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神盾03【贵子润一郎】【台/简】


本帖最后由 chenlunno1 于 2011-6-4 13:14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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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贵子润一郎
插画:ともぞ
翻译:杜信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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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次
序章 沉眠的野兽
ACT.1 今晚为天使之夜
ACT.2 偶然到访的客旅
ACT.3 混杂其中的红色
ACT.4 纠缠不清的黑色终章 自梦境重返现实
后记


序章 沉眠的野兽

它已精疲力尽。
它记不清究竟已孤独流浪了多么漫长的岁月,感觉既像只有短短几年,又仿佛已经过好几百年的光阴。以往强而有力地奔驰于大地之上的躯体早已变得消瘦虚弱,就连走起路来都显得蹒跚不稳。
它沿着从某处钻入的地下水路往前推进,尽管周遭气味不太好闻,水分却相当充足。它再也提不起半点食欲,如今只要有水可喝即可。不过,这个地方有点冷,它比较想在暖和一点的地方休息。
它发现墙上有个小缺口,虽然试图钻过去,无奈这缺口对它而言实在太小了。于是它用爪子挖掘,扩大了缺口的尺寸之后,这才成功地钻进其中。
那是个偶然成形于人造建筑物中的洞穴,而它则立刻爱上了这个地方。不仅空间大小刚好容纳得下自己,同时也能抵挡由外面吹进的寒风。领悟到自己死期将近的它,当下渴求的也就仅止于此。失去主人的它心中早已不存一丝求生的欲望。
挖松地面布置出一片卧榻之后,它摆平自己那虚弱到极点的躯体,缓缓阖上了双眼。
体内逐渐涌出一股暖流,感觉相当舒服。这使它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与主人一起奔驰于草原上的往事。那真是一段幸福快乐的美好时光啊!温柔亲切的主人竟然愿意委屈自己陪伴它一同玩耍到夕阳西下。
这明明是个空无一物的洞窟,它却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那和煦温暖的太阳,以及盛开鲜艳的花草树木。它渐渐坠入了梦乡。
——我好想再见主人一面。
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之中,它恳切期望这个小小的心愿可以成真。


ACT.1 今晚为天使之夜

一名少年推着自行车冲出教会大门,他穿着一袭凉爽的短袖学生制服,自行车篮里放着一个毫不流行的学校专用书包,手上则拎着一只细长形的布袋。他匆匆忙忙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钥匙,把教会大门锁好,鱿鱼睡过头而正落入迟到的边缘。
习惯是一种奇妙的玩意儿,他在短短九个月前明明还过着每天早起上学的生活,但自从回国并再次重拾学生身分之后,这才惊觉自己的身体早已调整为昼伏夜出的生理模式,对他而言,早晨已成为他得以放松心情的时段。
当他抱着‘好啦,就准备刷新抵达车站的最快纪录啰’这念头跨上自行车之际,背后突然响来一阵女性的尖锐的嗓音。
“哎呀呀,这不是小薰吗!”
出现在他背后的是少年从小就认识、住在教会附近的大婶。
我的天啊……深津薰心中暗自向天父叫苦。这位大婶虽非坏人,却拥有喜欢到处散播八卦的种子,加以培育收割的要命坏习惯。薰只得边诅咒自己的霉运边翻身离开自行车座垫。
“大婶早安,好久不见了。”
大婶边嚷着“哎呀呀呀”边朝向薰走了过来。由她牵着一名身穿可爱制服的五、六岁小女孩的模样判断,似乎是正在准备送孙女去幼稚园的途中。
“我听说你回来了,真是好久没见到你了呢……不过话说回来,实在难为你了啊!”
“毕竟是车祸啊!虽然不是寿终正寝,但再怎么懊悔也无济于事啊!”
“是啊,除了看开一点之外,也没其他方法了呀……只不过都已经过了半年……不对,神父大人及真澄是在去年十二月过世,所以到现在已经过九个月了吧?你这段期间到底跑哪儿去了呢?”
兄长之名在薰心中激起一阵涟漪,脸上也自然浮现出僵硬神情。但大婶却毫不在意,露出仿佛八卦节目播报员一般的目光等待薰回应。薰只好认命,说出为了转入现在这间学校就读而由梵蒂冈教皇厅事先为他伪造好的经历。
“我透过义父的人脉介绍,曾前往许多教会工作。但因为我还是想在义父所留下的这间教会里过生活,因此便提出无理要求而回到这里。”
“原来如此啊!就算是这样,要一个高中生独自打理这么大一间教会,肯定相当吃力对不对?该怎么说呢,你大概还得烦恼金钱方面的问题吧!神父他们生前有买保险吗?”
“没有,不过承蒙天主教会相关人士主动提供支援,所以我还勉强应付得过去。”
“哦,这样啊!教会真是个荷包满满的机构呢……哎呀?”大婶眼尖地发现到薰拎在手上那个用布袋包住的长条状物体。“那是竹刀吗?这让我想起小薰你年纪还小的时候,常常跟神父大人模仿武斗场面打来打去,现在又开始练起剑道啦?”
被大婶撞见这最不能曝光的物件,薰只能搬出“呃……嗯,算是啦”道句话含糊带过。道并非只用类似‘最近的高中生习惯随身携带危险物品’等形容字眼就能解决的单纯物品。
就在此时,女神适时现身替薰解围。只见似乎对这个自己不感兴趣的话题觉得无趣的孙女一边嚷着“呐,奶奶~巴士快开走了啦~”,一边伸手扯了扯祖母的衣摆。
“哎呀,对不起唷!奶奶真是的,因为太久没见面而不小心跟大哥哥聊开啰!再见啦,小薰。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商量喔!”
薰松了口大气,将装有弗拉基米尔的布袋架在自行车篮上面。自行车随即发出轧吱声响,轮胎则呈现出几乎快要爆胎的凹陷状态。弗拉基米尔虽然在身为主人的薰手中时仿佛铝制用品一样轻盈,但实际上它却是把将近十公斤重的长剑。
当薰跨上自行车,准备脱口说出“我出门了”之际,脑海中突然浮现方才打乱他平静心情之人的容貌。
(总有一天,真澄哥也会重返这间教会……)
薰摇了摇头。不是‘他肯回来’,而是由自己亲手带他回来。自己就是为此才回到这个国家。
“我出门了。”
对空无一人的教会说出这句话之后,薰便驱车朝车站飞驰而去。
当薰的身影自纳菲达希亚教会前方消逝无踪之后,寂寥的气息再度笼罩仍残留着淡淡朝雾的街道。
仿佛等待行人全数离去一般,只见一名骑着自行车的男子从薰离去的同一方向迎面而来。此人帽檐压得很低,因此无法窥见他的真实面貌;身上的服装虽然类似昔日邮差所穿的制服,不过整个人却从头顶到脚底完全裹上一层漆黑色彩。在不知不觉间,连鸟鸣声也悄然止息了。
骑自行车的男子在教会前方停车,并从挂在肩上的黑色包包里拿出一个信封。看样子他似乎真的是邮差先生。
奇怪的是,他明明由同一个方向迎面而来,薰却未与这名邮差先生擦身而过。因为如果不是身怀某种特殊能力的人,就无法看见这名邮差先生的身影。假如换成与生俱来就拥有‘魔力’这项特殊才能的人,或许便有办法看见这位邮差先生也说不定。但纵使看见这位一身漆黑的邮差先生,也千万不可出声向他打招呼。举凡妨碍他投递邮件的人,往后都将面临对每天邮件送抵时刻满怀恐惧的人生。
邮差先生无声无息地将信封丢进教会信箱之后,便心满意足地边按响铃铛边骑车离开。大约骑了十公尺左右,他的身影随即如云雾般悄然消失。
在他送抵的信封正面只写着‘纳菲达希亚教会’及‘可爱的小薰收’等两行字。一个取代邮票印在信封上的花俏口红唇印,则与送来这个信封之人的不祥气息形成强烈对比,让信封看起来宛如一张酒女的名片。
假使薰再晚个十分钟起床,并在上学前打开教会信箱检视,八成也会对那名女性发出“我明明说过再也不想跟你扯上任何关系了!”这么一句夹带悲鸣的严正抗议吧!
而盖在唇印下方的伦敦邮局邮戳,竟是距今短短一小时前才盖下的。



在天空开始染上一层淡橘色的私立中野台高中校舍内,响起了阵阵宣告上课时间已告一段落的钟声。
开完班会的班导师甫一踏出二年F班教室,一阵仿佛火舌在纸张上迅速蔓延开似的喧闹声立刻笼罩了整间教室。
有人坐在课桌上跟同学大声聊天,有人赶去参加社团活动。对于距离联考大战开打还剩少许缓冲时间的高中二年级学生而言,这是相当稀松平常的放学光景。
薰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平装的外文书开始阅读,此乃格奥尔格˙朱尔曼著作的※《世人皆为野狼时》,是一本被欧美文艺评论家异口同声称赞为“恶汉冒险文学杰作”的经典小说。以前因某事件而结识的法国二手书店美女老板娘虽然送了这册日本尚未正式发售的小说给他,不过由于返抵国门后这两周期间一直遭到琐事缠身,因此到现在还没读完。(编注:筒井康隆所著书评集《本の森の狩り人》中一本虚构的小说。)
很可能被误认为女性的少年坐在窗边翻阅外文书籍的模样,算得上颇为吸引人的一幅画面,但开心地跟朋友谈天说地的同学们却丝毫没注意到他。薰在这个热闹的空间里显得格格不入。
‘与众不同’应该算是较为贴切的形容吧!虽然在几天前才刚转学进来时,散发着一股不同于高中生气息的俊俏少年立刻在女学生之间引发相当热烈的讨论,但高中校园并不是一个能让这类传闻历久不衰的无聊场所。
随着时间推移,窗外色彩逐渐由橘红转变成深蓝色调,学生们也一个接一个离开教室踏上归途。
“咦,深津,你不回家吗?”
在教室逗留到最后的小团体其中一名成员开口问薰。
“我待会儿还有点事,所以目前只是在打发时间罢了。”
“这样啊,不过建议你还是别太晚回家比较好喔!身为转学生的你或许还不知情,但这间学校最近发生了不少怪事喔!”
话一说完,他便撇下薰与朋友们一同放学回家。脚步声伴随着开朗的笑声渐行渐远,只剩下薰独自一人留在教室内。
薰的脸上浮现一抹落寞的神情。不久之前的自己明明还置身在那样的欢笑圈中,现在却感觉那是个离自己已相当遥远的异世界,甚至连明明只是平淡无奇的‘与朋友们一起放学回家’一事,如今都令他感到羡慕不已。
宣告关闭校门的预备钟声响起,操场上的灯光随之熄灭。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们也接二连三地穿越校门,原本熙熙攘攘的校舍仿佛炉火燃尽似地笼罩在寂静与黑暗中。
晚上六点五十分。就在约定时间即将来临之际,薰的行动电话响起阵阵来电铃声。薰心里才刚浮现‘发生什么事了吗?’的念头,话筒彼端随即传来一阵夹杂粗鄙字眼的开朗嗓音。
“唷,好久不见啦!现在方便讲话吗?”
席德吉耶,明明是个拥有神父资格的神盾部门特勤人员,但却坚决不肯让步改变自己那头刺猬庞克发型及鼻环装扮的他,就某种意义而言,堪称是梵蒂冈的著名异类。
“怎么啦?”
“嗯……这个嘛,其实也没什么事啦……”
一察觉到吉耶背后传出阵阵“哇——哇——”的热闹欢呼声,薰随即询问:“咦,你现在人在哪里啊?”
“我在洛杉矶的道奇球场啦!利用休假跑来看看,谁晓得……球赛却迟迟不开打……”吉耶支吾其词地说道。“唷,对了,大姊有去找你吗?要是你敢说现在就跟大姊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话,我保证立刻飞到日本宰了你喔!”
这一如往昔的不讲理态度惹得薰不禁面露苦笑。
“我一直没见到蕾妮小姐啊!她既没打电话也没写信给我,甚至好像连教皇厅也不晓得她人在何方。就我听到的传闻指出,蕾妮小姐在LADY˙KEY出缺期间并不太会跟神盾部门打交道。她似乎习惯独自一人飞往世界各地猎杀魔族及使徒。蕾妮小姐下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大概……”
“就是新任LADY˙KEY被迎入梵蒂冈的时候……吗?”
对话宣告中断,一股凝重的沉默气息同时笼罩两人。
自从前任LADY˙KEY苏菲亚˙莉薇艾尔丧命之后,神盾部门虽全力搜寻生活在地球上某个角落且被赋予同样使命的新任LADYKEY,但至今仍一无所获。从苏菲亚的上一任LADY˙KEY年老离世到苏菲亚被接回梵蒂冈为止,整个搜索过程好像也耗费了整整三年时间;在新旧交替之际发生长期出缺状态,似乎并非什么新鲜事。
两人之所以哑口无言地同时陷入沉默,乃由于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联想到即将降临在新任LADY˙KEY身上的残酷宿命所致。
人类势力依旧未能寻获的第六扇门扉,从人类遗失相关线索之后,到现在为止一直没有得到LADY˙KEY的鲜血灌溉。倘若置之不理,封印大概会在不久的将来遭到破坏吧!接着,就是人类世界与‘另一侧’的分界线被彻底摧毁、促使千年前的恶梦‘太阳侵蚀’再度上演。
因此,现任LADY˙KEY打从被迎入梵蒂冈的那一刻开始,便会被要求尽快死亡,就如同苏菲亚生前所采取的行动一样,必须面对献上自身性命为门扉施加封印的宿命。
“因为那是我们的使命,所以也顾不了那么多嘛!那个该死的大叔真是够了……”
“啥?该死的大叔?”
“没、没什么……”话讲到一半的吉耶,仿佛死了心地咂了舌,并接着说道:“我刚刚……才为这件事跑去跟里拉福特老大吵了一架啦!”
薰忆起在梵蒂冈机场分道扬镳时,吉耶曾说要去拜访里拉福特。吉耶的搭档——‘公认会计师’杰米˙里拉福特自从得知LADY˙KEY相关秘密而怀着沉重的心灵创伤回到故乡洛杉矶之后,似乎就再也没有重返前线作战的意愿。
“昨天我飞来美国拜访那个该死的大叔,结果那个大叔死都不肯听我的劝。就因为他净说些乱七八糟的无聊藉口,我才想说要稍微灌输一点斗志给他,没想到……该死,他明明早就可以重出江湖了嘛,可恶!”
“啊哈哈哈……”
被充耳不听苦劝的里拉福特气到火冒三丈而挥拳开扁也就算了,谁知双方竟然大打出手,而且吉耶最后好像还苦吞败仗。
“因此,你才到了洛杉矶?”
“我、我可不是特地跑去找那个该死的大叔喔!纯粹是因为道奇队似乎有机会晋级季后赛,我才飞到美国帮球队加油……”
话才讲到一半,似乎连自己也懒得继续辩解,吉耶随即闭口不语。薰未曾听说过他是道奇队的球迷,况且要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的话,他也绝不可能长期滞留在洛杉矶这个重金属音乐圣地才对。
“话说回来,你这会儿在干嘛啊?”
就在薰回了声“我……”的时候,一阵车辆驶入校园的声音传入耳中。看来约好与他碰面的人们总算现身了。“……正在执行卧底调查任务,代我向里拉福特先生问好吧!”
薰挂断电话,由二楼教室的窗户望向外面,刚好看见数名男性由两辆高级进口轿车内走下车的光景。即便置身黑暗当中,也能清楚察觉到男子们表现出不太友善的举止神态。
薰关掉教室的电灯,起身走向楼下玄关。
七、八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在操场上等着薰。当中有一半是日本人,其余成员则分别由白人及黑人所组成。每个人的西装外套底下都藏着一把手枪。
“让您久等了。”
一名年过四十的男子边以眼神向薰致意边出声说道。此人名叫柏田,是率领隶属于神盾部门的强攻退魔机关——战槌部门底下一支名为‘标枪’的小队队长。他那威严中带着沉稳气度、令人不禁联想到木炭的长相,看起来既像是古代武术宗师,又像是书法名家。
薰一行人步出操场。平常照理说应该都会有轮值老师开灯留在校舍内守夜才对,今天却因教皇厅暗中透过教育部指示区教育委员会净空学校,所以校内不见半条人影。
“才刚回国就出任务,真是辛苦你啦!”
柏田开口说道。
“不会,毕竟我是合适的人选嘛!”
“你的运气实在不好,居然再次接到卧底调查任务。言归正传,你有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吗?”
“没有,我打听到的情报跟事前由警方口中得知的一模一样。那三人都是在校内期间突然不见踪影,就此成为失踪人口……”
这间学校接连发生了数起失踪案件。
首先,是一位于暑假期间到校担任棒球队顾问的老师,在指示球员进行自我练习并转身离开操场之后,就此一去不返。接着,是一对三年级的男女学生,在第二学期开学过没多久的某天午休时间突然消失不见。警方虽然来到学校展开多方调查,结果却未能查出两人的确切下落。
身怀黑暗血统者会吞噬人类,这种现象主要会以失踪人口的形态反映于统计数据上。
大多数国家的警察机构都与梵蒂冈教皇厅有合作关系,像这类看似可能由魔族涉嫌行凶的刑案情报都会送交教皇厅查阅。一间高中在短短不到一个月内就有三人行踪成谜,不免令人怀疑有魔族介入其中。于是甫回日本的薰才会转入这间高中,暗中展开卧底调查行动。
“虽然有一名学生在放暑假前转学过来,然而这个转学生并无任何可疑之处。尽管目前实在还无法断言没有魔族或使徒混杂于师生之中,但我总觉得校园内并无它们蛰伏在暗处的气息。”
“这是你的直觉判断吗?”
“……我认为自己并没有放松戒心。”
薰虽然对自己的轻率发言感到后悔,柏田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不,一旦跟它们打交道的时间变长,就会开始认定敏锐的直觉才是自保的最佳防具。皮肤、肌肉、内脏都会轻声发出警告:‘太可怕了,得赶紧从这家伙眼前开溜不可。’全身鸡皮疙瘩狂冒、双脚发软动弹不得、胃部涌出一股恶心的呕吐感。等到能够感受到这些恐惧反应,而且有办法压制住内心畏惧面对敌人时,才算得上是足以独当一面的神盾部门特勤人员吧!”
他那结结巴巴的语调,令人听不出究竟是提醒薰尚未到达那种境界的告诫,还是认为薰也具有同样感受力的发言。
柏田不茍言笑地补上一句“我不小心讲了一段无聊的废话了”之后,才继续出声询问:
“这么说来,连续失踪案果然还是跟剑士大人所发现的那玩意儿有关啰?”
“目前还不得而知,但能确定的是那绝非可以置之不理的物体。”
穿越操场行经社办大楼之后,一栋木造建筑物随即出现在眼前。那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开打前建造的中野台高中旧校舍。这栋对二十一世纪而言实在过于老旧的三层楼木造建筑物,看起来俨然像是一艘幽灵船。
一行人于旧校舍前方停下脚步,在挂有‘禁止进入’告示牌的绳子对面,只听得到毁损过半的玄关大门因为夜风吹动而发出“叽~叽~”的刺耳噪音。
新校合明明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完工,却因为附近川民打持只有文化们竹的口号发起连署运动阻挠而无法拆除,导致这栋旧校舍到现在还是以占据大片土地的废屋姿态矗立于此。真要说到用处的话,顶多也只剩下学生情侣会溜进去幽会,以便省下上宾馆的费用而已。自称‘文化遗产’的说法实在令人汗颜。
“棒球队顾问是在球队练习时间消失不见的,因此照理说应该会行经社办大楼旁边那栋建筑物附近才对;此外,我也听说有学生情侣会把那个地方当成幽会地点。虽然说警方似乎完全忽视这条线索,但我认为他们三人前往该处的可能性相当高。”
众人走进建筑物内部,柏田率领的特勤人员立即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筒。黑暗中随即浮现一条满布破洞的木板走廊,在场所有成员全都吞了口唾液。看过薰在这栋建筑物地下寻获的物体照片之后,这算是相当理所当然的反应。
一行人抵达位于一楼最后方的校工休息室。薰请黑衣特勤人员帮忙,联手移开半坏的书架。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入口就藏在书架底下,原来薰早已利用书架将这入口给隐藏起来。才刚拉开地板上的暗门,一股略显潮湿的冷空气立刻吹进校工休息室。
那是一座下水道的遗址,由于在十几年前建造新校舍时被挖断,因而呈现只剩下通道的废弃状态。地下水早已干涸,虽然多少带有些许霉味,但通道内并无恶臭。沿着生锈的梯子往下爬,接着由先前已探查过此地的薰带领众人前进。
“……我不知那玩意儿是从什么地方钻进此地的,但我猜这栋旧校舍在使用期间必定设有与外界相通的排水口。”
“因此才能钻进地下,把下水道当成巢穴是吧……纯就照片看来,似乎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掉了呢!”
“一想到如果那玩意儿在下水道施工期间还活着,就不禁感到毛骨悚然啊!”
“要是地盘遭到侵犯而大动肝火,八成会吃光在场所有施工人员吧!”
薰默默点头表示认同。
薰停下脚步,说了句“就是这里”并伸手指着位于下水道墙上的巨大缺口。虽说墙壁的坍塌范围绵延数公尺,但是不管怎么想都绝非天然形成的缺口。
钩爪痕迹——
水泥壁面留有仿佛猫咪抠抓墙壁的痕迹,然而爪痕尺寸却相差甚大。除非一根爪子的大小跟铲子差不多大,否则绝不可能留下如此夸张的爪痕。这代表有一头身怀如此巨大利爪的生物使劲刨挖墙壁,才能挖出这个大洞。
明明没用手电筒照亮缺口内部,里面却透射出一道淡淡的光芒,以及阵阵类似马达运转声的微弱声音。
“……的确是一头怪物呢!”
钻进洞穴内的柏田边抬头仰望着那玩意儿边沉吟着说道。
那是一个边长将近十公尺、粗糙的岩层表露无遗的洞穴。墙壁对面好像本来就留有部分空间,仰右墙上刨出大洞的那玩意儿似乎又挖掉大量土壤,将整个空间扩展成适合自己居住的尺寸。尽管如此,它那庞大的躯体还是占据了将近半个洞穴。
“嗯,确实是怪物没错啊……”
薰一边仰望着由于过于庞大而看似倒悬岩壁的巨躯,一边覆述柏田的感想。
那是一具巨大的骨骸,形状类似狗的骨骼,以趴在地上的姿势化作白骨。额头上有三个眼窝,并列于上下颚的利牙则清楚表明它是一头凶猛肉食性动物的事实。它生前的体重可能轻易就超过五公吨以上吧。自从恐龙绝迹之后,在这个世界的进化史上,从未诞生过如此夸张的生物。
魔兽,人类以此通称因爆发太阳侵蚀而造成门扉大开时,由另一侧闯入人类世界的生物。
这头魔兽在死后似乎仍夹带着一股非比寻常的力量,整个空间充斥着骨骸散发出来的淡淡蓝光及近似低鸣的声音。
“真是……太惊人了。”
一名特勤人员仿佛受到吸引似地伸出手臂。
“不可乱摸!”
就在快要触及骨骸之际,薰及时扣住他的手臂。遭到年纪比自己小的少年厉声斥责,特勤人员登时露出不太高兴的眼神。
“我曾见过类似的物体。据传堵住通往第五扇门扉通路的岩石就是因为被下了相当可怕的诅咒,而导致触摸到那块岩石的人招来‘不幸’,进而扩散至整问希普诺西斯大饭店,并引发了数十年前那场无情的大火。”
“……您果然对魔法了若指掌呢!”
特勤人员甩开薰的手掌,拐弯抹角地讽刺了薰一顿。
由于拥有一名身为异端魔术师却承受了黑暗利牙洗礼的兄长,导致薰即便具备弗拉基米尔剑士的身分,仍有不少同仁对他感到不以为然。照理说薰应该被编入现在驻扎于日本的标枪小队,但如今却直接听从长谷川祭司的命令单独行动,八成也与此事脱不了关系吧!
这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但……也罢,反正早就习以为常了。
“剑士大人,对于此地我们该怎么处理才好呢?”
“现在有办法立刻发包执行填平整条下水道的工程吗?”
“根据教育委员会的说法,那些坚持‘保护文化遗产’的人士似乎很有意见!目前大概只能暂时先将此地封锁起来吧!”
看来柏田好像早已决定工作方针并展开应对行动了。
“那就拜托你了。虽然还不知道这是否与失踪案件有关,但我打算再花点时间进行调查。”
“知道了,我等也会从明日起正式进驻此地。”
薰一行人折回下水道,接着走出旧校舍大楼。假借实习教师的名义潜入学校的神盾部门谍报局特勤人员随即把带来的弗拉基米尔转交给薰。他们以协助薰加目的,同时负有保管弗拉林米尔的职责。
正当薰定睛观望着柏田明快果断地对部下发号施令的身影之际,他的行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那只魔兽的事情处理得怎样啦?”
话筒彼端传来一阵沙哑的嗓音,此人正是神盾部门日本分部部长长谷川祭司。
“关于尸骸部分,我已委托标枪小队正式接管。我个人则想多花点时间留在学校继续调查失踪案件,不知这样的安排是否妥当呢?”
“无妨。但我并非为了此事而打这通电话。我这儿出了棘手的紧急状况,麻烦你立刻走一趟史翁吉安蒂圣堂。”
“发生了什么事呢?”
“等你过来再说吧!”
话刚说完,长谷川祭司随即挂断电话。
想先打声招呼再离开的薰转身走到忙着对部属下达指令的柏田身旁。
“长谷川祭司有事找我。不好意思,我先行告退了。”
“没关系,后续事宜由我们自行处理即可……倒是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柏田将薰带往离现场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随即抬起下巴指着方才狠狠嘲讽了薰一顿的特勤人员问道:
“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先惩罚那个毛头小子喔!”
“这,为何要惩罚他呢!?”
薰十分讶异地反问。
“尽管分属不同指挥系统,但剑士大人依旧算是我们的长官。在执行任务时对长官口出恶言的行径,恐怕会对任务造成影响。”
薰摇头表示反对。柏田则以穷追猛打的语调,撂下“纵使对任务造成不良影响也无妨吗?”这句话继续追问。
“……我并不认为那是足以造成影响的举动,更何况梵蒂冈本来就禁止魔法,因此像我这种跟魔法扯上关系的家伙应该算是异类啊!”
面对劈头就以‘如果您愿意的话’这句感情用事的台词询问,接着又认为应该进行惩罚较为恰当的柏田,薰给了他一个略带讽刺意味的回应。
只见柏田先是愣了一下,之后他那看似有生以来从未笑过的脸上随即浮现一抹笑意。
“若不嫌弃的话,我倒是很乐意送您前往圣堂喔?”
(啊……)
看样子自己似乎被他趁机考验了一番。



载着薰等人的车子,在一栋与都心地带格格不入的哥德式巨大建筑物前面停了下来。史翁吉安蒂圣堂,是统辖日本境内所有罗马天主教堂的总会,同时也是神盾部门日本支部的主基地。
去年十二月,圣堂曾于那场为了争夺第五扇门扉而对上魔族份子的攻防战当中惨遭祝融,如今虽然重获新生,但不忍卒睹的火灾痕迹依旧残留于各个角落。然而教皇厅还是选择加快速度完成重建工程的用意,除了恢复神盾部门日本支部的机能之外,更带有向盘踞在这个国家的魔族份子宣告神盾部门依然健在的意味。
薰手持弗拉基米尔下车。坐在驾驶席上的柏田只简短说了声“告辞”,也不给薰任何开口道谢的时间,便加速消失于车尾灯的洪流之中。
通过正门之际,感到不太对劲的薰在心中“咦?”了一声。尽管回国后已来过这里多次,但今天负责守卫大门的人员显然比往常还多,令他不禁觉得整座圣堂仿佛散发一股戒备森严的凝重氛围。
(这……或许是直觉吧!)
薰举步走进灯火通明的大厅。由于这里时常被用来接待远自海外而来的基督教贵宾,因此附有一般饭店根本无法抗衡的豪华装潢。只不过伫立其中的西装男子们个个都散发出宛如手握出鞘刀剑的紧张气氛,而形成一幅极不搭调的画面。他们都是受过精良训练的人员,照理说应该不会如此明显地露出杀气才对……
长谷川祭司沿着楼梯走了下来。尽管裹着蓝色法袍的纤瘦身影使他看起来好像只是一名和蔼可亲的神职人员,但事实上他是负责整合神盾部门日本支部的大人物。
“这么晚还找我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吗?警备人员似乎也显得特别紧张呢!”
“毕竟即将抵达的人物非同小可,所以要他们别紧张似乎也很难吧!”
“到底是谁要来拜访呢?”
“咱们边走边聊吧!”
长谷川祭司掉转脚步登上楼梯。来到二楼,当周遭再也看不到任何维安人员的身影之后,祭司这才开口说明。
“来访者是魔术师协会的人。事实上,梵蒂冈神盾部门总部与英国魔术师协会之间进行了亲睦协商……”
“难怪……但亲睦协商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呢?”
“简言之,就是人材交流。前几天双方总算达成协议,要依照先前真澄的模式,再次迎接魔术师协会派出的人员加入神盾部门。”
述句出入意衣的话令薰大吃一惊。因为这两大组织互相否定对方存在的历史长达数百年之久,燕史以为先前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和解气氛也早已因真澄一事而彻底决裂了。
“薰,你好像很开心呢!”
听他说出这句仿佛内心想法完全被看透的话,薰连忙含糊其词地回了声“哪有……”。
在神盾部门当中,对魔术师产生共鸣的薰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由于组织中有不少像方才的特勤人员一样露骨地表现出厌恶之情,因此他总是极力压抑白己内心的感受,但偶尔还是会不经意地吐露真实的心声。就连发现到带有诡异力量的魔兽尸骸之际,薰也率先提出委托魔术师协会前来处理的建议,但却当场遭到驳回。因为就现状而言,教皇厅即便挖掘到那样的玩意儿,顶多也只能仿照核废料最终处理方案,采行任何人都不准触碰的保管政策。但这种处理手法却令薰感到坐立难安。
“真亏双方有办法谈成这项协议呢!”
“关键在于门扉。”
这个单字宛如薄刃般刺穿薰的心房。
“与‘它们’争夺那扇尚未被发现的最后门扉,这场攻防战大概将于不久的未来正式引爆吧!为了不让它们打开门扉,魔术师协会似乎也认为有跟我们共组战线的必要。毕竟他们也是人类,一旦现实世界与另一侧的围墙被摧毁了,他们就得以奴隶身分遭到役使,或被当成家畜端上餐桌。”
“……反过来说,这是否代表如果想守住最后一扇门扉,就非得采取这种作法不可呢?”
“一点也没错。只是,话虽如此,你也知道我们向来对魔法怀有强烈的厌恶情结。因为魔法终究只是引用另一侧之力的技术罢了。如果像真澄那样在小时候接受过天主教洗礼,并由深津神父一手扶养长大的人物也就算了,但我等说什么都不能让英国出身的魔术师随随便便就加入梵蒂冈阵营。只不过对方也有他们的尊严。倘若明明为了守护LADYKEY而派遣人员过来,结果却无法靠近梵蒂冈领土的话,那就等同被咱们拿起泥巴往脸上涂。毕竟彼此都是自恃甚高的组织啊!”
“关系可真复杂啊!”
尊严那种玩意儿直接舍弃掉不就得了……薰如是想。
“是啊!不过在经历漫长的磋商之后,最后总算找到了一个妥协点,也就是你。”
“我!?”
“‘与弗拉基米尔剑士一起行动,直到寻见新任LADY˙KEY为止’,这就是对方开出来的条件。换句话说,大概就是带有‘我方所派遣的人员与弗拉基米尔剑士位阶相同’的意思吧。还真亏他们说得出口呢!”
长谷川祭司脸上露出一抹奇妙的笑容。看起来除了不高兴之外,似乎同时也对魔术师协会的厚脸皮感到钦佩不已。
“我知道了,再来轮到我与对方见面对不对?”
“薰,你答应得还真干脆呢!”
“因为双方不是早已签定协议了吗?”
“协议注明后续事宜由两位当事人见面后再作决定。不过,你当真觉得这样做没关系吗?对方规划了为期‘两年’的暂时性合作期限。一旦答应,就代表你将与那名人物朝夕相处两年时光喔?”
“反正我也想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
薰不禁觉得他有点冥顽不灵。长谷川祭司还是反对双方缔结合作关系吗?纵使就神盾部门成员的立场而言可能算是异端,不过薰对此事仍旧抱持着积极的赞成态度。
“你敢奉主的圣名起誓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吗?”
“这,您犯不着提及主的圣名……”
“我不是随随便便搬出主的名来压你,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觉悟罢了。”
“好吧,我奉主的圣名起誓答应这个合作条件。”
接着只闻长谷川祭司轻轻松了口气。
“你愿意答应此事,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其实呢,据说对方好像是那个克劳蒂亚˙玛尔杰斯的嫡传弟子。”
“……抱歉,就请您当作这事从没发生过好了。”
薰立刻掉转脚步准备闪人,长谷川祭司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等一下!”
“我坚决反对!是那个克劳蒂亚小姐耶η想也知道她肯定又会耍些不正经的整人花招嘛!”
“可能性确实不低,但此乃魔术师协会全体成员的意见,并非她独断决定派遣这名人物过来协助我们的。”
“祭司你分明是试图欺骗我嘛,克劳蒂亚小姐并非那么容易对付的角色啊!”
“嗯……倘若你拒绝合作的话,双方肯定又得重新展开麻烦透顶的磋商。话说回来,刚刚奉主的圣名起誓的你,现在是否打算翻脸不认帐了呢?”
面对轻描淡写地丢出这句话的长谷川祭司,薰忍不住扯开嗓门大吼一声:“太、太奸诈了吧!”随后整个人顿时变得垂头丧气。
“……这样讲或许有点过分,但祭司您的手法跟克劳蒂亚小姐的手段实在有够相似啊&……
“别说那么没风度的话好不好?”长谷川祭司相当不开心地说道。“总之呢,先跟对方见个面再说吧。老实讲,我方也还处于无法相信魔术师协会究竟有多认真的猜忌状态啊!”
薰被长谷川祭司半推半拉地带往会客室。明明敲定从今天起展开正式交流,会客室内却见数名武装人员面露厉色严阵以待。
原本预定于九点抵达的对方,却在超过约定时间长达半小时后仍迟迟不见踪影。尽管士兵并未因此放松戒心,但在这种来者身为死对头组织所派出的成员,却还让他们苦候这么久的状况下,使得维安人员们忍不住露出极不耐烦的神情。
“好慢喔!”
“嗯……”
长谷川祭司起身离开座位拨了通电话,板着脸交谈了一、两句之后,再度坐回位置上。
“同行的侍从说他们正在开车前来此地的路上。那种明明早已超过约定时间,却连半句道歉也没说的表现,真不愧是英国贵族的作风呢!对方或许打算利用宫本武藏传说中提及的手法发动攻势也说不定。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这种怀疑一切可能都是对方策略的心态,也可视作早已中了克劳蒂亚所设计谋的反应。
“对方是贵族吗?”
“嗯,据说是一位出身贵族世家,名叫露格蕾西雅的年轻女子。我目前也只知道这点情报而已。除了从跟克劳蒂亚˙玛尔杰斯属于同一 ‘法脉’的人士当中挑选人材之外,对方直到不久前似乎也都征选不到什么适当人选。因为像之前答应帮忙解读弗˙利提雷尔纸条的故伊流史托列大师一样,那个法脉的人士自古以来都是肯对教皇厅释出善意的稳健派啊!”
“所谓的法脉是指……?”
听见陌生字眼的薰开口问道。
“简言之就是师父的家谱啦!对魔术师而言,出身‘哪个法脉’好像非常重要。大概是因为每个法脉都有其独特的魔法体系吧!就连不同派系之间都抗拒进行学术交流,法脉甚至还构成了英国贵族社会的基本骨干。或许你会觉得难以置信,不过连身为外国人的克劳蒂亚˙玛尔杰斯也拥有英国爵位喔!我记得她好像受封为准男爵的样子。”
“那个克劳蒂亚小姐竟是贵族……”
“可见英国也堕落到谷底了呢!基于上述原因,对方似乎也以为单凭‘克劳蒂亚准男爵的高徒’一言就算说明完毕。等一下出现的会是什么样的角色呢……”长谷川祭司瞄了薰一眼,接着补上一句“……着实令人期待啊”。
一阵敲门声响起,进门的特勤人员简短说了一声“来了”。会客室内的特勤人员们马上摆出立正姿势,同时绷紧全身神经。因为除了桂木真澄以外,这是首度有魔术师正式踏入以往从未迎接过任何魔术师的史翁吉安蒂圣堂之中。就连方才乱开玩笑的长谷川祭司也露出尖锐的目光。
就在人人都保持沉默等待了一会儿之后,只闻远处突然传出一阵‘哒哒哒哒’,感觉与现场气氛极不搭调的忙乱脚步声,而且声音还愈变愈大。看来脚步声好像正朝着此地前来。长谷川祭司虽然颇感讶异地皱起眉头,不过还是为了迎接访客到来而起身离席,薰也跟着站了起来。
脚步声已抵达会客室门口……没想到接下来却听见一阵“呀啊啊啊啊!”的女孩“尖叫蝉及重重摔了一跤的撞击声,整扇门板也跟着‘喀咚’地晃动了一下。来者似乎足在走廊├浺跤,导致一头撞上门板的样子。“大、大小姐您不要紧吧?”门外传来一阵不知所描的”性嵘音,而说出“喂……你没事吧?”这句话的大概是守在会客室前方的哨兵吧!
“没、没事,我一点都不觉得痛喔!”
接着,又听见女孩子开口说话,以及好像是拍打身上衣服的声音。然后,女孩子很难为情地补上一句:“那个……麻烦请帮我保密,千万不可让弗拉基米尔剑士大人知道这件事情喔!”
人在门板后面的薰及长谷川祭司忍不住面面相觑。
“……你就当作啥都没听到吧!”
长谷川祭司如此说道。
门扉对面的人物先“咳咳”地清了清嗓子,才轻轻敲了敲门。
“打扰了。”
出现的是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比薰整整矮了一颗头的娇小身材使她看起来显得更为年少。身穿一袭虽然算不上华美,但一眼便可看出是超级高档货的典雅黑色洋装,外面披着一件合乎魔术师身分的短袍。一同现身的二十七、八岁男子,则顶着一头梳理整齐的发型,呈现一副俨然是英国出产的管家风采。
只不过少女跟薰由‘贵族’一词所联想到的印象不太一样。她那点缀着雀斑的脸蛋加上一副大号黑框眼镜的容貌与其说是贵族名媛,倒不如说感觉比较像是一名在图书室内摇摇晃晃地搬动大量书籍的女图书股长。也不晓得是因为迟到而慌了手脚,还是自然鬈程度本来就很严重,只见她的头发宛如解开的麻绳一样蓬松散乱。
但那张天真无邪的笑容却阐述出她所受过的良好教育。无论性别是男是女,任何人只要一看到她,大概都会忍不住眯起双眼展露笑容吧。就连长谷川祭司及特勤人员们也顿时火气全消。
少女走到薰面前,轻轻捻起两侧裙角。她那不太习惯这种动作的感觉显得格外可爱,导致薰不慎看到入迷而延误了回礼时机。特勤人员们也下意识地露出带着亲切感的笑容。
接着,少女面带嫣然微笑对薰说道:
“给我跪下,你这无名鼠辈。”
会客室内的所有人顿时呆若木鸡地经过整整二十秒钟左右之后,才同时大喊一声:“什么啊——!”
少女则依旧面带和蔼的笑容,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地微微侧头注视着薰。她是否正在等自己向她下跪呢……就在薰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站在她身旁的侍从将脸凑过去对少女说道:
“大小姐,不是这样啦!我方才所言之意是‘只需展现出足以令教皇厅那群鼠辈屈膝下跪的态度即可’,并不是要您只字不改地说出口啊!”
“哎呀,原来是这样啊!我实在是太糊涂了……”少女边轻抓一头乱发边难为情地转头望向薰。“非常抱歉,我迟到了。我叫露格蕾西雅,是葛兰威尔家的次女,同时也是克劳蒂亚˙玛尔杰斯的二号徒弟。由于亲朋好友们都习惯叫我‘露西雅’,因此要是教皇厅的各位鼠辈们也能如此称呼我的话,我会感到很开心喔!”
“人小姐,尽管道群家伙确实赴水准跟蟑螂差不多的生物,不过恳请出身葛兰威尔家的小姐切勿将那种粗鄙字句挂在嘴边。简直难堪至极啊!”
“说的也对,我是为了侍奉这位先生而来,讲那种话的确很奇怪呢!”
侍从闻言随即翘起单边眉毛。
“并非侍奉,小姐是好心助这帮家伙一臂之力罢了。”
“但师父大人曾对我说过‘你是献给一名叫薰的男孩子的贡物,务必好好侍奉人家’耶?”
“那、那只女狐狸……”侍从虽然气得额冒青筋,但他随即清清嗓子调整心情。“在下认为克劳蒂亚小姐所说的话最好别太当真比较妥当。该怎么说才好呢,她很容易玩笑开得稍微过火一点!”
“可是,魔术师都以师父所说的话为绝对命令……”
“此乃吉斯今生唯一的恳求。”
名字似乎叫作吉斯的侍从语气平静地说道。虽说露西雅好像并未察觉,不过他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头状并微微颤抖。
尽管稍有耽搁,薰仍以“我是弗拉基米尔的持有者,名叫深津薰。”这句话致意,并跟她握手示好。大概是紧张的缘故吧,她的掌心冒出了少许汗水。
“……真是头痛啊,看样子我似乎是会错意了呢!”
冷不防嘀咕一声的人乃是长谷川祭司,众人同时将目光投注到祭司身上。
“对方其实也不认为光靠‘克劳蒂亚准男爵之徒’这句描述就能过关。是得知来者身为英国贵族又名叫露格蕾西雅之后,却没能领悟到对方身分的我太过迟钝了。该死的魔术师协会,竟然派遣如此要不得的人物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呢?”
“哦,各位不愧是住在这种蛮荒国度的居民呢!居然不识大名鼎鼎的葛兰威尔家,诚然可悲至极啊!”
吉斯以瞧不起人的调调说道。会客室内的特勤人员们立刻勃然大怒,长谷川祭司赶紧出声制止。
“难不成对方是相当上流的名门贵族?”
“在英国除了王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世家的声望能凌驾于我葛兰威尔家之上。照理说诸位的身分地位就跟那些唯有拿着空罐在宅邸附近徘徊游荡,才可以得到大小姐垂怜的家伙没啥两样,由衷期望各位能够及早认清这项事实啊!”
“吉斯,别说了。这里并不是女工陛下的领地啊!”露西雅轻声斥责侍从。“站巧谈话也不方便,两位快快请坐。”
虽然这里既非英国、亦非她的宅邸,薰及祭司却都不经意地回了句“喔,那就不客气了”便直接顺着她的发言坐了下来。
“呀,对不起!”
想喝杯咖啡的露西雅因为太过用力地抽出摆在糖罐内的小汤匙,导致砂糖宛如雪花般撒满了整张桌面。
“请您放松心情,毋需如此紧张。”长谷川祭司语气柔和地说道。“喂,拿条抹布过来。”
“没关系,我来处理就好。我经常捅出这种妻子啊……呀!”
尝试用手将砂糖聚拢起来的她又因不慎勾到短袍衣角而打翻小牛奶罐。大喊一声“啊啊,我又出包了”并连忙试图掏出手帕的她,这次则连咖啡也一并打翻,桌面上就此出现一滩调制完成的咖啡牛奶。
教皇厅的成员们也忍不住傻眼。吉斯仿佛表现出“我啥都没看到啊”的意思似地转头无视她那一连串耍宝行径,露西雅则难为情地边“啊哈哈哈……”边轻抓头发。虽然在她登场之前的杀伐气氛已完全消散,如今却又被她酝酿出另一股奇妙的氛围。
当她顺利喝上一口刚送来的新泡咖啡之后,薰这才结结巴巴地出声询问:
“那个,葛兰威尔小姐……”
“哎唷,别用那么一板一眼的称谓啦!我来的目的是为了侍奉你,所以往后只需直呼我‘露西雅’就可以了。”
站在她背后待命的吉斯快速补上一句“您并非为了侍奉他而来”加以订正。
“那么,呃,露西雅。”并不怎么擅长直呼女性名讳的薰勉为其难地直接叫她的名字。“要你与我一同行动,你真的觉得没关系吗?”
定睛凝视着薰的她脸上顿时浮现一抹阴霾。
“薰先生讨厌跟我相处吗……?”
“呃,这,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见她那隐藏在眼镜后方的双眼逐渐泛出泪光,薰登时慌了手脚。长谷川祭司则从旁插嘴说道:
“他并非不喜欢您。他想表达的意思是,基本上,这件事在英国应该也招惹了许多反对意见才对。像您这样的贵族名媛若与教皇厅人士一同行动,岂不是很容易被解读为某种程度的丑闻吗?”
“或许……真是这样也说不定。亲戚间也有人大发脾气并撂下‘跑去跟天主教徒合作,简直岂有此理!’这句重话呢!可、可是我认为我们有必要跟教皇厅的诸位成员携手合作,况且若是跟薰先生联手的话,我想应该就能合作得很愉快才对。”
“若是跟我?”
“啊,没有啦,我不是说我跟薰先生能够一下子就相处得很融洽啦!”她顿时羞得耳垂泛红,用字遣词也变得很奇怪。“哎呀,那个啊,该怎么讲才好呢,我想表达的意思是……对了,您认识艾莉丝对吧?”
“你是指芬兰出身的艾莉丝˙葛雷亚姆吗?”
“是的,由于您救了著名的悲剧英雄玛格丽特女士的孙女一命,因此英国众多古老贵族世家当中,也有许多人对薰先生抱有好感。而有幸迎回继承人的修恩怀思家成员似乎也感到非常开心,并表示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收留艾莉丝作为养女……”
讲到这里,她轻轻拍了拍手。
“对对对,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修恩怀思公爵托我转交一封感谢函给薰先生喔!”
她起身轻轻摸索身上的衣物,但似乎遍寻不着感谢函,便开始将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摆在桌上。只见夹杂粉饼盒及米老鼠手帕等可爱少女用品之中,乌鸦羽毛、绘有六芒星图案的驱邪饰品及装有灵药的小玻璃瓶等等极端不适合出现在这个场合的物品逐渐叠成一座小山,看得教皇厅成员们不禁面露苦笑。
“真对不起,我好像连带都忘记带出门了……”
“没关系,下次再拿给我就好。倒是艾莉丝现在过得可好?我有收到她寄来一封写说好像要请克劳蒂亚小姐收她为徒的信函。”
“嗯,她现在算是我的师妹喔!但与其说是师妹,旁人倒时常说我们‘好像双胞胎’耶!师父大人更是每天都气冲冲地大喊‘你分裂成两个人了啊’。”
感觉好像很棘手呢……薰难得同情起克劳蒂亚的处境。
“我啊,从艾莉丝那边听说了许多关于薰先生的事喔!当魔术师协会下令要我侍奉教皇厅的成员之际,我还很担心自己是否有办法胜任这项工作呢。毕竟我这人有点糊涂冒失啊!”
露西雅的讲话速度变得愈来愈快。
“不、不过,若是跟薰先生一起的话,我想应该可以顺利完成任务才对。虽然我是个笨手笨脚的女孩,但还是请您好心收留我吧!”
她霍然起身,向薰深深鞠躬致意。只见她顺理成章地一脸撞上会议桌,然后边喊“好痛啊……”边捂住脸颊。
“你没事吧!?啊……你的眼镜裂掉了耶!”
“好讨厌喔,我又撞坏眼镜了啦!”
“又撞坏?”
“是的,我每个月都固定配十副新眼镜。所以,我身上随时都带着备用……”
说着说着,她再度将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摆在桌上,而等到掏光所有物品之后,她才“哎呀?”一声,微微侧头露出疑惑的神情。
“看样子备用眼镜好像全换光了说……但我还有带隐形眼镜出来,所以请容我借用一下洗手间。只是由于会痛,因此我不太习惯戴隐形眼镜就是了……”
她逃也似地冲出会客室,而她从口袋里掏出来的魔法道具则全数遗留在会议桌上。照理说要是有人在这种地方拿出那些玩意儿的话,教皇厅所属成员应该都会勃然大怒才对,不过就众人只以苦笑带过的状况看来,代表她似乎已经赢得在场所有人的好感。
“真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呢!”长谷川祭司说道,“而且本性也不坏。这孩子或许可以成为我等与魔术师协会之间的沟通桥梁,只不过光靠这孩子真的没问题吗……这是唯一值得担心的问题啊!”
嗯~说的没错……特勤人员们也点头表示赞同。
“麻烦各位异教徒不要愚弄我家大小姐好吗?大小姐是一位魔法天才。只要倚仗大小姐的力量,相信各位必能获得相当丰硕的成果。”
“哦~”长谷川祭司扬起嘴角回应,“我还以为你对这件事持反对态度呢!”
“天晓得,管家并不会抱持任何意见,只不过换作是我的话,要是获邀前来还被对方怀疑自己实力是否到家,那我大概会立刻拂袖而去吧!”
“原来如此,方才的确是我方有失礼数啊!”
吉斯“哼”地将脸撇向一旁,点燃一根露西雅在场时忍着没抽的香烟。然后边叹气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令在场众人都无法理解的诡异发言:
“只不过现在的大小姐八成不会拒绝就是了……”



士兵站在女厕门口等待露西雅。
她走进厕所到现在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期间只传出“哎唷,为什么放不进去啦!”或“好痛啊……那边不是用来戴隐形眼镜的部位啊!”等抱怨声,令人不禁好奇为何光是换戴隐形眼镜就有办法浪费掉这么多时间。
大概又经过了五分钟左右吧,只闻厕所内发出喀咚一声,然后又接连传出“呜~”的一阵痛苦呻吟及有人倒地的声音。
“您怎么了吗?葛兰威尔小姐!”
特勤人员连忙敲门并出声询问人在里面的露西雅。
“……没什么。”
“可、可是方才明明……”
“我就说没什么,你听不懂吗?总之,乖乖在门口等待即可。难道你不觉得窃听女生在厕所里的动静是很没礼貌的行为吗?”
她以格外高傲的语调下达命令。随后厕所内传出沙沙声响及类似自言自语的嗓音。尽管断断续续传入耳中的内容让士兵“咦”了一声,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有问题,但他当然无法开口回问。
“让你久等啰!”
一看见打开门扉走出厕所的她,特动人员顿时睁大双眼。原本一头蓬松乱发已经梳理整齐,先前感觉有点邋遢的服装也变得相当服贴合身。纵使有不认识她的人在路上瞥见她,大概也会察觉到她是位出身高贵世家的名媛吧!
“我们走吧!”
“呃,遵命。小姐。”
明明是恨之入骨的魔术师,然而她那极其雅致的言行举止却看得特勤人员不禁规规矩矩地作出回应。
不过,刚刚是否听错了呢……士兵侧头感到不解。总觉得刚才她似乎边梳理头发边嘟嚷出一段不怎么文雅的字句。
仿佛是‘竟然说我是贡物?开啥玩笑啊,那个死老太婆!’



会客室内的特勤人员们忙着讨论关于露西雅的事。他们色眯眯地讲出“那女孩虽然有点奇怪,不过还真是可爱呢!”“嗯,原来也有那样的魔术师呢!”等感想,俨然已完全将她视为偶像明星。而长谷川祭司虽然并未加入这场对谈,但也表现出一副喜形于色的模样。看来她的身价似乎已呈现涨停板状态。
人果真是得见过面才能认识对方呢……薰也如此心想。只因对方是克劳蒂亚的徒弟就萌生回绝念头,实在太没礼貌了。
(不过啊……)
每个月固定撞坏十副眼镜的女孩子,当真有办法在神盾部门混下去吗?现在薰反而开始担心起这个问题了。
咪喳一声,只见门扉缓缓开启,露西雅随之现身。
“咦!?”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轻声惊呼。或许是由于摘下眼镜的缘故吧,导致她看起来简直判若两人。直到方才为止的提心吊胆印象已不复见,只见她极其从容地面对着众人的视线。
“这次会谈到此为止,我要离开啰。相信你们早已调查得一清二楚,我会留宿在‘SOUTH˙BOUNDSAUREZ’大饭店,有什么事就自个儿过来找我吧!我若心情够好的话,自会开门召见你们。”
教皇厅成员如同方才面对那段‘鼠辈’发言时一样哑口无言。众人虽然以为吉斯应该会开口吐槽而转眼注视,却见吉斯脸上堆满笑容。
“葛、葛兰威尔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长谷川祭司战战兢兢地出声询问。
“哎呀,牧师啊,难道你想叫我再来这种鬼地方不成?既然你们是寻求协助的一方,那起码也该到饭店拜访一下本小姐才像话吧?”
“呃,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
“最后,我要声明一件事,我是听那个死老太婆的……”露西雅清清嗓子改变说辞,“我是奉我所尊敬的师父大人的指示前来襄助教皇厅,因此即便有所误会,也请切勿把我当成贡物看待。还有除了执行任务之外,请勿与本小姐有任何纠葛。要是偶然在路上相遇,各位也能闭嘴不跟本小姐打招呼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毕竟身分地位相差悬殊嘛!”
露西雅边环视教皇厅众人边开口说道,接着她与吉斯的目光交会。
“有什么问题吗?”
“一点问题也没有,这才是葛兰威尔家大小姐应有的风范。”
她得意地点点头回了声“是吗”,接着面露符合贵族千金小姐身分的高雅笑容望向薰,只不过她的眼神却极其冰冷尖锐。
“今后就让我们和平相处吧……我若这样讲便是自欺欺人。咱们彼此只需熬过这两年即可。只要想说人生当中的两年不过是一段短暂的时光,应该就不至于感到难以忍受吧?祝你今天过得顺心愉快啊,弗拉基米尔剑士先生。”
她抛下目瞪口呆的众人,转身走出会客室。
特勤人员们随即异口同声地开始批判她的高傲态度,而长谷川祭司则忙着安抚士兵们的情绪,同时也不忘打一通充满浓浓嘲讽意味的道谢电话给魔术师协会。虽然在言谈间夹杂着‘退货’及‘个性有问题’等字眼,但却始终不改诚挚语调的表现,宛如明显反映出祭司内心的感受。她那一时之间永无止境往上飙涨的身价,似乎也创下了打破纪录的夸张跌幅。
薰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日到家,随即发现信箱里有个花俏的信封。虽然没有注明寄件人的姓名,但他只认识一名敢在不知谁会拆开观看的信封正面写下‘可爱的小薰收’这行字的人。
一打开信封,只见寄件人用跟诚恳完全沾不上边的笔触,交织出一篇旨在表明以师父立场将徒弟托付给薰照顾之意的文章。当薰一看完附加在文章最后那行‘她是个有点与众不同的臭小鬼,所以应付她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喔~’的文字,信纸立即伴随“啵”的轻脆声响引起一阵小小的爆炸。虽然整张脸如同演出搞笑短剧似地沾满灰烬,但薰已经闷到连生气的力气都不剩了。
即便在跟露西雅见面之前已先读过这封信,薰也不认为自己有办法化解今天的尴尬场面。薰完全无法理解为何那么友善的好女孩会突然撂下一连串嘲讽字句并转身离去。
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薰直接走向寝室躺回床上时所嘀咕的那句话便足以说明一切。
“虽然有点摸不着头绪,但她真不愧是克劳蒂亚小姐的徒弟啊……”



巨大音箱以夸张的音量播放出响遍整间店面的迷幻电音舞曲。
这是位于都内的某间俱乐部,在以治安不佳闻名的这条繁华街道当中,这间俱乐部的评价可说是糟到极点。这是一间由某个年仅二十出头的阔少爷拿父母财产出来经营的俱乐部,员工及常客不是他学生时代的损友,就是介于飙车族与地痞流氓之间的小混混。
一无所知地进门消费的客人倘若只是被敲竹杠也就算了,然而这个名叫圾崎的阔少爷却反覆犯下吩咐员工殴打或强奸客人,甚至更进一步利用客人遭到强奸的事实加以威胁,藉此强迫对方与他再三发生肉体关系,直到他玩腻为止……等等凶恶刑案。实际上,这间俱乐部就是圾崎为了满足欲望而设置在繁华市区的鱼塭。
“……这娘儿们的确不得了啊!”
身为俱乐部老板的圾崎如此说道。站在他身旁那个分明是流氓的员工则边捂住一只耳朵隔绝音箱发出的轰隆巨响,边抛出“啥,你刚才说什么啊?”这个问句。
“我说她是块超级上等货啦!”
这句话根本用不着特地说出口。那名双手铐于背后,被推倒在沙发椅上的女性是个绝世美女一事,就跟毋需开口描述太阳相当刺眼的道理一样不辩自明。包围着她的八个大男人全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具横陈于沙发椅上的美女玉体。
女性年约二十五、六岁,一头略带蓝彩的修长白发扎于腰际,成套黑色亮面骑士服紧紧裹住她那一身褐色的肌肤。覆盖住左眼那条看似时尚精品的眼带虽散发出一股危险气息,但那迷濛眼神及艳丽双唇,加上随着响彻店内的重低音晃动的丰满肉体,都是足以让男人不顾一切陷入疯狂的致命吸引力。
圾崎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液。
短短十五分钟前,他接到一封标题为‘有个超不得了的女人上勾了’,同时还附带照片的简讯。说穿了就是代表‘绑票’的意思。圾崎一看见照片,立刻禁不起诱惑飞冲过来。目前俱乐部处于暂停营业状态,大门除了上锁之外,还相当周到地拿铁链拴住门把。这是性好淫虐的圾崎为了让遭绑女子品尝到绝望感而想出来的方案。
按捺不住欲望的圾崎跨坐到穿着皮衣的女子身上,双手边发抖边扯下裤子的拉链。我也真是猴急到有够丢脸的地步啊……虽有自知之明,但却又觉得既是面对这种绝品美女,那就怪不得我猴急啦。一旁围观的跟班们也都呼吸急促地等着看主秀开演,并希望待会儿也能轮到自己上去尽情享受一番。
然而女子脸上却不见一丝惧色。她明明很清楚接下来自己将遭受到何种对待,但她却露出如同猫咪般的眼神注视着跨坐在自己身上的男子,嘴角甚至还浮现一抹看起来充满挑衅意味的微笑。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啊?Rape!You要被Rape啰!”
由于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日本人,圾崎遂用只字片语组成的英文对她说道。只见不改脸上坦然笑容的女子轻轻点了点头,并大大张开了在圾崎身子底下的双腿。
(该死,这娘儿们是怎样啊!)
感觉仿佛被瞧不起的圾崎顿时怒火攻心。平常要是碰到这种得意忘形的女人,他早就一拳直接往她脸上招呼过去,但这次不知为何竟下不了手。这虽是人类生存本能打从心里惧怕她的血觉反应,不过却因受到她的肉体魅力影响,导致圾崎迟迟无法领悟到自己目前正处于九死一生的紧要关头。
(给我记住!等老子我爽过瘾之后,会再让你轮流成为五十个男人的性玩具……)
圾崎抓住位于女子所穿皮衣颈项部位的拉链,一鼓作气往下拉开到肚脐附近。只见丰满的乳房弹出衣外,一股类似引诱昆虫前来的果实香气随之扩散开来。没想到皮衣底下的女子竟是一丝不挂。
(不不……不行,这女人是只属于我的玩具。任何人都休想触碰她!)
圾崎动手脱去女子所穿的皮衣,双手依旧被手铐铐住的女子,则灵活地扭动身体协助圾崎脱掉自己身上的衣物。男人们仿佛失魂落魄一般,目瞪口呆地凝视着她那无懈可击的褐色裸体。
这件皮衣是上下连身式的服装,所以必须先解开手铐,否则就无法脱掉整件皮衣。“喂,快拿手铐钥匙过来啦!”皈崎破口大骂。就算现在打开大门,这个女人八成也不会试图逃离现场吧。因为她露出了仿佛完全没有夹带任何杂质的宝石一般,只以淫荡念头渲染而成的眼神。
“咦……?”
圾崎发现女子的颈项上有个奇妙的痕迹。只见她的颈项部位有两个并列在一块的小穿孔,看起来好像是旧伤痕,但那两个小洞却绽放着诡异的光芒。
“这什么玩意儿啊?”
当圾崎边问边触摸到女子项上旧伤口的那一刹那,笑容随即自女子脸上消逝无踪。只见女子霍然起身,圾崎则仿佛一只停在衣服上的小虫子被拨开一样跌回地板上。
现场才刚传出一阵清脆的‘啪叽’声响,下一秒钟只见女子已从手铐的束缚中重获自由。任谁都无法想像女子竟有办法赤手空拳扯断不锈钢打造而成的手铐。女子拿起摆在桌上的毛巾反覆擦拭圾崎方才触摸过的部位,接着把已经被褪去一半的皮衣重新穿回身上。
“喂,喂喂喂,臭婊子,你干什么啊你……”
圾崎的发言至此宣告中断。墙边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喳’声响,员工们回头一看,只见一滩宛如把西瓜砸在地上的污渍缓缓扩散开来。现场没半个人能够立刻察觉到那是被女子施展回旋踢踹飞出去的圾崎头颅。
“……区区下贱生物竟敢伸出脏手触摸特洛瓦努大人所赐下的圣痕……”
没人听得懂女子以德语说出的嘀咕字句。不仅如此,在场甚至无人能够掌握住眼前究竟发生了何种事态,他们更完全无法想像由女子双唇间隙显露出来的两根獠牙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原本打算趁开动前先让你们尽情享受一下我的肉体,但现在我改变心意啰!”
女子一把扣住离她最近的员工头颅。‘叽’一阵物体与女子身上皮衣产生摩擦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只见员工的头盖骨逐渐扭曲变形,最后应声碎裂。女子将沾满员工肉片的手掌轻挪至嘴边,发出宛如猫咪梳理毛发的声音舔食血肉。
男子们总算领悟到自己等人正面临着生命危机,连忙一同转身冲向大门。“喂,钥匙在哪里啊!再不快点逃出去,我们都会被杀死耶!” “啊,那是圾崎人哥的……”
回头望向方才所在位置的男子们脸上全都充满了绝望神色,因为他们目睹皮衣女子竖指轻拈着拴住大门的锁头钥匙。只见女子宛如把玩糖果一般轻松折弯钥匙并顺手丢向一旁。
接着也不知是否出于善意,为了让外语能力不佳的他们也能听懂意思,女子只用英文说出一个单字。
“杀无赦(GENOCIDE)”
其余六人花不到五分钟时间便已全数化作肉片。
“……真是够了,居然跟一群这么无聊的家伙扯上关系。”
在弥漫着呛鼻血腥味的俱乐部内用完餐点的皮衣女子,拿起矿泉水往头上倒,洗去沾满全身上下的血迹。
“都是‘梦见师’那家伙只丢下‘在这个地方’这么一句预言害的啦。照这样看来,大概得浪费不少时间才能找到目标物……但时间要是拖太长的话,又不晓得几时会被那个变态察觉到我的行动……”
女子脸上浮现相当不悦的表情。烦恼了一阵子之后,女子才边叹气边作出结论:
“没办法……还是先去会会那个变态好了。”


ACT˙2 偶然到访的客旅

隔天上学一看,旧校舍早已封锁完毕。全新警示三角锥取代将近断裂的绳索摆放于校舍前方,门口也竖起一块印有建筑公司名称的看板。为了避免封锁行动对‘文化遗产’存续问题格外神经质的人士造成无谓的刺激,还特地挂上‘为评估补修工程可行性的事前调查’这个不痛不痒的名目。
“您看起来似乎十分疲惫呢!”
身为标枪小队队长的柏田开口说道。他并未保持昨晚的西装打扮,而是换上一身建筑公司现场工人的服装。目前此地是由标枪小队特动人员以三人成组的编制轮班执行戒备任务。
薰回了句“嗯,算是吧”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接着将弗拉基米尔交给他们保管。与其带进学校,倒不如放在有三名特勤人员顾守的此地比较妥当。
柏田那张粗犷的脸上,浮现一抹几乎无法分辨的淡淡微笑。
“我已听说关于那位英国小姐的事啰,对方好像派出了一名相当有趣的人物过来呢!”
薰不禁苦笑,看来昨晚露西雅引发的那场骚动似乎已传遍四面八方。
露西雅的态度对本来就对魔术师心怀不满的特勤人员们造成了颇大的刺激。就连讨厌‘麻烦磋商’的长谷川祭司也忍不住撂下“我方不可能与表现出那种不合作态度的人执行联合任务!”这句狠话要求魔术师协会指派其他替代人选,但对方竹然也绝不允许名门葛兰威尔的千金小姐遭到遣返的事态发生,因此导致祭司浪费整晚时间与对方争论不休。
每当交涉一有进展,祭司就会打电话吵醒薰并征询他的意见。等到交涉完全陷入胶着状态之后,薰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不过此时天色却已经开始泛白,害薰严重地睡眠不足。
“既然如此疲惫的话,大可向学校请个一天假嘛!”
“不行,我还是得来上课。”
“年轻人就该过点稍微不正经的生活才值得啊!”
虽然这句话好像是在开玩笑,但自他口中说出,听起来就形同一段分量十足的人生教诲。
薰转身走向教室。一来到教室附近,上课前的喧闹声也跟着逐渐变大。
老实说,薰并非因为有调查任务在身而不愿请假。不对,应该说他没有瞧不起调查任务的意思,但更重要的是他觉得上学本身相当有趣。一大早起床搭乘电车晃到学校、坐在教室里上课、跟班上同学们打屁聊天……光是如此平凡的事就让他开心得要命。倘若调查期限延长的话,就连必须面对期中考都令他感到期待不已,甚至还会在上课时认真抄写笔记。直到去年十二月为止都还如同电车风景一般理所当然地转眼飞逝的时光,现在回想起来却倍感惋惜。
(相信到了高中毕业的时候,任谁心里都会浮现这种感触吧……只可惜我永远无法参加毕业典礼就是了……)
先前虽因任务在身而保持低调,同时尽量避免与人交谈,不过要不要试着与班上同学们一起放学回家呢?偶尔一、两次应该没关系吧?但要是害同学们卷入风波当中,那麻烦可就大了……薰边想着这些事边走进教室,喧闹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到自己身上,看样子自己似乎就是导致教室空气急速凝结的主因。
“……喂,深津,有客人找你。”
将近十人凑在一块的其中一名男同学开口说道。
“找我?”
“嗯,打从一大清早就一直待在教室里面等你喔。我们原本想打电话联络你,却没半个人知道你的手机号码……说真的,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啥,你这句‘何方神圣’是什么意思啊Do”
脑中虽然不自觉地浮现‘我是隶属于神盾部门的特勤人员,同时也扮演着弗拉基米尔剑士的角色’这个答案,但对方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在等待这种回应。男同学以严厉的目光瞪视着薰,散发出一股仿佛责备他的感觉。
“拜托,一般而言,贵族大小姐应该不会追着日本人转入日本高中才对吧?我并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你就原谅她吧!”
“贵族……大小姐……?”
轻声复诵了这几个字的薰差点失声尖叫,因为他发现露格蕾西雅˙葛兰威尔的身影出现在班上同学围成的圈子当中,而且她身上还穿着这间学校的制服。薰与她四目相交,她那双隐藏在眼镜底下的眼睛早已泛着泪光。她转脸避开薰的日光,摘下眼镜轻柔眼角。尽管她身上穿着一套怎么看都大了将近两号,显得松松垮垮的学生制服,但这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如同洋娃娃一样可爱得要命。
“喏,快过去吧!还有我们陪伴着你啦!”在班上同学们的鼓励下,她战战兢兢地走出人群。班上同学们的目光毫无遗漏地投注到薰及露西雅身上。
她一走到薰面前,立刻使劲低头鞠躬。见她脑袋瓜子即将撞上前面的课桌,薰眼明手快地拉开那张课桌。
“昨天真的非常抱歉!”
“呃,那个,其实我并未放在心上……”
这虽是天大的谎言,但薰根本不可能对双眼含泪的少女说出任何严厉的字句。“薰先生是个温柔的好人!”露西雅指着薰说道。“其实我在飞来日本之前,内心一直都感到相当不安。幸亏我的服侍对象是像薰先生这样的大好人,真是太谢天谢地了!”
同班同学们顿时议论纷纷。她操着一口流利的日文,在亲眼目击到漂亮的外国少女泪眼汪汪地说出“服侍”这个字眼的光景之后,教人不大声嚷嚷也难。
(这……不妙啊!我明明不可以表现得太过醒目……)
“啊,对了。我忘了一件事。”
她轻拍双手,从带在身上的学校书包里拿出了某样东西。
“我冒昧替您准备了今天的午餐,只是不晓得是否合您的胃口……”
她战战兢兢拿出来的东西是一个便当盒。班上同学们发出的喧闹声当中,又分别加入五分冷嘲热讽的口哨声及五分嫉妒的嘘声。连薰都变得满脸通红,连忙拉起她的手逃到走廊上。
“为什么!?你为什么替我准备便当.更重要的是,你怎么会转进这间学校啊.”
薰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昨晚明明都已经趾高气昂地拂袖而去,今天为什么又特地准备便当要给我吃呢?”,露西雅却给了他一个有点会错意的回答。
“是的,依照师父大人所言,‘在日本,负责服侍主人的侍从必须要跟主人上同一间学校,中午还得准备便当给主人享用,这样才是正确作法喔!’的样子。那个,这是我第一次下厨烹饪,连我自己也不晓得是否煮得很成功……”
(那、那个恶魔……)
“那我就等中午再来找您。届时若与您共进午餐……应该没关系吧?”
她一脸不安地边仰望着薰边开口说道。“嗯……”薰毫无抵抗地作出回应,她随即笑逐颜开地大喊“好开心唷!”。在她背后的教室里头,则见班上同学们全都兴趣十足地凝视着事态发展。薰开始对继续卧底调查一事产生相当悲观的想法。
“啊,对了。”
再次轻拍双手的她沿着走廊折回薰面前,接着压低音量用英文说道:
“我感觉到旧校舍那边有一股奇妙的力量,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啊……因为我将教皇厅代代相传的武器带进学校,所以你大概是感受到那把武器吧?”
薰也以英文回答问题,露西雅则说了声“哦,原来如此。”便转身走回自己的教室。
(她果然是魔术师呢……)
由于高层决定在与魔术师协会的那场交涉获得解决之前,暂时不让她知道魔兽遗骸的存在,因此方才只能说谎骗她,但薰却忍不住产生‘要是能找她商量此事,不知该有多好’的念头。



桂木真澄坐在位于二楼的自用寝室窗边,静静眺望着窗外景色。尽管这里是座落在市中心的顶级地段,却见一片绵延数百公尺面积的茂盛森林环绕于宅邸周遭。
过去曾有好几名土地开发商试图染指这片未经人为破坏仍然保持原始风貌的广大土地,但他们全都毫无例外地面临极其悲惨的下场,因为这里是银发盟主在百余年前决定定居此地时购买下来的领地,是建构于人类世界的黑暗公爵领事馆,只有笨蛋才会想打这块土地的主意。等到秋意再转浓一些,林中群树将会吸收埋葬在土地中的大量骸骨养分,进而发疯似地染上一片鲜艳红彩。
真澄虽是这栋宅邸的新进成员,但他已破例被赐予自己专属的寝室,而且还是位于亚尔费姆寝室隔壁的房间。因此导致他成为其他使徒们羡慕的对象,或者该说是嫉妒的目标。虽然就算没有获邀参加‘讨论吾主迷人之处茶会’,他也完全不当一回事,但对于那种宛如按照八○年代少女漫画内容演出的骚扰手法,倒是令他有点束手无策。
在这间仿佛收集了世上所有污秽的宅邸当中,只有窗外景色是唯一澄澈无垢的存在。从座落于小山坡上的这间宅邸远眺,如果碰上风势较强的日子,会给人一种如同在翠绿海洋当中飘荡一样的感觉。
没想到我竟也变成一个如此多愁善感的人……真澄虽然如此心想,但他旋即察觉到自己其实也是亚尔费姆所收集的‘污秽’之一,嘴角顿时浮现一抹有着他个人特色的自嘲微笑。
真澄离开窗边坐回床上,拿起摆在床头柜上的魔导书。
过去虽然秉持着“我才不屑借助黑暗力量完成复仇愿望”的心志而排斥黑魔法,只专心学习精灵魔法的他,如今却已完全浸淫在黑暗魔法的世界当中。
因为有大量超高水准,而且倘若有魔术师协会成员看见,八成会立刻吓昏过去的魔导书被随意堆放在这间宅邸的地下室里。唯独某些假使置之不理的话,很有可能会自动侵噬现实世界的凶恶魔导书被侍从长˙布鲁姆奎斯德收进另一间房间严加保管——他若不这么做的话,亚尔费姆恐怕会满不在乎地丢下这些魔导书不管吧——虽然真澄尚未获准进入那间特别保管室,但他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去地下室借取魔导书学习黑魔法。尽管曾发生过好几次因接触危险黑魔法而差点丧命的状况,不过他却自信自己的魔法实力确实已经精进不少。
(起码那个男人算是遵守传授只有魔族知道的魔法给你”这项约定吧……)
虽然不高兴,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但另一项约定,也就是关于杀死双亲的魔族份子的情报至今仍未送抵真澄手边。真澄不知道亚尔费姆是否真的派人调查此事,说不定他只是在玩弄苦苦等待这项永远不可能到手的情报的真澄,然而身受血之束缚所囚的真澄也只能引颈等待佳音。
(等我得到了复仇的力量……我绝对要宰了那个杀死老爸跟老妈的混帐东西,否则我又何必变成这种体质……)
此时,有人敲响房门。由于都是侍奉同一名主人的使徒,因此散发出来的气息就如同身分证一般,可以助他辨识出对方的身分。
“请进。”
他阖上书本出声应答,布鲁姆奎斯德随即开门走进房里。他是一名脸庞仿佛被老虎钳夹扁似地扭曲变形,并留下许多丑陋疱疮的疤痕,看起来了无生气的中年男子;同时也是在亚尔费姆身旁服侍最久,却莫名其妙最受主人嫌弃的异形侍者。尽管其他使徒都搬出“已经好几百年没被叫进主人寝室临幸,今后也绝对没希望再被叫进寝室,却连这点简单道理都不懂”这句话加以嘲讽,真澄却并不讨厌这号人物。
“真澄,吾主说要召见你喔!”
布鲁姆奎斯德话一出口,真澄脸上立刻浮现僵硬的神情。
“……他找我干嘛?”
“我想应该不是你所厌恶的事才对,毕竟吾主不太会在太阳高挂天际的时候做那档事啊!”
“这我清楚得很。”
“我想也是。”
面不改色的布鲁姆奎斯德轻描淡写地说道。真澄轻笑一声,随即起身走向房门。布鲁姆奎斯德虽未说出主人在何处等待,但不用特别说明,体内鲜血也早已发出亚尔费姆人在一楼的讯息。
“似乎有客人来访,此事与客人有关吗?”
“吾主只吩咐我‘闭上嘴巴去带他过来’,因此麻烦您自个儿亲眼确认吧。相信吾主必定是想要给您个意外的惊喜吧,真是令人羡慕不已呢!”
他再度发出笑声。布鲁姆奎斯德面对自己所用的语调总是既充满绅士风度,同时又夹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他对自己的憎恶之情远比屋内任何使徒都要来得强烈。除此之外又采取这种态度,可说是比起因自己倍受亚尔费姆宠爱而只敢耍些寒酸骚扰手段的其他使徒们更合真澄胃口的作法,因此真澄并不讨厌这位侍从长。
“我说啊,你讨厌我对吧?”
“是的,厌恶程度恐怕远远超乎您想像之上。”
“可是,我并不讨厌你喔!”
“老实说,这番话真令我作呕。”
“我想也是。”
真澄有样学样地搬出他刚刚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布鲁姆奎斯德却未表现出丝毫笑意。真是个有趣的家伙啊……真澄心想。



走进会客室的真澄看见了令他颇感意外的光景。坐在亚尔费姆面前的人物,是一名拥有褐色肌肤的女子,这是真澄首度在这间宅邸内看见的女性身影。
倘若对方是人类的话,年龄大概跟自己一样,约二十五、六岁左右。身穿一袭亮面皮衣,脸上一条形似吉他拨片的眼罩盖住了一只眼睛。
女子看起来极端艳丽,明明没有喷任何香水,被黑色皮衣裹住的肌肤却洋溢一股足以令人呛到的浓郁香气。那是一种跟亚尔费姆一模一样,仿佛食虫植物试图捕捉猎物般的邪恶气息。不约而同地诱惑着男人的性感魅力自两人身上泉涌而出,在会客室内形成一股极为奇妙的气氛。
“坐下吧,真澄。”
亚尔费姆抬起下巴指着自己身旁的座位说道。得到与主人平起平坐的特别待遇,导致并列于墙边的年轻使徒们纷纷投出嫉妒视线刺向真澄。真澄则一边感叹日后又将遭受无聊骚扰,一边弯腰坐到亚尔费姆身旁。
“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那个木头人的使徒,名叫瓦德莉。”
只见名唤瓦德莉的褐肤女子一边以独眼向真澄送出视线,一边轻轻对他点头示意。那是一连串与其狂野容貌及装扮不甚搭调的高雅举止。
看样子自己似乎是为了被引荐给这名女子认识而获得召见。真澄虽试图自报名号打个招呼,瓦德莉却早已不将真澄放在视野当中。
(意思是说像我这种货色只要用眼神示意就够了吗……算了,反正也没差。)
画在瓦德莉眼罩上那个由三角形及圆形重叠而成的简单图案,乃是跟亚尔费姆水火不容的盟主特洛瓦努的纹章。使徒蒙主人恩赐纹章,并允许随身佩带的情况相当少见。这表示她的地位大概跟白己这种才刚成为使徒的货色相差甚大吧。由她敢面露从容表情、跷起二郎腿端坐在恶名昭彰的暴君亚尔费姆面前一事看来,她若不是胆识过人,八成就是脑筋有问题。
瓦德莉对亚尔费姆说道:
“白银盟主,我非常感激且心领您的一番美意,但我并不需要协助。请您只需赐予我能在这个国家自由行动的权利即可。”
“这可不行。那个木头人八成是明知我不喜欢而刻意指派像你这样的女人担任使者,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发飙兼冷落你的话,那就等于是我输给那家伙。”
“您多虑了,主人不会做那种毫无意义的举动,也绝不可能借题发挥挑衅白银盟主。因为主人认定到最后能够襄助一臂之力之人,除了您以外不作第二人想。”
“这种话亏你讲得出口。”亚尔费姆脸上浮现冷若冰霜的笑容。“你的存在本身就惹得我非常不愉快啊!你自己瞧瞧那个小男孩,他因为看见你而感到兴奋了啦!”
只见偷偷注视着瓦德莉美腿的使徒顿时脸色发白,连忙用双手遮住自己的下半身。其他使徒们也面如土色。对主人以外的人物,而且还对女人萌生性欲的反应,分明等于是蔑视亚尔费姆的行径。
“呐,瓦德莉啊,老实说你的妖媚香气在这间房子里算是犯罪喔!”
要是看见亚尔费姆那副只以一层薄膜隐藏住强烈杀意的表情,即便身为同族大概也会吓得跪地求饶才对,不料瓦德莉竟眯起眼睛展露笑容,同时绽放出极其淫荡的目光。
“非常抱歉,毕竟我就是这样的生物啊!”
瓦德莉像是卖弄自己的曼妙肢体给在场所有人观赏一般,边叽吱叽吱地摩擦皮衣边换跷起另一只脚。仿佛连替基督教所订罪孽追加了一条贪爱男色之罪的亚尔费姆都想加以诱惑一样。
“你胆子可真大,要我冷落胆识如此过人的角色,实在办不到啊!纵使是像你这样的母猫也一样。我就赋予你为了完成那个木头人交代的任务而展开行动的权利吧,但我的条件就是你必须带真澄一起行动。”
“我知道了,白银盟主。在下便恭敬领受您的一番盛情了。”
“那你就将方才说过的话讲给真澄听听吧。”
“遵命。”
瓦德莉点了点头,转身面向真澄。
(这家伙……)
她的视线虽然注视着自己,但心思意念却几乎没放在自己身上。她聚精会神地紧盯着亚尔费姆的一举一动,而亚尔费姆也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明明不发一语地与人人惧怕的白银魔王对峙,她却依旧面无惧色地露出悠然笑容看着真澄。
“当门扉于千年前开启之际,另一侧的生物也随着魔族成员们一同来到人类世界。你知道这件事吗?”
“嗯,好歹我也是个魔术师。那就是一般俗称的‘魔兽’对吧?不过,我听说绝大多数的魔兽均未繁衍后代,且已遭到人类猎杀殆尽。”
“没错,不小心闯进人类世界的魔兽几乎都已经落得绝灭下场,但‘梦见师’的预言却说还有幸存的魔兽栖息在这个国家,而我的任务就是得活捉那只魔兽并带它回去交差。”
“现存的魔兽是吧?要是有那种玩意儿存在的话,确实是很惊人没错……但你的主人要那种东西作什么?”
“我只听说主人是为了举行某项仪式而积极寻找魔兽的下落。”
“所训的仪式是指?”
“举行仪式的人是我的主人,并不是你。白银盟主都表示愿意将魔兽转让给我家主人了,是何种仪式跟你有何相干呢?”
瓦德莉转眼望向她真正的交涉对象。
“对我而言也算是顺水推舟罢了。要是那种怪物落脚在我的领地,害得可爱的男孩全被它吃光的话,我哪受得了啊!这场对谈到此告一段落吧?瓦德莉,麻烦你到外面稍待片刻,我会立刻叫真澄作好准备跟你离开。”
瓦德莉向他深深一鞠躬,随后宛如时装模特儿一样扭腰摆臀地走出会客室。
亚尔费姆则起身走向墙边。在他视线尽头,只见方才看着瓦德莉看到下半身那话儿肃然起敬的使徒,露出快要昏倒的惊恐神情微微颤抖不止。他下半身那话儿早已缩回原状。“那、那个,我绝没对那个女人……”使徒虽然试图辩解,亚尔费姆却面带温柔笑容对他摇了摇头。
“我不是在生气喔!你明明起誓为我守贞,却又背叛了誓言。尽管内心万分不舍,但身为主人的我必须惩罚你不可。相信你很清楚这点对不对?”
亚尔费姆仿佛轻轻抚摸似地伸手搭在使徒头上。下一瞬间只见俊美少年伴随着一阵咕喳声响,化作一团大小差不多刚好可塞进手提包包里的暗红色肉块。亚尔费姆则维持着看在旁人眼中一如往昔的神态,再次坐回沙发椅上。
身上沾满遭杀使徒血肉的其他使徒们吓得连呼吸都不敢呼吸,只能动也不动地杵在原地。
此时,真澄开口说道:
“那么,我只要妨碍那个女人就可以了吗?”
“你讲这话可真奇怪呢!难道你没听见我要你协助那家伙的命令不成?”
“但是相信吾主应该也已察觉到那个女人有所隐瞒才对吧?”
“当然,此外她明知我已发现蹊跷,却仍选择继续隐瞒的行径也难逃本座法眼。她的胆子实在有够大。但我已亲口说出要协助那个女人了,无论对方是什么货色,既已立下约定,我就会遵守到底。”
哦,我懂了……真澄心有所感。他之所以不怕开口跟刚刚才杀死一名使徒的亚尔费姆交谈,原因就出在他觉得为了排解躁郁情绪而动手杀害自己的举动,根本不符合亚尔费姆的行事作风。
真澄首度对亚尔费姆产生了类似敬意的感情。尽管他是个被暗中批评为‘完全无法理解其行动原则’的暴君,但其实仔细想想,亚尔费姆绝不会做出打破自己既定规则的行动……只不过绝大多数都是些打一开始便违反常理的规则就是了。
“不过呢,我对那个木头人不惜算计我也要试图完成的阴谋颇感兴趣。唯独这一点你务必给我查个水落石出。话说回来,那女人真的是个危险份子喔!那个女人对上魔族以外的敌人而苦吞败仗的纪录,据我所知只有一次而已。你要小心一点,别被她给收拾掉了。要是你死掉的话,我一定会伤心落泪啊!”
“感谢您的关心……”
怕被亚尔费姆看穿自己心中萌生的情感,真澄连忙起身离开座位。
真澄突然对亚尔费姆方才那句话的某个片段感到在意,因而转头提问:
“您所谓的‘魔族以外’,意思是说那家伙曾经败在人类手下吗?”
“就那么一次而已。我忘记到底是几百年前的往事了,不过当时瓦德莉被打得体无完肤,并在那一战当中失去了一只眼睛。毕竟对手弄伤了她那引以为傲的美貌,所以我猜她到现在肯定还相当憎恨那个人吧!”
“至今仍惦记着好几百年前的怨恨?但对方应该早就过世了吧?”
“不,那个人现在还活着。你也曾经见过那号人物喔,就是那个明明有幸获得至尊君王的獠牙洗礼,却还驻留在人类世界,选择永远置身于战场的愚蠢女子……”
亚尔费姆隔了一拍才接着说道:
“红发杀戮专家˙蕾妮。”



薰挂断手机之后,叹了口大气并弯腰坐在旧校舍玄关的石阶上。
放学后的中野台高中,在逐渐染上黄昏色彩的天空底下,身穿运动服装,由社办大楼走向球场或操场的学生们边指着薰交头接耳边行经旧校舍前方。用不着倾听也知道他们的交谈内容是什么。直到昨天为止顶多只不过是个‘感觉有点奇特的转学生’而已,但如今薰已摇身变成学校头条八卦的中心人物。
决定性的场面发生在午休时分。
露西雅依照约定出现在薰的教室,她换上一袭不晓得从哪儿找来的合身制服,头发也梳理得相当整齐,但不知为何她却没拿她自己的便当过来。薰顿时感到一股猛烈的恶寒迎面袭来,因为摘下眼镜的她双眼显然充满熊熊怒火。
她跨着大步走到薰的座位前面,一把抢走便当,指着薰的鼻头破口大骂:“别开玩笑了好不好?为什么我非得为你准备这种玩意儿不可啊?”然后转身离开。从那之后,就连老师都露出兴味盎然的目光注视着薰。天底下哪会有这么醒目的卧底调查官啊!
尽管非常不甘心,薰还是为了询问事情原委而打电话给她师父。包括她的情绪起伏为何如此剧烈,以及为何不惜撂下“就算偶然在街上相遇,也请别开口与我交谈”这句狠话的她,竟选择转进同一间学校。
“所以,我不是一开始就在信上注明‘她有点与众不同’了吗?理由?天晓得,我啥都不知道啊——八成是因为小薰你对人家毛手毛脚了吧?拜啦,小薰。你们俩之间若有什么进展的话,记得通知我一声唷!”
虽说早已预料到对方的反应,不过薰果然还是被搞得如坠五里雾中。那个愉快犯的笑声如今仍旧回荡在耳际。

“事情谈完了吗?”
在一旁等待薰的柏田开口询问。
“我也不知该说是谈完了,还是说我完全摸不着头绪才好啊……”
“我听说过许多关于她的传闻。据说奥普利大人曾在遭受恶梦侵扰时大声吼出‘那只狐狸精肯定是魔族成员!’之类的梦话。能让那老谋深算的老人家感到头痛不已,就某种意义而言,她可真是个值得尊敬的人物呢!”
“等实际见过她之后,你那种心情肯定会立刻烟消雾散。”
两人轻笑数声,偶尔这样放松一下也不错。愈是碰上必须面对棘手事态的时候,就愈需要透过笑声来纾解压力。
“那咱们也差不多该动身了吧,剑士大人。”
薰起身走进旧校舍。
编组轮值的其他两名成员已在太阳开始西坠,不见任何灯光的昏暗校舍内恭候大驾。其中一名正是昨天对薰表现出险恶态度的年轻士兵。
四人走向下水道入口所在的校工休息室。一靠近休息室,众人立刻听见一阵‘呼呜呜呜’的声音由地下传入耳中,地板则微微震动不止。其中一名士兵忍不住吞了口唾液,这代表那只魔兽遗骸所发出的声音确实变大了。
“这现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从今天早上吧,直到刚刚才变成连外面也听得到这阵声音的状态。”
年轻士兵一开口回答薰的提问,柏田随即面露严厉神色。
“……从早上开始?我怎么都没听说!”
“呃,这个嘛,我们是将每隔一小时前往巡逻所拍下的照片排列起来对照,藉以推测出可能的时间点罢了。由于那玩意儿所绽放的光芒有固定波长,因此我们在巡逻时才会以为只是碰巧撞见那种现象而已。”
尽管没有帮助讲出成串藉口的年轻士兵之意,薰还是在柏田试图讲些什么之前插嘴说道:
“要是声音再大一点的话,就算站在外面似乎也听得见呢!”
“……你认为行踪不明的三人都是因为在外面听见这声音,才跑进去查看那具魔兽遗骸的吗?”
薰及柏田之外的两名士兵同时停下脚步。
“只是有此可能罢了。根据我的调查,案发当天并没有任何人听见魔兽所发出的声音。”
一行人抵达校工休息室。士兵推动书柜打开通往地下的入口,声音再度变大,仿佛穿越空洞的强风引发了风鸣现象一般。
薰交给他们保管的弗拉基米尔被安置在这间休息室。里面有一座用红布覆盖在不锈钢桌上所打造出来的夸张祭坛,不过与其说是用来安置教皇厅代代相传的圣剑,倒不如说看起来仿佛是在祭拜一尊带来灾祸的邪神,以免祂兴风作浪一般。
薰伸手拿起弗拉基米尔,立即感受到一阵脉动。一抽剑出鞘,只见剑身内侧绽放着宛如火花残留在烧红铁块上的微弱光芒。“那是……”士兵们立刻面露僵硬的神情。
“它有时候会对不该出现在这个现实世界的存在产生反应啊!我刚刚觉得它似乎在呼唤我,才想抽出剑身查看一番,结果就如各位所见。”
“……我记得剑士大人昨晚也曾带着圣剑来到这栋建筑物附近,难道当时并未发生任何变化?”
“昨天我没察觉到任何异状。这代表魔兽直到今日才产生变化,同时引发弗拉基米尔的反应……”
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啊……薰没开口说出这句话。弗拉基米尔仿佛感应到理当斩除的敌人而显得特别兴奋。
“你到校舍外面把风。”
柏田如此命令疏于报告的年轻士兵。年轻士兵并未察觉到柏田的轻蔑视线,只露出一副“得救啰”的表情走出校工休息室。
“我们走吧!”
薰开口说道。三人沿着通往地底的梯子往下走。



受命在外把风的年轻士兵边抽烟边斜靠在旧校舍玄关旁的墙上。
既然能被编入战槌部门这支教皇厅引以为傲的强攻退魔机关,就代表他绝不是个胆小鬼。只不过他对魔法这玩意儿怀着难以抹灭的厌恶感情,他既懒得理会来路不明的怪物遗骨,也不想跟来路不明的刀剑扯上关系。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声响。
年轻士兵丢掉香烟,伸手握住收在腰际枪套内的手枪。
但这似乎只是个不必要的反应,只见一名身穿这间学校制服的女学生,站在离此不远的行道树荫后面窥视着旧校舍。现在明明是夏天,她制服外面却还套着一件红色袍子。
“小姐,不好意思,这里正在施工中喔!太靠近会有危险,所以麻烦你到其他地方玩要好吗?”
年轻士兵边以瞧不起人的话调说明边缓缓靠近女学生,不料对方却无意离开,而且还小声喃喃自语些什么。这次士兵扯开嗓门大吼了。
“喂,小丫头,你没听见是不是?这里很危险,赶紧……”
讲到一半他才发现自己犯了错误,原来她不是日本人。因此,年轻士兵改以英文说道:
“不好意思,这里正在施工中,麻烦你到其他地方……”
他的发言至此宣告中断,整个人当场倒地不起。
“我很清楚你在说些什么啦,教皇厅的鼠辈。”
露西雅一边低头俯视摊开四肢昏迷不醒的士兵,一边开口说道。被她所使魔法击倒的士兵,今后势必过着整整一星期无法离开病床的生活。
露西雅抬头仰望旧校舍,‘呵呵呵’地笑了出来。
“我还在想你们肯定有什么秘密呢,原来暗藏了这么有趣的玩意儿啊!”



载着两名黑暗眷属的跑车奔驰于黄昏街道上。
手握方向盘的是瓦德莉,真澄则坐在副驾席观看地图。虽说超过法定速限多达四十公里以上,但对法拉利而言已经算是较为节制的速度了。交通机动队没遇见这辆车,对警察而言只能说是侥幸逃过一劫。
真澄侧目瞄了驾驶席一眼,身穿黑色皮衣的美女一边戴着耳机聆听※金属制品的专辑中一首名叫〈Ain't my Bitch〉的超级重金属摇滚乐,一边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握着悍马缰绳。光是这样就远比好莱坞电影女明星全身赤裸匍匐在床上还要来得煽情撩人。(译注:美国著名重金属乐团。)
两人正在前往魔兽栖息处的路上。
但他们并不确定魔兽是否真的盘踞在那个地点,只知道市内有个散发出异样魔力的物体。虽然在昨天之前都完全没察觉到,但不知为何那股魔力竟突然增强,刚刚才被真澄的感应器捕捉到讯号。
“你真是从容不迫呢!”
真澄对瓦德莉说道。
“什么意思?”
瓦德莉继续维持戴着耳机听重金属摇滚乐的状态,看也不看真澄一眼迳自作出回应。使徒的听力根本不会受到耳机音乐影响,只要集中听觉神经的话,即便以这么快的速度行驶,也能在擦身而过时听见对向车道车辆内的对话。
“想也知道地狱三头犬绝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吧?待会儿很有可能要跟连魔族也敢吞噬的魔兽大战一场耶!”
“所以我才听摇滚乐让心情变HIGH啊!摇滚乐很赞喔,能带给我不同于古典乐的兴奋感。这种音乐的问世,算是让我觉得长生真好的原因之一呢!”
“怎么样不同?”
“这个嘛……大概就如同依偎在男人怀中任凭摆布,以及主动征服拥抱自己的男人之间的差别吧!”
真澄不禁苦笑,真是像极了这个女人行事风格的比喻呢!
“呐,真澄,既然有可能丧命,你要不要把握最后机会与我风流一番呢?”
“你明知我服侍何人还讲出这种话吗?”
瓦德莉首度转眼望向真澄,她的独眼浮现一抹颇感兴趣的神色。只不过并不是什么优质的兴趣。
“怎样,你看到啥有趣的东西不成?”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拒绝我的邀约呢!”
“我不慎伤到你的自尊心了吗?”
“你会因为被虫子咬到就觉得自尊心受损吗?我只是想知道理由罢了。无论是同性恋也好,或者那话儿再也不管用的老爷爷也罢,只要我开口引诱,任何人都会直接扑到我身上呢。”
“要我发表感想的话,大概就是这世上的蠢男人想必多到数不清吧!换作是我,跟你温存只会让我怕得要命啊!”
“真是遗憾呢!以后如果改变心意的话,记得通知我一声。我会让你忆起自己是个男人的事实。”
瓦德莉操纵CD音响面板,又重头聆听同一首歌曲。似乎是代表她愿意与真澄对谈的时间已经告一段落。
真是个有趣的女人……真澄心想。
真澄压根儿不信任瓦德莉,而对方明明也很清楚真澄对她抱持疑心,却始终不改友好态度。但另一方面她却丝毫没有表露出自己内心的想法,而且轻松地避开了真澄的追问。照理说她应该压根儿没考虑过两人会大打出手的可能性,却又轻描淡写地撂下“既然有可能丧命”这句狠话。
然而在真澄拒绝了她的温存邀约之后,她首度表现出有点火大的样子。她的价值基准格外有趣,真澄也因此对她产生了些许兴趣。
(……听说与主人有肉体关系的使徒绝不会委身主人以外的人物,但她真是个豪放女。难道特洛瓦努一点都不在意吗?)
虽然想问个清楚,但感觉上好像很有可能触及到自己心中不希望被提起的部分,于是他决定放弃这个话题。真澄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就各种层面而言,我实在不太想跟这个女人有所牵扯!要是她肯在抓到地狱三头犬后乖乖打道回府就好了……)
真澄低头看着膝盖上的道路地图。
现在大概还有很多人逗留在两人即将前往的地方吧!一旦发生战斗的话,很有可能导致无辜的民众卷入其中。实在不太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态啊……真澄心想。
真澄斜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双眼。
而在依旧摊开的地图上,只见‘中野台高中’这个地名被红笔圈了起来。



薰他们三人沿着遗骸低鸣声持续回荡的下水道推进,弗拉基米尔的光芒也随之增强,一行人甚至已不必再用手电筒了。
与昨晚来的时候不太一样,空气变得格外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薰非常熟悉跟这股气氛十分相似的骇人感觉。也就是九个月前,在通往希普诺西斯大饭店地下那扇门扉的钟乳洞所体验到的那种感觉。
一行人穿越墙上大洞,进入那副白骨躺卧的空间。
薰不禁吞了口唾液,跟昨晚的差异显而易见。昨晚只不过绽放出淡蓝色光芒而已,如今却边释放着轻微热能并发出橘色光辉。宛如遭到猎杀的野兽悲鸣一般,哀戚声导致洞内的空气不停地微微震动。
弗拉基米尔对魔兽遗骸产生剧烈的反应,仿佛在催促薰快点让它劈砍这玩意儿一样。
“……变强了。”
柏田出声说道,他的额上浮现豆大汗珠。
“什么?”
“我对魔法一窍不通,但如今它确实变得远比我收到报告并联络剑士大人来此之前所看到的模样更为强大。简直像还活着一样。”
柏目的比喻相当巧妙。魔兽的生命明明早已消逝,但从这副染上火红色彩的巨骨上却又能感受到生命的脉动,仿佛就快要起身袭击薰等人一般。
“赶紧封锁整间学校吧!”
“知道了。不过,剑士大人,如果只是以工程名义封锁旧校舍之类的小事也就算了,但如果要封锁整间学校的话,事情就会变得有点棘手。由于这间学校是私立高中,因此纵使透过教育部施压,恐怕也……”
“何不宣称我们在施工中发现了未爆弹?”另一名士兵开口提议,“两小时内便能从自卫队那边调来真正的炸弹。”
“不可以,那样做反而会引来好事群众,根本无法长期封锁……”薰动脑思考对策。“干脆就说我们发现战争期间挖好的防空壕沟一路延伸到现用校舍那边好了。由于有崩塌的危险,因此必须请全校学生回家,在工程结束前都不用到校上课。然后暂时观察一段时间,等这副骸骨稳定下来之后,再实际展开工程掩埋这段下水道。”
士兵点点头并打开无线对讲机,却“……咦?”了一声且面露讶异神情。
“怎么了?”
“奇怪了,那家伙怎么没应答。真拿他没辙,还是我直接上去……”
边讲边转身准备走向墙壁裂缝的士兵突然为之一愣,只见不知不觉间竟有一名少女伫立在那边。
“呜哇,太惊人了,这不是地狱三头犬吗!”
目前在神盾部门日本支部号称评价最糟的英国少女,就这么行经三名目瞪口呆的男子身旁,一路走向魔兽遗骸的所在位置。被骨头绽放的光芒照亮的她,脸上满布兴奋神色。
“真是难以置信呢!我虽然看过收藏在协会的老旧临摹图,但这具遗骸能以如此完整的型态残留下来,简直是个奇迹啊!”
“呃,那个,露西雅……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哎呀,我们不是已经说好要采取合作步调吗?”
露西雅用俨然表明‘以上纯属谎言’的语调说道,随即转身扫视三人,态度傲慢地接着说:
“假使你们肯求我的话,我倒是很乐意助你们一臂之力喔!这玩意儿啊,会引发相当不得了的状况喔!”



“喂,英国小姑娘!”士兵扯开嗓门大吼,“上面应该有个守卫负责把风才对,你为什么有办法走进来!?”
“他大概正在寒冷的夜空下,为了对我做出无礼的举动一事感到后悔莫及吧!”
听见她的回答,士兵勃然变脸并拔出手枪。露西雅却只是冰冷地瞄了士兵一眼,随即以鞋尖在地上画出一条线。
“算了吧,你真以为靠那种玩具能与魔术师正面交锋并取得胜利吗?”
看见露西雅所画的线填满如同萤光涂料的发光液体,士兵立刻倒退数步。
“对了,这样才像话。反正像你们这种货色对魔法根本一窍不通,所以只要交给我来处理就好啦。”
也不晓得到底准备了多么惊人的魔法,只见露西雅若无其事地转身背对神盾部门一行人,仿佛隔着玻璃凝视展示橱窗内的亮丽礼服一般,定睛注视着魔兽遗骸。相信她肯定不会对金钱买得到的物品露出此等神情吧。士兵则迟迟无法下定决心扣下扳机,任凭双手微微颤抖着。
“你们俩别吵了啦,现在不是闹内哄的时候!”
薰原准备走向她身旁劝阻,柏田却伸手扣住他的肩头制止他。
“看来英国贵族已经变成相当没礼貌的一个族群了呢!”
“……你说什么?”
只见原本连甩都不甩神盾部门的露西雅竟板着脸回头怒瞪。
“我曾与他们打过几次交道,但我所认识的英国贵族即便身为对敌,行事作风依然非常重视礼节,绝不会作出擅自闯进他人管辖区捣乱的行径。假使您对魔兽感兴趣,也得先征得此地负责人的许可再说。”
露西雅顿时变得满脸通红,那并非纯粹只是因为遭受侮辱而火冒三丈的表情。她消除掉自己脚边的线条,走到柏田面前说道:
“……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这玩意儿真的相当不妙。奉劝你们快快将此物转交给魔术师协会处理,因为我们比你们更擅长管理这类物品。”
“似乎是这样没错,然而此地的负责人并不是我,而是弗拉基米尔剑士大人。请您自行询问剑士大人吧!”
全员视线同时集中到薰身上。
“我、我吗!?但此地的管理不是早已转交给标枪小队……”
“确实是这样没错,但遗憾的是我没有足够的知识可以判断这玩意儿究竟是多么危险的物品,因此我才请剑士大人您亲临现场。当然,如果剑士大人认定不该让小姑娘接触这玩意儿的话,我纵使豁尽全力也会将这个小姑娘带离此地。”
露西雅整个人顿时为之一震。
薰看着似乎名唤地狱三头大的魔兽遗骸,感觉它所发出的声音及光芒好像变得比刚才更为强烈了。于是薰作出决定:
“露西雅,就麻烦你调查这具遗骸吧!这间学校已出现多达三名行踪成谜的失踪人口,或许这具遗骸与失踪案有关也说不定。”
“剑士大人,这!”士兵虽表达反对,柏田却出声制止。
“你就依照方才商议的结论去疏通区教育委员会,并着手准备封锁学校,也别忘记顺便联络长谷川祭司。”
士兵虽然显得颇为不满,但听到柏田再次催促他“快去”,便转身跑出下水道。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柏田先生……您明知我会选择借助魔术师协会的力量……”
“虽然经常被人误会,但其实我不是个人如其貌的老顽固。我认为如有必要,借助异教徒小姑娘的力量也无妨。那么,请容我在避难命令之前先行撤离此地,也请两位不要太过勉强。”
柏田鞠躬致意后,身影随即消失于缝隙之外。
“……尽管身为异教徒,不过却是个明理之人呢!如果那个人就是弗拉基米尔剑士的话,不知该有多好啊!”
露西雅开始咏唱咒文,她手指勾勒出来的几何图形轨迹就此化作光线附着于空中。只见包含在构筑而成的魔方阵当中,那些既非文字亦非花纹的图形目不暇给地快速变换形状。她的双眼则紧盯个中变化,看来那似乎是个调查用的魔方阵。
“我第一次看见如此惊人的玩意儿啊……”
露西雅以夹带敬畏及感叹的声调嘀咕着。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就算解释给你听,你大概也无法理解,总之就是有一片魔法力场架构在这孩子的遗骸之上。虽然我还搞不清楚到底是某人对这具遗骸施展了魔法,还是它主动衍生出魔力,但两者都将这孩子设定为核心啊!”
“你所谓的力场跟失踪案有关吗?他们应该不会被早已化成一副白骨的这个魔物给吃掉了吧?”
“你还看不懂吗?我还在调查中嘛!我会负责解开谜团,你只管在一旁好好见习即可。”
“抱、抱歉。”
露西雅让维持在半空中的魔方阵横躺下来,接着又画出另一个魔方阵,使两者平行重叠在一起。上下两个魔方阵的图案缓缓游离,在两个魔方阵之间的空间当中不停打转,感觉就像是平面魔方阵转变成立体魔方阵一样。露西雅“呼”地大大叹了口气,轻轻擦掉额上的汗水。在完成这个与方才截然不同的魔方阵之后,另一只手依旧轻举于新魔方阵之上。这似乎是个格外耗费法力的魔法。
“真是够了。换成那个笨女孩现身的时候,这种小魔法明明易如反掌……”
“笨女孩?”
“……没什么啦!”露西雅定睛窥视旋转不停的图案变化,“这是什么……意识?无论是何种生物,意识明明不可能在丧命了十几年时光之后还残留在遗骸上头……不对,我搞错了。这是记忆。原来我只是看见记忆渣滓残留在遗骸上而已……若将‘积分式物质记忆检索术’维持于暂停状态,再次进行微分动作的话,是否就能移除时间轴,让渣滓展露出原有的面貌呢……”
薰再也无法理解她的自言自语,只不过她看起来好像试图挑战一项非常困难的作业。
“我觉得目前还是仅止于调查就好,要是任意干涉而不慎引发暴冲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这点道理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啦!本大小姐怎么可能做出类似还没搞清楚定时炸弹构造,就突然动手拆螺丝的行径……”
露西雅的发言突然中断,薰也“啊……”地轻呼一声。
地狱三头犬的遗骸开始产生变化,只见原本淡淡的橘红色彩逐渐化为接近白色的光芒,亮度也不断暴增。骨头发出的声音竟变成活生生的野兽咆哮,震耳欲聋地回荡于洞穴内部。
“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不小心碰触到什么东西了吗?”
“露西雅,咱们赶紧逃吧!”
“来不及了啦,我必须压制它……”
露西雅取消了调查用的魔方阵,边搭配着仿佛东洋舞蹈似的圆滑动作边咏唱咒文。一股与发自地狱三头犬遗骸而充满了整个洞穴的力场截然不同的力量,缓缓集中至露西雅身上。
自她手中衍生出的淡绿色正方体虽然覆盖住地狱三头犬,不料却在转眼之间遭到地狱三头犬绽放的光芒所侵蚀,快速萎缩消失。
“笨女孩,快点给我出来啦。这种时候应该轮到你出场才对吧!”
露西雅大喊一句薰无法理解的话语,接着又开始咏唱同样的咒文。
此时,两人的身体竟被扯向地狱三头犬所在的位置。露西雅的身体失去平衡,发动到一半的魔法应声消失。
(不妙!)
薰抓住露西雅的手臂,试图奔出已经充满强光的空洞。然而,地狱三头大的吸引力却缓缓将薰及露西雅牵引过去。
(咦……)
薰握在手中的弗拉基米尔则把薰拖往远离地狱三头大的反方向。不对,并非如此,它似乎正尝试驻留在原地不动。
(它正在抵抗这股吸引力吗!?)
薰的身体仿佛遭到激流冲刷似地飘往半空中,唯独弗拉基米尔不为所动地停留于原处。薰则紧紧握住剑柄,试图避免被地狱三头犬吸走,感觉身体好像快被扯成两截。一旦放手,两人都会以极快的速度撞上遗骸,肯定无法幸免于难。
但地狱三头犬想要吸走他们两人的力量实在过于强大,薰紧握弗拉基米尔的手指受到汗水影响而滑动,一根接一根脱离剑柄。
(完蛋……了……)
五根手指全数遭到剥离,薰及露西雅宛如随着暴风起舞的树叶疾速飞向地狱三头犬。
(不过如果撞上遗骸不幸身亡的话,那先前那些失踪人口的尸体究竟跑哪儿去了呢?)
对于在光芒及声音洪流中飞舞的薰而言,回荡于洞窟内的那阵叫声听起来仿佛是极其悲伤的野兽悲嚎……



噪音率先消失,接着光芒也缓缓退散。
薰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方才受到强光刺激的双眼逐渐习惯现状。
一开始,薰感觉到的是地板的冰冷触感。薰并非倒卧在凹凸不平的裸露岩层上,而是以石板铺设而成的地板上,一只手则紧紧握着露西雅的手臂不放。心脏跳动声及“呜……”的呻吟声传入耳中,看来她似乎并无大碍;但另一只手中却不见弗拉基米尔的踪影。
(什么!?)
大吃一惊的薰连忙起身。此处并非地下水道,而是一间光线昏暗的房间,沁凉的空气中带着一丝霉味。空间相当宽敞,墙上钉有棚架,大量木桶一字排开。露西雅也站了起来,与薰面面相觑。
一扇房门映入眼中,室内虽未点亮灯光,门外却透射出阵阵微弱的光线。
“这是……怎么回事?”
露西雅连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摇头表示不知。
薰打开房门,外面是条长廊,被油灯火光微微照亮的走廊往左右两侧延伸开来。薰哑口无言地再次关上房门。
露西雅则低头看着手表,随后她嘀咕着说了一句:“我好像做了相当要不得的事情……”



中野台高中的旧校舍下水道内,收到卫哨士兵联络而前来的近十位士兵齐聚在那个洞窟。打从收到来自圣堂的联络之后,至今已经过了将近两小时左右,而地面上的全校学生及教职员也已尽数撤离。
魔兽遗骸像是刚熄火的汽车引擎一般边释放余热边静静振动不停。相较之下,齐聚一堂的士兵之间则笼罩着一股凝重的沉默低气压。
“……你说他们消失了是吧?”
开口发问的是长谷川祭司。尽管身为已故盟友˙深津神父养子的薰失踪一事对祭司造成不小的打击,但指挥官绝不能心生绝望,也不能显露这种情绪。
“是的。”柏田出声回答。“当我们边撤离学生边等待祭司大人抵达现场时,突然听见一阵吵杂的声音。拨打剑士大人的行动电话也没任何回应,于是我便进入下水道查看,然而找遍各个角落却都不见剑士大人的踪影。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被吸入那副遗骸当中……”
“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陪同柏田进入地下的另一名士兵破口大骂。“一定是那个异教徒小姑娘对剑士大人下了什么毒手!那种家伙的死活无关紧要,但竟然连剑士大人也一并失踪……”
“……非常抱歉,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柏田低头致歉,脸上浮现无比沉痛的表情。长谷川祭司早已从柏田口中得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长谷川祭司很清楚他既不是个会隐藏对自己不利事实的男子汉,有时甚至会默默扛起部下所犯的过错。恐怕等解决掉这件事情之后,他就打算递交辞呈了吧!
“别吵了,借助异教徒之力是薰自己所下的判断。”
“但那等于是我明知他的想法,却还暗示他作此决定……”
“错了,所谓的责任向来都该由在上位者一肩扛起才对。该负责的人不是你,而是薰及我,事后自有评议委员会负责评断责任归属问题。对我们而言,最重要的是尽快平息眼前的事态才对。”
柏田低着头回了句“明白了”,然而他看起来似乎辞意甚坚。
(只是万万没想到薰他们两人竟然会变成新的失踪人口……)
长谷川祭司看了墙角一眼,只见薰的随身武器.弗拉基米尔被摆放在那边。先前他明明带着圣剑出现在这儿,如今不知为何却只剩下圣剑留于此地。
面对这把失去主人的圣剑,脑海中就是会自行浮现一些不好的念头。包括少了这把圣剑在手,是否会导致他无法在危机临身时化险为夷的强烈不安感,以及纵使他没能平安归来,至少还有弗拉基米尔留在教皇厅手中的冷酷算计。
长谷川祭司轻轻摇了摇头。换作以前的话,他还能认定这种事态是‘不幸中的大幸’而坦然接受;然而自从苏菲亚莉薇艾尔逝世之后,长谷川祭司也跟着稍稍改变了对于年轻人之死的看法。
“祭司,剑士大人当真回得来吗?”
柏田以一反常态的口吻说道。
“当然,或许该说幸亏他与魔术师在一起吧!毕竟他们是受到魔导力量影响而失踪的。假设有办法归来的话,搞不好还需借助魔导力量才行。只不过……”
“只不过……”
“没什么……”长谷川祭司将差点说溜嘴的悲观字句硬是吞回肚子里去。“我只是觉得在他们平安归来之前,跟魔术师协会之间的交涉会变得很麻烦罢了。她的侍从不是因为被拘禁在上面而大发雷霆吗?我必须亲自前往魔术师协会说明事情原委。现在我要前往位于神保町的协会分部,你们就负责封锁此地,千万不准让任何人侵入。”
柏田点了点头。长谷川祭司勉强挤出笑容,心里难得萌生想说说玩笑话的念头。
“对了对了,纵使有个叫克劳蒂亚˙玛尔杰斯的女人趁我不在时打电话过来,这件事也绝对不可……”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喀喀喀’的脚步声。一个人……不对,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上面发生了什么事呢?如果有事报告的话,根本犯不着特地跑下来,只要用无线电对讲机联络不就得了……原本这么想的长谷川祭司察觉到周遭的异变,顿时大吃一惊。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士兵们全都浑身直打寒颤,甚至有人变得面无血色,呈现几乎快要昏倒的模样。
“怎么回事a”
被问及的士兵只能嚷着“那、那个……”,压根儿讲不出一句完整的字句。祭司抢下士兵的无线电对讲机与地上进行联络。“喂,上面发生了什么事吗.”然而却没人回应。
祭司‘咕噜’地吞了口唾液。脚步声变得愈来愈清晰,对方已经来到离此不远的位置。
柏田率先有了动作。他抽出惯用的武器日本刀,转身走到外面。长谷川祭司也穿越墙壁裂缝来到顺着下水道笔直延伸出去的通道。只听见柏田握在手中的日本刀竟随着手部颤抖而发出咪喳声响,竟然连柏田这种惯战沙场的男子汉也压抑不住颤抖反应。
原来如此……祭司心领神会了。
置身充满战斗的世界尚能成功存活到今日为止的士兵们,是因为感受到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所带来的压倒性恐怖气息,而吓得全身动弹不得。慢了数拍才亲身体会到同样气息的祭司,整个人也跟着狂打冷颤。不对,那并非只是可以简单称作恐怖的东西,而是纯粹的绝望。确实的死亡假借人类身形逐渐接近,但不可思议的是其中竟夹杂着仿佛成熟果实般的甘甜魅力。
“拿起……武器。”
柏田下达指令,但现场有办法握紧自己拿手武器的成员连一半都不到。他们的灵魂光是听见那阵脚步声就已经被杀得片甲不留,被活生生地拖进棺材里去了。士兵们动弹不得才是‘正确’的生理现象吧!
脚步声戛然止息,带来这阵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呈一直线的通道尽头。来者是一对男女。
一位是身穿黑色皮衣的褐肤女子。她一只眼睛戴着眼罩,另一只眼睛则浮现荡妇般的淫猥眼神及杀意,肩上扛着一把大口径的散弹枪。
至于另一个人的身分……实在令人难以置信。祭司认识这名人物,身穿黑色长袍,手持法杖的魔术师。“真澄……”祭司沉吟道。他正是方才明明还在此地的少年的兄长。
“没想到居然有人比我们先来,真是令人意外呢!照服装打扮看起来,各位是教皇厅的人士啰?”
皮衣女子往前踏出一步说道。
女子不知为何竟将散弹枪这把致命武器插回腰部,接着脱掉双手手套。
“在脑海中数到六十。”
在场无人能够理解女子这句话的意思。女子露出仿佛体验着性高潮的陶醉神情,接着说道:
“假使有人跟我交手能活超过一分钟以上,我就让那个人尽情享受我这副躯体。”
女子任由双手指甲延伸成仿佛十根利刃的长度,随后轻轻抚摸身旁的墙壁。只见水泥墙如同用剃刀划过纸面一般,轻而易举地割开。
“不过,想也知道你们绝对办不到就是了。”



“呐,真澄,你会使用精灵魔法对吧?可以麻烦你为我冲个澡吗?”
全身沾满飞溅血沫的瓦德莉开口说道。真澄咏唱咒文,将空气中的水分集中至她身旁。水花由四面八方喷洒至瓦德莉身上。她一脸享受地洗净全身的血迹。真澄总算搞清楚她明明并非摩托车骑士,却还身穿这种服装的真正理由。因为如此一来,即便沾染鲜血也能立刻清洗干净。
这场虐杀花不到一分钟时间。瓦德莉如同小孩子砸坏玩具人偶一般,既毫不留情且准确无误,又乐在其中地杀死了教皇厅的士兵们。每当她挥动手臂,地上就多出一具被砍成数截的尸体。真澄完全无事可作。真澄从未见过其他能像她一样执行如此完美的杀戮行动的人。
(不对,好像还有另一个人也办得到……)
不过还是别在她面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比较妥当。
若要说她与那名红发杀戮专家之间的差异为何,大概就是蕾妮对杀戮行为不带任何情绪,但这个身穿黑色皮衣的魔女却能从杀戮中感到快乐。
“辛苦你啰。”
真澄结束冲水。仿佛总算镇住全身燥热感的瓦德莉,重新戴上手套并举起插在腰后的散弹枪。
“感觉魔兽似乎并不在现场呢!”
“是啊!就算是在睡觉,也听不到半点呼吸声。但我感觉到那个墙壁裂缝后面传来一股奇妙的气息。总之,过去看看再说吧!”
瓦德莉举步走向墙壁裂缝。真澄也跨过她所杀害的神盾部门士兵的尸体随后跟上。使用日本刀的男子首级掉落在地上,那是唯一敢正面与瓦德莉交手,并成功在她肌肤上留下伤痕的男子首级。
真澄很佩服这名敢于面对那个怪物级女子之人的胆识,不过他心中浮现的情感也仅止于此。真澄停下脚步,他发现自己纵使看见过往战友惨遭杀害,内心却无动于衷。
(难道我连心灵也彻底使徒化了吗……)

有物体微微抽动了一下,看来是某人幸免于难。真澄与保住一命之人四目交会,原来此人是长谷川祭司。他微微蠕动嘴唇,以细若蚊鸣的声音说出“真澄……”两字。
真澄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既未浮现“尽管感觉很可怜,但仍旧得杀死他不可”的想法,也没掠过“必须立刻医治他才行”的念头。
“……等我回来若看见你还活着,就会亲手了结你。所以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赶紧死了吧!”
墙壁裂缝后面是一个宽敞的洞窟,躺卧其中的则是魔兽的遗骸。魔兽早已化作一具腐朽的白骨。
“真是遗憾啊,它好像早就丧命了说。”
“是啊!”
瓦德莉的语调听起来似乎一点都不感到遗憾。
真澄对眼前这具遗骸产生了兴趣。他从绽放光芒的遗骸上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并非白骨本身带有力量,而是某种以白骨为核心的特殊现象成形于此。真澄在半空中画出用来分析遗骸的魔方阵。
“太惊人了……这是我首次看见这么夸张的玩意儿,有股力量在这里构成了一片诡谲莫测的力场。”
“教皇厅的家伙们刚刚曾经聊到说,好像有人被吸进这副骸骨当中喔!”
真澄方才完全没听见上述的对话,看来她的性能似乎远远凌驾于自己之上。
“被吸进去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晓得,我对这话题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瓦德莉语气冷淡地说道,真澄却是兴致勃勃。无论如何都希望能带回去好好研究一番呢……当他心生此念之时,瓦德莉已开始咏唱某种咒文。那是一门威力强大的破坏魔法,虽然不像真澄那么专精,但她对魔法似乎也有一定程度的涉猎。
“你想干嘛?”
“炸掉它啊!因为它害我白跑一趟,惹得我很不开心啊!”
“那未免也太可惜了吧!”
“难道你家主人说过不准我炸了它吗?”
“……没有。”
真澄发出咂舌声。随你高兴吧,反正这下子就能跟你说再见了。
(咦……)
此时真澄不禁怀疑自己的双眼是否出了问题,接着全身血液瞬间冻结。他嘴巴半张,整个人微微颤抖。因为将脸撇向一旁的他,赫然发现一样靠在墙边的长条状物体,那是一把令他感到眼熟的剑……
(弗拉基米尔!难不成被吸入这玩意儿之中的人是……)
真澄连忙抓住即将完成咒文的瓦德莉之手。
“等一下!要是你现在破坏了这副骸骨的话,那被吸进其中的人会变成怎样啊η”
瓦德莉一脸厌恶地甩开真澄的手。
“天晓得,我怎么知道?我比你还不熟悉魔法啊!不过,照常理推断,一旦破坏了入口之后,大概就再也出不来了吧!”
“我有个熟人被吸进去了,所以拜托你暂缓下手!”
“才不要咧,那家伙的死活与我无关。”
“你的使命是魔兽如果活着的话,就要负责将它带回去对吧?那根本没有毁掉它遗骸的必要啊!”
瓦德莉定睛注视真澄,脸上原有的嘲讽笑容悄然消失,仅剩的一颗眼睛则发出宛如猛禽般的冷酷目光。
“……假如我说消灭这玩意儿才是我真正的使命,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Oa”
杀戮之爪穿透手套延伸而出。
“说老实话,我是真心很想跟你温存一番喔!没能品尝到你那话儿当真令我遗憾万分呢!再见了,真澄。我绝不能让任何人看见隐藏在这具遗骸当中的东西。”
瓦德莉挥动高举于半空中的手臂猛然往下劈,真澄连忙从异空间取出肯络兹兰布勒。传说中的魔导法杖毫不逊色地挡下削铁如泥的尖锐利爪。
“真有两把刷子!”
瓦德莉压低上半身祭出一记扫堂腿。真澄纵身跃起避过这一脚,但利爪却随之袭来。只见利爪以毫厘之差掠过往后跳开的真澄颈部。
(靠体术绝对赢不了她……)
真澄打开异空间的入口,将肯络兹兰布勒抛进其中,随即开始咏唱咒文,一阵光芒瞬间裹住真澄的右手。
“哎呀,你以为丢掉擅用武器之后,还有办法击败我吗?”
“……我才没丢掉好不好,蠢女人。”
瓦德莉背后浮现一个异空间出口,肯络兹兰布勒跟着重返现实世界。
“呜!”
法杖的尖锐前端刺中她的背部,贯穿身体直透肩口。
“抱歉啦,烂女人。我赢定了!”
真澄一鼓作气缩短间距,伸臂扣住瓦德莉的脑门。缠裹于右臂的爆裂魔法因为接触到瓦德莉的头部而猛然引爆。
不对,实际状况并非如此。瓦德莉在千钧一发之际拨开真澄的手臂,并抢在真澄引爆魔力之前,先行利用简短咒文发动魔法加以诱爆。瓦德莉的单臂虽然被炸得骨肉不存,只剩肩骨彻底外露,但她脸上却浮现一抹笑容。真澄也同时领悟到自己所对上的女子是一件被打造成杀戮﹉兵器的完美艺术品。
瓦德莉的回旋踢迎面袭来,真澄虽然举起双臂防御,但双手的骨头却轻易遭到踢断。这一击夹带着仿佛被金属块狠狠踹中似的沉重力道,真澄被这一脚震飞出去,整个背部重重地撞上墙壁。
再也动弹不得。除了双手以外,身上还有好几根骨头也已经断裂。瓦德莉那张受到杀戮兴奋感影响而染上红晕的脸蛋缓缓逼近,而真澄那双被踢成粉碎性骨折的手臂则陷入根本无法使用魔法的重伤状态。
“咦……”
只闻瓦德莉发出一阵颇感困惑的声音,而意识朦胧的真澄则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他只感觉到背后有一股热能、光芒及庞大力量逐渐扩散开来。真澄转头望向背后,赫然发现在他背后的并非墙壁,而是地狱三头犬的遗骸。
喔喔喔喔———
一阵近似嘶吼的声音响起,真澄及瓦德莉随即遭到猛然膨胀的光芒所吞噬。


ACT˙3 混杂其中的红色


就在以为已撞上地狱三头犬的瞬间,薰及露西雅被一阵光芒笼罩,等到他们回神之际,已经置身在这间昏暗的房间里面。
房内相当阴暗,只有一丝微弱的光源从门外透射进来。薰打了个冷颤,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因为这房间特别阴凉,甚至会让穿短袖的人感到有点寒冷。墙边摆满了满布灰尘的酒樽。看来此地似乎是位于某栋建筑物地底的酒窖。起码可以确定不是在学校地下。
“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啦!”
薰一开口询问,露西雅立刻以冷淡到不行的语调回应。一转眼望向她,她又马上撇脸不理薰。总之,她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打从刚刚开始就不发一语。
(她在生什么气啊……)
薰再次窥视走廊上的状况,只见点着油灯的走廊朝左右两边伸展开来。晃动着灯火微微照亮的整条石砌走廊显得格外诡异。看来这似乎是间喜爱复古风格的人所居住的宅邸。察觉到远方传来一阵喧闹声的薰悄悄带上房门。
薰原本认为当时他们两人其实已失去意识,是教皇厅的成员们趁机护送他们离开下水道。
但这里感觉上不像是用来安置昏迷之人的地方。
(我们遭到绑架了吗……弗拉基米尔也在那个时候……)
薰摸摸口袋,意外发现手机还留在身上。要是被人绑架的话,犯人绝不可能留下这种玩意儿,而且门没上锁的事实也很奇怪。薰边侧头沉思边打开手机,发现似乎因为身处地下室而收不到讯号,导致手机荧幕上只有‘圈外’两个字闪烁个不停。
(咦?)
荧幕上显示的时间为‘16:47’,而薰正是在放学后的四点多左右陪同神盾部门的士兵一起进入学校地下。
“奇怪,时间几乎没有变化。呐,露西雅,刚刚我们被光芒笼罩的时候,应该都没有失去意识对吧?”
“不知道。”
她冷淡地回答问题,给人一种拒绝对话的感觉。
“拜托你认真思考一下啦!我们搞不好是被某人带过来的耶!”
“既然看过时钟,就表示你应该也很清楚根本没那种时间才对嘛。不要明知故问好不好。”
面对她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连薰也忍不住感到火大。
“你从刚刚开始到底是在耍什么脾气啊?”
“哪有,耍脾气的人是你吧!”
“拜托!你很清楚我们遇上了非比寻常的状况对不对?在这种节骨眼若不尽快掌握状况,到时就算想临机应变也来不及啊!”
“我才不想听你这个梵蒂冈的异教徒教训,有什么想说的尽管……”
露西雅的发言就此中断。因为薰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压在墙上。“喂,你、你打算对我做……”连这句话也被打断,因为薰接着用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
“……保持安静,有人过来了。麻烦你放轻脚步往里面移动,由我负责搞定来人。”
薰放开露西雅,躲在门边摆出应战架势。薰穿着一双加装了金属板的特制鞋子。此乃少了弗拉基米尔在手的薰身上唯一一项武器。
人数为两人,边聊天边逐渐接近。随着距离的拉近,来者的对话内容也跟着传入耳中。
“……会有多少贵宾出席今晚这场派对呢?”
“我听说总共将近两百人左右喔!但咱们也得顺便准备餐点给贵宾们所率领的军队享用才行。真是够了,这下子肯定会忙得不可开交啊!”
“难怪厨房变成了战场似的。那帮粗鲁的家伙,要是让他们饿肚子的话,连在走廊上的侍女都会被他们吃掉啊!另外,再加上城主大人的心腹……”
“哦,你是指那个大胃王吗……”
那是两道沙哑的中年女性嗓音。薰并未感受到任何危险性,她们好像是负责打理宅邸餐点事宜的女性。幸好这两名女性似乎并非为了取用葡萄酒而来,她们就这么直接从薰等人藏身的房间前面经过。
然而,有一个问题,就是她们俩并非用日语交谈。尽管腔调重到很难听清楚内容,不过好像是法语。
脚步声走进离酒窖没多远的房间,在里面拿了一些东西之后再度折返。
“你不觉得光靠肉类仓库的囤货还是不够用吗?最好趁现在先去牧场那边拿些肉回来比较妥当吧!”
“但我讨厌那个恶心巴拉的地方啊!那些牲畜被勒死时的惨叫声会一直回荡在我耳边。咱们还是随便找个男佣人去拿好了……”
透过门缝窥视外面,只见两名身穿围裙的中年女子扛着一只笼子。不管怎么看,她们俩均非日本人。
(‘城主大人’及‘率领的军队’,怎么想都不像是在日本国内。如此说来,似乎也只能认定是那只地狱三头大的魔导力量造成我们被送至某个地方……)
等到再也听不见两名女性的脚步声之后,薰才开口询问露西雅:
“魔法大概可以带人飞越多长的距离呢?”
“天知道,像我这种三流魔术师根本不晓得啊!”
“我虽然搞不懂你到底在生什么气,但麻烦你适可而止啊。我们突然消失,相信大家一定很担心……”
话说到一半的薰突觉得一股寒意窜上脊梁。
(失踪人口……)
自己等人现在该不会正处于从中野台高中‘失踪’的状态吧?
“……惺惺作态,你打一开始就已经气炸了吧?”
“啊?”
“少在那边装好好先生了啦,你一定很气我捅出来的娄子对不对?”
“我从不认为是你的错啊!反倒是害你卷入这场风波的我对你感到非常过意不去。”
“这种鬼话亏你说得出口,麻烦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何?像你那种‘我可是委屈自己容忍你’的态度最令我火冒三丈啊!我才不想被你这种货色瞧不起!”
“我都说这一切是我不好了嘛,拜托你镇压地狱三头犬的人是我啊!”
“既然嘴里说自己不好,那你还发什么飙啊?你是个笨蛋不成?”
“我并非因为不觉得是自己不好而生气,而是因为你无法理解是我不对……”
薰边回嘴边觉得自己活像个呆子,身陷这种莫名奇妙的状况之际还跟对方争论‘承认不对的人是自己’这个话题,实在是一件有够可笑的事。
“好啦好啦,那就当作这一切全都是你的错吧!”
“你……”
露西雅瞠目结舌数秒之后,发出高了将近三个音阶的嗓音破口大骂:
“你说什么!?真亏你有办法大言不惭地对淑女讲出这种话呢!像你这种货色在英国绝不可能被视为绅士。我这就教你何谓绅士应有的气度风范,给我乖乖坐下!”
“……看吧,反正无论我怎么说,你都一样会生气。无论是谁错都好,总之咱们还是赶紧设法离开此地吧!”
发现自己上当的露西雅顿时满脸通红,程度夸张到甚至在这昏暗的环境当中依旧能看得一清二楚。
“好、好啦好啦,我就勉强妥协吧!”
她举步走向房门,薰也随后跟上,探头窥视走廊。在这条往左右两侧伸展开来的走廊上不见半条人影。另外隐约可以听见一阵微弱的吵闹声,由方才那两位女性前来的方向传入耳中。
“就方才的对话内容判断,楼上应该是间厨房吧?要是被发现的话,肯定又得费一番唇舌解释,咱们就设法低调一点快步通过好了。”
“……等等,我得先声明一件事。”
露西雅挡下准备离开的薰,以为她要继续刚刚那场争论的薰虽然感到很受不了,但她的表情看起来却格外严肃。
“这里不是个普通场所。”
“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先前不是仿佛被那只地狱三头犬吸收进去吗?不是因此被传送到某个海外国家而已吗?”
“在此之前有个大问题,就是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空间转移魔法啊!假设移动地点有其他物质存在的话,会造成原子融合并引发大爆炸。虽然说理论上只要使转移地点与试图移动的物质所占体积呈现分子等级完全一致的真空状态即可,但据我所知,从来没有人成功实现过这项壮举。”
经她这么一提,薰才回想起她刚抵达这个地方的时候,曾看着手表而大惊失色。
“但还有‘异空间’这玩意儿啊!要是先将东西放进异空间,施术者移动后再取出物品,结果不就等于是移动了吗?”
“那种手法只不过是移动取物口罢了,就像是先将物品摆放在桌子正中央,再移动到对面位置上取走物品一样。虽然异空间的种类五花八门,但我从没听说过进入其中的生物还能保持原有的姿态回到现实世界的案例啊!”
谈起魔法话题的她口舌变得愈来愈流利。
“所以魔族也是因此才使用飞机或汽车作为移动工具吗……”
“就是这么回事。不过呢,那只是人类于魔法研究领域上的见解。据说在魔族使用的魔法当中,似乎还存在许多人类一无所知的领域。而有人对那具地狱三头犬遗骸施展极其特殊的魔法,导致它转变成传送通道的可能性也并非完全没有啊!”
“我了解了,谢谢你。就让我们同心协力一起设法离开这个地方吧!”
“这、这又不是什么值得你道谢的事。这点小事对魔术师而言只是常识罢了,你的感谢反而像是在侮辱我啊!”她将脸撇向一旁。“另外,我并没有正式跟你组成搭档喔。这不过是在离开此地之前,基于共同利害所建立的临时合作关系罢了。”
这倒也没差……薰如此心想。
两人朝着喧闹声的方向迈开步伐。
这是一条有点奇怪的走廊。右侧不见任何岔路,左侧则分出好几条岔路。感觉上好像是条主要通道,不过若仔细观察油灯火光在途中会被通道挡住的特征,就能发现整条走廊似乎并非直通到底,而是有点弯曲。另外,这里是个相当宽敞的地下空间。
“话说回来,露西雅怎么会答应与教皇厅建立合作关系呢?”
露西雅表现出不太高兴的神情,稍微加快了行走的速度。
“你好像很讨厌我,却还是同意与我搭档对吧?我就算打电话去问克劳蒂亚小姐,也只是被她巧妙地转移话题。老实说,我真的很害怕跟讨厌自己的人搭档啊!”
“……我并不讨厌你这个人。我从小就很讨厌梵蒂冈教皇厅这个组织,因为他们是异教徒。这是个双方都无法谅解的事实,你用不着介意。然而,我却是因为遭到那个死老太婆陷害,才逼不得已飞来这个国家。就这样。”
“你为何这么讨厌克劳蒂亚小姐呢?虽然说她的确不算是个好人,但也不是一天到晚都只懂得耍坏的人啊!”
“虽然你这句话有点莫名其妙,倒是很贴切地形容出那个死老太婆爱给人添麻烦的个性呢!不过,她当坏人的时间可是远比你想像的还要长啦!甚至还会过分地玩弄他人人生!”
“玩弄人生a就算是克劳蒂亚小姐应该也不至于……”
“……好吧,我就描述那家伙的所作所为给你听听好了。”
露西雅拈起披在自己身上的袍子。
“魔术师分成好几个阶级,至于我呢,只是个见习生,还称不上魔术师。这也是见习生专用的法袍。感觉就像是贴着初学者标签在马路上行走一样,实在有够丢脸。魔术师必须晋升为最低阶的‘法士’之后,才能踏入真正的魔术师世界,可以获准进入协会书库查阅资料等等。纵使说英国贵族社会不把法士以下的人当成人类看待,也绝非夸大其辞喔。英国从好几百年前开始就一直维持着这种社会体制。”
听起来很像柔道家由白带晋级至黑带的制度。
“想要晋升为法士,必须得到包含直属师父在内三名源出同一法脉的导士认可才行。这样说或许有点自吹自擂,但我自认自己的实力已经提升到无论其他两名导士是谁,都必定愿意认同我的境界。不过,你知道那个死老太婆说了什么吗?她竟然说‘我就将你前往教皇厅合作这件事当成晋级测验好了,除非你完成这项为期两年的职务,否则休想要我给你盖章~’。照理说我应该明天就能正式晋级为法士,如今却落得往后两年都必须穿着这件见习法袍的下场。要是我拒绝的话,就永远只能当个见习生。父亲大人及母亲大人明明非常期待我能成为独当一面的魔术师耶!”
“既然如此,何不考虑换个师父……”
“假如办得到的话,我也不必如此伤透脑筋啦!”露西雅的眼中泛起一抹淡淡的泪光。
“由于更换师父是一种背叛法脉的行为,因此一旦这么做,以往所学的魔法知识就会全数自记忆中删除,甚至连独自进行的研究笔记都会被没收,只能从头开始学习魔法啊!是从我八岁起累积的一切知识耶!那个死老太婆竟然先制造出我无法拒绝的状况,再把我当成贡物送给教皇厅。那肯~定是在恶整我嘛!你说说看,我大发脾气难道错了吗!?”
薰使劲摇了摇头。
“我、我觉得你生气得有理。不过,你的声音太大了啦,厨房就在前面不远处耶……”
“知道就好。总之,以后麻烦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死老太婆的名字!”
位于走廊转角处的楼梯上渗出一丝光芒。人们交谈的声音以及食用油在平底锅上跳动的声音,以及浓郁芳香的气味也同时飘至楼下。看来这条走廊果然通往厨房。
“呐,露西雅……”
薰转头望向身旁,却不见她的踪影。
“露西雅!?”
薰转眼搜寻她的身影,只见她蜷缩在数公尺后方阴暗处的地板上,十分难受地微微颤抖不止。薰连忙跑到她身边。
“不要紧吧.你怎么了?”
“啊……薰先生……”
“‘先生’!?”
露西雅露出与先前截然不同的紧张表情仰望着薰,骨碌碌的双眼更是充满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真、真的非常抱歉,都是因为我犯下天大的失误,才将薰先生带进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我真不知该怎么表达歉意才好……”
露西雅抽了抽鼻子,边发出“呜呜呜”的呜咽声边抓着法袍衣摆擦拭眼角。
(这、这是……)
难不成她并非只是心情不好,而是整个性格大幅产生了转变?
“呃,那个啊,我刚刚也说过了,我并不认为这是你的错啊!”
“不,都是我不好。我不是也说过‘这并非空间移动’吗?这里肯定是天国啦!啊啊,我的老天,我一定是不小心杀死薰先生了!无法说出‘以死谢罪’实在令我感到良心不安啊!”
“不不,我想我们并没有死啦……”
她若无其事地说出很有趣的台词。只不过薰说什么也不想再陪她演出刚刚那出没完没了的新版互揽责任戏码了。
“这、这件事稍后再谈,总之我们先离开此地吧!”
薰拉着轻声啜泣的露西雅手臂,通过走廊转角,走上位在前方的楼梯。



浓密的烟雾逼得薰伸手捂脸。
完全不同于沁凉的地下室,由滚烫锅子咕噜咕噜窜升的烟气搞得整间厨房恰似一只大蒸笼。在水煮锅、平底锅及菜刀共同演奏的调理乐音中,只见超过三十名以上的厨师们几乎都露出杀气腾腾的表情来回奔波。众人看来似乎格外繁忙,碰巧都没人注意到薰及露西雅的出现。
“那个……薰先生。”露西雅悄悄出声跟他交谈,“天国这个地方用的是古代法语耶?”
“古代?我只觉得口音重到很难听清楚谈话内容就是啦!”
“不对喔,对话中出现了许多现代已不再使用的文法及单字。另外,这里看起来好像是间年代相当古老的厨房。”
如此说来……薰转眼环视周遭。
虽然与地下室同为石砌房间,里面却不见任何电化调理器具。连微波炉、瓦斯炉及电冰箱都没有。负责熬煮一只看似能装得下一个大人的巨锅是炉灶,由于连抽风机都没有,因此整间厨房内弥漫着炉灶喷出的黑烟。是不是天国姑且不谈,‘伙房’远比‘厨房’更适合用来形容这个充满旧时代烹调设备的空间。
“天国这地方还真是洋溢复古风呢!是否由于文明会导致人类堕落,因此才禁止使用最新式的调理器具呢?我的厨艺原本已经够糟糕了,所以现在实在非常担心自已到底有没有办法用这些设备替薰先生准备餐点啊!”
“拜托,就跟你说我们并没有死……”
“喂,那边那两个!”一名头戴看似料理长专用高帽的男子对着躲在厨房角落交谈的薰两人破口大骂。“瞧你们这身怪里怪气的打扮,你们是侍童吗.到底是谁允许你们走进这个地方的啊!”
“呃,那个……”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们正为了准备派对菜肴而忙得不可开交。再不快说,我就拿你们俩开刀了喔!”
料理长举起拿在手上的切肉刀,‘咚’地狠狠插在砧板上。
“大人特别交代,说要各位在今晚的派对准备生鱼片大餐。”
当薰为了蒙混过关而随口瞎掰出这句话的瞬间,整问厨房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你说……生鱼片大餐?”
“是的,由于今日有许多贵宾大驾光临,因此城主大人希望提供赏心悦目的餐点给客人们享用。”
“……这样啊,我知道了。我们会着手准备。”
料理长神情郁闷地转身背对两人,而原先充满活力的厨房也莫名其妙地弥漫着一股凝重的低气压。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知道耶。”
薰及露西雅百思不解地侧着头走出厨房。
来到外面的两人不由自主地脱口发出“哇……”的赞叹声。依照地下室的宽敞程度看来,两人曾经想像这大概是一间规模相当大的豪邸,不料这里竟是一座城堡。
步行于宽敞走廊上的佣人们,纷纷对身穿高中制服的薰及露西雅投以狐疑的目光。薰小声对露西雅说道:
“就以若无其事的表情走出城堡吧!”
两人来到由伙房及洗衣间等集结而成的佣人活动区域。地板及墙壁都布满裸露的石块,也没有附加任何装潢。这座城堡的规模相当可观,试图走出城外的两人转眼之间便失去了方向感。
露西雅左顾右盼地环视周遭。与生俱来的高雅气质,加上她那宛如小动物一般下意识地轻咬拇指指尖的动作显得十分可爱,致使来来往往的人们都不禁转头多看她一眼。
(这是所谓的双重人格吗……跟先前的露西雅比较起来,两者之间的落差还真大呢!)
“……呐,露西雅,我觉得你还是表现得正常一点比较妥当。毕竟我们本来就已经够可疑了啊!”
“真、真对不起。”露西雅面红耳赤地抽出含在嘴边的拇指。“只是,那个……”
她一边皱着眉头发出“嗯~”的沉吟声,一边微微侧着头陷入沉思。
“怎么了?”
“我总觉得以前好像曾经看过这个地方说……啊,对了!”
她轻拍双手,开开心心地摘下隐形眼镜换上一般眼镜,然后再度环顾四周,却又立刻眉关深锁,微微侧头发出“嗯~”的沉吟声。
“就算交换眼镜,周遭景色也不会因此产生变化吧……”
“什么?”
“……算了,没什么。难道你以前曾经来过这座城堡?”
“大概吧!父亲大人及母亲大人带我前往世界各国旅游,是在师父大人收我为徒之前的事,因此我的记忆有点模糊……啊,挂在那面墙上的东西八成是壁毯。只要看到纹章,我一定能回想起来。”
“等等,要是你认识这座城堡的主人,到时说明起来会很麻烦,还是先联络教皇厅……”
露西雅已拔腿跑向走廊前方,那边是由佣人区域转变成贵族区域的交界处,地板上铺有地毯。
(咦……?)
薰拿出行动电话查看,但明明已经回到地面,‘圈外’两字却依旧闪烁个不停,讯号格也连半格都没有。纵使输入密码改用无线电模式,结果还是一样联络不上任何相关单位。
(奇怪了,教皇厅的人员应该早已在世界各地架起中继天线才对啊……)
“对不起,我还是想不起来。我原以为像这么稀奇的纹章,只要看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说。薰先生知不知道这个纹章呢?”
“嗯,我看看。”
薰跑到露西雅身边。整片墙壁以黑色为基调,上面挂着一块差不多由三块黑板垂直排列而成的巨大壁毯。
“我也是有看没有懂啊!但这个单纯由圆形与三角形叠合而成的纹章确实很少见呢!”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传来“喂!”的一阵尖锐嗓音。
回头查看的薰顿时无言以对。只见两名男子站在他们背后,一个是身披漆黑长袍,年过三十的瘦弱男子;另一人则是身穿盔甲的士兵。不过,士兵的盔甲底下却覆盖着一身绿色鳞片,脖子上有张与蜥蜴如出一辙的脸,臀部后面则长出一条仿佛圆木的粗壮尾巴。
薰顿觉愕然。
(这家伙是使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你们两个站在这纹章前面作什么?”
蜥蜴男抽出腰际长剑,抵住薰的颈项。他侧目瞄了露西雅一眼之后,开口询问一同前来的魔术师。
“他们是你认识的熟人吗?”
“这个嘛,就算你问我也没用啊!我在魔术师协会确实颇具声望,交游也算广阔,但我终究是个黑魔术师。纵使不晓得红袍见习魔术师叫什么名字,应该也不能怪我吧?”
魔术师摆出装模作样的姿势,以煞有其事的口吻说道。蜥蜴男轻轻叹了口气,露出“我居然蠢到开口询问这家伙”的表情,接着重新转头面向薰。
“小鬼,回答我。你刚刚做了什么好事?”
“呃,这,我……”
薰彻底乱了阵脚,无法如同刚刚一样掰出适当谎言来搪塞。他无法相信使徒竟敢以原形暴露在这么多人类面前。听见骚动而赶来的人们虽在周围筑起一道人墙,却无人对怪物的身影感到惊讶,众人都只是面露不安的神色关注事态发展。
“方便打断一下吗?”魔术师搬出一成不变,且跟周遭紧张气氛相去甚远的做作的语调对蜥蜴男说道:“关于旁边那个女孩子啊,我觉得不适合由你们出面,还是交给我来调查比较妥当吧?”
“啥?”
蜥蜴男忍不住皱起眉头,这是薰首度目击到蜥蜴皱眉的场面。
“难道不是吗?若由你们负责侦讯这么楚楚可怜的小女孩,会有错手杀害她的危险性。如果换作是我的话,岂不是就能在不伤及她分毫的状况下,以充满绅士风度的方式问出必要的情报吗?我个人认为这是完全毋须说明的合理抉择,难道不是?”
举剑指着薰的蜥蜴男及被剑尖抵住的薰,均露出一样的表情注视着魔术师。这个蠢蛋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啊?虽然用上装模作样的语调,双眼却仿佛舔遍露西雅全身上下似地紧盯着她不放,呼吸也显得格外急促,让人看了实在无言以对。
“嗯,怎么了?你应该知道我是受城主大人邀请前来的重要贵宾吧?”
“……好吧,我知道了,随你高兴就是。不过,在我说好之前,拜托你叼着手指头站在一旁等待好不好。”
被蜥蜴男这番严厉口气震慑的魔术师总算闭上了嘴巴。
“你这身装扮很奇特呢!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这座城堡工作的人。旁边那个魔术师姑娘暂且撇开不谈,你到底是什么人?”
蜥蜴男迅速抽回抵住薰颈项的剑身,经过铸造的粗糙刃面连刨带挖地割下了薰颈项上一小块皮肤及肌肉。
然而伤口的痛楚却使薰重拾冷静,尽管不晓得自己等人究竟来到了什么样的地方,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有魔族份子,而且还统治着这间城堡。
薰定睛观察蜥蜴男。他虽然无机可乘,不过对方似乎也未对自己的战斗力抱持戒心。只要伺机袭击就能打倒他……不对,不可这么做。周遭肯定还有其他数名哨兵在场,顽强抵抗绝非上策。
“您误会了,我是服侍这位大小姐的……”
话才说到一半,薰的发言已被轰隆巨响彻底抹灭。
那玩意儿的幅射热逼得薰掩面自保。只见一团红褐色的块状物体发出高热及轰隆声响由薰身旁飞掠而过,遭到烈焰吞噬的蜥蜴男则被猛然震飞。
“污秽之人,你休想出手攻击薰先生!”
站在背后的露西雅声调坚定地扯开嗓门大喊。只见她目泛泪光,摆出双手掌心直对正前方的姿势。
她那受到发动魔法的余波影响,而罩上一层如海市蜃楼般透明薄纱的身影虽然显得气势凛然,不过薰之所以全身呈现僵硬状态,当然不是因为看她看到入迷。蜥蜴男边发出惨叫边为了灭掉身上的火焰而在地上不停打滚,周遭顿时一片哗然,连装模作样的魔术师也瞠目结舌地张大嘴巴。
“你、你们这两个该死的人类,竟敢对我……”
只见好不容易弄熄火焰的蜥蜴男那张烧得焦黑的脸上浮现憎恶的表情,同时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来。
“呜哇啊啊啊!”
薰猛然加速冲向蜥蜴男,宛如踢足球似地瞄准他的下颚轰出一脚。鞋尖加装金属板的特制鞋子准确击中目标,蜥蜴男就此失去意识。全身抽搐痉挛的蜥蜴男虽是使徒,不过薰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着实是个可敬的敌人,就由我奉女王陛下之名送你归西……”
“别再说了,咱们快走!”
薰抓住露西雅的手,转身跑回他们原先走出的佣人区。
一阵哗然喧闹声由背后传入耳中,接着又听见穿着盔甲的脚步声朝他们直冲而来。追兵数量不止一、两人而已。薰左顾右盼地找寻通往城外的出口,倘若其他哨兵也是使徒的话,基于身体机能差异而被追上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请问……我该不会又捅出了什么娄子……”
总算理解到自己究竟置身何种状况的露西雅惊慌失措地说道。
“没关系啦,毕竟你是为了救我一命啊!”
“可是我……就只会一直给薰先生添麻烦……”
“再说吧!倒是咱们再不快点逃出城外的话,一旦对方关上城门,到时我们就真的完蛋了。”
“只、只要逃到城外就行了吧?”露西雅环视周遭,“薰先生,这条走廊左侧的房间应该都面向庭院才对。”
半信半疑的薰转身冲进离他们最近的房间,连忙把门带上。
正如露西雅所言,这间简陋的房间有扇窗户,可以清楚看见庭院景致。不过房内却见一名年过四十,全身晒得黝黑的壮硕男子躺在床上。
“你、你们是什么人!?”
大吃一惊的男子霍然起身。看来这里似乎是城内佣人的专用宿舍。
“呃,那个,我们是……”
房间外面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已来到离此只剩数十公尺左右的位置。男子交互看着神情紧张的薰及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男子话讲到一半,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事情似地定睛观察了薰一番,“你……是日本人吗?”
“嗯,我是日本人没错……”
“这样啊……你是日本人啊……”
男子收敛厉色。仔细一看,男子顶着一头黑发,相貌也显示出混有东洋人血统的特征。
士兵脚步声已来到房门口。露西雅相当惧怕地抓着薰的手臂,房内男子竖指抵着嘴唇,轻轻发出“嘘——”一声。看来他似乎愿意看在拥有同样国家血统的情分上,暗中放自己一马。
士兵脚步声随即自房门前快速通过。
“那个,我们想到外面去,请问可以经由这扇窗户爬出去吗?”
“嗯,小心一点离开吧!他们的个性都很凶暴喔!”
薰两人向男子致谢后便翻身爬出窗外,男子则依依不舍地留在房内定睛注视着他们俩的身影。



来到庭院的薰及露西雅,沿着围绕整片宽敞用地、高度超过十公尺的高耸城墙往城门口迈进。他们虽然为了避免启人疑窦而舍弃跑步,只以快走的形式步行于庭院当中,但焦躁情绪却促使他们逐渐加快脚步。
相较于薰的焦虑心情,庭院内呈现出一片怡然悠闲的光景。
太阳照得铺满整座庭院的草皮绽放出翠绿气息,另有许多人类在草皮上忙碌地工作。手持园艺剪的园丁边发出清脆声响边将树修剪整齐,头上顶着水果篮的女性则边擦拭汗水边快步赶往厨房,俨然就像是一座准备举办盛大派对的不知名古堡。
不过却有身形诡异的使徒昂首阔步于庭院当中,是跟那个蜥蜴男一样身穿盔甲的哨兵。驻守庭院的士兵似乎尚未得知薰等人引发骚动的消息,依旧一如往常地巡视庭院。
(照此情况看来,城门那边或许尚未遭到封锁也说不定。假设真是这样的话……)
薰转眼望向露西雅,只见她还是一样边左顾右盼地环视着周遭,边频繁地侧着头发出“嗯~”的沉吟声。
“你还是觉得这地方看起来很眼熟吗?”
“是的,八成没错。但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耶……例如那个。”露西雅指着一间全新的马厩。“那间马厩啊,不是应该维持着毁损状态被弃置在那边才对吗?”
“呃,那个,我对这地方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薰语带保留地开口吐槽,露西雅随即难为情地回了句“啊哈哈,说的也是呢~”并伸手轻抓自己的头发。跟薰比起来,她倒是显得没那么紧张。
(……但她若当真对此地有印象的话,那就表示她曾进入过魔族居住的城堡。无论是红袍或黑袍,魔术师协会理当严禁旗下魔术师与魔族份子进行任何交流才对,不过与蜥蜴男一同出现的黑魔术师却给人一种身为正式访客的感觉……)
薰心生疑念,该不会是魔术师协会暗中与魔族有所勾结吧?难道派遣露西雅至神盾部门合作一事只是个圈套?
薰悄悄瞄了露西雅一眼,只见她一边被夏日艳阳晒得满头大汗,一边拚命试图回想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不、不对,纵使魔术师协会暗中图谋不轨,她也绝对没有涉入其中。刚刚她也误以为我快被杀死,而出手救了我一命。我非带她平安脱离此地不可!)
两人总算抵达了城门口。
城门前的广场有如足球场一样宽敞,而且跟庭院截然不同,地上铺满了石板。由城门至城堡正门口的直线距离大约五十公尺左右,五彩缤纷的石子形成了代替隧道的步道,左右对称的喷水池及华丽拱门被从天洒落的刺眼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城门口有一间跟派出所差不多大小的哨兵驻所及篝火台,并有将近十名身穿盔甲的哨兵驻守。尽管其中也有哨兵维持着人类外貌,但他们恐怕全都是使徒吧。只要有人想通过城门,他们就会翻阅书面资料检查身分。城门处于敞开状态,门外则可看见一座散发出古老气息的石砌小镇。
“麻烦你适度附和我的发言。到了紧要关头我会设法强行突围,所以只要一发生纠纷,你要记得立刻拔腿冲向城门外喔!”
“好!不过……就像我家那边,其实门卫都相当严格耶!”
“放心吧,我会设法搞定他们。”
薰尽可能以轻松的语气说道。
当薰他们走到城门前,三名哨兵立刻趋前包围住他们。其中两人维持着人类相貌,另一人则是全身布满在这艳阳天下必定热得要命的浓密兽毛的狼人。
狼人先是侧目瞄了露西雅一眼,接着才开口询问:
“原来是魔术师啊!你是今晚那场派对的与会人士吗?”
“是的。”
“报上名来,上级吩咐我们今天必须核对所有出入城堡人士的身分。”
“这位是欧布莱恩家的千金,海伦﹒欧布莱恩大小姐。我是小姐的侍从,名唤理查斯。”
一名哨兵从驻所里拿出一本名册,狼人接过后开始翻阅比对。
“……魔术师的宾客名簿上并没有海伦˙欧布莱恩这个名字喔!”
“哎呀,那一定是大小姐的师父大人忘记申请了吧!”
“忘记申请?”
“是的,该怎么说呢,那位师父大人生性较为懒散一点。”
薰边探头窥视名簿边抢占有利位置以防万一。他说了声“不好意思”,接着动手翻到分类为‘红’的页面,随便指了个名字。
“小姐正是这位大师的徒弟。虽然大小姐尚未晋升为法士,不过由于小姐身分尊贵,为了小姐的前途着想,师父大人于是带领小姐前来参与盛会。目前距派对开幕还有一段时间,所以
小姐只是想前往镇上参观参观罢了,如果各位有疑问的话,请直接向师父大人确认无妨ml
纵使对方不采信也没关系,只要他们真的跑去询问,哨兵数量也会跟着减少一些……无如此盘算。
哨兵们面面相觑。
“要去请客人过来吗?”
“只不过是个见习生,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魔术师们可是城主大人邀请来的贵宾啊!”狼人指着城门说道:“你们可以过去了。”
太好了……当薰暗自松了口气之际,露西雅却突然轻轻拉了拉薰的衣服。她脸色苍白地悄悄指着城堡正门口。
(哇咧……)
只见从城里跑出数名士兵正左顾右盼地环视周遭,而站在这儿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的黑绿斑点花纹,正是方才挨了露西雅一记火球的蜥蜴男。
“那我们先行告辞……”
薰虽然转身背对蜥蜴男,不过却为时已晚。
“喂!别让那两个小鬼逃走H”
蜥蜴男边大声怒吼边朝这边直奔而来。薰虽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牵起露西雅的手准备通过城门,担任守门岗哨的士兵们身手却相当矫健。狼人一把抓住薰的手臂,驻所内也冲出好几名士兵挡在他们与城门之间。在场所有哨兵均已拔刀出鞘。
“你们的胆子真大啊!我要你们两个臭小鬼以鲜血偿还我所受到的侮辱!”
蜥蜴男一把抓住薰的衣襟,制服钮扣应声飞落,覆盖着坚硬鳞片的手则顺势割伤了薰的皮肤。
“你讲那什么话!错的人是你才对吧!”
薰气势十足地大声反驳。
“啥……我?”
明明身为被害者,却突然遭到责骂的蜥蜴男一时哑口无言。薰又大吼一声“少在那边装蒜!”并伸手推了蜥蜴男的胸口一下。想当然尔,蜥蜴男自是气得脑袋直冒白烟。
“开、开啥玩笑啊!突然遭到火球攻击的人明明是我,为什么是我错啊!”
哨兵们联手制止试图扑向薰的蜥蜴男。众人面露“看来整件事情似乎不能光看表面喔!”的神色交互看着薰及蜥蜴男。薰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甩掉狼人的手,随即跨着大步走到蜥蜴男面前,伸手直指他的鼻头。
“你带来的黑魔术师刚刚不是露出无礼的眼神注视着我家大小姐吗?你知不知道大小姐是何方神圣啊?她可是欧布莱恩家的千金耶!犯下那种勾当只换来这点轻微的惩罚,好好感谢一下自己的好运吧!”
“那她只要直接烤熟那家伙不就得了!我只是负责带他去客房罢了!”
“哼,大小姐向我哭诉说你刚刚也露出了色眯眯的表情啦,死变态蜥蜴!”
“你、你这家伙,竟敢如此厚颜无耻地信口开河……”
“等一下、等一下。”狼人插嘴打断争论,“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去带当事人过来吧!包括那个黑魔术师,以及这位小姐的师父。”
(……果然还是行不通吗?)
“大小姐,请您退开。”
薰下定决心,顺手将露西雅推向城门那边。她领悟到薰的意图,顿时面无血色地摇了摇头。薰则露出笑容对她说了声“放心吧”。
“既然你不知如何表达歉意,我就靠实力要你向大小姐赔罪!”
薰对蜥蜴男摆出应战架势。身为人类还敢与使徒进行一对一的单挑,这种匹夫之勇令在场的哨兵们纷纷发出“哦~”的感叹声。
“喂,你就陪他玩玩如何?你应该不会听见人类叫阵反而转身开溜吧?”
某个哨兵出声挖苦蜥蜴男,羞耻之情促使蜥蜴男浑身微微颤抖。无论哪个国家的士兵似乎都具备着爱好匹夫之勇的特质。哨兵们放开蜥蜴男,退至后方形成一道包围住两人的决斗擂台。
薰一边拉开双方间距,一边踩着弧线轨迹挪动脚步。蜥蜴男也采取了同样的移动方式。绕了半圈之后,薰清楚看见露西雅的身影,哨兵们的兴趣已彻底转移至这场战局之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人墙后面的露西雅。
她愣在原地不停发抖,直到薰再次以眼神催促她离开,她才以倒着走的方式悄悄走向城门。
(接着只能设法在保住一命的状况下遭到逮捕,并祈祷露西雅能在我被处刑之前找到救兵啊!最起码她能成功地逃离魔掌……)
“呀啊啊啊啊!”
现场突然响起露西雅的尖叫声,原本观注着薰等人这场打斗的众人同时转头望向声音出处,只见露西雅似乎重重摔了一跤,整个人呈大字形倒卧在城门口。露西雅虽然惊慌失措地连忙起身,但不知为何竟未逃跑,而是伸长双手摸索地面,随后捡起某样东西,神情悲痛地说道:
“呜啊~我又摔坏这副眼镜了啦……”
(骗、骗人的吧!?)
“喂,那个小姑娘打算开溜!快抓住她!”
蜥蜴男放声怒吼,哨兵们一窝蜂地冲向露西雅。薰虽然试图赶去救她,却突然被人从后面重重赏了一拳,致使他顿时不支倒地。“竟敢戏弄本大爷,看来你们果然是可疑份子呢!”蜥蜴男跨坐在薰身上。
包围住露西雅的哨兵们全都抽出长剑抵着她。
“住手,不准伤害她!”
薰放声怒吼,蜥蜴男则抓起他的脸部用力砸向地面。薰的口腔应声受创,缓缓渗出一丝鲜血的味道。一名哨兵抓住露西雅的头发使其颈项外露,接着高高举起利剑。
“……呐,你们在干嘛?”
此时忽闻一阵与现场紧张气氛完全相反的悠闲嗓音响起,士兵们顿时停止所有动作。
只见一名棕发少年信步走进士兵们包围住露西雅的圈子之中,年纪大约十岁左右,以一袭看似管家所穿的燕尾服将自己打扮得颇为时髦。不过,头发之间却蹦出一对布满蓬松白毛的小小兽耳,这代表他并非人类,脖子上像是打着领带似地戴着一个皮制项圈。
“你们到底在吵什么吵啊?那个女孩做了什么事呢?”
“呃,那个,听说这小姑娘跟那个小鬼好像在城内引发了一场骚动……”
成为少年询问对象的狼人已陷入拘谨状态,少年交互看了看露西雅及狼人之后,接着开口说道:
“那两人是我家主人一起带来的佣人喔!”
“这、这怎么可能?他们刚刚说自己是魔术师的徒弟耶!”
“那就当作是这样好了。”
“啥!?”
狼人顿时无言。
“也就是说呢,虽然直到刚才为止都还是魔术师的徒弟,不过从现在起则变成我家主人的宠物。他们要跟我一起让主人饲养,这样还有什么问题吗?”
狼人使劲摇了好几次头,少年则得意洋洋地对露西雅展露微笑。
“走吧,主人在等我们喔!”
少年牵起露西雅的手,踩着小碎步走向城堡正门。摸不着头绪的薰也随后跟上。“站、站住,那种荒唐的说法哪行得通啊!”蜥蜴男虽然试图抓住薰,却再次被其他哨兵倒剪双臂加以制止。“住手啦,笨蛋。你应该很清楚那个小男孩的主人是哪位大人物才对吧!”
“呐……”
薰一开口跟少年攀谈,少年随即相当淘气地露出满脸笑容。薰原以为他搞不好是露西雅回想不起来的熟人,但看来他似乎明知双方是第一次见面,却还愿意袒护自己及露西雅。只不过他的嘴唇之间隐约可见一对獠牙,以他脱口说出‘主人’一词判断,他八成也是使徒吧!
薰等人在少年引导之下走进城里。露西雅已经将摔破的眼镜换成另一副新眼镜,看样子她今天确实随身携带了备用眼镜。
“不要紧吧?因为这座城堡即将举行一场重要会议,因此士兵们都非常紧张,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喔!”
“原来如此……谢谢你。”
薰开口道谢,少年却气呼呼地鼓起脸颊。
“我又没有救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位女孩子好像快遭到那帮家伙施暴,才出手相助罢了。”接着少年转头面向露西雅,换上开朗的笑容说道:“我的名字叫做洛可,你呢?”
“我叫露格蕾西雅˙葛兰威尔,请叫我露西雅即可。”
“好好听的名字唷。啊,露西雅,你的衣服破掉了耶!”
“哎呀,大概是刚刚跌倒时不小心擦破手肘了吧!”
“那就跟我一起回我房间吧,我会准备新衣服给你换穿喔!”
“对不起唷!”薰插嘴说道:“我们还有其他事情。”
“我才懒得理你咧!”
薰身上的衣服破损较为严重,甚至还有伤口渗出鲜血,然而他似乎只对露西雅感兴趣。只见他拉着她的手,边嚷着“好不好嘛、好不好嘛~”边如同黏人精一般不停对她撒娇。由于承受过魔族獠牙洗礼的使徒衰老速度会远比身为人类之时来得缓慢许多,因此即便外表是小孩子的模样,实际年龄却早已经超过百岁以上的状况也时有所闻,不过他的年龄似乎正如外貌一样幼小。

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吵什么吵啊?”
只见一名身高大约有成年人类两倍高的卫兵,已在不知不觉间来到薰等人的背后。他身上没穿盔甲,因为这名卫兵乃是以坚硬岩石覆盖住全身上下的石巨人。
“啰嗦啊,我正在跟露西雅讲话,快点闪一边去啦!”
洛可一破口大骂,石巨人整张脸瞬间抽筋。脸部表情随之垮掉,导致小石子纷纷掉落。石巨人只留下一句“在下告退了”,连忙踩着笨重的脚步逃离现场。
(……看来他拥有身分相当崇高的主人。)
“这样做不会给你家主人造成困扰吗?”薰开口询问。
“我的房间跟主人房间是分开的啦,况且现在主人应该也不在房内才对。不过,我家主人才不是那种会因为人类到访就觉得讨厌的心胸狭窄之人呢!”
洛可迳自将脸甩向一旁,两人所受到的待遇落差实在很大。
薰转眼望向城门,只见方才那些哨兵及蜥蜴男还一边争论一边定睛看着这边。如今似乎是因为有洛可在,他们才迎迎不敢动手,然而照那样子看来,想要避开盘问通过大斗无疑是天方夜谭。这名少年拥有一名纵使搬出那种荒唐说辞,哨兵也不得不乖乖让步的主人。目前还是跟这名少年待在一起较为妥当——如此判断的薰只蠕动嘴唇,悄悄对露西雅说了句“就接受他的关照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洛可先生。”
“真的吗!?那咱们快走吧!”
洛可开开心心地牵着露西雅的手往城内走去,但走了几步之后却突然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着露西雅。
“那个啊……既然刚刚救了你一命,可不可以请你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呢……?”洛可难为情地忸忸怩怩起来。“那个……如果方便的话……如果你真的觉得方便的话,能不能请你摸摸我的头呢……”
“摸你的头吗?”
“嗯,要是你不讨厌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当然可以啊,毕竟你救了我一命嘛!”
露西雅一伸手轻抚他的头,只见洛可一脸舒适地闭上眼睛,宛如小狗一般不断摆动双耳。



薰等人被洛可带至城堡三楼。洛可丢下一句“我去找衣服过来”便转身冲出房间,如今只剩薰与露西雅而已。薰虽提高警戒,但他若真懂得先让自己等人失去戒心再带士兵前来捉拿,那打一开始应该就不会在城门口出手相助才对。
两人被他带进一间看似仓库的小房间,内部整理得相当干净,或者该说其实也只有一张大床铺摆放在房间正中央而已。不过,这间房间面向城堡正前方,透过窗户可一眼望尽辽阔的街旦示。
两人偷偷瞧了瞧隔壁那间给他主人使用的房间。这间房间则是备极奢华,一看就知道是专为特别来宾所准备的客房。
相较之下,城堡准备给洛可的床铺则是只铺上稻草及麻布的粗糙玩意儿,上面沾满了白色兽毛。露西雅边替他清除白毛边说了句:“这里跟他主人的休息室差别还真大呢……”
“他脖子上还戴了项圈,表示他或许本来就没受到太好的待遇也说不定啊!”
薰隔着窗户眺望外面,依旧有许多哨兵驻守在正门口。虽然小镇就位于短短百米前方的城墙外侧,但如今看起来却显得极其遥远。
“久等了——”
房门应声开启,洛可及两名十七、八岁的男女一同走进牢内,手上都抱着几乎完全挡住他们脸部的大量衣服。当这些衣服放到床上堆成一座小山之际,露西雅顿时“哇~”地笑逐颜开。就连身为大小姐的露西雅也忍不住发出欢呼声的超高级服装,从轻便服饰到正式礼服一应俱全。
“对不起喔,还麻烦你们帮我这个忙。”
洛可对陪他一起来的男女说道。
“没关系啦,我们都很受你的关照啊!”笑着回答的女性与薰四目相交,女性睁大双眼凝视着薰,“哎呀……您是日本人吗?”
“嗯,我是日本人没错……”
两人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薰,顶着一头黑发的两人好像都是东洋系混血儿。包括方才出手相助的中年男性也是,正如日本人分不出义大利人及法国人之间的差异一样,欧美人应该也无法分辨出中国人、韩国人与日本人之间的差别才对,难道此地有着与日本关系深远的文化民情?
“对了,你们没关系吗?不是还有派对准备工作要忙吗?”洛可开口说道。
“哎呀,我都忘记了,请问您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啊,请等一下。”薰从口袋里掏出行动电话打开查看,荧幕上的数字显示现在已是晚上七点多。再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个世界的正确时间,“抱歉,时钟机能似乎故障了。”
“那就没辙啦!”
两人鞠躬致意并转身离去。
“因为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便带了许多款式的服装过来给你。你就挑自己喜欢的穿吧!”
“这些全都是相当高级的礼服呢!”
“因为晚上有一场派对啊,一场盛大的派对喔!”洛可从成堆的衣服当中拉出一件鲜红色的礼服。“这件你觉得怎样?我认为露西雅很适合穿红色衣服唷!”
洛可不停摆动耳朵,露出似乎希望得到夸奖的撒娇神情注视着露西雅。在项圈衬托之下,让他看起来愈来愈像一只小狗。露西雅伸手轻抚洛可的头。
“相当漂亮呢!但是,对不起,我大概没办法参加这场派对啊!”
“是喔……好可惜。我总觉得露西雅一定能够成为派对的最佳女主角耶!”
“那个……话说回来,这些好像通通都是女生穿的衣服,那薰先生的新衣服呢?”
洛可伸手探入衣服山当中,一脸嫌烦地抽出一套衣服递给薰。那是一套看似专门给佣人穿的简陋服装,看来他不在乎薰的程度似乎已经高到令人觉得神清气爽的境界。
“我说洛可啊,真的很不好意思,等我们换好衣服之后,可以麻烦你陪我们走一趟,送我们到城门外去吗?”
薰一开口拜托,洛可立刻露出相当露骨的排斥神情。
“拜托你了。”
露西雅接着说道,这次只见他换上闹别扭的表情,有点难过地嘟起嘴唇,双耳也瘫软无力地塌了下来。
“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要离开,我好寂寞喔……”
“我们非得赶紧前往某个地方不可,但是那些哨兵先生却不肯放我们走,实在令我们感到很为难啊!”
“嗯~”洛可烦恼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要不然呢,就等参加完派对我再带你们离开吧。呐,好不好嘛!?”
“可是,那个,我们……”
“就此说定啰!我还有事要处理,得先离开一下,你们记得要在派对开始前回来找我喔!”
洛可一溜烟地跑出房间。
“这下子尴尬了……要参加派对吗?说老实话,我的确对这场派对有点感兴趣耶!”
薰摇头加以否决。
“还是我们自行找出逃离此地的方法好了。既然已经拿到替换衣物,换上这两套服装之后,就算在城内行走也不会引人注……”话讲到一半,薰才想起自己站在这边只会害她无法更换衣服。“啊,对不起!我这就离开房间!”
“没关系啦,您瞧。”露西雅稍稍掀开身上罩衫,只见现在明明是盛夏时分,她那件罩衫底下却还多穿了一件看起来相当闷热的黑色衬衫。“反正我里面还穿着这件衬衫,况且您若站在贵宾室门口换衣服的话,肯定会马上被哨兵抓走啊!不过……人家还是觉得有点难为情,所以请您不要看我这边喔!”
“我、我不会看啦!”
两人背对背开始更衣。布料摩擦的沙沙声响传入耳中,令薰顿时变得满脸通红。
再也忍受不了这段无言空档的薰,决定开口询问他始终耿耿于怀的一件事。
“那个……或许不该问这个问题,但你,那个,有时个性会突然产生剧烈变化对吧……”
露西雅停下动作,接着以略带沙哑的声音说出“是的……”。
“那是所谓的双重人格吗?”
“大概就是……那种感觉吧。”那是一阵细若蚊鸣的嗓音。“我从小就因为这个症状而交不到什么朋友。因为您想想看嘛,倘若相处愉快进而结为亲密好友的话,我不太正常的事实不就会跟着穿帮吗?由于我家在英国算是相当知名的贵族世家,要是被人发现有我这种奇怪的女儿,会给整个家族带来各式各样的困扰啊!因此,父亲大人都尽量避免带我出门……啊,可是师父大人曾对我说过‘你这孩子真是有趣耶!每天这么瞬息万变,简直新鲜到令人受不了啊!’我从那一刻起,就深深喜欢上这位师父大人了。”

露西雅虽然笑着补上一句“啊哈哈,不过话说回来,那确实是很符合师父大人作风的口吻呢!”听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她以微微颤抖的声音询问薰:
“……薰先生不喜欢跟这样的女孩子在一起吗?”
“没这回事。”
“真的吗?太好了……”
有气无力地作出回应的她就此陷入沉默。要是刚刚没问她这种鸟问题就好了……薰心想。
薰已换好衣服,她却依旧处于动作停顿状态。“呜……唔……”这么一阵微弱声音传入耳中。
“真的很对不起,可是我……”
背后响起物体撞到桌子的咪哒声,接着露西雅痛苦地发出“呜!”的挣扎声。
“你怎么了?”
薰反射性地转头望向背后,赫见只换完上半身衣物的露西雅缩起身子蹲在地上。似曾相识的感觉……不对,并非如此。先前他在从酒窖通往厨房的走廊上,也曾经目击过一模一样的光景。
(难、难不成这是……)
她霍然抬头,定睛怒瞪薰。那是一张非常吓人的愤怒神情。
“你这变态!想也知道更衣时绝不能与淑女共处一室嘛,立刻给我滚出去!”
“骂、骂我变态……明明是你自己说‘在外面换衣服会被抓走’……”
话说到一半,她那纤细苗条的雪白大腿已映入薰眼中。现在她下半身只剩一条内裤而已,全身僵硬的薰甚至忘记要开口反驳,而察觉到薰目光焦点的露西雅则面泛潮红。
露西雅边用黑色毛衣遮住内裤边缓缓起身,接着高高举起另一只手掌。
“你误会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啦!”
“给我闭嘴,你这大胆狂徒!”
薰狠狠挨了一巴掌,接着立刻被赶离房间。



薰边注意周遭动态边站在门口等待露西雅换好服装,脸上还清清楚楚留有露西雅的巴掌痕迹。
(是我太多心了吗……)
薰思考的并非露西雅的事,而是洛可带来的那两名男女。大概是受到露西雅一再宣称对这座城堡有印象的发言影响,导致连他自己也不禁产生了仿佛曾经在哪儿见过那两人的想法。
房内传来“好了,进来吧。”这么一道声音。
她换穿一袭淡金色的素雅礼服,再披上魔术师协会的法袍。原本蓬松凌乱的头发也已经梳理整齐,此外还摘下了眼镜。
“我问你喔……为什么动不动就摘下眼镜呢?”
“才不是摘下,现在的我才是正确的。平常只是因为那家伙坚持‘换了会痛,所以不想换’才改戴一般眼镜罢了。先撇开这个不谈,呃,那个……”
她一脸难为情地支吾其词。
“你、你误会了,我真的不是故意偷看你换衣服啦!”
“那、那件事我就当是被狗咬到,不再跟你计较。我要讲的不是这件事,而是我出手火烤那个蜥蜴男那件事啦!虽说即使换成现在的我,肯——定不会做出那么蠢的行径,但基本上那家伙也等于是我,所以为求保险起见,我还是决定先跟你说声抱歉。”
“没关系啦,我并未放在心上。”
“你、你骗人!其实,你气炸了对不对?因为都是我害咱们错失了逃出城堡的大好机会啊!”
“为什么你要针对这点大发脾气啊?就说我真的……”
竖指互指对方鼻头的两人,察觉到刚刚才上演过一模一样的争执,忍不住同时面露苦笑。
“总之,我现在就暂且放你一马,但你给我记住,我一定会还清这笔人情债。只不过……麻烦以后再也别做出像刚刚那样为了助我逃亡而自我牺牲的行动好吗?我这个人最讨厌那种行为了,那孩子其实也不希望撇下你独自逃走啊!刚才她可是因为觉得必须乖乖遵守你的吩咐不可,才勉为其难地拔腿逃跑。这孩子本来就已经够笨了,请你别再惹她伤心好吗?”
“……抱歉。”
“你真是动不动就道歉耶!算了,总比不会道歉的家伙来得好就是了。好啦,你有想到什么逃离此地的点子吗?虽然不是那个傻姑娘,但我已经开始认真想走参加派对以便讨洛可欢心这条路了喔?”
“我有个想法,既然这是座城堡,那会不会有什么秘密通道呢?你如果曾来过此地,应该知道才对吧?”
“这点子还不赖。只是我怎么想就是想不起来啊,我确实觉得自己似乎来过这里……”
露西雅抓了抓好不容易梳理整齐的头发。她虽说自己跟另一个露西雅是不同的两个人,不过这却是与另一个她完全相同的举动。
陷入沉默的两人注意到外面的喧闹声。
“怎么回事?”
两人走到窗边,发现有许多人聚集在他们刚刚去过的城门前广场。少说也有好几百人吧,除了士兵之外,还有身穿礼服的贵宾及佣人。众人分散至左右两侧排成两道整齐的队伍,划出一条直通城堡的大道。
接着听见马车声响起,齐聚于城门口的人们全都停止交谈,一起低头鞠躬。只见一辆雪白的马车穿越大门进入城内。
“呐……”
“嗯……”
两人只能发出如此简短的声音,但他们都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意思。
好可怕!明明只是一辆仿佛会被用在婚礼游行上,甚至看起来装模作样的马车通过城门而已,却有一股骇人的邪气直逼位于城堡三楼的薰两人身边。列队于城门口的群众别说是开口讲话了,他们甚至连微微挪动身子都办不到,只能绷紧全身神经迎接贵客。
当马车停止前进,薰亲眼看见那名身穿华丽服装走下马车的男子身影之际,立刻理解自己之所以心生畏惧的缘由。颤抖的双唇缓缓的拼凑出那名男子的姓名:
“亚尔……费姆……”
反射阳光的银色发丝显得闪闪发亮,走下马车之人乃是三大盟主之一白银的亚尔费姆——正是咬了兄长真澄一口的男子。
“薰……你看那边。”
一名身裹黑衣的男子自城内走出,全身上下充满强烈的压迫感,致使男子显得更为巨大。那是另一种与亚尔费姆的邪气截然不同的恐怖气势,仿佛纯粹的暴虐气息勉强以黑色披风遮掩锋头般步行于街道上。
黑衣男子悠然迈步而行,一来到亚尔费姆面前,随即伸出手掌说道:
“来得好啊,亚尔费姆卿。”
“凭你我之间的交情,想也知道我绝不可能拒绝你的招待嘛!”
亚尔费姆一回应他的握手,挤满广场的群众们立刻一起鼓掌叫好。现场顿时欢声雷动,再也听不见白衣男子与黑衣男子之间的对话。
假设世上存在着一名能与亚尔费姆站在对等立场握手言欢的男子,那么薰只知道一个符合条件的人选。
特洛瓦努——
统治现存于这世上所有魔族成员,被神盾部门视为最大威胁的‘漆黑盟主’。
“……我终于想起来了,这里是位于维也纳的恩卡纳席欧城啦。难怪我觉得曾经见过此地。这里跟我先前来此之时的景色相差太多,害我无法立刻分辨出来。”
“咦……可是……”薰感到百思不解。薰也听过这个名字,那是座在教皇厅当中非常著名的城堡。
“可是那不是特洛瓦努曾经用来当作根据地的城堡吗?”
“没错,目前处于魔术师协会管理之下。那是一间来头不小的城堡,因此我才会有前往参观的经验。”
“先、先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说特洛瓦努再度返回这座古城了吗.教皇厅不断在打听特洛瓦努的藏身之处,假使他君临维也纳这座大都市,而且又指使那么多人为他工作的话,教皇厅绝不可能一无所知啊!”
“所以我才说‘现在’嘛……喏,你自个看看城墙外面的小镇,既不见高楼大厦,也看不到半辆车子行驶于路上,空中更看不到任何飞机,有的只是炼瓦及石头砌成的街景……难怪这座城堡里的人们会使用古代法语。”
薰终于了解露西雅试图表达的意思,顿时感到不寒而栗。露西雅表现出与其说像是解开谜团的名侦探,倒不如说是在恐怖电影内发现杀人鬼混入洋馆中的登场人物的神情说道:
“我记得是到十三世纪为止吧?特洛瓦努居住在这座城堡的时代……”
她的意思是说自己等人已经回到过去。“这种事情……真的可能吗?”薰语带呻吟地勉强出声问”。
“麻烦的是那种现象并非纯粹只跟空间移动扯上关系,而是理论上绝不可能发生的状况啊!例如平行世界啦、薛丁格的猫等等……俨然已经变成哲学方面的问答题了。”
“那么……”
“这还用说吗?至少可以确定特洛瓦努及亚尔费姆都在这里耶?想教我继续待在这个鬼地方,门都没有!”露西雅翻动裙摆走向房门。“地下有个逃生口,咱们就从那边钻出城外,之后再来思考对策吧!”



“呜……”
一阵剧痛促使真澄清醒过来。
他虽然试图起身,却痛得无法动弹。被瓦德莉搞得血肉模糊的双臂正在忙着自我治疗。使徒拥有高出人类数百倍的肉体再生能力,而被赋予高阶魔族鲜血的使徒,其再生能力甚至能提升数千倍之多。纵使受到内脏被轰出大洞的重伤,使徒的再生能力也会立刻治好伤势,绝不会因此而轻易丧命。
但真澄却由衷希望这是他最后一次即时感受到肉体再生的经验。散裂的骨头碎片在手臂中沿着肌肉缝隙游走,像是影片倒带一样回到原本的位置。虽然是自己的肉体,不过还是觉得很吓人。而且每当碎片蠕动一次,神经就会遭到刨削,并再度引发足以使人失去意识的剧痛。真澄边狂冒冷汗边转眼观察周遭环境。
这里并非位于下水道那个岩层裸露的洞窟。从石板砌成的室内,以及空气中的霉味加以判断,这里是地下室。整齐并排于棚架上的木桶底部映入眼中。
(这里是酒窖吗……?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女人没取我的性命,还将我送到这里安置?话说回来,还真是把我带进了一个十分老旧的地方呢!)
他从法袍的袖子里掏出怀表,这是亚尔费姆所赠,害他招致宅邸那一大票如同阉伶的使徒们满腔嫉妒的东西。怀表时针指着超过晚上六点半再多一点点的位置。
(时间毫无变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为魔术师的真澄立刻察觉到时针位置所代表的异常状况,随即强忍着尚未完全康复的手臂痛楚站了起来。
若非那间私立高中的校长贪污补助费,在旧校舍地下打造了这间酒窖,那就表示他是在转眼之间由那处洞窟转移至此地。但这样的魔法照白己所知根本不存在。尽管脑海中也浮现了可能是那个女人为了吓唬自己而偷偷调整怀表时间的想法,然而由伤势痊愈的程度看来,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并不太长。
一扇门映入眼中。拜托拜托,希望他是个喜爱葡萄酒的校长啊……边半开玩笑轻声嘀咕边走向门扉的真澄,突然撞到某种柔软物体而差点跌一大跤。那玩意儿发出了“嗯……”一声煽情的呻吟。
“……饶了我好不好?”
那个女人将自己带进校长私设酒窖的选项就此消失不见。
她似乎在被光芒笼罩之际撞到头部,导致略带蓝彩的白发渗出一丝鲜血,并在毫无防备的昏迷状态下,大方展露出她那由黑色皮衣裹住的美妙躯体。肉体机能似乎凌驾于真澄之上的她双臂早已自我治疗完毕,看似利用魔法制成的衣服也已恢复原状。
绣有特洛瓦努纹章的眼罩离身掉落在地板上,眼罩盖住的左眼留有毁掉她那张美艳容貌的无情刀伤。大概是被弗拉基米尔剜掉的吧,似乎连她受过特洛瓦努獠牙洗礼所获得的疗伤能力也无法除去伤痕。
真澄的肯络兹兰布勒也掉在地上。真澄伸手捡起法杖,现在是自己能够杀死这个女人的唯一良机。真澄虽然举杖对准瓦德莉,却立刻轻叹一口气,并举步跨到她身上。
“喂,烂女人,该起床了。”
赏了她两、三巴掌之后,瓦德莉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你……”
迷迷糊糊地注视着真澄的瓦德莉,脸部表情突然凝结,接着伸手用力推开真澄。真澄立刻摆出应战架势,瓦德莉的目光却没停留在真澄身上。
“眼罩、我的眼罩在哪里。”
她一边伸手压住被剜掉的眼窝,一边露出相当慌张的模样四处找寻。“主人赏赐给我的眼罩……那是我的宝物啊……”令人惊讶的是她眼中竟涌出些许泪珠。
“……掉在你背后啦!”
依真澄所言找回眼罩的瓦德莉一伸手捡起,随即脱口说出“主人非常抱歉,属下竟让主人赏赐的宝物掉在地上……”,并边抽鼻子边拍掉眼罩上的灰尘。过度夸张的变脸反应看得真澄目瞪口呆。
“……你到底把我带到什么地方了啊?”
戴上眼罩的瓦德莉似乎已完全恢复冷静,改用原有的冷酷声调提问。
“真是凑巧啊,我也正想问你同样的问题呢!”
真澄将怀表表盘对准瓦德莉,她的表情瞬间凝结。
瓦德莉捡起散弹枪,随即朝真澄这边走了过来。真澄虽斜举肯络兹兰布勒准备应战,她却行经真澄身旁,接着一路走向房门。
她一打开房门,只见门外连接着一条点着油灯的走廊。再怎么看都不是高中地下水道。
“你为何不杀我?”
“因为报仇有报仇的规矩。要是忘记规矩,那就只是个垃圾败类。尽管理智告诉我非得先取下你的性命不可,但杀死昏迷的女子只会令我觉得反感。”
“报仇?”
“不用在意,总之就是我恨透了你们这群怪物,这算是第一个理由。”
“第二个理由是因为你想跟我睡吗?”
“……你脑子里就只有那种念头不成?”
原以为她是半开玩笑地说出“想跟我睡吗?”这句话,但看样子她好像真的满脑子只想着那档事,因此真澄反而感到十分佩服。
“另一个理由则只是单纯的盘算而已。我总觉得这里并不是个稀松平常的地方。我认为假如让知悉地狱三头犬秘密的你轻易丧命,反而会害我吃不完兜着走。我不会要你感恩图报,你尽管放心吧!”
“我先发表感想好了……‘你是个蠢男人’。”
瓦德莉信步走出房间外面,真澄则暗自嘀咕了一句“我也有自觉啊!”随即追赶上去。
爬上位于漫长走廊尽头的楼梯,两人才发现楼上原来是厨房。弥漫着整间厨房的油烟及出自厨师们口中那些近似怒吼的喧闹声惹得瓦德莉不禁皱起眉头,于是她一边防范飞溅的油花或锅鼎汤汁喷到自己身上,一边加快脚步走出厨房。看来她似乎不太喜欢这类场所。
厨房外面的走廊显然是城堡专用走道。
“这是你知道的地方吗?”
“不是,咱们快点离开此地吧!”
两人沿着城廊走向心中盘算的方位。
总觉得不太对劲,擦身而过的人们所穿的服装都很老旧,他们脚下则穿着木靴。不仅如此,就连发型与拿在手上的道具,以及城内的装潢摆设,所有一切全都呈现出旧时代的风貌。
“……真澄,你察觉到了吗?这些人用的语言还真古老呢!”
“我又不是本地居民,自然没办法分辨得那么清楚。我只觉得他们的口音特别重就是了。”
“错了,那是好几个世纪以前的语言,跟我诞生那个时代的语言十分相似。害我冒出一股有点怀念的奇特心情。”
“你到底几岁啦?”
“我是在五百一十九年又四个月前接受了特洛瓦努大人的獠牙洗礼。在那之前还身为人类的人生早已被我忘得一干二净,所以也用不着加算进去啰!”
之后,瓦德莉并未再多发表任何感想。既然察觉到语言的差异,想必也发现到服装款式的老旧问题才对,但由上述现象推导出来的假设,却大大悖离了现有的魔法常识。
瓦德莉及真澄在通路由裸露地表转变成高级地毯的交界处停下脚步,因为墙上挂着一块跟瓦德莉眼罩上所绣纹章一模一样的壁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
“少在那边装蒜,这里是你家主人的城堡对吧?咱们从刚刚开始不是就跟好几名使徒擦身而过了吗?你虽讲出‘那是古代法语’等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话,但其实你只是不想让我知道特洛瓦努老兄的藏身地点而已吧?”
“这倒是真的,因为你家主人是个没人搞得清楚他究竟在盘算些什么的角色啊!一旦被他得知主人居城的所在地,天晓得会惹来多夸张的恶作剧。不过,这里并非我所知道的主人居城啦!”
两名使徒的对骂身影引来一道围观的人墙。
“喂喂喂,我是那位大人的使徒耶,真亏你敢在我面前讲那位大人的坏话!”
“这本来就是事实嘛,不然我问你,你有办法理解那位仁兄的行动原则吗?”
“哼,当然可以。最近我已进步到只要听见‘喂’一声,就知道主人用意为何的程度了啦。”
两人至此不再争论下去,因为他们发现围观两人争吵的喧哗群众突然安静了下来。
“你们这些人,在这种地方吵什么吵?”
围观群众同时向出现在人墙后面的人物下跪。那头宛如流水般lr[{i丽的银发仿佛带来一阵暴风雪般,使得被夏日艳阳晒得闷热不堪的城内瞬间冰封冻结,唯独这名笑咪咪的银发男子除外。
瓦德莉也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因为穿越下跪人群缝隙而来的人物,正是她方才大肆批判的亚尔费姆本人。
“呃,请问,为何吾主会出现在此……”
真澄也跟着方寸大乱。为何亚尔费姆会出现在与他水火不容的特洛瓦努居城呢?接着只见容貌俊美的亚尔费姆走到真澄面前,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吾主?你这话可真有趣呢!我想这应该是我们首次见面才对吧?”
“什么…….”
亚尔费姆将脸凑近真澄身上,抽动鼻子闻闻气味。
“这就奇了……你身上确实散发出我的使徒气味,但就是有点不一样。更何况我绝不可能会忘记自己曾经享用过像你这种类型的小男孩啊。实在有够奇怪……”
亚尔费姆伸手抵着下颚陷入沉思。周遭也鸦雀无声,提心吊胆地等待亚尔费姆下一步的行动。他可是个很有可能只因心情不爽,就动手宰掉在场所有人的可怕男子。
“算了。”亚尔费姆点了点头,一把抓住真澄的手臂。“总之,跟我走,我这就好好享用你一顿,或许如此一来便能重拾回忆也说不定。”
“什么啊!请、请吾主稍待片刻!”
“用不着害怕,我会引导你度过你有生以来最美好的一夜。”
亚尔费姆边哼着歌边拉起真澄的手准备离开现场。只要他决定想抱,就没有任何男人能够逃出他的魔掌,这一点真澄再清楚不过。然而不对……就是有点不一样。出现在此的并非真澄所认识的亚尔费姆。纵使看见主人的身影、受到主人触摸,真澄的身体始终没有产生任何反应。
“……原来您在这个地方啊!在下终于找到您了,亚尔费姆大人。”
由人群中现身的男子令真澄顿时无言以对。就某种意义而言,此人造成的冲击远比看见亚尔费姆之时来得更为强烈。
“好戏正要上场耶。麻烦你别妨碍我好不好啊,迪杰萨德。”
叫住亚尔费姆之人乃是特洛瓦努的心腹大将,绰号‘黑执事’的迪杰萨德。真澄当然不可能忘记,因为那是真澄在九个月前的门扉攻防战当中,与薰联手铲除的魔族男子。
“那可不行。其他两位大人均已就座,亚尔费姆大人若不在场便无法举行会议。”
“我完全料想不到那家伙居然已经抵达这里了。要是早知道的话,我才不会来这种鬼地方。”
“……亚尔费姆大人,在下就姑且当作没听见您刚刚那番发言。”
“知道了啦,我去总可以了吧!”亚尔费姆一脸不高兴地放开真澄的手。“你,虽然很遗憾,但只能等下次碰面时再继续啰。你就祈祷日后与我有缘再相遇吧……不,我们必会重逢,我有预感。”
亚尔费姆留下哑口无言的真澄,转身离开现场。瓦德莉走到真澄身旁,压低声音对他说道:
“真不敢相信,没想到那只跟屁虫˙迪杰萨德居然还活着。这里果然是过去的世界吗?”
“可能吧……”
真澄抚摸手臂上被亚尔费姆抓过的部位,照理说使徒光是与主人肌肤接触,就会体验到几近射精的快感,但真澄的身体却毫无反应。
“不过,或许这里是个更棘手的地方也说不定。”



薰与露西雅一路赶往地下。从窗外透射进来的阳光渐渐夹带一抹橘红色彩,完全没人注意到在因派对准备工作而变得愈来愈繁忙的城内奔跑的这对少年及少女。照露西雅所言,在地下监狱的某间牢房里有一个可以通往城外的秘密通道。
就在他们回到佣人区之际。
(咦……!?)
薰突然停下脚步,一道人物的身影映入眼帘,正跟一名身穿与这座城堡极不搭调的黑色皮衣女子走在一起。“你果然还是搞不懂那位仁兄的行动原则吧!”“少啰嗦啦!”两人进行着上述对话。
(这怎么可能……为什么……)
“喂,薰,你杵在那边干嘛?”
露西雅折返回来臭骂他一顿。
“抱歉,没什么。咱们走吧!”
(真澄哥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吧……)
两人经由厨房进入地下。露西雅从法袍里拿出乌鸦羽毛咏唱咒文,使羽毛飘浮至半空中。羽毛转动数圈后,笔直指向某个方位。看来这是一门类似指南针的定位魔法。
“往这边走。”
在露西雅带领之下,两人一路疾驰。地下明明呈现九弯十八拐的复杂地形,露西雅却毫不迷惘地顺利往前推进。
“真亏你还记得住路线呢!”
“哎呀,因为我是个‘超级’天才嘛!”她脱口说出薰似曾听过的口号。“而且啊,这个地下空间碰巧又很像某种形状,所以我才能牢牢记住啊!”
“某种形状?”
“就算解释给不是魔术师的你听也没用……咦?”
露西雅停下脚步,只见在形成十字路口的通道正中央,各画有一条宽约五十公分、看似用白色涂料画成的线条。
“你看得出那是什么吗?”
露西雅默默沿着线条推进。虽然途中又碰到一个十字路口,但这次线条却延伸成T字形。露西雅伸指沾起涂料,定睛观察一番。
“刚刚我不是稍微提到了吗?我所知道的这间城堡来头不小……”话说到一半的露西雅干脆中断发言,用薰的衣服擦拭掉手指上的污垢。“算了,尽管身为魔术师的我颇感兴趣,不过现在并非追究这件事的时候。要是继续造成你的困扰,只会害我葛兰威尔家贻笑后世啊!”
两人抵达地下监狱。会将厨房仓库及地下监狱串连在一起,也算是一种相当奇特的建筑构造。每间牢房都空空如也,连半个守卫也没有。
其中有一间牢房的铁门维持着开启状态,那正是秘密通道的所在地。搬开满布灰尘的床铺并卸下墙壁石块之后,一个仿佛通风口的小小通道随即出现在两人眼前。
“有呢……”
“怎么,你怀疑我不成?”
“我没这个意思,而是既然秘密通道如你所说存在着,那不就代表这里的确是过去的恩卡纳席欧城吗?假设我们真的回到了好几百年前,那么纵使有办法逃到城外,结果还是一样无法重返未来……”
“这、话是这样没错……”露西雅顿时支吾其词。“但也有可能像你说的那样,是那座城再次遭到特洛瓦努占领也说不定啊?咱们就抱着乐观的态度采取行动吧!”
现在换薰带头推进。秘密通道虽然呈一直线,即便是肥胖的成年人也能轻松钻进去,但由于缺乏能让人站起来步行的高度,因此只能以匍匐姿势慢慢爬行。露西雅在背后念念有词着“手好痛喔”及“特地换好的新衣服又脏掉了啦”等抱怨字句。
薰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你在笑什么啊?”
“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
“说啊,感觉很恶心耶!”
“如果我说出来,很有可能会惹你生气耶!”
“你在笑我吗?……我说你啊,都已经在内心取笑完别人了,还哪来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我又不是心胸那么狭窄的人,你就说来听听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薰清了清嗓子才开口,“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有点像克劳蒂亚小姐罢了。”
薰突然被露西雅从背后狠狠地拉住双脚,导致他整个人往前扑倒,脸部直击地板。
“这、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如此严重的侮辱!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像那个死老太婆啊!”
“我、我不是在侮辱你啊!喏,例如你有格外认真的一面……”
“那分明就只能解读成在侮辱嘛!你真以为听见你说我很像那个死老太婆之后,我还能一笑置之吗!?”
“所以我觉得还是别讲出来比较妥当嘛!”
她放开薰的双脚,开始咏唱咒文。“呜哇啊啊啊”薰火速沿着通道往前直爬。他看见前方透出一丝微弱的光芒,于是一鼓作气地冲出通道,并为了防范中弹而缩起身子扑倒在地。
“薰~你好大的胆子啊~”
露西雅也跟着爬出通道,手上捧着一颗拳头大的鲜红火球,张开双脚屹立于蜷缩在地上的薰面前。
“咦……?”
“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喔!”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这里不是原本那间牢房吗?”
石砌房间、故障铁门及灰尘满布的床铺。薰起身窥视走廊,发现在油灯照亮的走廊尽头,可以清楚看见涂有白色油漆的通道。露西雅也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
“天底下哪有可能发生这种事00我们不是一路笔直往前进吗?”
“……再爬一次看看。这次由我单独前往即可,露西雅就留在这儿等我吧!”
“别、别开玩笑了好不好!这种时候留下来的人都会遭到袭击,这不是恐怖电影的固定情节吗?”
“那换你去如何?”
“我不要。”
“唉唷,不然你要我怎么办啊……”
“就让这东西跑一趟吧!”
露西雅以侧投姿势将捧在手中的火球当成保龄球丢进秘密通道,只闻轰隆巨响随着照亮秘密通道的火光逐渐远去,到了以为再也听不见声音的时候,声音却又突然变大,并从秘密通道内飞窜而出。露西雅算准时机出脚一踢,火球随即发出‘啵’一阵可爱的音效且应声消失。
“这里……或许并非普通的过去世界喔!”
“跟普通的过去世界比起来,哪一边比较糟糕呢?”
“这就像是在问希特勒跟史达林谁比较正常一样……”此时,露西雅突然中断发言侧耳聆听。“呐,你听见了吧?”
“嗯!”薰点头回应,两人只觉隔着天花板的上方——亦即地面上一片哗然。同时,薰也感受到喧嚣声中夹带着一股动荡气息。
“出去看看吧!”
附近刚好有一座楼梯。盔甲及刀剑晃动的咪喳声及仿佛出自指挥官口中的“动作快,教皇厅那帮家伙来袭了!”命令声传入耳中,看来楼梯上面似乎是士兵驻所。
“……刚刚有提到教皇厅对吧?”
“嗯。”
等楼上的士兵气息完全消失之后,薰及露西雅才爬上楼梯,走出驻所来到户外。这间驻所位于城堡正门的玄关旁边。
城门前的美丽广场如今已化为两大阵营混战不休的战场,身穿盔甲的士兵们彼此挥剑互砍,城墙上的战窗内则不断射出弓箭及魔法火球。战嚎声、怒吼声及惨叫声相互混合,士兵们边为美丽的石墙染上暗红色彩边横尸沙场。
看在薰的眼中,这无疑是一场有勇无谋的战斗。隶属教皇厅的士兵明明一个接一个倒地,数量也跟着渐渐减少,却不见任何增援赶来的迹象。相较之下,防守的使徒们则不断有补充兵源自城内涌现。教皇厅势力看起来仿佛只是为了送死而勇往直前罢了。
“没戏唱了……”
“嗯,其实他们早就可以弃战而逃了,人类根本没有胜算嘛……”
群众边喃喃自语边站在远处观望。他们似乎并不同情教皇厅的势力,但言谈之间却透露出一丝达观。薰及露西雅则若无其事地混进观战的人群中。
梵蒂冈至今依然保有特洛瓦努以恩卡纳席欧城作为根据地之时的相关传说。在教皇厅确保并封印了位于梵蒂冈那扇‘不慎开启的门扉’之后,魔族们散居在世界各处,于是教皇厅组织了一支专门屠杀魔族的‘十字军’,依序前往各地驱逐魔族份子……
薰开口与一名观战的佣人交谈。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这或许是个奇怪的问题,请问现在是西元几年呢?”
“大、大笨蛋!”受到询问的男子顿时脸色发白,“你应该知道基督教历法已遭到禁止才对吧,还问这种问题干嘛!”
这次则轮到薰及露西亚大惊失色,因为男子折指计算后,告知他们“现在是1209年”。
“……薰,咱们往城门那边走吧!哨兵全被杀死了,现在正是逃走的好机会啊!”
“不过……这里是……”
“说什么回到过去,连我也觉得难以置信啊!但是,我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啦,感觉难受到极点啊!虽然我无法解释清楚,总之这个空间很诡异就是了!”
两人绕了一大圈,行经城门前广场,顺利抵达城门口。原先担任哨兵的狼人已化作一具身上刺满利箭,一只手臂与首级都被砍断的悲惨尸体,倒卧在地上。
就在两人准备穿越城门之际,伴随着‘砰’一股坚硬的触感,两人同时在门口被反弹回去。
“这、这算什么啊!?”
露西雅伸手向前一探,只见手掌宛如演出默剧般停留在城堡与外界的境界线上。薰也战战兢兢地伸手触摸,手掌虽然传回一阵仿佛贴着玻璃上的坚硬触感,却既不冷也不热,只知有一项无形的坚硬物体矗立于门口挡住去路。
“难不成这是结界!?”
“或许是为了关住来犯的敌军而设下的也说不定,但搞不好会像方才那条秘密通道一样……”露西雅将说到一半的话吞回肚子里去。“无妨,就让我来破解这道结界吧!”
露西雅从法袍内侧口袋里掏出灵药,涂上两条由双手食指延伸至拇指的线条之后,随即双手平举至正面组成一个菱形,接着开始咏唱咒文。以银铃般的女高音咏唱着陌生发音所组成的咒文,她恰似身处异域的歌姬。
灵药涂成的线条开始绽放光芒,令薰回想起先前在芬兰与克劳蒂亚一同冒险时,她也曾使用过这门魔法。显见这八成是由属于同一法脉的克劳蒂亚传承给露西雅的魔法吧!
啪一声,光芒朝结界直飞而去。
然而,光芒并未如同克劳蒂亚施展时一样黏附在结界上,只见光芒像是汽球泄气萎缩一般缓缓变弱,最后消失不见。
“失败了吗!?”
“才、才不是咧!”露西雅顿时满脸通红,“这不是失败,只是由于施法太过急促,导致魔力蓄积量不够罢了。我再施展一次,你就给我看清楚了!”
“不行,教皇厅的士兵们全都往这边逃过来了!”
教皇厅的士兵们随着一声‘全体撤退’跑向他们,背后则见使徒们为了展开追击而穷追不舍。
“明明只差最后一步……没办法了,咱们快逃吧!”
两人转身离开现场。当薰他们出来时明明还有多达四、五十名军队,如今幸存的士兵却剩不到十人,还因遭到敌人自背后放箭攻击而一一倒地身亡。
“虽然喊了‘撤退’,但是他们到底打算逃到哪……咦!”
薰顿时哑口无言,站在身旁的露西雅也看得目瞪口呆。只见幸存的教皇厅士兵们接二连三通过大门逃往城外,随后追击的使徒们也追着他们缓缓远去。
“这……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晓得啊!”露西雅歇斯底里地放声大叫。“你刚刚不是也触摸过了吗?为什么只有我们无法通过那个地方啊!”
总之,无论如何,继续逗留在此会有生命危险。击退教皇厅军队的城堡卫兵们也从混乱中渐渐恢复冷静,并试图重整戒备。
(咦……?)
有一名人物伫立在城堡正门口,眺望着混乱不堪的庭院。那名人物身穿一袭裹住全身,附有破烂帽兜的长袍,看起来不像是城堡的士兵。
城堡士兵走向那名人物,抓住他的胸口进行盘问……不料那名人物竟夺走士兵的长剑,并于转眼之间斩杀了那名士兵,接着翻动长袍消失于城堡之中。
在一片混乱当中,只有薰注意到那名人物的存在。



“另一侧好像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过去瞧瞧?”
真澄及瓦德莉穿越庭院走向城墙后门。城内似乎因为发生骚动而变得一团乱,身穿盔甲的使徒们更是边大声吼叫边来回奔驰。
“基本上我这人很讨厌累人的事情,所以实在不想被卷入与我无关的风波当中。”
那么就算累人也无妨的例外是什么事啊……真澄本想提问,后来又觉得不用问也知道,因此还是决定作罢。
“快点离开此地吧,这里给人的感觉有够不舒服啊!”
“该怎么说呢,我总觉得绝非只是不舒服的程度而已……”
1209年的恩卡纳席欧城。假使逮住行人打听到的情报属实,那就代表他们目前身处上述的时空环境。实际上,除了不认得真澄的亚尔费姆之外,甚至连明明早已杀死的迪杰萨德也出现在城里。只不过关于他在亚尔费姆身上感受不到“主人与使徒之间的牵绊”一事,瓦德莉则以“你的忠诚心还不够啦”这句话一笑置之。
“我说瓦德莉,你觉得这里真的是十三世纪吗?”
“别问我好不好。魔法不是你的专长吗?”
两人看见了城门,那是背对着城堡的后门。城门旁边有一间驻所,哨兵们群聚其中。
一发现真澄他们的身影,立刻有三名哨兵主动接近。呈现人类外貌的他们骨子里全都是使徒,看似队长的男子开口说道:
“你们是什么人?似乎是陌生脸孔呢!”
“滚,现在没空理你。”
队长顿时哑口无言,接着放声大笑。
“喂喂喂,难道你不晓得我是哪位大人的使徒吗?等会儿听到我接受了哪位大人的獠牙洗礼之后,保证你一定会大惊失色啊!”
又有两名士兵察觉骚动而赶来助阵,如今共有五名使徒团团围住真澄及瓦德莉。队长面露冷笑,以猥亵的目光眺望着瓦德莉的肢体。
“脑子看起来不太聪明,但身体倒是相当迷人嘛。真教人受不了啊!”
“我相当清楚自己是个好女人,不过现在我心情很糟。所以,我再说一次,不想死就立刻给我滚。”
“嘿嘿,话别说得这么绝嘛!”队长伸手绕过瓦德莉的腰际,一把抓住她那裹着皮衣的丰臀。“我要你乖乖接受本人的身体检查,因为愚蠢的人类胆敢挥军来犯,或许就是由于你在暗中穿针引线啊!”
“……你说我是人类的走狗?”
她那美丽的眉间顿时浮现数条皱纹。“呆子……”真澄掩面叹了口气。
瓦德莉扣住队长那只玩弄自己身体的手臂,随即猛然转动手腕。队长的手臂应声断裂,半截臂骨裸露于肌肤外。手臂伤口狂喷鲜血的队长不禁放声惨叫。
“你、你这婆娘干什么啊!我可是前阵子才成为迪杰萨德大人的使徒……”
队长的声音就此中断,因为瓦德莉的回旋踢已经踢爆队长的头颅,鲜血宛如香槟酒一般,从失去首级的颈项部位泉涌而出,尸体随之缓缓倒落地上。其他哨兵们则彻底忘记该出手反击,全都深受她那压倒性的力量所吸引。
瓦德莉一脸恶心地擦去沾在身上的鲜血,接着撩起头发,刻画在她眼罩上的纹章随之曝光。
“那、那是特洛瓦努大人的……”
“没错,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快快让路。”由倒退的士兵之间穿越过去的瓦德莉虽然从容不迫地走向城门,不料却‘砰’一声,仿佛撞到什么东西似地往后仰倒。“好痛啊……这、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八成是结界吧!”真澄边触摸透明障壁边说道。“喂,你们几个,要怎么做才能通过这里。若不老实交代的话,我可不晓得那位可怕的大姊又会采取什么行动喔!”
“这、这里并没有设下任何结界啊!”
“真的吗?那就测试看看好了。”
瓦德莉一手抓起边发抖边回答的哨兵,使尽全力丢向城门。脑海中原本浮现出哨兵撞上结界变成肉饼的模样,不料哨兵却就此飞越城门,一路滚到城外的大马路上。真澄及瓦德莉不禁面面相觑。
“你闪开一下。”
真澄站在城门前咏唱咒文,只见双手内侧浮现光波,朝前方空间直飞而去。真澄不知道几分钟前才有人在正对面的另一侧城墙施展过源出同一法脉的魔法,但魔法光芒却同样在转眼间萎缩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晓得。如果换作魔力更强大的魔术师,或许能一举破解结界,但凭我的力量实在办不到。至少可以确定的是……”
话讲到一半的真澄停止发言,只见刚刚被瓦德莉抛出去的哨兵边观察她的脸色边穿越城门走了回来。
“如你所儿,好像只有我们无法离开这座城堡的样子。”
“……似乎有必要多收集一些情报呢!”
瓦德莉转身面向哨兵们,一脚踩在早已断气的队长尸体上。哨兵们浑身为之一震,她则摆出双手扠腰的姿势,得意洋洋地开口说道:
“我叫瓦德莉,是获得特洛瓦努大人赏赐獠牙洗礼及纹章的使徒。喏,真澄,你也报上名号给他们听听吧!”
察觉到她要求自己演出何种戏码的真澄感到不太开心,但转念一想又认为这是能助他们以最快速度获取所需情报的手段,于是只好选择妥协。
“……我叫真澄,乃白银的亚尔费姆大人之使徒。”
哦哦……哨兵们发出欢呼声。
“头抬太高了,给我放尊重一点!”
哨兵们一起向两人下跪。
(……这女人分明玩得很起劲嘛!)




薰及露西雅回到洛可的寝室。室内不见洛可的踪影,隔壁房间也感受不到他主人的气息。只剩一张沾满动物毛发的床铺孤伶伶地被窗外射入的夕阳染上一片橘红。
“……下次我一定会破解那道结界给你瞧瞧,你先去找那孩子回来好了。”
在房门内侧的露西雅开口说道。薰则因为露西雅说“刚刚爬秘密通道害我弄脏了这身服装,所以我要换套新衣服”而被赶出房间待在走廊上。
“可是啊……你方才失败了说……”
“我、我办得到啦!只不过因为我从没见过那种类型的结界,所以第一次要先练习一下啦!”
“这事关紧要,我就明讲了……刚刚那与其说是因魔力累积不足而‘功亏一篑’,倒不如说感觉比较像是完全不成体统啊!”
“这、这种事我自己也很清楚啦!下次等我一变笨,你就立刻带我到城门口。我一定会设法解决问题。因为那个傻姑娘明明是个笨蛋,魔力却强得不同凡响啊!”
“真的吗……?”
“嗯,因此惹得我再火大不过了!尽管我跟她的脑细胞使用比例99%比1%,但论及魔力她却变成99%……不对,大概占用了90%吧。多估一点的话。”
“脑细胞使用比例只有1%的说法未免太扯了吧……”
“少啰嗦啦!这是我的身体,我自己当然再清楚不过。还是说你有剖开我的脑袋检查过不成?”
被她这么一断定,薰根本无从反驳。
“不过啊,就算另一个你成功破解掉结界,如果我们所在之处真的是过去世界的话,结果还是回不去吧……”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露西雅陷入沉默。在返回洛可房间的途中,他们又向好几个人询问过年代的问题,而每个人都毫无例外地露出讶异的神情,给他们的回答也一模一样。
“咦……?”
行经走廊尽头的两名男女发现薰而向他点头致意。他们是先前跟洛可一起拿衣服来给薰及露西雅的那两人。薰跑到那两人身边。
“请问你们知不知道洛可跑哪儿去了?我们因为有事相托而来找他,但他好像不在房间。”
“那孩子似乎一天到晚都在城里跑来跑去喔。”
“是为了处理主人交代给他的工作吗?”
“不是,他好像只是在玩耍罢了。毕竟他现在正是爱玩的年纪嘛!”
女性噗嗤一笑,继续看着一筹莫展的薰。
“不过,他真是个亲切的好孩子呢!我们也是因为他的帮忙才在这里找到房间住啊!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我们倒是可以在遇见他时代为转告喔!”
“啊,这个嘛……”我们想离开城堡,请他回来找我们……这句话实在难以启齿。“对了,我想请教一下派对大概是几点开始呢?”
“应该是八点左右吧!”她做出看手表的动作,“啊,真抱歉,我的手表已经不见了。”
“没关系,不知道也无妨。”
两人笑咪咪地转身离去。
(真伤脑筋啊……果然只能参加派对讨他欢心吗……可是就算参加派对……)
此时,薰突然察觉到一件事,连忙转头望向两人离去的方向,却已不见人影。薰拿出行动电话,调出开始在中野台高中进行卧底调查时,由警方提供给他的相关资料照片。瞬间,薰变得面无血色。
“露西雅,抱歉,麻烦你先待在房里等我一下!”
大叫一声之后,薰随即沿着走廊追着那两人直奔而去。
他首度见到那两人之时所产生的似曾相识感果然并非错觉。
为何这个时代的人会做出看手表的动作?为何薰打开行动电话查看时间之际,他们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更何况手表在西元1209年根本尚未问世。
原来那两人正是在中野台高中失踪的少年男女。

“呐,你刚刚说了什么吗?”换好衣服的露西雅打开房门,“我说薰啊,我可以提出一个小小的任性要求吗?我还是觉得地下室的那个……”
但门外却不见薰的身影。露西雅傻眼了一阵子之后,内心随即窜起熊熊怒火。自己明明强忍着对画在地下室那几条白线的兴趣,专心设法逃离此地,但薰却丢下自己不晓得跑哪儿去了。
“好啦,那我也要随我高兴了啦!我要跟你拆伙!”



在走廊上奔跑的薰,总算成功追上了那两人。
“哪!”
“怎么了?”两人回头问道。
“那个,有事想请教一下。方便告诉我两位叫什么名字吗?”
“我们的名字……?”
两人露出百思不解的困惑神情,看起来不像是在装傻,但也没有发疯的迹象。是否记忆丧失了呢?这两人始终处于不知自己姓名的状态。
“你们是中野……”原本说法语的薰改用日文与他们对谈。“你们是中野台高中的学生对不对?”
“中野台……?”
他们俩跟照片上的容貌确实十分接近,不过看起来又像是与当地人之间的混血儿。由于薰是直接翻拍警察提供的失踪人口资料上的照片,因此画质颇为粗糙,无法轻易作出判断。于是薰操作行动电话,调出两人的照片。
“喏,你们看……”
准备显示照片给他们看的薰突然傻住,一股寒意直窜脊梁。只见在他眼前的两人相貌已经产生变化,变成比方才更接近日本人的长相。
“中野台高中……”
两人以明确的日语发音说道,但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两人的容貌却变得模糊不清。脸庞仿佛加上柔焦滤镜一样,呈现游移不定的状态。感觉如同在日本人及欧美人之间变来变去一样。
“你们俩……”薰总算挤出问题,“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怎么来的啊……”女性以日语轻声嘀咕。
“对了……我记得我们在城里徘徊着……”男性虽然也用日语回应,但言谈中却夹杂着五成法语字词。“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走出酒窖……然后遇见了洛可……”
“洛可Fa”
“嗯,他对我们非常亲切……当我们说无处可去……他就拿衣服来给我们换,同时也准备房间及工作……”
她话语当中的法文比率逐渐提高。之后,两人再也讲不出话来,只露出伤心难过的表情定睛注视着薰。两人的脸庞也开始渐渐稳定成混血儿的相貌。
(这两人也跟我们一样都是被洛可引导至此的吗a)
恍然大悟的薰连忙翻阅行动电话内的照片档案。真是太匪夷所思了,事实果然不出他所料。薰他们刚到这座城堡时所遇见的那名男性——就是在他们遭到哨兵追赶时,问他“是日本人吗?”并对他十分友善的那位男性——脸上保留了比这两人还早失踪的棒球队顾问的轮廓。不过,却远比这两人更近似于外国人的相貌。
(啊……)
薰对两人说了句“回洛可的房间等我”便动身跑离现场。
因为他看见了洛可踩着小碎步在走廊上奔跑的身影。



露西雅经由厨房来到地下室。从那间酒窖延伸出去的外围通道上画有一道雪白的线条。
(这果然是魔法染料,是年代相当古老的种类……不过也难怪啦!)
露西雅窸窸窣窣地翻找法袍内侧。原本是用来收藏魔导具及魔法触媒的内侧空间,另一个自己却擅自将各式各样的杂物塞进里头。例如糖果啦、不晓得从哪拆下来的螺丝啦、附有英国女工亲笔签名的五十英镑纸钞等等,仿佛装在小学生口袋里的东西接二连三地跑了出来。
附带一提,那张五十英镑的纸钞乃是另一个自己在首度获准前往白金汉宫晋见女王时,拿出来要求女工签名的玩意儿。原因当然是因为纸钞上印有女工的肖像图。心胸宽大的女王虽然面不改色地签了名,但那却是在露西雅人生排行榜中排名第一的丢脸场面。
“有了有了。”
露西雅掏出来的是一本笔记本。露西雅拔出附挂的原子笔,打开笔记本。
‘跟薰先生打好关系的方法’。
以此为标题,从‘做便当带到学校交给他’开始,有好几项‘秘诀’按照顺序誊写于笔记本上。露西雅隐隐约约回想起‘那个死老太婆’趾高气昂地解释给自己听的光景。两个露西雅邮然拥有共同的记忆,不过在变成另一个自己时,会宛如窥视着倒过来拿的望远镜一样缺乏现实感,完全没有印象的部分也很多。露西雅就是因此而交不到比较亲密的好朋友。
“这……”
写在下方的记述文字看得露西雅哑口无言,甚至面红耳赤。这条秘诀的内容为‘天下所有男性都喜欢处女,因此就算不是处女也要假装成处女(薰先生八成察觉不到)’。
“那个死老太婆灌输这什么鬼观念啊!不要把我当成是个像你一样到处搞风流的女人好不好!”
她忍不住放声大叫,接着才转眼环顾周遭。这里肯定正在进行某种相当不得了的事情才对。
露西雅边将画于地板上的线形图描绘至笔记本上边往前推进。
(在特洛瓦努舍弃这座城堡之前,这里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某种非常不得了的状况……而且与魔术师协会有密切关系……)
本来觉得可能与逃离此地的目的毫不相干,因此才压抑住自己的好奇心,但薰却撇下自己不知跑哪儿去了。他明明是自己的搭档,明明身为保护女性的骑士……既然如此,那自己应该也可以随心所欲才对。真是想到就火大……
“喂!”
露西雅突然被背后传来的一阵严厉嗓音叫住,吓得她不慎让拿在手中的笔记本掉到地上。回头一看,只见两名魔术师推着形似婴儿车的画线器出现在她面前。一名身穿红袍,另一名则穿着黑袍,两人都是位阶在法士之上的烂士。两人露出讶异的目光定睛直视露西雅。
“呃,那个……”
露西雅连忙捡起笔记本。虽然说她与其是为了避免描绘线形图一事穿帮,倒不如说是因为不想被人看见‘跟薰先生打好关系的方法’等相关记述才急着捡笔记本,但此举反而提升了两名魔术师的怀疑。
“见习生跑来这里做什么?把你刚刚藏的东西交出来检查。”
心里暗想‘开啥玩笑啊’的露西雅虽然试图逃离现场,手臂却被他们抓个正着。
“这是你那边的人马吗?”黑袍开口询问红袍。
“不,是陌生脸孔。小姑娘,你是谁的徒弟?”
“克、克劳蒂……”
原本准备讲出‘死老太婆’的名字,但就算是那个跟怪物没啥两样的魔女,也绝不可能生活在这个时代。露西雅拚命回想自己的法脉源流。
(死老太婆的师父是伊流史托列大人,而伊流史托列大人的师父是巴洛乌兹大人,再上去是……呃,是谁来着啊.)
“看来行迹十分可疑,还是报告给索利威耶大人知情比较妥当。”
(索利威耶η)
露西雅顿时哑口无言。只有一位魔术师拥有这个名字,佐尔亚斯˙索利威耶,通称‘ZOSO’,是个尽管身穿黑袍,却仍得到全场一致赞成,获选为魔术师协会最高领导的传奇魔术师。就某种意义而言,他可说是历代总帅中最著名的一号人物。经他们这么一提,露西雅才回想起他担任总帅的时期是在十三世纪初。由此可见,魔术师协会果然在这地方进行着某项计童里。
“……哎唷,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就在这个时候,只闻一阵装模作样的嗓音自走廊尽头传入耳中。
“两个大男人包围一名淑女,这实在太不像话了。何不由充满绅士风度的我……”
话讲到一半的男子突然噤若寒蝉,原来他就是当时跟蜥蜴男在一起的那个色狼魔术师。“你、你是……”亲眼目睹露西雅火烤蜥蜴男的魔术师神情僵硬地发出呻吟。
“格雷耶斯大人,您认识她吗?”
黑袍魔术师以敬语说道。名唤格雷耶斯的色狼魔术师身上所穿的法袍,是位阶比这两人还高的导士法袍。
露西雅用法袍衣摆捂住脸部,“呜呜呜”地尝试挤出啜泣声。她偷偷瞄了一眼,发现格雷耶斯果然面露困惑的表情,不知该如何对应比较妥当。
(只要再加把劲就好。露西雅,你要撑下去啊……)
她如此说服自己,随即扑向格雷耶斯胸口,半自暴自弃地开始模仿起另一个自己。
“呜哇~格雷耶斯,人家明明只是在寻找格雷耶斯时不小心迷了路,结果却被这两个人欺负了啦~”



薰在城内追逐着洛可的身影,目的是为了询问他提供服装及房间关照那两名失踪人口的详细情况。
城内笼罩一股强烈的杀气,致使薰根本无法奔跑。通道上随处可见全副武装、感觉仿佛
‘亲卫队’的卫兵堵住去路,也有看似魔族成员的角色混杂其中。
借用摆在通道旁的成束床单,边装出忙着工作边寻找洛可的薰行走在城堡的三楼,立刻发现一道攀附在墙上的小小身影映入眼中。
“喂~洛可。”
尽管很好奇他到底在干什么,薰还是压低声量呼叫他。洛可就这么紧紧抓着墙壁回头看了他一眼,却露出一副对薰不感兴趣的表情,灵活地挪动双脚踩着石壁往上爬。上方天花板则有一个因石块脱落而形成的小缺口。
“等、等一下:⊥
薰总算领悟到洛可并非黏在墙上,而是试图潜入天花板上方,不过他却无视薰的呼唤,迳自钻进了天花板上方。
(天啊……要是在这种地方被撞见,洛可也就算了,但我肯定会当场被砍头啊……)
然而待在原地也不是办法,于是薰也追着他爬上墙壁。
整座城堡为三层楼式建筑,上面只有一座尖塔,但三楼的天花板上方却没什么高度可言。薰自然不用说,就连洛可也只能以爬行方式往前推进。天花板上方没有窗户,不过下面房间的光芒却透过岩石缝隙射入,使天花板上方尚能保有些许视野。
“呐,洛可,我有话要跟你说。”
薰好不容易追上洛可并开口与他交谈。面向天花板上方的岩块并未被磨平,蹭得薰膝盖疼痛不已。
“什么事?我现在很忙耶!”
“很忙……你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啊?”
“做什么……”洛可停下脚步侧头思考。“总、总之,我很忙就是了啦!”
尽管看起来只是在玩耍而已,但他却气呼呼地撂下这句话之后,又窸窸窣窣地沿着天花板上方往前爬。
“呐,我想问问关于刚才陪你一起拿衣服来给我们的那两个人的事。洛可是怎么认识他们俩的呢?”
“其实也不算熟人啦!我只是散步的时候发现他们俩在后门附近哭,就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而已啊!我记得是今天早上……不对,好像是更早一点的样子。昨天……前天……耶?”洛可微微侧头沉思了一阵子,最后好像嫌思考太麻烦了,便丢出一句“总之是最近刚认识他们的啦”作为回应。
“那你见过这个人吗?”
薰将显示出棒球队顾问照片的行动电话递到洛可面前。
“呜哇,好厉害喔!这是魔法吗.”
只见原本日中无人的洛可似乎对行动电话产生兴趣,还边使劲摆动耳朵边开口询问。
“这是我请露西雅施展的魔法啦!那么,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嗯~人家不知道啦!或许曾经在城里见过这个人也说不定。”
看起来并没有刻意隐瞒的迹象,虽然自己与露西雅之间的待遇有点落差,不过基本上他待人似乎都很亲切。他会不会只是看见不小心来到这个世界的自己及那两人感到不知所措,而好心照顾罢了呢?
“呐,我希望你能试着回想一下,这对我及露西雅而言是非常重要……”
此时,下面传来一阵‘啪哒’的关门声。
“怎么回事?”
窥探下面房间的洛可突然发出“呜呜呜~”的威吓低鸣声。学他透过岩缝窥探下面的薰连忙伸手捂住洛可的嘴巴,说了句“别出声”制止他。下面是一间如同会议室的宽敞房间,当中有两名男子相对而坐。
其中一人为白银的亚尔费姆,另一人则是漆黑的特洛瓦努。



由窗户透射进来的夕阳余晖,已将位于恩卡纳席欧城三楼的会议室染成一片橘红。离开会议室的人物脚步声逐渐远去,最后自耳边消失。待在室内的两名男子这才吐出累积于肺部的大量空气。
“……你听到那家伙说的话了吗?那家伙根本是个疯子嘛!”
亚尔费姆一脸傻眼地说道。
“要是被你这样的人评为‘疯子’,那位大人八成会感到很不开心吧!”
坐在亚尔费姆正面的特洛瓦努神情严肃地作出回应。
他是个如同大山一般的男子,以成套黑色军服裹住壮硕的肉体,军服上又披着一件披风。那一身无论怎么高强的格斗家,只要一看到八成就会立刻丧失斗志的钢铁肉体,看起来仿佛披风底下还穿戴着盔甲一般。显示出坚定意志的浓密双眉,以及颧骨突出的精悍容貌,天底下再也没人比这名男子更适合端坐于王位之上。在这名男子散发出的风采之前,世界上任何王者都有如伪造的黄金一般逊色。
特洛瓦努坐在长桌的侧位上,也就是身穿人类世界流行的华丽束腰上衣的银发男子正对面。长桌的主位上空空如也,可见主位大概就是方才先行离席之人的位置吧!
“不管你怎么说,那家伙就是个疯子啊!那家伙刚刚说什么‘既然不晓得LADYKEY是谁,那只要把全世界的女人都抓到门扉前面,一个接一个杀掉不就得了。这样,总有一天会猜中对吧!’你觉得这样还算正常吗?”
“别再说了,亚尔费姆。你如果继续愚弄那位大人,连我也不会放过你。”
特洛瓦努跷起另一只脚,挂在腰际的长剑发出咪喳声响。
“哦,这可真令人吃惊呢!”亚尔费姆脸上浮现一抹嘲讽的笑,“你打算为那种货色跟我大打出手吗?”
亚尔费姆散发出的杀气使牢内空气瞬间结冻,特洛瓦努却始终面不改色。
“你是同伴,我不会与同伴兵刃相向。”
“哇,实在太意外了,我还以为自己很惹你厌呢!”
“没错,我恨透了像你这种吊儿郎当的人,但我也很尊敬你。”
亚尔费姆呆了半晌之后,这才耸耸肩收敛杀气。
脸上所以留下不太痛快的神情,大概是对心灵被平常习惯以‘木头人’一词加以贬低的人稍稍撼动的自己感到不太甘心吧。尽管判断不出特洛瓦努这番话是发自内心还是试图拉拢自己,不过那确实是很合亚尔费姆胃口的言谈风格。
亚尔费姆重新摆出避免正面注视特洛瓦努的斜坐姿势。
“……我也认为你比那家伙来得像样喔!虽说你是个无可救药的死板木头人,无论从哪种层面来看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起码你远比那家伙来得正常许多啊!光是想像只剩我跟那家伙独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情景,就令我不禁毛骨悚然。不过,假如你真的打算动手执行那家伙所说的方案,那我也不得不改变自己对你的评价就是了。”
“那位大人是位阶在我等之上的盟主,既然是那位大人所决定的事,那么残留在这个世界的所有魔族就非遵守命令不可。”
“拜托你别讲那种蠢话好不好。要是为了寻找LADY˙KEY而杀死大半人类女子的话,人类不就无法继续繁衍后代了吗?等到至尊君王再次降临此地之际,人类早就灭种啰。”
“运气够好就不会灭种。”
“……你终究只是个军人啊,”亚尔费姆起身离开座位,“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跟你们碰面了吧。随你们高兴了,我要随心所欲地玩到这个世界宣告灭亡为止,永远不见啦!”
“晚上还有一场舞会,何不先去猎取几名你最喜欢的美少年再离开呢?”
“还是算了吧!人类宾客只有那票跟你比较要好的魔术师而已吧?他们全都是一群早已年老力衰的老头子罢了。”
“其中也有三十、四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喔!”
“……出席这场无聊会议还是让我得到唯一一样好处呢!能够搞清楚你我之间的审美观截然不同,就是一项最无可取代的收获啊!”
亚尔费姆撂下这句感想,随即披上挂在椅子上的自用披风。
“更何况啊,你真以为我有办法尽情享受有那家伙在场的派对吗?”
亚尔费姆脸上浮现一抹僵硬的笑容。
“我呢,可是打从心底惧怕那家伙啊!”



(原来……这就是哈雷迪科努姆会议吗……)
在天花板上方屏住呼吸的薰早已汗流浃背。明明已至黄昏时刻,天花板上方却因不通风而变得闷热不堪,但促使薰浑身冒汗的原因并不仅止于此。相传教皇厅认定1209年乃是在对抗魔族的历史当中最重要的一年。薰回想起来的就是这件事,难怪城内会布下如此森严的警备。
哈雷迪科努姆会议——是残留在这世界的三名盟主唯一一次齐聚一堂的会议。
神盾部门有留下纪录,显示那场会议是在当时位于维也纳的特洛瓦努居城内举行的。之后并未再召开第二次会议,直到八百年后的二十一世纪,当时议决通过的事项仍旧以魔族法律的地位统治着这个世界的黑暗生物。
我真是撞见了相当不得了的场面呢……薰擦掉汗水,不过无论怎么擦拭,额上还是不断冒出汗珠,并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岩石地板上。要是被待在底下的特洛瓦努发现,自己等人肯定完蛋。
下面传来开门声,原以为特洛瓦努总算愿意离开会议室了,结果事实并非如此。只见又有一名身穿黑袍的魔术师走了进来,这名魔术师年过五十,手中抱着一本书。
“那个阴晴不定的男子回去了吗?你运气真好。”
“运气好?我跟他是老交情,起码还知道该怎么说才能促使他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倒是你那边准备得如何了呢,索利威耶?”
“没什么问题,地下那玩意儿即将完成,这个也已经准备妥当。此乃我毕生杰作啊!”索利威耶走到特洛瓦努面前的座位坐下,随即将拿在手中的书本递交特洛瓦努。“此外,那家伙也已经来了。”
那个魔术师究竟是何方神圣呢?薰感到十分讶异。感觉上是人类,却以若无其事的语调与特洛瓦努对谈,特洛瓦努也用平起平坐的态度回应。虽然错过了盟主会议,但搞不好接下来有机会听见什么重要大事……就在薰心里浮现这个念头之际。
“天啊,我怎会忘记这件事呢?”
洛可突然放声大叫,他的声音回荡于狭窄的天花板上。人在下面的特洛瓦努及魔术师同时霍然起身,抬头仰望他们俩的藏身之处。
“糟了,我得赶紧去通知主人。再不快点找到主人的话,‘红色死亡’就要现身了啊!”
薰虽然试图捂住洛可的嘴巴,但为时已晚。只闻特洛瓦努边以铜锣般的嘹亮嗓音怒斥一声“什么人”边伸手对准天花板。
就在薰以为自己会连同天花板一并被射穿的那一瞬间,光球竟被浮现于天花板前方的透明薄膜裹住。特洛瓦努施放的魔法子弹在透明薄膜包裹下缓缓萎缩消失。
“索利威耶,你这是做什么!”
“冷静一点,难道你忘记这上面有什么东西吗?”
特洛瓦努“啧”了一声,转身走向房门。
“咱们快逃!”
薰及洛可连忙经由方才那个缺口回到走廊上。他感受到特洛瓦努的气息出现在走廊的另一侧,虽然他好像沿着相反方向展开搜索,不过那股巨大的杀意却宛如滴入水中逐渐扩散开来的墨汁般侵蚀着整条走廊。薰勉强压抑住双脚颤抖,拔腿逃离现场。
好可怕……他心想。一旦进入他的视野当中,自己就会在那一瞬间由这世上彻底消失。一股令他几乎无法呼吸的压迫感在背后盘旋不去。
“我怎么会忘记了呢……再不赶紧通知主人的话……‘红色死亡’会……”
洛可边擦眼泪边反覆嘀咕着同一句话。虽然不知他究竟为何落泪,不过光是看到原本开朗乐天的少年变得如此伤心难过的身影,就连薰也忍不住悲从中来。尽管他很想问清事由再设法助他一臂之力,但现在却没有多余的时间处理此事。
(不妙……)
直到方才为止都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竟出现了一道身穿黑袍的人影。前面没有半条可以闪身躲藏的岔路,由此人手持黑色法杖看来似乎是个魔术师。
(会是刚刚那个叫索利什么的家伙的同伴吗?)
一旦遭遇对方,自己等人肯定必死无疑;但为了封口而下手杀害偶然遇见的人这个选项也不存在于薰心中。是否有机会在尚未被撞见之前,先设法击昏对方呢……
“咦!”
人影转身面向他们,薰顿时大吃一惊,而那人也露出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惊愕神情。
桂木真澄。
薰果然没有认错人。
薰与洛可从目瞪口呆的真澄身旁飞奔而过,在通往楼下的楼梯前面停下脚步,回头望向真澄。只见真澄依旧张大嘴巴凝视着自己。薰掉转脚步跑下楼梯,洛可则早已不知去向。
(为何真澄哥会出现在这个世界呢……)



在薰及小孩子逃离现场没多久,隔壁房间的房门开启,只见瓦德莉边拉起胸口拉链边现出身影。她的肌肤及头发沾满汗水,皮衣内侧散发出一股比任何香水还要妖艳的香气。
“久等啰!”
瓦德莉一边擦掉沾附于嘴角旁边的液体,一边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说道。
“呃……嗯……”真澄这才回神过来作出回应,“你过足瘾了吗?”
“讨厌啦,我可是勉为其难才这么做的耶。还不都是因为他们说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我们通过。而且,他们又身为主人的部下,我也不能动手宰了他们啊!”
瓦德莉关上房门之际,房内只见两名卫兵全身赤裸,面露幸福神情昏倒在地的身影。真澄还是先对她丢出一句“听你胡扯”。
房内两人是方才负责顾守此地的卫兵,瓦德莉为了求见特洛瓦努而来,不料卫兵却坚持不肯放行,双方顿时陷入一触即发的局面。谁知瓦德莉竟说了句“好吧,那我用身体支付代价好了”,便突然吻上卫兵们的嘴唇。
、对方瞬间产生变化,原本冥顽不灵地忠实执行任务的卫兵,在瓦德莉收回牵着一丝唾液的舌头之后,竟如饥渴的野兽般开始抚摸她的肉体。他们隔着皮衣搓揉她的乳房,并跪下来舔拭她的皮靴。接着,瓦德莉仿佛女王一样,带着两人消失于隔壁房间,只留下目瞪口呆的真澄待在原地。
“……你对那两人做了什么?”
“没什么啊,大概是因为我太有魅力了吧!”
瓦德莉面露装傻的神情说道。
(虽然没有使用魔法的迹象……但若不先设法揭穿她的底牌,日后大概会吃闷亏吧……)
就在这个时候,真澄感受到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如同暴风般吹散瓦德莉身上妖气的强大气息,只见一名身披黑色披风的壮汉神情僵硬地跑了过来。
(此人就是特洛瓦努……)
明明是首度碰面,真澄却立刻领悟到黑衣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那是另一种不同于亚尔费姆的恐怖,并不像亚尔费姆所带来那种好像被拉进沼泽内的恐怖,而是仅是面对面就带给他一种宛如被塞进墓穴内的错觉。真澄在不知不觉间已跪倒在这名男子脚前。
“你们俩都起来,刚刚有人经过这里吗?”
“是。”真澄开口回答,“有一名小孩跑了过去。年纪大约十岁出头,脖子上戴着项圈。”
“你……是张陌生脸孔呢!你并非此城之人,你是谁?”
“在下名唤真澄,是白银盟主的使徒。”
特洛瓦努瞬间不太开心地皱起眉头。
“……好吧,真澄,我会向亚尔费姆卿说明,你就暂时留在城内,负责替我找出那个小鬼并杀了他。”
接着,特洛瓦努虽转身面向瓦德莉,但他脸上却浮现诧异的神情,就跟先前亚尔费姆遇见真澄之际所展露的表情一模一样。
“你是我的使徒……吗?”
“是的,婢女名唤瓦德莉。”
身经百战的淫女竟如同黄花闺女般羞红了双颊。
“好女人,我以前曾让许多共度一夜的人类女子成为使徒,你是其中一只吗?”
“呃,是、是的,婢女有幸蒙主人多次使用我的身体……”
“我不记得了。”特洛瓦努不耐烦地打断她的发言,“那你也跟真澄一起去猎杀那个小鬼。此事只交由你及真澄两人负责执行,不准告诉其他人。当任务完成之际,我会特别拨出一个晚上只使用你的身体。”
“婢女备感光荣!”
“真澄啊,你有何愿望?”
“不敢,听说吾主与大人乃是金石至交。服侍特洛瓦努大人就等于是服侍吾主,在下别无所求。”
“呵……”特洛瓦努不禁面露苦笑,“去吧!”
(等搞定任务后,他八成打算顺便杀了我吧!那个小鬼究竟看见了什么?而薰他又……)
“女人,给我站住。”特洛瓦努叫住得意洋洋地准备奔离现场的瓦德莉。“你为何佩戴我的纹章?我可不记得曾经赏赐过那种玩意儿给你啊!”
“这、这是……”
特洛瓦努由答不出话的瓦德莉脸上扯断眼罩,放在手中烧成灰烬。“啊……”瓦德莉脸上瞬间布满伤心的神色。
“好丑陋的伤痕。”特洛瓦努抓着瓦德莉的下颚,一脸无趣地看着刻画在她左眼上的伤痕。“算了,我就忍耐一点使用你。设法回应我的期待吧!”
特洛瓦努掉转脚步。
“婢女……备感光荣……”
颓然低头,用跟方才截然不同的颤抖嗓音轻声回答的瓦德莉眼中,浮现有违她行事风格的闪闪泪光。



薰回到城堡一楼。他并未感受到特洛瓦努追赶过来的气息,也不见卫兵大举搜索自己及洛可的迹象。
(真澄哥是否会为了我们保持沉默呢……)
逃离魔掌的薰到处寻找沿途失散的洛可,尽管因撞见特洛瓦努等人的会谈而在途中宣告结束,不过薰却想再次仔细询问关于中野台高中那两名男女学生,以及那位仍残留着棒球队顾问轮廓的男子之事。
洛可好像也不太对劲,他宣称并不记得自己是在昨天或今天遇见那两名高中生。
十分诡异,然而那种异常感反而促使薰加快脚步追寻他的下落。
(但是……就算我顺利从洛可口中打听到那些比我们更早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们的详细情形,是否当真就能从1209年这个世界回到未来呢?)
“呐,少年?”
突然有人从背后出声叫住薰。回头一看,只见一名少女笑咪咪地站在他后面。年纪大约十二、四岁,比露西雅还要年幼一些。穿着感觉有点早熟的礼服,包括鞋子在内的全身上下都裹着一层鲜红色彩。
(咦……怎么会……?)
背后这条走廊两侧既无房间也无岔路,只有一路往外延伸的长长通道。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绕到自己背后的呢?会是自己在思考事情之际被她超越过去了吗?
面对呆若木鸡的薰,少女嘻嘻地露出淘气的微笑。
“我想告诉你有关那个跟你在一起的女孩子的事喔!”
“什么,露西雅她怎么了.”
“她跟一个脸上表情实在不太正经的魔术师一起走进客房啰!一个只懂装腔作势,看起来非常愚蠢的家伙。那家伙好像在打什么歪主意,所以建议你快点赶去营救她比较好喔!”
(表情不太正经……天啊,是那家伙吗!)
“你是在哪见到他们的呢!?”
“就在这儿啊!”少女咏唱咒文,以光芒在半空中画出一张地图。原来如此,看样子她之所以能轻易绕到白己背后,似乎是拜魔法手法所赐。
她会不会像露西雅,也是某个魔术师的徒弟呢?她具备一身纵使得知她是某国王室公主,也会忍不住点头认同的出众气质。语调虽然还很孩子气,却夹带着极其高贵的魅力。
“你们俩是今晚的派对搭档吗?”
“不是,我们不会参加派对。我们只想离开这座城堡。”
“哎呀,真可惜,我还以为我们能在派对上再次相遇呢!”
“谢谢你通知我这件事。我得赶快过去救她,就先走一步啰!”
少女以依旧不变的高贵语调,对着飞奔离去的薰的背影说道:
“是啊,动作还是快一点比较好,因为‘红色死亡’将会出现在派对上喔!”
薰听见她抛下与洛可脱口而出完全一样的话,顿时惊讶地回头望向背后,然而少女的身影却已消失不见。
“……快点准备参加晚间派对吧!换上礼服、好好打扮一番,真想离开此地的话,唯一的方法就是追着‘红色死亡’跑……呵呵,你们有办法逃离这个世界吗?”
只剩少女开心的笑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



“哎呀,没想到你竟是为了拜我为师而到处寻找我,着实令我大吃一惊啊!”
在地下被魔术师们逮个正着的露西雅,伪装成另一个自己逃过一劫,来到了这个名叫格雷耶斯˙迪˙马丁尼的魔术师的房间。外面天色已暗,格雷耶斯点亮一盏魔法油灯。
“是的。说到我现在的师父大人,不仅脾气暴躁、品行不端正,而且还水性杨花,简直糟到极点,再加上她又是个超级丑女。虽然她的魔法实力还算不差,我才勉强跟在她身边学习,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嗯嗯,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竟然受到那种待遇,实在太可怜了。”
这家伙该不会真的是个笨蛋吧……脸上堆满假笑的露西雅暗自感到傻眼。虽然不知这个时代是否也视更换师父为禁忌,但由红色跳槽至黑色之举却是自从魔术师协会设立以来就被视为绝大禁忌。如同英国与梵蒂冈向来水火不容一般,魔术师协会的红色与黑色势力也彼此仇视着对方。或许正因扎根于同样的基础上,反而引发了更强烈的憎恨意念也说不定。
(但没想到目前红色与黑色势力却联手进行着某项计划……)
十三世纪初期——这个时代的历史已彻底自魔术师协会当中消失不见,甚至连物体记忆也全数被消除殆尽,纵使动用‘积分式物质记忆检索术’也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暗中传承下来的当代魔术师协会统帅——佐尔亚斯˙索利威耶一名之所以那么著名,乃是因为据传他与这个时代的历史丧失一事有着某种程度的牵连。
再加上恩卡纳席欧城的来头。
这座城堡的所有记忆也一样被删除殆尽,尽管据传是特洛瓦努在舍弃这座城堡时,为了不让教皇厅获得重要情报而动手加以删除,但没想到竟会在这个场所听见索利威耶之名,这令露西雅大感惊讶,同时促使她再也压抑不住身为魔术师的好奇心。
“格雷耶斯大人,我师父虽然不肯告诉我,但请问格雷耶斯大人及索利威耶大人究竟在这里的地下空间做些什么呢?”
“这个嘛,该怎么说呢……由于这玩意儿是一项合作计划,因此即便是像我这样的重要人物,往往也只知其中一小部分情报而已。当然啦,既然我身为索利威耶大人的得力助手,相信索利威耶大人迟早会亲自为我说明一切就是了。”
格雷耶斯一边掰出成串令人不禁怀疑他怎会认为这样就能瞒混过去的台词,一边拿起葡萄酒瓶。
“倒是这位小姐,你何不坐下呢?”
“喔……”露西雅边出声回应边弯腰就座。
“你也来一杯如何?”格雷耶斯举起葡萄酒杯送至嘴边,却突然呛得猛咳嗽并吐掉葡萄酒,还碎碎念地丢出“这什么玩意儿啊!居然拿坏掉的葡萄酒给我喝……”这句话。感到傻眼的露西雅决定转脸不看格雷耶斯。
(这家伙是怎么了?亏我还耐着性子全力拍他马屁,结果他分明一无所知嘛。没办法了,赶紧开溜吧!)
露西雅不着痕迹地以手遮口,开始轻声咏唱起麻痹咒文。就算笨到再怎么无可救药,对方好歹也是导士。若非胜券在握,她绝不可能跟着这个一眼就能看出对自己抱持某种不良企图的变态回到他房间。露西雅准备的咒文是经过数度改良而成的二十一世纪‘最新版本’的麻痹咒文。这个时代的防御魔法绝对无法抗衡。
“话说回来,小姐。”
格雷耶斯起身离席,缓步走向她身边。露西雅连忙中止咏唱咒文并释放魔力,格雷耶斯伸手轻拍露西雅的肩头。
“你现在呢,正处于一个岌岌可危的立场。”
“咦……?”
“你自己想想看,你脱口表达出希望改变法袍颜色的意愿耶。纵使你跟那位大人的宠物处得很好,这下子大概再也无法袒护你了吧?况且你又在走廊上闹出不小的风波。”
格雷耶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拳头大的宝珠递至露西雅耳边。
‘……虽然她的魔法实力还算不差,我才勉强跟在她身边学习,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宝珠传出方才露西雅所留下的说话声音。
“可、可是,你不是也说过愿意让我跳槽吗?”
“我只说你‘实在是太可怜了’而已唷。要是这段荒谬的发言传入索利威耶大人耳中,不仅你的所有记忆会立刻遭到封印,甚至还会被烈火烧成一具焦尸喔!”
格雷耶斯脸上浮现嘲笑的神情。领悟到自己遭到这家伙算计,露西雅立刻脸色大变霍然起身——但她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整个背部仿佛紧紧黏在椅子上一样动弹不得。“呵呵呵”格雷耶斯抓住露西雅的双手,缓缓压回椅子的扶手上。只见方才还能白由行动的双手也跟着被椅子黏住。原来他早就在这张椅子上布下机关。
“如何?这是我的得意作品喔!因为最近的年轻女孩都不太稳重啊,想要好好鉴赏一番的话,还是这样最适合呢!只要你肯乖乖听话,我就把这件事当成你我之间的小秘密啰?”
露西雅虽然确实小看了格雷耶斯,然而关于他是个变态的推测似乎一点也没错。不对,应该说完全超出她的想像才对。
“哪、哪来的‘鉴赏’啊,你这死变态!再怎么想这都是用来调戏女孩子的玩意儿嘛!你到底把魔法当成什么了啊η”
“……真是个讲话带刺的小姑娘呢!亏我还以为你是个脑筋有点笨的可爱女孩说。”
“连、连这种变态都比较喜欢那个傻姑娘吗.”
“你在胡说什么啊?算了。只要梳装打扮一下,或许就能变成有点像样的展示品吧。我虽然准备了今晚派对专用的礼服,可惜它因为找不到伴侣而只能独守空间啊!”
“这不是废话吗?要是跟你这种变态一起出席派对,往后只会被人指指点点取笑到死啊!”
格雷耶斯发出“呵呵呵”的嘲笑声,随即动手解开动弹不得的露西雅那件法袍的胸口部位。接着,从口袋里掏出匕首,捻起洛可为她准备的服装衣摆,再以匕首轻轻抵住。领悟到他意欲为何的露西雅不禁放声大叫。
“住、住手,你这死变态!等我回到二十一世纪,我一定要在魔术师目录上注明你是‘史上最烂的变态魔术师’!”
“别在那边胡说八道,乖乖坐好不要乱动,这样很危险喔。只不过你大概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就是了。”
格雷耶斯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露西雅虽然试图咏唱咒文破坏这张变态椅子,却因双手被黏在椅子上无法比出动作,而没能完成施展魔法的步骤。
“傻姑娘,快给我出来!出来狠狠教训这个死变态啦!”
锐利刀刃由下往上轻轻攀升,划破了露西雅身上的衣服。
“搞什么鬼,原来你多穿了一件衣服啊。无妨,这样反而让我觉得更起劲呢……”
格雷耶斯准备对她身上那件黑色高领衬衣下手。
“不行!我绝不准你割破这件衣服!”
露西雅双眼浮现闪闪泪光。唯独那样东西绝不希望被人看见,但格雷耶斯却露出愈加兴奋的神情割破露西雅那件贴身衣物。
“不要……别看啦……不要……”
哭成泪人儿的露西雅再也发不出声音咒骂对方。格雷耶斯则收起匕首,将露西雅身上那件被割成两半的衣服往左右两侧拉开。露西雅的雪白肌肤顿时浮现于昏暗无光的室内。
“这是……什么玩意儿……”
格雷耶斯面露紧张的神色。
“刺青?不对,这是魔导的……”
就在格雷耶斯准备触摸附着在她肌肤上那玩意儿之时——
房门传出有人用力敲打的咚咚声,接着又响起转动门把的声音。只是由于门上了锁,因此来者无法打开房门。
“露西雅,你在里面吗!?”
听见这阵耳熟的嗓音,露西雅马上放声大叫。
“薰,快救我!”
就在露西雅大叫的同时,房门也应声被撞开。看见露西雅身影而哑口无言的薰脸上立刻露出愤怒的神色。
薰反手关上房门,边戴上手套边朝格雷耶斯直冲而去。薰的外表看起来活像个人畜无害的敦厚少年,如今的他再也压抑不住被怒火触动的冲动情绪。但看在露西雅眼中,薰的反应却令她感到相当高兴,只见露西雅那张被泪水沾湿的脸庞重新浮现笑容。
“喂喂喂,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你知道我是谁……”
格雷耶斯虽然死到临头仍不改高傲的语调,薰伴随着极为简洁有力的回答,使劲挥出一拳轰向他的面门。
“想也知道你只是个死变态嘛!”
这一拳揍得格雷耶斯伴随一阵闷响飞出整整两公尺远,就此倒在地板上昏死过去。
同一瞬间,遭到格雷耶斯魔法束缚的露西雅也重获自由。接着,薰与露西雅四目相交,只见轻轻“啊……”了一声的薰脸色丕变,露西雅整个人顿时凝结,同时领悟到那玩意儿已经映入他眼中。
“不要看!求求你别再看了!”
露西雅抓起法袍裹住身子蹲在地上,弓起背部试图隐藏位于残破衣服底下的物品。然而为时已晚,已经被他看见了。仿佛烙印般刻画在她胸口至腰际的一张书页。
薰嘀咕念出那项物品之名:
“‘外道祈祷书’……”



露西雅缩着身子持续发出呜咽声,显见她现在正处于不适合交谈的状态。薰撕下窗帘揉成绳索,将格雷耶斯的双手绑在背后并堵住他的嘴巴。如此一来,他应该就无法咏唱魔法,也没机会向卫兵求救才对。
薰脱下衣服递给她,不过露西雅却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句:“我才不想穿你这家伙的衣服!”只是过没多久,她又开口说:“……对不起,还是请你把衣服借给我穿。另外,也很谢谢你赶来救我。”

“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我刚刚在走廊上遇见一名很奇特的女孩子,她说你被那个魔术师给带走了。”
薰虽然告诉她关于洛可及那名少女都异口同声提及‘红色死亡’这个字眼一事,露西雅却显得心不在焉。
最后,情绪总算恢复平静的她开口问薰:
“为何并非魔术师的你会知道‘外道祈祷书’呢?”
“之前我去芬兰时,曾经目睹‘外道祈祷书’钻进一位名叫玛格丽特˙修恩怀思的魔术师肌肤中的情景。”
“你该不会是指在艾莉丝奶奶身上的外道祈祷书吧!?”
“是啊!你不知道吗?那一张书页不是在克劳蒂亚小姐手中吗?”
“那个死老太婆只半开玩笑地告诉我‘这是我赌赢的抵押品’而已啊……我问你喔,修恩怀思女士也会像我一样改变人格吗?”
“在我的印象中并未发生过这种事……你的人格转变症状也是那玩意儿造成的吗?”
露西雅点了点头。
“这张书页一钻入我体内时,那个傻姑娘就会出现,而当书页窜出体表时又会变回原来的我。连我自己也不晓得它到底会在何时动起来,真是麻烦透顶啊……不过,她或许也感到很困扰吧!老实说,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哪个我才是真正的自己啊!我虽然是为了医好这身怪病而立志成为魔术师,但等到有一天真的把这玩意儿赶出体外时,说不定现在的我反而会跟着消失不见呢……”
她坐回椅子上,自我解嘲地笑了出来。
“不过,你一定比较希望看见现在的我消失对不对?因为大家都很喜欢那个傻姑娘啊!明明一天到晚净干些蠢事,却深受大家喜爱。我最讨厌那种狡猾的女孩啦!”接着,露西雅又以旁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补上一句:“……但我有点羡慕她就是了。”
“真是这样吗?”
“哎呀,难道薰喜欢现在的我?别开玩笑了呗。自己是个既傲慢又讨人厌的女生,这点小事我起码还有自知之明啦!”
“你误会了,虽然说跟你相识不过短短几天,但我心里有时也会产生两个露西雅‘其实都是同一个女孩呢’的念头。就连被带进这个世界时,两个露西雅不也都说过‘是我不好’这句话吗?既然同为人类,我相信应该不至于发生其中一方就此消失的状况才对吧?”
露西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薰,接着起身离席,背对薰走向房间角落。原以为自己又不小心惹她生气了,但也不知是否想太多,只觉得她刚刚回头时,脸上似乎浮现了一抹笑容。
“你在做什么啊?”
见露西雅开始翻找摆在房间角落的魔术师行李包,薰忍不住出声询问。
“这种没品味的礼服是怎么回事啊?而且还是件便宜货,真是个从头到脚都糟到极点的家伙。算了,勉强饶你一次吧。只要穿在我身上,应该就能变得有看头一些吧!”
“等、等一下,露西雅……难不成你想参加派对……”
“这不是废话吗?洛可不晓得跑哪儿去了,他跟那个小女孩又异口同声说出‘红色死亡’这个字眼,而那个字眼代表的人物将会出席派对没错吧?那咱们也只能去一探究竟啦。好了,你也赶快扒光那个魔术师的衣服穿到身上去吧。你要负责当我的舞伴喔,你应该会跳舞才对吧?”
“太危险了啦!你居然想参加魔族齐聚一堂的派对bo”
“难道你认为这里是正常的世界不成?”她若无其事地丢出这句令人毛骨悚然的台词。“我一直有个想法,就是这个世界感觉有点诡谲莫测。”
“诡谲莫测?”
一道样形容可能不太妥当吧!总之,我感受到一股刻意安排的感觉。除了洛可及那个小女孩之外,其他人不是也都将派对一事挂在嘴边吗?”
“经你这么一说……”
“我呢,认为这空间虽然属于过去,却不只是寻常的过去。既然这个世界的焦点集中在派对上,咱们当然要去见识见识,顺便拜见一下即将到来的‘红色死亡’究竟是何方神圣。洛可不是也会参加这场派对吗?”
她说的确实没错。在不知洛可去向的当下,薰等人能做的也只剩下这件事而已。
“不过,露西雅,其实你心中也怀着纯粹想参加派对的念头对不对?”
“算是吧——t可是男一个我也说想去看看,所以两票对一票,事情就此定案啰。”
“……你这话当真?”
“当然,更何况……”
“更何况?”
“啊,这件最像话了。”露西雅边拉出一件黑色哥德风的礼服边说道。
“你以为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人有资格担任派对主角吗?”



以魔法制成的白色灯光将挑高至二楼的宽敞舞蹈厅照得有如白画一样明亮。
“好漂亮……跟白金汉宫不相上下啊!”
露西雅感叹不已。
从画有彩绘的天花板、附加华丽装饰的梁柱到木片拼花的地板,每项装潢都呈现出完美无瑕的美感。尽管薰未曾去过白金汉宫,不过纵使跟因执行任务而去过一次的凡尔赛宫相比,此地依旧毫不逊色。
对薰而言,最值得庆幸的是舞会尚未开始。在钢琴幽幽演奏着夜曲的现场,只见起码有超过百人以上的盛装男女置身其中谈笑风生。担任服务生的少年少女们忙碌地来回穿梭于宾客之间,会场周遭则布满了身穿盔甲的守卫士兵。
“……那个传说搞不好是真的喔!”
露西雅边眺望会场边开口说道。
“那个传说?”
“嗯,就是舞蹈及音乐等文化,绝大多数都是由魔族自门扉另一侧带进人类世界的传说。在现代流传的历史中,虽然记载着宫廷舞蹈宴乐的习惯是在距今很久以后的时代才诞生,不过就眼前的情形看来似乎并非如此。你瞧,在钢琴后面等着出场的小提琴,外形不也跟现代的小提琴一模一样吗?但我记得历史记载小提琴是到了十六世纪才演变成那种形状的。”
“会不会是我们窜改了历史?”
“或许吧!你所属的单位不是很轻易就针对这类现象大发脾气吗?说什么‘那绝非受到魔族影响所致’之类的……”话讲到一半的露西雅也跟着耸了耸肩,“但我们也好不到哪儿去就是了,搞不好我从小被灌输的礼仪也只是模仿魔族在另一侧所奉行的礼法罢了……”
受邀宾客全都呈现人类相貌。虽然一开始分不清究竟有多少魔族成员,以及有多少人类宾客在场,但后来就渐渐能区分出来了。散发出光是靠近就让人忍不住直打寒颤之压迫感的魔族,言行举止也充满了高贵气息,就像原封不动地从每晚在白金汉宫或凡尔赛宫举办的舞会当中移身此地一般,与这座大舞蹈厅的美感完全融为一体。
相较之下,用一句话来形容,人类就仿佛搞错场合,出现在绘画上的污垢一样,破坏了舞蹈厅的美感。贵族般的魔族们全都表现出‘这次是勉为其难才允许你们出席盛会’的感觉,绝不会主动与人类宾客攀谈。
“洛可是否已经进入会场了呢?”
“这个嘛,那就兵分两路寻找好了……啊,你还是先趁机练习一下舞步吧。要是你敢在正式上场时害我出糗的话,我保证当场跟你拆伙。”
话一说完,露西雅随即消失于人群之中。
(‘红色死亡’吗……)
薰回想起洛可脱口说出这个字眼时的反应。
‘我怎会忘记这件事呢?’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说法。照理说他明明是偷听到那段对话后才得知此事,不过却说出仿佛早就知道这件事的说辞。
(究竟有什么东西会出现在此呢?)
那是个过于抽象的字眼。洛可说“主人有危险”,难道是会对他那身为魔族的主人造成威胁的东西吗?在查明那个字眼所代表的意义之后,是否就能脱离这个诡异的世界重返现实呢?
(不过现在也只能先查明真相再说了,尽力而为吧……)
一旦下定决心,薰突然想起自己今天从早上到现在都未进食。午餐因为遭到易怒的露西雅没收而无缘享用。
就在他伸手准备拿起摆在桌上散发着迷人香味的牛排之际,突然有一只纤纤细手从旁抓住了薰的手臂。
“小子,那是哀家们专用的食物。同类相残可不太好喔!”
这阵耳熟的黏腻嗓音吓得薰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
“罗、罗珊娜……小姐!”
此女正是他在芬兰对上的那个淫荡的魔族女子——罗珊娜。或许该说她不改本性吧,只见她身穿一袭大方展露肌肤的礼服。
(……也对,她在这个时代应该还活得好好的……)
薰不禁忆起罗珊娜在芬兰撕裂人类肚腹加以啃噬的光景。察觉到摆在桌上的料理为何的薰顿时脸色发白,暗自感谢及时制止自己的罗珊娜。
“哎唷,哀家曾在哪儿见过汝吗?”罗珊娜百思不解地微微侧着头,接着挪动视线游走于薰全身上下,并吐出分岔的舌头轻舔嘴角。“要是曾跟汝这么可爱的小子睡过,哀家应该不可能忘记才对啊……”
“您、您误会了,罗珊娜小姐。以前在下曾有幸站在远处拜见过您的芳容,自那以来,您的美貌就令在下久久无法忘怀。”
“嘻嘻……汝这番话还真中听呢!”罗珊娜微眯双眼,“这算是在引诱哀家是吧?”
“在下岂敢,区区人类怎能与罗珊娜小姐您……”
“用不着客气。”罗珊娜将薰搂入怀中。尽管薰亲眼目睹过这个女人的本性,但在浓烈香水味及丰满触感包围之下,他还是不禁变得满脸通红。罗珊娜在薰耳边轻启芳唇细声说道:
“……哀家预定在这座城堡滞留一段时间。汝就从今宵起,每晚都过来陪伴哀家吧。要是汝胆敢一天没来报到,哀家将会亲自动口吃掉你喔。”
罗珊娜张口轻咬薰的耳垂之后,随即转身离开原地。
(原来那家伙打从这个时代开始就是那副德性啊……可、可是别开玩笑了,谁想奉陪那种妖女啊!)
露西雅像是与罗珊娜换手似地回到薰身边,薰不着痕迹地擦掉罗珊娜沾附于他耳朵上的口红出声询问:
“啊,你有找到洛可吗?”
“没看到啊……倒是薰,你再怎么隐瞒也没用,我已亲眼看到你跟那个女人互相拥抱的场面啰。那个女人是什么东西啊?”
露西雅边说边定睛怒瞪薰。
“你、你误会了啦!那个女人是……”薰压低声音回应,“以前在芬兰交手过的魔族女子,因为她试图杀死艾莉丝。”
“哦,那就算了。奉劝你最好别跟那种女人交往,否则你的品德会遭人质疑喔。”
“你讲太大声了啦!”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际,背景音乐已从夜曲转变成圆舞曲,加上小提琴及大提琴的音色,使现场由宁静转变成跃动的华丽气氛。置身舞蹈厅中的男女各自找到舞伴,开始随着乐音翩然起舞。只不过跳舞的净是魔族份子,人类们全都很不好意思地为魔族们空出宽敞优雅的空间。
“喏,咱们走吧!”
薰被露西雅拉着手臂,一路带往舞蹈厅的正中央。
两人开始跳舞。露西雅的舞技果然高超,薰反而成了受到露西雅引导的舞伴。虽然到了第一首曲子演奏完毕之际,薰总算进步到能够记住舞步主动配合的境界,然而纵使露西雅再怎么善舞,在由今天首次跳舞的薰当她舞伴的状况下,怎么跳还是会落后音乐整整一拍。
周围的魔族们并未嘲笑他们俩,而是以带着笑意的目光看着他们。那是抱着‘人类小孩在这儿玩耍呢’的心情呢,还是因为嘲笑他人跳舞的失败是有违礼仪之举的缘故呢?
即便如此,容貌出众的美少女及俊秀少年还是逐渐吸引了周遭的目光,等到跳完第二首曲子之际,甚至还博得周遭魔族份子们的热烈掌声。这种感觉实在很奇妙。
“你天分不错,再来就只差经验啰!下首曲子要换你好好引导我跳喔!”
“你还打算跳下去啊η我们可不是为了做这种事而来参加舞会的,我们是为了搞清楚‘红色死亡’究竟……”
此时薰突然听见远方传来一阵议论纷纷的声音。
“怎么回事呢?”
这阵喧闹声逐渐往他们这边靠近,接着薰听见舞蹈厅中的魔族们窃窃私语地声音传入耳中。
“那位女性到底是谁?”
“真是美若天仙啊……”
看样子似乎是在称赞新登场的出席者有多美。薰虽然也试图窥视,却因个子不够高而看不见。
“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女人……”
一脸不满地挤进人群中的露西雅,回来时竟然相当不甘心地丢出一句:“什么嘛……根本就是个大美女嘛!”
只见一名女性集众人羡慕之声,缓缓穿越人群现出身影。
以一袭雪白晚礼服裹住无懈可击的肢体,仿佛天神特别倾注爱意打造而成的美貌,令在场众人不禁屏住呼吸。这间华丽舞蹈厅的所有美感,全都变成只是用来衬托她美艳容貌的装饰口昍。
“咦……”
但遗憾的是,浮现在她脸上的不是与其美貌相衬的优雅微笑,而是冷若冰霜的凛冽杀意。
薰无言以对,因为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名女性。
接着,他总算轻声说出她的名字。

“蕾妮……小姐。”
她解开原本扎起的头发,伸手探向前方。只见漆黑的妖剑˙弗拉基米尔悄然出现在她手上。现场称赞她美貌的欢声立刻转变成议论声。
演奏戛然而上。
蕾妮猛然挥动拥有自身姓名的妖剑。只见在她面前的魔族被劈成两半,她一头llRl丽的红发则伴随剑身刮起的旋风缓缓飘动。整座舞蹈厅顿时凝结,只剩涌出的鲜血喷洒在她身上的声音回荡于舞蹈厅之中。
全身沾满回溅污血的红发杀戮者开口说道:
“如果不想死的话,除了黑暗血族之外的人立刻给我趴在地上。”接着又动手斩杀一名魔族,“至于拥有黑暗血统之人……杀无赦。”
华丽的舞蹈厅在转眼间陷入一片混乱,原来当时教皇厅发动的袭击并非有勇无谋的特攻,而是声东击西趁乱将这名红发杀戮者送进魔族齐聚一堂的派对。
(啊……)
薰顿时领悟到‘红色死亡’代表的真正意义。



在四处逃窜的人群中,薰拉着露西雅的手一同退至舞蹈厅的角落。
蕾妮仍持续在舞蹈厅当中展开她一手主导的杀戮行动。虽然身为使徒的卫兵蜂拥而上,拒绝逃命的魔族也挺身应战,然而每当她挥动妖剑,敌人随即变为死尸。强、强悍无比,黑暗族类的鲜血将整座舞蹈厅的地板染成了与她头发一模一样的颜色。明明是打从心底憧憬不已的女性,但如今她的身影却令薰感到恐惧。
“咦?为什么……”
“怎么了?”
“没有,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蕾妮小姐有办法使用弗拉基米尔……”
她虽未提过有关弗拉基米尔的话题,不过初代拥有者应该是她才对。是否代表她在这个时代仍然是这把妖剑的主人呢?
“蕾妮小姐?”
“我跟她在二十一世纪是熟人。那个,该怎么说呢,她算是我的师父……”
“……原来,我听说过。那就是教皇厅包养的魔族妖女对吧?”
“蕾妮小姐既不是被包养,也不是怪物!”
薰大声怒斥。只见露西雅也跟着嘟起嘴唇,伸手指着蕾妮反驳:
“你讲那什么鬼话啊?你自个瞧瞧,她再怎么看都是个怪物嘛!”
蕾妮持续着这场壮烈的战役。魔族也并非白白冲向前去送死,它们展露本性,以獠牙及利爪在她身上刻下伤痕。蕾妮挥动弗拉基米尔砍断化作鳄鱼姿态紧咬着白己大腿不放的魔族首级,自行将手塞进露出尖牙直扑而来的魔族口中,边牺牲手臂边捏碎对方的小腿骨。承受过至尊君王獠牙的她身上所有伤口均在转眼之间自行愈合。
(蕾妮小姐……她打算战死沙场……)
不对,应该说她是赌上自己的性命来到此地才对。她不可能抛下守护LADY˙KEY的使命,她是为了一鼓作气彻底涂改魔族势力版图,才抱着拚死决心,只身闯入大量魔族份子齐聚一堂的地方。
“总之,废话少说,咱们快逃吧,薰。”
“不行,我岂能让蕾妮小姐独自一人留在此地!”
“别说傻话了。如果这里是过去的世界,不就代表那个女人能够独自逃出吗?假使这里并非真正的过去世界,那就算你出手救她也没用。我虽然不晓得你跟那个女人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我可不想被那种怪物扯进……”
话说到一半,她就发出“呜”一声呻吟跪倒在地。
薰倒抽一口气,只见一条形似黑蛇的物体从她衣服下面爬了出来,那是‘外道祈祷书’形成的文字列。文字列仿佛玷污她一般沿着皮肤爬行,缓缓自口腔钻入她的体内。当最后一个字消失于口中,她随即抬头仰望着薰,然后边轻抓头发边露出害羞的笑容说了声:“啊哈哈哈,您好~”
(……露西雅说的没错。)
如果是真正的过去,出手干涉不知会引发什么样的时空错乱现象;倘若只是虚假世界的话,那就毋须采取任何行动。更重要的是,自己必须设法保护露西雅。
薰牵着露西雅的手跑离舞蹈厅。
(可是……那名不可思议的小女孩曾说过只能追着‘红色死亡’跑……)
舞蹈厅位于接近城堡正中央的地点,宾客们全都往正门方向逃窜,刚好迎面碰上蜂拥而至的卫兵们,导致现场一片混乱。因此,虽然绕了远路,薰还是选择从通往后门方向的道路逃亡。
迎面而来的卫兵们挡住薰等人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尽管很清楚再多使徒赶往驰援也不是蕾妮的对手,薰仍旧无法做出出卖她的举动。于是薰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说出:“我不知道,我只听说有好几位魔族遭到杀害,便连忙逃了出来。”试图蒙混过关。
(只要一切顺利的话,就可以趁乱经由后门离开城堡。如果现在的露西雅有办法破解结界的话……但是……)
“啊……洛可!”
露西雅放声大叫。只见洛可站在走廊尽头,定睛瞪着他们这边,并露出獠牙“呼——呼——”地小声吐着气。露西雅立刻跑向洛可身边。
“洛可,危险啊,有一个非常可怕的大姐姐在这里耶!”
但洛可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洛可怒瞪的对象并非薰他们,而是在走廊对面的舞蹈厅。
刀剑交击声传入耳中,盔甲凹陷声、剑身断裂声、以及充满恐惧的死前惨叫声……这些声音逐渐接近薰等人所在的位置。一项物体伴随着啪叽声响飞了过来,是身体被砍成两半的卫兵尸体。
全身染成鲜红的蕾妮伫立在走廊尽头,回溅的鲜血自她身上不断滴落,将地板染成暗红色。蕾妮的呼吸显得十分急促,眼中蕴含的并非往常的冰冷镇静,而是一股疯狂的气息。
“可恶的‘红色死亡’,我绝不会让你接近我家主人半步!”
洛可放声大吼,蕾妮则摆出刀尖指地的姿势缓缓逼近。
“等一下!”薰闪身挡在蕾妮及洛可之间,“就算对方身为使徒,下手杀害这种小孩子的举动一点也不符合你的行事风格啊!”
“小子,闪一边去。倘若你坚持袒护黑暗生物,我会连你一并杀掉。”
遭到蕾妮身上的强烈杀气迎面直击,薰顿时全身僵硬。
“无奈啊……”
一领悟到薰没有让路的意思,蕾妮随即冷酷地撂下一语并高举妖剑。
“什么!”
薰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弗拉基米尔的利刃。那是毫不留情的一击,弗拉基米尔深深刺穿走廊地板。薰连忙握住方才被她砍飞过来的卫兵尸体手上所持的长剑。
蕾妮再度挥动弗拉基米尔直劈过来。薰很清楚自己手上这把剑根本挡不下弗拉基米尔的攻击,因此他斜挪剑身顺势拨开弗拉基米尔。长剑立刻伴随着沉重的触感浮现一丝裂痕。
好可怕,她远比自己以往对峙过的任何一名敌人都要可怕。薰并不是在应战,只是为了避免自己被迎面逼近的恐怖吞噬而拚命抵抗罢了。薰已切身体验到就连魔族都会心生绝望的杀戮化身所带来的恐惧感。
长剑在化解第二击时就轻易被震断了,薰靠着剩下的半截剑身拚死拨挡她的猛攻。他并非由于对手是蕾妮才无法展开反击,而是因为蕾妮完全不给他一丝空档进行反扑。每拨开一记攻击,剑身就随着出现缺角,而只要拨挡角度稍有误差,薰就会当场死于非命。
蕾妮高高举起弗拉基米尔。
(假动作!)
她在高举弗拉基米尔之后,随即利用挥动余劲祭出一记回旋踢,但薰早已预测到她的攻击手法。因为这不是别人,正是她亲自传授给薰的招式。他抛下几乎只剩握柄的剑,抢在她的踢腿之前纵身跃向后方。
“哦……”蕾妮脱口发出有点赞赏的感叹声。
蕾妮过人的反射神经瞬间作出应对行动,只见她转动腰际延伸踢腿的攻击距离。她的鞋尖轻轻触及薰用来防守的手臂,明明只是轻轻一碰,手臂却感受到宛如遭到好几百公斤的铁块重锤一般,往后跳开的薰瞬间加速飞出十多公尺,最后重重跌回地板上,鲜血的味道立刻在嘴里扩散开来。
手臂并未被踢断,但背部承受的重击使他喘不过气。依旧面带冷峻神情的蕾妮则斜举弗拉基米尔逐渐逼近,她打算杀了自己。
“你休想接近我家主人半步!”
放声大叫的洛可纵身阻挡在蕾妮面前,随后全身猛然一震。只见他的身体渐渐膨胀,全身上下被长长的雪白兽毛覆盖,化身为一头几乎塞满整条通道的巨大四脚兽。三颗眼睛直瞪蕾妮,发出“呜喔喔喔喔”的威吓声。
“这就是洛可的使徒本性……”
洛可边发出咆哮边袭向蕾妮。薰则吃力地站了起来,带着露西雅躲进旁边的通道避难。
长有巨大利爪的前脚快速逼近蕾妮,她却轻松躲过这一击。用力过猛的利爪在墙上刨出一个大洞,震撼了整条走廊。
就算是体型再怎么庞大的野兽,也不是独自屠杀了大量魔族份子的蕾妮之对手。洛可跟不上蕾妮的速度,蕾妮的妖剑则在它身上留下伤口。雪白的体毛被洛可身上流出的鲜血染成鲜红色。
明明身受重伤,洛可却始终没有弃战投降的意思。每当身上多出一道伤口,它的动作就跟着变得更为迟钝,流出的鲜血早已染红走廊地板,它却依旧阻挡在蕾妮面前。它的吼叫声听起来仿佛在哭泣一样。
弗拉基米尔劈向它的额头。洛可惨叫一声,边晃动地板边颓然倒地。蕾妮由洛可身上飞跃而过,沿着走廊尽头的楼梯奔向楼上。
“洛可!”
倒地的洛可变回少年姿态。露西雅连忙跑向洛可身边,薰也咬紧牙关站了起来,慢慢走向他身旁。露西雅抱起洛可,却见他已气若游丝。由他额头及全身上下流出的鲜血瞬间沾湿了薰旳衣服。
“……这次……我还以为这次一定可以保护好主人……”
洛可仿佛遭到高烧侵袭似地说出令人难以理解的梦呓,随后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在地板上1ry行,试图往蕾妮消失的方向推进。
“洛可,别再逞强了!你会害死自己啊!”
露西雅紧紧抱住洛可试图阻止他,然而洛可却不听劝阻,持续蠕动鲜血淋漓的身体,想要挣开她的双手。
“……呐……求求你放开我啦!我必须保护主人免遭‘红色死亡’的毒手啊……”
“该去哪里呢?”
薰抱起洛可,洛可紧紧抓着薰的胸口,语带恳求地说出:“尖塔,再不快点就……”明明是黑暗生物,他的泪水却是那么令人心痛。
“薰先生,你打算前往他所说的地方吗!?”
“他刚刚救了我一命啊!另外,我也一直对那名小女孩所说的‘想离开此地就追着红色死亡跑吧’这句话感到耿耿于怀。麻烦你先到外面等我。”
“不,我也要去,因为……”
“因为?”
“总之,我就是想跟薰先生一起行动啦!”



听见喧闹声而来到舞蹈厅的真澄被眼前的骇人惨状吓得无言以对,就连瓦德莉都不禁脸色发白。只见遭到大卸八块的魔族及使徒尸骸填满整座舞蹈厅,地板毫无遗漏地被染成了鲜红色,只剩极为少数的幸存者吓得不停发抖。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真澄跑向一名蜷缩在舞蹈厅角落的女子身旁询问。
“怪物……她是一头魔物……哀家好怕那家伙……”
只见这名身穿一袭胸口镂空惹火礼服的女子泪流满面。魔族竟被吓得低声啜泣。
“你说下手的是一名女子?”
“是的,留着一头红发,手持黑色长剑的女子。为什么特洛瓦努不肯现身营救我等呢……”
女子双手掩面痛哭失声。
“红发女子!?难不成是……”
“我都忘记了……那个女人曾经来过这里啊!”
瓦德莉脸上浮现笑容,一抹夹带疯狂气息的笑容。
“我好开心唷,蕾妮,没想到居然能在这个地方遇见你。”
尖锐利爪自瓦德莉双手缓缓延伸而出,真澄却出手制止了准备跑向通往舞蹈厅后方门扉的瓦德莉。
“别妨碍我,我发过誓下次再见到那个女人时,一定要亲手将她砍成肉酱啊!”
“我不是想阻止你,而是你没察觉到吗?有一股极为庞大的力量逐渐汇聚……”



薰追着蕾妮来到城堡三楼。遭到杀戮的尸体成了她行经路线的指标,阻挡在她面前的人全都遭到杀害,薰才得以一路顺畅地推进到三楼。洛可几乎已经失去意识,只是反覆念着:“主人……主人……”
一行人抵达尖塔,只见鲜血足迹一步步登上了螺旋阶梯。薰在阶段前面停下脚步。假使这上面有敌人的话,对方肯定就是那号人物。
(蕾妮小姐打算与特洛瓦努交战吗?洛可口中的主人是特洛瓦努吗?如果那两人的交战是史实,照理说他们双方应该都不可能存活于现实世界中才对……)
就在这个时候,下方传来‘咚’一阵轰隆巨响,整座城堡瞬间产生剧烈晃动。
“地震!?”
“不对,是一股来路不明的强大魔力……”
一股莫名的力量宛如火山爆发所喷出的岩浆一般,由下往上快速逼近。晃动变得更加剧烈,连薰都无法站稳脚步。
一道光芒由下往上呼啸而过。光芒直窜尖塔,在尖塔顶端引发一阵惊爆声。
“蕾妮小姐!”
薰连忙爬上螺旋阶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座城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薰感受到由上方吹来的强风。他已抵达阶段尽头,上方可清楚看见晴朗夜空。原来尖塔屋顶已经被炸空,接着又听见一阵男子的狂笑声。
来到塔顶的薰顿时哑口无言,这间大约十坪左右的宽敞空中阁楼,仿佛只有此地遭到龙卷风侵袭一般凌乱不堪,一名伫立在房间正中央、全身布满伤痕的男子丝毫没察觉到薰的到来,迳自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声。特洛瓦努,拥有漆黑之名的盟主,上半身的服装早已变得破破烂烂,呈现半裸状态,手上紧握着一本书籍。一本覆盖着黑色表皮的书籍,而蕾妮则倒卧在特洛瓦努脚边。
“蕾妮小姐!”
薰忍不住放声大叫,特洛瓦努随即发现薰的身影。
“你们……是什么人……”
接着,特洛瓦努从蕾妮手中拿起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尔明明是一口斩魔妖剑,但被特洛瓦努握在手中居然毫无反应。
(奇怪?这个世界果然不寻常!)
特洛瓦努握着弗拉基米尔逼近薰。
“你看见不该看的场面啰,小鬼。”
此时,原本瘫软无力的洛可突然挺直身子,从薰手中跳回地面上,对着特洛瓦努放声狂吠。那是一阵极其哀伤的吠叫声。
他的声音逐渐变大,薰及露西雅都忍不住塞住双耳。有一道光芒宛如受到这阵声音呼唤似地自头上直射而下。薰抬头仰望,发现尖塔正上方有一团大小跟太阳差不多的光块。只见这团光块的体积渐渐变大,占据了整片天空。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东西啊!)
但特洛瓦努却好像完全没察觉到光芒及吠声,依旧朝着薰直冲过来。
光芒抵达尖塔顶端,世界为之静止。
被光芒笼罩的特洛瓦努化作灰烬崩溃飘散。不仅特洛瓦努,连倒在地上的蕾妮、整间房间及地板也都遭到光芒吞没而逐渐变成灰烬。就在完全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情的状况下,这阵强烈光芒照得薰忍不住伸手掩而。
(这道光……)
他感受到一股仿佛身体被拉走的感觉。
(就跟我们被吸入地狱三头犬的骸骨那时一模一样……)
薰与露西雅就此遭到夺目光芒所吞噬。



“嗯嗯……”
冰冷的触感促使薰睁开双眼。
他边捂着遭到强光照射的双眼边缓缓起身,接着发现跟白己一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的露西雅。等双眼习惯之后,总算能够看见周遭环境的状况。这是一间没有灯光的昏暗石砌房间,室内空气显得格外沁凉。
“这里是……?”
她摇了摇头,两人遍寻不着洛可的身影。
观察周遭环境的薰一瞥见并排于墙边的物品,顿时露出哑口无言的神情。他看到棚架上摆满了满布灰尘的酒樽,另有一丝微弱光源从门外透射进来。薰起身打开房门,只见一条走廊朝左右两边伸展开来,油灯绽放的火光微微照亮了整条走廊,远处还传来了一阵人们交谈的喧闹声。
“难不成这里是……”
人的脚步声钻入耳中。薰悄悄关上房门,与露西雅一同靠在墙边。
这阵脚步声并未伴随着危险气息。人数为两人,边聊天边逐渐接近。
“……会有多少贵宾出席今晚这场派对呢?”
“我听说总共将近两百人左右喔!但咱们也得顺便准备餐点给贵宾们所率领的军队享用才行。真是够了,这下子肯定会忙得不可开交啊!”
“难怪厨房变成了战场似的。那帮粗鲁的家伙,要是让他们饿肚子的话,连走在走廊上的侍女都会被他们吃掉啊!另外,再加上城主大人的心腹……”
“哦,你是指那个大胃王吗……”
两名中年女性的交谈声行经房门口,走进附近的房间。
薰与露西雅面面相觑。
“该怎么说才好呢……”
她很偶然地说出了跟前美国职棒大联盟著名球员——尤吉贝拉所留下的诸多珍奇名言当中,完全相同的一句台词:
“看来好像再次遇见似曾相识的场景了呢!”


ACT˙4 纠缠不清的黑色

并排于墙边的酒樽、带有霉臭味的沁凉空气、自门缝透射进来的微弱光芒——自己等人所在的场所,看起来分明是在中野台高中的旧校舍地下接触到地狱三头犬遗骸之后,被转送到的那间酒窖。
当两人无法理解事态而面露困惑神色之际,只听见方才走进附近房间的两名中年女性又一边交谈一边折返。
“你不觉得光靠肉类仓库的囤货还是不够用吗?最好趁现在先去牧场那边拿些肉回来比较妥当吧!”
“但我讨厌那个恶心巴拉的地方啊!那些牲畜被勒死之时的惨叫声会一直回荡在我耳边呢。咱们还是随便找个男佣人去拿好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薰感到思绪一团混乱。总觉得他好像听到了跟乍到这个世界之际一模一样的对话内容。只不过对于知道此地是什么场所的两人而言,这段对话代表着跟他们第一次听见时截然不同的意义。
“那个,薰先生……我们是在什么时候更换衣服的呢?”
“啊……”
经她这么一提,薰才发现自己跟露西雅都呈现身穿中野台高中制服的模样。
“我们有去参加舞会吧?”
“是的,薰先生的舞技真是乏善可陈啊!”
“对不起啦……接着我们追赶蕾妮小姐至尖塔,发现特洛瓦努在场,然后整个世界好像被一道光芒包围……接着发生了什么事呢?”
露西雅交抱双臂“嗯~”地陷入沉思,并伸手轻轻抓了抓头发。
“……先到外面去吧!我会设法制造机会,可以请你趁机挑战一下,看有没有办法破解结界好吗?”
“好,我知道了。”
两人来到走廊上。油灯照亮了石砌走廊,远处传来阵阵喧闹声。只要往前走个一百公尺再爬上楼梯就能抵达厨房。原封不动的同一幕光景。
(这真是所谓的似曾相识吗?之前也是在摸不着头绪的情形下,决定先出城再说而沿着走廊前进……)
“咦?”
为这无法理解的状况伤透脑筋的薰走着走着,突然惊觉露西雅的身影已自身旁消失不见。
“露西雅,你跑哪儿去啦00快出来吧,我在这里啊!”
数公尺后方的阴暗处有一道蹲在地上的人影,她边捂着头边缓缓起身,随即摘下眼镜换戴隐形眼镜。接着,一脸不开心地定睛怒瞪薰。
“……我说你啊,不要把我讲成好像迷路的小孩一样好不好啊!即使换成那个傻姑娘,到底要怎么走才能在这条笔直的走廊上迷路啊?”
“呃,我只是一时情急……”
露西雅好像再次变成另一个露西雅。
“这个地方是怎么搞的啊?平常我明明不会这么频繁地变来变去啊……”
“真的吗?”
“一天顶多发生个一次吧!但自从来到这里之后,这玩意儿……”她的声音显得有点低沉,“……就变得格外躁动啊!”
露西雅轻抚自己的胸口,也就是烙印着‘外道祈祷书’的部位。
“真伤脑筋啊,既然已经变成现在的我,那根本就无法尝试破解结界了嘛。”
“啊……说的也是……”
“但是就算成功破解了结界,是否就能离开此地呢……我总觉得……嗯~……”她一脸急躁地不断轻抓头发。“我说薰啊,反正现在的我啥都办不到,我想趁机调查一件事可以吗?”
薰点了点头,露西雅随即举步走进岔路。她边低头看着下面边走了一小段距离,不过却说出一句:“奇怪,不见了。我记得明明是画在这个地方没错啊……”并停下脚步。
“怎么了?”
“这个地下空间不是呈现满奇怪的形状吗?主要通道的其中一侧有点弯曲,而且走道也只顺着弯曲的那一侧延伸。你认为要是通道就这样一直扩大的话,最后会变成什么形状呢?”
“呃……圆形吗?”
“答对了。在我们所属的时代测量出来的结果,这条通道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三百公尺左右的巨大圆形,而圆的内侧又铺设了异常错综复杂的大量通道。你还记得在寻找秘密通道时,我曾说过‘是因为很像某种形状,所以我才记得住正确路线’这句话吗?”
“你是指‘反正就算解释给不是魔术师的你听也没用’那句话吗?”
“嗯。那个形状呢,其实就是当时我刚好正在学习的魔方阵啦。”
“啊!”薰大叫一声
“原来地板上那条线条就是魔方阵啊!”
“没错。这座城堡的地下只要善用那些如同网眼般复杂细密的通道,便能绘制出多达数百种的魔方阵。其实这座城堡有点来头。特洛瓦努在舍弃这座城堡之前,所有记忆已经全数遭到抹除了,而且是仿佛烧尽内部一切物品似地彻底删除殆尽,因此我才想着手调查在记忆被删除之前的这个时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不晓得为什么,线条居然消失了。”
“……这是帮助我们回到现实世界的关键吗?”
“我也无法确定啊,虽然个人对此事非常感兴趣……”
露西雅思考了一会儿,接着缓缓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吧!或许有关也或许无关,还是挑战破解结界比较好。就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变成那个傻姑娘再说吧!”



两人上楼来到厨房。只见厨师们个个露出杀气腾腾的表情忙得不可开交。
薰压低声音对露西雅说道:
“明明都发生过那么夸张的骚动了,他们还打算举办派对吗?”
“总之,这可对人类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啊!”
薰突然“啊”了一声,他想起方才来到这里的时候,自己曾不小心说出“要生鱼片大餐”这句话。他的脸色瞬间化为铁青。
(我……竟然说出那么可怕的话……)
“喂,那边那两个!瞧你们这身怪里怪气的打扮,你们是侍童吗!?到底是谁允许你们走进这个地方的啊!”
薰两人突然遭到怒斥,望向声音来源的薰及露西雅顿时睁大双眼,只见一名头戴看似料理长专用高帽的男子定睛瞪着他们俩。此人看起来十分面熟,不仅如此,他甚至说了跟先前一模一样的台词。
“呃,那个……”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们正为了准备派对菜肴忙得不可开交。再不快说,我就拿你们俩开刀了喔!”
“这,那个,城主大人下令今晚派对只需准备少量肉类料理即可。”
薰一说完,料理长立刻露出松了口气的样子回了句:“是吗……”
两人来到走廊上。
“一模一样……对吧!”
“嗯。”
刚刚发生了完全相同的事情。当两人试图穿越厨房时惹来料理长一顿怒骂,然后藉着随口瞎掰的理由顺利逃过一劫。来回于走廊上的人们虽然都显得相当匆忙,不过看起来实在不像是经历过在舞蹈厅爆发的那场壮烈骚动之后的模样。
突然想起某事的薰从口袋里掏出行动电话。一看见目前的时刻,顿觉一股寒意直窜脊梁。时间显示为傍晚五点之前,日期则依旧是同一天,也就是现在跟他们由中野台高中来到此地的时刻几乎一样。查看自己手表的露西雅也不禁睁大双眼。
“我们该不会是作了一场梦吧?”
“不,这不是作梦。”薰伸手触摸自己的脖子,在他颈项上还留有被蜥蜴男砍伤后留下的伤痂。“我们曾经经历过那一整天。”
“也就是说我们不仅回到过去,而且反覆经历着同一天!?”
“没错……应该啦!”薰没啥自信地说道,“不过却是最糟糕的一天啊,没想到我们居然撞见举办哈雷迪科努姆会议的当天……”
“哈雷迪科努姆会议!?”
“你不知道吗?就是漆黑的特洛瓦努、白银的亚尔费姆,以及另一个名字并未流传下来的三大盟主齐聚一堂的唯一一场会议……”
“这点常识魔术师协会也传承下来了啦!我问的不是这个,而是你为何有办法断定这里就是那一天啦!”
“啊,我没告诉你吗?就是先前暂时跟你分开时,我和洛可一起潜入天花板上方,结果碰巧钻到盟主举行会议的地点正上方。年代不也完全一致吗?虽然那个名字没流传下来的家伙刚好离开座位,但根据其余两人的对话听起来,第三个家伙好像是相当可怕的狠角色。之后有个叫索拉还是索利的黑袍魔术师跑来找特洛瓦努,两人又开始聊起某件事情……”
“你说的该不会是佐尔亚斯˙索利威耶吧!?”
“啊,搞不好是喔。我想那人应该是叫这个名字没错。”
露西雅停下脚步,突然用力猛掐薰的脖子。
“你这笨蛋!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不早点告诉我啊!那他们究竟密谈了些什么!?”
“呜,好、好难受……后、后来因为洛可突然大叫,所以我们的行踪就穿帮了啊!”
“那家伙就是指挥魔术师们在城堡地下绘制魔方阵的黑手啦!这不就代表特洛瓦努跟魔术师联手在玩什么花样吗!你该不会还有其他事情瞒着我吧!?”
“哎唷,这哪叫隐瞒啊!我只是忘记告诉你而已……”
薰的辩解就此中断,因为他的颈项已被某种伴随着咪锵声响而来的冰冷物体紧紧抵住。
(啊……难不成……)
“喂,你们两个,在这里吵什么吵?”
墙上挂着画有特洛瓦努纹章的壁毯。两人由于太过专心交谈,竟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那个地点。回头一看,只见蜥蜴男卫兵以及名叫格雷耶斯的黑魔术师均露出跟当时完全相同的表情站在他们背后。

“真、真是失礼了。”尽管对于相同情景再度发生的状况感到困惑不已,薰还是率先开口解释。“是因为我这不中用的侍从不小心迷了路,才激怒了大小姐……”
“大小姐?是来参加今天那场派对的宾客吗?”
“是的,这位是欧布莱恩家的千金,海伦˙欧布莱恩大小姐。虽然大小姐还是见习魔术师,然而师父大人为了小姐的前途着想,于是带领小姐前来参与盛会。不过,由于特洛瓦努大人的城堡实在太过宽敞,才导致我们外出回来之后,一时分不清小姐的客房究竟在什么地方……在下谨在此为造成困扰一事致上歉意。”
“原来如此。可惜我目前正引领这位先生前往他的客房,因此无法替你们带路,但你们只管随便找个人间问就行。可别到处散播人类的气味喔!”
蜥蜴男将剑收回腰际,转身背对薰等人;但薰他们还来不及松一口气,跟蜥蜴男一起出现的魔术师格雷耶斯随即说了句“等等”,同时叫住蜥蜴男。
“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区区见习魔术师竟能获准参加派对,实在有点反常啊!”
“会吗?”
“你如果认为没有异状那就算了。我只是觉得你若轻易放过可疑人士而导致事后自己的立场变糟,那也未免太可怜了点,因此才出于好心忠告你罢了。”
“……嗯,听你这么一说,或许事实真如你所推测也说不定……”
蜥蜴男边皱着眉头边折回他们面前。格雷耶斯嘴角则浮现出一抹实在有点没品的笑容。
“你自个儿看看也知道嘛,这看起来像是身分高贵的小姐吗?能够当上佣人就已经够了不起了。这里还是交由我来进行充满绅士风度的侦讯……”
格雷耶斯的发言就此被轰隆巨响遮盖掉。只见露西雅施放的火球自薰身旁飞掠而过,直接命中格雷耶斯。格雷耶斯顿时遭到烈火吞噬并放声惨叫。
“哪来的‘充满绅士风度的侦讯’!你脑子里究竟在打什么歪主意,本小姐可是了若指掌啊!”
格雷耶斯为了赶紧熄灭法袍上的火花而躺在地上拚命翻滚,站在远处围观的城内帮佣们顿时一片哗然。
“这、这个臭ㄚ头,你干什么啊你!”
由于事出突然而看傻了眼的蜥蜴男总算回过神来,伸手准备抽出腰际的长剑。
“呜哇啊啊啊!”
薰猛然加速冲向蜥蜴男,对准蜥蜴男的下颚轰出一记高角度蹴击。只觉一阵‘咪哩’的恶心触感隔着加装于鞋尖的金属板传回身上,下颚被踢碎的蜥蜴男就此失去意识。
守在附近的卫兵边发出咒骂声边加快脚步直冲过来。怒气未消的露西雅一边“呼——呼——”地喘着大气,一边开始准备咏唱必杀咒文。薰连忙抓起她的手臂掉头就跑。
“你这是做什么啊!”
“你应该知道那家伙对我干了什么好事吧!?明明被你痛扁一顿仍然没得到教训,居然打算再采取同样的行动耶!更扯的是他竟敢拿‘佣人’一词来形容本小姐!”
“那些都是之前发生的事,你也犯不着再次上演同样的戏码吧!明明用膝盖想也知道最后会演变成什么状况嘛!”
“你生气了对不对?你认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对?”
“这还用说!”
两人速度飞快地沿着走廊全力冲刺,除了撞到手持水果篮的女性,害水果散落一地之外,又撞上叠满餐具的小推车,导致走廊上响起‘咪锵咪锵’的清脆撞击声。佣人们的咒骂声及卫兵的脚步声自背后不断逼近。想吵架还是待会儿再说吧!
“我们方才在这之后采取什么行动来着!?”
“那边!那扇门后面有位亲切的男性提供了藏身之处给我们!”
两人冲进房间关上房门,窗外可以看见沐浴在夏日艳阳下的庭院,而躺在床上休息的男子则一脸惊讶地挺起上半身,如同方才一样放声大喊:“你们是什么人!?”
“咦!?”
薰及露西雅同时惊呼一声。“他刚刚是长成这副德性吗……”露西雅轻声嘀咕。
不对——
原本应该是名顶着黑发、年纪大约四十初头的东洋男子才对,如今却转变成留着深褐色头发的欧美人士。
不对……并非如此,是同一人物,仿佛脸部轮廓直接由五成东洋血统变成四分之一东洋血统一般,呈现更具西方人特征的容貌。
军靴及盔甲声沿着走廊逐渐逼近。察觉到薰两人正遭到城堡卫兵追缉的男子顿时面露僵硬神色,他边以双眼牵制两人边缓缓爬出被窝。
“那个,我是日本人……”
“日本人……?”
男子的嘴里不断覆述这个字眼,随后脸上突然浮现极其悲伤的表情。
“怎么回事呢……虽然想不起来,但总觉得好像是件相当重要的事情……”
男子全身无力地坐回床上,卫兵们则成群结队地行经门外。
“呐……薰。”露西雅窃窃私语地说道,她的声音夹带轻微颤抖。“不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吧?他的长相……”
“嗯……”
他的脸庞有如加上柔焦滤镜一样模糊不清,像是快要停止旋转的陀螺无法确定将会倒向哪边似地持续产生细微变化。“我搞不懂啊……”他边发出呜咽声边掩面痛哭。
“……待会儿再解释给你听,我们先出去吧!”
当薰等人准备离开房间时,男子缓缓抬起头来。他任凭泪水沾湿那张留有些许棒球队顾问轮廓的容貌,同时语带恳求地开口说道:
“呐……你们可以找时间再到这里来吗?”
那或许只是饱受莫名孤独感折磨的男子渴求与人对话罢了,然而听在薰等人耳中,却觉得那是一句令人感到极端诡异的台词。



来到庭院的薰及露西雅沿着城墙往城门口推进。在夏季艳阳下,人们勤于准备派对相关工作,尚未得知骚动消息的卫兵则一脸正经地在庭院内巡逻。
“的确是这三人呢……”
露西雅看着储存在薰所持行动电话中的三名失踪人口的照片说道。
“真是够了,这种事麻烦先讲清楚说明白好不好。你应该没有其他事瞒着我了吧?”
“就跟你说我并没有隐瞒嘛!我只是由于跟你会合时刚好撞见你遭到那个变态魔术师袭击,因此才忘记告诉你罢了。”
“那就好,现在请当作你们教皇厅那套秘密主义的作法并不存在好吗。”
薰点了点头,随后想起他还有一件事情忘记交代而轻轻啊了一声。
“什么啦,有话直说好不好?都到了这种地步,你再对我隐瞒事情也没有意义吧?要是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你打算怎么负责咧?”
“嗯……那个,或许是我认错人也说不定……但我好像见到了真澄哥……”
露西雅停下脚步。
“啊,真澄哥是我的……”
“我清楚得很啦!包括他是什么样的人,以及他跟你之间的关系。”
她连看也不薰一眼,迳白出声打断他的发言。
(也对……)
兄长真澄跟她一样同为克劳蒂亚的门生,换句话说算是她的师兄。
薰并不太清楚真澄究竟是如何向克劳蒂亚学习魔法,不过一想到他明明没参加社团活动,却总是很晚才放学回家;或是周日常常跷掉教会主日学溜到其他地方去……等等行动,就代表或许当时克劳蒂亚还滞留在日本,真澄才得以接受她的指导也说不定。
“露西雅也是在日本跟真澄哥一同学习魔法吗?”
“不是。我是在那个死老太婆回到英国之后,才正式拜她为师。主动挑战要除掉我体内这张‘外道祈祷书’的人名叫伊流史托列大师,也就是死老太婆的师父。我则透过这层关系而成为死老太婆的徒弟,并住进她家学习魔法。真澄师兄虽然都会在放长假时由日本飞到英国住进死老太婆的家,我却因为不想被他得知‘这玩意儿’的事而刻意远离他。”
“原来如此……我原本还很羡慕每年寒暑假都会出国旅行的真澄哥,原来他是为了修练魔法才出远门啊!”
这股宛如失踪的一小块拼图终于从玩具盒底下重见天目的开心感,促使薰试图再多询问一些有关真澄的事。“那你跟真澄哥……”
“薰!”
露西雅大声打断薰的发言。
“我就明讲了,真澄师兄已经不是人类。假设他真的置身此地,我们也绝不可对他掉以轻、心!”
只觉全身血液瞬间倒流的薰,气得一把抓住露西雅的胸口。
“真澄哥才不是那种人!”
但薰立刻对自己压抑不住情绪的表现感到后悔不已。因为她如同照着镜子的白己一般,眼中也带着心痛的神色。薰缓缓放松双手的力道。

“……其实我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认识你了。”
“这话……什么意思?”
“说是认识,其实也仅止于真澄师兄描述给我听的那些部分罢了……除了‘外道祈祷书’的缘故,他又身为异教徒,因此我总是刻意回避他,但另一个我好像很黏真澄师兄。因此,他讲了许多关于你的事给我听。那个嘴巴毒辣的真澄师兄,只有在描述你的事情时显得特别开心。真的是开心到一天到晚讲个不停的地步喔!我原本觉得‘男人跟男人这么要好,实在有够恶心’,不过在为了这次与教皇厅联手合作一事而启程前来日本之前,老太婆对我说了你们俩真正的关系,以及你们过去的遭遇之后,我总算搞清楚真澄师兄那张笑容的真正涵义,同时也想像得到你现在对真澄师兄抱持着何种看法。不过……”
露西雅低头紧咬嘴唇,全身微微颤抖,过了一会儿才抬头说道:
“不过,现在他是我们的敌人啊!”
薰放开抓住露西雅衣服的双手,对她说了声“抱歉……”。
“我们还真常向对方道歉呢,就让这成为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道歉吧!”
露西雅轻轻拍了拍薰的背部。
“我们是搭档耶,让我们一起合作离开这里、回到现实世界吧!”



两人抵达城门口广场,地上铺满石板的美丽广场上完全找不到先前那场大战所留下的痕迹。既不见教皇厅战士们的尸体,也不见染红整座广场的血迹。只见哨兵们还是老样子——该这么说吗——站在城门前翻阅书面资料确认进出城堡的人士身分。薰他们来此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再次与洛可结为朋友。
“洛可他会来吗……”
“感觉实在有点微妙呢!”露西雅苦笑道。“要是他不肯现身的话,咱们就无法采取接下来的行动,然而他若现身的话,却又代表我们确实身陷所谓的回圈现象……待会儿就照刚才一样,由你对哨兵瞎掰一番,再跟随后赶来的蜥蜴男起冲突吧。我记得洛可是在冲突爆发后就来到了现场对吧?”
“还是交换一下角色好了。让我扮演逃亡的角色,露西雅则负责跟蜥蜴男吵架。你当时不是差点就被哨兵们砍头吗?要是洛可没出现的话……”
“放心吧!我会临机应变顺利搞定这个场面啦。更何况这样未免也太狡猾了吧?我虽然没有受伤,但你不是被蜥蜴男扁了一顿吗?咱们得照刚刚那样再来一次才行啦!”
“只是……你当真办得到吗?”
“什么嘛,别瞧不起我好不好。”
“你误会了啦,我是指摔一大跤然后嚷着‘眼镜、眼镜’这个动作啦。总觉得你肯定不想做出那种丢脸的举动……”
“我、我当然肯做。做就做嘛,我就做给你看啊。我做总可以了吧!”
看似完全忘记这回事的露西雅满脸通红地从法袍内侧口袋掏出眼镜。由于嫌换眼镜太过麻烦而直接戴着隐形眼镜再挂上普通眼镜,造成视野严重扭曲变形,导致她宛如喝醉酒一般站立不稳。
(啊……我现在才想到,露西雅的个性似乎变得跟刚才完全相反……)
“喂,别让那两人逃走!”的喊叫声由城堡正门那边传了过来。露西雅挪动眼镜望向声音传来的方位。只见这次虽然没被烧焦,下巴却惨不忍睹地捆着绷带的蜥蜴男怒气冲冲地朝这边直奔而来。
“不妙了,我们讲话讲到行动变得比刚刚还慢了。薰,快走吧!”
只见再次戴上眼镜的露西雅举步准备朝着偏离城门大约二十度左右的方位前进。薰见状立刻如同跳舞一般牵起她的手,引领她来到城门口。
这次虽然驻所内的所有哨兵全都因为听见蜥蜴男的怒吼而跑出来包围住他们两人,露西雅却盛气凌人地出声说道:
“通通给我退下。我名为海伦˙欧布莱恩,乃是英格兰最有来历的名门望族欧布莱恩家的次女……”
露西雅虽然得意洋洋地准备描述身世,赶抵现场的蜥蜴男却开口阻挠她。
“喂,你这小娃儿,刚刚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露西雅一怒之下转身面对蜥蜴男——似乎因对方体色特殊,所以很容易锁定目标——伸手直指他的鼻头。
“你讲什么!错的人是你们吧.那个好色魔术师,竟敢露出下流的目光不断盯着我看。你们该感谢我只赏了他一记火球就不再跟他计较啊!”
薰原本想小声对露西雅说“那是我该讲的台词耶”,没想到蜥蜴男却重重点头认同露西雅这番话。
“嗯,这位小姐所说的话确实有道理。”
“啥……?”薰不禁脱口发出有点傻眼的疑问声。
“那种对如此年轻貌美的小姐怀有不良企图,言行举止根本不配当个男人的家伙,就算是给他一点教训吧!”
尽管顶着一张爬虫类的容貌,言谈之间却散发出一股威风凛凛的气势。
“哎呀……没想到你还满有绅士风度的嘛,或许我真是误会你了也说不定。”
“很久以前我曾经是苏格兰贵族世家的次子,后来因为爱上名叫罗珊娜小姐的魔族并领受了她的鲜血及獠牙洗礼……”蜥蜴男露出有点难为情的腼腆神情,“但搞不好我跟你算是远房亲戚喔。”
“哎呀,原来是这样啊!请您原谅我先前的无礼。那请问您是出身于苏格兰的哪个贵族世家呢?”
“喂喂喂……”薰伸肘轻轻戳了露西雅一下。若想遇见洛可,明明必须在这里引发争执不可,如今两人反而呈现意气相投的迹象。不过,对蜥蜴男的绅士风范感到相当钦佩的露西雅却丢下一句“待会儿再说啦”,推开薰的肘子,甚至跟蜥蜴男握手言欢。
一阵寒暄过后,蜥蜴男立刻变脸露出充满愤怒及轻蔑的眼神瞪视薰。
“……那么,海伦小姐出手也就算了,为何我非得被你踹上那脚不可呢?如果方便的话,麻烦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好吗?”
全体哨兵的目光都聚焦至薰身上。
“少、少啰嗦,我欧布莱恩家向来视蜥蜴为诅咒的象征。你这不言祥的死亡病菌,我绝不允许你接近大小姐半步。”
“……薰,这种说法也太不切实际了吧?”
内心暗自大喊‘也不想想是谁害的啊!’的薰护着露西雅退往城门边。
“大小姐,请您退开,我会负责击退这个蜥蜴男。”
“……好吧!既然你不知如何表达歉意,那我就靠实力要你向本人赔罪。”蜥蜴男语毕随即丢掉手中长剑,摆出类似拳击的战斗姿势。似乎是表示面对赤手空拳的敌人时,就以一双拳头挺身应战的意思,诚然是一名绅士。纵使是性好匹夫之勇的粗暴士兵,也不会出现那种选择支持无理之人的怪人。只见哨兵们仿佛希望薰赶紧被作掉似地边开口咒骂边缓缓将他包围起来。遭到全场人士公认为反派的薰不禁感到有点想哭。
(神啊……这是您所赐下的试炼吗……?)
就在他心中浮现‘干脆乖乖站着被扁一顿算了’的念头之际,现场突然传出“呀啊啊啊啊!”一阵悲鸣,随后只见一道小小的人影与露西雅撞成一团,倒在地上。
“海伦小姐,您不要紧吧!”
蜥蜴男推开薰跑向露西雅。果然是名绅士。
“嗯,我没什么大碍,只是擦破衣服跟摔坏眼镜罢了……”
露西雅捡起眼镜并从那道小小的人影身上离开,之后,只见一头棕发上面长着一对毛茸茸兽耳的少年边嚷着“好痛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边站了起来。
多亏在视野不良的状态下拔腿快跑,露西雅才幸运撞上洛可,进而完成了认识他的步骤。



“露西雅,你的衣服破掉了耶。若不介意的话,就跟我一起回我房间吧。我会准备新衣服给你换喔。”
“洛可,谢谢你。”
薰及露西雅被洛可带进城内。得到露西雅轻抚头发的洛可,看起来似乎十分满足。
“咦……?”
当再次随着洛可的引导准备前往他房间之际,环视周遭的露西雅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地发出嘀咕声。
“怎么了?”薰开口询问。
“那家伙没出现……”
话讲到一半的露西雅突然闭口不语,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眉间则浮现相当深邃的皱纹。
“……没什么。呐,洛可,你不是这间城堡的人对不对?”
“嗯,是啊,我只是陪伴主人前来而已啊!”
“这样你还有办法准备衣服给我换吗?别看我这样,我对服装的品味可是相当挑剔的唷。”
“包在我身上啦,我对这座城堡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唷。对了,露西雅也一起参加派对嘛,我会帮你准备很迷人的礼服。”
“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啰。”
露西雅再次轻抚他的头,洛可随即感到很舒服地蠕动喉咙发出咕噜声。但露西雅的双眼却一直展露严肃的神色。
一抵达房间,洛可立刻跑出去找衣服。露西雅则拈起沾附在洛可那张寒酸床铺上的白色兽毛,不发一语地陷入沉思。

“对了,露西雅,”薰想起刚刚错失开口机会的点子,“你的个性刚好变得跟第一次相反。照这样推算起来,等教皇厅展开袭击时,你会变成魔力比较强大的另一个你。如此一来,说不定就能顺利破解结界喔。”
“啊……经你这么一提……”
但她却依旧面带困扰的神情,轻声嘀咕着:“这下子伤脑筋了……”
“你到底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烦恼什么啊?”
“我联想到一个推论,不过却没时间验证。要是个性变换的时机完全倒转过来的话,那我马上就会变成思考能力趋近于零的傻姑娘版本啊!”
“但是等你个性转变之后,咱们只要破坏掉结界再离开城堡不就得了?”
“要是真的办得到就好了……”
露西雅拿起黏在床铺上的兽毛给薰看,同时开口问他:
“你觉得这些毛是什么毛呢?”
“应该是洛可的体毛吧?我们不是目睹他展露出使徒的本性吗?”
“我想他搞不好并非使徒,而是一头地狱三头大,而且正巧就是死在中野台高中地下的那只地狱三头犬。”
“等、等一下,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在派对结束之后,红发妖女不是让洛可变身而成的地狱三头犬额头受了重创吗?而在中野台高中的地狱三头犬额头上也有一个伤口。”
“啊……”
“之前,我不是曾经形容这里是个‘诡异的世界’吗?一点也没错,这地方隐约散发出一股人造物的气息啊!所有人都仿佛事先设定好的登场角色,只会不断反覆展开同样的行动。但我总觉得唯独洛可与众不同。在我们遭遇的事件当中,有件事在第一轮及第二轮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样貌,你知道是哪件事吗?”
“是你的火攻对象由蜥蜴男变成魔术师,而我则完全沦为反派角色一事吗?”
“那只是由于我们双方都在半途采取不同行动,致使结果产生变化罢了。令我在意的是,我们跟洛可﹉〣进入城堡时,那个石巨人卫兵并未出现一事。”
“啊……经你这么一提,你刚刚确实一脸不可思议地环视了周遭一圈呢!”
“当我们在第一轮拒绝他的邀请并打算离开之际,卫兵现身试图捉拿我们,导致没辙的我们只能被洛可带进这间房间。不过,这次却没出现类似的角色,连影子也没看见。你猜原因为何?是因为我们打一开始就没有拒绝他的邀请,所以卫兵就没有出现的必要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露西雅的平淡语调感觉反而有点可怕。“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嘛。”
“错,这点事关重大。他想跟我们在一起,而只要我们打算拒绝,妨碍者就会现身。他明明是这座城堡的访客,却有办法准备更换的衣物,照顾失踪的那两名高中生,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实在太过有利了。”
“但、但是这点小事应该算不了……”
话虽如此,薰确实也在洛可身上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他并非像露西雅一样运用逻辑思考,而是对于洛可替早一步来到这个世界的两名高中生准备寝室及工作,接着又出现在自己等人面前的巧合感到耿耿于怀,才决定调查他的底细。
“另外,还有一件我怎么也想不透的事情……”
此时房门开启,大喊一声“久等了——”的洛可与两名高中生带着成堆的服装回到房间。
就如同那名棒球队顾问一样,两名高中生看起来似乎也变成更为融入这个世界的相貌。薰见状不禁伸手轻抚自己的脸。
“哇,好漂亮的礼服喔。谢谢你,我好高兴。”
露西雅丝毫没有表露方才所提及的疑念,伸手轻轻摸了摸洛可的头。接着,她从堆积在床铺上的大量礼服当中取出淡金色的正式礼服,说了句“我是否该穿这套礼服去参加派对呢?”洛可随即开心地说出“你穿起来一定很好看啦!”作为回应。
“连尺寸也完全吻合呢!不过啊,你怎会知道我的衣服尺寸呢?”
“咦……”洛可面露困惑的神情。“我只是想准备最合身的衣服给露西雅穿,好让你感到开心……”
“那就只是巧合啰。”
“嗯,一定是这样啦。那我还有事要处理,就先走一步啰。”
“你要处理什么事呢?”
露西雅脸上维持着不变的温柔笑容,却改以尖锐的语调提出质询。洛可“咦?”了一声停下脚步,侧头露出思考的神情。
“总、总之,我很忙就对了……大人正在等着我啊!”
洛可一溜烟地跑出房间,高中生也跟着离开。他们俩都听不太清楚洛可最后提到的主人名字。
薰顿觉毛骨悚然。他并无隐瞒之意,衣服也好、等着处理的事也罢,真的是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状况。
“……你看吧,这个世界就是对他有利啊!正因他希望我们待在这里,整个世界才为了他的心愿而产生变化啊。就连那个地下秘密通道也一样,实际上搞不好真的能通往城外呢。”
“这个结论的假设成分太重了。或许衣服刚好合身,以及秘密通道能通往城外等现象都与他毫无关连也说不定啊!”
“这些都不是所谓的‘决定性’事实。我想说的是你们躲在天花板上偷窥‘哈雷迪科努姆会议’这件事。你真以为这座城堡会这么刚好有个可以潜入这场重要会议举办地点正上方的场所吗?何况盟主也不可能一无所知吧?”
薰全身血液瞬间结冻。
“要开始了……”露西雅捂着胸口嘀咕。
“我没时间了。薰,你听清楚。接下来我要说的是算不上推论的假设。倘若破除不了结界的话,就麻烦你确认我说的假设是否正确,并设法带我离开此地。因为我要等到派对结束后,才能变回现在的我……”
受到开始蠢动的外道祈祷书影响,她十分痛苦地跪倒在地。
“我呢,认为这里是模仿了现实的虚拟世界,是以死在中野台高中地下的地狱三头犬实际经历过的体验为基础打造而成的世界。附着在那孩子遗骸上的记忆正反覆上演着‘哈雷迪科努姆会议’举办的那一天。洛可之所以显得很着急,乃是因为他虽然体验了过去真正发生过的某件事,不过在这个世界却尚未发生……你曾有过反覆做同一个恶梦的经验吧?作梦的自己明知该怎么做才能让那场梦迎接开心的结局,但置身梦境的自己却持续不断地反覆做着同样的事,并对即将爆发的恐怖感到惧怕不已……”
“你的意思是说这里是在梦境之中!?”
“没错,硬是举例的话,这就是一场梦。我们是被拉进了中野台高中那只地狱三头犬的梦境当中。他虽然下意识地主宰着这个世界,但由于身为外来访客的我们尚未受到他控制,因此在干涉我们的行动之时,他就非得动用这个世界的事物不可。假如无法跳脱这个无限回圈的梦境,我们迟早也会如同那两人及那名体育老师一样……遭到这个世界同化。”
外道祈祷书仿佛蛇一般沿着露西雅的颈项爬行,缓缓钻进口中。冷汗直流的她竭力忍受着痛楚。
“而明明属于这个世界……却完全不受他管辖的只有一项事物。会在这个世界重头来过时出现的那项事物……就是……能够帮助我们离开这个世界的钥匙……”
“那是什么东西!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啊!?”
“那孩子在真正的过去也遭到砍杀……所以他才会惧怕那个……而匆忙地在这座城里跑来跑去……只要能保护他免遭毒手……只要击败那个,就必能……”
“等、等一下,你说的该不会是……”
“红……”
在外道祈祷书最后一个文字钻进她体内的瞬间,她勉强挤出一个字。
“……红色死亡……”
露西雅颓然失去意识,薰则被这出人意表的情形吓得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她窸窸窣窣地蠕动身体,抬起头来看着他。
“啊哈哈哈,你好~”
“呃,间你喔……你方才说的话,全都是真的吗?”
露西雅交抱双臂沉思了片刻,最后还是很伤心地耸了耸肩。
“呃,那个,我虽然大概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不过内容太过困难,连我自己也有点……”
外面传来喧闹声,是马车的轮轴声以及迎接莅临城堡之人的欢呼声。所有一切都完全相同。亚尔费姆抵达城堡,哈雷迪科努姆会议即将开始。
而会议一结束后,就会开始举行派对,‘红色死亡’也将现身舞蹈厅。
(这太夸张了……难道她要我与那个人交手……)
与那名美丽的红发杀戮者。



“这算啥……”
在感觉被光芒包围的那一瞬间,真澄及瓦德莉已置身带有霉臭味的地下室。那是一幅似曾相识的光景,真澄目瞪口呆地环视周遭一圈。
“啊……”瓦德莉轻呼一声并伸手掩面。
“怎么了!?”
“我脸上有主人赏赐给我的眼罩!”
“……为什么那玩意儿会出现在你脸上啊?刚刚不是已经被你家主人烧成灰烬了吗?”
“我才懒得管那么多,因为这确确实实是我的眼罩啊!”
瓦德莉欢天喜地地轻抚着戴在左眼上的眼罩,跟为了蕾妮现身一事大动肝火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那真是太好了。不过,话说回来,可以麻烦你稍微思考一下我们为何会置身此地吗?这里就是那间酒窖没错吧?”
瓦德莉总算回过神来,如同方才真澄一样左顾右盼地观察周遭环境,脸上突然露出不开心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我这人最讨厌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啊!”
“你刚刚不是说‘我才懒得管那么多’吗……”
“这跟那是两回事。”
“总之,要不要先出去外面看看再说呢?”
两人一来到走廊上,火光黯淡的油灯、略带弯曲的长廊,及从远处飘来阵阵厨房的料理香气,是一幕完全相同的光景。
内心感到相当纳闷的两人沿着楼梯走上厨房。
“喂,你们两个!”看似料理长的男子发现真澄等人,便将菜刀插在砧板上并破口大骂。“躲在这里干什么啊!再不快点滚出去的话,我就要把你们作成今晚的派对料理端上桌喔!”
瓦德莉边露出冰冷的目光瞪视料理长边走近他,接着一手抓住料理长的胸口,轻松地将他整个人抬了起来。“咿!”料理长脸上顿时充满惧色。瓦德莉重重地把料理长摔在砧板上,炼瓦砌成的调理台瞬间迸现裂痕。瓦德莉伸指搭着料理长插在砧板上的菜刀握柄轻轻一压,只见菜刀噗滋一声,连同握柄一并陷入砧板底下。接着,瓦德莉又张开手掌扣住料理长的头说道:
“呐,你有没有搞错?真要说的话,该被吃掉的是你才对喔!”
还有一点,你曾在地狱三头犬遗骸面前说过‘我的使命是消灭掉隐藏在这具遗骸当中的东西’这么一句话。你奉特洛瓦努之命前来抹杀的,该不会就是建构起这个世界的地狱三头大的生前记忆吧!?”
瓦德莉甩掉真澄的手。
“我不能透露。”
“事到如今再隐瞒下去也没用吧。我们必须找到离开这座舞台的方法。现实中的这一天在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无法得知详情,咱们就休想重返现实世界。”
“问了也没意义!因为你只要得知当天的事实真相,那我就不得不动手取你性命了。”
浮现在瓦德莉脸上的冷酷表情使真澄不禁倒退数步,双眼散发的杀意令他忆起这个女人的本性。
“我讲的这些话就当作是那时候的回礼吧!我们要在这个地方分道扬镳啰。”
“喂,你想跑哪儿去啊?”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找出那个小子并杀了他,这是主人下达的命令。另外,我也不会放过那个红发魔女。”
“你是蠢蛋不成.已经跟你说这里是个不存在的世界啊,你在遇见特洛瓦努时不也察觉到了?置身这个世界的我们主人只不过是地狱三头大的记忆罢了!”
“那又怎样!就算那个主人不是主人,可他依旧还是我家主人嘛。那位主人对我下达了命令,我就是想讨主人的欢心嘛!既然你也身为使徒,应该能理解才对吧.”
瓦德莉歇斯底里地大喊,并使劲推开真澄跑离现场。
她所说的话虽然很不合理,但真澄的内心深处却能稍稍理解她的感受。脑中也回想起被这个世界的特洛瓦努评为“丑陋伤口”之际,浮现在她脸上那泫然欲泣的伤心表情。
(话说回来……)
真澄看见远处挂着一块画有特洛瓦努纹章的壁毯,想起刚刚在此地发生过什么事的真澄不禁面露苦笑。
(我可打死也不想被冒牌的吾主抓去享用啊……)
真澄拐弯走进旁边的通道。



薰带着露西雅朝城门口迈进。在城内来回巡逻的卫兵们虽因即将举行的会议而绷紧神经,不过却未散发出紧迫盯人的气息。现在只有薰他们知道教皇厅游击队再过不久就会攻进城堡,导致城门前广场陷入一片混乱。
看在卫兵们的眼中,或许会觉得被逼入绝境的教皇厅势力只是策动了一场有勇无谋的战斗而已,但攻城并非教皇厅的主要目的,教皇厅是打算护送蕾妮这名拥有压倒性力量的杀戮者,混进这场有许多魔族份子应邀出席的派对,藉此杀光所有魔族。
承受过至尊君王獠牙的她拥有凌驾于魔族之上的力量。只要强忍着未完成契约所带来的痛苦,几乎绝大多数魔族都无法与她相提并论,甚至连特洛瓦努的心腹大将迪杰萨德也不是她的对手。
(洛可的‘主人’八成是在派对上遭到蕾妮杀害,他则反覆不断地品尝着因为保护不了主人,致使主人惨遭‘红色死亡’毒手的悔恨……)
然而自己真有办法阻止蕾妮吗?要他阻止为达目的毫不留情的那位女性……
“呜哇!”
在行经转角处时,薰迎面撞上了由另一侧走过来的人物,这名人物立即将撞上自己的薰搂入怀中。
“对、对不……”
抬头观看对方的薰顿时哑口无言,而围绕在周遭的所有人,就连卫兵们也都吓得脸色发白。这也难怪,因为搂住薰的人物正是留着一头如同流水般亮丽银发的盟主。
“亚尔费姆!”连忙由他怀中跳开的薰赶紧补上一句:“……大人。”
“哎唷,这就奇怪了。我明明从未见过你,为何你知道我的长相及名称呢?”
亚尔费姆边打量薰的全身上下边缓缓接近。
“呃,那个,小的方才在城门前广场那边远远望见了您的尊容……”
“这绝不可能。因为我刚刚曾仔细物色过广场上是不是有合我胃口的可爱小男孩喔。既然你说你有看见我,那么照理说我一定也看见你了才对。我绝不可能错过像你这样可爱的男孩子啊。难道不是吗?”
亚尔费姆伸出手掌在薰的胸口来回游走。知道亚尔费姆个人‘性趣’的薰瞬间全身汗毛倒竖,可怕的是,亚尔费姆这番话却夹带着连罗珊娜也无法相比的娇媚声笼罩住薰。
“嗯……这可真是个难题呢!要是像你这样的男孩认识我,但我却不认识你的话,那未免太过失礼了。可是,我又想不到任何可以向人类道歉的方法……”
亚尔费姆陷入沉思。薰则不知该作何反应而僵在原地,周遭群众更是鸦雀无声地关注着亚尔费姆的下一步行动。
“算了。”亚尔费姆点了点头,一把抓住薰的手臂。“总之,先吃了你再说吧,我总觉得这样做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请、请您稍等一下,白银盟主!”
“用不着跟我客气啦!对男孩子而言,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这更舒服的事情啰!”
明明是咬了自己兄长的可憎男子,但他散发出的妖艳香气却使薰不禁羞红双颊。蕾妮曾用“常人无法理解他的行事逻辑”一语加以批评,不过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透过这种形式实际体验。
“……吾主,原来您在这里啊!”
人群中传出一阵沙哑的嗓音,只见原本相当开心的亚尔费姆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声匿迹。单凭一句话就惹得亚尔费姆很不开心的人,是脸庞仿佛用老虎钳从左右两侧使劲夹扁似地扭曲变形的年轻男子。身穿管家制服的他,表现出与其丑怪容貌鲜明对比的圆滑言行。
“吾主,两位大人正在会议室等您前往。”
“……好啦好啦,我去就是了。”亚尔费姆神情怃然地放开薰。“小兄弟,你的运气真是不好呢。你就好好期待有朝一日能够再度与我相遇吧,可别在那天之前就先丧失年轻活力喔。”
“薰先生……”就在薰暗自向容貌丑陋的管家道谢之际,露西雅贴近薰耳边叫了他一声。
“你、你别误会,我可没那种兴趣……”
“那种兴趣?”露西雅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不是啦,我想说的是我听见外面开始传出吵闹声了。”



在逐渐为夕阳染红的天空下,教皇厅部队与城堡卫兵展开了一场大战。
虽然好像比方才提早一些抵达,但却已有数量可观的尸体堆积在广场上,显见教皇厅已经露出败相。或许是抱持着‘一群愚蠢人类’的想法吧,只见卫兵们甚至边露出笑容边动手杀害教皇厅的士兵们。
(那个人就在当中……)
尽管拥有可以单独一人斩杀在场所有卫兵的力量,她却静静等待着能够趁乱潜入城内的机会。
薰拉着露西雅的手往广场跑。为了避免被卷入这场战役当中,两人刻意绕远路通过广场来到城门前。
露西雅双手平举至正前方并开始咏唱咒文。
“你不在手指上涂抹灵药也可以吗?”
“呃……我遭到师父大人以‘现在的你若使用那玩意儿会导致效果过于庞大,所以绝对不准用’这项理由严格禁止说……还是拿出来用比较好吗?”
“那、那还是算了吧。”
那个克劳蒂亚严加禁止的理由立刻揭晓。她平举于前方的双手绽放出跟先前有如天壤之别,既强大且无法直视的浩瀚光辉。露西雅轻轻松松压制住几乎快要失控的光芒,接着开始编织咒文。
一道光束自露西雅手中疾射而出。
现场响起‘轰’一阵闷响,门外景色宛如一颗巨岩被丢进水里似地扭曲变形。她所施放的魔力仿佛海啸一般朝城外传播开来。
然而,效果却仅止于此。她引发的波纹在转眼之间回归平静,城外景色恢复成原本被夕阳余晖染红的天空。在城内交战的两军甚至完全没察觉到异变。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
“我也搞不清楚,但是刚刚那次尝试毫无手感可言,甚至没有结界阻挡在那儿的触感……”
露西雅以惊慌失措的语调说道。
“喂,你们两个……刚刚做了什么……”
只见一名狼人步伐蹒跚地由哨兵驻所里走了出来。虽然被砍断一只手臂,身上还中了许多箭,但另一只手却还紧握着长剑。狼人高高举起剑身。

狼人挥剑攻击的目标是露西雅。薰见状立刻扑向露西雅,以自己为肉盾护着露西雅,倒卧在地上。
会被砍中,根本无法闪躲……原本这么认为,但薰的背部并未遭到长剑劈砍。狼人只发出一声小小的悲鸣,首级就此掉落在石板上。
只见一道手持长剑的人影伫立在薰他们及狼人尸体之间。看见人影手中那把外形宛如碎裂黑曜石的异形长剑,薰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尽管以一袭破旧长袍覆盖住全身上下,此人的身形轮廓却并非男性体态。她一边迈步走向城堡,一边以缺乏感情的耳熟声调说道:
“小子,人类最好立刻离开这座城堡。”
隐藏在长袍缝隙底下的冰冷眼瞳瞥了薰一眼。
‘红色死亡’再度来到这座城堡。



蕾妮将剑藏至某处,一路朝着城堡前进。教皇厅众战士为了掩护她,更加卯足劲与敌军交战。被撇在城门前的薰再也分不清楚她究竟身在何方。
薰拉着露西雅的手远离城门。
“果然只剩阻止蕾妮小姐这个方法可行呢……”
“真、真的很对不起,都是我太不中用害的……”
“不,是打一开始就只有这个方法可用。露西雅你先回洛可的房间等我好吗?啊,对了,克劳蒂亚曾经用过不必透过线路就能拨通行动电话的魔法,你也会用同样的魔法吗?”
“我会啊!呃,那个,方便让我撷取您的声纹模式吗?”
“嗯。”
“那、那就得罪了……”
露西雅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指,轻轻触碰薰的嘴唇,然后快速缩回。接着,她拿出自己的行动电话,在表面上画下某种图案。
“不触碰嘴唇就无法使用吗?”
露西雅满脸通红地点了点头。
(原来这一切都在她算计当中啊……那个恶魔……)
看来在芬兰事件之时,克劳蒂亚在饭店压倒自己,并硬生生地吻上自己的唇,目的不单只是为了惹火奥普利,更是为了采集所谓的‘声纹模式’。
“那我送你回房去吧!”
“不用了,那个,我自己一个人没问题的。”
“可是……”
“我不想再给薰先生添更多麻烦了。我自己一个人真的不要紧,请您赶紧动身吧。若不追上那名红发女子,我们就无法离开这里啊!”
“好吧,你自己要小心一点喔。”薰话一说完便朝着城堡正门跑去。露西雅虽然试图以“那个,薰先生……”这句话叫住他,然而她的声音没能传入薰耳中。
幸存的教皇厅战士开始撤退。她则看见那名以长袍裹住全身的女性斩杀卫兵进入城内,薰也随后追赶上去的光景。连逃都忘了逃的露西雅就这么待在原地,心不在焉地盯着触摸了薰嘴唇的手指看。
露西雅想问薰这个问题。
——请问薰先生跟那位红发女子是什么关系?
露西雅目睹了当另一个自己告诉薰要打败‘红色死亡’之时,他面露愕然神情的场景。八成是个很特别的人吧……露西雅如此猜想。
现在露西雅并不清楚这个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究竟是如何串连在一起的。方才试图破解结界之时,她感受到这个世界对‘红色死亡’所抱持的恐惧与憎恨之情。露西雅虽然无法理解这难懂的问题,不过身为魔术师的直觉却告诉她那名女子正是有助他们脱离这个世界的重要‘关键’。
(但是……)
露西雅完全无法预测发生在这个世界的事情会对现实造成何种影响。假使薰杀死那名女性顺利回到现实世界,却导致那名女性自现实世界彻底消失不见的话,那该如何是好。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跟他说清楚呢?跟自己认定的特别人物战斗并非好事,她觉得与其让他采取那样的行动,倒不如永远被关在这个世界还比较好。
——你真是个大傻瓜耶。
总觉得另一个自己似乎很傻眼地说出这句话。虽然不知她到底是指着哪方面说自己是‘傻瓜’,但却不禁悲从中来。因为她知道另一个自己其实并不讨厌现在的自己,要是自己做出对自己而言并不算正确的选择,另一个她肯定会感到很受不了。
“你们……”
听见身旁传来一阵类似呻吟的声音,露西雅顿时回神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名教皇厅的战士,全身鲜血淋漓,气若游丝,大概是因为身受重伤而来不及逃走吧!
“你们这些巴结魔族的可憎魔术师……”
战士一边露出充满憎恨的眼神瞪视露西雅,一边高高举起长剑。
“请、请您稍等一下,在这个时代或许是这样,不过在我们那个时代,魔术师可是出乎意料的友善喔。而且,我还是献给教皇厅的贡物……”
对此充耳不闻的战士准备砍杀露西雅,但他还来不及挥剑,已被人抢先一步自背后猛踹一脚。被踹飞数公尺远的战士就此气绝倒地。
“同为人类就不该互相残杀才对吧!”
只见一名身穿黑色法袍的男性出现在她面前,而仰望着他的露西雅则双眼充满泪光。
“真澄师兄!!”
露西雅边哭边扑向师兄怀中。



“今天是由天兵师妹作主吗……”
真澄带着露西雅移动至庭院。与瓦德莉吵架并分道扬镳之后,真澄独自来到正门口察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却撞见师妹露格蕾西雅˙葛兰威尔即将被教皇厅战士杀害。由于无法置之不理而出手救她一命也就算了,天晓得之后她就一直抓着自己的法袍不放,“呜呜呜”地哭个不停,连法袍的衣摆都已经湿成一片了。真澄忍不住模仿露西雅抓抓自己的头发。
“我说啊,你也差不多该放手了吧?你应该很清楚才对,我们已经算是敌人了。魔术师协
会不是也将我的名字列在必杀名单上了吗?”
“咦……可是真澄师兄是个好人啊!虽然跟师父大人一样很爱刁难人,但其实真的是个大好人啊!”
“……你这算是在夸奖我吗?”
真澄很不擅应付露西雅。她的个性会随着日期转换而变得判若两人,像千金大小姐时明明傲慢到极点,又开口闭口称自己为鼠辈;不过,变成现在这种状态时,却是不管自己再怎么摆臭脸,她还是一样会黏上来。让人以为她或许是个看似盛气凌人、却有着寂寞侧面的娇娇女,而另一方面,纵使变成了难以应付的天然呆女孩,还是拥有能够看透对方内心的特质。
(这种想讨厌又无法彻底讨厌的家伙……最是令我没辙啊……)
真澄一边回想起安慰因遭到克劳蒂亚叱责而躲在图书馆旁边哭哭啼啼的她,一边询问:
“好啦,你到底是怎么了?跟薰走散而迷路了吗?”
“不是的,独自一人走回房间的小事还难不倒我。我只是对于不断把苦差事推给薰先生的作法感到过意不去而觉得很烦恼罢了。”
“……拜托你一件一件按照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说给我听好不好?”
“好,我知道了。”
露西雅“呃——嗯——”地陷入沉思。
“……那件事发生在上个月月底,某个乌云蔽月的闷热夜晚。庭院里群树随着静静吹起的夜风摆动,野狗的远吠声整夜嚎叫不休。感到有点害怕的我迟迟无法入睡,没想到时至半夜三更,楼下突然传来师父大人的召唤声。‘露西雅~露西雅你过来一下~’那听起来仿佛响自地底的死灵之声,真的吓死人了。我原本抱着可能又会像往常一样被叫去打杂,或者被挑三拣四地找藉口恶整一顿的觉悟走到楼下,哪知师父大人召见我的用意竟是……”
“谁叫你把整件事描述成英国风格的鬼故事啊?”
认同她的努力静静聆听一段时间之后,真澄这才出声吐槽。
“对不起,因为发生了各式各样可怕的事件,所以我想用这种风格说明应该比较恰当日……”
“你只要描述被地狱三头犬吸进这个世界之后的事给我听就好。”
“哎呀,为什么真澄师兄知道我们被地狱三头犬吸进这里呢.那是最高潮迭起的场面说。”
“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啊?”
我果然拿这小妮子没辙啊……想归想,真澄嘴角却不经意地浮现一抹笑意。



(在哪里?人到底跑哪儿去了……)
跟丢了蕾妮的身影,为了寻找她,薰徘徊在夕阳斜照的城内。
薰很清楚她潜伏于暗处的能力究竟有多高竿。她用能够隔绝黑暗血族气息的钢索绑在自己身上,一边强忍着尚未完成契约所造成的痛苦,一边持续躲避试图狙杀自己的‘同族’长达千年之久。
城内只见杀气腾腾的卫兵们纷纷露出严厉的戒备目光,薰连想加快脚步奔跑也办不到。只要稍微表现出可疑的模样,就会不由分说地遭到砍杀。是方才的教皇厅袭击行动,以及即将正式举行的三大盟主会议导致城内警备变得如此森严。特别是城堡中心地带更是无法接近,因为一楼有舞蹈厅,会议室则位于三楼。为了避免盟主会议——在八百年后的世界依旧为魔族法律的会议——遭人窃听,所以通往城堡中心地带的通道全数被身强力壮的亲卫队严加封锁。
(对他而言是十分有利的世界吗……)
先前他追着洛可在三楼一带奔跑,竟然轻而易举地来到会议室附近,并顺利钻进天花板上方。
斜阳自窗外透射进来。等盟主会议结束之后,就会紧接着举行派对。而潜伏在城内某处等待那一刻来临的蕾妮也将闯入会场,让热闹华丽的派对转变成杀戮刑场。然后,洛可一旦遭到她斩杀,自己等人又得回到酒窖重头来过……
(到底还剩多少次机会呢?)
薰停下脚步,利用窗玻璃映照自己的脸庞。他并未如同那两名高中生及棒球顾问一样,显露出容貌开始变化的迹象,脑中也还明确地留有自己出生故乡的记忆。
(不过,如果继续经历同样的回圈现象,自己迟早也会……)
此时,附近的房门突然‘砰’地应声开启。
就在觉得好像有某种红色物体映入眼中的瞬间,薰已被扣住手臂拖进房间里面。房内之人将薰紧紧压在墙上,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同时又为了阻止他施展蹴击,而以自己的脚卡在薰的两腿之间。
那是一连串毫无破绽的流畅动作,就跟她亲自传授给薰的动作一模一样。
红色死亡——蕾妮弗拉基米尔。
被薰视为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此时正展露出连五脏六腑都会令人为之结冻的杀意压制住自己。她那捂住薰嘴巴的手也伸出一排尖锐的利爪。
“我会放手,但除了回答我的问题之外,不准你开口讲半句话。”
她那只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是自己相当熟悉的触感。肌肤散发出的淡淡汗水味也一样。夜晚已经降临,难以想像的痛苦及快感应该已经开始在她体内大肆作乱才对。由轻启樱唇倾泄而出的叹息夹带湿气,她压制着薰的手臂也显得格外燥热。
但感觉上还是有一点小小差异,是由于她只对自己抱持著名为杀意的感情而已吗?还是因为如露西雅所说,这里只是个虚拟的世界呢?
他被蕾妮拉进一间看似书房的狭小房间,除了一组桌椅之外,唯一的家具就是书柜。窗户上则挂着一片窗帘。
“只要老实回答,我会一击砍下你的脑袋赏你个痛快。但倘若你敢做出试图呼叫卫兵的举动,那我保证你会死得痛苦万分。”
蕾妮放开双手,往后退开两步左右的距离;不过,却未收回手上的杀戮利爪。
“你为何跟踪我?”
“因为我有话想跟你说……”
‘砰’一阵沉重的冲击直轰薰的心窝,薰整个人顿时腾空离地。只见蕾妮的鞋尖嵌入薰的心窝部位,薰压根儿没看见她做出起脚攻击的动作。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就这么猛吐胃液瘫倒在地板上。蕾妮则轻挪鞋子将快要痛昏过去的薰拨成正面朝上的姿势,接着露出冰冷的视线俯视着薰。
“站起来,我并未使上足够让你失去意识的力量;但这次你如果说谎的话,我会一脚踢爆你的脏腑。”
薰忍住痛楚勉强站了起来。
薰内心深处对于与她对峙一事抱持着乐观的看法,他一直认为“她应该不致下手杀害自己才对”。然而,那却是个非常要命的错误心态。她并非口出威胁,等到问完情报之后,她八成就会依照方才的宣言杀死自己吧!她抱着必死的觉悟潜入这座魔族群聚的城堡,因此想也知道她绝不可能放过自己这个不安要素。她是个为了守住门扉,甚至不惜选择对LADY˙KEY痛下毒手的女子。
“你打算将我出卖给卫兵对不对?”
薰摇了摇头。
蕾妮面无表情地举起长出利爪的手掌。“我死定了……”薰原本如此心想,不料她却定睛注视薰的双眼,接着缓缓放下手臂。
“那么你为何跟踪我?”
“呃,那个……”
薰完全想不到该用什么样的说辞阻止她才好,纵使这个世界对自己而言只是虚拟场景,对她来说却是如假包换的真实;更重要的是,她绝不会半途弃战,这一点薰再清楚不过了。
(但要我阻止蕾妮小姐……我还是办不到啊……可是如果不阻止蕾妮小姐的话,洛可又会遭到她砍杀,我们也将再度体验这个世界……)
“……真是个奇怪的小子。”
蕾妮收起利爪。
“咦?”
“很抱歉刚刚踢了你一脚。看来你似乎没有说谎,此外你也不怕我。我可是魔族啊,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吗?”
“但是你……”
薰顿时无言以对。
她脱掉披在身上的长袍丢至桌上。底下穿着由男用夹衣及如同马裤般合身的西装短裤搭配而成的装扮。她似乎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偏好以裤装为主的穿着风格。衣服已被她的汗水湿透。
“我猜你应该从未离开过这座城堡吧?特洛瓦努统治得很完善的这座城堡算是比较安稳的地区。在服从统治的期间绝不会滥杀无辜,平常也只有人工繁殖的食品奴隶会被端上餐桌。不过,你有种走出城外试试看。他们会因一时兴起而杀死人类、强奸人类、吃掉人类之后就转身离开,他们终究是……”
惊觉失言的她立刻中断话语。
“……我们终究是会吞食人类的怪物。待会儿发生的事乃是怪物之间的问题。我会让你睡到明天早上,等你清醒之后就离开这座城堡,亲眼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吧!”
“不对!”听见她这番自我解嘲的谎言,薰忍不住放声大叫。“蕾妮小姐,你才不是怪物!你绝不会吞食人类!”
蕾妮顿时面露僵硬神色。她在转瞬之间欺近薰的面前,猛然伸手扣住薰的下颚。
“你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糟、糟糕……)
她的手指嵌入肌肤之中,薰的双脚随之飘离地表。
试图寻找辩解之词的薰看见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背后发出光芒,随后只见一道疾射而来的光箭一褁住薰,薰的意识立刻在转瞬之间遭到封闭。她松手放开薰,转身望向背后。而在薰失去意识缓缓瘫倒之际,他双眼最后捕捉到的是一道不知几时出现在房间内的黑袍男子的身影。
佐尔亚斯索利威耶。
他正是曾与特洛瓦努进行过交谈的那名魔术师。
当薰一倒卧在地,蕾妮马上露出尖锐的目光瞪视索利威耶并出声诘问:
“为何还有其他人知道我的名字?内应理当只有你一个才对吧?”
“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我会冒着那样的危险进行计划吗?这小子大概只是曾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一面罢了!”
年老魔术师如此回答。在人类历史中被誉为至高魔术师的天才‘ZOSO’。明明与魔族关系密切,仍然被推举为魔术师协会统帅的男子。有人说他是以恐怖手腕统管魔术师协会,也有人说是他的天才魅力使所有魔术师为之倾倒。
“这小子死掉了吗?”
“没有,他只是睡着罢了,不到明天早晨绝不会清醒过来。我会把他拖到外面丢掉,要不然也可以先拿这小子裹腹。”
“很遗憾,他有着一张教人提不起食欲的嘴脸啊!”
蕾妮的回答让索利威耶忍不住发出近似苦笑的轻笑声,随后他由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本书,那是一本没有注明书名的漆黑书籍。
“那是?”
“献给特洛瓦努的贡物,算是友谊之证吧!喔喔,我差点忘了,我也准备了一项代表友谊的礼物要送你。”
索利威耶由异空间取出一只服装袋摆在桌上,接着转向蕾妮打开袋口。蕾妮眉头顿时为之一皱,因为装在袋子里的是一套非常高级的礼服。
“你这是什么意思?”
“要找到一套不会有损你美貌的礼服可真是费了我好大一番工夫呢!美艳的杀戮者啊,可惜的是等到派对画下句点之时,这套礼服八成已被染成鲜红色就是了……不对,你鲜血淋漓时的模样最是动人啊!”
虽然尚未敲定袭击今晚那场派对的行动程序,但索利威耶的意思似乎是要蕾妮穿上这套礼服参加派对。
“偶然换上这种装扮也好,毕竟我或许会在今晚丧命。”
“无法看见你穿上这套礼服跳舞的身影实在令我遗憾,因为我必须去牵制特洛瓦努的脚步。”
索利威耶将书本夹在胳肢窝底下,转身走向房门。
“……受诅咒的黑魔术师啊,你究竟是谁的同伴呢?”
“这个世界啊!”
“这个世界?”
“没错,我希望能够长久观察这个世界。只要你还身为这个世界的守护者,我就会继续扮演赞美你的歌颂者的角色。”



真澄及露西雅来到城堡地下。
脚边可见魔法涂料画成的线条,远处则传出绘制线条的咪啦声响。
“的确是在玩什么花样呢!我虽然曾听说过恩卡纳席欧城的地下可以用来打造魔方阵的论调,只是没想到居然真的被用上了。”
“那个,真澄师兄,比起调查此地,我更希望真澄师兄能想办法搞定那位红发的可怕女性说……”
“别提出这么不合理的要求好不好?那个女人可是货真价实的怪物耶。”
“但是,我听说真澄师兄最近也已经变成怪物了啊!”
“……你这小妮子实在有够爱占人便宜耶。”
明明被批得体无完肤,却一点也不感到火大,此乃她具备的某种特殊才能。
“呐,露西雅,咱们先稍微整理一下吧!第一点是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玩意儿,第二点是究竟该怎么做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是打死也不愿跟那个怪物女交手喔。”
“知道了。呃——那是发生在上个月月底,某个乌云蔽月……”
“这一段我已经听过了啦。”
真澄轻轻敲了敲露西雅的脑袋瓜子。
“你提出的‘这里是梦境’的论调形容得相当贴切。这是个宛如恶梦一般反覆上演着同样情节的虚拟世界,而做这场梦的地狱三头犬遗骸投射出自己的身影,就是那个叫做洛可的小鬼头对吧?”
“啊哈哈哈,师兄过奖,师妹倍感光荣啊~”
露西雅有点难为情地笑了出来。这个天然呆女孩想出了上述比自己的猜测更具可信度的推论一事令他有点难以释怀,或者该说是很不甘心才对。
“我觉得‘梦’跟‘记忆’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好像有人曾经说过梦境会让人看见潜意识当中的记忆对不对?”
“你指的应该是佛洛伊德吧!”
“对对对,就是佛洛伊德大叔。只是我怎么也想不透洛可为何会做那样的梦啊!这个时代的记录及记忆通通都消失不见了对吧?难道只有小狗狗比较特别吗?”
“不对,八成是‘小狗狗’在现实的这个地方偶然得知某件非常重要的大事,并且在记忆遭到删除之前逃之夭夭了吧!”
“哇,师兄你怎么知道呢?”
“直觉啦!”
“真澄师兄好厉害唷!”露西雅很干脆地认同他的说法。
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直觉,而是听完露西雅这个认为那具位于高中地底的地狱三头犬遗骸与洛可少年可能为同一人的假设之后,真澄总算领悟了特洛瓦努派遣瓦德莉前来破坏遗骸的真正目的究竟为何。那只地狱三头犬在现实的过去得知‘某件事’后,就此逃离这座城堡。而某件事则以追缉那名躲在天花板上方偷听会议的少年的形式,在这座虚构的舞台中反覆上演。
(唯独这档事绝不能告诉薰跟这小妮子,否则会害他们变成瓦德莉那个恶婆娘的索命目标……)
“我唯一有异议的地方,就是你们好像认为那个小鬼的主人是在舞会上被‘红色死亡’杀害,可是我却认为是在舞会结束之后。因为后来那个小鬼不是嚷着‘你休想接近我家主人半步!’试图阻止那个女人时才遭砍杀的吗?”
“可是,我们虽然随后追赶那名可怕的女人,不过出现在塔顶的就只有特洛瓦努先生及那名可怕的女人而已耶!”
“这就是让我百思不解的地方啊!”
“百思不解呢~”
真澄及露西雅同时抓了抓头发。
“……我啊,当时刚好在舞蹈厅那边,可是却感受到正下方汇聚了一股非常庞大的魔力。”
“嗯,我也察觉到了。”
“这个魔方阵肯定就是造成那个情形的元凶,而随后世界也跟着结束并重头来过。怎么想都觉得两者之间绝非毫无关连啊!”
“啊,所以真澄师兄才跑来调查这个地方对吧!”
露西雅轻轻拍手说道。
“……来此之前我不是已经仔细说明过了吗?难道你连目的都没搞清楚就傻呼呼地跟过来?”
“啊哈哈哈,我这人拿困难的话题没辙,平常都是直接从实作中摸索啊!”
“那可不是魔术师该说出口的话啊……”
然而,她身为魔术师的潜力却远在自己之上,这点才最教人难以接受。只是不知自己变成‘怪物’的现在,实力是否还是远不及她。
“我要画下这个魔方阵,你先上楼去吧!这次可别再迷路了,要乖乖走回房间喔。”
“我、我也要留下来帮忙。”
露西雅边说边掏出笔记本。
“拜托,目前有一大票不好惹的家伙窝在这里耶。要是因为我的缘故害你被杀,那么就会连克劳蒂亚一门都对我发出必杀通缉令啊!我现在已经列名在教皇厅与魔术师协会的必除名单之上了,再这样下去我岂不成了三冠王?”
“咦……?魔术师协会跟师父大人一派不是属于同一支人马吗?”
“因为对我来说算是两派势力,所以我才怕得要命啊!就某方面而言,克劳蒂亚小姐可是全垒打王好不好。”
“可是,人家……想为薰先生尽一份心力啊……喏,我从刚刚开始不是一直给他添麻烦吗?”
尽管不知道这个天然呆女孩的思考路线到底长什么模样,不过看来终点站似乎就是‘想为薰尽点心力’。老弟现在好像跟这女孩组成搭档,但关于‘贡物’这种说法倒是听得他一头雾水。
(算了,总比跟那个怪物女黏在一起要好上百倍啊……)
“不然这样吧,你就负责去找那个叫洛可的小鬼,并询问他的主人究竟是谁好了。只要能保住他主人免遭那个臭女人的毒手,或许就有办法突破这个僵局也说不定。你可千万别随便找个卫兵问这问题喔。”
“我知道了。啊,对了,真澄师兄身上有行动电话吗?”
“嗯,我有带着。”
“那请容我稍微得罪一下……”
露西雅伸手触碰真澄的嘴唇,真澄则在手指即将触及嘴唇之前抓住她的手。
“没必要啦,傻瓜。你的电话跟克劳蒂亚小姐有‘连线’对吧?我的也有,所以你只要走那条线路不就能接通了吗?”
“啊,说的也是……”话讲到一半的露西雅突然侧头询问,“这么说来,就表示真澄师兄接触过师父大人的嘴唇啰?”
“算……算是啦!”
“那请师兄偶尔打通电话回来好吗?师父大人感到很寂寞唷!”
“这个,请拿去使用吧!”露西雅从法袍内侧口袋掏出笔记本与原子笔交给真澄,随即转身爬上楼梯。
“真是的,别让我想起那段黑暗的过去好不好啊!”
由于走廊昏暗无光,因此真澄满脸通红的反应似乎未被露西雅看见。
接着,打开笔记本的真澄看到写在标题‘跟薰先生打好关系的方法’那一页最下方的记述,忍不住轻声嘀咕了一句“那个死老太婆,灌输这什么鬼观念啊……”。



“可恶,那个小ㄚ头到底跑哪儿去了。尽管隶属其他派门,但对前辈魔术师采取那种大不敬举动的小姑娘,身为前辈的我非得好好教训她一番不可……”
魔术师格雷耶斯在城内到处游走,目的是为了找到突然发动攻击魔法把自己轰成爆炸头的露西雅报仇雪恨。
“这位老兄。”
当格雷耶斯在城内四处打转之际,忽闻背后有人出声叫他。
回头查看的格雷耶斯顿时吓了一跳。只见一名身穿黑色皮衣的美女在不知不觉当中伫立在他背后。她是使徒,而且拥有一名层级高到不像话的主人。
“我在找人。一个年约十岁、脖子上套着项圈的小鬼。另一个则是红发女子,一个露出冰冷视线的臭女人。要是有看过的话,就老老实实给我招来。报酬就是我的身体。”
“我、我不知道,而且我个人比较偏好更年轻一点的女孩……”
瓦德莉扣住准备转身离开的格雷耶斯的手臂。
“……你说你不想抱我?”
瓦德莉仅剩的一只眼睛涌出强烈杀意,格雷耶斯脸上则浮现死亡预感。然而她却采取了出入意表的行动,她抓住格雷耶斯的双臂压到墙上,接着用自己的身体顶着他,并夺走他的双唇。
瓦德莉的舌头在遭到强吻的格雷耶斯嘴里蠢动。格雷耶斯下半身那话儿瞬间猛然高举。瓦德莉身上所有体液都是只对男人产生功效的春药,是特洛瓦努将瓦德莉的身体改造成使徒躯体时,为了给自己享受而如此设计的。
瓦德莉抽出舌头,接着撕破格雷耶斯的衣服,使他的颈项暴露在空气当中。
“作为愚弄我的惩罚,我要直接将我的血灌注到你体内。”
瓦德莉露出獠牙刺穿格雷耶斯的颈项,在吸取格雷耶斯血液的同时也将自己的鲜血注入他体内。
瓦德莉的血液是她体内效力第二强的春药,当鲜血流入格雷耶斯体内的瞬间,格雷耶斯鼓胀至极点的那话儿立刻剧烈射精,而且不只一次,是一次接一次持续不断地射精。格雷耶斯虽然感到白己的精神即将崩溃而恐惧得奋力挣扎,无奈瓦德莉却不肯放过他。她扭腰紧贴,一边品尝格雷耶斯两腿之间持续射精那话儿的触感,一边摧毁格雷耶斯的心灵。
等到格雷耶斯的双眼失去正常神色之后,瓦德莉才抽出獠牙,张开沾满鲜血的嘴巴命令他:
“一找到那个小鬼就立刻杀了他,如果有人在跟那小鬼交谈的话,也顺便宰掉,最后再砍断自己的脑袋。听懂了吗?”
眼泪及口水狂滴的格雷耶斯捣蒜似地猛点头。



与真澄分开的露西雅为了寻找洛可而在城内四处打转。对现在的她而言,懂得跑到三楼找寻已经算是相当了不起的明智判断。因为她还记得薰追赶洛可,并与他一同偷窥了盟主会议这件事。
“喂,小ㄚ头,你在这里做什么?”
封锁通道的两名全副武装卫兵出声盘问露西雅。
“对、对不起,我因为跟师父大人走散而不小心迷了路……”
“不准靠近这里。下次再让我们撞见的话,就算是魔术师也一样立刻宰了你!”
“非常抱歉!”
连忙掉头转进旁边通道的露西雅背后突然有一阵轻灵的脚步声飞窜而过,而且笔直朝着重装卫兵封锁的通道跑去。“咦η”露西雅战战兢兢地转头窥视声音来源,只见现场找不到卫兵踪影,却有一道留着棕发的少年背影离她远去。
‘对他而言十分有利的世界。’
这明明是自己说过的话,但亲眼目睹时还是吓得她两腿发软。
——快点去啦,你这胆小鬼。你不是希望能帮上他的忙吗?
突然觉得好像听到另一个自己的声音,露西雅点了点头,随后追赶洛可而去。
“洛可!”
露西雅出声呼叫灵活地爬上墙壁的洛可。
“咦?这不是露西雅吗?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有事找你啊!可以请你听我说一下吗?”
“对不起,我现在很忙耶。”
在他攀登的墙缘上面天花板有一个小小的缺口,那是他为了钻进天花板上方偷窥盟主会议的必经入口。洛可一溜烟地钻进缺口,露西雅虽然在墙边试着往上跳,但结果当然构不着。
“呐,洛可啊,我也很忙啊,就拜托你听我说一下好不好?”
洛可从天花板上方探出头来,脸上浮现一抹淘气的表情。
“那露西雅你要不要也一起过来呢?”
“可是,我又没办法爬到那么高的地方。”
“啊,你看,这里刚好有一座绳梯耶。”
由木头及麻绳编成的绳梯随着时啦声响往下垂降。实际上,根本不可能有那种玩意儿,是因为他如此期望才出现。露西雅强忍着双脚的颤抖缓缓爬上绳梯。
“来比赛吧,露西雅!”
几秒钟前明明还说‘我很忙’的洛可,现在却一脸开心地钻进了打造于岩层中的狭窄天花板上方。
“……不行啦,洛可快回来啊!”
知道天花板下面正在举行什么事情的露西雅脸色苍白地追着他跑,不过洛可却调皮地在天花板上方爬来爬去。之所以这么做却仍旧没被发现,大概是因为他内心很想跟露西雅好好玩一玩吧!
露西雅回想起时常挣脱锁炼逃出笼子的爱犬,它名叫卡普,在尚未拜克劳蒂亚为师之前的孩提时代,就只有它是露西雅身旁唯一的朋友。那只小狗总是在露西雅自家那座足以媲美国立公园的庭院上尽情奔跑。只不过每当露西雅停止追赶它,它就会停下来等露西雅走到它身边。
虽然现在年纪已经一大把了,看起来好像也完全失去挣脱项圈的意愿,不过等下次回家时,还是再陪它玩玩捉迷藏好了……露西雅如此心想。
“抓到你啰!”
以拥抱方式抓住总算停止不动的洛可之后,露西雅马上屏住呼吸。因为天花板的岩层有个小小缝隙,让她隐约看见正下方的状况。“我呢,可是打从心底惧怕那家伙啊!”只见如此说道的银发男子起身离开房间。
一股由正下方飘上来,来自披着漆黑披风男子身上的压倒性气势,震得露西雅完全动弹不得。
在亚尔费姆离开房间不久后,房门再度开启,一名身穿黑袍、年过五十的魔术师现出身影。他手里抱着一本书,露西雅对那本书的书皮有印象,那正是先前在派对结束后,整个世界宣告终结之际,满身疮痍地在塔顶疯狂大笑的特洛瓦努拿在手上的书籍。
“那个阴晴不定的男子回去了吗?你的运气真好。”
“运气好?我跟他是老交情,起码还知道该怎么说才能促使他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倒是你那边准备得如何呢,索利威耶?”
“没什么问题,地下那玩意儿即将完成,这个也已经准备妥当。此乃我毕生杰作啊!”索利威耶走到特洛瓦努面前的座位坐下,随即将拿在手中的书本递交特洛瓦努。“此外,那家伙也已经来了。”
躲在天花板上方窥视下面动静的洛可猛然起身,“我怎会忘记……”事先听薰描述过此时发生了何种状况的露西雅眼明手快地捂住洛可的嘴巴。
“……不行,安静一点。我必须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才行。要是被他们发现的话,你就再也无法救你主人脱离‘红色死亡’的魔掌了啊……”
特洛瓦努随手翻阅魔术师递给他的书籍。露西雅揉了揉眼睛,但每一页看起来却都只是白纸而已。
“真没想到居然会落到必须借助那个叛者之力的田地呢……那家伙并未察觉遭到我们利用吗?”
特洛瓦努开口说道。
“就算是红发杀戮者,大概也料想不到会有盟主暗中设计她来屠杀同族吧!但你这句‘遭我们利用’实在有点难听呦。就结果而言,只不过是我们三方刚好利害一致罢了。就是因为推测那名红发杀戮者大概打一开始就不相信你的说辞,我才居间进行许多协调啊!”
“结果我和那家伙确实都能得到好处,只不过对方大概没察觉到这一点就是了。但是,你到底能得到什么呢?”
“只要这个世界可以存续下去,我就心满意足了;但那家伙却要毁灭这个世界。光是想到那家伙如今仍在这座城里,我的身体就一直抖个不停啊!”
索利威耶起身离席。面对特洛瓦努及蕾妮都坦然无惧的他,此时脸色却变得有点苍白。
“那家伙根本是个疯子。”



露西雅及洛可由天花板上方钻了出来。露西雅一沿着绳梯爬回走廊上,梯子及天花板上的缺口立刻如同打一开始就不存在似地消失不见。
“天啊,我怎会忘记这件事啊!我得赶紧去通知主人,否则主人会有危险!‘红色死亡’就要现身了!”
露西雅抓住试图跑离现场的洛可手臂。
“洛可,先等一下。请告诉我你家主人是谁好吗?说不定我有办法帮助他喔。”
“想也知道是…………大人嘛!”
洛可甩掉露西雅的手。
“咦,你刚刚说什么?”
“就是…………大人啦!是一位将我捡回家饲养,非常非常温柔的大人啊!”
洛可泪眼汪汪地跑走之后,被抛下的露西雅随即侧头陷入沉思。虽然还搞不太清楚状况,不过特洛瓦努及索利威耶似乎都很讨厌某人,而这个某人正是洛可的主人。他好像说出了名字,可是不知为何竟然听不见。
由于不擅思考这类困难的问题,因此决定先趁还没忘记之前记下来,事后再找薰或真澄商量的露西雅,这才发现她刚刚已经将笔记本借给真澄。
(哇……)
通道前方隐约可见刚刚那名全副武装的卫兵开始现出身影,是因为洛可已经通过那个地方的缘故。露西雅匆匆忙忙地由半透明状的卫兵身上穿过去,接着拐进走廊的转角处。
“呀啊啊啊!”
露西雅猛然撞上自正面走来的人物,由于跌倒而导致眼镜掉在地上的露西雅边说“对不起”,边向来者道歉,同时寻找眼镜。
“无妨,我没事。呃,您是海伦˙欧布莱恩小姐对吧?”
被撞到的对方替她捡起眼镜。露西雅一戴上眼镜,这才看清在眼前的是方才在走廊上被另一个自己施展火焰球轰炸的魔术师格雷耶斯。露西雅立刻深深向他鞠躬致歉。
“方才我对您作出了无礼……”
“无妨无妨,我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啦。”
“您真是个大好人!”露西雅指着格雷耶斯说道。“咦……可是魔术师先生,您看起来的感觉好像跟刚刚差很多耶!”
露西雅擦了擦眼镜,再重新观察格雷耶斯。总觉得他面容变得十分憔悴,双眼更是混浊无光。
“是你多心了啦!倒是我从方才就一直到处找你耶。我听守门的哨兵说,你好像跟一名戴着项圈的小男孩相当要好。针对这事我想向你请教一些问题,可以麻烦你拨点时间给我吗?”
“呃……可是我现在很忙说。”
“一下子而已啦,真的只要一下下就好。”
觉得刚刚突然火烤他实在很不应该的露西雅回了句“如果只要一下子就好的话……”,便跟着他离开现场。



“唔……呜……”
薰逐渐恢复意识,全身上下则残留着仿佛被塞入铅块似的沉重疲惫感。
斗大的书桌及餐桌,挂着窗帘的窗户及书柜,是那间看似书房的房间。不过,窗外早已夜幕低垂。
神志模糊不清的薰开始回溯记忆。自己与蕾妮进行交谈时,突然遭到魔术师施展某种术法……
“早安,薰。我们又见面啰。”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女性的嗓音。“蕾妮小……”一抹鲜红色彩朝着回头查看的薰直飞而来。不过,出现在那儿的并非蕾妮。只见一名身穿红色礼服的少女如同法国娃娃一样,已在不知不觉之间端坐在书桌上。她以交错的双手手背顶着下颚,十分开心地露出灿烂的笑容注视着薰。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不对喔,薰。你非问我不可的问题,并不是我为何知道你的名字,而是为何我会知道‘我们又见面了’才对吧?”
没错,这次是他首度在这里遇见这名少女。
“……你也是被吸进这个世界经历着无限回圈吗?”
“答错啰——”
少女的身影倏然消逝,窗边跟着响起一阵仿佛嘲笑薰目瞪口呆模样的笑声,只见她坐在突出的窗框上。她一打开窗户,夜风随即卷起窗帘,由窗外射入的月光则使她的影子一路延伸至薰脚边。感到莫名恐惧的薰则为了避免踏入她的影子之中而主动往后倒退一步。
“你在害怕什么呢?”少女露出天真无邪的微笑神情。“让你从邪恶魔术师的睡眠魔法中清醒过来的人是我耶。你该对我心存感谢喔。”
“是你吗?”
“嗯,是啊!我很温柔对不对啊?”
她的笑容给人一种仿佛被拉进某个无底深渊似的错觉。薰好不容易点了点头之后,少女这才眯起双眼说道:
“因为薰你们十分努力,所以虽然谜题答错了,但我还是决定帮你们一次。这大概是你们最后一次还能保持住完整记忆的机会喔。等到了下一次回圈之时,你们就会渐渐忘记现实世界的事,开始慢慢融入这个世界啰。放弃的念头会溶化脑中的记忆,想逃离此地所需的必备线索也会全部忘得一干二净。就像其他人经历过的体验一样……”
脚边的影子消失了,窗边早已空无一人,而旁边则传出一阵咪喳声。只见少女已伸手转动门把,仿佛表示“拜拜啦”的意思一般,对薰挥手道别。
“你……究竟是什么人……?”
“只要你们能够顺利逃出这个世界,相信我们日后必会再度相遇。好啦,快点动身吧。因为‘红色死亡’又将出现在派对上,导致这个世界再次画下旬点喔。”
留下这句话并准备开门离开房间的少女突然“啊”了一声停下脚步。
“对了对了,那名戴眼镜的女孩啊,又被那个魔术师拐走了喔。”
(露西雅!)
当薰冲出走廊之际,红色礼服少女的身影早已不知去向。



薰一撞开那名魔术师寝室的房门冲进室内,身上只剩一件黑色贴身衣物的露西雅“呀”发出一声小小的悲鸣,并连忙遮住白己的身子。跟当时不一样,房内几乎毫无紧张感可言。薰赶紧转身背对露西雅。
“那个变态魔术师咧!?”
“啊,嗯,他就倒在那里。”
留心尽量别望向露西雅的薰左顾右盼地环视房间,只见格雷耶斯如同被杀虫剂喷中的蟑螂一样倒在地上不断抽搐。变态椅子则被切割成一堆碎片。
“这是露西雅你做的吗?”
“是的,由于他人看起来似乎还不错,我才跟他一起来,没想到他又将我黏在椅子上。我本想薰先生绝对会现身搭救,所以还烦恼着是否耐心等候算了,可是他却举起小刀说‘抱歉,你就认命受死吧’,因此我就反射地动用了师父大人亲自传授的击退色狼魔法。只不过……我还是应该等薰先生前来比较好吗?”
“没这回事。我认为今后如果再发生这类状况,你也不用跟对方客气。”
“这样啊,根据师父大人所言,这好像是一门‘会让男人后悔一辈子的魔法’,因此我很担心搞不好已经对这位先生造成无法挽救的伤害,但听见您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
“啥……克劳蒂亚亲自传授的,会让男人后悔一辈子的魔法?”

“是的。那是由师父大人原创,连我也搞不太清楚原理为何的魔法,只听说好像每天早晨都会特别感受到这门魔法的厉害……您怎么了?脸色很难看说。”
“……没什么。”
脑海中虽然不经意浮现五花八门的可怕想像,但总之他还是很感谢先前不慎看见她的内裤时,露西雅只送上一记拳头就放过白己。
“啊,薰先生,我换好衣服了喔。”
一转身望向她,只见她已换上一袭黑色哥德风的礼服,那是格雷耶斯的持有物,同时也是先前曾穿去参加派对的同一套礼服。
“也对……已经没时间了……同样的情况又将……”
从边开心谈笑边行经外面走廊的人们身上,可以明显感受到存在于往昔回忆中那场夏日祭典的欣喜之情。转眼查看窗外,只见奢华亮丽的马车一辆接一辆抵达城堡,这代表那场派对即将宣告开幕。
(果然唯有与那个人交锋,才能终结这个无限回圈吗……)
他下不了决心,却非去不可。
“我换套服装,麻烦你等一下。”
“好。”露西雅转身背对着他。“啊,不过我想只有一件事会跟刚刚截然不同对吧?”
“什么事呢?”
“就是我相信薰先生这次舞必定会跳得很棒。”
薰微微愣了一下之后,才说出“包在我身上”作为回应。



钢琴演奏的夜曲飘扬于舞蹈厅中。
如同贵族般美丽的魔族们及仿佛褪色人造花似的人类们,很明显地区分成两个族类在会场上谈笑。一方慈悲为怀地恩准弱小种族出席盛会,另一方则并非恐怖情绪作祟,而是因为受到水准差距过大的强悍及美貌震慑而显得畏畏缩缩。
“不管来多少次还是觉得很了不起呢……”露西雅语带感叹地抬头看着舞蹈厅挑高的天花板说道,薰则“嗯”地点了点头。
然而,这座仿佛集世上美丽于一堂的舞蹈厅,却将在堪称美之极致的红发女性手中化成一片杀戮战场。薰对一无所知地享受着盛宴的魔族们萌生一丝怜惜之情。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这究竟是因置身于反映出洛可内心理想的梦境世界所致,或者纯粹只是对美丽事物将要遭到破坏而抱持的怜悯念头罢了。
露西雅跟自己暂时离别之后,似乎找到洛可并试图问出他主人的名字。
“结果还是听不到啊,有一种好像只有那个名字遭到消音的感觉。”
“真是奇怪呢!”
原以为先前询问准备离开房间的洛可时所以没听清楚,纯粹只是由于他讲太小声所致,但仔细回想起来,才发现这座城堡里的人都未提及洛可的主人之名。
“会在这座舞蹈厅当中吗……只要洛可的主人能够获救,回圈现象或许就不会再度上演……”
“不,我总觉得真相似乎并非如此。您想想看,当时洛可在派对结束后不是曾经说过‘你休想接近我家主人半步!’吗?因此才会认为洛可的主人并非在这场派对上遭到杀害,而是有人在派对结束后利用布置于这座城堡地下的魔方阵引发某种效应,导致洛可的主人也被卷入其中才对。虽然不知那名红发女性与此事究竟有何关连,但只要设法阻止魔方阵启动,或许就能逃出这个无限的回圈喔。”
“啊……我懂了,或许真是这样也说不定……但真亏你懂这么多东西呢!”
“不不,您过奖了,其实这些几乎都是真澄师兄想出来的,并非我的功劳啊!”
“真澄……师……兄?”
“是的。承蒙师兄在我遭遇危险时出手相救,之后我们交换意见,同时思考有关这个世界的问题。”
无视于被突然冒出的兄长名字吓得目瞪口呆的薰,露西雅的脸上始终笑容可掬。如今的她对真澄的看法似乎与另一个她截然不同。
那真澄哥目前人在哪里……就在薰准备说出这句话时,背后突然传来一股熟悉的浓烈香水气味。
“汝等正在用奇特的言语交谈吗?汝等是来自何处呢?”
一听到这阵宛如缠绕至身上的黏腻嗓音,薰整个人立刻感到毛骨悚然。回头一看,只见一袭低胸镂空的礼服胸口部位正巧位于眼前。看样子薰好像再度遇见了罗珊娜。与薰四目相交的瞬间,说出“哎呀……看起来似乎十分美味呢……”此语的罗珊娜双眼随即亮起淫荡的目光,伸出舌头轻舔嘴角。
“貌美动人的魔族公主,在、在下乃是来自远方的东洋岛国。”
薰由日语切换成法语回答问题。
“原来如此啊,所以说话才会带有特殊腔调吗……”
眼神迷濛的罗珊娜几乎快靠在薰身上似地贴近他身旁,伸出她那白瓷般的手指轻抚薰的下巴。“薰先生!”露西雅脱口发出颇感不安的声音。
“汝叫薰是吧?”罗珊娜先侧目瞄了露西雅一眼之后,这才松手放开薰的下巴。“哀家名叫罗珊娜。尽管哀家最喜欢像汝这样的可爱小伙子,但是对身旁有伴侣的男子下手实在是毫无风度的举止啊!”
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正经,不愧是身分尊贵的魔族份子……薰虽然对罗珊娜刮目相看,岂知罗珊娜竟转头望向露西雅,并再度伸长舌头轻舔嘴角。跟刚刚不同的是,这次舌头呈现分岔状态。
“不过,要是被伴侣甩掉的话,我想你大概也只能找哀家排遣寂寞就是了。小姑娘,你觉得呢?”
(哇哩咧,她果然一点都不正经啊!)
罗珊娜举步走向无法理解那是意为‘不立刻滚开就杀了你’的威胁,而依旧愣在原地动也不动的露西雅。
此时,露西雅的衣服内侧开始播放艾尔顿˙强所唱的〈风中残烛(Candle in the Wind)〉这首歌曲。这虽然是一首曾于黛安娜王妃的葬礼上演奏过,在日本知名度也相当高的歌曲,不过原本却是为玛丽莲梦露所创作的曲子。
“嗯……汝好像拥有某种很奇特的乐器呢?”
“不,这不是乐器,是行动电话啦。请恕我失陪一下。”露西雅从口袋里掏出行动电话接听来电。“喂喂,我是露西雅,请问您是哪位啊?”
(为、为什么在这种地方还有人能打电话进来啊!?)
尽管感到困惑不已,薰还是为了转移罗珊娜的注意力而主动与她攀谈。
“罗珊娜小姐,在下有事想请教您,不知是否方便?”
“嗯,何事呢?哀家很乐意回答汝任何问题喔。”
“在下曾受到一位名叫洛可的少年照顾,因此希望能向他的主人表达谢意,请问您知道他的主人是哪一位吗?”
“洛可?可惜哀家未曾听过这个名字。纵使是哀家也不会一一记住所有使徒的名字。假使汝能再多描述一些特征的话,搞不好哀家就能回想起来喔。当然啦……如果哀家有想到的话,汝应该也会好好报答哀家对不对啊?”
“他不是使徒,而是一只地狱三头犬,或许他主人是把他当成宠物饲养也不一定。”
话一说完,笑容立刻自罗珊娜脸上消失,表情也随之冻结。“……不知道。”罗珊娜的脸庞顿时丧失血气,两排牙齿咪嗒咪嗒地不停打颤,一副好像即将昏倒的模样。
“那个,罗珊娜小姐……”
“哀家说不知道,汝听不懂是不是啊!”
罗珊娜一边转眼窥视周遭,一边加快脚步走出舞蹈厅。
(她到底是怎么啦……?)
“那个,薰先生。”在一旁等着薰与罗珊娜结束交谈的露西雅将行动电话递到他手上。“是真澄师兄打来的,好像是有关于由此地返回现实世界的方法要对您说。”
薰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其实仔细想想,在这里能打电话给露西雅的对象也只有真澄了。
薰不发一语地接下行动电话,移动至舞蹈厅角落。明明极其渴望有朝一日能再与他闲话家常,如今却连聆听兄长的声音都令他感到惧怕。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的薰将行动电话凑至耳边。
“是薰吗?”
自从那天以来毫无改变的声音叫出自己的名字,虽然觉得应该有回了句“是”才对,不过连他自己也不晓得刚刚的回答究竟有没有化作声音传出去。
“啰哩啰嗦的寒暄就省了,咱们立刻切入主题吧。”总觉得真澄的声音似乎显得有点僵硬。“你目前人在哪里?”
“我在舞蹈厅。”
“刚好。”
“这是什么意思?”
“我依序说给你听。今晚特洛瓦努和一个名叫索利威耶的魔术师联手,试图在这座城堡展开某种行动。虽然画下整个魔方阵的形状,但它的结构却极端复杂,完全分辨不出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玩意儿。我也尝试自己制作一个小型的相同魔方阵,无奈却推敲不出发动的咒文。纵使敲碎地板试图破坏,魔法线条依旧飘浮于半空中,魔方阵更开始自行修复地板结构。好歹我也研究过相当多的黑魔法了说……真不愧是天才佐尔亚斯索利威耶的作品啊!”
“意思是说完全束手无策吗?”
“想消除魔方阵是不可能的任务,但我搞懂了一件事。这是个属于献祭类型的魔方阵,会吸取动物血肉来强化魔方阵的力量。只要祭品愈是具备强大魔力的生物,且死亡之际愈是充满恐惧及痛苦的话,魔方阵就愈会大大提升自己的力量。”
“那又如何呢?”
“你实在有够迟钝耶。上次你不是也刚好在场吗?”
“我在场……?”
真澄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
“也就是说,那座舞蹈厅就在这个魔方阵的正上方啦!”
薰的行动电话差点脱手掉落至地上。
脑海中再次浮现当时的光景,也就是蕾妮所屠杀的魔族份子鲜血将舞蹈厅的地板染成鲜红色的那幕光景。
原来蕾妮所杀死的魔族血肉,正是促使魔方阵启动的祭品。
音乐已转变成圆舞曲,魔族们纷纷集中至舞蹈厅正中央,并找好伴侣开始翩然起舞。
“我不认为那个女人会参与特洛瓦努及索利威耶的计划,那个女人只是被利用罢了。薰,快点采取行动阻止那个女人,阻止那个女人是有助我们重返现实世界的重要‘关键’啊!”
薰挂断电话跑回舞蹈厅中央。耳边开始传来人们的议论声:“那位女性究竟是谁?”“真是太漂亮了……”等等称赞红发美女的声音。
他看见了她的身影。集众人羡慕视线于一身而登场的蕾妮,一解开原本绑起的秀发并伸手探向前方,随即开口警告在场的人类。
“如果不想死的话……”
薰抓住她的手臂。面对受到索利威耶的魔法影响,理应昏迷至隔天早上的薰出现在眼前,蕾妮脸上浮现有点惊讶的表情。她还来不及取出弗拉基米尔。
“你……”
“不好意思,可否邀请您与在下共舞一曲呢?”
会场掀起‘哦~’的一阵惊叹声。
而这阵惊叹立刻转变成夹带侮蔑的嘲笑声。一名人类小毛头竟敢开口邀请拥有黑暗血统的绝世美女共舞。尽管会场无人知道她是谁,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已清楚说明她接受了极其高贵的黑暗血统洗礼。众人均猜测她会不会是某位盟主在门扉关闭前曾倍加宠爱过的使徒。人类们则对他那过度不相衬的举动萌生仿佛自己等人也遭受蔑视的感觉,进而纷纷皱起眉头。卫兵为了将薰撵出会场而走了过来。舞蹈厅中的与会人士都像是不想观看这幕丑陋光景似地把脸撇开。
“好吧……”
红发美女这番出人意表的回答撼动了整个会场。
“我就赠送一首舞曲的时间给你吧!”
蕾妮对薰伸出手背。忆起该亲吻愿意接受邀舞的女性手背以示礼貌一事,薰随即单膝跪在她面前,轻轻吻上她的手。
蕾妮牵起薰的双手。“1、2、3”她出声抓节拍,两人随之起舞。原本哑口无言的魔族们见状也开始跳起舞来。
平常走路时总是不发出任何脚步声的蕾妮,如今则配合着音乐节奏踩出清脆的舞步声。她明明应该饱受尚未完成契约的肉体折磨,然而她的舞步却无懈可击。每当第二次跳舞的薰快要出错时,她便会轻轻拉着薰的手引领他。十指交缠、脸颊微蹭、柔软的双峰轻轻贴着他。她肌肤所散发出的气味宛如香水一般,使得薰的思绪缓缓陷入一片空白。
周围的魔族们渐渐化作配角,负责衬托薰及蕾妮这对在会场中央跳舞的主角。这座舞蹈厅则成了专为他们俩而存在的会场。
在转换方向时,蕾妮像是将薰拥入怀中似地紧贴着他的身体,并在他耳边轻声询问:
“……你知道我的名字对吧?”
“是的。”
“你为何认识我?”
“因为在下也是那个组织的成员。”
由于周遭人士应该也都听得见他们的对谈,因此薰慎选字句加以回答。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小伙子。”
“呃,那个……在下预计要等到大约八百年后才会加入并与你结识……”
“你是在愚弄我吗?”
“在下没有!”
蕾妮抽身离去,但这并非代表会话到此中断。她仍旧牵着薰的手,看样子似乎是由于舞曲进入了节拍较为激烈的段落,因此现在并不是跳近身舞步的时候。
(蕾妮小姐会不会是出身名门世家呢……虽然她绝口不提被咬之前的往事……)
她的舞技已彻底掳获在场所有男女的目光。唯一可惜的是,红发美女脸上依旧不肯展露一丝笑容。
曲调再度转为轻柔,她也重新贴近薰的身旁。

“……在下有件事非得转告给您知道不可。请您仔细听在下说。”
“在舞曲结束之前,想说什么都随你高兴。我已如此答应过你,但奉劝你别对我是否选择相信一事抱持太大的期待。”
“您被人利用了。”
“你说我被利用了?”
“是的。邀请您赴会的那位先生,是奉城主大人之命寄出邀请函给你。”
她的舞步瞬间错乱了一下。
“……可笑至极。既然已现身舞会会场,那我会跳起什么样的舞,应该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吧!”
“请您在此起舞就是那两位大人的心愿,只不过此时此刻在下无法说明您的舞蹈究竟会引发何种事态……”
所谓的‘魔方阵’及‘祭品’实在没办法改用其他字眼来说明,更何况薰根本还无法理解魔方阵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玩意儿。
“既然无法说清一切,你打算如何证明给我看?你又为何认为我会接受你的说辞呢?”
蕾妮放开薰的手,舞曲已经演奏结束。全场为他们两人献上热烈的掌声。
“……人类的时间已经告一段落。快点回家去吧!”
“我并未说谎……”
蕾妮微微弯腰,轻挪朱唇吻上薰的脸颊。柔软温热的双唇及隐藏其下的獠牙触碰到薰的脸颊,温暖笑声及起哄的口哨声响遍整个会场。
“要是认为你方才说谎的话,我早已动手取你性命。但小子,我为了来此已付出一笔相当可观的盘缠,倘若相信你的说辞而放弃跳舞转身离开的话,那我究竟该怎么向那些为了替我筹措盘缠而献出宝贵生命的人们交代才好呢?”
一名魔族男子走上前推开薰,恭敬地伫立在蕾妮面前。
“美丽的小姐,这次可否请您与我共舞一曲呢?”
“很可惜,这要求我办不到。”
“您何出此言呢?就让我来证明我比区区人类小子更能引导出您的美丽气质吧!”
“……常有人这么形容我。”蕾妮面露苦笑。“说‘全身沾满鲜血时的你看起来最是漂一见’。”
“什么!?”
下一瞬间,魔族男子的首级腾空飞起。蕾妮手上已握住弗拉基米尔。虽然整个会场的笑声瞬间冻结,但由于方才优雅地跳着舞的她与此时的表现落差实在太大,导致众人一时无法理解状况,只能怔然伫立于原地不动。
“如果不想死的话,除了黑暗血族之外的人立刻给我趴在地上。至于拥有黑暗血统之人……杀无赦。”
由被杀魔族身上喷出的鲜血将蕾妮染成鲜红色,舞蹈厅则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我已许久未曾度过这么快乐的时光了。真感谢你啊,小子。”
脸庞被鲜血沾湿的蕾妮露出一抹平静的笑容。
“若能在所谓的八百年后相遇就好了。”



在蕾妮持续展开杀戮的期间,薰趁机带着露西雅逃往会场角落,她却突然发出呻吟声跪倒在地。只见书页由她体内爬了出来,人格也随之产生转变。
“好久不见。”
她苦笑着说道。原本打算把眼镜换成隐形眼镜,后来却说了句“太麻烦了,事后再换吧!”随即将隐形眼镜盒塞回怀里。
“对不起……我没能阻止蕾妮小姐大开杀戒。”
“我不是说过咱们就别再互相道歉了吗?不过事情还没完,接下来还有后续发展。也就是洛可的主人究竟出了什么事,以及地下的魔方阵到底用来作什么。”
蕾妮与这两件事有着密切关系,必须在这两件事情发生之前,想尽办法阻止蕾妮不可。
只见蕾妮快步跑向通往后门的走廊。薰点了点头,两人也追着她直奔而去。
走廊前方传来刀剑交击声及男子的惨叫声,是赶来支援的卫兵遭到蕾妮砍杀。当薰等人抵达声音出处时,蕾妮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具惨死剑下的死尸倒在走廊上。不过,传出战斗声的间隔却变得愈来愈短。
“我绝不会让你接近我家主人半步,可恶的‘红色死亡’!”
洛可的叫声传入耳中。薰等人跑向声音来源,随即看见摆出刀尖指地姿势的蕾妮背影,以及呈现少年姿势出声威吓她的洛可。
“蕾妮小姐,请你稍等一下!”
蕾妮回头观望,战斗已使她的双眼再次浮现冰冷目光。
“得赶紧设法救洛可逃离现场,否则!”
露西雅试图跑向洛可身边,薰却说了声“不行”,并抓住她的手臂。纵使对方是女孩子,蕾妮也不会因此手下留情。
不料蕾妮竟收回手中的妖剑。
“想逃就逃吧!若不与我对峙的话,我也没有理由砍杀你们。”
露西雅行经蕾妮身旁跑向洛可,接着一把抱起发出低吼声的洛可。
“好了,洛可,快跟我走。”
“不要!我要保护主人避免遭到‘红色死亡’的毒手!”
“我叫你乖乖跟我走就对了!你不肯听我的话是不是!”
只见摆动手脚拚命挣扎的洛可竟莫名地安静了下来,回了句“呃,嗯”便被她牵着手带往走廊另一侧。
“小子,你为何试图阻止我?”
“或许你无法相信,但这里只是个虚拟的世界。为了离开这个世界,我跟她非设法阻止你不可。”
蕾妮顿时哑然失笑。
“你要我怎么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接着掉转脚步继续说道:
“我非斩杀那家伙不可,那家伙会因为一时兴起而毁灭这个世界。比起特洛瓦努及亚尔费姆,唯独那家伙是非除掉不可的敌人。那家伙很难得抛头露面,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啊!”
蕾妮的声音夹带一丝颤抖。那个蕾妮竟会发抖,这个现象使薰不寒而栗。
“那家伙?”
“相信你起码听说过那家伙的名字才对,就是盟主之一的……”
唯独名字部分仿佛声音被关掉似地完全听不见。
(难道那就是洛可的主人!?)
“蕾妮小姐,请你先等一下。或许事实真是如此,但你搞错了。这里是个虚拟的世界啊!”
蕾妮掉转身子,举起剑尖指着薰。
“漫天瞎扯也该适可而止。我并不讨厌你,但你若再开口说话,我就会认定你企图妨碍我。”
“我……”
咪啦一声,蕾妮翻手反握妖剑。
“我……认识你,这并非谎言。”
“……遗憾啊!”
蕾妮迎面直冲而来,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的神色。
“蕾妮小姐,请你听我说好吗?我一直陪伴着你浪迹天涯……”蕾妮高举妖剑。“蕾妮小……”
薰回想起唯一能使蕾妮相信自己的方法,能够证明自己与蕾妮之间有着某种特殊关系的那句话。
“蕾妮˙弗拉基米尔!”
她的动作倏然止息,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
“你为何知道……”
啪叽!
她身上发出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导致她痛苦地蹲了下来。她握在手中的弗拉基米尔则绽放着暗沉的光辉。
“其实你是人类,我也知道你正饱受尚未完成使徒契约的痛苦折磨,但仍持续挺身对抗魔族。所以请你听我说好吗?蕾妮小姐!”
啪叽……啪叽……
她的动作完全静止,肌肤发出声响并迸现裂痕。不止肌肤,连头发及服装也出现裂痕。接着,她的身体伴随着仿佛镜子碎裂四散的刺耳声响崩溃碎散——不对,并非如此。是如同表皮剥落一般,由身穿礼服的她体内出现了另一个她。另一个穿着眼熟黑色皮衣的蕾妮˙弗拉基米尔。
“这里是……?”
面露愕然神情环视周遭的蕾妮,手臂裂出一道除了持有者以外的人触及弗拉基米尔时就会遭到反噬的伤口,她立刻发出痛苦的呻吟放开妖剑。
“蕾妮小姐!”
“薰!?……你为何会出现在我面前?我明明人在香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现出方寸大乱的神态。
“蕾妮小姐,请仔细听我说。我跟一名认识的女孩子被吸进了地狱三头犬创造出来的梦境世界当中。此地是1209年的恩卡纳席欧城,时间则是举行哈雷迪科努姆会议的那一晚。请你告诉我当时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难以置信,但这里确实是那个地方。我曾亲临此地,所有的一切都跟当时一模一样……除了多出你之外,但……”
如今在薰面前的蕾妮,是跟薰活在同一时代的蕾妮。薰捡起弗拉基米尔,那是他惯用武器的熟悉触感。
“虽然摸不着头绪,不过我以前曾听过强烈思念能打造出虚拟世界的说法。那么,假定这个世界是虚拟的世界,你是否已拟定好脱离此地的作战计划呢?”
“是的,答案就是放过洛可的主人,也就是当时你所杀害的那名盟主。这恐怕便是能助我们脱出梦境的方法。”
“放过…………吗?”蕾妮的发言又只有那个部分变为静音。她面露苦涩的神情接着说道:
“但我并未杀死那家伙。当时我只砍了与特洛瓦努对峙的那家伙一刀而已。后来我遭到反击被震飞出去,当我清醒时早已人去楼空。自从那天以来,那家伙就再也未曾现世。假设那家伙当真被杀的话,那么下手之人应该是特洛瓦努才对……只不过纵使是特洛瓦努,我也不认为他有能力杀死那家伙……”
“那家伙真的如此可怕吗?”
“完全无法相比啊!”
蕾妮沉思片刻之后,毅然作出决定。
“继续烦恼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前往尖塔吧!”



“呐,真的不要紧吗?我的宝贝主人会被‘红色死亡’杀死耶!”
露西雅带着洛可躲藏在通道尽头,洛可一脸担心地反覆说着同一句话。
“你放心,只管相信我跟薰就好。”
“……既然露西雅都这么说了,那我相信就是……不过我家主人……”
洛可像是一只静不下来的小狗一样,在露西雅手中不断扭动身体。
(这也难怪……当时没能守护好自己主人的这孩子,在记忆中反覆经历这一天的次数已经超过好几千次以上了吧。即便在中野台高中的地底化作骸骨之后,依旧不死心……)
“好可怜啊……”
露西雅的双眼涌出泪珠。
“对啊,主人是非常温柔的人唷。主人将年纪还小的我捡回家饲养,而且总是将我带在身边百般疼爱。虽然大家都害怕主人,但其实主人真是一位相当温柔的人喔!”
“不是的,我是在说你啊……”
把洛可拥入怀中的露西雅用脸颊轻轻贴着他。他身上有一股跟很久很久以前家里饲养的那只小狗一模一样的气味,跟那只身为自己唯一朋友的小狗同样的气味。
洛可愣了一下,随后也依偎在露西雅身上,边蠕动喉咙发出咕噜声响边用脸颊磨蹭她。
“好不可思议唷……露西雅身上有跟主人一样的香味耶。”
洛可抽动鼻子轻嗅露西雅的颈部,他那活像只小狗的动作令露西雅感到相当有趣。会不会一脱掉他的裤子,就能发现他真的有长尾巴呢?
“是什么样的香味呢?你可得仔细想想再回答喔。要是你敢说出没礼貌的答案,我以后就再也不陪你玩啰。”
“是像花朵一样的香味啦。好像春天盛开的花朵一样,既温暖又柔和的香味。就算暂时维持这样也不会惹你生气吗?”
“嗯,我很中意这个答案,所以你就尽量撒娇吧。你一定感到非常寂寞对不对……”
附近响起一阵脚步声,但并非来自薰与那名红发女子,而是由相反方向传出。露西雅大吃一惊并放开洛可。
“总算见到你啰。”
一名身穿黑色皮衣的褐肤女子出现在眼前。手持散弹枪,全身散发一股异常迷人的性感魅力,以及远远凌驾于魅力之上的骇人气势。露西雅瞬间领悟到她并非属于这个时代的人物。
“我原本打算偷袭那个臭女人……算了,就先拿你开刀吧!”
“你是什么人?”
察觉到杀气的洛可发出“呜呜呜呜呜”的低吼声威吓瓦德莉。
“这是特洛瓦努大人的命令,乖乖受死吧!”
瓦德莉扣下扳机,散弹快速逼近露西雅及洛可。瓦德莉这把枪所装填的散弹并非普通金属碎片,而是以匕首刺穿拥有强大魔力的魔术师心脏,将他送归天国之后,把匕首保留在伤口长达数十天之久,藉此吸光所有魔力后捣碎研制而成的子弹。每一小块碎片都具备不亚于大炮炮弹的惊人威力。
洛可发出嘶吼变回地狱三头大的姿态。诅咒般的弹丸全数射中他的身体,洛可不禁发出痛苦哀嚎。他是为了保护露西雅而变成地狱三头大的姿态,独自承受了所有子弹的攻击。
“洛可!”
露西雅转身冲向瓦德莉。
“呵呵……你果然就是八百年前偷听了特洛瓦努大人密谈的地狱三头犬!”
瓦德莉身形轻灵地跃上半空中避开洛可的突击,顺势飞跳至他背上,再以尖锐的利爪猛刺他的身体。洛可痛得放声惨叫。瓦德莉的利爪贯穿洛可的躯体,一路直达地表。
“洛可,快点逃!求求你赶快逃啊!”
洛可为了甩掉瓦德莉而奋力挣扎。瓦德莉则一度抽出利爪,接着将爪子缩短为方才的一半再不断猛刺。只见洛可的背部渐渐染成鲜红色。
洛可载着她使劲冲撞墙壁。瓦德莉则一边跳离他背上,一边顺势对准洛可眉心祭出一记脚跟重击。只闻一阵‘咕叽’闷响,洛可的半边头盖骨已被这一击踢成碎片。虽然伤得这么严重洛可还是试图起身对抗,不过他却四肢发软倒地不起。洛可缓缓缩小成原本的少年身影。
“好痛……主人……好痛啊……”
身体缩成一团的洛可啜泣不止。然而瓦德莉却毫不留情,她举起散弹枪对准变回少年姿态
的洛可连开数枪。每一枪都射得洛可猛然弓起身子,哭泣声也跟着愈变愈微弱。
“立刻给我住手,你这个好色的女人!”
露西雅对准瓦德莉射出一记光箭。
瓦德莉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施展回旋踢。光箭被瓦德莉的脚背‘砰’一声踢成碎屑。面对哑口无言的露西雅,瓦德莉边露出嘲讽的笑容边像是夸耀胜利似地再次开枪射击洛可。
“好啦,接下来轮到你啰。真是可怜呢,居然得保持处子之身命丧黄泉。同样身为女人的我实在忍不住为你伤心掉泪啊!”
“给、给我闭嘴,你这好色女!别瞧扁了克劳蒂亚一派的实力!”
露西雅开始咏唱防御魔法。
“哎呀呀,真是个跟你身材相称的寒酸咒文呢!”瓦德莉举起枪口对准露西雅。“等杀了你之后,我会召唤出大概一百只左右的淫兽彻彻底底强奸你的尸体,直到肉体腐烂化成白骨为止。你就把那当成是我出于慈悲心肠的临别赠礼吧!”
瓦德莉扣下扳机。露西雅也同时完成防御魔法,在身前筑起一面光墙,但那看起来实在太不可靠。
(傻姑娘,你快点给我死出来啦!你也是我没错吧!我如果死掉的话,你不是也会觉得很困扰吗!)
露西雅筑起的光墙如同肥皂泡一般应声破裂。露西雅感受到一阵狂风迎面而来,她以为那是子弹所带来的死亡气息,但事实并非如此。强风在露西雅眼前盘旋打转,弹开了所有的散弹。被弹飞的子弹在四面八方的墙壁上轰出拳头般大小的斗大弹孔。
(这是精灵魔法!?)
“……看样子还是必须与你决一死战不可呢!”
瓦德莉悄然收起脸上的笑容。
“哈,就是这么回事。”
一阵耳熟的嗓音响起,接着只见一只宽大的手掌搭着露西雅的肩头,将她推开并主动趋〦刚。
“真澄师兄……”
“其实,我并不想跟像你这样的杀人机器交手,不过呢……”真澄边苦笑边斜举肯络兹兰布勒。“既然你不把克劳蒂亚放在眼里,那我也只好豁出去跟你拚啦!”



真澄与瓦德莉之战毫无露西雅插手的余地,两者所使用的魔法及体术全都凌驾于露西雅所能想像得到的水准之上。
真澄边以法杖挡下瓦德莉的攻击,边编织强力攻击魔法发动反击。反之,瓦德莉则密集发动咒文较为简短的魔法妨碍真澄咏唱咒文,同时运用体术及散弹枪尝试给予真澄致命的打击。
露西雅几乎无法看清两人之间的战斗情形,她只能边看着墙壁及天花板不断遭到在走廊上飞舞的两道黑影刨挖出缺口,边躲在走廊角落用防御魔法固守己身安全,以免遭到流弹波及。
(咦……)
走廊另一侧有道蠕动的影子。是洛可,他还活着。只见他拚命地沿着地板爬行,似乎试图朝着某个地方前进。他必定是想赶往他主人的身边。
尽管心想‘我得赶紧帮他一把’,不过目前尚有以惊人速度进行交锋的真澄及瓦德莉横挡在自己与洛可之间。
“真澄师兄!”
露西雅放声大叫,真澄随即中止战斗,转身来到露西雅面前。他的法袍早已变得破破烂烂,全身上下更是鲜血淋漓,而停止动作调整呼吸的瓦德莉也差不多跟真澄一样伤势严重。
“干嘛啦!相信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可是忙得无暇分身耶。”
“我有一事相求。我想到那孩子身边去,帮我搞定那个臭女人!”
真澄转头看了瓦德莉一眼,只见瓦德莉拆开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散弹枪子弹,再一颗颗丢进自己嘴里。看来她似乎打算玩什么花样。
“那是为了脱离这个世界的必要之举吗?”
“我哪知道啊!总之,我就是无法见死不救嘛!”
“……可恶,不管哪一个你都有够爱占人便宜耶!”
真澄虽然口出恶言,不过还是再次动身冲向瓦德莉。瓦德莉伸手抓住真澄胸口,一鼓作气吐出含在口中的数发散弹碎片。真澄虽在千钧一发之际朝瓦德莉下颚轰出一记重击转移了子弹方向,不过还是有好几颗子弹贯穿真澄的肩头,并顺势摧毁了位于旁边的房门。
真澄则利用过肩摔抓起瓦德莉一同滚进那间房间。
“快点过去吧,你这臭眼镜姑娘!”
“我会戴眼镜也就只有现在啦!”
露西雅一鼓作气穿越走廊来到洛可身旁。洛可边哭嚷着“主人……主人……”,边沿着地板爬行。他的身体应该早已被瓦德莉的散弹及利爪伤得一塌糊涂才对。纵使尚有意识,此时也已无法正常思考。一心只想再见主人一面的他,边在地板上留下一条血痕边往前爬。
“傻瓜……既然这么喜欢你的主人,那就不该挺身保护我啊……”
露西雅擦去眼泪,将洛可抱了起来。双眼似乎已经失明的洛可虽然心生‘又要遭受折磨’的恐惧念头而奋力挣扎,不过野兽的嗅觉助他察觉到对方是‘拥有同样香味’的露西雅,于是他便轻轻磨蹭露西雅的脸颊,并伸出舌头轻舔她的脸。
(该往哪儿去才能找到这孩子的主人……)
对了,就是尖塔。
“笨狗,在见到主人之前绝对不准死!这是我的命令,你听清楚没!”
露西雅将洛可抱在怀中,加快脚步奔向尖塔。



薰及蕾妮沿着尖塔的螺旋阶梯往上爬。
“蕾妮小姐,八百年前当你来到此地时,曾见过一阵由地底往上窜升的光芒吗?”
“没有,我没印象。假设你所见到的光景是反复上演的现实情形,就表示那是在我遭到…………反击而昏倒之后才发生的事情。”
那个名字又再度消失。蕾妮本人似乎并未察觉到自身发言遭到消音的现象。
“八成是索利威耶那家伙利用我触发了事先建构完成的魔方阵吧!整个世界在那之后便重头来过了对吧?”
“是的,当时只见伤痕累累的特洛瓦努疯狂大笑。我原本还以为他是因为打败蕾妮小姐而放声大笑……”
“特洛瓦努……那家伙究竟在塔顶做了什么事?”
螺旋阶梯的终点将近。一对男女交谈的声音传入耳中,塔顶天花板并未如同上次一样遭到炸毁。
“他们两人都在上面。”
“是。”
薰紧握弗拉基米尔,蕾妮则手持金属锥一同闯入阁楼。
只见两名人物对面而坐,一者为漆黑的特洛瓦努,另一人则是——
“你是……”
坐在特洛瓦努正对面的人物,正是帮助中了索利威耶魔法的薰恢复意识的红衣少女。少女将拿在手上的葡萄酒杯放回桌上,对薰嫣然一笑。
“来了吗?红发杀戮者。”特洛瓦努起身离开座位。“我早就知道你已闯进此地。”
“嘻嘻嘻……”
少女突然笑了出来。
“…………啊,你为何而笑?”
“因为特洛瓦努啊,你这句话已经讲过好几千次啰。尽管你怕我怕得要命,还是拚命忍住恐惧之情,耐心等待蕾妮的来到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啊?”
“不用再隐瞒了,特洛瓦努。接下来蕾妮会这么说:‘等等,特洛瓦努。现在我们先暂时联手吧!唯独这个女人绝对不能放过。’然后你虽破口大骂:‘别说傻话了,本人根本不屑听你这种背叛者的说辞!’事实上,却暗中准备拿出那本书来对付我。没错吧?”
特洛瓦努顿时面露惊愕神色。
“呵呵,不管看再多次,我仍旧超爱你这副表情啊!虽然我也很喜欢你在我佯装没发现你的企图而遭到封印之时所表现出来的夸胜神情,但相较之下我还是觉得现在这张血色全失的脸庞要好上百倍呢!”
少女起身离席。
特洛瓦努及蕾妮各自往后倒退一步,薰则被少女散发出来的那股既邪恶又无瑕的压迫感逼得完全无法动弹。
“来,可以开始啰。你们都很想打败我对不对?我会乖乖让你们打败啦。”
“…………啊,离开此地吧!”
蕾妮出声说道,少女的名字依旧不成声音。
“犯不着采取这种让我放松戒心的麻烦举动,快点挥刀吧!我很清楚你是个不管说什么都无法拉拢的狠角色。就这方面而言,不同于特洛瓦努的你实在有够无趣。不过,我爱死你那把妖剑刺穿我身体的冰冷触感。我想想喔,这次麻烦你刺穿我的心脏好不好?”
“现在立刻给我走。要是我挥剑砍杀你的话,这个世界似乎就永远无法画上句点。”
少女愣了一下,最后放声大笑。
“我懂了,你是真正的蕾妮吧?啊哈哈,太精彩了。我已经好几千年未曾品尝过如此惊讶的感觉了呢!”
少女带着笑容往薰等人所在的方位走了过来。在她背后的特洛瓦努则由异空间当中取出一本书籍。然而,蕾妮却抛出金属锥震飞特洛瓦努手中那本书。
持续大笑的少女缓缓走下楼梯。
“红发杀戮者啊,今天我们必须联手出击!一旦放那个女人活着离开,没人知道整个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模样啊!”
“这里并非现实世界。”
蕾妮边说边由衣摆里取出第二个金属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难说明清楚……因为连我也搞不清楚状况啊!总之,咱们就为了日后终将到来的决战,先来一场热身赛吧!”



(该死的婆娘,她究竟耍了什么花招啊!?)
与瓦德莉持续交战的真澄身体出现了异常变化。明明身处捉对厮杀的凶险关头,他下半身那话儿却逐渐充血变硬。眼前这名鲜血淋漓的女人看起来风情万种,双眼总会不自觉地飘向她那每当为了收拾自己而挥爪横扫或提腿猛蹴之际,就会韵律感十足地跟着摇晃的双峰。脑海中甚至萌生出‘好想扑倒那个女人’、‘只要能品尝到那个女人的柔嫩肉体,就算被杀也无妨’……等等念头。
(我懂了,是这阵血雾造成的影响吗!)
由刻画在瓦德莉身上的无数伤口涌流而出的鲜血挥发成气体笼罩住整间房间,这股鲜血气味正是试图让他彻底丧失理智的元凶。
真澄伸手捂住嘴巴,瓦德莉则扭曲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是男人就赢不了我。真是遗憾啊,真澄。亏我原本还很希望能与你共度一夜呢!”
“……你果真满脑子都只想着那档事啊!”
真澄制造出异空间,将肯络兹兰布勒抛入其中,再咏唱爆裂魔法裹住自己的右手。
“你以为同样的手法对我还行得通吗?”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没用啦!纵使被那种法杖刺中,我也不会有什么感觉。无论你想从哪个方向出招,我都很乐意不避不闪地接下这一击。而你则会伴随这最后一击死在我手上。”
真澄快步冲向瓦德莉,同时伸长右臂刺向她的心脏。瓦德莉则一把抓住他的右手扳离自己身旁,并开口试图咏唱诱爆咒文。
“用这种肮脏手法对付你,真是不好意思啊!”
在这一瞬间,真澄由异空间召唤出肯络兹兰布勒,对准她左眼眼罩疾射而去,瓦德莉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放开真澄的右手,举起自己的双手保护眼罩,保护那条画有心爱特洛瓦努纹章的眼罩。肯络兹兰布勒应声刺透她的双手。
“我就知道你绝对会不顾一切保护那玩意儿。”
真澄以手刀贯穿瓦德莉的胸口,发动手臂上的爆裂咒文。
特洛瓦努的长剑对准薰横扫而来。薰见这一击无从化解而往后跳开,但整个人还是被剑压引发的旋风震飞出去。
一阵柔软触感接住薰的身子。是蕾妮。抱住薰的蕾妮顺势舞动另一只手臂抛出金属锥袭向特洛瓦努。特洛瓦努试图斩杀薰的长剑被金属锥弹开,薰则抓准特洛瓦努手中长剑飘向上空的瞬间挥动弗拉基米尔进行反击,无奈特洛瓦努已经重新调整好姿势,轻而易举地挡下薰的攻击。
薰及蕾妮一同拉开双方间距。
“战况不妙呢!”
“……是啊!”
特洛瓦努依旧毫发无伤,薰身上则有数道撕裂伤,但那都是多亏蕾妮保护才只受了这种程度的皮肉之伤,而她的身上早就伤痕累累。
“这里果然并非普通世界,他的力量绝非这样而已。话虽如此,这个世界若不肯画下旬点,那就等于是我们败北啊……薰,剑借我用。”
“可是!”
“比起两人联手出击,由我单独持剑应战反而较为强悍。”
蕾妮冷静分析战局。薰并未成为蕾妮的绊脚石,然而两人的组合攻势只是单纯将两人的战斗能力相加在一起,并未衍生出相辅相乘的效果。纵使被弗拉基米尔割伤手臂,还是由自己单独应战较为强悍……蕾妮如此判断整体局势。
然而,即便这么做也无法伤及特洛瓦努分毫。她本人应该也很清楚这点才对。
“……请你掩护我。”
薰高举弗拉基米尔。领悟到薰所摆姿势代表何种意义的特洛瓦努,也首度正式摆出应战架势。“你……”蕾妮轻声说道。薰摆出舍弃一切防御的架势。该在此舍命一搏的不是她,而是自己。她是人类势力剩余的最后希望,自己只不过是出现在她面前并战死沙场的其中一名弗拉基米尔剑士罢了。
蕾妮并未制止薰的行动,取而代之的是轻轻抚摸了薰的脸颊。薰则不经意地觉得自己似乎变得更为坚强了。
“特洛瓦努!”
就在此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小孩嗓音。回头一看,只见被抱在露西雅怀中的洛可出现在他眼前。
“我绝不允许你伤害我家主人!”
洛可由露西雅怀中跳回地上,猛然抖动身体。洛可的身影瞬间变成一头巨大的魔兽,只不过原本雪白的体毛已被鲜血染成赤红。变回地狱三头大的洛可边撼动地表边朝着特洛瓦努直冲而去。
薰也提步奔向特洛瓦努。薰察觉到一件事,这正是绵延不绝地重覆体验着这个世界的洛可心中最大的愿望。
薰横举弗拉基米尔,将所有力量贯注于这一击之上。原本准备迎击洛可的特洛瓦努转身面对薰,但特洛瓦努却突然失去平衡,原来是蕾妮利用绑着金属锥的钢索缠住特洛瓦努的双脚。
“呜……”
特洛瓦努在失去平衡的状态下,顺势挥动自己的长剑劈向薰的弗拉基米尔,试图挡下这致命一击。两把剑正面交锋,只留下一阵如同铃铛般的尖锐声响,薰整个人被余劲震飞出去,但弗拉基米尔却砍断了特洛瓦努手中的长剑。与飞向墙边的薰错身而过的洛可则扑到特洛瓦努身上,张口咬住特洛瓦努的肩头。
现场响起一阵仿佛玻璃碎裂的味锵声响。
被洛可咬到的特洛瓦努如同陶瓷人偶一般崩裂消散。薰的内心疑念方起,世界已经完全静止。蕾妮及露西雅都停止了动作,仿佛石像般僵立于原地。
(难道又要重头来过了吗……?)
咬碎特洛瓦努的洛可倒在地上,变回小孩子的姿态。而那名身穿红色洋装的少女则在不知不觉间出现在他身旁。少女蹲在洛可面前。

“我们总算又见面了呢,洛可。”
“主人……主人……”
洛可边哭边依偎在少女怀中。少女的红色洋装虽然渐渐被洛可的鲜血染湿,却带着充满慈爱的笑容轻抚洛可的头发。
“我收拾掉那个家伙了喔。我解决掉对主人做了坏事的那个家伙了喔。主人,请您快逃。再不快逃的话,‘红色死亡’就会……咦?”
拼凑不出合理说辞的洛可,顿时面露困扰的表情。
“放心吧,砍杀我的‘红色死亡’再也不会出现了。都是拜你挺身救了我所赐喔!”
“真……的吗……”
洛可脸上满是安心神色,薰则听见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裂开的霹哩声响。只觉得窗外变得格外明亮,整片天空如同当时一样充满亮光。
“主人身上有股好迷人的香味……”
“什么样的香味呢?”
“就好像春天盛开花朵一样的香味喔,既温暖又柔和……”
“这样啊……好好休息吧,洛可。你可以前往春天的草原尽情奔跑喔。虽然再也无法见到你会令我感到寂寞,不过就让这个世界到此告一段落吧!”
天花板开始崩塌,化作灰烬。天空则跟当时一样被一阵如同白昼的光芒所笼罩。墙壁以及家具摆设也渐渐崩毁,甚至连定在原地的蕾妮与露西雅也一并化为尘沙。
“这!”
薰放声大叫,只觉视野所见尽皆雪白,现场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无机质白色平原。剩下的人就只有抱着洛可的少女及薰而已。
“放心吧!”
少女边说边伸手指向地板,地上立刻冒出一个洞,并且附有一道阶段。少女抱着力竭身亡的洛可缓缓站了起来。
“我只是先让你喜欢的那些女孩们提前重返现实世界罢了。至于被带进这个世界的其他人,我也会尽可能送他们回到原本的世界。如今剩下的就只有你,就让我们趁这世界即将结束前稍微闲聊一番吧!”
在她的引导之下,薰跟着她一起走下阶梯。
这并非方才那道螺旋阶梯,而是一道持续不断往下笔直延伸的阶梯。尽管觉得倘若就这样跟着她走,很有可能会一路被带往地底深渊而感到惧怕不已,但薰除了将自己交托给她之外,也找不到其他可行的方案。
“你真了不起耶,竟有办法将真正的蕾妮带进这个世界。不愧是深受那把妖剑吸引的剑士,它叫弗拉基米尔对吧?”
“可是……弗拉基米尔当时明明没跟着一起飞进来啊!”
“错了,妖剑确实与你们一同进入了这个世界,只不过是遭到我的力量压制而没能实体化罢了。是你与弗拉基米尔的力量让蕾妮在这个世界化作实体出现,所以正确而言那并非‘本尊’。由残留在弗拉基米尔之上的记忆以及你心中理想形象投影而成的,就是方才那位蕾妮。”
接着少女不理睬薰,转而开口跟弗拉基米尔交谈。“居然如此鼎力相挺,看来你相当中意这孩子呢!”那是一种视弗拉基米尔为老朋友般的语调。
“我一直从旁聆听你们针对这个世界所展开的讨论,你们是第一批成功发现逃离这个世界正确方法的访客。比你们还早进入这个世界的人们,都对不断回圈的世界感到惧怕、混乱,最后逐渐遭到这个世界吞噬。不过,你们从头到尾只搞错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世界虽然也算存在于洛可的梦境之中,不过维持这个世界的并不是这孩子的‘思念’,而是拜我的力量所赐。”
“你为何……要做出这种事呢?”
“因为很有趣啊!我一直在跟这孩子玩捉迷藏游戏耶。”
“你说很有趣,”薰大声斥责她,“洛可可是一次又一次地为了寻找你而徘徊于梦境当中耶!”
“傻瓜!你真以为这孩子不想要这个世界吗?因为这孩子在真实世界中早已丧命,所以他再也见不到我了啊……可是呢,当我一见到这孩子依偎在我怀中哭泣的身影,突然就产生‘就算结束掉也无妨吧’的念头。所以,这个世界会在今天宣告终结。”
被少女抱着、早已气绝身亡的洛可,看起来宛如沉眠于母亲怀中的婴孩一样。
少女停下脚步。阶梯已经到底,前方有一扇门。
“那么,呃……该怎么说呢,再见了。”
薰伸手握住门把。
“你不杀死我再走吗?你应该知道我是何方神圣吧?既然身为弗拉基米尔剑士,那么纵使无法逃离此地,也应该尽义务杀死我才对吧?”
纵使外貌楚楚可怜,这名少女依旧是三大盟主之一,而且是蕾妮及特洛瓦努都害怕的女子。手中的弗拉基米尔仿佛有脉搏似地震动起来,表达出‘让我砍了这个女人’的意思。
然而,薰却摇了摇头。
“现在我不想与你交手。”
薰准备开门走出这个地方,不料门把却像被石膏固定住一般纹风不动。
“你就这么害怕与我一战吗?”
回头一看,只见一对绽放着灿烂光芒的红色双眼定睛注视着薰。
“……当然害怕,你是现在的我望尘莫及的敌人,不过我并非因此而弃战,只是如今我实在无意提剑相向啊,因为我总觉得你真的只是跟洛可一同在梦中玩耍罢了……”
少女笑了出来,轻声弹响手指,眼前门扉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在极深邃的下方可见鲜红色的光芒,并有阵阵热风发出轰隆声响往上直窜。热风所夹带的死亡气息吓得薰连忙往后跳开。
“这次你就答对啰。”
少女抱着洛可轻轻拍了拍手。
“那是扇假门啦!我原本还想假使你挥剑砍我的话,我就要把你推进那个地方去呢。那是与黑暗血族扯上关系而死之人的污秽灵魂坠入其中的无意识集合体。要是活生生地掉进那玩意儿当中,就真的很不妙啰。已死之人的灵魂会钻进你的体内,让你亲身经历几千几万次死亡体验喔。听起来很棒对不对?”
少女像是在说明晚餐菜色似地讲出这段骇人听闻的描述。薰打从心底为之颤抖。那是一股毫无恶意,然而无论是再怎么残忍的事情,也很有可能只因为好玩与否而动手加以实行的纯粹疯狂意念。
少女伸手触摸身旁的墙壁,墙上立刻浮现一个宛如隧道的漆黑洞穴。
“这边才是真正的通道喔。再见啦,薰。相信你我有朝一日必定会再度重逢。只要‘那孩子’还待在你的身边……但是下次碰面时,我肯定会换上另一张不同的面貌。因为这个外貌也是洛可心中的理想所投射出来的身影啊。洛可,就是喜欢这种女孩子啊!”
“你说……那孩子?”
少女面带笑容,并未回答薰的疑问。“好啦,你再不快走,我就要关闭这个洞穴啰。”说着说着,洞穴的入口尺寸便开始缩小。薰连忙纵身跳进洞穴之中。
“暂别了,最后就透露我的名字给你知道好了。由于我的肉体并不存在于目前的真实世界,因此这个字眼也早已失传,任何人都说不出来啊。不过呢,等回到现实世界之后,你大概也会跟着忘掉我的名字就是了……”
洞穴渐渐变小,少女的身影则悄然消失。
“我的名字叫亚洛玛,‘真红贵妇’亚洛玛。”
随后整个世界仿佛电灯熄灭一般遭到黑暗吞没。


终章 自梦境重返现实


薰清醒过来,只觉冰冷的岩层表面贴着脸颊。他强忍着晕眩感起身环视周遭,却因四周一片黑暗而看不见任何东西。
接着听见啵的一声,现场亮起一阵火光。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出声的人是露西雅。她似乎也是刚刚才恢复意识,一脸疲惫地边捂着头,边多抛出两个魔法光球至半空中。
“啊……”
两人同时发出声音。只见一具被火光照亮的巨大骸骨映入眼中,一具额头留有伤痕的地狱三头犬遗骸——也就是洛可的遗骸。两人已回到中野台高中的地下区域。
“我们回来了……你在那之后做了什么事啊?”
“我与蕾妮小姐一起飞奔至塔顶,然后在那边……”薰侧头沉思。“耶,后来怎么了呢?我总觉得好像有见到某人的样子。”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吧,我们可是搭档耶。难道你跟那个女人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吗?”
“麻烦别用‘那个女人’称呼蕾妮小姐好不好。”
露西雅“哼”地将头甩向一旁。
“搞不好是你做了些什么事才对吧?你不是跟洛可在一起吗?”
“我跟他一起待在走廊上,后来真澄师兄跟一个看起来格外下流的女人开打,我则带他赶往尖塔……”话说到一半的露西雅也跟薰一样侧头露出困惑的神情。“咦,然后发生了什么事呢?当我爬上楼梯之后……”
“啊,总觉得好像发生过什么很可怕的事情说,而且那件事情可怕得要命……”
“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露西雅轻轻抓了抓头发。
“所谓梦境或许就是这样吧!具体内容记不清楚,顶多只会留下‘开心的梦’或‘恐怖的梦’等印象而已不是吗?不过,你的舞技之差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就是了。”
“我倒觉得我跳得还不算太差啊!”
“根本不及格好不好!麻烦下次跟我跳舞时要跳得更流畅一点……”
话讲到一半的露西雅突然弯身钻进洛可的遗骸底下。
“喂喂喂,危险啊!”
“放心吧,这孩子很黏我啦。”
只见折返回来的露西雅手上握着一条老旧项圈。尽管因为是八百多年前的东西,所以颜色褪得颇为严重,但的确是洛可生前戴在脖子上的项圈没错。
“洛可他一直把这项圈戴在身上呢!”
“肯定是主人送给他的礼物吧……哪,薰,我就算拿走这条项圈也没关系吧?我想把它戴在我家养的那只小狗身上。”
“嗯,相信它一定会感到十分开心。”

两人走出旧校舍,室外还是大白天。不见半个学生踪影,另有帐篷搭设于操场上。原来是上级发布发现防空濠沟的名义封锁了整间学校。当薰等人一走进帐篷,待在里面的教皇厅成员及露西雅的侍从˙吉斯都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据说这个世界好像已经过了将近二十个小时左右。
他们俩向众人请教自从他们被吸入那个世界后所发生的事情。听说之后神盾部门的成员集合至地下区域,不料却遭到某人袭击,结果只有长谷川祭司勉强保住一命,其他成员均不幸罹难。
就在他们谈论此事之际,再次前往地下监视的士兵们匆匆忙忙跑进来报告,说看见光芒汇聚于地狱三头犬前方,接着那对高中男女就凭空出现。被带至帐篷中的两人虽然颇为衰弱,但至少保住了性命。
“他们的相貌都恢复原状了呢!”
“咦?”
“哎呀,被吸进那个世界的人不是都会渐渐变成那个世界的相貌吗?不过,他们都变回原本的日本人容貌,这代表他们确实地回归现实世界了啊。”
“我、我说薰啊,”露西雅神情慌张地不停触摸自己的脸庞,“我的脸有恢复原状吗!?没有变成那个世界的相貌吧.”
“……露西雅你本来就是欧美人士嘛。”
“呜……说的也是。”
过了一段时间,帐篷又收到那名棒球队顾问也出现在地下的联络。只不过后来无论再怎么等,就是等不到还有人出现的迹象。薰虽然认为纵使有人在更早以前就被吸收进去,大概也会因为早已与那个世界同化而再也无法重返现实世界了……但不可思议的是为何他会知道这个结dm11。
(啊……)
薰突然察觉到一件事。
(我们是照着后进先出的法则依序离开了那个世界……)

瓦德莉边觉胸口闷痛边恢复意识,被真澄轰出一个大洞的胸部正在进行自我愈合。瓦德莉忍着痛楚翻身下床,这是某间宾馆的客房,而且内部装潢十分花俏,一看就像是瓦德莉会时常光顾的宾馆。
瓦德莉猛然惊觉一件事。眼罩不见了。她顿时脸色发白,拖着伤势未愈的身体四处寻找。
最后在床头柜上发现了眼罩,她才以哽咽的声调嘀咕着说了句“太好了”。
有张纸条与眼罩一同遗留在床头柜上。
‘抱歉,我会将你家主人曾在那座城堡内采取了某种行动一事向吾主报告。但是,我并不晓得实际上你家主人究竟干了什么好事。我分析不出地下那座魔方阵的真实面貌,而返回现实世界的其他人大概也都一无所知吧。所以,你就乖乖回你家主人身边去吧,然后咱们俩就算方不相欠啰。’
瓦德莉拿起纸条反覆阅读几次之后,才嘟起嘴唇说道:
“……既然都特地带我来这种地方了,好歹也先上过我再走嘛,笨蛋。”



数天后。
露西雅接受与教皇厅合作的提案,正式决定与薰组成搭档联手执行任务——当然啦,她坚决否认自己是贡物之类的说辞就是了。长谷川祭司平安出院,中野台高中地下那具已经丧失魔力的地狱三头犬也已撤离现场。
露西雅目前暂时先回英国一趟,而在她返回日本之前,薰则决定继续留在中野台高中上学。
不小心睡过头的薰,连忙推着自行车冲出纳菲达希亚教会大门。
他将弗拉基米尔斜靠于墙角,边祈祷那名爱嚼舌根的大婶别跑出来边锁上大门。
我出门了……薰正准备向空无一人的教会道别之际,碰巧察觉到邮筒里面有一封信。
(呜……难不成……)
他昨晚回来时并未看见这玩意儿,而现在也还不到早晨的邮件配送时段。薰像是在处理危险物品似地轻轻拿出那封信。
正面只有两排分别写下薰的姓及教会名称的清秀字体,翻至背面却不见寄件人的署名。
薰拆开信封。
那是一封没有半句寒暄前言,内容简短到甚至连名字都没注明的来信。当看完这封信时,薰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薰小心翼翼地将这封信收进口袋,对教会说声“我出门了”,便驱车朝车站飞驰而去。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始终感到有点在意,因此便寄了这封信给你。
在数天前滞留于香港的夜晚,我作了个有你登场的梦。
虽然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亲身经历,感觉却如同现实一样逼真。只不过得扣除掉你置身现场这点不算就是了。
尽管不太记得详细的内容,但我总觉得在梦中好像发生了相当开心的事。
我说薰啊,你不觉得这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后记


如各位所见,这集成了很厚的一本书。在初校阶段就已经超过380页,因此我猜再加上插画及后记,送至书店上架销售时应该会超过400页才对。
会不会因为太厚而令读者大人们敬而远之呢……尽管不安之情油然而生,但为了写好这一集,照理说就必须用上这么多页数,因此现在反而怀着“总比勉强把分量压缩成3分之2,结果写成一本自己都无法接受的小说要来得好吧”这种有点将错就错的想法。身为如此难搞的小说家,真是很对不起大家啊!
受到正篇分量变厚的影响,责编严令我写后记时“务必给我保持在4张稿纸以内”。其实,我原本打算利用后记篇幅来连载‘职棒大联盟著名球员列传’,不过由于4张稿纸的篇幅实在少到无法尽情谈论我最喜爱的※诺兰˙莱恩,因此这次我打算稍微形容一下贯穿整部系列小说的后续情节发展。(译注:又名特快车莱恩的美国职棒著名投手。)
(那位读者大人,请别说出“我不需要‘著名选手列传’这玩意儿”之类的话!)
‘炼狱神盾’系列作品将由本集开始切入重头戏。上集与这集都稍微触及到从一开始执笔就已经事先预定好的剧情主轴。
只不过纵使剧情主轴早已确立,但用来描述剧情主轴的插曲还是会出现些许变化,所以在上一集的后记虽有提到“真澄会出场”这句话,不过我在那个时间点所想到的其实是薰与露西雅参加修学旅行的剧情。
后来边调整剧情结构边执笔创作,我突然发现让真澄出场好像可能会变成画蛇添足之举,甚至还认真考虑过干脆打破预告别让真澄登场算了,但最后我自认还是有以比原本所想更具魅力的形式,成功地让真澄与剧情紧密结合在一起。
基于上述原因,请容我暂时不公开有关可能会害死我自己后续的具体展望,不过我已经想好最后2集的情节发展,要是能够顺利(而且趁早)写到那边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哎呀~只是话说回来,这次还真是难倒我了呢。光是编辑成书的原稿至少就有将近500张左右,但我想我大概写了整整2倍的篇幅吧。(也就是3集小说的分量啊……)
这对小说家而言算是很理所当然的辛苦,所以也不是什么值得自卖自夸的事,只不过因此给各方相关人士造成诸多困扰,个人在此深表歉意。
话又说回来,我在正篇故事中引用过前MLB选手友吉˙贝拉的一句名言,友吉˙贝拉是一位留下许多珍奇名言,被众人喻为‘美国版长嵨茂雄’的著名选手。例如“比赛有90%由精神力决定胜负,另一半则是靠体能分上下”等等。再怎么想都不符计算啊!
那么,最后就介绍一句个人当初因为愈写愈起劲,导致原稿数爆增而差点赶不上截稿日,又接到责编催稿电话时差点脱口而出的友吉˙贝拉名言,来为这篇后记画上句点。
“或许会输掉比赛,但一切都很顺利!”
哎呀,我真的有在反省啦!
那么,那个,咱们下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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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贵子润一郎
插画:ともぞ
翻译:杜信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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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5260808 騎士
感谢分享,不过这这集蕾妮大姐终于出来了

13 年前 0 回復

gcobc42884 騎士
果然蕾妮小姐的風範才是最高的啊...
期待蕾妮小姐的再次豋場>//<

13 年前 0 回復

hefeinaonian 子爵
好吧,等全部录入完了再看吧,看到没人盖楼,我来添块砖吧!

13 年前 0 回復

su2730 伯爵
终于一口气看完了,世界观似乎很庞大,读的时候还真有一种悬疑小说的感觉

13 年前 0 回復

chenlunno1 公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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