写的卷子书。
接过书的修伊,表情略微变得严肃了。
「这纸……是真的羊皮纸吗?看上去是一本非常古老的书啊。」
「恩。据说至少是距今3000年以前,在地中海附近写成的。」
「这些文字是?和克里特文明的线形文字很像……」
面对修伊的质问,阿鲁曼微笑着摇了摇头。
「恩,我自己也不会读这本书。但是根据传说,这本书,据说有让命中注定结婚的两个人相遇的能力。」
「命中注定结婚的人?」
看着不知为何有点得意的阿鲁曼的脸,修伊露骨的显出了无奈的表情。
妲丽安的表情反而变得严肃了。嘴里塞满了马卡龙脸颊还是鼓鼓的,但她却紧盯着阿鲁曼看。
「难道说〝连理之书〞……是真有其事?」
「不愧是妲丽安,你知道嘛。」
阿鲁曼很得意的说到。黑衣少女也微微点了点头。
「我也没有见过实物。另一本呢?另一本书在哪里?」
「另一本?」
带着惊讶的表情,修伊反问到。妲丽安还是有点不愉快,
「是的。说到连理,是两棵相邻的树,通过树枝与树枝的连接使互相的木纹相连——也就是说〝连理之书〞是雌雄两本一体的幻书。而且据说能使两本书的所有者互相结合。」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能找到理想的结婚对象的幻书吗……」
修伊半信半疑地说着。阿鲁曼夸张地首肯到,
「我也是听了同样的说明。根据记录,这本书以前的主人,曾是一名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贵族。靠〝连理之书〞的力量娶了一名美丽的女性做妻子,一生都没有外遇的和睦相处到老——」
「为什么这东西会在你手上啊?」
为了防止阿鲁曼的说明没完没了,妲丽安问到。
「是从认识的古董商那里买来的。上一位持有者死后,〝连理之书〞曾一度不知所踪,是最近才被发现的。」
「……真是个不长记性的男人啊。上次还因为对幻书出手而差点死掉。简直就是不懂得反省,不愧是只鸡仔啊。你的记忆力也就和一只鸡没啥两样。」
妲丽安用责难的眼神看着阿鲁曼。
「我有反省啊。所以才这样过来找你们商量啊。」
阿鲁曼显出不服的表情说到。
「实际上这本书,简直不像是真的幻书那样这么容易就到手了。所以,觉得也许是假的……果然还是有些不放心,就让家里的人进行了调查。」
「调查?」
面对修伊的质问阿鲁曼挺起了胸。
「是的,调查另一本〝连理之书〞在哪里。」
「〝连理之书〞的分身吗……于是拿着另一本的,就是丽安娜小姐咯?」
阿鲁曼点头表示肯定。
「其实我和她也只见过一次面。」
「只见过一次?不是说是以结婚为前提在交往么?」
「是啊。最初见到丽安娜的那一天,由她提出来的。〝连理之书〞的所有者,是命中注定要结合的——虽然是口头约定,但确实在那个地方缔结了婚约。」
「……这样乱来好么?」
修伊用已经无奈到极点的表情说到。但是阿鲁曼还是很悠然自得,
「哪儿有拒绝的理由啊。丽安娜是理想的女性,而且这可是由幻书引导的命运的相遇啊。」
「于是话说回来,你到底想要商量些什么啊,阿鲁曼。如果是关于恋爱的话还是去找别人吧。」
修伊感到厌烦地叹息着说,
「真是的。和前辈你们商量恋爱什么的,我才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呢。」
阿鲁曼略带恶意的笑着大胆的说了出来。
并且无视了修伊和妲丽安生气的面容,
「所以说,想请你们鉴定一下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幻书。」
修伊有气无力的用手指顶着额头。
「你怎么想?妲丽安。」
「真本书到底是不是真的〝连理之书〞,只有一本是无法确认的。」
黑衣少女也没有干劲的随便说到。
「所以说,如果刚才的那些话不是因为人热昏了头的幻想的话,不得不承认这本书是真的幻书。你这样的小鸡仔能找到女朋友也只能说是靠幻书的魔力才能够办到的。」
「同意。」
修伊认真的点着头。阿鲁曼嘟起了嘴,
「为什么说得这么坏心眼啊,你们两个。难道你们嫉妒了吗?我比你们先找到了幸福——」
咔叽,妲丽安身上的盔甲颤抖了一下。
攥起了小拳头的黑衣少女,用恐怖的无表情盯着阿鲁曼,
「真是少根筋啊,这个鸡脑袋……快给我滚回去,你个笨蛋。」
「呜哇!」
一边躲着扔过来的装马卡龙的空箱子,阿鲁曼一边拿着书站了起来。
「已经够了。总之,知道这是一本真的幻书已经满足了。我这就回去。等一下还约好了和丽安娜一起去看歌剧呢。」
「随你便。」
修伊像一下子浑身无力似的躺倒在沙发上说到。
妲丽安也无奈地叹着气,对着往外走的阿鲁曼的背影做起了鬼脸,
「不要再来了!」

第三节

由于接近傍晚,阳光也变得柔和了。
在大街上从出租马车上下来的阿鲁曼,向着繁华街的歌剧厅,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去。看来是在这个歌剧厅门口等着和丽安娜碰头。
修伊和妲丽安就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这样的阿鲁曼。他们把阿鲁曼赶出宅邸之后就立刻跟着他来到了这里。
「我说,妲丽安……」
一边趴着稍微有点脏的小路的墙壁上,修伊发出了感觉不到干劲的声音。
「为啥我们非要监视阿鲁曼的约会不可啊?」
蹲在修伊脚边的妲丽安冷淡的说到。
「稍微安静点。你以为我想干这种事嘛。」
修伊无奈的叹了口气。
正好在这一刻,一辆车在歌剧厅门口停了下来,一名年轻女性下了车。
纤瘦的身材,给人安分的印象的年轻姑娘。她带着清爽的微笑向着阿鲁曼走去。
「哼……那就是丽安娜小姐吗。」
修伊也表示感叹。
「让我吃惊了。还真的是个美人。」
「先不说这个,那个菜鸟的一脸呆样算什么啊。」
看着高兴得就像要跳起来似的阿鲁曼,修伊苦笑到。
「嘛,说实话,确实给人不太般配的感觉。」
「那样的美女会对阿鲁曼这种人一见钟情神马的,就算天崩地裂我也不信。难道说这〝连理之书〞……是货真价实的吗?」
看着脚边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妲丽安,修伊的表情变得有点认真了。



「说来说去你还是在意那本幻书啊。」
黑衣少女并非出于本意的叹着气说,
「……〝连理之书〞里面记载的,据说是冥界神黑卡蒂的魔术。」
「黑卡蒂?主管咒术的开发,操纵着魔物的夜之女神。而且是科尔喀斯的守护神啊。」
妲丽安静静地点了点头。
「科尔喀斯的公主美狄亚因为丈夫英雄伊阿宋背叛自己和别的女人结婚,于是利用黑卡蒂的魔术把丈夫的外遇对象科琳托斯的公主和公主的父王活活烧死了。」
「……这些魔法知识就记录在阿鲁曼他们拥有的幻书里?」
修伊别过脸来看着歌剧厅门口站着的两人。
如果阿鲁曼和修伊他们说的话是事实的话,那么不只是是他,丽安娜手上也应该持有一本幻书。记载着古代恐怖的咒术和知识的幻书的其中一半——
「所以说,如果阿鲁曼搞外遇的话……」
修伊低声沉吟到。
妲丽安面无表情的观察着丽安娜的态度。
对修伊他们的不安毫无察觉,阿鲁曼一味地傻笑着。刚想把准备好的花束交给丽安娜却不小心扔在了地上,慌乱地收集着散落的花朵。丽安娜温柔地看着这样的阿鲁曼,还用自己的手帕温柔地擦去他衣服上的灰尘。对丽安娜这样意想不到的温柔,阿鲁曼的表情变得更加害羞了。从不顾旁人的这种亲热劲儿上来看,完全就是一对热恋中的恋人们。
「嘛,貌似没有担心的必要啊……」
已经觉得这样担心太傻了的修伊说到。
妲丽安好像也对阿鲁曼他们失去兴趣了一般从躲着的地方站了起来,
「确实,就那鸡仔的德性。我看他也不敢去搞外遇。浪费时间了。回去吃晚饭吧。」
「嗯。」
修伊苦笑着向着大街迈出了步子。阿鲁曼很不安心似的四处观望着,目光敏锐地发现了修伊他们,啊,的叫了一下。
「修伊前辈!?你们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啊!?」
「呀,阿鲁曼。真是巧呢。」
修伊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脸,装作啥都不知道。
阿鲁曼用好像觉得自己哪方面赢了一般的表情看着修伊他们,
「难道说,你们是跟着我来的么?这么在意丽安娜的事儿?嘛,这种心情我倒是能理解。」
「…………」
就像累了一样不停地叹着气,修伊看着阿鲁曼身边的女性。
「我家妹子如何呀?是个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的美人对吧?」
抬头看着变得更加得意的阿鲁曼,妲丽安讥讽似地开口到。
「简直就是完全配不上。猪和珍珠说的就是你们啊。那边的女人,你也应该在决定人生道路之前好好重新想想啊。」
「请不要说多余的话啊。还有,你说谁是猪啊!?」
面对冷笑着的黑衣少女,阿鲁曼有点孩子气的回应到,
丽安娜有点困惑地看着阿鲁曼的侧脸,
「……阿鲁曼?」
她显得有点怕怕地问到。
「这位美丽的小姐是哪位?你们好像交流得很亲切啊。」
「哎?啊,你说妲丽安?」
注意到有点不安的丽安娜,阿鲁曼的声音变得异常高昂了。
「她就是黑之读姬,嘛,怎么说呢,是我的朋友。」
「说是朋友的话不如说是恩人才对。」
妲丽安带着不高兴的语气订正到。
「以前,这个男的被娼妇所骗,在他快要被杀的时候,被我救了。于是一直怀着感谢的心情膜拜着我——」
「喂喂,妲丽安!?」
阿鲁曼显得很狼狈。拼命的打着圆场,装作很亲切地靠近妲丽安,
「哈哈哈,这样可不好啊,说这样的慌来玩弄大人。」
格叽格叽,用手顶着妲丽安的头。
黑衣少女很不快地把阿鲁曼的手挥开,
「嘿,别碰我。恶心死了。」
「好像关系很好嘛。」
看着打闹的阿鲁曼他们,丽安娜有点寂寞地说到。
「哎?不不,才没有,你搞错了啦。」
阿鲁曼慌忙地走进她身边,开始拼命地解释。
妲丽安无言地看着这两人
「哼……」
最终不高兴地叹了口气。

第四节

那之后过了半个月,但是暑热一点也没有消退的迹象。那天的阳光也从早上开始就特别强烈。
下午的街道。面对热闹的大路的一家书店屋檐下,蜷缩着全身黑色衣装的娇小少女。一边胡乱地翻着店门口的新刊,
「热死了说……呜……」
少女弱弱地说到。
在她身边交叉着手腕的修伊无奈地叹气。
「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赖着不走了啊。差不多该回家了吧,妲丽安?」
黑衣少女慢吞吞地抬起头来,用怨恨的眼神瞥修伊一眼。然后又不愉快地看着人流混杂的街道。
「不想动了说。为什么人这么多啊。难道说这个城里的人都是吃闲饭的吗?」
「这个时间带没办法的啦。又是周末。」
「呜呜……热死了说……呜呜呜……」
妲丽安再次蜷缩起来。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她猛地抬起头。在她的视线前方,是十字路口的一个小摊子。卖冷饮的小摊子。
妲丽安两眼发光地看着,
「对了……冷饮!想吃冷饮了说。」
「妲丽安,你不是刚刚才吃了零食吗?」
修伊就像在训小孩子一样,
「吵死了闭嘴。你不给我吃冷饮我就不动了说。冰。呜!……」
妲丽安说着,然后别过了脸去。修伊无奈地叹了口气。
正在这个时候,从卖冷饮的摊子传来了悲鸣声。行人们纷纷避让,他们的背后能看见一个正在闹腾的男子。
「怎么啦?」
修伊表情严肃地正了正身子。妲丽安也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呜……这么热的天还给人添麻烦……」
位于骚乱中心的男人,是个身材富态的矮小男性。
蹲在路中央的他对着倒在自己面前的女性怒吼到。
「快住手!」
男人捂着自己的右手叫到。
注意到他痛苦的样子,有好几个行人想要靠近他。
「别过来……请不要靠近这里!」
他就像野兽一样威胁着他们。
长着让人联想到雏鸟绒毛的颜色很黄的金发的男人。看到男人的脸,修伊忍不住用手遮着眼睛。
「阿鲁曼……?」
「那个笨蛋在干什么啊。」
妲丽安皱着眉头说到。修伊保持着严肃的表情,「切」的一声,
「有点奇怪。去看看吧。」
注意到靠近过来的修伊他们,阿鲁曼用快要哭出来的眼神看着他们。
「……修……修伊前辈!」
「阿鲁曼,要紧吗?发生什么事了?」
修伊对着仍然蹲在原地的阿鲁曼问到。阿鲁曼继续捂着自己的右手,
「救救我……请救救我吧。书……幻书它……」
「幻书……!?」
「难道说,你已经有外遇了吗?鸡仔。」
妲丽安眯细了眼睛盯着他看。阿鲁曼摆出一副怎么可能的表情摇着头,
「不是啊。这是因为……」
然后,注意到妲丽安靠近过来的他脸有些抽搐,浮现出来的毫无疑问是恐怖的表情。
「别过来。请不要再靠近我了!」
阿鲁曼对着妲丽安狂叫。这时候阿鲁曼的右手突然有什么东西以很强的气势喷了出来。肉桂色的触手状物体。
就像鞭子一样划破天空,伸到了妲丽安眼前。
「妲丽安!」
修伊的表情像冻住了似的叫到。
「唔。」
妲丽安用覆盖着手甲的手把从阿鲁曼的手中伸出来的细长触手挡开了。被弹开的触手失去了目标,缠住了她身边的路灯。然后烧了起来。
「树的枝条……。?」
修伊注意到了阿鲁曼伸出来的触手是什么东西。确实是枝节分明的树的枝条。无数的树枝从阿鲁曼的右手出现,不断地伸长把周围的人都卷了进来。
这明显不是普通的树木。应该是类似于诅咒之类的东西才对。
「难道说……这就是,连理的树枝吗!?」
「应该是冥界神黑卡蒂的魔术了说。」
妲丽安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到。
「据说科尔喀斯的公主美狄亚送给情敌科琳托斯的公主一套婚纱。婚纱缠住新娘的身体烧烂起来,甚至把想要救她的父王也卷了进来,就这样把他们活活烧死了。」
「黑卡蒂的魔术……这就是那本幻书的诅咒么,妲丽安?」
面对修伊的质问,妲丽安什么也没有回答。也许她也不知道〝连理之书〞的实体是什么吧。
「呜呜……」
右手被奇怪的树枝缠绕着,阿鲁曼发出了苦闷的声音。
修伊环顾了一下四周,
「总之,,在这边造成骚乱不太好。去我家吧。还能走吗?」
「嗯,还行……」
阿鲁曼弱弱地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也许是害怕扯上关系吧,被阿鲁曼他们吓到了之后路上的行人少了很多。卖冷饮的摊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动到了其他地方。逃跑了。
「我的……冷饮……」
在无情的烈日之下,妲丽安一脸绝望的呻吟着

第五节

修伊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因为阿鲁曼不能乘坐交通工具的关系,花了很多时间。
「幻书刚开始发生暴走,是我家的女仆造成的。」
趴在沙发上的阿鲁曼,用疲惫到极点的声音说到。
「女仆?你居然和自己家的仆人搞外遇么?」
「不是啊!」
阿鲁曼激动得站了起来,刹那间,他右手的树枝又开始伸长了。因为他的动作很大,一下子就凑到了妲丽安的身前。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笨蛋啊……都怪你做些多余的动作。」
「谁的错啊!真是的!」
阿鲁曼快要哭出来似的回到了沙发,树枝伸展的速度也变弱了。和他的手融为一体的连理枝,似乎会对靠近的女性起反应。
「……上次招待丽安娜来我家。我和自家的女仆亲切地说了几句话,丽安娜就突然不高兴起来——」
「原来如此……」
修伊略微有点感兴趣了。
「她把这认为是花心了是吧。」
阿鲁曼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是啊。自此以后,在剧场的过道里撞上不认识的女性,只是很平常的在走路与其他的女性眼神相交,也会让丽安娜非常的不高兴。于是,幻书对她的愤怒起了反应……变成了这样。」
一边说着阿鲁曼把上衣脱了。
从他的胸前到肩部,还有整条右手,都被树枝给完全缠绕并覆盖了。而且在他的右胸附近。一本似曾相识的书藏在树枝下面,埋在那里。那就是〝连理之书〞。
修伊很不愉快地皱了皱眉。
「这样就不可能把幻书剥下来了吧……这就是,〝连理之书〞被施与的诅咒么,妲丽安?」
黑衣少女静静地摇着头。
「No……或许是违反誓约所受到的惩罚了说。」
「誓约?对了,好像有说过在〝连理之书〞前宣誓结婚了什么的。」
修伊像是找到了答案似的动了动眉毛。阿鲁曼则完全不能接受,
「请等一下。说惩罚什么的,我不是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吗?」
妲丽安用毫无感情的眼睛看着被树枝缠绕着的男人。
「看来你的对象可不这么认为了说。」
「什么意思……?」
「对那个叫丽安娜的女人来说,你碰到了别的女人,或者和她们友好地交谈,都是花心的表现。被认为是背叛的行为了说。」
「什么……?」
阿鲁曼无语了。妲丽安冷静地看着他,
「你所持有的这本书,忠实反应了另一本〝连理之书〞的主人的意志。丽安娜本来就有洁癖和嫉妒的性格,或者是被幻书的魔力所迷惑超越了境界,这我就不知道了说。」
「怎么这样……!?无论如何请帮帮忙吧!」
阿鲁曼悲痛地叫到。但妲丽安却冷淡地摇摇头,
「没有资格的人,随便对幻书出手就会招来这样的下场了说。」
修伊也冷静地点头。
「嘛,确实是自作自受。」
「请别这样说得事不关己啊……」
阿鲁曼差不多要哭出来了。
这时,从宅院的玄关那边传来了敲门声。
阿鲁曼肩膀猛的一震,修伊则讶异地眯起了眼睛。
「有客人?会是谁啊?」
「难道说……!?」
阿鲁曼从沙发上跳起来,对着面对宅院外侧的窗户走去。从窗帘的缝隙往外看。
「呜哇啊啊啊!」
哀叫着在原地翻滚起来。
修伊无奈地看着后辈的样子。
「阿鲁曼?」
「丽安娜……!是丽安娜家里的车!」
阿鲁曼抱着头颤抖着叫到。
「连这所宅院的地址都调查过了。还真是准备周全呢。」
修伊很佩服地说到。阿鲁曼则像死到临头似的看着修伊,
「我不在,如果……问起什么来,就说我不在!」
「真是没用的小鸡仔了说。」
妲丽安轻蔑地说到。修伊则苦笑着,
「也不是不明白你的感受。问题是她接不接受才对。」
一边说着往玄关走去。
这期间敲门声也没停过。令人惊讶地以一定的节奏敲着,反而让人感到恐怖。修伊带着沉重的表情把门打开了。
门前站着的是,头发编成辫子的苗条女性。
「贵安,迪斯佤卿。」
她只在嘴角浮现出微笑,很礼貌地打了招呼。
「我是阿鲁曼·杰里麦亚的未婚妻,名叫丽安娜。上次在剧场见过一面。」
「贵安,斯克鲁斯小姐。今天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修伊很淡定地问到。丽安娜仍然保持着微笑,
「我是来见阿鲁曼的。他就在这里吧?」
好像很确信似的说到。
修伊摇头装傻,
「不,他今天没来过啊。」
丽安娜眯起眼睛。她的视线就像磨得很锋利的刀具一样。
「包庇他可对他没好处哦,迪斯佤卿。」
「您说的可真吓人啊。不过,他真的没来过这里啊。」
修伊淡定地这样说到。丽安娜无言地看着他。
双方都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这样啊。」
最终,丽安娜放弃了。
「真是非常抱歉。大概是搞错了。我再去找找其他想得到的地方。」
「嗯,请多加小心。」
修伊微笑着挥手道别。等到玄关门一关上,马上就脱力了一般叹了口气。丽安娜的样子和初次见面相比简直就是换了个人似地,浑身散发着异常的压迫力。
「居然很干脆的就走啊。」
修伊回到会客室,妲丽安无聊地说到。
「得救了……」
阿鲁曼一脸悲怆地瘫坐在绒毯上。
「呜呜,已经够了。为什么我要这么倒霉…… 」
带着没出息的哭腔说话的阿鲁曼,忽然倒吸了一口气。
「怎么啦,阿鲁曼?」
「啊……前,前辈……」
阿鲁曼铁青着脸指着修伊背后的窗户。
回过头的修伊也被吓到了。映照这昏暗夜景的窗户,有个白色的影子。有个年轻女子站在那里,脸紧贴着窗玻璃。
是丽安娜。
「……找到你了哟,我的阿鲁曼。果然是躲在这里呢。」
用指甲抓着窗玻璃的丽安娜吼到。
阿鲁曼忍不住地哀叫起来。
「呜,呜哇啊啊啊啊!」
「而且,这样子……果然又〝花心〞了对吧。你这人实在是……」
「不,不是……!」
按着自己的右手,阿鲁曼拼命地摇头。
丽安娜的手青筋暴起,窗玻璃受不了压力出现了裂痕。阿鲁曼受到恐怖的驱使,背对着丽安娜想要逃走。
「救救我,修伊前辈。这样下去的话,我会被杀掉的。」
阿鲁曼被吓到扭曲着脸叫着。
这时从他的右手,树枝以至今为止都没有过的厉害气势伸展出来。无数的树枝,以阿鲁曼的身体为中心向四周张开,和房子的地板还有墙壁融为一体,简直就像密林一样的光景。而且,这些树枝的前端都喷着火焰,把阿鲁曼的周围都包围起来。
幻书对丽安娜的愤怒起了反应。
「我们也被卷进来了吗。就像想要救新娘的科琳托斯王一样。」
被树枝和火焰的结界所包围的修伊,疲惫地摇着头。保护着背后站着不动的黑衣少女,
「……怎么办,妲丽安?」
「就没啥办法么?打破黑卡蒂的魔术的方法!」
被树枝五花大绑的阿鲁曼也尖叫到。
「真是的,拿你没办法了说。」
手指伸向领口,把自己的胸口敞开的妲丽安叹息着。
少女那缺乏起伏的胸的中央,埋在心脏上方的是一把锁。古旧的金属制的锁被银的锁链绑着,就像融入她那洁白的肌肤一样埋在那里。
「找到唯一一个,最简单的方法了说。」
「什么!?要怎么做才行?」
阿鲁曼带着一丝期待问到。
黑衣少女则冷酷地看着他,
「你死了就可以了说。」
毫不犹豫地这么说到。阿鲁曼的脸抽了一下。
「哈!?请别在这种时候开玩笑好不好。已经因为幻书的原因快要死了……」
「是么。」
修伊右手握着一把钥匙。钥匙上刻着古老的诗歌,一把黄金的钥匙。
「还有这一手啊……」
「喂,前辈为啥也这么说啊……」
对看着自己的修伊他们的视线感到害怕,阿鲁曼的声音都颤抖了。
他逐渐被不断伸长的树枝所覆盖,被灼热的火焰所包围。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鲁曼终于发出了哀叫。
临终的尖叫。

第六节

阿鲁曼的尸体被横放在走廊的地板上。
他的胸口有一本古老的卷子书。〝连理之书〞的其中一半。
从幻书里伸出的无数树枝,同阿鲁曼的死一起消失了。与树枝融为一体的宅院留下的烧焦痕迹是唯一留下的发生过异变的证据。
「阿鲁曼?」
进入宅院的丽安娜看着阿鲁曼的尸体静静地说到。
然后问在一边站着不动的修伊他们。
「你们对我的阿鲁曼做了什么?」
「阿鲁曼死了。是自杀。」
「自杀?」
丽安娜眉头一皱。修伊点头,
「他后悔违背了和你的誓约花心一事,自己选择了死。连我们的阻止都没听。能原谅他吗?」
「是么……他承担了责任呢。背叛和我的誓约的责任……」
抱着幻书的一半,丽安娜自言自语到。
她抬起脸来,毫无表情地看着修伊和妲丽安,
「你们的事情我也调查过了。黑之读姬和,她的钥匙守护者。这本书,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了。你们就拿去吧」
一边说着一边把幻书拿了过来,
「Yes……确实地收到了说。」
黑衣少女静静地说到。
丽安娜微笑着。眼角边的泪水,看上去绝不是演技。虽说是被幻书的魔力所惑,但是她,也许真心地爱过阿鲁曼吧。
「那么贵安,迪斯佤先生。永别了,阿鲁曼。我曾经的爱人。」
跪在尸体旁边做完临别的祈祷,丽安娜站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从这里走了出去。
看着她坐的车离宅院远去,
「还真是华丽的收场呢……」
修伊佩服地说到。妲丽安用她那无法读取感情的眼睛看着夜色,
「〝直到死把两人分离〞……婚姻的誓约就是直到有一方死了为止。从那个女人的性格来看,我想她一定会遵守誓约的。」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只要阿鲁曼一死,他们的婚约就算结束了对吧。」
修伊好像理解了似的点了点头,然后把视线移到还横躺在地板上的阿鲁曼身上。
「于是乎,也该把他复活了吧。」
「就这样放着我也不在乎了说。」
妲丽安毫不在乎地说到。
「这可不行啊。还要让他收拾被弄坏了的我家宅院的说。」
修伊一边说着,慵懒地打开了夹在腋下的一册书。
用羊皮纸装帧的古老的册子书。用和〝连理之书〞里差不多的字写成的。但是内容却大有不同。封印在〝丹特丽安的书架〞里九十万零六百十六本幻书的其中一本。
「记载着把人送进冥府再带回来的秘术的〝艾雷乌西斯的祭礼之书〞吗……但是只能带回还没有吃过冥府食物的而已——」
「即使是鸡的脑袋,这回肯定也会遵守了说。」
正如妲丽安所言。
修伊按照幻书所记载的手续进行了仪式,应该已经死了的阿鲁曼的脸颊恢复了生气。
「呜呜……」
随着身体痛苦的扭动,阿鲁曼慢慢张开了眼睛。
「怎么样,阿鲁曼。死了一回,再活过来的感受如何?」
「……真是凄惨的遭遇……还像半死不活的感觉。」
就像宿醉的醉汉一样,阿鲁曼痛苦地说到。
「以此为戒,随意地对幻书出事一事也稍微有点反省了吧,鸡仔。」
妲丽安义正言辞地开始说教。阿鲁曼不甘心地点头同意。
「嗯,就算拜托我也不会出手了。书,还有女人,都是非常恐怖的东西,我已经深刻地理解了。没想到,那样温顺的丽安娜,居然有这么严重的嫉妒心理。」
「人不可貌相,所以才会遭受这样的报应。」
阿鲁曼弱弱地垂下了肩膀,脸变得非常认真地开始自言自语。
「嗯,没错。就是这么回事。从今以后放弃那种谨慎而又清秀的女性,找那种开朗活泼的女性好了。还有,对呢,头发要稍微长一点。而且胸部也要大一点……」
「这家伙,完全没有得到教训呢。」
妲丽安也没了干劲。
「像这家伙一样的笨蛋,就算死也治不好了说。」
「啊,看来是这样。」
修伊愉快地笑着。看着他的侧脸,妲丽安不经意地浮现出快要哭出来似的寂寞的微笑。
「直到死把两个人分开……吗?」
「哎?」
「什么都没有的说。」
当修伊回过头来的时候,妲丽安那虚幻的微笑就像幻觉一般消失了。
她那光亮的黑发,被温柔的月光照得熠熠生辉。
晚风带着些许凉意,传达着逐渐接近的秋之气息。
夏天即将过去——


本帖最后由 1990416 于 2011-5-30 11:42 编辑



  
  
  断章一
  「催眠之书」
  
  Hypnotist in Trance
  
  酒店的吧台处坐着两名客人。
  一名是中年的男性。
  穿着略显脏乱的衣服,散发着粗野的气息。不知道是不是打了谁之后的痕迹,指环的缝隙里,漆黑色的血迹凝固在上面。
  另一名客人是,穿着革制燕尾服的年轻男子。
  有着像是受过良好教育的认真面孔,却有微妙地没有任何不协调的不可思议的青年。
  青年一边看着书,一边玩弄着装有已经变温的麦酒的玻璃杯。
  那是一本以很久之前就灭亡了的国家的文字所写的书。
  他把说读到了一半左右,点了第二杯酒的时候,
  「呐,你……读的很少见的书啊。很值钱吧,那个」
  长相粗野的中年男人,唐突地向青年搭话道。
  青年微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有点古老的书而已。没有什么大的价值。」
  「哼。到底是不是那样可就不好说了呢」
  男人这么说着,把浓烈的蒸馏酒倒进了喉咙。然后轻蔑地浅笑着。
  「嘛也无所谓了。只要调查下就能知道的事。比起那个你,似乎对书很在行啊,知道叫幻书的东西么?」
  「幻书?」
  「没错。记载着不应存在于这个世上的禁断的知识,梦幻的书物。这话我只在这里说,在那之中,关于记载着强力催眠术的书的事」
  「催眠术的书……吗」
  「啊啊。那本书,似乎是有着,不论对方有着多强烈的疑心与精神力,只要一瞬就能让他进入催眠状态,按自己的意愿操纵的能力」
  男人说着,取出了藏在自己怀中的一本书。
  褪色了的皮革封面的古书。
  再次看向皱着眉头的青年,男人发出了愉快地笑声。
  「嘿哈哈,开始警戒了么,你。不过,已经迟了。我早就已经把这本书朗读完了。这下最后的咒文也完成了——」
  快速翻开皮革封面的书,男人以很快的速度说着什么。
  听到了催眠的青年的表情,消失了生气。全身硬直停止了活动,以虚无地瞳孔睁开着的他的眼,呆然地望着遥远地某处。
  瞬间青年伸入怀中的手失去了力量,他握着的什么掉了下来。
  那是大型的手枪。中折式的军用回转式手枪。
  中年男人,以稍稍惊讶地表情看着那个。
  「真危险啊。这家伙,居然带着这样的东西……不过,这个应该会很好用啊」
  这么说着,男人从地上拾起了手枪。
  然后,把那把枪再次交给了青年。
  之后男人指着在吧台里的酒店主人,向青年命令道。
  「喂,你。把那边的老头给我杀了」
  「…………」
  中了催眠术的青年,无言地把枪口对向了酒店的主人。
  默默地擦着玻璃杯的酒店主人,惊愕地抽搐着脸。
  不过青年表情不变地,往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里加入力气。
  狭小的店内里回响起了枪声,头被打穿了的店主没发出声音便绝命了。
  看到飞散鲜血和脑浆,坐在餐桌那儿的其他客人们都发出了悲鸣。
  中年男人险恶地砸了下舌,
  「真烦人啊。喂,把那些家伙全杀了。一个都别放跑了」
  男人的话音落下的同时,枪声连响了起来。
  中了催眠术的青年,把四个客人连续地射杀了。
  看着那情景的男人,愉快地大笑着拍起了手。
  青年的枪是六连发式的。省下的子弹,还有一发。
  「好,真是麻烦。你,用那个把自己的头打烂吧。在我数到三的时候,懂了吗。一,二,三——!」
  与男人的话结束的同时,最后的枪声响起了。
  以枪指着太阳穴的状态,满头是血的青年,缓缓地在那个地方倒了下去。一瞬间化为了血海的店内,剩下的只有拿着书的男人一个。
  「哈哈,幻书的力量还真是厉害啊。太爽了!」
  男人,手持着书,满足地高声大笑着。
  「那么,在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从死了的客人那儿拿了钱包,就回去吧」
  宝贵地握着催眠术的书,男人再次,愉快地笑了。
  
  
  「这还真是……又是,那个客人吗」
  无言地擦着玻璃杯的酒店主人,望着突然大声笑着的醉客叹息着。
  那客人是,穿着略显脏乱的衣服,散发着粗野的气息的中年男人。宝贵地握着褪了色的皮革封面的古书,不知为何一个人大笑着。
  「每晚每晚,读着奇怪的书一个人擅自骚动着,真是给人添麻烦啊。有时还打算去偷其他客人的钱包和物品。真是,要怎么醉成怎么样,才能变成那样啊」
  酒店的主人以有点受够了的语气,向坐在吧台的青年发着牢骚。
  在店内的其他的客人们也以困扰地眼神看着不停笑着的中年男人。
  是这样吗,青年如此自语着。然后他以像是自言自语的口气说道,
  「这不是做着很好的梦嘛……他是读了对读了这本书的人施以催眠的幻书」
  「……诶?」
  笑着回应浮现着不可思议表情的酒店主人,青年美味地喝下了剩下的酒。


本帖最后由 1990416 于 2011-5-30 11:43 编辑


  第四话
  「调香师」
  Episode 16:Daughter of Gandharva

  
  家道的小路里,漫溢着血的腥臭味。
  被略脏的建筑物所围绕着的小路上。在大晴天午后的浓重暗影里,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站在那里。男人的右手上握着染了血的细刃小刀,他的脚下则倒着尸体。被割开了喉咙杀掉的男人们的尸体,有好几具。
  被杀的男人们手里拿着枪。是犯罪组织内的同伴争斗吗。不管是握着小刀的还是被他杀了人,全都是有这一种狂暴的感觉。倒落在周围的箱子里装着的东西,大概是麻药。
  这附近一带,是在王都内治安特别差的地方。这种程度的小打小闹,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奇怪的是,活下来的男人用一把小刀打倒了数个持枪的敌人。还有就是,他的左手上握着一个小小的瓶子。
  刚好能藏在掌中大小的玻璃瓶。那是香水的携带瓶。
  「……做过头了,诺斯」
  小路的深处。紧急用楼梯中间的平台上,同样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站在那里。俯视着握着小刀的男人,他像是无奈了似的叹息着。
  「抱歉啊。这些家伙的臭味我实在受不了」
  用尸体的衣服擦着刀身上的血,被叫做诺斯的男人这么说着。踢开了散落在地上的装有麻药的箱子,猛烈地用脚踩踏着。
  站在楼梯上的男人,耸着肩眺望着那景象。用火柴点燃卷烟,他倦怠地吐出了白烟。
  「嘛,算了。去下一个工作了。这次可是我老大直接给的委托哟」
  「这次会让我闻到像样的味道的吧?」
  把小刀折叠起来的诺斯,像要把侵染在身上的血腥味隐藏掉一样,往全身喷着香水。蛊惑般的香味飘散开来,诺斯像是受够了似的闭上了眼。
  「放心吧。你也一定会喜欢的」
  楼梯上的男人,眺望着这样的诺斯浅浅地笑了。
  他指着诺斯握着的香水瓶,以事务性的口气说道。
  「因为是去要你最喜欢的那个的配方啊」
  「……是吗。那还真是不错啊。不错。太好了」
  又闻了一次香水的味道,诺斯笑了。
  楼梯上的男人毫不在意地,把点着火的卷烟扔了出去。卷烟落到了装着麻药的箱子上,渐渐地麻药发出异臭烧了起来。
  
  
  第四话「调香师」
  Episode 16:Daughter of Gandharva
  
  
  第一节
  
  
  在公园附近的大通路上,排起了队伍。很长很长的队伍。
  目测估计下少说也有三,四百人。说不好还有着那数倍的人数也说不定。
  虽然本来就是条离车站很近的闹市街,但混杂到这种程度还是很少见的。
  他们的目的地是,在十字路过转角处的一家店。甜食店风的咖啡店。
  是这家店开张还没多久吧,店内看起来还很新。以茶色和绿色统一的能让人静下心来的店内,飘荡着烤熟了的面包的香味。
  排着队伍的人的年龄和打扮,各有不同。有像是富裕家庭的用人的人,也有年轻的情侣们的身影。带着孩子的母亲,以及老人的身影也随处可见。
  在那样杂多的人群中,混杂着穿着奇妙服装的男女二人组。
  男人的年龄估计在二十岁左右。穿着皮革制燕尾服的青年。
  以一副一看就是有着良好教育的,温柔的表情站在那里。
  明明如此却完全无法从站在这人群中的他身上,感觉到疲惫的感觉。有种像是习惯了战场的士兵一样,奇妙地沉静感围绕着的青年。
  「终于进到店内了呢」
  在跨进店内的时候,他发出了安心似的叹息。回头看向他们背后的长条队伍,稍稍无奈似的耸了下肩。
  「真是了不得的队伍呢。不过就是为了个炸面包,却排了好几个小时……还真行啊,大家」
  「闭嘴,小鬼」
  斥责着那个的青年的是,在他身旁的年轻女孩。
  年龄估计最多也就十二,三左右。白皙通透的肌肤上,缠绕着的是漆黑的衣服,是个身材娇小的少女。
  长及腰间的头发也是漆黑的。
  眼睛的颜色也是和夜晚的黑暗相似的深沉的黑色。
  她的黑衣是,有着几层的蕾丝和荷叶边膨开的,而包裹着那轮廓的是,金属的手套和无骨的腰甲。像是中世纪的骑士的典礼服一样,既称不上是晚礼服,也称不上是铠甲的,奇妙的服装。
  然后在她的胸口,本应是缎带的地方却是陈旧的金属箱。
  以银色的锁链束缚着的巨大的锁——
  「说话要注意一点,修伊。这家店的炸面包才不是什么仅仅的炸面包而已」
  死死瞪着被叫做修伊的青年,黑衣少女以生气的语气说到。然后她,不知为何变成了一副沉醉了的表情,
  「刚出炉的那个柔软的感觉,外侧的松脆的香味,里面则仍是柔软之极,像是会化掉一样的炸面包。因此才有为了吃这个,特地从乡下跑来这遥远王都的人」
  「我们也是,那些乡下人的伙伴呢」
  回望着黑衣少女,修伊无奈的苦笑着。
  从他的家到王都,汽车加列车要半天左右。花了这么多的时间来到王都的理由是,想吃最近备受好评的这家的炸面包,这样不停的说着的少女的原因。
  「闭嘴,你个跟不上潮流的家伙。有那空说废话的话,还不如快点拿出钱包给我能买多少买多少回来」
  黑衣少女用习惯了的态度命令着修伊。但是,事实上是害怕人群还是什么的,与那狂妄的口气相反,她一直拉着修伊外套的衣角,稳稳地贴着他无法离开。
  「能买多少就买多少……,两个人的话十个炸面包就会吃不完了吧」
  环望着混杂的店内,修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店内的接待台前,有『炸面包每人限购十个』的牌子立在那里。
  「说什么梦话呢,你这连面包屑的价值都没有的垃圾废材男」
  黑衣少女以轻蔑的视线看着修伊。
  「一人限购十个也就是说,我们两个人能买二十个。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和你这家伙一起排在这里的」
  「该不会那全部你都打算一个人吃完吗,妲丽安?」
  「放心,修伊。我的心胸是很宽广的,会让你吃一口的」
  「那还是真谢谢了」
  修伊像是放弃了似的摇了下头,从外套的袋子里取出了纸币。在终于到了的接待台前点了炸面包。被店员以奇怪的表情看着,修伊接下了装着二十个炸面包的托盘。
  在修伊他们背后发生了小骚动,是在修伊接下托盘的下一秒。
  在店内盘饶着的队伍里有谁插了进来,推开着人群跑了进来。撞到一起的人接二连三地发出了悲鸣,被推倒了的几个人则发出了怒吼声。
  骚动的元凶是一个女人。穿着像医生一样白色衣服的年轻女孩。整体上看去身材娇小,柔软的头发长及腰间。也许是因为这关系给人一种像是小孩的印象。
  无视人们的责难的声,她终于来到了店内。
  店员们虽然以困扰的表情看着白衣女孩,也许是不知道她的目的,似乎无法向女孩搭话。
  白衣女孩转圈环视了店内,“嗯”的 从鼻子里发出了。然后把视线定在了站在接待台前的修伊,
  「喂!」
  突然走近了的女孩,把脸凑了上来。
  「喂,那边的人。你,是好人吧!」
  「诶?」
  「我正被坏人们追着。拜托了,救救我」
  对女孩突如起来的求救,修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白衣女孩则完全不在意那些,紧紧地挽住了修伊的手。
  被称做妲丽安的黑衣少女则生气似的皱起了眉。
  喀嚓喀嚓地让全身的铠甲放出了声音,冲进了白衣女孩和修伊之间,用像是什么也有没发生过一样的声音对她说道。
  「饮料也一起点了,修伊。我要红茶」
  修伊以无奈又疲惫的样子叹息着,转向了店员,
  「那么,她要红茶。我要咖啡。要热的」
  「等,等一下啊!」
  白衣女孩的声音盖过了修伊的话。
  「你们,为什么这么平静地点着饮料啊。为什么不救救我啊!?」
  「在这样的店里,突然被不认识的人,要求救助什么也太那个了呢」
  浮现着苦笑的修伊,看着白衣女孩摇了摇头。女孩像是生气了似的鼓起了脸,
  「不认识也好什么都好,美女在要求救助不就应该帮助的吗,一般」
  「像你这样的小不点有哪点像是美女了。各种意义上不知羞耻的女人呢」
  妲丽安以辛辣的语气说着。
  白衣女孩则不禁皱起了眉,
  「咕……既然如此,那这个我就收下了!」
  如此喊着,她突然从修伊的手中抢走了满载着炸面包的托盘。呆然地看着就那样逃走了的女孩,妲丽安发出了悲痛地喊叫声。
  「我的炸面包!」
  「想要我还给你的话,就先把那些家伙解决了」
  女孩回过头来大声说道。店周围的客人们,以很困扰的表情看着她。
  「那些家伙?」
  修伊以受够了的表情,看向了女孩所指的方向。
  从围绕着店面的人群里,再次发出了悲鸣声。
  体格健壮的两个男人,推开排着队伍的人们,往店内的方向接近了过来。看来他们似乎是来抓白衣女孩的。“被人追着”的女孩的话,也并非全是谎言。
  「菲欧娜大人!」
  「请等一下,菲欧娜大小姐!」
  男人们向着推开人潮逃跑的白衣女孩喊着。
  「大小姐……?」
  修伊哑然地皱起眉。
  瞪着那样的修伊,妲丽安发出了高亢的声音。
  「你还在那里干什么,修伊。快去追那女孩!我的炸面包!」
  修伊一脸真麻烦的表情叹了口气,无奈的跑着去追白衣女孩了。像是为了挡住两个男人的路,跑到了人群混杂的狭小的通路上。
  「你这家伙,是盯上菲欧娜大人吗!?」
  「什么人!?」
  男人们满脸敌意的瞪着修伊,
  从远处看着那景象的白衣女孩发出了小小地欢呼声。
  其中一个男人咂了下舌转向了同伴,
  「事已至此,没别的办法了。用那个」
  「但是,在这样人群混杂的地方的话……」
  另一个男人,一瞬浮现了犹豫地表情。
  「没关系。快用!」
  「喂,你们,要干——」
  看到男人从外套的袋子里取出的东西,修伊的表情僵硬了。装备有点火装置的金属筒。十分像是军用手榴弹的武器。
  注意到男人们的目标是白衣女孩,修伊试图阻止他们。但是,没能赶上。男人把拔掉了安全栓的金属筒扔到了白衣女孩的眼前。
  掉到地面的同时,金属筒喷出的是,大量的白烟。
  吸入了那烟的周围的人们,浮现着苦闷的表情不停地咳嗽了起来。修伊脸色惨白的瞪向了男人们。
  「毒瓦斯!?在这人群混杂的地方,你们脑子没问题吗!?」
  但是男人们坦然地摇着头。不如说是换成了恭谨的用词。
  「不,请不用担心」
  「这个,只不过是恶臭弹而已」
  「恶臭……?」
  修伊呆然地眺望着四处飘散的白烟。这么一说,和白烟同时飘散开来的是,刺鼻的异臭。腐坏的鸡蛋和强烈发酵了的奶酪的味道。虽然感到不快,不过似乎不会威胁到生命。
  但是,受到了恶臭弹直击的白衣女孩,应该受到了相当大的刺激才对。
  在烟雾中摇摇晃晃地走出来的她,以称的上夸张的痛苦表情,倒在了路上。
  「我……我的炸面包……」
  掉落在地面,盯着满是恶臭的面包,妲丽安以快要哭出来的声音低语着。
  
  
  
  第二节
  
  
  回收了白衣女孩的男人们,为自己的失礼道歉,把修伊和妲丽安带到了雇佣主所在的地方。目的地是在王都商业地区的一懂旧大楼。
  一看就是有着一定历史的企业的总部,只看外观都是厚重的建筑物。
  在大楼的社长办公室迎接修伊他们的是,头发明快地分开,体格较好的中年男性。他就是那些
  男人的雇佣主。换句话说,也就是这个公司的社长。
  「此次,女儿菲欧娜实在是做了非常失礼的事」
  坐在接待椅上的社长,以严谨的态度低下了头。
  「不,只要能赔偿那些面包,我们就没什么在意的」
  修伊微笑着摇了摇头。
  像是认生的小孩一样躲在他背后的黑衣少女,张着嘴不停吃着的是,在托盘上堆成小山的炸面包。那是她向男人们强烈抗议后,强行要求赔偿的东西。
  「能这样说真是太感谢了。虽然很不好意思,不过我的女儿,就如你们所见的一样,完全不谙世事,在公司里也经常添麻烦」
  社长像是自嘲一样轻轻地叹了口气。
  修伊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苦笑了起来。
  「真是别吓到了呢。她居然是Fameniasu社的主席研究员,而且还是社长的千金」
  妲丽安以咬着面包的状态,发出“呜”的一声,以惊讶地表情抬起了头。
  「Fameniasu是什么。制造散发异臭的暴动镇压用兵器的制造商吗」
  那是什么公司啊,修伊无奈地低语,
  「不,Fameniasu社是化妆品开发公司。特别是香水很有名」
  「香水店的主席研究员?」
  看到一脸怀疑地皱起眉间的妲丽安,社长害羞似的点了点头。
  「别看菲欧娜那个样子,她可是个很有才能的调香师。从小就出入研究室,调合了我们公司最热销的“BlueTrans”的也是她哦」
  修伊像是感到佩服般的叹息着。
  「名字是有听过。因为外国的人气女星很喜欢所以很有名呢」
  妲丽安哼地从鼻子里发出了声音。
  「那个浑身一点味道都没的小女孩能调香水还真是好笑呢」
  「调香师不喜欢自己身上有多余的味道呢」
  修伊像是保护菲欧娜似的说道。
  「她没有化妆就是因为那个关系吧。那身白色的衣服也洗的很干净」
  「……嘛,缺少同年龄的女孩一般的文静也是事实呢」
  社长落下了肩没有依靠感的笑了。看来他似乎,对如何与女儿接触感到困饶呢。社长亲自出来向修伊他们道歉也是为今天发生的事做封口工作吧。香水制造商的主席研究员引起了异臭骚动的事被公开的话,公司的印象肯定会跟着下降。
  「那个香水……瓶里,有刻着书一样的东西呢」
  毫不在意地看着窗外的修伊,把突然注意到的问题说了出来。
  在窗边的架子上有Fameniasu社的香水样本放在那里。装饰着那香水瓶的是,书一样的玻璃雕刻。
  「啊,你注意到了吗」
  社长轻轻地微笑着。
  「在香水狂热着之间是很有名的话题,Fameniasu社有一本流传下来的古书。似乎原本是异国的书物,以得到那本书为契机,公司的初代的社长,也就是我的祖父有了卖香水的想法」
  「……书?」
  妲丽安敏感地反应道。社长看着她的反应稍稍有点感到不可思议,
  「嗯,是书。在那之前只是做着些肥皂的我公司,因为卖香水而在不久之后成为了被认可为能代表王国的高级生产公司。写在那本书上的操纵香味技术,一定是相当高度的东西吧」
  「操纵香味的技术……那本书是,记载了香水的制作法吗?」
  对修伊的提问,社长浮现出了有点暧昧地表情。
  「是呢。应该是那样吧」
  「应该是?」
  「我并没有看过书的内容。很遗憾祖父没让我看那本书」
  这么说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虽然正确地说,是看了也没看懂才是事实。因为我没有调香师的才能呢。让菲欧娜继承了那本书的祖父的判断,很正确呢」
  「菲欧娜?」
  咬着炸面包的妲丽安说到。
  「那个小女孩,有拿着那本书吗?」
  「嗯。虽说是我公司的象征,但并没有想股票一样特别的价值呢。不过是一本书,让想要读的人拿着,嘛,这样是最好的吧」
  「不过是一本书……!?」
  妲丽安呀紧的牙发出了声音。「你这不分轻重的俗物……」似乎是打算这么说,不过幸好嘴里满是炸面包的关系没有化为语言。
  「真是,托福成了很好的宣传呢。Fameniasu社的秘传的书,被年轻的天才调香师继承,这事在业界的报纸上有很大的报道呢——」
  没有注意到黑衣少女的愤怒,社长得意地继续着说明。
  对并非研究员的他来说,记有调香技术的书也好,继承了那个的女儿也好,都只不过是公司的宣传材料而已吧。
  社长似乎打算继续自满的话题,就在那时轻轻地调门声响了,社长办公室的门开了。
  「社长」
  进来的是,刚才引起了异臭骚动的两人组的其中一个。他们原本的职务似乎是社长的护卫兼秘书。
  「欢谈中,十分抱歉。BADUKU商会的人来了」
  男人在社长的耳边低声的说着。社长的表情一瞬不快地扭曲了。
  「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社长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以笑脸面向修伊他们。
  「实在不好意思,我要先离开一下了。菲欧娜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请就这样等一下吧」
  与修伊形式上的握了下手,社长们慌张地走出了房间。
  「……有点奇怪呢」
  舔了下粘在嘴上的砂糖,妲丽安也点头道。
  「Yes,那个大叔的发型不管谁怎么看都会觉得奇妙的。有个人告诉他那分法很奇怪就好了」
  「不是那个啦,是BADUKU商会的事」
  修伊认真地摇了摇头。“唔”地妲丽安歪起了头。
  「是你知道的名字么?」
  「流言是有听过。并不怎么好的呢。虽然对外是贸易公司,实际在做的确实走私恐吓,麻药贩卖——简单地说就是犯罪组织」
  「毒品犯找香水店有什么事呢?难道那个三七分借了高利贷?」
  不,修伊用手托着下巴思考了起来。
  「Fameniasu社的业绩是这几年都很好。因为菲欧娜调合的那个热销制品的关系呢。当然其他的事业方面出了差错造成损失什么的也没有听说过」
  妲丽安毫不掩饰地叹息道。
  「嘛,确实呢。也没有犯罪组织的构成员不能买香水的法律呢」
  和说的话相反,修伊以并没有完全接受的表情说道。
  在那之后,没有敲门声,社长办公室的门被乱暴地打开了。
  「久等了~」
  出现的是白衣女孩——菲欧娜。像是刚泡完澡,她的长发还有点湿,编织着羽毛装饰的白衣也换了新的。她的腰间有个大的皮革制腰包。腰包里,有数个小的玻璃装在里面。
  「真是服了。就算泡了澡也完全去不掉着臭味。嗯?好香的味道……」
  用浴巾随意地擦着头发,菲欧娜发出了嗅味道着声音。
  像是害怕地抖了下肩,妲丽安躲到了修伊背后。紧紧地抱着炸面包的托盘藏起来是,为了不再被菲欧娜夺走吧。
  「美拉德反应生成的吡嗪(Pyrazine,C4H4N2)一样的味道呢。吩吩吩……小麦面和黄油和橄榄油……是炸面包吧!」
  「你,你在说什么呢。在这里炸面包我早就吃完了。就算现在做这些,也没有你的份」
  把最后留下的一个炸面包放到背后,妲丽安拼命地摇着头。
  「那可不好说呢」
  在那样的妲丽安面前,一下凑近了脸的菲欧娜说着。把自己的鼻子靠近到妲丽安的脖子那儿,吸了下空气。
  「你,有在说谎的味道哦」
  「呀」
  妲丽安被吓的头发倒立了起来。原本就是认生胆小性格的妲丽安,对手是菲欧娜貌似就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原因应该是菲欧娜的行动像动物一样,完全读不出她在想什么吧。
  
  

  
  
  绕到硬直了的妲丽安背后,菲欧娜夺走了炸面包。
  「谢谢。这个我就收下了!」
  「到底是什么啊,这女人。里面是狗吗?」
  半哭着的表情的妲丽安,躲在修伊背后发出了抗议的声音。
  对只靠着气味就找到了炸面包的菲欧娜,修伊很佩服似的看着,
  「不愧是Fameniasu社的主席研究员呢。真厉害啊」
  「说了多余的事的是,父亲大人吧」
  说着“真是的”菲欧娜别扭地叹气着。
  她舔掉粘在手指上的砂糖,在白衣上轻轻擦了下,调整了姿态。
  「之前真是失礼了。我是菲欧娜·法玫妮斯。那个……」
  「我是修伊。叫修伊就好了。她是妲丽安」
  对十分礼貌地打了招呼的菲欧娜,修伊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菲欧娜则很开心似的吃着炸面包微笑道。
  「谢谢修伊色生(先生),请拓光照(请多关照)」
  「吃还是说,选一边,狗娘」
  妲丽安以仇恨的眼神盯着菲欧娜。菲欧娜则似乎完全没在意那个,
  「真好吃呢,这个炸面包。加热后的天门冬氨酸和精氨酸的味道真是太棒了」
  「……那是什么感想啊」
  「嘛,不过也无所谓呢」
  修伊一边苦笑着,一边坐到了接待椅上。
  「能告诉我原因吗,菲欧娜」
  「原因,是说离家出走的理由?」
  菲欧娜轻轻地歪起了头。
  「嘛,是呢。讨厌做香水之类的?」
  「倒不是这样,父亲大人的做法让我很讨厌,想稍微反抗一下。这样能稍微反省一下的话就好了」
  菲欧娜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着。修伊稍微露出了点认真的表情,
  「Fameniasu社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吗?」
  「是说社长的那头发的分法的问题吗?确实那是个问题呢」
  以认真的语气如此点头说着的妲丽安。菲欧娜轻轻的喷笑了出来,
  「啊哈哈。恩,那也是个问题呢」
  那也算是吗,对叹息着的修伊,菲欧娜恶作剧似的微笑着。
  「最近的父亲大人只想着怎么让公司赚钱。我明明不是为了那种事才成了调香师的。“BlueTrans”也不是我喜欢的。那个其实是失败品哦。父亲大人却擅自的把它商品化了」
  「原来如此呢……你还真是艺术家呢,菲欧娜」
  似乎有点接受了的修伊感叹着。
  「呜~嗯,可能是呢。我只是喜欢好的气味。而不是为了公司的利益,想要做出让自己能接受的味道而已」
  这么说着菲欧娜愉快地眯细了眼。
  「和想的一样,你是个好人呢,修伊先生」
  「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的身上有那样的味道。嗯~汗的味道什么的?」
  用手指碰了下自己的鼻子的先头,菲欧娜笑了。
  「长时间,明明在店门前等了很久却完全没有焦躁感,我引起骚动的时候也十分冷静。外套下面也似乎有着很危险的东西,估计对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件也很习惯了吧。你,不是警察吧?军人?」
  「怎么可能……我只是个飞行员而已。这把枪是爷爷的遗物」
  无意识地碰触着自己的肋腹,修伊摇了摇头。
  修伊的外套下面的是,军用的大型手枪。菲欧娜在那样的人群中,闻出了那把枪的味道。
  「哼嗯~」
  菲欧娜很爽快地接受了修伊的说法,坐到了接待椅上。
  妲丽安以刺人的视线盯着那样的菲欧娜,
  「比起那些事,那边的LOLI狗。你从先祖那里继承了书,刚才那个七三分是这么说的,那是真的吗」
  「LOLI狗?」
  菲欧娜生气地撅起了嘴。菲欧娜的年龄应该是十七,八左右,不过身材娇小的她和妲丽安的身高没什么差别。有着比外貌更孩子气的地方这点也共通了。
  「书,啊,是说幻书吗?」
  对爽快地回答了的菲欧娜,妲丽安露出了严肃地表情。
  「你知道幻书的存在吗」
  「嗯。曾祖父大人告诉我的」
  菲欧娜毫无顾虑地点头着。妲丽安以不客气地声音说道。
  「那本书给我看下」
  「诶,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但是,“不能给别人看”曾祖父大人是这样和我说的」
  唔~地把手搭在胸前菲欧娜陷入了沉思。妲丽安以焦躁地口气说道,
  「不是给你吃了炸面包了吗」
  「啊,这样啊。是呢」
  像是认同了一样,嘭地菲欧娜拍了下手。
  像是在说那种理由可以吗,地修伊苦笑着。
  「那么,走吧」
  这么说着站了起来的菲欧娜,啪啪的拍着白衣的裙摆。
  「走?去哪里?」
  对一脸奇怪地提出疑问的修伊,菲欧娜带着愉快地微笑回答道。
  「我家。Fameniasu的研究所」
  
  
  
  第三节
  
  
  菲欧娜的研究所,在稍稍离开Fameniasu本社的高台上。
  广大的敷地上有着大型温室和庭院的,古屋。
  温室里异国的植物茂密地生长着,被野草覆盖的庭院里到处都是不常见的动物被放置蓄养着。然后在广大敷地上照不到太阳的角落里,老旧的小型建筑物建立在那里。菲欧娜平常似乎是一个人住在那里。
  「……这就是Fameniasu社的研究所吗?」
  「不是把动物园搞混了吧?」
  从环视了屋子周围的修伊和妲丽安,口中漏出了疑问的声音。
  实际上,菲欧娜的房间的氛围是,比起研究所更接近动物园或植物园的感觉。
  见不到一个像是佣人的人。几乎就只有她一人,住在这里的感觉。
  但是,从远处看就像是荒野一样的庭院和温室,实际进来一看,不知为什么会被一种给人以乡愁的舒服的感觉所包围。
  那或许是敷地内淡淡飘散着的,安稳地气息的关系。并非人工制作的香味。应该是围绕着屋子的生态圈那奇妙地平衡,所产生的柔弱地气息吧。跟菲欧娜本人的感觉也有点像。
  「为什么我非要走这原始性的道路不可……」
  分开挡在前进路上的杂草走着的妲丽安小声地抱怨着。
  就在那时从她的脚下,蹿出了小小的黑影。
  「呀!?」
  妲丽安发出了悲鸣声。
  硬直着无法动弹的她的黑衣上,那奇怪的小动动物毫不客气地爬了上去。像是无奈般地叹息着,修伊抓起了小动物。黑色的毛皮,说不上是猫还是浣熊的奇妙生物。
  「这只猫是?你的宠物吗,菲欧娜?」
  「猫?啊,送到了啊」
  对修伊的提问,菲欧娜回答道。
  「这孩子呢,是灵猫。从股间的地方出来的分泌液作为香水的原料采集着。还有,从这些孩子的粪里出来的咖啡豆,可是有着很好的味道的哦」
  接下了灵猫将它翻了个身,说着这孩子是雌的呢,菲欧娜无邪地笑了。对这样的她,妲丽安以受够了的表情回看着。
  「这美丽的化石一样的东西是?」
  拾起屋子的门前放着的雕像一样的石块,修伊问道。
  「啊,那个。是抹香鲸的呕吐物」
  「呕……」
  修伊不禁松开了手,菲欧娜慌张地接下了在空中的石块。
  「鲸的内体的分泌物凝固起来的东西,作为香料是最高级的哦」
  「……原来如此」
  闻了下还在手上的余香,修伊弱弱地耸了下肩。
  以恶作剧一般的表情看着那样的修伊他们,菲欧娜问道。
  「因为说是Fameniasu社的研究所,所以想象成了更先进的工厂什么的了吧?」
  「嘛是呢。稍微有点吃惊」
  「真坦率呢」
  小小地从鼻子里发出声音,白衣女孩像是感到佩服一样的说道。
  「你住在这里吗,菲欧娜」
  「嗯」
  「一个人?」
  「嗯……我呢,很不擅长和别人在一起。因为大家在想什么事,我全都知道。脸上虽然笑着,但其实是在生气,或是说谎,这样的」
  菲欧娜稍显悲伤地低下了视线。
  「是从气味上,来判断的吗」
  「对,气味。不过不用担心。并不是说那样很痛苦。方便的事也有很多,也有像你们这样 的人呢」
  这么说着菲欧娜,抱住了在旁边的妲丽安把脸靠了上去。
  「真是烦人,别靠过来,LOLI狗」
  妲丽安虽然用不快的语气说着,不过和话语相反,并没有特别讨厌的样子。菲欧娜就那样和妲丽安贴着脸,
  「香水的调合什么的,还是会在像样的研究所做的呢。我个人的研究则是在这里做的比较多」
  「个人的研究?」
  修伊惊讶地回问道。
  「嗯……Fameniasu的香水是为了点缀自己的东西吧」
  菲欧娜不满似的歪起了嘴说着。
  「我不是很喜欢那样的。既然要做的话,就想做出能让变的大家幸福的香味」
  「变的幸福的香味?」
  因为菲欧娜太过抽象的表现,修伊小声的失笑了。
  「没错。活者真好啊,真幸福啊这样的感觉,有过吧?冬天寒冷的早晨缩在床里的时候,春天晒太阳的时候,夏天在树阴下乘凉的时候,秋天看夕阳的时候什么的——」
  「那和香味有什么关系吗?」
  妲丽安用还是有点不舒服的语气问道。菲欧娜则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气味是,五感中唯一,可以直接作用于脑里偏古老的部分的哦。唤起人的记忆,影响人的感情什么的呢。还有就是提高自然治愈力」
  「用香味让人变的幸福……吗」
  修伊用温柔地视线看着菲欧娜。白衣女孩则重重地点头道。
  「我觉得一定可以做到的。曾祖父也是为了这个才把书给我的吧」
  「是这样吗……你是因为那样才对幻书的知识……」
  眺望着菲欧娜的侧脸,妲丽安小声的自语着。就在那时,
  「诶,啊咧?」
  把手伸入白衣的袋子里,菲欧娜困惑地停下了脚步。
  妲丽安皱起了眉间道。
  「怎么了,LOLI狗」
  菲欧娜看着屋子的门,以困饶的表情歪着头。
  「啊哈哈,钥匙,忘记了。刚才在本社泡澡的时候」
  「你这废柴狗……」
  牙齿发出着摩擦声,妲丽安扔出了这话。
  菲欧娜则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笑了,
  「嘛,也没多远,先回一次总部去拿吧。还是说妲丽安,你要和这孩子一起待在这里?」
  这么说着她拿到妲丽安面前的是,刚才的灵猫。
  呀,地发出了小声悲鸣,妲丽安转到了修伊的背后。
  「真,真是没办法,我就陪你们去好了」
  即便如此也不让强气的姿态崩溃的,她以尊大的语气这么说着。
  「那么,走吧」
  菲欧娜嬉笑着,转身踏上了回程。修伊他们也跟在了她的身后。但是,稍微走了一会,菲欧娜突然停了下来。
  擅自打开了菲欧娜屋子的门,有谁接近了过来。
  是个穿着略脏的衣服的,消瘦的男人。年龄估计是二十五左右,不过因为不健康的脸色和
  干燥的皮肤的关系,看起来像是老人一样。
  「你,你……是Fameniasu的研究员吗」
  注意到穿着白衣的菲欧娜,男人发出沙哑的声音。
  「拜托了,“Relic”……给我“Relic”」
  「诶……」
  菲欧娜的表情被恐怖所笼罩。
  「我知道的。在做“Relic”的就是你们吧」
  男人露出发黄的牙齿丑陋地笑了。从外套的袋子取出了满是污垢的纸币,把那个递向了菲欧娜。
  「呐,拜托了。钱的话,我有……看吧,全都给你。所以……」
  「不要这样!」
  像是害怕一样往后退的菲欧娜喊叫着。
  「为什么!?为什么会知道“Relic”的事?那样的东西,已经没有剩下了才对!资料也好,样品也好应该全都烧掉了啊——」
  「全烧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浮现着满是狂气与绝望的表情,男人哄笑了起来。
  菲欧娜呆然的看着那个。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小姐」
  男人上气不接下气的笑着。但他那混浊的眼中的是,毫不混浊的憎恶和愤怒。
  「是吗,畜生。BADUKU商会的家伙,所以才打算杀了Fameniasu的社长啊。为了独占“Relic”——」
  「杀了社长?什么意思?」
   修伊像是要保护菲欧娜她们一样站到了前面。
  男人坐在地上,嘲讽般地笑着。取出快要被压坏了烟点了起来。
  「事到如今再怎么说,也都已经迟了。去Fameniasu的总部看看吧。我想应该能看到很有趣的东西」
  「……难道……」
  白衣女孩满脸苍白地转向本社的方向。摇动着长发她跑了起来。
  「菲欧娜!」
  追在她后面的修伊他们也跑了起来。
  在那背后,男人沙哑地笑声不停的回响着。
  
  
  
  第四节
  
  
  
  
  修伊他们回到的时候,Fameniasu总部的样子已经完全变了。
  与高级公司的总部相应的上乘内装被血污所染,血腥味把原本明亮开放的大厅涂上了恐怖的气息。建筑物的深处里,慌张地活动着的职员的多数都变成了尸体倒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
  对眼前这像是战场般惨状地Fameniasu总部,修伊呆然地叹息着。对那声音有了反应,倒在走道角落里的男人低声呻吟着。还有职员活了下来。
  「没事吧?这里发生了什么」
  跑到倒在地上的职员的身边,修伊这么问道。
  「男……男人……」
  职员以沙哑的声音回答到。虽然似乎没受什么明显的外伤,因为恐惧的关系,眼睛的焦点还对不上。他全身都轻微的颤抖着,牙齿摩擦不停地发出细小地悲鸣声。几乎处于错乱状态。像是说梦话般的他继续说道。
  「黑衣的男人,把大家杀了……」
  「BADUKU商会的人吗。有几个人?」
  把手搭在存活下来的职员肩上,修伊这么问道。
  职员恐怖的颤抖着身体,抱住了头。
  「一,一个人。拿着小刀的男人一个人把所有人都杀了,还有一个只是看着而已……」
  「不可能……一个人就做到这种程度?只用一把小刀?」
  不法相信的修伊环视了周围。
  只算视线所及的范围,就有十数人的职员被杀了。实在无法想象只靠一个人就能杀掉这么多人。而且被杀的不只是无抵抗力的女性职员。不如说试图对抗犯人的年轻男性职员的尸体占了多数。
  「父亲大人!」
  菲欧娜寻找着父亲的身影往大楼的深处跑去。
  「等等,菲欧娜!」
  修伊试图制止太过没有防备的菲欧娜。但是混乱着的她完全听不到修伊的声音。
  推开被血污所染的门,菲欧娜冲进了社长办公室。
  然后她像是冻结了一样停止了动作。
  倒在社长办公室的桌子上的正是,菲欧娜的父亲。
  喉咙被割开,已经不会动的他身旁,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站在那里。
  男人的右手上是满是血迹的小刀。无法感到凶恶感的,细身小刀。
  「哟」
  轻轻摇着左手,握着小刀的男人向菲欧娜搭话道。
  完全不合场面的亲切地语气。
  「迟了一步呢。我们的事已经结束了哟」
  「啊……」
  看着倒在那里的父亲,菲欧娜从喉咙里发出了声音。
  握着小刀的男人,从袋子里取出了玻璃制的小瓶。是为了携带香水用的携带瓶。看到那个的菲欧娜表情抽搐了。
  「你,是这家伙的女儿?那,做了“Relic”的也是你吗」
  俯视着社长的尸体,握着小刀的男人这么问道。
  菲欧娜已经说不出话,只是在那发出不成声的呻吟而已。
  「我可是很感谢你的呢。托这东西的福,我生平第一次知道了幸福的感觉」
  「不对……这样的……我不是为了这样的……」
  菲欧娜脸色惨白地摇着头。
  代替她向男人提问的是修伊。
  「BADUKU商会的人吗?」
  「BADUKU商会的人?啊,邦斯那边的老大的地方吗」
  窝着小刀的男人以反问的方式回答到。看来他似乎不是BADUKU商会的构成人员,只是以个人身份被雇佣的杀手而已。
  「“Relic”是什么东西」
  「是这个啊」
  握着小刀的男人,这么说着把小瓶里的东西喷向了自己。
  「香水?」
  「没错。这味道,会给闻的人最高最上等感觉。痛苦也好悲伤也好全都无缘的,至上的快乐」
  沉醉般的闭上眼,男人这么说着。
  「不对!」
  盖过男人的话,喊叫着的是菲欧娜。
  「那样的东西只是失败品而已。直接刺激大脑边缘系让脑内物质大量分泌,让人变疯狂的,普通的麻药而已。在调合“BlueTrans”的时候产生的缺陷品」
  对绝叫着的菲欧娜,男人以冰冷地视线回望着说到。
  「喂喂,别把这个和麻药那样臭的东西混为一谈啊。是你的重要的作品吧」
  对完全感觉不到人类的感情的男人的视线,菲欧娜吞了口气。
  就在那时从老总办公室的深处的资料室的阴影里,出现了另一个男人。
  和握着小刀的男人穿着一样的黑色外套,手上拿着很厚的文件夹。是记载着Fameniasu社的香水配方的,机密资料的文件夹。
  握着小刀的男人回过头,以不造作的声音说到。
  「哟,邦斯。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啊……比起那个,你在做什么呢,诺斯?」
  拿着文件夹的男人以愤怒地视线看着菲欧娜,像是责怪握小刀的男人一样说到。
  「真没办法」
  被称做诺斯的握着小刀的男人,一脸麻烦地跳过桌子。被叫做邦斯的另一个男人,在那同时像是对菲欧娜她们失去了兴趣一样,走出了社长办公室。
  「作为麻药的替代,打算卖那个香水吗……」
  修伊从外套里拔出了枪。中折式的军用回转式手枪。说是护身用就太过强力的,采用四五五口径子弹的大型手枪。
  但是诺斯,看见那个也没有停下动作。
  「是个好主意吧。麻药什么肮脏的东西从世界上消失,只有这东西的味道留下来。因此还能让谁都能幸福。这不就是你所希望的吗,小姐?」
  「所以你就安心的去死吧」
  「快跑,菲欧娜!」
  修伊瞄着诺斯开了枪。但是躲开了那枪击。架着小刀的诺斯的身影消失,然后出现在了修伊的死角。
  「什!?」
  修伊的表情因惊愕而扭曲了。并非是偶然。诺斯看着扣动扳机的修伊手指的动作,读取了子弹的弹道。远超人类的压倒性的反应速度。
  「左边,修伊」
  听到妲丽安的喊叫声,修伊反射性的转身。诺斯瞄准修伊的喉咙以小刀放出一闪,是几乎在同一时间。
  以几乎到了无法用眼确认的速度被挥出的小刀的刀刃,修伊用手枪的枪身挡了下来。激突的冲击让修伊发出悲鸣,枪身上发出激烈的火花。
  「哼嗯~接下了我的小刀么。真行啊,小鬼……不过!」
  浮现出狰狞的笑容,诺斯喊道。连同被接下的小刀一起两人的手被往上拉起,向变成了无防的修伊的肋腹,诺斯踢了过去。
  「咕」
  因怪物一般的诺司的筋力,修伊被吹飞到了墙壁附近。
  「还太嫩了啊,小鬼」
  以胜者的表情俯视着倒在那里的修伊的诺斯。
  但是修伊,痛苦地叹息着的同时浅浅地笑了。
  「你也一样呢」
  「啊?」
  诺斯追着修伊的视线,惊讶的看着自己大腿。给了修伊肋腹一下的诺斯的左脚,那大腿骨的地方被子弹射穿,正喷着血。
  「难道,为了停下我的动作故意挨了那下踢吗……真有意思啊,你这家伙」
  诺斯的脸上,浮现出凶恶的笑容。是在享受相互撕杀的人的表情。
  修伊按着肋腹,砸了下舌。
  诺斯的敏捷性和力气,都明显超过了人类的范围。
  看现在的反应,痛觉也几乎都麻痹了。和某种麻药中毒者的症状很像。估计是“Relic”的原因吧。
  因通过嗅觉,直接对大脑边缘系起作用的禁忌的香气——“Relic”的效果,大量分泌的脑内物质,给了诺斯着异常的战斗能力。
  他的暴力性和感情的淡薄是,那个“Relic”的副作用吧。现在的诺斯的话,用一把小刀轻松地杀了十数个人的事也能够接受了。
  「站起来啊,小鬼。接着打」
  玩弄着手中的小刀,诺斯无惧地微笑着。
  在那下一瞬间,社长办公室里回响着轰鸣声。霰弹枪的轰鸣。腹部受了大粒的霰弹的诺斯以不 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的表情被吹飞了。
  在社长办公室的入口架着霰弹枪的是,曾经见过的身材魁梧的男人。做着社长秘书的二人组的其中一个。注意到社内的异变,拿着霰弹枪过来了吗。
  再怎么专业的杀手,正面吃了狩猎用的霰弹,没可能还能活着。看着倒下的诺斯的身影,秘书一瞬放松了警戒。
  但是那成了致命的破绽。
  「真痛啊」
  不造作地按着腹部诺斯淡然地站了起来,对那异样的光景感到动摇,秘书停下了动作。下一个瞬间,以惊异地速度跳跃起来的诺斯不留情地把架着霰弹枪的秘书的喉咙割开了。
  修伊他们,只是呆呆看着。
  大腿被射穿,腹部吃了霰弹。明明如此诺斯却没有一点痛苦的样子。像是在看噩梦一样。现在的诺斯几乎是接近不死身的状态。
  「这也是……那个香水的效果吗。比麻药还恶心啊」
  护着受伤的肋腹,修伊站了起来。
  「弄些无聊的把戏。这不是把气味都弄没了吗」
  踢着已经死了的秘书,诺斯准备再次向自己的伤口上喷香水。似乎打算用香水的味道盖过血的味道。
  不过,在那之前他握着的香水瓶碎了。修伊把诺斯握着瓶的左手和瓶一起用手枪射穿了。
  「啊……」
  望着满是血的左手,诺斯呆然地低语。
  修伊再继续连射。两发子弹,正确的射穿了站在那里不动的诺斯的左肩和右膝。两脚的自由被夺走了的诺斯这样一来已经动不了了。不如说一般受了这样的重伤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个混蛋!」
  但是诺斯的动作没有停下来。以让人无法想象是受了伤的速度跳跃到了修伊面前,靠着力气用本应动不了的左手打了过来。
  连同防御的两手一起被弹飞的修伊与墙壁激烈的冲撞了。
  向着变成无防备的修伊的喉咙,诺斯挥下了小刀。
  鲜血飞散开来。
  但是,受伤的并不是修伊。在诺斯攻击前的瞬间,有个娇小的身影冲到了修伊的前面。
  「菲欧娜!」
  保护着修伊挡下了诺斯的小刀的是,身穿白衣的小个女孩。修伊发不出声音呆然地看着,痛苦呻吟着的菲欧娜。
  但是浮现在菲欧娜脸上的是,像是获胜了一样强气的笑容。就那样维持着左胸被小刀刺着状态,菲欧娜从袋子里取出玻璃瓶把那个打向了诺斯。
  玻璃瓶碎裂开来,里面的液体落在了诺斯的脸上。
  「啊……什么啊,这臭味」
  闻着漏出来的液体的臭味,诺斯呻吟着。
  吐着鲜血,菲欧娜笑了。
  「和“Relic”有着相反效果的臭味哦。只有你的感觉会变的敏锐数倍。当然,痛苦也——」
  「喀……」
  诺斯的身体开始发生异常,是在菲欧娜说完之前。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到刚才为止承受了多少伤害都淡然着的诺斯,突然,喊叫了起来。
  不法想象是从人的喉咙里发出来的,激烈苦闷的声音。因“Relic”的效果而麻痹了的他的感觉,因为菲欧娜扔出的液体的臭味,反而变成了敏感于常人数倍。
  因相继而来的巨大痛苦,而迎来了界限的是他的肉体。
  似乎是引起了心脏麻痹,激烈地痉挛后,诺斯就那样陷入了沉默。
  对肉体无法承受的激痛,而引起的症状吧。
  以禁断的“香味”强化了的杀戮者的最后下场。
  「菲欧娜!」
  痛苦呻吟着同时站了起来的修伊,喊着受伤了的女孩的名字。
  抱住像是用尽了力气一样倒下了的菲欧娜,妲丽安拼命地喊叫着。
  「LOLI狗!振作点,你这废柴狗!」
  妲丽安乱暴地摇晃着满身是血的菲欧娜。
  菲欧娜仰望着黑衣少女笑了。
  「啊哈哈。好痛啊……妲丽安……对不起呢,我……」
  「给我闭嘴一会,可恶狗……修伊!」
  妲丽安乱暴地说着,拉开了自己的黑衣的胸口部分。
  几乎没有起伏的黑衣少女的胸口中央,埋着一把锁。粗糙古老的锁。那中央穿通着的钥匙孔,看起来似乎和少女奢华的身体深处相连在一起。
  「打算……做什么?」
  菲欧娜发出害怕的声音。
  「没事的。这种程度的伤,马上就能治——」
  像是为了让她安心一样,修伊微笑着。
  他的右手上握着的是,钥匙。
  深红的宝石镶嵌其中的黄金的钥匙。键身上,有着古老诗歌一样的语句镌刻着。
  然后修伊,把黄金的钥匙上刻着的古老语言静静地念了出来。
  就像是对公主起誓的骑士一样。或者说是在咏唱咒文的魔术师一样——
  「吾问……汝是人否?」
  对那呼喊,妲丽安回答道。用像是经历了岁月的器物一样,沙哑地声音。
  
  『否,吾乃天——壶中之天』
  
  黄金的钥匙插进了妲丽安的胸口,妲丽安漏出了叹息声。
  埋在她胸前的锁,像是门被打开了一样,放出眩目的光。
  藏在妲丽安的胸口的是,散发着磷光的旋涡状气体一般的空洞。修伊从少女的背后,把手伸进了她的胸中,然后取出了一本书。
  「书……从……胸里面……」
  菲欧娜以微弱地声音低语着。修伊在菲欧娜身边蹲下,读起了那本书。
  「是这样啊……曾祖父大人,有说过。九十万六百六十六册的幻书被收藏在异界的图书馆,壶中天……你就是“丹特丽安的书架”吧……妲丽安?」
  「我说了让你闭嘴」
  妲丽安以粗暴地语气说着。在那期间修伊也朗读继续朗读着。蕴藏着再生的魔力的幻书发动了,从伤口溢出透明的水,渐渐治愈着菲欧娜被切开的伤口。
  「持有治愈能力的幻书……吗。真厉害呢」
  看着自己的身体发生变化,菲欧娜感动地说着。整理着被血弄脏了的白衣,她慢慢地站起了身。
  「谢谢……已经没事了。所以,我,必须要走……」
  「诶?」
  展开着幻书的修伊浮现出困惑地表情。
  就在那时,他们的背后响起了声音。
  「诺斯!?」
  胸口抱着文件夹呆站着的是,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被叫做邦斯的,BADUKU商会的人。
  「怎么可能。你们把……诺斯!?」
  惊愕地扭曲着表情,邦斯迅速拔出了手枪。
  但是,比起那个菲欧娜的动作要更快一步。把从袋子里取出的小瓶投向了邦斯的面部,因为想要打落瓶子,邦斯反而淋了个正着。
  「呜」
  邦斯的身体开始摇晃了起来。像是被强烈的晕眩所袭一样,他用手挡着脸呻吟着。
  瓶子里的是,有诱导闻了的人陷入催眠状态效果的液体。邦斯一脸像是喝醉了一样的表情,握着的枪也掉了下来。
  然后菲欧娜从袋子里拿出了新的小瓶。
  淡紫色的液体。她,把装着那个的携带瓶,扔向了修伊。
  「菲欧娜!?」
  带来了强烈的睡意的那个味道,让修伊不禁膝盖着地。
  「谢谢,修伊先生,妲丽安……对不起呢」
  俯视着无法抵抗睡魔意识渐渐远去的修伊,菲欧娜悲伤地低语。
  白衣女孩走到了进入催眠状态意识朦胧地邦斯旁边。
  然后以十分符合社长爱女的毅然语气向男人说到。
  「那么,帮我带路去你们老大那里吧」
  
  
  
  第五节
  
  
  
  当修伊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数分钟以后了。被不知从哪飘来的臭气呛得咳嗽,眼泪也流了下来,他坐了起来。
   「终于醒了嘛,修伊。」
  穿着黑衣长裙,孤零零坐在床上的正是妲丽安。
  修伊在没有意识的时候,似乎是枕在妲丽安的膝盖上。她右手握着一个里面似乎装了奇怪的药剂的小瓶子。
   「妲丽安?是你?这个瓶子是什么啊?」
  修伊闻到从这个瓶子里飘出的臭味,皱着眉头问道。
   「是氨水。对于失去意识的人来说这种东西效果最好了。」
   「难道这也是菲欧娜的收集品么……不愧是味道的专家啊。」
  带着讽刺的味道修伊说。
  妲丽安盯着冷冰冰的修伊,
   「在这么血腥的屋子里你竟然能睡得这么死。到底谁是神经大条啊。你难道是草履虫么?」
   「我睡着了?这样啊,是菲欧娜的香水的原因么……」
  修伊环顾了一周社长办公室,喃喃说道。
  在全是血的屋子里,倒在地上的是社长、他的秘书、还有诺斯的遗体。
  「菲欧娜现在在哪里,妲丽安?难道BADUKU商会的那个男人也……」
  黑衣的少女静静的摇着头。
  「已经走了。钥匙在我这里呢。」
  妲丽安伸出的手里,放着一把钥匙。
  「她的研究室的钥匙么。」
  「“香神经疏”,好像在书房的桌子上呢。」
  「那个是她的那本幻书的名字么?」
  「是的……香神是印度教的神的一族,就是关于甘达鲁仆的事情。他们储备香气,并且操纵香气举行神的秘术。这本书就是介绍这些的。」
  「菲欧娜那异常敏感的嗅觉就是因为这本书的影响么。」
   修伊长叹一声,说道。
  是因为得到那本书才对香味有敏锐的感觉,还是由于那本书把她与生俱来的香味才能给激发出来——
  总之不论如何,菲欧娜肯定拥有那本幻书的资格。是幻书选择了她。
  「不仅仅是这样,那只LOLI狗也因调合过的香水……」
  「啊啊,嗅觉么,据说是直接和大脑深处的感情和记忆相关联呢。」
  「如果注意到这一点的话,那么她甚至能够利用香气来自由操控别人呢。那个黑帮组织的同伙也好像被催眠然后被利用了呢。」
  妲丽安毫无声调的小声嘀咕着。修伊抬起头,看着窗外。
   「菲欧娜的目标,是BADUKU商会么……」
  红色的夕阳笼罩着灰色的街道。
  王都的深夜马上就要来临了。
  
  调查BADUKU商会的住址比想象中多花了一些工夫。妲丽安和修伊到达王都郊外的宽阔的宅邸的时候,已经完全天黑了。
   「什么啊,这是。」
  在宅邸前,修伊看着眼前的光景,僵硬的说。
  根据情报,BADUKU商会的主要成员有七、八十人左右。作为王都的犯罪组织,有着相当的大规模组织。当然,在本部的警戒更加严密,武装起来的人时刻警惕着敌对组织的袭击。
  可是从修伊眼前的宅邸中,飘来了血的臭味。已经变成了无人的废墟了。从宅邸的门口望去,到处都是刚刚死去的尸体。
  握着手枪和短斧的护卫们,满身是血的死掉了。
   「互相残杀……不……是自杀么……」
  看着死尸的样子,修伊喃喃说着。这些人不是互相残杀致死的。是自己用自己的武器,砍自己的身体,最终死去。
  死尸的数量,仅房屋周围超过了二十具。有点超出想象的景象。这应该就是菲欧娜调合出来的香水的功劳吧。
  导向死亡的香水,她用这个杀死了数十个护卫。
   「这个就是……在幻书中记录的,运用禁忌的知识来制造出的香水力量吗?」
  修伊像是在发抖一样,咬着嘴唇说道。
  黑衣的少女对于他的疑问没有回答。
   「……在这个世界上,有不应该去知道的东西哦,修伊。」
  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嘟囔着。
  在豪华的玄关里,在长长的廊下,在黯淡的室内,到处都是男人的死尸。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让人产生了空气中似乎也有着红色的血雾一样的错觉。
  终于来到宅邸的里面的一间屋子。在宽阔的阳台的窗边上,有一个白衣的女人站在那里。
  蓬松的头发上,沾满了凝固的血液。白衣的下摆也染成了血一样的黑色。
  红色的月光,把女子的柔弱的身影笼罩了起来。像是累了的娇小的身体,比以前更加柔弱。
   「菲欧娜……」
  修伊静静的喊她,白衣的女子慢慢的转过身来。
   「都来了呢,两个人。」
  像是做了恶作剧被训斥一样,菲欧娜吐了一下舌头,笑了。她看了看被血涂满的衣服下摆,似乎有些害羞的摇了摇头。
   「啊呀呀,这样可是见不得人呢。」
  看着菲欧娜脚下躺着的老人的尸体,修伊皱起了眉。
  这个老人恐怕就是BADUKU商会的老大吧。在尸体的旁边,叫做邦斯的黑衣男子也死了。
   「为什么做这种事情?复仇么?」
  面对着修伊的责问,菲欧娜轻轻摇了摇头。
   「这是我的义务哦……嗯,没错。是赎罪哦」
   「赎罪?」
   「“Relic”和“BlueTrans”是同一种哦。把“Relic”稀释一下,加入一些稀释用的杂质,就变成了“BlueTrans”。」
  菲欧娜说着,就从屋子里装饰着的架子上取下一瓶香水。
  美丽的蓝色的液体装在瓶子里,在瓶子上面刻着书一样的花纹。
   「明明知道“Relic”是很危险的东西,我还是把配方交给了父亲大人。因为如果业绩不 好,Fameniasu卖给了其他的公司,我们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呢。我为了守护我们的住的地方,就利用了重要的“香”。」
   「可是,你难道不知道么。BADUKU商会知道“Relic”的存在,并且在利用它这件事。」
  坚定的望着菲欧娜,修伊说道。
  白衣的女子浮现出冷清的笑容。
   「向BADUKU商会出售“Relic”的原液的,可是父亲大人哦。」
   「社长……自己?」
   「嗯……是啊。仅仅是卖香水的话,满足不了他哦。」
  微笑着的菲欧娜的脸上,透明的泪水滑落。
   「你离家出走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么。」
   「嗯,是啊。不过,因为这个原因,父亲大人让BADUKU商会生气了呢。」
  弱弱的嗫嚅着的菲欧娜,像是力尽了一样突然倒了下去。
  在她的肋下,有红色的血迹显现出来。红色的血渐渐扩大,把白衣的下摆都濡湿了。不仅仅是溅在身上的血,也有菲欧娜自己的血液。是被枪击中了的伤口。这也算是单枪匹马把BADUKU商会给全灭的代价吧。她也没有毫发无伤呢。
  
  插图 P-231
  
   「菲欧娜,你…… 」
   「挺好的。是赎罪呢。这是天谴吧……」
  她抬头看着跑来的修伊,微笑道。
   「妲丽安!」
  右手握着黄金的钥匙,修伊喊着妲丽安的名字。
  可是妲丽安没有动。黑衣的少女仅仅是悲伤的摇着头。
   「……这样啊。我知道了。幻书的治愈的能力,已经在我身上不起作用了。」
  由于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的菲欧娜,点头道。
  她以前就用幻书的力量,治愈了致命的伤口。换句话说,已经用幻书的魔力,和生命进行交换了。痊愈的幻书的能力,已经救不了她了。
   「不用担心。我马上带你去医生那里。这种程度的伤口还不至于用上幻书的能力。所以——」
  妲丽安蹲在菲欧娜身旁,把白衣的女子的手握住,急切的说着。
  无表情的黑衣少女温柔的抬起头,菲欧娜,用鼻子闻了一下。
  恶作剧似的小声嘀咕着。
   「你身上有骗人的香味哦,妲丽安」
  妲丽安的睫毛微微震了震。很满足似的抬起了头,菲欧娜轻轻闭上了眼睛,微笑的嘴唇动着,静静的说道。
   「不过,是很温柔的味道哦……谢谢……」
  看着菲欧娜已经不动了的身体,妲丽安和修伊相顾无言。
  倾泻下来的月光,把他们的身影继续笼罩着。
  
  
  
  第六节
  
  
  那晚,王都内发生了一场小火灾。
  着火的是在王都里一块高地上的老房子。那是所属于Fameniasu社的有着宽敞的温室与庭园的房子。不错,正是菲欧娜?法玫妮斯研究所的所在。等修伊等人察觉到的时候,燃烧开来的火焰已将研究所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刚才……“Relic”中毒患者干的好事吗……」
  呆望着燃烧殆尽的房子,修伊如此说道。
  一个身上有些脏的瘦小男子因为有纵火的嫌疑被警察带走了。那张脸似乎在哪儿见过。是找菲欧娜追问Relic的那个男人。
  在修伊离开之后把屋子翻了个遍,即便如此依然没找到Relic的下落,于是恼羞成怒了吧。于是纵火用来泄愤。
  「说不定这样也好」
  注视着烧尽的屋子妲丽安喃喃说道。
  看着她被火光映衬着的侧脸,修伊问道。
  「是好……吗?她书房里,还留有幻书吧。而且,菲欧娜的研究成果也是。只要有配方,谁都能发表她的作品,不是吗?」
  不,妲丽安轻叹道。
  「能够看懂“香神经疏”的,只有菲欧娜。也许从今往后,直到永远都是如此。而且,那只小狗也并没有指望卖了香水留下自己的名字吧?」
  「这样啊……也许吧」
  修伊象是懂了一般,点了点头。突然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抬起了头。
  从菲欧娜那烧尽的屋子方向,飘来了幽香。
  那既不是特别的芳香,也并不是诱人的味道。但却像唤醒了遥远的记忆般,不由得让人怀念的香味。
  「这香味……」
  修伊一边按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嘟囔道。
  注意到这香气的,并不只是修伊而已。正在救火的人们,还有正在围观的人们,都惊讶得停止了动作。
  他们全都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就像遇见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又或者是再次回想起那已经遗忘了的童年的梦一般,怀念而幸福的表情。
  「让人幸福的香气……这难道不是巧合吗?」
  修伊困惑地眯着眼叹道。
  这不可思议的香气的源头,是持续燃烧着的菲欧娜的屋子。由无数罕见的动植物而生的奇妙的调和,她的盆景。她独自一人照料的庭园,和幻书一起被火焰包围而诞生的,奇迹一般的偶然产物。
  那温柔的香气乘着风,在夜晚的王都里扩散开来。
  为了带给人们那一刹那幸福的梦——
  「味道和人们的记忆有着紧密的联系。这个街的人们,某刻再次拥有幸福的心情的时候,一定会想起这个香气的。即便忘记了菲欧娜的名字也一样……」
  妲丽安像是自问自答般轻叹道。
  「也许是吧」
  修伊说着,露出有些寂寞的微笑。
  黑衣少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沉默不语地注视着持续燃烧的房子。
  「闻到那香味的时候,你回想起了什么,妲丽安?」
  终于把持续燃烧的调香师的屋子放到一旁,在去往车站的坡道途中,修伊如此问道。
  妲丽安几乎是无意识地抬头看着修伊的侧脸,突然像是被吓着了一般移开了视线。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像是有些生气地快速说道。
  「……炸面包」
  「啊?」
  修伊一脸疑惑不解地回头看着妲丽安。
  黑衣少女抬起下巴,一脸清澈,
  「一想起来,就想吃炸面包。快去买。」
  「还吃啊?」
  不耐烦的语气透露出修伊的心声。
  「一闻到香味,就会觉得肚子饿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现在去排队的话,一开店就能吃到喜欢的。」
  「现在去排队,难道指的是排一通宵?」
  抬头看看漆黑的夜空,修伊微弱地呻吟道。
  「怎么说也只是炸面包有必要吗……」
  妲丽安不满地撅起了嘴,瞪着修伊。
  「闭嘴,小毛孩子。那个点的炸面包并不只是单纯的炸面包」
  「好,好」
  修伊敷衍地打开双手。妲丽安渐渐变得认真起来,
  「认真听别人说。外侧是脆脆的焦香,中间是湿湿黏黏的,而且……有很好闻的味道……」
  「唉,也许如此吧」
  修伊轻轻地叹息。
  王都开始被雾气包围起来。在灰色石板路上走着的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雾气笼罩的暗夜里。只是在他们两人走过之后,还留有淡淡的香气,被温柔的风轻轻地吹着。


本帖最后由 1990416 于 2011-7-2 13:21 编辑


断章二

「公馆妖精的受难」
The Wandering Brownie



曾经,某个地方有一本书。
其被称为幻书。
那本被禁断的睿智所点缀的书本中,封印着一只公馆妖精【Brownie】。
那只妖精的力量虽然并不是特别强大,但是帮助书的持有者,实现小小的愿望还是可以做到的。
公馆妖精【Brownie】的那本书经过长久的年月,持有者也更替了很多人。
最终,那本书成为了一名少女的所有物。
那名少女的姿态十分奇特。
她有着一头光泽的黑色长发,眼瞳也如同凝固的黑暗一般。缀着好几层饰边和蕾丝的漆黑服饰微微膨起,在轮廓之上,覆盖着金属手甲和腰铠。
闪耀着钝色光芒的金属锁在她的胸前摇晃。
那把巨大的古锁被银色的锁链所缠绕——
她读完幻书之后,以不带感情的声音对妖精下令。
「将这个公馆的书全部整理好。这就是你的工作」
明白了,妖精如此回答。
然后,按照她的命令,孜孜不倦地整理书本。
一天又一天,不知休息地持续整理着。
但是,少女的宅邸中的书实在太多,妖精无论如何整理,也完全看不到完工的迹象。
在阳光也照射不到的昏暗潮湿的地下室,不知工作了多少天,感到疲累的妖精这么想道。肯定在某个地方,有着和自己所相称的持有者。
所以妖精对少女说。
我已经不想在这里工作了。
请让我去找下一个持有者。
黑衣的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妖精,用不礼貌的口气回答。
「随便你了」

公馆妖精【Brownie】的下一个持有者,是正好在场的一名女性。
那是个衣着奇异的年轻姑娘。
没有什么装饰的裙子,几乎可以夹住手枪的革制粗皮带。纯白的罩衫,领带以及紧腰衣。有些卷曲的金发正好达到肩膀。比起王都的资产家的女儿,不如说这是新大陆的开荒者的装扮。
她读完幻书之后,很开心地笑着对妖精下令。
「请你负责我房间的扫除和整理。如果散乱的话女佣人会很啰嗦的」
明白了,妖精如此回答。
然后,按照她的命令,孜孜不倦地做着扫除。
但是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房间里满是泥巴,如同废墟一般散乱。
这是女性邀请了附近的很多孩子,在房间里大闹的结果。
那天晚上,妖精一直工作到天亮,打扫着房间。
但是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房间里满是泥巴,如同战场一般散乱。
这是女性带着附近的很多流浪犬,在房间里大闹的结果。
那天晚上,妖精一直工作到天亮,打扫着房间。
但是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房间里满是泥巴,如同地狱一般散乱。
这是女性擅自骑着父亲的摩托车,在房间里大闹的结果。
从那以后,女性每天都引起骚乱,妖精无论如何工作,都看不见完工的迹象。
在满是泥巴,如同地狱一般散乱的房间里,不知工作了多少天,感到疲累的妖精这么想道。肯定在某个地方,有着和自己所相称的持有者。
所以妖精对女性说。
我已经不想在这里工作了。
请让我去找下一个持有者。
金发的女性带着一脸失望的表情看着妖精,用很可惜的口气回答。
「唔……真遗憾。但也没办法,开个送别派对吧。我会尽量邀请很多人和动物的。最后的打扫就拜托你了」

公馆妖精【Brownie】的书本的下一个持有者,是来自异国的少女。
少女十分美丽。
浅绿色的头发如同绿柱石【emerald】一般。白皙的肌肤如同大理石一般通透。
缀着好几层饰边和蕾丝的鲜血一般的深红色服饰微微膨起,空隙之前能看见黄金色的护手和护胸。
她的右瞳和发色相同,是如同宝石一般的绿色。她的左瞳被闪耀着钝色光辉的金属眼罩遮住。
眼罩的中间有一个很大的钥匙孔,如同古锁一般——
她读完幻书之后,“真傻”,一边这么低语着,一边对妖精下令。
「去寻找不幸的人。去找嫉妒他人、仇恨他人、憎恶他人的人。将幻稿——未完成的幻书,幻书之卵交给那种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妖精问道。
红衣的少女露出的愉快的笑容,如此回答。
「那些人的疯狂会让幻书之卵变为完全的幻书。在这个世上散播不幸。在这个世上散播恐怖。真是令人期待。这次的读者,会杀掉多少人呢」
听见了她的回答,妖精完全陷入了恐慌。
所以妖精对女性说。
我已经不想在这里工作了。
请让我去找下一个持有者。
红衣少女带着一副轻蔑的眼神看着妖精,用嘲笑般的口气回答。
「真傻。真蠢。去死吧」

公馆妖精【Brownie】的书本的下一个持有者,是来自异国的男子。
男子的服装十分奇异。
他身穿长如法衣的外套,脚下是牛仔一般的靴子。手中拿着前端如同香炉一般膨大,金属制的长杖。
好似圣职者,又好似赏金猎人,男子有着一种让人难以接近的感觉。
他获得幻书之后,连封面都没打开,就对妖精下令。
「燃烧殆尽吧」
为什么?妖精慌忙问他。男子马上回答。
「将所有的幻书燃烧殆尽。焚书官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听见他的回答,妖精不停地颤抖着。
所以妖精对男子说。
我已经不想在这里工作了。
请让我去找下一个持有者。
男子将喷出火焰的手杖的前端指向妖精,以冷酷的声音回答。
「起爆【Blaze】——!」

好不容易捡回一命的妖精,回到了最初的持有者的宅邸。
黑衣的少女看着有些焦黑的妖精的书本,面无表情地说道。
「欢迎回来」
于是,公馆妖精【Brownie】今天也在宅邸的地下室整理着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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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话

「幻书小偷」
Extra Episode 03:Der Doppelgänger



地下的一所房间被歪曲的土墙所包围。
被昏暗的灯光所照亮的,是无数的尸体和覆盖了整面地板的鲜血。
倒在地上沾满鲜血的尸体,全都是些年轻男子。他们的身体都如同士兵一般健壮,其中还有人拿着枪和刀。
但是,他们毫无反抗地死去了。
没有一具尸体保持着完好的外形。
有的人四肢被扯开,有的人内脏被挖出。还有的人头部被压碎,身体从中间被一分为二。
在这充满让人不愿直视的光景的地下室中,一阵高亢的笑声不停回响。
声音的来自那站在地下室中的小小的身影。
身着沾满鲜血的长袍,美丽的金发从遮住面部的长袍中漏了出来。那个身影一边愉快地笑着,一边环顾着化为血海的地下室,天真无邪的声音响起。
「这就结束了?」
那是个口齿不清的烂漫声音。一双赤足从长袍下摆露出,如同戏水的孩子一般,在深红的血泊上起舞。
「真没意思。再来一起玩吧?」
「呜……」
这声愤怒的回应,来自最后那名幸存的年轻人。
他按住受了重伤的腹部,站了起来。然后,他将枪口对准了身着长袍的身影。那是把狩猎用的散弹枪。
「你居然……将自卫团的大家……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可恶的魔女……!」
从枪口中喷出的火焰照亮了昏暗的地下室。
被厚重的墙壁反射,枪声不停回荡。
喷出的散弹向小小的身影袭来,将深红的长袍打成了蜂窝。
但是,也就仅此而已。
受到了散弹直击的身影,完全没有表现出一丝的痛苦,只是平静地看着因为恐惧而浑身僵硬的年轻人,好像很无聊地叹了一口气。
「真遗憾……」
身影用嘲讽一般的口气低语着。那是美丽而又澄澈的少女的嗓音。
猎枪从年轻人手中滑落, 在恐惧之下拖着身子向后退。
小小的身影朝着年轻人说道。
「够了……我已经厌倦了」
下一个瞬间,覆盖着她全身的深红长袍摇动起来,变成了无数生物的样子。黑猫、蝙蝠、蛇、蜈蚣,还有莫名其妙的野兽们——
长袍的碎片变为成群的怪物,向颤抖着的年轻人袭去。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年轻人发出了恐怖的叫喊。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临终前的惨叫。
年轻人在兽群的啃食之下,变成了无数的肉块。
那个小小的身影,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
脱下长袍,那是一名稚气未脱的少女。
她就这么赤身裸体地站在飘满血腥的大气之中,深深地呼吸着。
她如闻花香一般吸取着血的气味,如临日射一般沐浴在死者的怨念之中,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吸收着死者的怨念,少女虚幻一般的美貌好像也随之增添了生气。
但是马上,她的脸上便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还不够……」
环视着地下室中的尸体,少女不甘心地低语着。
她那纤细的身体如同阳炎一般摇晃着,变得通透然后消失。
「一定要让那本书……让那本书满溢怨念……」
只留下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少女的身影完全消失了。
随后,只有紧锁的地下室的门扉,以及那杀戮的痕迹被留了下来。


第五话「幻书小偷」
Extra Episode 03:Der Doppelgänger


1


一辆很少见的摩托车奔驰在黄昏的道路上。
那是新大陆制造的军用跨斗式摩托车。配备大排气量双汽缸引擎的摩托车,右侧加挂装有防风罩的边车。
看向周围,尽是寂寞的田园风景。收获期已过,田地沿着平缓的斜面扩宽,石板路在其中央延伸开来。
弯弯曲曲的道路的前方,能看见一座被城墙所围住的小城。
是这个地方的领主所居住的城馆吧。
以城馆的城门为目标,摩托车一边喷出白烟一边奔驰着。
驾驶员是一名壮硕的男子。
他身穿长如法衣的外套,脚下是牛仔一般的靴子。这身装扮十分奇妙,好似圣职者,又好似赏金猎人。
男子的年龄应该介於二十五岁至三十岁之间。
令人意外地五宫生得十分端正,但总是紧抿的嘴唇,使得他看起来相当难以亲近。灰发整齐地梳在脑后,眉问有著宛如苦恼哲学家的深深皱纹。
在男子的身旁,坐在边车座位上的,是一名纤细的少女。
她是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美丽少女。
即使眼罩般的防风镜遮去半张脸,依旧难掩她的美貌。似雪的白皙肌肤及长长银发,少女宛如精致工艺人偶一般•
「呵……呵呵呵呵」
少女歪着端正的嘴唇,一脸嘲笑的表情。
男子一脸不悦地看着她。
「你在笑什么,芙兰?」
被称为芙兰的银发少女,瞥了男子一眼。
仿佛正好以此为契机, 她再次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啧,男子不由得咋舌。
虽然男子的服装很奇妙,但是被称为芙兰的少女的服饰更是异常。
银发少女穿著覆住全身的白色衣饰。
厚重布料到处都缝上了皮带,像是限制行动般地紧紧地束缚著她。
这服饰简直就像是要栘送穷凶恶极的罪犯时所穿著的拘束衣。虽然有着饰边和蕾丝作为点缀,但这件衣服的确是为了束缚她而作。
而且,拘束衣各处都是闪著黯淡光芒的老旧锁头。
众多锁头扣住了少女拘束衣上的皮带,仿佛不让她脱逃般地封印著她。

「闭嘴,你这废物。太刺耳了」
男子用叱责罪人一般的口气说道。
但是,身穿拘束衣的少女却用嘲笑一般的口气回应男子。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毕竟错是在惹我发笑的你身上啊,哈尔」
「我可不记得做了什么会惹你发笑的行动」
被称为哈尔的灰发男子,用严肃的声音回答。
但是,芙兰再次发出了奇妙而尖锐的笑声。
「你还真敢说。你之所以会来这种穷乡僻壤,是因为这个吧?」
说着,她将几天前的新闻摊了开来。这是四开大小的报纸。
在印刷粗糙的版面的一个角落,『怪盗出现』这四个如同开玩笑一般的字引入眼帘。自称“米斯里尔”【Mithril mith=灰色 ril=光辉 一种架空的金属 此处音译】的迷之人物,表示要将王国东北部的地方领主,亚金伯爵的城中所秘藏的幻之书物盗走,而将预告状送到了当地的新闻社和警察局。
「现在这个年头,居然还有送出偷窃预告状的怪盗。就算只是开玩笑也都够蠢了,而你把这个预告状当真还特地赶过来,这能让我不笑么」
身穿拘束衣的少女一边将报纸卷成筒状,一边挖苦着男子。
「我应该已经说过要你闭嘴了」
哈尔不为所动,这么回答。芙兰又发出了轻蔑一般的笑声。
「哈哈哈……你这是准备抓个小偷然后一举成名?还真是唯利是图啊?不允许有人比自己更加引人注目吗?还是说你是怪盗迷?你还在憧憬恶人的年纪么?」
「我对盗窃犯没有兴趣」
哈尔低声吐出这句话。
「不过,如果被盯上的是幻书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犯人送出了“要盗取幻书”的预告。也就是说收到预告状的人,有可能持有幻书」
「哈……原来如此。你的目标在幻书那边吗」
松开圆筒报纸,芙兰好像很无聊地叹了一口气。
哈尔淡淡地继续说了下去。
「自称“米斯里尔”的盗窃犯,过去曾经好几次从各地偷盗了疑似是幻书的古老书物。不过,像这样送出预告状的,这还是第一次」
「……那么,如果收到预告状的人真的持有幻书的话你准备怎么办?」
摇动着身体,身上的锁头发出了唏啦哗啦的声响,芙兰问道。
「这还用问。将所有的幻书焚烧殆尽——这就是焚书官的使命」
身穿拘束衣的少女如同坏掉了一般,发出了尖锐的笑声。
「从小偷身上揩油吗?你这家伙还真是差劲……哈哈哈」
「差不多别再那么烦人地笑了,你这木偶!」
看着皱眉的哈尔,芙兰露出了蛊惑的微笑。
「别这么说嘛。我也是很感谢你的」
「感谢?」
「嗯。不知道吗?常笑有益健康」
「你还是那种需要注意健康的人吗,闭嘴」
哈尔不悦地眯着眼,粗暴地回答。但是,芙兰毫无收敛的迹象。
「你还是别忘了笑容比较好,本来就一张老脸了」
「你想被推下去吗,废物」
说完,哈尔俯下身子,摩托也随之加速。
领主的城馆正好出现在他们的正面。
那是座以中世纪建造的要塞为起源的古城。古城由带着赤色的砂岩造成。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沐浴在夕阳中的古城,看起来好像闪耀着绯色的光辉。
虽说是城馆,也并没有近代所造的带有庭院的大宅邸一般的壮丽。
城墙已经腐朽,建筑物看起来好像也有些荒废。
但是那厚重的姿态,有着和领主居城所相配的威严,以及久经年月的建筑物所特有的威压一般的存在感。
「这房子还真大」
身穿拘束衣的少女发出了感叹。
「这是本地的领主——本・亚金伯爵的城堡、雷兹尔卡斯尔レイズルカースル」
哈尔如同自言自语一般,轻轻说道。
「也就是说预告状寄到了城主那里吗?的确,从这房子的气氛来看的确很像有藏宝」
哈尔用鼻子哼了一声。
「幻书才不是什么宝物。是记载了不应存在于这世上的禁断的知识的灾厄的源头」
「哈哈……嘛,对你来说的确是这样。不明白东西价值所在的人,哪个时代都不缺」
芙兰带着一脸嘲讽的表情看着哈尔。
「但是,你还是多加小心吧。亚金家虽然是从百年战争时代就持续至今的名门家系,不过也很有奇怪的传言」
「你指的是什么?」
哈尔微微皱了皱眉。芙兰的脸上如同人偶一般毫无表情、
「传说在十五六年前,亚金伯爵的领地内出现了魔物」
「魔物?」
「巨大的漆黑野兽们,以及身穿赤色法衣【长袍】的怪人,其真面目至今未明。只知道领地内的几十名年前男女失踪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芙兰?」
哈尔朝身穿拘束衣的少女投去了怀疑的视线。
「谁知道呢。脑子有个声音是这么告诉我的……记忆的声音」
芙兰摇动着美丽的银发,一边低语一边翘起了嘴角。她的笑容让人感觉到一股疯狂的气息。
「……坏掉之前的记忆的碎片吗」
哈尔轻声低语,如同呻吟一般。
少女在无数锁头的束缚之下,仍然不停地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2


几名男子聚集在城门之前——身穿制服的警官,身穿外套好似刑警的男子。他们注意到接近城门的哈尔,带着警戒的表情转过身来,冲到道路的中央,举起双臂,堵住了摩托车的前进路线。
「停下!」
身穿外套的刑警叫了出来。他是个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年轻男子。
「那边的摩托车,没看到标识吗!这前方禁止进入!」
遵从刑警的警告,摩托车减速了。哈尔握住前轮的刹车,在刑警的面前停了下来。
配备大排气量双汽缸引擎的摩托车发出野兽低吼一般的声音空转着。
「我找雷兹尔卡斯尔的城主有事。让我过去」
在刑警开口之前,哈尔便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刑警呆呆地叹了一口气。即便如此,好像是为了隐藏动摇一般,他咳嗽了好几声。
「你、你是什么人?」
好不容易对哈尔扔出了这个问题。哈尔毫无表情地盯着刑警,报上了姓名。
「我是哈尔・哈尔•卡姆赫德。是个焚书官」
「……焚书官?那是啥?」
听见这闻所未闻的职业,刑警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因为对方的态度异常的堂堂正正,导致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哈尔朝刑警提出了反问。
「这森严的警备是怎么回事?你们果然是在警戒幻书小偷的袭击吗?」
「问、问问题的是我。你这家伙到底……唔!?」
因为愤慨而大吼出声的刑警,突然面色一僵。
他注意到了坐在边车上,被拘束衣夺去了全身自由的芙兰。
「你这家伙!?这女孩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刑警的表情因为义愤而扭曲,诘问着哈尔。
哈尔一脸烦闷地看着那位刑警,回答道。
「不用在意这家伙。只是个人偶而已」
「人偶……!?怎么可能……!?」
刑警哑然地盯着芙兰。那副太过工整的容姿,看上去的确一种精巧造物的感觉。他会混乱也是无可奈何的。
对刑警做出反应,芙兰翘起了嘴角。她取下防风眼镜,用那双美丽的眼瞳看向刑警。
「你、你这家伙在胡说吗?把这女孩束缚成这样,你到底想干什么!?」
芙兰看着他,嘲弄道。
「哈哈哈……你在想象些什么呢,小子?」
「小……小子?」
年轻的刑警哑口无言。芙兰抬起受到拘束而很不自由的手腕指向哈尔、
「不用担心,小子。这个大块头不是犯罪者。他只是个有着变态兴趣的闷声色狼而已」
哈尔用严肃的声音反驳。
「我并没有什么变态兴趣。给我订正,芙兰」
「就算是在处男的小子面前,也不用那么挂虑嘛。你这变态」
「闭嘴,废物」
在呆住的刑警面前,哈尔和芙兰互相瞪视。
大概是听到城门前的骚动,站在原地的警官走了过来,好像还有人从门内走了出来。是一名身穿斜纹软呢服装头戴鸭舌帽的中年男子。
「怎么了,新人。在闹些什么?」
头戴鸭舌帽的男子用很有张力的低声问道。年轻刑警好像看到救星一般,转过身子、
「警长!那个……他们说想要和亚金伯爵见面……」
「嗯?……」
头戴鸭舌帽的男子注意到了哈尔和芙兰,停下了脚步。
哈尔也稍稍抬了抬美貌。他正面看着头戴鸭舌帽的男子,轻轻吐了一口气。
「古罗斯提斯特警长,我们又见面了」
「哟,大叔,还精神吗?」
芙兰皮笑肉不笑地挥了挥被手铐锁住的手腕。
「又是你们吗,焚书官哈尔」
被称为古罗斯提斯特的男子好像很疲累地叹了口气。
年轻的刑警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是熟人吗,警长?」
「嗯。曾经…」
古罗斯提斯特一脸吃了黄连的表情,啧了啧舌。
「不用管这两个人。他们和幻书小偷无关,我可以保证」
「哦、哦……」
听见上司出乎意料的话,年轻刑警不服地沉默了下来。
古罗斯提斯特无视了部下不满的表情,走到哈尔附近、
「你们来这里的原因也一目了然。是因为知道了预告状的事,满不在乎地来找幻书的吧?」
「哈哈。真是名推理呢,大叔」
芙兰露出了揶揄的笑容。警长苦着脸点了点头。
「一般。不过,今天还是请回吧」
「你说什么?」
哈尔的眼中渗出怒气,紧盯着警长。

但是古罗斯提斯特的表情丝毫未变,他摇了摇头。
「这次的事件和幻书无关。这只是单纯的盗窃预告。没有你们焚书官出场的余地」
「大叔,你说的还真不错。知道的挺清楚嘛」
芙兰好像很佩服地点了点头。
哈尔无言地盯着身穿拘束衣的少女。芙兰妖艳地舔着舌头,朝哈尔看了过去、
「已经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吧?赶快去和我玩大人的游戏吧」
「大、大人的游戏……?」
年轻的刑警动摇的十分明显。
哈尔仍然面无表情地盯着古罗斯提斯特、
「……好吧,警长。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最终,好像拗不过一般,他扔下了这句话。
「嗯,就这样吧」
警长随口说道。
看着转过摩托车的哈尔的背影,古罗斯提斯特好像赶人一般地挥了挥手。
「再见了,焚书官」


3


沿着城墙奔驰了没多久,哈尔停下了摩托。在城门警备的警官们,已经看不见了。
「你这抽身的还真干脆啊?就算是你也不擅长应付那个大叔?」
芙兰很无聊地靠在座椅上,向哈尔问道。
「古罗斯提斯特所说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毕竟幻书的存在还没有得到确认」
「是吗。那么,赶快回去吧」
哈尔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愉快的芙兰。
「你在说些什么呢?只要确认幻书的存在不就好了?」
「就算你这么说,也只是那个预告状而已吧?幻书存在的证据呢?」
芙兰一脸不爽地撅起嘴。但是哈尔摇了摇头、
「不,我已经找到证据了」
说着,哈尔一边盯着城墙,一边从单车上降了下来。
芙兰看向他所指着的地方,叹了口气。
在由赤褐色砂岩所造的古老城墙的根基,被杂草所遮掩,很不显眼的地方,有一个模样十分奇妙的雕刻。那是围绕着城墙的细长的咒纹,以及魔法文字。
「那是啥?就小鬼的涂鸦来说,还挺老练的嘛」
听见芙兰的话,哈尔点了点头。
「是防备入侵者的结界。不受欢迎的人,好像没法越过这城墙。虽然这只是作用于精神的单纯咒文——」
「是幻书中记载的知识吗?不过,这结界很古老了吧?」
「不过,现在还活动着」
哈尔轻轻低语,同时确认着刻在城墙上的纹样。从雕刻表面的风化程度来判断,在这个咒纹施下以后,至少已经过去十年了。
芙兰带着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看着哈尔的背影,问道。
「那个结界和预告状有什么关系吗?」
「不知道」
哈尔静静地摇了摇头。他的动作,突然停止了。
「嗯……?」
注意到城墙内侧传来的悲鸣声,芙兰抬起了头。
细微的呼喊声好像是来自于战栗。“大小姐”,这个词语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好像是城馆内佣人的声音。
悲鸣的原因很快就清楚了。
在围绕着城馆的高高城墙之上,站着一个身穿长袍,如同魔术师一般的人影。
那件绯色的长袍如同才流出的鲜血一般。
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人影手腕之间,抱着一个已经失去意识的年轻姑娘。
好像是那个绯色长袍的身影从城馆中将她拐走的。
「……入侵者吗?那家伙是什么人?」
哈尔拿起放在摩托车上的长杖,轻轻低语着。
那是一把前端如同香炉般膨起的金属制长杖。超过了成人的身高。虽然好像并不实用,不过会让人想起圣职者在祭祀时所使用的法具。
「被拐走的难道是这里城主的女儿?」
芙兰愉快地说道。哈尔冷淡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不过正好。追上去,芙兰」
「是是……」
就这么抱着银色的长杖,哈尔启动了摩托车。追着绯色的身影奔驰着。
绯色的身影也注意到了追踪的哈尔。他在城墙之上奔跑,然后就这么跳到了地上。动作十分轻盈,让人完全感觉不到重力的影响。
「那家伙怎么回事?抱着个人还能这样。不是人类能做到的啊」
芙兰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绯色身影的速度,在降到地面上以后又再次提升。虽然摩托也在加速,但是很难缩短距离。
「好快……真是怪物吗?被他逃进森林里的话,可就追不上了。怎么办?」
芙兰一边喧闹地拍着手,一边询问哈尔。
「没问题」
哈尔毫无表情地回答。
如他所说,摩托猛然提速,迫近了绯色的身影。引擎激烈地振动着,连接边车的框架也发出巨大的声响。
「喂、哈尔……你这家伙,别太乱来了……!」
芙兰在激烈摇动的坐席上发出了抗议。
哈尔无视了少女的话,继续加速。摩托绕到了绯色身影的前方。
「停下!」
摩托的车体卷起很大的尘土,横着停了下来。哈尔握住银色的长杖从摩托上跳下,堵住了身影的前进路线。
绯色的身影在哈尔的正面停了下来。明明刚才以那种高速一直奔跑着,却完全没有一丝气息紊乱的迹象。
身影就这么盯住哈尔,将怀中的少女慢慢放到了地面上。
然后,摆出了一幅奇妙的架势。那是让人联想到东洋武术的侧身架势。
「好像不愿意乖乖被捕啊……」
哈尔也举杖进入了战斗态势。
几乎是与此同时,身影跑了起来。以压倒性的加速,一口气潜入了哈尔的怀中。
对准迫近的身影,哈尔挥下长杖。
金属制的巨大长杖,作为武器有着恐怖的威力。但是,绯色的身影轻易就架开长杖的攻击,轻飘飘地跳到了哈尔的肩上。
「什么……!?」
感觉着长杖所传来的异样的手感,哈尔叫了出来。
好像在嘲笑哈尔的动摇一般,身影从他的肩膀上再次起跳。绯色的身影就这么消失在森林中。连气息也没有残留下来。
「喂,哈尔。你怎么了?被逃掉了哦?」
芙兰好像很无聊地叹了口气。
哈尔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握着长杖,轻轻低语。
「不可能……刚才的技巧是……」
「你知道吗?」
「不……」
「“绯色的法衣【Robe of Scarlet】”吗……雷兹尔卡斯尔的魔物的传说……难道是真的?」
「不知道」
哈尔带着一脸严肃的表情摇了摇头。
曾经,在亚金伯爵的领地内,掳走了几十名年轻人的迷之魔物。如果绯色身影的真面目就是那个传说的魔物的话,那超出人类范畴的异样能力也就可以理解了。
「但是,那家伙为什么想要掳走这少女?……」
说着,哈尔低头看向被身影丢下的城主的女儿。
这是一名给人奇妙的虚幻印象的十三四岁的娇小少女。
她就这么躺在地上,静静地沉睡着。苍白的脸上仍然没有恢复血色。


4


城馆中的佣人和警官们聚集在城门前,正在骚动着。是在因为被掳走的城主的女儿而争论吧。
人群中,头戴鸭舌帽的警长注意到返回的哈尔和芙兰,露出了厌烦的表情。正是古罗斯提斯特。
「又是你们吗」
警长看着将摩托停下的哈尔,一副“你们在给我添麻烦”的口气说道。
「抱歉,现在很忙。有事之后再说。这里的城主的女儿被掳走了……」
「你说的城主的女儿,指的是她吗?」
哈尔打断了警长的话。
边车的坐席上。一名如虚似幻的少女正抱着芙兰的膝盖安然入睡。
「这女孩……怎么回事,焚书官?」
警长带着一脸惊讶的表情问道。
「我在山脚的森林遇到了身穿红色长袍的怪人」
「喂喂……“绯色的法衣【Robe of Scarlet】”真的出现了吗?虽然佣人们也是这么说的……那家伙现在在哪?」
「不知道,被逃掉了」
「逃掉了?从你手中?」
古罗斯提斯特一脸意外地反问。
哈尔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仿佛确认一般地说道。
「让我进去」
「警、警长……」
最初遇到哈尔和芙兰的那名警官,朝上司投去了非难的眼神。
古罗斯提斯特耸了耸肩、
「毕竟他是城主女儿的恩人,也没法拒绝啊。而且也有些事要问」
说着,他为哈尔等人让开了道路。
哈尔点了点头,乘上摩托,驶进了城门。
靠近看来,雷兹尔卡斯尔城馆比想象中更加坚固,也有着更大的压迫感。
被赤色砂岩所覆盖的墙壁沐浴在夕阳之中,闪耀着昏暗绯色的光辉。
宅邸的南侧有一座三层的塔,三楼的窗户就这么开着。
城主的女儿好像就是从那里被掳走的。
「艾丽莎!」
哈尔等人才来到宅邸门前,某人呼唤着少女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身穿夹克的高个子绅士带着一群佣人,冲到了哈尔等人的面前。他正是这个城馆的主人,本・亚金伯爵。
「艾丽莎,没事吗?」
蹲在沉睡中的女儿的身旁,伯爵叫了出来。
「她只是昏过去了而已。呼吸和脉搏都很安定」
哈尔淡淡地说出事实。伯爵带着困惑的表情,好不容易点了点头。
「医生」
伯爵向站在他身边的一名女性打招呼。
被他称为医生的,是一名身穿白衣的年轻女性。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到三十左右。长长的黑发扎了上去,给人一种东洋的气氛。
她让侍女们去准备担架,期间开始了少女的诊察。
她熟练地测量了少女的脉搏和心跳,确认着身体上的外伤。然后,放松地吐了一口气、
「他说的没错,伯爵。静养一会就能醒过来了」
说着,她朝亚金伯爵露出了微笑。
伯爵安心地叹了一口气。
「我说,大叔。那女人是谁……?」
芙兰一脸无聊地看着这一切,她用手撑住脸颊,向古罗斯提斯特问道。
「她是城主女儿的主治医师。艾丽莎的身体好像很虚弱」
警长带着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如此回答。
他对和搜查没有直接关系的事没有兴趣吧。警察并不是为了保护城主的姑娘而工作。他们之所以会在这里,是为了抓住发出盗窃预告的小偷。
「救了艾丽莎的是哪位?」
一边将听诊器收入包中,白衣的女性如此问道。
警长带着一脸没有干劲的表情,指了指从摩托上下来的哈尔。
「是那边的焚书官」
白衣的女性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
「焚书官?真的吗?」
「你知道吗?」
哈尔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并且反问道。白衣女性畏畏缩缩地点了点头、
「以前曾经从患者那里听说过。因为那名患者精神很不安定,我还以为只是他的妄想……啊,失礼了」
「哈哈哈……妄想吗。会这么想也是正常的」
芙兰很愉快地眯起眼。
「闭嘴,你这人偶」
哈尔厌恶地瞪向身穿拘束衣的少女。
「医生,焚书官指的是什么?」
亚金伯爵带着一脸惊讶的表情看着哈尔和芙兰。白衣的女性支支吾吾地回答、
「那是……听说有个组织,以焚烧幻书为使命……」
「焚烧……幻书?」
伯爵哑然地看着哈尔,然后陷入了沉思。
哈尔向伯爵提出了问题。
「你就是这座城的城主吧」
「没错」
伯爵如此回答。他好像并因为哈尔不逊的态度而心生反感。
「听说有个预告状寄到了这里,说是要盗取幻书。这座城里有幻书吗?」
听见哈尔冒昧的提问,伯爵有些动摇,他移开了视线、
「没有。我并不知道那种东西」
「真的吗?」
对于继续追问的哈尔,伯爵反问道。
「如果这座城里有幻书的话,你要将其烧掉吗?」
哈尔的回答毫无迷惘。
「我就是为此才来的」
「是吗」
伯爵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他露出了有些想不开的表情、
「那么,在这骚乱结束之前,能请你留在这座城里吗?」
「你这是要招待我入城?」
哈尔怀疑地看着伯爵。
「伯爵,您是认真的吗?让这些可疑的家伙——」
第一个提出抗议的,是最初遇到哈尔和芙兰的那名年轻刑警。伯爵并没有转身,就这么直接点了点头、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
哈尔皱了皱眉。伯爵看着被侍女们运走的爱女、
「希望你能担任小女……担任艾丽莎身边的警卫。让她不会因幻书而遭殃——」
「你想让我从不存在的幻书的灾祸中保护她吗?」
哈尔板着脸,如此反问道。
「我知道我说的话自相矛盾。但是,小女被人掳走也是事实。而且还因你而获救」
伯爵说着,向哈尔露出了拜托的表情。
虽然哈尔很少见地有些困惑,不过还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接受你的条件」


5


没过多久,艾丽莎・亚金便恢复了意识。
在侍女们的带领下,哈尔和芙兰来到了艾丽莎的寝室。
城主的女儿坐在床上,啜饮着发出药草香味的茶。在看到进入房间的哈尔和芙兰的奇异服装之后,她露出了胆怯的表情。
身穿奇妙服饰,手握金属长杖的男子,以及被拘束衣所束缚,如同人偶一般的少女——不管那边,都无法让病人安心下来。在城馆中长大,受到百般呵护的病弱少女会感到动摇也是难免的。即便不是如此,她刚刚也差点被迷之怪人所掳走。
代替沉默着的艾丽莎,身穿白衣的黑发女性开口了。
「欢迎,焚书官。虽然有些迟了,请让我道谢。多谢你救了我的患者」
「你是……她的主治医师吧?」
看着面带微笑的白衣女性,哈尔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问道。
虽然这个王国在全世界有着广大的殖民地,也很少能看见像她这样有着东洋系血统的人。再加之有着医师的资格,这样的女性相当少见。
但是,这也证明了她是优秀的人才。如果没有十分高明的医术,像她这样的女性想要取得医师资格是十分困难的。大概在她的背后有着有力的贵族作为后盾,不过这也和她自身的努力密不可分。
「我是尤娜・芙丝塔・柯萨卡。请多指教」
「我是哈尔・卡姆赫德。她是芙兰」
哈尔无视了尤娜伸出的右手,以机械性的口吻淡淡说道。
尤娜鼓着脸颊,硬是握住了哈尔的右手。
「请多指教!」
「唔……」
对于尤娜出人意料的孩子气举动,哈尔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芙兰看着两人,脸上浮现出愉快的笑容。
突然,坐在床上的少女发出了痛苦的咳嗽声。
尤娜慌忙冲到床边,扶住了她。
「那家伙身体很弱吗?」
芙兰以毫不客气的口气问道。尤娜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虽然本来只是病弱,这半年体力突然下降的很厉害。说实话,原因还没弄清楚。艾丽莎没有被掳走,真的很感谢你们。现在她的体力这么差,稍稍受伤可能就无法挽回了」
说着,尤娜握住了因为不安而地和头的艾丽莎的手,对她露出了坚强的笑容。
「没问题的……我肯定会治好你……」
「是……医生」
艾丽莎虽然很虚弱,仍然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好不容易抬头看向哈尔和芙兰。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医生已经把事情经过告诉我了。是您救了我吧」
「我只是遇到了掳走你的犯人而已。目的并不是救你」
哈尔撇下了这么一句话。
艾丽莎看着哈尔,摇了摇头。
「不,我还是要感谢您」
「你对犯人的真面目有什么头绪吗?」
对于哈尔不礼貌的问题,城主的女儿带着有些困扰的表情环视着寝室。
「不知道。当时我正在房间里休息,一个身穿赤色长袍的人影突然闯了进来……当我问到药草的气味的时候,就晕了过去……」
唔,哈尔皱了皱眉。
「知不知道犯人是从哪里进来的?」
不知道,艾丽莎如此回答,同时摇了摇头。城馆的周围有警察在担任警备,寝室的旁边也有侍女在待命。无论怎么想,犯人应该也不是从外部入侵的。但是,如果犯人是有着超乎人类能力的魔物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你知不知道犯人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但是“绯色的法衣【Robe of Scarlet】”的魔物的传说,我也曾经听说过。在这里的领地内掳走了很多年轻人——」
「你是说,那个魔物并非蓄意才将你选为目标?」
哈尔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看着艾丽莎。城主的女儿认真地点了点头、
「并没有证据证明魔物只盯上了我一个人」
「说的没错」
芙兰好像是为了煽动艾丽莎的不安一般,露出了刁难的笑容。
然后,身穿拘束衣的少女看向哈尔、
「好好保护她,让她下次别被掳走吧。你就是为此才受雇的对吧?」
「不需要你提醒」
哈尔粗暴地回答。看着他们两人,艾丽莎终于露出了微笑。
「谢谢。您真体贴」
对于艾丽莎毫无恶意的话,哈尔一言不发地陷入了沉默。
芙兰笑了出来。
「别掉以轻心。这家伙的体贴有一半是性欲构成的」
「欸?性欲……?」
艾丽莎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真的么?」
尤娜一脸认真地向哈尔问道。
「别把那个废物的戏言当真了」
哈尔歪着嘴角,不愉快地回答。
艾丽莎轻轻笑了出来。
「……有什么我可以道谢的么?」
「没有必要」
哈尔随口回答。但是马上,他好像想起了些什么、
「……不,可以拜托你做城内的向导吗?」
「向导?要去哪?」
「这座城里有图书室吗?」
「图书室……有的。一起去吧」
艾丽莎的表情明亮起来,下了床。她在睡衣上套了一件外套,蹦蹦跳跳地走了起来。
可以吗,哈尔如此向她的主治医师询问。尤娜无奈地耸了耸肩。这好像是表示,就算阻止她也没用。
「是吗。那就拜托你了」
「不,我能帮上忙就好了……不过,如果是想要找被盗贼盯上的幻书的话,大概会很困难」
艾丽莎好像顾虑到哈尔等人的想法,这么说道。
「为什么?」
「因为曾祖父的兴趣是收集书本,所以书库的藏书量很大。虽然现在警察们正在分工搜索,好像也很辛苦……」
「是嘛」
哈尔的表情丝毫未变,点了点头。
在地方领主的城馆中,图书室在作为读书和办公场所的同时,也是夸示所有者的知性和财力的空间。像雷兹尔卡斯尔这种规模的城馆中,图书室的藏书应该会有着相当的分量。
对病弱的少女来说,图书室便是这座城馆中唯一的游乐场了吧。走向图书馆的艾丽莎的身影,看起来好像有些自豪。
「怎么办?全部烧光吗?」
芙兰看着沉默的哈尔,面带笑容如此问道。全身被拘束衣所束缚住,芙兰以拖着脚的不自由姿势前进。不过她好像并不在意。
不,哈尔如此点了点头。
「只要弄清楚里面的确有幻书就可以了。但是,城主说过,这座城里没有幻书。他并没有说不知道,而是说没有
「也就是说他有可以如此断言的根据吗……那个大叔,知道些什么呢」
「爸爸他……?」
听见哈尔和芙兰的对话,艾丽莎一脸惊讶地转过身来。
这时,芙兰停下了脚步。她身上的锁头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喂,哈尔」
「血的气味吗」
注意到走廊上的怪味,哈尔的表情僵硬了。死之气息就好像鲜血散布在整个走廊一般浓密。毫无疑问,这个城馆中发生了异变。
「这个走廊的尽头就是图书室……」
艾丽莎举起颤抖的手,指向走廊尽头的那扇门。
「啧……」
哈尔咋了咋舌,握住银色的长杖走上前去。越靠近门扉,异味也就更加强烈。哈尔将门踢开,腥臭潮湿的空气冲击着鼻子。
图书室中化为了血海。
被撕裂的人类的四肢和头颅散落在各处,被拽出的内脏挂在墙边的书架上。
警官们都被杀了。他们是负责图书室的警备人员吧。好像是为了对应幻书小偷【米斯里尔】,配备了相当的人数。然后遭到全灭。
杀戮这个词根本不足以形容,这是单方面的虐杀。尸体遭到了凄惨的蹂躏。
艾丽莎目睹了这个场景,失神地瘫倒了下去。
「——“绯色的法衣【Robe of Scarlet】”!」
在广大的图书室的中央。注意到被无数的书架围在中间的人影,哈尔叫了出来。
披着被溅回的血所濡湿的赤色长袍,小小的身影注意到了哈尔,悠然地转过身子。从盖住上半边脸的连袍帽中,露出了显眼的金发和被血濡湿的嘴唇。
「哦……读姬和钥匙守护者吗。这还真是稀客」
杀戮者的嘴唇轻轻颤动。那是天真烂漫的声音。
「我不是钥匙守护者。是焚书官」
哈尔面无表情,以和平时无异的口气回答。
「焚书官?」
杀戮者好像起了兴趣,如此反问道。哈尔举起长杖,将前端指向那绯色的身影、
「杀了这些警官的人是你吗?」
「是的话又如何?」
绯色的身影笑了出来。包住全身的长袍,如同撕裂一般舞动起来,变成了巨大的野兽。
浑身的毛皮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着的三头的猛犬。
以及有着蝙蝠一般的翅膀,猛禽一般的四肢的蛇。
犬和蛇的爪牙上都沾着新鲜的血液和肉片。将警官们全部虐杀的,就是这些丑恶的野兽吧。
「使魔吗……!芙兰!」
哈尔呼唤着身穿拘束衣的少女的名字。已经脱去手套的他的右手上,不知何时握着一串钥匙。金色的古老钥匙串上刻着奇妙的文字。
「吾之所问……汝为人否?」
哈尔挥动钥匙串。钥匙串发出如同乐曲一般的声音,封印着少女的拘束衣上的无数锁头也随之解放。
解开封印的银发少女,带着一脸麻烦的表情脱掉了拘束衣。
拘束衣之下的她一丝不挂。
令人炫目的纯白裸体。从她的左侧腹部到右大腿根部,有著像伤口般的银线。那是嵌在少女白瓷般肌肤中,银色的金属制拉链。
哈尔将手伸向她的侧腹部,将其身上的拉链一口气拉到底。被拉开的拉链开口处,出现了深不见底的黑暗空洞。
从抱住自己的少女身体的裂缝中,哈尔取出了一本书。那是一本连封面的文字也已然褪色无法辨认的古书。
「哦……幻书吗。拿出那种东西,你想做什么?」
褪去长袍,小小的身影愉快地问道。
被解放的两只使魔向哈尔和芙兰袭去。随着魔兽的迫近,引人呕吐的强大杀气吹了过来。
但是哈尔丝毫不为所动,将腰部的长杖向前伸出。
好像架住巨大枪械的士兵一般。
然后,将左手中的幻书装填在长杖的前端。
「幻书装填【Cartridge Load】——起爆【Blaze】!」
哈尔严肃地喊道。
之后,长杖的前端喷出了苍白色的火焰。
喷出如巨剑般的火焰的,已不应称之为手杖了。长型本体是承受发射时的冲击的平衡器,看似香炉的部分,其实是为了抑制后座力的避震器。手杖本身其实是带来毁灭性破坏的兵器。
以不应存於此世的幻书为弹药,将其魔力转换为火焰的破坏兵器。
两只魔兽在极近距离被炮击一般的爆炎所吞噬,一瞬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渣滓也不曾留下,燃烧殆尽一般的完全消灭。
「原来如此。这就是焚书官吗……」
使魔的主人一副佩服的口气轻轻说道。
握住残留在自己身上的长袍的碎片,绯色的身影开始咏唱咒文。好像是要重新召唤魔兽。
但是在那之前,哈尔已经将长杖的前端对准了绯色的身影。
「——起爆【Blaze】」
火焰化为灼热的炮弹,将人影全部包住。
但是,发出动摇声音的人,反而是刚才发动攻击的哈尔。
全身沐浴在破坏性的魔力之炎中,人影仍然不为所动。
身影的正面目,是一名如梦似幻的少女。
长袍完全燃烧殆尽,她纤细的裸体露了出来。
闪亮的金发在火焰中摇动着。雪白的肌肤上毫无一处烫伤。
「居然承受住了”灾厄之枝“的火焰……!?」
结束攻击的哈尔呆然低语。
「这余兴挺有趣的,焚书官。虽然还想再玩一会,不过已经没时间了」
金发的杀戮者露齿一笑。
那天真烂漫的轮廓渐渐透明,变得模糊起来。
「怎么会……你是……」
看着带笑的她,哈尔含混不清地呻吟着。
带着凶恶的使魔,将警官们全数残杀的金发少女。她的容姿和艾丽莎完全一样。发色以及瞳色、体型、声音以及气氛都毫无二致。
但是,只有表情不同。
眯着满溢狂气的眼睛,和艾丽莎有着相同面貌的少女露出了冷酷无情的嘲笑。
「很快了,艾丽莎。你的命很快就是属于我的了」
金发的杀戮者以既虚幻又澄澈的声音低语。
然后她便如同阳炎一般,摇动着消失了。


6


雷兹尔卡斯尔城馆陷入了恐慌状态。不仅瞄上幻书的盗贼寄来了预告状,连被称为“绯色的法衣【Robe of Scarlet】”的传说中的怪物也出现, 还造成了很多人的牺牲。
有六名警官在图书室被杀。而且负责照应警官的两名佣人也被卷入而死亡。城馆中的佣人们都很惊恐,剩下的警官们也都很明显的十分动摇。虽然古罗斯提斯特警长向州警察本部申请了增援,但是新的警官抵达还需要不少时间,而且即便警力得到了增加,以未知的魔物为对手,也不知道能起什么作用。警察连魔物的目的都没有弄清楚。
不过只有一点是明白的——预告状的寄出人并不是那个魔物。
“绯色的法衣【Robe of Scarlet】”并没有将盗窃预告寄给警察和新闻社的理由。盯上这个城馆的是”幻书小偷【米斯里尔】“和“绯色的法衣【Robe of Scarlet】”这两人。
现在,唯一目击了“绯色的法衣【Robe of Scarlet】”的哈尔等人,在城主的执务室中。古罗斯提斯特和亚金伯爵正在向他们听取事件的证言。
「离魂体【Doppelgänger】……?」
对于哈尔口中这个从未听过的词,古罗斯提斯特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魔女和城主的女儿一模一样,放出了使魔将警官全部杀害——这些话实在是难以置信吧。
代替哈尔所开口的,是同席的尤娜。
「我曾经听说过。如果遇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分身的话,就是在几天内死去……」
「哈哈……离魂体【Doppelgänger】的原意好像有着邪恶的意思。传说,看见离魂体【Doppelgänger】的人,会被其所杀」
芙兰毫不客气地对尤娜的话进行了补足。
「我还以为这只是一个民间传说……这就是艾丽莎衰弱的原因吗?」
尤娜一脸严肃地问道。如果说从半年前开始的艾丽莎的衰弱是因为被离魂体【Doppelgänger】夺走了生气的话,医学上的治疗不见效也就可以得到解释了
「焚书官,是那个女孩的分身虐杀了我的部下吗?你说那就是“绯色的法衣【Robe of Scarlet】”的真面目!?」
一反常态的古罗斯提斯特焦躁地大声怒吼了出来。
对于离魂体【Doppelgänger】这种含糊的存在,无法将其逮捕并且问罪。他之所以会焦躁也是这个原因吧。
另一方便,城主亚金伯爵一脸憔悴地抱着头。
「怎么会……不可能……艾丽莎她……」
尤娜担心地看着因为胆怯而颤抖的伯爵、
「哈尔,你认为“绯色的法衣【Robe of Scarlet】”的正面目就是沉睡在艾丽莎体内的另一个人格吗?」
「没错。但是,这样的话也有些地方说不通」
对于哈尔冷淡的回答,尤娜侧了侧头。
「怎么回事?」
「离魂体【Doppelgänger】使用了魔术」
「魔术……幻书中记载的禁断的智慧吗」
哈尔一脸不快地点了点头。
「没错。魔术是一种知识体系。如果那个离魂体【Doppelgänger】单纯的只是艾丽莎的分身的话,有着她所不知道的知识这一点不合常理」
「没错……的确……」
尤娜的右手抵在下颚上,陷入了沉默。
「焚书官,这样看来的话,“绯色的法衣【Robe of Scarlet】”到底是什么人?」
亚金伯爵以嘶哑的声音发问。但是,哈尔反而盯着他、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伯爵」
「你说什么……?」
亚金伯爵的声音因为动摇而颤抖。
「在你的领地内,被称为“绯色的法衣【Robe of Scarlet】”的魔物第一次出现,是在十五六年前——艾丽莎出生的时候。也就是说,真正的“绯色的法衣【Robe of Scarlet】”并非艾丽莎的另一个人格。大概,其真面目是后来进入艾丽莎体内的别人的灵魂
「你说什么!?」
古罗斯提斯特一脸惊讶地看着哈尔和伯爵。
「……是谁?」
尤娜盯着哈尔的眼睛,如此问道。哈尔摇了摇头、
「不知道。不过,是城内有关的人的这个可能性非常高」
「为什么?」
「这座城的城墙上残留着魔术的结界。因为是防备入侵者的结界,所以城内大概没有人注意到吧。那个古老的结界从十几年前就开始起作用了」
「结界……?」
尤娜屏住了呼吸,看向伯爵。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伯爵的额头上浮现出汗珠,一脸苍白地摇着头。
这时,执务室旁边的房间传来了巨大的惨叫。那是少女的尖锐悲鸣。是艾丽莎的声音。遇到“绯色的法衣【Robe of Scarlet】”而晕过去的城主的女儿应该正在执务室旁边的客房休息才对。
「艾丽莎!?」
面无人色的伯爵站了起来。
这时,哈尔已经握住长杖,冲出了房间。
客房中配置着白色大理石所作的家具。艾丽莎躺在长椅上,身上盖着毛巾。
她瞪大了眼睛,盯着客房的墙壁。
「这时……!?」
哈尔注意到了房间中异变的真面目,而停下了脚步。
艾丽莎所盯着的客房的墙壁上,张贴着一件长袍。
那是点缀着美丽金线的刺绣,贵族女性用的礼服。看上去相当古老。曾经纯白的那件长袍,好像因为溅满鲜血而一片漆黑。
「我一醒过来……就看到这个……」
艾丽莎颤抖着向哈尔倾诉。哈尔沉默地点了点头,一边警戒着一边看向四周。但是,客房的窗户都还锁着。毫无外部入侵的迹象。
「怎么会!?看守的警官在干什么!?」
稍迟一步进入房间的古罗斯提斯特注意到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长袍,青筋暴起。
沾满鲜血的古老长袍不可能是艾丽莎的东西。而将其用匕首钉在客房墙壁上的这个行为,让人想到了威胁、或者是某种警告。
「幻书小偷【米斯里尔】……他到底想干什么?」
注意到刻在刀柄上的纹样,古罗斯提斯特咬牙切齿地说道。
浮雕而出的漆黑狮鹫(Griffin)——这好像是幻书小偷【米斯里尔】的象征。
城馆的客房因为聚集的警官们而陷入了骚动,只有城主亚金伯爵独自站在房间的入口。
他抬头看着染血的长袍,如同被逼的走投无路一般抱着头,好像是为了驱散恐怖一般大叫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希尔迪嘉德……!」


7


延伸至城馆地下室的门扉被干土所封闭。
将如同埋葬死者一般厚重的赤色土层挖起,便露出了沾满锈迹的钢铁门扉。大门被锁头严格的封印。没有任何人能够将其开启。
「居然在这种地方隐藏着一个地下室……」
看着土壁深处所露出的门扉,古罗斯提斯特深深叹了一口气。
将被封印的地下室的存在告知了警察的,是亚金伯爵。
「“绯色的法衣【Robe of Scarlet】”的真面目,是希尔迪嘉德・亚金……我的亲生妹妹」
亚金伯爵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亚金伯爵现在三十五岁左右。如果他的妹妹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也是这个年纪。
被称为“绯色的法衣【Robe of Scarlet】”的魔物出现,是距今十五六年前的事。当时的希尔迪嘉德,和现在的艾丽莎差不多年纪。
「城主的妹妹是杀人犯吗……还真是冲击性的事实呢」
芙兰轻轻吹了声口哨。亚金伯爵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她现在在哪?」
哈尔不带感觉地问道。
「希尔迪嘉德已经死了。是我下的手。十三年前……将她幽禁在这个地下室……」
亚金伯爵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轻轻低语。
「她是个既纤细又温柔的人。信仰很深,连昆虫也不愿意伤害」
「那又为什么……?」
「是幻书……希尔迪嘉德被祖父的幻书所魅惑了。她获得了恐怖的魔术的知识,为了提高自己的魔力——」
「开始反复残杀百姓吗」
「呜……呜呜……」
听见哈尔冷酷的问题,亚金伯爵脱力地跪了下去。
警官们破坏了封印的锁头,慢慢打开了通往地下室的门。
「哇、啊啊啊啊!?」
第一个看向里面的,是古罗斯提斯特的部下,那名年轻的刑警。他强忍着呕吐的感觉,一边按住嘴巴一边后退。
第二个进入地下室的古罗斯提斯特也发出了沉闷的呻吟。
广大的地下室之中,凄厉的惨剧的痕迹延伸开来。
拷问,以及虐杀。遭到残杀的无数年轻男女的尸体化为了白骨,遍布地下室中。这是“绯色的法衣【Robe of Scarlet】”——希尔迪嘉德・亚金所一首造成的。
「我知道了希尔迪嘉德的恶行之后,将她和幻书一起关在了这个地下室。为了让她再也无法出去,将所有的门都堵了起来。艾丽莎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碰巧当时出生而已。她不可能是“绯色的法衣【Robe of Scarlet】”的再临……!」
「好像的确如此……」
哈尔轻轻低语。他注视着地下室的深处。豪奢的寝床上,躺着一具娇小女性的白骨。
她的身上穿着的长袍和经由”幻书小偷【米斯里尔】“所钉在墙上的那件有着相同的设计。
那是希尔迪嘉德・亚金的尸体。
「你杀了亲生妹妹吗」
哈尔带着怜悯的表情看着伯爵。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为了阻止希尔迪嘉德我只能那么做……」
亚金一脸痛苦地呻吟着。
在他的背后,一个静静的询问声传来。
「所以……将我关起来了吗?」
「……!?」
伯爵惊愕地转过身。一名如梦似幻的金发少女站在那里。
她淡淡地看着伯爵,露出了微笑。
「在如此冰冷的土地之下,丢下我一个人吗……所有的光都被夺走,在这连声音也无法传达的绝望的孤独之中……」
「艾、艾丽莎……为什么、你会在这……」
亚金伯爵的声音尖锐了起来。艾丽莎应该已经回到了她自己的寝室,正在安静休息。护卫的警官和尤娜应该正在看护她才对。
「不对,伯爵。她是——!」
哈尔将亚金伯爵向后推,一边上前一边叫道。
在手执长杖摆好架势的焚书官的眼前,少女的身体轻轻飘了起来。
这时,伯爵也发现了少女的真面目了吧。他一边惊叫着,一边退到了墙边。那是和艾丽莎有着同样姿态,会使用魔术的她的离魂体【Doppelgänger】。



「希……希尔迪嘉德!?怎么会、为什么……」
「我一直都在等……等待和哥哥再会的这天……」
离魂体【Doppelgänger】以和艾丽莎相同的声音如此说着——希尔迪嘉德向伯爵如此倾诉着。
她在自己的尸体旁落地,捡起了地上的一本书。那是以木简记载的古老书物。
哈尔看着那本书,脸上的表情扭曲了。
「“梅尔奈丝【Merneith 埃及第一王朝王妃】的化妆板”……!?记载了转生秘术的幻书吗!」
「这还真是罕见的书呢」
芙兰在哈尔的身边天真无邪地说道。
「原来如此,在临死之前,那家伙将自己的灵魂转移到了艾丽莎体内吗」
「没错。夺取那孩子的身体,我就会完全复活。只要有这本幻书就轻而易举」
说着,希尔迪嘉德怜爱地抱住了幻书。
被亲生哥哥关在地下室,在黑暗中孤独地死去的少女。她在领悟到自己将死的时刻,想要利用幻书的力量转生吧。
艾丽莎被她选为了复活的“容器”。并且,希尔迪嘉德想要夺取艾丽莎的灵魂,企图复活。就如同细腰蜂的幼虫寄生在其他的昆虫上,将其生命啃噬殆尽变为成虫一般——
「为什么…希尔迪嘉德……要将无关的艾丽莎卷进来……」
伯爵如同苛责着亲生妹妹一般叫了出来。
「无关?」
希尔迪嘉德露出了冷酷的笑容。她就这么带着笑摇了摇头。
「好过分……实在是太过分了,哥哥……艾丽莎不是我们的孩子吗」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伯爵发出了绝望的声音,当场瘫了下去。
希尔迪嘉德好像对自己的哥哥失去了兴趣,她叹了一口气,捡起自己尸体所穿的长袍。染血的长袍在她的手中展开,变为了丑恶的魔兽。黑豹、乌鸦、翼龙、黑山羊,以及不知其名的异性之兽——
她想要将地下室中的人们残杀殆尽。
「喂、焚书官……」
古罗斯提斯特露出了焦急的表情。
「我知道。这是我的工作」
哈尔手握银色的长杖,向前踏出步子。
希尔迪嘉德那如同艾丽莎一般的脸上露出了愉快的微笑。
「焚书官,你要阻挠我吗?」
「不好意思,我要将那本幻书烧掉,魔女——」
哈尔的右手举起了钥匙串。钥匙串发出美丽的银色,不停鸣响。
「“崩坏读姬”【Long Lost Library】芙兰蓓尔!吾之所问,汝为人否——?」
凌乱的银色长发闪耀著,芙兰笑了。实在是难以想象,如此美丽的少女如何会发出如此疯狂的哄笑。
封印着少女拘束衣的无数锁头得到了解放。
解开封印的银发少女,脱下了拘束衣露出了肌肤。埋在她身体中的银色的拉链,于黑暗中闪烁着炫目的光辉。

『否,我乃天——堕落之天。』

银发少女的嘴唇中发出了老妪一般沙哑的声音。
从芙兰裸体上裂开的空洞的深处,哈尔取出了一本书。那是一本连标题也无法辨认的已坏幻书。哈尔将其装填在了长杖的前端。
「被九把钥匙所封印的灾厄之枝……以诸神的黄昏燃尽世界,炎之巨人司尔特的灾厄之杖吗」
看着焚书官的长杖,希尔迪嘉德静静地低语。
哈尔毫不犹豫地将长杖对准她、
「幻书装填【Cartridge Load】——起爆【Blaze】!」
放出了如同潘丹一般的炎之块。
带有魔力的苍白火焰,将逼近的魔兽全部卷入,一瞬间用业火将其包裹。从长杖前端喷出的炎之奔流就这么涌向希尔迪嘉德。
但是,希尔迪嘉德露出了优雅的微笑、
「这玩具挺有趣的。但是很遗憾。这昏暗的地底可是我的世界——」
在她挥动手臂的瞬间,哈尔的火焰好像撞上了看不见的墙壁而随之弹开。
「结界吗!」
哈尔持续着炮击,同时低语。
「无论灾厄之杖蕴藏着何等的魔力,那都是为了烧尽幻书而存在的道具。只要明白了攻击的属性,防御也就成为了可能」
希尔迪嘉德愉快地笑着。从她的影子中,使魔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使魔们覆盖了哈尔等人的头顶,将他们围困在其中。
「去吧,我的下仆们——」
「可恶……起爆【Blaze】!」
瞄准从天而降的使魔们,哈尔挥动炎之杖。
但是,敌人的数目太多。炮击的威力因为希尔迪嘉德的结界而降低,作为火焰源头的幻书的魔力也渐渐枯竭。
哈尔为了避开没能击倒的使魔的攻击,在满是白骨的地板上翻滚着。
「哈哈哈……很好,焚书官。起舞吧,难看地逃命吧!」
看着陷入苦战的哈尔,希尔迪嘉德发出了欢喜的声音。看着脱掉拘束衣的银发少女,她兴奋地舔了舔舌头、
「将你的血肉啃食殆尽之后,再将你的人偶的腹部撕裂,其中的幻书就全都属于我了——」
希尔迪嘉德如此宣言着。但是,她的哄笑突然停住了。
黑暗之中,她的动摇传达了过来。
飘在空中的希尔迪嘉德率领着无数的使魔。本应抱在她怀中的幻书,消失了。避过使魔的袭击而接近的某个人,从她手中夺取了幻书。
「哎呀哎呀……怎么可以这样呢,“绯色的法衣【Robe of Scarlet】”」
身穿廉价外套的刑警手握希尔迪嘉德的幻书,爽朗地笑着。那是古罗斯提斯特的部下中的一名新人。
本应在地下室的入口处因为白骨之山而颤抖着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堂堂地和希尔迪嘉德展开了对峙。他露出了恶作剧一般的笑容。
「你在做什么……小子」
希尔迪嘉德瞪着那名刑警。
但是,刑警飘然地回答到。
「夺取幻书是小偷的工作。而死人的任务,就是乖乖地被炼狱之炎燃烧殆尽,对吧?」
「新……新人!?」
因为部下那换了个人一般的态度,古罗斯提斯特陷入了混乱。
惊讶的并不只警长一个人。哈尔也困惑地停下了动作。
「你这家伙……不是警察。到底是什么人?」
希尔迪嘉德盯着刑警,提出了问题。刑警摆了摆手指、
「我应该已经打过招呼了。忘了吗?」
「——快回答,小子!」
希尔迪嘉德大叫出声,黑豹一般的使魔如同对她的愤怒做出反应一般,瞄准刑警的喉咙而跳了起来。即便如此,微笑还是没有从刑警的脸上消失。
他从外套的怀中抽出了一把银色的匕首。
刀锋在黑暗中一闪,使魔的巨体发出了苦闷的声音。被匕首所切开的伤口中发出了炫目的光辉,浸透至野兽的全身。使魔发出了临死前的咆哮,消失的无影无踪。
「破邪之银【Mithril】……!?」
注意到了匕首的材质,希尔迪嘉德的美貌扭曲了。有着银之光辉和凌驾钢的硬度,附加了退魔的魔力,不应存在于此世的幻之金属——
「没错。那就是我的名字」
刑警嘲弄般地说道。
不,站在那里的并不是刑警。那是个带着没有表情的假面,不知是男性还是女性的怪人。
希尔迪嘉德的周身被怒气所笼罩。
「区区盗贼……居然敢愚弄我吗!」
回应着主人的激愤,无数的使魔袭向幻书小偷【米斯里尔】。
但是,幻书小偷【米斯里尔】以超出人类范畴的压倒性的敏捷,轻松地回避了攻击。
芙兰发出了声音。
「很能干嘛,小偷……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运动能力……难道你也有幻书的能力……!?」
哈尔一脸苦涩地诘问道。
幻书小偷【米斯里尔】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举起了手中的书本。“梅尔奈丝的化妆板”——记载了转生秘术的稀有幻书。在希尔迪嘉德还没有完全复活的现在,就是那本幻书维系着她的灵魂。
「焚书官,有话等会再说。你的任务是什么?」
幻书小偷【米斯里尔】微笑着,这么说道。
哈尔不满地叹了口气,一边咋舌一边叫道。
「芙兰蓓尔!」
「给你!」
经由银发少女的手,递来了一本从她体内新去处的幻书。
哈尔接过幻书,代替已经用尽魔力的前一本,装填在长杖的前端。
「住手!焚书官,快住手!」
注意到了哈尔的目的,希尔迪嘉德发出了绝叫。
不论希尔迪嘉德展开的结界有多么强力,在这个距离也无法从哈尔的炮击中保护幻书。
「幻书再装填【Cartridge Load】!灾厄之枝,烧尽一切吧!」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希尔迪嘉德发出了悲鸣,她的使魔们如同雪崩一般袭向哈尔。
但是,哈尔的炮击更快。
「——起爆【Blaze】!」
喷涌而出的青之炎在瞬间烧尽了一切。
幻书、使魔、以及希尔迪嘉德的灵魂,全都——
失去了幻书,希尔迪嘉德的魔力也随之消失,艾丽莎的离魂体【Doppelgänger】被火焰所包围。在魔力之炎烧尽之前、
「……为什么……哥哥……明明你说过爱我……明明我这么相信……你……」
希尔迪嘉德微弱地低语着,闭上了双眼。


8


第二天早上。领主的城馆迎来了安稳的黎明。
在地下室中挖出的大量尸体,在古罗斯提斯特的关照之下,作为领主妹妹所引起的单纯的连续杀人事件而处理了。
幻书的存在、希尔迪嘉德的转生都没有共表,只有已逝的女性贵族过去所犯下的罪孽会留在人们的记忆中吧。
亚金伯爵虽然因为隐瞒事实和杀死妹妹而被问罪,不过他已经做好了觉悟,接受了调查。
不知何时消失的幻书小偷【米斯里尔】的下落至今任然不明。不过在仓库中,发现了晕过去的幻书小偷【米斯里尔】所变装的新人刑警。他表示,自己看到地下室中的白骨之后,忍着吐意蹲在走廊的角落,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并且——
「哟,医生。你在这做什么呢?」
所有的尸体都被搬了出去,现场的取证也已经结束。在这样的地下室的深处,一名白衣的女性正注视着挂在墙上的古老肖像画。身穿拘束衣的少女向她发问。
尤娜・芙丝塔・柯萨卡带着有些惊讶的表情,眯着眼转过了身。
哈尔握着银色的长杖,站在地下室的支柱旁。芙兰就站在他的旁边。
「焚书官……你没和警长他们一起离开么?为什么会在这?」
「为了完成之前剩下的工作」
对于尤娜的问题,哈尔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地回答。
白衣的女性摇动着成束的黑发,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工作?听说你已经将希尔迪嘉德的幻书烧掉了呀」
哈尔盯着尤娜,暧昧地摇了摇头。
「没错。转生的幻书已经烧掉了。但是,幻书小偷【米斯里尔】所盯上的,好像不是“梅尔奈丝的化妆板”」
「欸?」
尤娜惊讶地扬了扬眉。
「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被称为“绯色的法衣【Robe of Scarlet】”的怪人,会掳走艾丽莎・亚金?」
「那不是因为……“绯色的法衣【Robe of Scarlet】”的真面目,是艾丽莎的离魂体【Doppelgänger】吗?」
对于尤娜的话,哈尔再次摇了摇头。
「真正的“绯色的法衣【Robe of Scarlet】”,希尔迪嘉德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夺取艾丽莎的身体。所以她没有掳走艾丽莎的理由」
「…………」
「而且艾丽莎说,她在失去意识之前闻到过一股药香。希尔迪嘉德是有着强大魔力的魔术师,她为什么会特地使用麻醉药这种麻烦的手段让区区一个小姑娘入睡?命令使魔将她掳走不就好了吗?」
「焚书官哈尔,你到底想说什么?」
尤娜的脸上浮现出了困惑的表情。哈尔在短暂的沉默后,如此回答。
「掳走艾丽莎的绯色的法衣【Robe of Scarlet】”是冒牌货。那是幻书小偷【米斯里尔】的变装」
「……冒牌货?为什么幻书小偷【米斯里尔】要做那种事?」
为了让伯爵招待我入城。归还被掳走的城主的女儿,是为了让伯爵将我雇为艾丽莎的护卫。那时,将焚书官的存在介绍给伯爵的是你吧,尤娜・芙丝塔・柯萨卡?」
「嗯,没错」
「这么看来,送来的预告状也能理解了。那是引诱焚书官的饵食。知道了幻书被盯上这件事的话,为了将其烧毁,焚书官也会出动的」
「……做这种事对幻书小偷【米斯里尔】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尤娜面带微笑地问道。哈尔静静地吸了一口气、
「关于为什么被幽禁在地下室的希尔迪嘉德会那么凑巧地获得转生的幻书这一点,你是怎么想的?」
「欸?」
「答案就是,这个」
哈尔走到白衣女性的身边,触碰着她所注视的肖像画。肖像画无声地滑动,后面露出了一个隐藏的小房间。
小房间里有很多书。
书架设置在一面墙上,被书物所塞满。
「幻书小偷【米斯里尔】的目的在于这个地下室中希尔迪嘉德的隐藏书架」
哈尔毫不惊讶地继续说明。
「伯爵的爷爷所收集的幻书吗。真是不错的收藏」
看着书架,芙兰发出了愉快的声音。
「但是,对幻书小偷【米斯里尔】来说有个阻碍。其一,这个地下室被伯爵亲手封印了。其二,本应死去的魔女希尔迪嘉德在保护着这个地下室」
「…………」
「所以幻书小偷【米斯里尔】送出了盗窃预告。利用警察解除地下室的封印,利用焚书官消灭希尔迪嘉德——」
「原来如此」
尤娜抿嘴笑了。
「这座城的城墙被防备入侵者的结界所保护着。虽然是简单的咒文,但是还在起效。能够进来的,只有受到招待之人。幻书小偷【米斯里尔】就在受到这座城的城主正式招待的人中」
哈尔说着,将长杖对准了白衣的女性。
「能够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侵入有警官看守着的艾丽莎的寝室,使用药品令她入眠的人。也就是你,尤娜・芙丝塔・柯萨卡——」
对于哈尔的指控,尤娜毫无动摇的样子,只是沉默着。
她看着长杖的尖端,双肩微微颤抖。她在笑。然后,她好像没能忍住一般发出了笑声。
那是从心底感到愉快的爽朗笑声。
「焚书官,真了不起。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被你看穿了」
尤娜一边拭去眼角的泪水,一边说道。
「哈哈哈,这家伙也没看上去那么傻」
芙兰看着哈尔,讽刺地说道。哈尔继续盯着尤娜、
「城主女儿的主治医师、“绯色的法衣【Robe of Scarlet】”、新人警官……真是精彩的变装。那就是你所持的幻书的能力吗。幻书小偷【米斯里尔】?」
在焚书官说完之前,尤娜从胸前取出了一个假面。那是个没有描绘任何东西的无貌的假面。
「“无貌之书”……因为无貌,所以我有着数千的不同姿态」
尤娜戴上假面,如此说道。
哈尔换上了警戒的表情。他注意到,那个假面才是尤娜所持的幻书。
「那么,我就要将那本幻书烧毁……!」
哈尔扔掉长杖,朝戴着假面的女性发动了攻击。从奇妙的架势中发出的,空手的一击。那是被称为巴流术(Baritsu)的东洋武术。
但是,尤娜以超越人类的异常跳跃能力从哈尔头上飞过。
「没用的。自古以来,假面就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存在的咒术,也是引出超长能力的仪式——」
「果然是童乩【Trance】……降神术吗!」【童乩 意为占卜的年轻人 有神灵附身的一种灵媒】
注意到尤娜超人的身体能力的秘密,哈尔咬住了牙齿。她借用了幻书的力量,让神灵的力量凭依至自己的身体,引出神灵的能力。也就是说,她甚至可以变装为神
「我所寻求的幻书并不在这。也没有和你一战的意思」
尤娜站在地下室的出口,转身面向哈尔,轻轻地挥了挥手。
「站住,幻书小偷【米斯里尔】!」
「有缘再会吧,焚书官。当心别在召唤出的火焰中自灭了」
黑发翻动,随之跳起。她一瞬之间便消失了踪影。哈尔连追也追不上。
所剩下的,只有她脱下的白衣,以及最后那句意义很深的话——
「……那是焚书官的命运……我的愿望」
不让任何人听见,哈尔轻轻地自言自语。
身穿拘束衣的银发少女,用十分哀伤的眼神看着他的背影。


9


黄昏的城门前。
哈尔启动了摩托的引擎。有人靠近了这里。是一名在睡衣上套了件外套,金发的娇小少女。
「医生已经走了……您也要走了……」
「艾丽莎・亚金……」
哈尔慢慢转过身,喊出了少女的名字。
在离魂体【Doppelgänger】已经消失的现在,曾经病弱的艾丽莎也取回了健康。虽然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过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吧。
在地下室所发生的事件的详细,艾丽莎几乎一无所知。但是,她还是注意到了些什么吧。但是,她并没有向任何人询问。
「这座城里的幻书全都烧尽了。幻书小偷【米斯里尔】也不会再次出现」
哈尔简洁地说出了事实。
听见焚书官冷淡的回答,艾丽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她仿佛注视着远方一般、轻轻说道。
「真是遗憾。我还想好好道谢呢」
「道谢?」
是的、城主的女儿如此点了点头。
「医生就是幻书小偷【米斯里尔】吧」
「你发觉了吗」
「只是觉得说不定…」
艾丽莎寂寞地点了点头。哈尔有些惊讶地反问。
「那又为什么要道谢?」
艾丽莎微笑着说道。
「医生和我有个约定」
「约定?」
「医生说,她会让我打起精神来」
「是吗……」
哈尔严肃地低语着。艾丽莎看着他,眯起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总是面无表情的焚书官现在好像正在微笑。
「保重」
「嗯」
对挥着手的艾丽莎无言地点了点头,哈尔启动了摩托。
就这样,哈尔驾车奔驰在荒道之上。
「……你好像很愉快嘛,哈尔?」
坐在侧车的座位上的芙兰这么说道。拘束衣上的锁头在摇动之下发出了叮当的声响。
「你指什么?」
哈尔不悦地反问。芙兰好像在戏弄他一般、
「刚才你笑了吧」
「我没笑」
「不不不,你刚才一脸奸笑。真是下流」
芙兰哈哈哈地笑了出来。
「你喜欢那种不幸的女孩吗?对她穿睡衣的样子感到兴奋了吗?被她迷住了吗?」
「闭嘴,废物」
载着互相拌嘴的两个人,摩托加速了。
为两人送别的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她所居住的赤色城馆也渐渐远去。



本帖最后由 1990416 于 2011-7-2 13:24 编辑


后记

首先是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

如此这般,在此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四卷。
虽然距离上一卷已经有些日子了,在杂志『The Sneaker』上的连载还在继续。和之前同样,因为作品的刊登顺序发生了变化, 所以和连载时候的印象可能会有些不同。特别是选择这次的收录作品时一直纠结到了最后,希望各位能够喜欢。当然,选择自己喜欢的顺序来阅读也是没问题的。
希望各位能够陪伴着修伊和妲丽安的冒险直到最后。

多亏了很多人的助力,这本书才能出版。这次,Gユウスケ老师和Greenwood的各位也用美丽的插画为本作增色不少。长久以来十分感谢。还有在『The Sneaker』描绘『妲丽安的书架』的CHANxCO老师。十分感谢您笔下可爱的妲丽安等人。
最后,向所有的读者致以最诚挚的感谢。

三云岳斗



本帖最后由 1990416 于 2011-4-10 21:01 编辑


4.10更新第二章 幻曲


5.24久违更新第三话 「连理之书」


5.30更新 短章一 「催眠之书」第四章「调香师」


7月2日 本卷全部翻译完成,第五卷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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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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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ying101114 平民
前三卷都是看的天闻角川出的的版本,第四卷还是先欣赏下小说组的成果再比较一下吧~

12 年前 0 回復

john0402 伯爵
那個後輩真是一個桃花命的人
也給幻書玩的死死
感謝錄入

13 年前 0 回復

水无月千 平民
感谢翻译 ,断断续续的感觉呢。

13 年前 0 回復

ejixu654ex 騎士
期待动画化啊~

期待介绍三位读姬过往的故事

分享感谢

13 年前 0 回復

dql24 公爵
閣下謝謝了,顺便说一下,作者跟女的有仇吗,到现在修伊遇到的女的,不是凶手就是精神有问题,最绝的直接领便当,现在也只有杰西卡没事,不知道会不会在再遇到修伊后就领便当,唉,我还挺喜欢菲欧娜这角色的,就这样悲剧了

13 年前 0 回復

sam222e 平民
真的非常謝謝大大

13 年前 0 回復

libohan1110 平民
没有被坑掉还真是太好了呢!

13 年前 0 回復

iamback 平民
我是看了新番目录才注意这本书 希望好看

13 年前 0 回復

mark20hk 王爵
真是太令在下感動的小說!
令我十分著迷!
謝謝了閣下的分享!

13 年前 0 回復

TennosAthena 王爵
动画播放之前能够看到第四卷翻完真是太好了

13 年前 0 回復

spuiopq 伯爵
一口气读了四本,本以为剧情会像《机巧魔神》一样虐心,不过居然“失望”了?……可能有短篇集的原因也说不定吧。总之感谢楼主翻译。

13 年前 0 回復

doomdestory 平民
感谢翻译人员辛勤劳动  ~

13 年前 0 回復

cpaig 公爵
看完动画PV回来看插图弥补一下...

13 年前 0 回復

萌えの月 子爵
第四卷也翻完了啊...感谢翻译 动画化之后这小说的人气会高起来的吧

13 年前 0 回復

wad123321 伯爵
终于看到完坑了  感谢LZ  

13 年前 0 回復

p19931011 騎士
耶!!!
翻譯完了!!!
感謝分享^^

13 年前 0 回復

白金口袋 騎士
翻译辛苦了,这下第4卷也圆满结束了啊,期待第5卷XD

13 年前 0 回復

七宗罪 伯爵
居然看到了“秘银”出场,全金控泪流满面啊

13 年前 0 回復

chengbohan 王爵
终于翻译完成了,了了我心头一桩大事....

13 年前 0 回復

七宗罪 伯爵
不会是因为“舔吻娇喘”要出书导致被和谐了吧

13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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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416 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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