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渡濑草一郎]轮环的魔导师 01 暗语的阿尔凯因[电击文库][8.20全卷完]


本帖最后由 kusodying 于 2011-8-20 06:14 编辑









  轮环的魔导师 01 暗语的阿尔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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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渡濑草一郎
  插图:碧风羽
  出版:07.11.25
  文库:电击文库
  翻译:dying
  http://hexuan.org/nov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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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

  众神为这个世界留下祝福之后便离开了。
  见习药师赛罗居住在边境之地米斯特哈温德。他的祖父是一位优秀的魔导具工匠,但是身为孙子的他,却不知为什么没有任何制造或使用魔导具的能力。在祖父去世以后,他一直为家主奥尔德巴辛勤工作,在药师的修行中度日。有一天,一位来自王立魔导骑士团,自称哈尔姆巴克的青年现身于赛罗的面前。他对“祖父的遗物”,亦即几件魔导具兴趣十足——
  《天空之钟响彻惑星》的作者渡濑草一郎在此献上备受期待的新作,由“见习药师”和“黑猫”编织而成的冒险幻想剧!


  附上实体书合体(?)照片。这套果然很好看啊……

  


  更新履历

  06.05 我一旦有了念头,还真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啊。尽管短期内会填的比较慢,但还是把坑开了吧。如果有人有想法有实力有时间搞这套书,请先pm我(虽说可能性几乎为零就是了)。
  06.15 咦,十天过去了呢。目前的进度是45/345页,其实不算特别慢?最近都是在填针山的间隙里偶尔填5页的,希望十天后能填完第一章~
  06.29 第一章更新完毕。下次更新应该是二章过半的时候,时间未定……针山2还有150页呢。
  07.18 更个20页吧,算是宣告这边也开始正式填坑,速度会比断章3略慢。应该会在9月或10月结束吧。
  07.26 第二章更新完毕。第一卷略显繁冗,不过后面几卷的剧情发展会越来越快的。
  07.30 第三章更新完毕。下一章病娇女主角会发威(抖)。
  08.07 第四章更新完毕。第五章略长,估计会用一个多星期吧。
  08.16 第五章更新完毕。下一次更新就是完本了,耶~
  08.20 全书更新完毕。呼。关于第二卷的开坑,可能会在几个月后吧……现在暂时未知。


  

  渡濑草一郎

  ※ 该图是合成产物。

  昭和五十三年型,横滨制造。这张图片是今夏推出的DoCoMo牌手机“N704iμ”。超薄的尺寸令人瞠目结舌。总之,我让一位在江岛拍摄过的模特帮了下忙。没想到猫的肉垫也能抓住手机呢!(恬不知耻)

  【电击文库作品】

  《阴阳京》 卷一~五
  《寄生之月》 Ⅰ~Ⅵ
  《天空之钟响彻惑星》 1~12
  《天空之钟响彻惑星》外传 -tea party's story-
  《轮环的魔导师》 暗语的阿尔凯因


  插画师:碧风羽

  另一个笔名是“foo*”。1984年出生于琦玉县的画师。梦想是住在爱尔兰和看到魔鬼鱼。http://www.geocities.jp/foomidori


  

  目录

  序.创世神话………………… P13
  一.在雾泉畅游的少女……… P17
  二.夜兽……………………… P75
  三.黑色的救星……………… P131
  四.雾之猎犬………………… P177
  五.暗语……………………… P233
  六.赛罗的选择……………… P307




本帖最后由 kusodying 于 2011-8-20 06:06 编辑



  彩页


  

  多利亚尔德家的小姐:菲诺
  “喂,赛罗也一起来嘛。无拘无束的感觉很棒哦。”

  

  见习药师:赛罗
  “太好了,花开得不错。”
  从花瓣中漏出的细微光粒终于开始升上夜空——

  
  王立魔导骑士团 第八分队长:哈尔姆巴克
  “那女孩盯上的人是‘你’。”
  “为什么要盯上我?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见习药师……”


  请看——
  这里有一张羊皮纸。
  点缀其上的细小文字在岁月的祝福之下,显得有些模糊,还有不少难以判别的字迹。
  纸的正中央有一幅如同小孩子涂鸦般的画像。
  那是一枚用歪歪斜斜的笔法描绘而成的圆环——
  自古以来,圆环形状的物体通常都寄宿着力量。
  手环是力量的象征,戒指是契约的见证,颈环是忠诚的印记,头冠则是权力的证明。
  但是,这里描绘的“圆环”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种。
  由于绘画的笔法粗糙,圆环的材质无法确定。因为没有参照物,也不能判断它的大小。再加上画面上没有人类的身影,就连这是不是装备道具都不得而知。
  而且——从这枚圆环被画在纸上的时刻起,它已经是并不存在的物品了。
  其实那是某位魔导师留下的特殊魔导具设计——
  当时的众多魔导师都把它看作是不可能实现的魔导具。事实上,就连做出这种设想的魔导师,都在没能把它做出来的情况下离世了。
  从满是虫眼的记述来看,那枚“圆环”中寄宿的力量并非不能理解。
  但是,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它存在着太多矛盾。
  圆环的名称是“还流的轮环”(Solid Torus)。
  因为从未实现过,就连知道这个名字的人都寥寥无几。即使是对魔导具的历史有着精深造诣的人,听到这个名字,也一定会歪着脑袋露出苦笑。
  只不过。
  如果这个设计实现了——
  到那时,所有的魔导师都会为之惊愕和畏惧。
  “还流的轮环”。
  对于制作魔导具的人来说,它是传说的同时也是一道无法解开的难题。

  
  序.创世神话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神话时代——
  众神在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定下了三条规矩。
  第一,众神的争斗不能带到这个世界来。
  第二,所有神明都不得过度干涉这个世界。
  第三,所有神明都要给予这个世界一件“礼物”——
  某位神为这个世界制造了“人类”的生物。
  其他神分别准备了“土壤”,创造出“树木”,给予“水”和“空气”,留下了“火”“水”“雷”等精灵之力。
  这些神明还制造了各种野兽,森鬼和泉女,还有妖精之类非人的种族。
  在他们分别送出各自的礼物之后,总算轮到了众神中的新人。
  然而,世界所需的东西已经由前辈们准备好了。
  因此,这些新来的神明分别把自己的一件所有物赠予这个世界。
  魔神奥尔莱德交出了宝贵的手杖。
  “得到这根手杖的人,可以拥有强大的创造之力。如何使用这种力量,就交给这个世界了。”
  乐神雷蒂亚奴交出了心爱的竖琴。
  “这把竖琴可以打动大多数人的心灵。把它用在什么用途,也交给这个世界吧。”
  圣神伊斯卡交出了戴在身上的宝珠。
  “这颗宝珠凝聚了我的祝福。这股力量会成为加护,支持着生长在这块大地上的人们。”
  工神尼尔瓦里奥交出了用旧的巨锤。
  “我就送出这把金锤吧。它拥有重新锻造一切的力量。至于对方能否运用自如,我就管不着了。”
  武神塞西卸下了别在腰间的刀。
  “我要交出防身和征战用的武器。与诸位哥哥的礼物相比,它虽然没有强大无比的力量,但是一定可以派上用场。”
  被留到最后的龙神德拉伍凯拉斯在沉思了片刻之后,折断了自己的“角”。
  “我没有跟大家一样的随身物品。所以,我要交出一只角。”
  龙神宁可损伤自己的身体,也要坚持送出礼物。众神都对这份心意表示了敬意。
  于是,大量的龙由这只龙神之角诞生。
  正因为如此,龙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圣兽。
  据说,无论有多少人类,都无法侵犯它们的领域。

  从此以后,这个世界开始了运转。


本帖最后由 kusodying 于 2011-7-30 07:13 编辑



  一.在雾泉畅游的少女


  不可以去森林的深处——
  即使有人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过,少女还是来到了森林深处。
  “来比赛谁采的野草莓最多吧!”
  小伙伴们决定比赛,所以就在小城的附近开始采摘——但是,在一心一意寻找野草莓的时候,她和同伴们走散了。等到回过神时,少女已经迷失了方向。
  因为不安而四处乱跑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抱着野草莓堆成小山的篮子,她迷惑地环视四周。
  “大家……在哪……?”
  她带有怯意的声音正在微微颤抖。
  由于他们是一大早就出来采摘,现在的时间还没到中午。不过,不管太阳升得多高,森林深处还是潜伏着危险。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这种危险都没有太大区别。
  城里面还有“避兽的钟楼”,在一定范围内野兽无法靠近。但是,钟楼的效果没法照顾到森林深处。
  困惑的少女提高了音量。
  “……大家!在哪里!?”
  在近在身旁的地方,有个家伙听到了她的声音。
  可惜这对她来说只是不幸——对方并不是“人类”,而是栖息在森林深处的凶猛生物。而且很不巧的是,此时的他正好腹中空空。
  发现背后传来了野兽的呻吟声,少女的身体僵硬了。
  从树荫中忽然现身的是一匹巨大的狼,他拥有着和熊区别不大的体格。
  少女立刻屏住了呼吸。
  那是在这附近的森林里站在生态系统顶点的黑狼。虽然这种残暴野兽的漆黑皮毛可以卖出高价,但是猎人们很少敢向它们出手。
  黑狼按在地面上爪子刨了刨土。
  身体有些抽搐的少女因为恐惧而心惊胆战,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幅场景充分体现了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
  接着,黑狼为了扑向这位可怜的少女,后脚开始聚拢力道。
  就在此时,出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碍事者。
  “哎呀呀——我本来还打算一觉睡到晚上的呢。”
  一个十分沉稳的声音从树上毫无紧张感地响起。
  被这个理性的声音吓了一跳,少女不由得抬头仰望。
  黑狼也察觉到自己漏掉了猎物,顿时表现出警戒之意。
  然而,由于茂密丛生的枝叶,他们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声音的主人在没有露面的情况下又“嗯”了一声。
  “一匹肚子饿扁的黑狼和一位抱着野草莓的可爱女性——那么,对于绅士来说,要选择哪一方做同伴呢?”
  黑狼面朝悠然低喃的声音发出了咆哮声。
  害怕的少女一不小心瘫坐在地上。
  树上的声音发出了奇怪的嘻嘻笑声。
  那不是嘲讽的笑声,也不是愉快的笑声。
  倒不如说是有些寂寞——那个声音再次沉稳地笑了。
  “你的运气不错呢,这位小姐。看来我没有犹豫的余地了,他已经把我认定为敌人。既然如此,这个话题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作为一名‘魔导师’,收到挑战时就要坦然接受。”
  在那清凉的声音响起后——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树上跳了下来。
  瘫坐原地的少女茫然地盯着那道背影。
  转瞬之间,她的视野就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了。

  ◎

  米斯特哈温德城旁有一处美丽的泉水。
  自古以来,它就被称为“涌雾之泉”,曾经作为王族的避暑胜地而闻名于世。
  从某段时期开始,王族不再来访。现在这里已经成为人口几乎不再增多的乡野之地,但是美丽的景观没有受到任何破坏。
  细碎的白沙覆盖在涌出澄澈地下水的泉水底部,在朝阳升起的时分,沙子会在泉水的反射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白天的阳光会勾勒出沙子的纯白和泉水的透明;傍晚时刻,水面会被夕阳染成赤红色;而到了夜晚,泉水又会在月光的照耀下变得碧蓝清冽。
  百年前的诗人曾经评价过这处随着时间的推移产生千变万化的泉水,将它比喻为“迷人少女的喜怒哀乐”,还因那清澈泉水的味道,把它称作“月之滴”。
  (……不管怎么考虑,这些比喻都有点夸大其词。)
  现在是午间时分。
  见习药师赛罗正坐在湖畔,茫然地否定着过去那位诗人。
  映在他眼中的泉水和那时相比,没有丝毫区别。
  在从孩提时起就望着泉水长大的赛罗来看,这里的泉只是普通的泉水而已。只不过是稍微大了一点的水潭,能够随着光线变幻景色,而且水的味道也并不奇特。
  这里的泉水当作饮用水来喝倒是很方便,不过大家平时都是用水井汲取地下水。即使被夸张地称赞为月之滴,也只是因为两者的水脉近乎相同而已,并非只有这口泉拥有上天的恩惠。
  更何况,虽然这是距离对岸有百米左右的巨型山泉,但是由于泉水过于清澈,鱼类无法栖息,所以在这没法钓鱼。这个缺点也让他非常在意。
  他没打算抱怨以前的诗人,不过,旅行者和当地的人总是会在观念上有着些许的差异。
  “——也是啦,习惯以后,就算是漂亮的东西看起来也很普通呢……”
  赛罗没有特殊含义地嘟囔了一句,眺望着泉水。
  那里现在有一位少女正在悠闲地沐浴。
  娇艳的肢体浮现在清澈的水中,她十分愉快地伸展四肢,闭上了双眼。
  她浸湿的淡色头发在水面上闪闪发光。
  少女身上穿着挡住胸部的沐浴短衣与短裤,而腰间只缠了一块薄布,暴露在外的肩膀和双腿都无比炫目。
  赛罗努力不要盯着她看,但是却对她的存在有种强烈的意识。
  虽然目不转睛有些失礼,不过把少女抛诸脑后的话,就无法完成他身为护卫的职责了。
  享受沐浴的少女是赛罗侍奉的贵族——奥尔德巴·米斯特哈温德·多利阿尔德的养女。正确地说来,那位贵族与她是伯父和侄女的关系。
  年幼时父母双亡的她——菲利亚诺·米斯特哈温德·多利阿尔德被伯父收养,在这个地方长大。
  她年方十六,比十四岁的赛罗还大上两岁。
  因为菲利亚诺这个名字太过冗长,她本人也不怎么喜欢,住在城里的人基本上都叫她“菲诺小姐”。
  而菲诺本人忽然在泉水中向赛罗挥舞着纤细的手臂。
  “喂,赛罗也一起来嘛。无拘无束的感觉很棒哦!”
  少女明朗的邀请声充满了无忧无虑的氛围。
  赛罗保持着移开视线的姿势回答说。
  “我就算了。我不想把剑弄湿。”
  “把剑放在旁边不就行了?”
  菲诺讶异地说道。暂且算是作为护卫跟来的赛罗不禁有些无奈。
  “那样我就不知道是为什么来护卫的了。而且我也没带更换的衣服,擦拭的毛巾也……”
  “反正赛罗是男孩子嘛,就算基本上全裸也没关系的。毛巾的话,把我的借给你吧。”
  听到菲诺若无其事地这样说,赛罗差点想要抱住脑袋。看来她根本没有身为贵族小姐的自觉。
  最近的菲诺忽然长成了大人。进入十六岁之后,先不提身体的成长了,她的表情和眼神都有了女人的味道。
  但是,对于青梅竹马的赛罗,她的言行举止还是没什么变化。甚至还比以前更爱照顾人了。
  (对菲诺来说,我就像是让人操心的弟弟一样吧——)
  可是,比她年幼的赛罗,平时很少会有这样的感觉。
  宅邸里的人都对他说:“你已经不是小孩了,要搞清楚自己的立场”,而菲诺应该也被养父奥尔德巴提醒过。
  即使如此,她还是固执地想要保持以前和赛罗的关系。
  对赛罗来说,在为此而感到开心的同时,也会觉得不安。
  菲诺仰面朝天地闭上眼睛,开始在水面上悠悠漂浮。
  今天只是偶然地剩下他们两人,平时这眼泉对于住在附近的孩子们来说,也是绝佳的玩水场所。
  水中最深的地方只是大约及腰,而岸边还有一块沙滩。赛罗现在所坐的地方就是沙地。这里明明不是大海,却拥有着罕见的地形。
  这种地形的由来自古传承至今。
  过去这里曾是一个没有水源的不毛之地。一位来到这里的魔导师把它改造为自己理想中的乐土。
  据说他首先制作的就是这眼泉水。
  他利用魔导具在大地上挖了个浅浅的坑,给上面铺满细碎的白沙,又从地下引出泉水。
  于是,在泉水周围逐渐布满了森林,后来还有人居住在于此,形成了小城米斯特哈温德。
  这位魔导师的子孙曾经治理过小城,但是他的血脉似乎断绝已久了。
  现在是由政府派遣的贵族担任市长,同时管理避兽的钟楼。
  菲诺的养父奥尔德巴·米斯特哈温德·多利亚尔德就是在年轻时赶赴这里、担任市长的贵族。
  虽然他拥有贵族的地位,但是因为另立门户,他没有代代相传的领地。
  他的中间名“米斯特哈温德”也是根据这座城市的名字所取。魔导师的中间名通常都是领地、出生地,或是所属机构的名称,在一生中改名多次也不足为奇。贵族阶级的魔导师大多都遵从着这个惯例。
  其中也有一些奇怪的人擅自使用根本不存在的地名,或是用自己喜欢的名字取名。
  多利亚尔德家族的养女菲诺和父亲一样,都使用“米斯特哈温德”这个地名做中间名。
  作为一名魔导师,菲诺拥有相当的实力,所以她原本不需要赛罗这个护卫——但是,她那悠闲自在且毫无防备的性格,还是让赛罗有些担心。
  菲诺本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每次外出的时候,她总会叫上赛罗。
  上午的时光缓缓流逝,太阳越升越高,已经接近中午了。
  赛罗对一直在水中沐浴的菲诺说。
  “菲诺,差不多该回宅邸了。下午不是有客人要来吗?”
  “啊……那个啊……还是逃掉吧,真是的。”
  她厌烦地嘟囔了一句。
  赛罗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虽然他不知道来的客人是谁,但是他明白菲诺很讨厌贵族之间的社交。
  但是,她毕竟是奥尔德巴的养女,多利亚尔德家族的大小姐,这是无可动摇的事实。
  “逃掉也解决不了问题吧。如果菲诺没有按时回家,我肯定会成为头号嫌疑犯。”
  “那样不是挺好的嘛!干脆两个人一起私奔好了。”
  样子十分开心的菲诺以一如既往的玩笑口吻说道,从溅起的水花中站了起来。
  沾在她身上的水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这副场景让赛罗在一瞬间看得入迷了。
  “算啦,要是赛罗变成嫌疑犯就太可怜了——没办法,我还是回去吧。”
  菲诺以自居恩人的语气说道,眯起一只眼睛。
  赛罗微微地垂下了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的命运就掌握在她的手里。
  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并游到岸边的菲诺从赛罗身旁拿起毛巾,开始擦拭身体。
  “赛罗,可以帮我擦一下吗?”
  “……最近菲诺的玩笑总是让人笑不出来呢。”
  她噗嗤一笑。
  大概是玩够了吧,菲诺乖乖地穿上了衣服。在这期间,赛罗一直盯着森林的方向。
  泉水另一头的森林宽广茂密。
  从这里再往前走,避兽的钟楼就无法发挥作用了。
  赛罗警戒地注视着前方,从他视线的前端却忽然响起踩到枯树枝的“喀嚓”声。
  吓了一跳的他连忙把手放在腰间的剑上。
  他对用剑没有自信。但是,对于没法使用魔导具的赛罗来说,它至少算是一把能够保护自己不受野兽骚扰的武器。
  菲诺也听到了这个声音。没过多久,一个小小的人影从不远处的树荫里走了出来。
  看到对方的身影,赛罗的手臂放松了力量。
  “……咦?怎么回事,这不是玛丽露吗?”
  原来是住在城里的孩子。这个女孩的年龄很小,总是拼命追在比自己大的孩子们身后,但今天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啊!赛罗!还有菲诺姐姐!”
  少女的脸上瞬间熠熠生辉,她以快要扑倒的姿势冲了过来。她的手里还抱着一个篮子,里面的野草莓堆成了小山。
  “玛丽露?你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这样很危险的耶!”
  换好衣服的菲诺立刻抱起了玛丽露。虽说她是贵族,但是天性喜欢担心别人的菲诺被城里的孩子们当成了姐姐,在他们之中大受欢迎。
  而被菲诺紧紧抱住的玛丽露兴奋地抬起脸来,用兴奋的声音说道。
  “那、那个!刚才……!”
  说到这里,她忽然闭上了嘴巴。
  “啊……约好不说出去的。对不起,没事的哦!”
  听到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赛罗皱了皱眉头。玛丽露不是那种会主动撒谎的小孩,所以应该是有其他人制止她说出事实。
  “不,怎么可能没事啊。你是一个人进了森林吗?”
  “不是的。我跟大家走散了。然后……就是秘密了!”
  面对着笑容满面的玛丽露,赛罗和菲诺对望了一眼。
  在森林里迷路的她得到了“某个人”的帮助——看来就是这么回事。
  “……你觉得对方是谁?”
  对悄悄耳语的菲诺,赛罗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说出去会觉得困扰的话,大概就是从工作中翘班的人之类……”
  “又或者是幽会的男女——?算啦,是谁都无所谓。跟我走吧,玛丽露。大家一定都在担心你。”
  菲诺拉起了玛丽露的手,露出亲切的微笑。
  赛罗不认识除了菲诺以外的贵族小姐。但是,他仍然明白她在贵族中算是拥有相当罕见的性格。
  城里的孩子们也敏感地觉察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才会自然而然地跟菲诺熟络起来吧。
  赛罗俯视着玛丽露怀中的篮子。
  “这么说来,玛丽露。野草莓的数量很多呢,这些全部都是你一个人采来的?”
  “对呀。采着采着,我就走到了森林深处……”
  菲诺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以夸张的口吻给出解释的玛丽露的头发。
  “好可怕……玛丽露,下次绝对不要再随便跑去森林里面。要是被森鬼或黑狼发现了,有几条小命都不够。避兽的钟楼的影响范围可没那么广哦?”
  稍微训斥了几句,菲诺从赛罗看守的随身物品中取出一个能够摆放在掌心里的小木马。
  菲诺为这匹装着红色马鞍的可爱黑马,起了“莉可丽丝”这个名字。
  “醒过来吧——”
  小小的木马接受了她的意志,身上闪耀起淡淡的光芒。
  在把它轻轻抛向沙地的瞬间,木马保持着原来的形态,大小却几乎变成了真正的马。
  它圆滚滚的脚轻飘飘地浮在空中。
  这个马形的魔导具“天球木马”是由赛罗的祖父泽尔德纳特所制,在菲诺的某一次生日送给她的礼物。
  虽然制作者泽尔德纳特三年前就去世了,但是木马现在还能行动。即使不像真正的马一样强壮有力,但它仍是可以让人骑在上面,飞行于低空,并且不用顾忌脚下地形的杰出作品。
  菲诺一直在珍重地使用这匹木马。
  如果不好好使用,魔导具就没法坚持太久。
  倒不如说它们与活生生的物体一样,必须在使用时注入魔力,从而不断成长。即使是优秀的魔导具,能否诱发它的本质,也取决于魔导师自身的才能和使用的方法。
  所以,菲诺能够珍重地使用应该算是祖父遗物的木马,这让赛罗感到很高兴。
  他们先让玛丽露骑了上去,菲诺就坐在了她的身后。
  “赛罗也坐上来吧。在回家之前还要把玛丽露送回大家那里,有点赶时间。”
  赛罗沉稳地摇了摇头。
  “我就算了。三个人骑太危险了,而且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我还是边采药草边走回去吧。”

  

  听了他的回答,骑在马上的菲诺露出了有些遗憾的表情。
  “是吗?那就待会见。”
  赛罗拒绝的理由并非仅此而已。就在前两天,他们一起骑马的时候被宅邸里的人看到了,还被人教训了很久。
  目送着滑翔般离去的木马,赛罗迈起了步子。
  刚走了几步,他忽然有些在意背后,便回过头去。
  刚才玛丽露出现的森林深处——
  赛罗从那里感觉到了“某种”气息。
  “……有人在吗?”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有好几只小鸟从那里飞了起来。
  赛罗放松了紧绷的力气,一个人苦笑起来。看来是自己的感觉不准。
  他再次背对泉水,缓缓地踏上了返回城内的道路。
  ——赛罗没有注意到。
  在森林深处,凝视他后背的眼睛——
  从野兽身边救走了玛丽露,把她送回这里的奇妙存在——
  赛罗和这道视线的主人相遇,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

  把在泉边相遇的玛丽露送到采摘野草莓的孩子们身边后,菲诺立刻返回了宅邸。
  这套房子不是多利亚尔德家族的资产,而是“历代米斯特哈温德市长”居住的公馆,换言之就是借住的地方。但是,由于居住已久,就菲诺的感觉来说,和自己的家也没什么区别了。
  对于从小时候就搬来这里的菲诺来说,这里也是和赛罗初次相遇的地方。那时候他的祖父——魔导具工匠泽尔德纳特尚且在世。
  当时的赛罗只有六岁,而菲诺是八岁,但回想起来,赛罗身上似乎有种微妙的成年人氛围。
  他的黑发和深邃的碧眼,还有略显苍白的肌肤,在这一带的居民中显得格外得与众不同。
  第一次见到赛罗的时候,菲诺记得自己差点把他当成了同性的女孩子。
  当时他的面容就和少女一样可爱,表情中有一丝寂寞,但双眸总是笔直地看向前方。
  尽管他有“不能使用魔导具”的缺点,但是那份冷静和聪慧,让他在小伙伴里成为了引人注目的存在。
  因为年龄相近,加上彼此父母双亡带来的亲近感,赛罗和菲诺立刻熟了起来。
  虽然立场有别,但是所谓的贵族身份对孩子们来说,并没有特别的意义。
  不过,也有可能是那时还小的赛罗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对于菲诺来说非常重要的几次回忆,他一定忘了。即便有些遗憾,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比赛罗年长两岁的菲诺自己也记不清六岁时发生的事——所以,当时六岁的赛罗可能也记不清那时的记忆了。
  更不用说,他甚至可能连几年前的事都忘了。变成大人的同时,人们都会渐渐地忘却孩提时的回忆。
  回想着年幼时的赛罗,菲诺在木马上扑哧一笑。
  当时那位可爱的少年,最近却变得有些威风凛凛。虽然比菲诺还矮,但是再过几年,赛罗的个头应该会超过她吧。
  对他的成长感到高兴的同时,她也觉得有些寂寞。
  注视着渐渐成人的赛罗,菲诺总会感到不安。她无数次地许愿,希望时光能够就此停留。可她的愿望似乎已经无法实现了。
  菲诺在宅邸门前翻身下马,把手放在它的马鞍上。
  “——睡吧。”
  天球木马对她清脆的嗓音产生了反应,一瞬间便缩回原来的大小。
  菲诺把变小的木马塞入挂在腰间的小小布袋,打算走进大门。
  就在这时。
  宅邸门前的大道上响起了正在缓缓靠近,重叠回荡的马蹄声。
  “啊,糟了……”
  觉察到那是到来的客人,菲诺慌忙闪入门内,开始小跑步冲向宅邸。
  同时,为了迎接客人,宅邸里的管家和佣人们也走向外面。
  一位名叫卡迪娜的女佣在玄关前抓住了菲诺的手腕。
  “菲诺大人,您去哪了?请立刻做好出迎的准备。我来为您准备替换的衣服。”
  抓住菲诺的女佣卡迪娜用生气的口吻说道。她今年才二十多岁,但是从少女时期起就是奥尔德巴的女佣,因此待在这座宅邸里的时间比菲诺还要长一些。
  而且,她也是从菲诺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开始负责照顾菲诺的佣人。
  沉稳的砖色头发与眉清目秀的容貌给人以一种能干的印象,事实上她也深受奥尔德巴的信任。
  而且,虽然她是佣人,对于菲诺来说就像是值得信任的姐姐一样。
  “抱歉,卡迪娜。不过,时间是不是比预定早了一点?”
  “您在说什么啊,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是菲诺大人回来晚了哦。”
  看来是他们在泉水那待的时间比想象中长了一点。和赛罗在一起的时候,时间好像总是过得特别快。
  菲诺正要冲入房间,养父奥尔德巴忽然出现在走廊中。
  看到刚从外面赶回来的菲诺,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也算不上是没法见人的糟糕打扮。不必更衣了,边走边整理头发吧。”
  女佣卡迪娜接受了他的命令,从房间里取来了梳子。
  奥尔德巴·米斯特哈温德·多利亚尔德是五十岁左右的壮年魔导师。
  他拥有跟魔导师的形象相去甚远的高大躯体,肩膀等部位像战士一般结实。
  他的面孔十分精悍,只是站在那里就会显示出威严的气度。
  话虽如此,他的性格没有看起来那么严肃。他对养女菲诺的态度几乎已是放任自流,对待佣人们也并不粗暴,是个相当不错的主人。
  但是,无论好坏与否,他还拥有贵族主义的思维模式,会与贵族以外的人分清界限。只有这一点,他和菲诺明显不同。
  他们并肩而行,养父皱着眉头问道。
  “话说回来,能赶上就好。你又跟那个见习药师出去玩了?”
  “不是的。今天是跟玛丽露他们一起。赛罗也不在家吗?”
  菲诺撒了个小谎,伸了伸脊背,像个大小姐一样挺起了胸膛。
  她的说话声跟刚才对赛罗讲话时的柔和音调完全不同。
  对于菲诺的谎话不感兴趣的奥尔德巴小声说道。
  “……你们差不多也该分道扬镳了。身为贵族的你总在身边,也会给他带来麻烦的。你也知道你们所处的世界不同吧?”
  “我很清楚。请放心,我可是多利亚尔德家的女儿。”
  菲诺有些漫不经心地敷衍道。
  她不打算和养父争论。他们之间的观点很明显是两条平行线,更何况从贵族的角度来说,父亲说得也有道理。
  宅邸里的人应该也都这么认为。赛罗似乎也曾在私底下被其他佣人们提醒过。
  对菲诺来说,她不想给赛罗增添困扰。自己越是辩解,对他也越是不利。
  所以,还是什么都不说比较好。
  卡迪娜一边整理菲诺已经晒干的头发,一边用刷子掸了掸她的裙子。
  在站在玄关前的宅邸主人及大小姐面前,大门终于打开了。
  出现在一行人最前方的是一位高挑俊俏的年轻骑士。
  本以为来客都是中年男人的菲诺不由得大为惊愕。虽然她的表情没有表现出惊讶,但是这些客人的确令人意外。
  那是一位拥有金发与琥珀色眼眸,如同从画中走出的美男子。要是他走到市集里去,一定会有很多姑娘因为他的魅力而回头欣赏吧。
  他身上的军服还很新,跟那副清爽的面容十分般配,给人以一种干净整洁又威风凛凛的印象。
  话虽如此,注视着他的菲诺眼神非常冷淡。
  在她看来,那种对自己的外表拥有十足自信的样子,让人有种异样的厌恶感。
  他的身后还跟随着似乎是部下的骑士。
  虽然同样穿着军服,但可能是为了表现出地位的不同,只有最前方的青年是黑色的制服,其他人都穿着浓绿色的制服。
  在这些人之中,有混有几位女性骑士。
  打头的青年骑士以柔和的动作敬了个礼,分别看向奥尔德巴和菲诺。
  “初次见面。我是王立魔导骑士团,隆巴尔德驻地第八分队队队长哈尔姆巴克·桑埃鲁福尔·莱达夫里奥,因为任务前来。见到二位是我的荣幸。”
  他亲切的问候声中充满了年轻人的欢快语气和侍奉王族之人的荣耀感。
  “桑埃鲁福尔”是从属于埃鲁福尔王族的士官才能享有的中间名。
  菲诺和养父一起向来客低下头去。
  奥尔德巴以低沉的嗓音欢迎了他。
  “路程遥远,欢迎光顾寒舍。我是这座城的市长奥尔德巴·米斯特哈温德·多利亚尔德。话说回来,经过这段旅途,您也累了吧。我为诸位骑士准备好了房间,请好好休息,消除这一路的疲劳。打招呼的事可以之后慢慢来——”
  这时,菲诺注意到养父和名叫哈尔姆巴克的分队长似乎互相使了个眼色。
  她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以符合大小姐身份的行为举止说道。
  “哈尔姆巴克大人与诸位护卫,请到这边来。我来为各位带路。”
  “十分感谢,那个……”
  “抱歉,我叫菲利亚诺,是奥尔德巴的女儿。”
  菲诺佯装无事地打了个招呼,而名叫哈尔姆巴克的青年骑士微笑着点了点头。
  “由令千金亲自带路未免过意不去。不过,没想到您有一位如此美丽的女儿……我本以为奥尔德巴大人是单身,所以有些惊讶呢。”
  奥尔德巴露出了苦笑。
  “其实是过世的妹妹留下来的孩子。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被我收养了。”
  听完这番话,哈尔姆巴克皱起了秀气的眉毛。
  他的脸上浮现起“说了不妥当的话”的阴郁表情。
  “我失言了。请您见谅。”
  “没关系。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菲诺不禁对两人有如对台词般的对话产生了不协调感。
  父亲的话和哈尔姆巴克的话听上去都有些微妙的空洞。
  这一连串的对话根本没有内容。跟出自礼貌的客套话没有两样,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更直接点说,他就像是知道菲诺的境遇,然后才表现出遗憾的样子一般。
  (这些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理所当然的疑问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各位今天来到这里,是有什么要事吗?”
  菲诺一边在走廊中前行,一边提问。哈尔姆巴克则回以一个温柔的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笑脸让菲诺毛骨悚然。
  “作为任务的一环,我们希望得到声名显赫的魔导师奥尔德巴大人的协助……这就是我们的期望。”
  奥尔德巴再次露出苦笑。
  “您又这么说了……我可是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菲诺,哈尔姆巴克大人他们是来协助我进行研究的。接下来几天,我们还会进一步详谈。”
  接着,奥尔德巴和哈尔姆巴克的视线交错,两人都露出了像是在试探对方真实想法的笑容。
  菲诺对此发自心底地感到厌恶。
  魔导师之间的秘密协定和谈判都非常古怪,让她没法喜欢。比起大人的世界,倒像是年龄不小的大人做出了孩子气的举动一样。
  来到房门前,哈尔姆巴克恭敬地低下了头,十分自然地抓起菲诺的手。
  “菲利亚诺小姐,多谢您的带路。稍后再见——”
  在菲诺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哈尔姆巴克就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口。
  菲诺的背后顿时竖起了鸡皮疙瘩。
  她暂且回以微笑,然后立即离开了现场。
  菲诺用衣摆擦拭着手臂,但那种感触却无论如何都没法消除。
  作为贵族的问候来说,哈尔姆巴克的行动绝对不算过分。即使理解这一点,菲诺还是感到了强烈的厌恶。
  (赛罗就绝对不会做那种让人反感的事。)
  她不由得这样想到。
  就在她叹气的时候,一位身穿军服的女性向她走来。好像是哈尔姆巴克的护卫骑士。
  这是一个长着白兔般血红双眸和黑色长发的美丽女孩。
  她的身高和菲诺差不多,但是纤细的体型让她看起来较为年幼。不过,她也有可能真的和菲诺同岁或更小。
  女孩面带着严肃的眼神端正姿势,向菲诺行了一礼。
  “这段时间要受您照顾了。我是副官艾尔西。出自警备的考虑,我想拜托您让我参观贵邸——”
  “我知道了。那么……卡迪娜,麻烦你了。”
  把事情推给了女佣,菲诺迅速地逃离了现场。
  虽然只是时间很短的出迎,却不知为什么让她很是疲惫。
  在她背后,女骑士指着庭院,开始询问本馆以外的建筑物。而赛罗居住的房子隐藏较远处的森林里,从这里是看不到的。
  (……赛罗回来了吗。)
  想到这里,菲诺的脚自然地走向了那个方向。

  ◎

  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可以使用魔法的人类——
  这是连小孩子都知道的严峻事实,也是在魔导师之间得到共识的常识。
  魔法是指仅仅授予以精灵为首的一部分生物的特殊能力。
  而人类可以做到的事只有“制作魔导具”和“使用魔导具”。因此,人类往往会追求更为强大,更为优秀的“魔导具”。
  正如字面意思,魔导具就是引导魔力的道具。即使是魔导师,没有魔导具的话也无法发挥力量。
  “制作”魔导具和“使用”魔导具也有才能的区别。
  优秀的使用者未必是优秀的制作者。
  相反的,优秀的制作者也未必是优秀的使用者。
  同时拥有两种才能的人被称为“魔导师”,尤其是在“制作”方面拥有特别才能的人,通常会被称为“魔导具工匠”。
  生活在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能使用魔导具,但是也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个人差别。
  不过,“制作者”比能够使用的人还要少很多。才能、经验、灵感、毅力、运气、魔力等等,这些全都是必备的素质。
  赛罗的祖父泽尔德纳特就是魔导具工匠之一。
  虽然不是举世闻名的杰出工匠,但是他能够做出品质优秀的魔导具,因此被奥尔德巴雇佣,成为了他的专属魔导具工匠。
  奥尔德巴的宅邸里还有三位工匠,他们会在工房里制作贩卖用的魔导具。而他们的主人奥尔德巴虽然技术不够高超,不过他是魔导师的同时,也是一位工匠。
  见习药师赛罗主要是以收集他们需要的药草维生。
  直到去年为止,这里还聘有一位赛罗的前辈药师。但是,那位药师接到了家人病倒的消息,就立刻赶回了家乡。因此,只是见习生的赛罗就继承了这份工作。
  他的负担稍微有些沉重。但是,直到现在他都很感激奥尔德巴大人没有解雇自己。
  先不论真正的药师,他只是个见习药师,本来并没有受到雇佣的价值。
  (如果我至少还能制作魔导具……也会对奥尔德巴大人有所帮助的。)
  他经常会这样想。
  赛罗是魔导具工匠的孙子,但是却不能制作或使用魔导具。
  即使是连初级者都能轻松使用的初级魔导具,比如“点火的树枝”和“夜魔之灯”,只要被赛罗使用,就会莫名其妙地毁坏。
  他总是很羡慕那些可以使用魔导具的孩子,也做了无数次毫无意义的练习。
  结果,他总算明白了“世间也有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这个严峻的现实。所以,赛罗依照祖父的规劝,走上了成为药师的道路。
  在泉水与菲诺她们告别之后,赛罗就离开小道,一边寻找药草,一边缓缓地走向城镇。
  米斯特哈温德城基本上是以建有“避兽的钟楼”的奥尔德巴·米斯特哈温德·多利亚尔德宅邸为中心。
  避兽的钟楼是刺激接近城镇的野兽的警戒心,把它们赶回森林里的魔导具。越是靠近中心,这种效果就越强。另外,体型较大的野兽也比较容易受到影响。
  离开森林、回到城里的赛罗仰望着视野中高高耸立的钟楼,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泉水附近处在钟楼效果的范围内,不过果然还是来到能够直接看到钟楼的地方会让人比较放心。
  从远处看去,它就像是教会的钟楼一样,不过它的所在地其实是多利亚尔德家的宅邸。
  钟本身并不巨大,抱上去的话双手可以轻松环绕。而且,钟楼也并没有用于敲钟。
  它的效果范围不是精准的圆形,而是取决于地形。要从钟楼的设置场所和地形来考虑,尽量把它放在波及范围更广的地方。
  不过,只是依靠人类的感觉,很难预料到真正的安全范围。
  在没有巨型野兽的地区,这种钟楼基本上没有用处。但是,在附近就有茂密森林的米斯特哈温德城里,没有避兽的钟楼,人们晚上就无法安心入睡。
  赛罗在用石板铺成的道路上向城市的中心漫步,顺便确认了一下刚才采摘到的少量植物。
  首先是若干这个季节的作物野草莓,不过数量不多。如果他采摘过多,就会剥夺孩子们的乐趣。
  他还采了一束卷贝草,食用时那种淡淡的甜味和口感都很不错。比起药草,应该把它算作野菜才对。不过,卷贝草也可以当成营养剂来使用。
  采了两束的老香草通常会用于做菜时的调味或制作香水。同时,它对改善关节疼痛也有奇效。赛罗曾经就为祖父泽尔德纳特煎过这服药。
  虽然找到了一小片仙叶花,但是他只是记下了位置,并没有进行采摘。因为那些仙叶花还在成长,要是好好培育,说不定到了明天春天,它们的数量就会增加了。毕竟这是对肝脏有益的贵重药草。
  赛罗只是在城镇旁进行了短时间的药草收割,收获倒也颇为丰盛。
  “哟,赛罗。刚采完药材回来吗?”
  向他搭话的人是一位在鸟屋隐居的老人。他秃头下那张满是皱纹的脸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老人像是刚从河边钓鱼归来,身上背着一个被水浸湿,看起来十分沉重的筐子。
  “嗯,我去了森林一趟。爷爷您这次去钓鱼收获不小呢。”
  “还好啦,跟平时差不多。”
  老人一边谦虚,一边露出高兴的表情,从筐子里取出三条香鱼。
  “给,拿着吧。刚好该吃晚饭了。”
  “哇,谢谢!我会做成盐烤鱼来吃的。”
  现在的赛罗一个人居住在当初和祖父一起生活的小屋里。那里本来就是给雇佣的工匠准备的起居室,所以小屋就建在奥尔德巴宅邸的庭院内,但是饮食方面还是要自己解决。
  正是因为如此,得到这样的慰问品更是让他打从心底里感到开心。
  老人嘭嘭地拍了两下赛罗的头。
  “谁让你经常给我抓药呢。对了,今天你没跟大小姐一起吗?”
  “……嗯。最近,我不怎么跟菲诺大人——”
  他打算含混过关的话被老人打断了。
  “说谎。刚才还在泉水那边游泳吧。我没去妨碍你们,你应该感到庆幸才对。”
  赛罗不由得流下了冷汗。
  老人默默地笑了。
  “宅邸里的人警告你了吧?馆长大人在这方面也很严厉。见习药师和贵族大小姐的关系太过亲密,的确会令人头疼——不过,毕竟也只是现在而已。我不会跟别人讲的啦,放心吧。”
  注视着老人走开的背影,赛罗轻轻地低下头去。
  城里没有几个像他这样对他们表示理解的大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习惯于对贵族建起一道障壁。
  即使作为贵族养女的菲诺加入他们这群孩子的小团体——赛罗依然认为贵族“跟自己是不同的人”。
  赛罗提着刚才拿到的香鱼,走向城镇中心。
  面前的景色跟往常没有区别。
  石板小路旁排列着密集的砖砌建筑物,悠然前行的装货马车和路边的护路树木——在这乡间小城里,本来就没有什么稀奇的东西。
  米斯特哈温德城虽然并不繁荣,但也没有穷到吃不饱饭。不仅人口就不多,南侧还有一片广袤的农田。
  山里盛产蔬果和野菜,除了各种野兽,河里还有鱼。因为不是能够轻易买到奢侈品的环境,金钱也没有太大的用处,所以这里才漂浮着这种悠闲的气息。
  在摆放着季节蔬果的露天小店旁边,有一家孩子们常去的冰点屋。那家店里的青年魔导师会利用魔导具制作冰块,再把水果和糖浆浇在上面,做成贩卖的冰点。
  由于还没到享用饭后茶点的时间,店里还没有客人的身影。
  “哟,赛罗。来一份吧。”
  听到有人叫他,赛罗便回过头去。脸上浮现起亲切笑容的青年魔导师从好几年前就一直在负责调解孩子们的纠纷。如今长大成人的他继承了这家冰点屋,夏天的时候还会开设露天的小摊。
  对于孩子们来说,在这缺少娱乐的小城里,他的小店也算是用来聚会的场所。
  “我没带钱。下次再说吧。”
  “生意萧条啊。反正你住在宅邸里,也没有需要花费工资的地方吧。”
  青年魔导师开玩笑般地说道,开始给容器里盛上刨冰。把水冻起来要用到魔导器,但是捣碎冰块是要靠手工的。
  青年用一只手转动着摇柄,向赛罗挥了挥手。
  “还是我请你吧。作为交换,我想问你点事情。”
  赛罗歪着脑袋走了过去。
  接过盛在杯子里的刨冰,他适当地浇上了摆放在店面里的糖浆。
  “你想问我什么?”
  青年压低了声音。
  “刚才有人进入了多利亚尔德家。他们到底是为何而来?”
  “啊,是指要来的客人吧。虽然我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但是菲诺说过,今天要来几位贵宾。”
  只是见习药师的赛罗也不清楚详情。
  赛罗用竹勺一下一下地把冰冷甘甜的刨冰送入口中。红色的糖浆是石榴味的,所以还带着一丝酸味。
  青年皱起了眉头,进一步压低了声音。
  “喂喂……那可是王立魔导骑士团的人。奥尔德巴大人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听到青年指出的问题,赛罗惊讶地眨了眨眼。
  王立魔导骑士团是从侍奉王族的魔导师和骑士中选拔出最有能力的人组成的部队。
  他们也会负责名门贵族的警卫,治安维持还有取缔魔导师的工作,但是跟一般的骑士和魔导师们划清了界限,是为数不多的精英。
  赛罗也只是听过传闻,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过。
  “魔导骑士团……难道是从王都来的吗?”
  因为这座米斯特哈温德城位于边境,如果是从王都赶来的话,行程大概需要一个月。
  听到这个问题,青年摇了摇头。
  “不,他们的装备很轻便,应该是隆巴尔德附近的边境驻扎部队吧。大概只来了两辆马车,和三十个骑兵……你真的什么都没听说吗?”
  赛罗点了点头。
  徒步走到隆巴尔德需要大约两天。它是这一带相对而言比较大的城市,自古以来就是边境的要塞。
  “菲诺好像也不是很清楚,我就更不知道宅邸里的事了。但是,他们应该不是来抓捕或者调查奥尔德巴大人的。毕竟菲诺说的是‘客人’。”
  “真是那样就好了。我很不喜欢那种佩剑而来的家伙呢。城里的大伙们也很不安。”
  青年苦笑了一下,轻轻地抚摸着赛罗的头顶。
  听他这么一说,今天的街头好像确实没什么人。居民们可能是受到了那些骑士的惊吓,纷纷躲进自己家里了。
  “你回去的时候也小心一点。骑士那种人做事都很粗暴。还是不要跟他们扯上关系比较好。”
  赛罗点了点头,把空掉的杯子还给了他。
  在返回宅邸的路上,他漫无边际地考虑着。
  (王立魔导骑士团吗。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呢……)
  对此他毫无头绪。几天前,佣人们好像有点忙做一团的样子,但那也只是因为来客的人数比较多吧。
  又或者他们是以这座小城为中转站,接下来还要赶去其他地方。
  赛罗茫然地思考着,很快就回到了奥尔德巴的宅邸。
  宅邸的占地很广,庭院里还有一个菜园。赛罗会在里面的一角培育极难找到的植物。
  那里有一棵名叫巴果树,除了树围基本不怎么成长的矮树。到了初夏时分,树上就会结出黄色的果实。
  果实里含有对解毒有效的成分,药效非常明显。但是,这种树十分敏感,极易枯死。正因为难以培育,巴果这种果实才会卖出高价。
  赛罗是从前任的药师那里接手了这棵树。今天树上也结了果实,不过也许是因为土壤不适合,或是栽培的方法不当,这棵树的成长状况不是很理想。
  (是不是浇水过量了呢……我想也有气候的影响吧……)
  赛罗一边为自己作为药师还不够成熟而感到沉痛,一边擅自地走入了大门。
  于是,面前的庭院里出现了被绑在一起的大量军马。正如冰点店的青年所说,数量差不多有三十匹。
  担任哨兵岗位的骑士与他四目相对,但是看到赛罗只是个小孩,他就一脸无聊地将视线移回前方。
  宅邸的佣人卡迪娜立刻跑向了赛罗的身边。
  虽然她还是位年轻的女佣,但是在宅邸的佣人里算是老资格,也深受菲诺和奥尔德巴的信任。她对赛罗一直很亲切,有时还会分一些点心给他。
  扎起的头发轻轻晃动,她挡在了赛罗的面前。
  “赛罗,你看到小姐了吗?”
  听她这么一问,赛罗不由得大吃一惊。他们去泉水那边的事应该是对宅邸保密的。
  难道是这件事暴露了,但菲诺还没回来?这个想法让他变得不安起来。
  卡迪娜没有等待赛罗的回应,只是继续说道。
  “刚才她回来了一次,但是跟客人打过招呼后就立刻消失了……馆长大人让我快点找到她。要是你在哪看到她,一定要告诉我哦。”
  卡迪娜用干脆的语气说完,就走出门外,去城里搜索了。
  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赛罗立刻走向位于宅邸内的家。
  赛罗的家比起所谓的家,更像是山间小屋。在宽广庭院的茂密树林深处,悄悄地耸立着那间木屋。
  回到小屋之后,赛罗试着向房内说道。
  “菲诺,你来了吗?”
  没有回答。但是,赛罗还是怀疑她跑来了这里。
  他打开门走了进去。
  这间小屋已经很老了。
  跟城里其他的房屋相比,这里的空间比较狭小,用木料做成的墙壁也有些斑驳,到处都是缝隙。
  小屋并不算大,但是对于赛罗来说,依然是他熟悉的家。
  一进门就是厨房和餐厅一体化的起居室,左侧是调合药草用的工作室,而右边是一间狭小的卧室。
  工作室是以前祖父制作魔导器的工房,在祖父逝世之后,赛罗才开始利用那里的空间。
  第一眼看去,菲诺不在房内。每次她偷偷跑来的时候,多半都会擅自坐在厨房里喝茶。
  赛罗歪起脑袋,窥探卧室内的情况。
  在太阳无法直射的床上,毛毯卷成了人体的形状。只要竖起耳朵,还能听到轻轻的呼吸声。
  他顿时浑身无力。
  “……菲诺,快起来。”
  为什么要在这里睡觉呢。最近她的行为让人难以理解。
  床上的毛毯蠕动起来,菲诺揉着眼睛从毛毯里探出脸来。
  “嗯……?赛罗?”
  赛罗点了点头。结束了短暂午睡的菲诺看起来还没睡醒。
  “早上好,你把玛丽露送回去了吧?”
  “……啊,嗯。那边已经没事了。”
  简直就像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一样,菲诺指了一下厨房。
  “能帮我泡点红茶吗?要味道淡一点的。”
  “比起这个,你怎么会在这里睡觉啊?”
  赛罗一边提问,一边按照菲诺所说,把火炉点着了火,开始为泡红茶做准备。
  菲诺从床上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嗯。游泳以后就会特别想睡觉呢,对吧?”
  “不,我不是问你这个啦。”
  既然想睡觉,为什么不在自己的房间里睡呢。那里应该睡起来更舒服吧。菲诺没有必要为了午睡,特意跑到这间小屋来。
  “卡迪娜小姐还在找你。另外,你说的客人是魔导骑士团的人吧?要是不快点回去的话,不会遇到麻烦吗?”
  “就算我不在也没有关系。只要有父亲陪他们就行了。”
  菲诺一边回答,一边擦了擦睡眼朦胧的双目。
  养父奥尔德巴跟菲诺的关系绝对不算差,但也没有亲生父女那种信任关系。虽然她也很感谢养父的养育之恩,不过心里还是跟对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那你为什么要到这里睡觉?”
  赛罗又问了一遍。而她微微一笑。
  “嗯,因为想到赛罗怎么还没回来,我就打算在这里等你。然后不知怎么的就困了——好像中了邪似的,我摇摇晃晃地倒在床上睡着了。”
  “这不是你说一句‘睡着了’就能解释的问题。又不是小孩子了……”
  赛罗无奈地对比自己大两岁的少女说道。虽然菲诺看起来已经像是大人了,但是这种无忧无虑的行为举止还是有点危险。
  菲诺害羞地笑了笑,再次仰面朝天地躺倒在床上。
  “不是挺好的嘛。这张床有赛罗的味道,所以感觉很好。我都想跟你交换房间了。”
  菲诺干脆地说出了这种让人心跳加速的话。
  知道她是在戏弄自己的赛罗只是叹了一口气。
  “你已经见到那些骑士了吧?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这次轮到菲诺叹气了。
  “……呃,分队长哈尔姆巴克很年轻,但是感觉超级讨厌——他老是盯着我的胸和腰,看起来就像是游手好闲的家伙……”
  菲诺很少会对一个人表现出如此露骨的厌恶感。
  听菲诺这么一说,赛罗也看向了她。
  在她圆润的胸前,挂着以前赛罗送给她的项链。这是他和祖父一起制作的普通装饰品,造型非常质朴。
  项链的前端挂着一颗小小的圆形石头,不过看起来也不像是值钱的物品。
  在菲诺纤细的腰间,则挂着装有天球木马等小型魔导具的布袋。
  “……赛罗也很在意吗?”
  “哎?”
  本以为是菲诺发现了他的视线,赛罗不禁慌张起来。但是,菲诺此时正仰望着天花板。
  “确实很奇怪呢。王立魔导骑士团为什么要来到这种乡野之地——父亲好像也没有做错什么事……”
  菲诺一副无法释然的样子,不安地沉下了音调。
  赛罗也感到了淡淡的不安。
  王立魔导骑士团绝对不会是为了琐碎小事而派遣的部队。
  如果米斯特哈温德城只是他们旅行的中转站也就罢了,要是这里就是目的地,他们的目的就令人在意了。
  “听他们说,好像跟父亲的研究有关……可我总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菲诺的话有些模棱两可。也许她本人没有意识到吧,那个“总感觉”听起来不怎么可靠。
  “如果不是这么简单的话,他们还有其他的事要办吗?”
  听到赛罗的问题,她为难地笑了。
  “我也不知道。但是,反正跟我们没有关系,这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比起这些,赛罗——”
  她的声音忽然变甜了。
  这让赛罗吓了一跳。
  或许是还没睡醒吧,菲诺把有点热情的微妙视线投向赛罗。
  “……怎么了?”
  “我可以再在这里睡一会吗?我不会打扰你的……”
  “不行。”
  赛罗立刻给出了回答。
  他不是从自己在宅邸里的立场来考虑,为了保身才说出这种话的。
  刚才那一瞬——真的只有一瞬间,菲诺的眼中有种明显的危险神色。
  也许是没想到自己会被立刻拒绝吧,菲诺的脸色一沉,大声地开始抱怨。
  “哎~!为什么啊,小气鬼!”
  ——看到她恢复为平时的模样,放下心来的赛罗淡淡地给出回应。
  “不,还是在你自己的房间睡吧。要是菲诺直到傍晚都不出现,宅邸那边也会发生大骚动的。而且,红茶已经泡好了,你还是快点起来喝茶吧。”
  “啊,嗯……那我就不客气了。”
  像是已经忘掉了红茶的事,菲诺慢悠悠地坐起身来。
  与此同时,小屋的大门被打开了。
  惊讶的赛罗回过头去,只见一脸阴郁地皱起眉头,拥有战士体魄的男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父亲?”
  菲诺小声说道。
  站在那里的男人毫无疑问就是赛罗的主人——奥尔德巴·米斯特哈温德·多利亚尔德。

  ◎

  在雇主、主人,也是恩人的奥尔德巴面前,赛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交替看向站在厨房的赛罗和在床上抬起上半身的菲诺。
  他没有特别惊讶的样子,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种淡然的反应,反而让赛罗感到了罪恶感。
  就在他的身后,站在一位赛罗不认识的军装青年。从那身服装看来,赛罗推测他应该就是魔导骑士团的成员。
  菲诺一脸泰然自若地向两位客人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你在这啊,菲利亚诺。”
  奥尔德巴的表情十分严肃,他用刻意压低的声音说道。军装青年露出了微笑,但是他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其实看穿了一切的面具。
  在困惑的赛罗面前,菲诺站了起来,脸上浮现起甜甜的微笑。
  “哎呀,这不是父亲和哈尔姆巴克大人吗——你们找赛罗有什么事?我有些头疼,所以就来找他开药了。”
  看到她没有丝毫慌乱的沉稳模样,赛罗不禁讶异。她的表情变化之快,甚至让他觉得有点可怕。
  奥尔德巴再次长叹一口气。
  “……你先回宅邸去吧。我和哈尔姆巴克先生要跟赛罗谈点事情。”
  走进家门后,奥尔德巴站在赛罗的面前瞪着菲诺。
  菲诺十分沉稳地眯起了眼睛。
  两人之间的紧张氛围让沉默的赛罗难以忍耐。但是,如果自己以雇佣者的身份插嘴,说不定反而会激怒奥尔德巴。
  “嗯,我正打算回去呢,可以跟父亲一起吗?在赛罗和父亲谈完之前,我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回去吧。是哈尔姆巴克先生有事要谈。”
  奥尔德巴的声音有些僵硬。
  菲诺正要继续反驳,赛罗对她使了个颜色。
  她恐怕是想在这种情况下包庇赛罗。不过,奥尔德巴又不是有眼无珠,怎么可能被她轻易地蒙混过关。
  “菲诺大人,我这里没有问题,您还是快回宅邸吧。这副煎药请只在头疼的时候服用。”
  赛罗从架子上随便找出一副煎药递给菲诺,就催促她快点离开。
  他们跟名叫哈尔姆巴克的青年骑士错身而过,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但是,赛罗……”
  虽然菲诺的声音已经压低到奥尔德巴他们听不见的程度,但是赛罗还是假装没有听见。
  “请您静养一段时间。如果发烧了,我再给您另行开药。”
  用为人臣子的语气说完话,赛罗就推了推她的后背。
  菲诺一脸担心,但还是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在这期间,坐在客厅里的奥尔德巴和哈尔姆巴克一句话都没有说。
  回到房内的赛罗已经为主人的愤怒做好了觉悟。
  今天的情况确实很不妙。就算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女儿躺在下人的床上,他的心里不可能波澜不惊。
  “那个,奥尔德巴大人——”
  在他还没来得及解释或道歉时——坐在椅子上的奥尔德巴抢先一步,深深地埋下了头。
  看到这意想不到的事态,赛罗慌张起来。
  “那、那个!奥尔德巴大人!?”
  对于声音几乎变得尖利起来的赛罗,奥尔德巴用沉痛的声音说道。
  “……菲诺又给你添麻烦了,真是抱歉。那孩子还没有身为‘贵族’的自觉。请你务必原谅她。”
  “不,怎么会!这只是误会……”
  赛罗脱口而出地说出了误会这个词。
  不过,奥尔德巴依然保持着冷静的态度,淡淡地继续说道。
  “——没关系,我并没有误会。在等你回来的时候,菲诺擅自在这里午睡了——仅此而已吧?”
  赛罗点了点头,但却没有出声回答。
  奥尔德巴把后背靠在椅背上,皱起了眉头。
  “你还真是诚实。我也相信你不会对菲诺做错事。所以,我不打算责备你。做错事的人是菲诺,看来那孩子还是不清楚自己的立场啊——这实在是可悲可叹。”
  “这点小事就放过她吧,奥尔德巴大人。”
  奥尔德巴身旁的青年骑士打断了他的抱怨。
  “菲利亚诺大人十分温柔,对她来说,跟这位少年的友谊也非常重要。她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
  他若无其事地为菲诺说了几句好话,就向赛罗伸出了一只手。

  

  “现在报上名字有些迟了呢。我叫哈尔姆巴克·桑埃鲁福尔·莱达夫里奥——是王立魔导骑士团,第八分队的分队长。请多指教,赛罗。”
  “啊……你好。”
  在他们轻轻握手的时候,赛罗观察了一下这位名叫哈尔姆巴克的青年。
  (这就是菲诺说的那个人……?)
  刚才菲诺表现出强烈厌恶感的骑士似乎就是他。
  不过,从赛罗的眼里看来,并没有感到讨厌。倒不如说,他那种彬彬有礼的态度和英俊端正的容貌,能让人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
  被客人挡下了抱怨之辞的奥尔德巴轻声低语。
  “赛罗,哈尔姆巴克先生对你祖父泽尔德纳特留下的魔导具很有兴趣。可以让我们看一下他留在这里的魔导具吗?”
  听到了主人的命令,赛罗十分惊讶。
  祖父留下来的魔导具——从一开始就为了贩卖而制作的那一部分,已经交给了主人奥尔德巴。
  现在赛罗身边的只有当作遗物留下来的魔导具,但是他不觉得那是应该特意拿给魔导骑士团的分队长看的特别物品。
  “虽说是遗物——但是,因为我无法使用魔导具,而祖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留下来的都不是什么值得一看的物品……”
  哈尔姆巴克露出了亲切的微笑。
  “不,这种事不必在意。我只是有点好奇心罢了。实际上,刚才我有幸看到了泽尔德纳特先生留下来的‘雾之猎犬’,那的确是很棒的魔导具。于是,我就对其他魔导具也涌起了兴趣,如果你愿意的话,让我随便看看即可。”
  “雾之猎犬”是泽尔德纳特在雇主奥尔德巴的委托下制作的魔导具。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
  赛罗从工作室里拿出了几件遗物。
  其中有小巧可爱的铃铛,又细又直的木棍,还有——令人搞不懂是什么的黑色石头。
  “这里只有三件。‘避兽之铃’、“蛇之钥”,还有——我也不知道它的名字,这是正在制作中的作品。”
  避兽之铃是保护城镇的“避兽的钟楼”的单人用魔导具。虽然是在贵族的旅行中被当作宝贝看待的常用道具,但是对于祖父来说,似乎是他比较不擅长的魔导具领域,因此他只是试着做了一个,没有卖出去。
  对于经常进山的药师来说,这也是非常方便的魔导具,但是赛罗本身不能使用,所以平时都把它放在家里。从它的大小来看,当作遗物保存起来也刚刚好。
  另一个蛇之钥是能够配合钥匙孔,自由地变化形态的特殊钥匙。当然了,这一件赛罗也无法使用。
  关于第三件黑色的石头,一切用途尚且不明。它差不多有拳头那么大,没有光泽,就像是煤炭般难看的石头。
  哈尔姆巴克盯着那块石头,微微地歪起脑袋。
  “铃和钥匙——其他工匠也能制作出这些道具,因此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这块石头是什么呢?”
  听到他理所当然的疑问,奥尔德巴露出苦笑。
  “关于这件魔导具,我和其他人都没有见过。是不是缺乏材料了呢?它看起来像是煤炭,不过恐怕很硬吧。”
  “原来如此。让人很感兴趣呢——”
  这时浮现在哈尔姆巴克脸上的微笑——让赛罗忽然感到了一丝寒意。
  那是让人摸不清来历的危险,但是也只是在一瞬间略有表现,很快就被隐藏起来的不协调感。
  哈尔姆巴克的那种表情立刻消失了,他沉稳地向赛罗说道。
  “赛罗,如果可以的话,能否暂时把这块石头交给我呢?我想带回去研究一下。”
  赛罗不禁为如何回答而产生了困惑。
  如果奥尔德巴说“给我”,他也没有反驳的理由。身为祖父雇主的他,对于祖父在这块土地上制作的魔导具拥有所有权。
  对于名叫哈尔姆巴克的骑士,只是看到他刚才的微笑,赛罗也会愿意把魔导具借给他。
  不过,就在刚才那一瞬,赛罗看到他露出了危险的微笑——这让赛罗很是放心不下。
  “……对不起。对我来说这就是祖父的遗物,因此我希望尽可能地不要把它带出去。”
  赛罗忽然说出理由,拒绝了哈尔姆巴克的请求。
  站在哈尔姆巴克身旁的奥尔德巴眯起了眼睛。
  “赛罗,这可不是随便说说。我刻意给你一份相应的谢礼……”
  “不,没事的,奥尔德巴大人。”
  想借东西的哈尔姆巴克打断了奥尔德巴的提议。
  这让赛罗有些意外。
  “我绝对不会勉强赛罗的。把祖父留给自己的重要遗物,交给忽然之间现身的陌生骑士,这种事本来就没法轻松做到。这一次我就放弃吧。”
  他以非常绅士的口吻说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奥尔德巴也站起身,直直地盯着赛罗。
  “很抱歉打扰你了。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
  他那带有贵族自尊的眼神似乎有些阴沉。
  “如果你真的是为了菲诺着想——我希望你能主动跟我的女儿保持距离。”
  ——赛罗没有回答。
  奥尔德巴的要求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正因为如此,赛罗才什么都没有说。
  奥尔德巴似乎也没打算听他的回应,只是淡淡地继续说道。
  “聪明的你应该明白吧。菲诺是多利亚尔德家族的女儿。从她的才能来看,肯定也能嫁个好人家。还有人认为她可以成为王室的侧室……但是,从她尚且十六岁来考虑,这件事可以从长计议。反正总有一天,她会嫁给远超多利亚尔德家族的名门望族。如果你也希望她幸福,那么就请为了菲诺,主动跟她保持距离。”
  奥尔德巴说完这些,就追在哈尔姆巴克身后,离开了小屋。
  在关门之前,他再次回头看向赛罗。
  “……啊,对了。赛罗,烟草快用完了。拜托你补充一下。”
  顺便嘱咐了工作,奥尔德巴就离开了。
  独自留在房中的赛罗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
  现在的自己只是被雇佣的见习药师。
  这个现实让人有些寂寞,但是另一方面,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从小时候起,他就知道菲诺和自己的立场不同。
  他们不可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做朋友。菲诺有身为贵族的未来,而赛罗也有作为药师的人生。
  今后他们肯定会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冷静下来的赛罗扫视着房内,忽然看到了她忘在卧室里的东西。
  也许是睡觉的时候嫌碍事吧,她原本穿在身上的薄薄披肩正揉成一团,躺在毛毯的下方。
  ——也无法否定她是为了再来一次,故意把它忘在这里的可能性。
  (保持距离吗——)
  菲诺很明显没有这个打算。
  这让赛罗很是为难。他总是用以往习惯的方式对待菲诺,但是从今往后,也许还是要注意一点。
  从尚且温热的床上,赛罗拿起了菲诺的披肩。
  他要在菲诺自己跑来这里之前,把它交给宅邸里的佣人。
  而且,正好主人奥尔德巴刚才拜托他补充烟草,今天晚上他不得不去山里采摘作原材料的药草。
  为了在出门的时候顺便把披肩送回宅邸,赛罗开始做起了进山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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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夜兽
  
  孩提时,祖父时常嘱咐赛罗。

  “夜晚的黑暗中潜伏着野兽。”

  祖父泽尔德纳特并不是为了恐吓年幼的赛罗才说出这些话的。
  作为采摘药草之人,这是非常重要的经验之谈。

  “——听好了,赛罗。在药草之中,根据白天或夜晚的采摘时间不同,效果强度,有时甚至是功能都会发生改变。一旦成为药师,就会经常在夜晚进山。所以,你要记住。夜晚的黑暗中,就算没有亲眼看见,也潜伏着野兽——”

  这样嘱咐他的祖父垂下头来,表情异常认真。

  “老夫所说的野兽,并不只是袭击人类的残暴野兽。不,倒不如说大多数野兽都畏惧人类,轻易不会靠近。而潜伏在夜晚的野兽,是分不清敌我的存在——如果是敌人,那就打倒;如果是同伴,那就帮忙;如果毫无关系,那就忽视。但是,藏在夜晚黑暗中的那些家伙你不知道是其中的哪一种。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接着,祖父泽尔德纳特用粗壮的手抚摸着赛罗的头,发出了一声长叹。

  “赛罗啊,你一定要超乎必要地畏惧夜晚的黑暗。同时,也不能忘记戒备。黑暗中一定存在着什么。你要尽可能地不去靠近,但是在不得不靠近的时候,务必要用自己的双眼看清对方是敌是友。记住了吗?”

  每次听到祖父这么说,年幼的赛罗都会轻轻点头。
  他并没有完全理解祖父话中的含义,但是出自本能地理解了夜晚的可怕之处,并保持着“那里可能有些什么”的警戒心理。

  “夜晚的黑暗中潜伏着野兽——”

  熊、猪、黑狼、森鬼……就连人类都是野兽的一种。
  不要向敌人暴露破绽。
  不要向同伴挥剑。
  不要刺激无关者。
  祖父的话中包含着这样的含义,也是他理所当然的经验之谈。
  也许是祖父泽尔德纳特了解黑暗的本质吧。
  虽然他是个完全不适合经营小生意,顽固冷淡的男人,但是对赛罗来说却是温柔的祖父。
  作为工匠的技术并不高超,不过他的辛勤工作得到了雇主奥尔德巴的认可,深受信赖。
  因此,现在的赛罗才能在奥尔德巴的盛情之下,在他的宅邸中以药师的身份继续工作。
  赛罗的雇主是贵族,也是这块土地上屈指可数的优秀魔导师。
  与精灵之类的种族不同,人类倘若不利用魔导具的媒介,就无法发挥魔法的力量。
  与此相对,人类同时具备了“制作”和“使用”魔导具的力量。
  正如人们各有所长,制作和使用魔导具的能力也因人而异。有只能使用魔导具的魔导师,也有只能制作魔导具的工匠——但是,大多数魔导师都兼任着工匠,而大多数工匠都同时是魔导师。
  区别两者的要点在于“更加偏重”使用和制作中的哪一方。
  不过,对于赛罗来说,不幸的是他哪一方都没有才能。
  他无法像身为工匠的祖父那样制作魔导具,就连使用都做不到。
  只要被赛罗使用,所有魔导具都会莫名其妙地毁坏。
  熟练使用魔导具需要才能和练习,只是能够勉强使用魔导具的人类并不少见。但是,像赛罗这样经过练习还是不能使用的人就很稀奇了。
  同年龄的朋友中,拥有使用魔导具素质的人已经进入了大城市的学校。无法成为魔导师的人也各自找到了前行的道路,总有一天会过上独立的生活。为了那一天的到来,采摘药草是赛罗重要的收入来源,也是修行的一个环节。
  于是,赛罗今夜也踏入了夜晚的森林。

  “夜晚的黑暗中潜伏着野兽——”

  回想着祖父之话的他,此时已置身于这片黑暗的深处。

  ◎

  郁郁葱葱的森林遮蔽了微弱的星光,黑暗笼罩着赛罗的周围。
  依靠着微小的煤油灯光,见习药师少年谨慎地迈着步子。
  夜晚的森林和深山是绝对不可以大意的地方。赛罗虽然年轻,但还是明白其中的恐怖之处。
  他离开了兽道,践踏着脚边的枝叶。今晚他的目的地是“宵泣草”的群集生长地。
  避兽钟楼的效果范围刚好到这附近,如果不是猎人,就没法进入比群集生长地更远的密林。
  最终,登上斜坡的赛罗面前出现了一片白色铃铛状的花田。
  因为花田中没有生长树木,这里可以看到星空。
  赛罗为变得开阔的视野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
  “太好了,花开得不错。”
  他愉快地自言自语。这一带的“宵泣草”已开出了清秀美丽的花朵。
  这种宵泣草是只能在深山中采摘的多年生药草。
  白天采摘或夜晚采摘会带来不同的药效。在花朵闭合的白天采摘,它是滋养的药材;而在花朵盛开的夜晚采摘,就会成为振奋精神的药材。
  把这种药草和其他药草混合晾干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再进一步晾干。然后用纸或叶片卷起来,就会成为点火吸食的香烟。
  由于可以提高精神的集中力,许多魔导师都很喜欢这种烟草,但是因为加工复杂,从其他地方购入的花费会比较高。
  于是,制作奥尔德巴宅邸中使用的烟草就成为了赛罗的工作。
  赛罗自己不会吸烟,但是对于主人奥尔德巴和雇佣的工匠们来说,吸烟可算是一种难以割舍的嗜好。
  (……不过,爷爷说过这种东西对身体不好啊。)
  菲诺也说“味道很讨厌”,所以对烟草敬而远之。
  他曾经向奥尔德巴进言说要控制服用,但是这种药草似乎是关系到魔导具制作的重要药材。回想起来,就连祖父泽尔德纳特也曾吸过。
  来到宵泣草的群集生长地后,赛罗坐在了能够瞭望花田全景的树荫下。
  现在他还不能采摘叶片。
  夜晚开花的宵泣草拥有一种特殊的习性,而这也是它名字的由来。
  刚过半夜,人类和精灵都陷入沉眠的时刻,这种草会开始发出小动物般“啾啾”的声音。
  据说是夜行性的昆虫此起彼伏的鸣叫声,但这个说法没有得到证实。总之,在那个声音响起前后,是宵泣草最能发挥功效的时段。
  在哭泣时采摘的宵泣草会成为优质的药材。
  赛罗静静地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他靠在树干上,仰望着花田的上空。
  今夜的星星也很明亮。
  夜空一角有处被称作“克拉姆克拉姆的庭园”,星团极端密集、色彩缤纷的领域。
  据说那里是众神的居住地,创造这颗星球的众神就是从那里来,又回到了那里。
  把手伸向夜空,刚好可以用手掌遮住的范围内,却有着神话中的世界。
  小时候,菲诺经常会为他讲述。
  作为魔导师而努力的她很了解神话的来历和众神的传说。教导比她年幼的赛罗,可能也是一种温习功课的方式吧。
  谷物女神柯琳和丰收女神爱拉克娜将众神卷入其中的姐妹争斗。
  工神尼尔瓦里奥的弟子,锻造之神路路布舍弃神座、化身为人的传说。
  相亲相爱的双子女神克缇卡与修缇卡被强行拆散的理由——
  菲诺为他讲述过各种各样的故事。
  其中也有关于宵泣草的神话。
  “赛罗知道吗?宵泣草会哭呢,是在等待无论如何等候都不曾出现的逝去恋人——”
  直到现在,赛罗还记得她用口齿不清的语气,拼命讲故事的样子。
  赛罗沉浸在了回忆之中,大约一两个小时后,耳边终于响起了轻微的“哭泣声”。
  有点昏昏沉沉的赛罗听到声音,慌忙站了起来。
  啾——啾——周围的宵泣草正在吵闹地哭泣。
  它们并不是同时开始哭泣,但是经过了几秒,哭声的数量就逐渐增多了。
  哭声很快就像是波浪般扩散向四周。
  与此同时,花田的表面也被朦胧的白光覆盖。
  从花朵中飘出的细小光粒开始升向夜空。
  没过多久,那里就变得仿佛是从地面升上天空的光之瀑布。
  宵泣草中寄宿着人类无法感应的精灵之力。白天积蓄的力量在夜晚溢出的瞬间——就是采摘宵泣草最为合适的时间。
  赛罗连忙从附近着手采摘叶片。
  宵泣草的合唱在深夜的山中回荡。
  哭声毫不停顿地持续着,听起来就像是欢闹声般骚动。
  这样听起来也蛮吵的。
  白色铃铛般的花朵微微震颤,其中也有一些像在跳舞般激烈地晃动着。
  这样晃动的花朵中多半都有昆虫。
  对于花朵来说,昆虫是搬运花粉用的重要共生者。随着在花朵中滚动,昆虫会把花粉裹在身上。
  赛罗一边为宵泣草的哭泣声与茎和叶相互摩擦的吵杂声感到头疼,一边迅速地采摘叶片。
  花朵哭泣的时间基本上只有五分钟,现在可不是悠闲等待的场合。
  他专心地工作着,把摘下的叶片放入了筐子。
  此时,他的意识仅仅集中在宵泣草上。
  太过专心于手头工作的赛罗没有闲心留意周围的情况。
  ——所以,他才没有注意到从“黑暗中”迫近到身旁的存在。
  在宵泣草的哭泣声中,对方的脚步声被掩盖了。“那个影子”如同滑行般来到了赛罗附近。
  隐藏在黑暗中的野兽——
  那个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赛罗。
  野兽注视着一无所知的赛罗,从远处拉起了弓。
  它手中的箭寄宿着雷电的光辉,没有箭头或箭羽,就连物质都算不上。
  宵泣草的哭声消除了那个射手的气息。
  于是,射手毫不犹豫地向专心采摘叶片的赛罗射出了雷光之箭。

  ◎

  这天夜里,菲诺陷在过于柔软的床上,茫然地盯着昏暗的天花板。
  今晚她久违地与客人一起共进晚餐。
  说老实话,这顿饭吃得不怎么愉快。
  与养父同席的只有那个名叫哈尔姆巴克的分队长,他十分擅于言谈。
  他讲了很多贵族小姐喜欢听的话题,比如王都流行的衣服和小玩意,还有王立剧场的新作等等。如果对方不是菲诺,那么一定会双目闪闪发光吧。
  不过,对于对流行不感兴趣的菲诺来说,这些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她只是不断地露出客气的笑容来敷衍了事。
  菲诺并不是讨厌流行,只是觉得那些跟自己居住的乡野僻岭没有关系。
  不过,她也不是对哈尔姆巴克说的所有话题都毫不在意。
  在吃甜点的时候,菲诺就对他提出的一个话题非常关心。
  “这么说来,奥尔德巴大人。您知道吗?在遥远的西方,那位魔人范达尔和‘魔神之杖’一起失踪的传闻——”
  听到哈尔姆巴克对养父说的话,菲诺的眼睛眨了好几下。
  父亲似乎也很吃惊,他原本在切水果的小刀也悬在了半空中。
  魔人范达尔——
  对于以魔导师为志愿的人来说,这个名字几乎是一种信仰。
  这个世界有被称作“六贤人”,守护特殊魔导具的存在。
  魔人、乐人、圣人、工人、武人,还有龙人——
  他们负责管理和守护众神留在这块大地上的魔导具——“神器”。

  拥有庞大创造力的“魔神之杖”。
  可以动摇人心的“乐神的竖琴”。
  融入了神之祝福的“圣神之石”。
  能够重新锻造一切的“工人的金锤”。
  连看不见的物体也能砍断的“武神之刃”。
  此外,还有龙神亲手折断的“龙神之角”——

  魔人范达尔就是当代负责守护魔神之杖的魔导师。
  他的出身来历并未公布于世,人们只知道他从十几岁起就发挥出超群的才智,在迈入老年的现在,更是作为最杰出的魔导师而广为人知。
  传闻说这样的人物失踪了,也难怪让人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件事已经确定了吗?”
  对于奥尔德巴的提问,哈尔姆巴克露出了苦笑。
  “不,这只不过是传闻。毕竟是来自远方的传闻,真假难辨啊。不过,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就麻烦大了。”
  哈尔姆巴克用感觉很有趣的口吻说道。这只是一件发生在远方异国的怪事,对他来说不过是“奇闻异事”罢了。
  奥尔德巴带着比他认真几分的神色点了点头。
  “确实没错。神器被无心之人夺去的事以前也发生过——弄不好的话,说不定还会再次发生‘大罪战争’。希望这只是毫无根据的谣言。”
  菲诺对养父的话很有同感。
  传闻是很不负责任的东西,经常会夸大其词。趣闻轶事在夸大之后,往往会失去原型。
  今年春天流传的谣言也很夸张。
  “王族跟恶魔有所勾结,他们的亲信全被杀了——”
  谣言传到这个地步,已经可以说是性质极其恶劣。
  魔人范达尔失踪的消息现在也无法判断真伪。
  就连提起这件事的哈尔姆巴克本人也说只是传闻。
  “魔人年龄很大了,如果说是去世我还可以理解,但是传闻居然说是‘失踪’。确实很奇怪呢。不过,其他几位六贤人……不,除去魔人范达尔的话,应该是五贤人。有传闻说他们的部下已经开始搜索范达尔的去向。不要出什么乱子就好了。”
  听了他这些话,原本甜腻腻的甜点也食不知味了。
  菲诺私底下认识这位名叫“范达尔”的魔导师。
  但是,她没有跟养父提起过。哈尔姆巴克当然也不得而知。
  在她搬到这里之前,与母亲生活的孩提时期——那位“魔人”范达尔曾经来到过菲诺身边。
  菲诺记不清他的长相——倒不如说,她根本看不见。
  那时的菲诺因为发高烧的后遗症而失去了视力。
  治好菲诺眼睛的人就是魔人范达尔。
  母亲和范达尔似乎认识,菲诺还记得母亲高兴地向魔人道声谢。
  在菲诺眼睛上的绷带摘下之前,范达尔就踏上了旅程,在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所以,魔人范达尔对于菲诺来说可以算是一位大恩人。
  (那位爷爷……失踪了?)
  菲诺躺在床上,叹了口气。
  因为没有见过他的容貌,菲诺的脑海中无法浮现起他的样子。但是,她还记得对方温柔的声音。
  “小姐,赐予你新的双眼吧——”
  那个有些装模作样的声音拯救了年幼的菲诺。
  “……不行,睡不着。”
  本以为是因为从哈尔姆巴克那里听来的传闻而无法入眠,不过仔细想来,其实是由于自己今天在赛罗的床上睡了午觉。
  觉察到这一点后,菲诺蓦地坐起了身。
  在无法入眠的夜晚,她习惯去赛罗那里调整心情。话虽如此,今晚他好像不在。留在他房间里的披肩刚才也被佣人卡迪娜送了回来。
  (既然非要送回来,还是赛罗直接交给我比较好——)
  虽然她这样想,但是赛罗才刚刚被奥尔德巴教训过,他也不想惹麻烦上身吧。
  听卡迪娜说,赛罗今晚好像去山里采摘药草了。
  他还是一位十四岁的少年,晚上进山让菲诺十分不安。即使“避兽的钟楼”会发挥效果,但赛罗不能使用魔导具,也不擅长用剑。
  最重要的是,菲诺有一种看到他那很可能被误认为是少女的可爱脸庞,无论男女都会想对他恶作剧的危机感。盯着那双不知道怀疑别人的碧眼,就连司空见惯的菲诺也会心悸不已。
  而赛罗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的担心。
  思念着山中的少年,菲诺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无法成为魔导师。
  他也不能使用魔导具。
  就连最简单的,小孩子都会用的初级魔导具,他都没法使用。
  “所以说,他不配做你的朋友——”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父曾对她这么说过。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吧,给我搞清楚。”
  “他和你所在的世界不同。”
  “总有一天,你会嫁入别人的家,不要总是说些任性的话。”
  菲诺每次被他责备,都会反驳几句,然后跑去赛罗那里。
  ——最近赛罗似乎在主动地与我保持距离。感觉好寂寞。
  “赛罗果然不记得了呢——以前的事。”
  菲诺低喃出这句话后,忽然觉得喉咙很渴,便走出了房间。
  由于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即使待在昏暗的走廊里也没有觉得不安。她没有提灯就走下了楼梯。
  就在这时,周围忽然响起了某种脚步声。
  (是佣人吗……?)
  想到这里,菲诺试着叫道。
  “有谁在吗?”
  ——没有回答。
  不过,她确实感到了气息。
  讶异的菲诺慎重地向前走去。虽然宅邸内不至于混入闲杂人等,但是今天魔导骑士团也在。
  她摆好架势,把脸伸向走廊一角的瞬间——
  一个小小的影子扑进了旁边的房间。
  看上去像是小孩,但却不是人类。虽然只是一瞬间掠过的影子,让人无法确认,但从姿势来看是四脚着地的野兽。
  像是狗、猫或兔之类的动物。
  不过——在它的腰间似乎挂着一个很短的“剑”鞘。
  身长较短加之带着武器,也有可能是幼年森鬼。
  森鬼是居住在森林里的矮个鬼怪,它们没有语言交流,但是会使用简单的道具,过着集体生活。它们不会出现在城镇里,但是会袭击旅行者,夺走武器与粮食,是需要戒备的野兽之一。
  不过,就菲诺所知,它们和人类一样是两脚着地,动作也没有刚才那个影子那般敏捷。
  “来人啊!快醒一醒!”
  菲诺一边呼喊他人,一边向后倒退几步。
  不管对方是野兽还是什么,如果对自己怀有敌意,那就必须谨慎地予以迎击。
  在那之后,房间里响起了“嘭咚”的开窗声。
  从后方追上前去的菲诺停在打开的窗户前,咬了咬嘴唇。
  现在的她没有防身的魔导具,不能穷追不舍。
  “来人!快来人啊!有小偷!”
  总之,在大喊“小偷”之后,菲诺困惑地皱紧了眉头。先别说那个逃跑的影子是不是小偷,就连它是人是兽都搞不清楚。
  “小姐!怎么了!”
  很快就有几位佣人听到声音赶了过来。养父奥尔德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探出脸来。
  菲诺用手按着狂跳的心脏,向家里的佣人们说道。
  “刚才这里有个奇怪的影子——我刚一靠近,它就从这个房间的窗户里逃了出来。确认一下有没有丢东西。还有,请迅速做好附近的警戒工作,对方是不是人类都不知道。”
  听到菲诺的话,奥尔德巴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提到这座宅邸中最可能被盯上的物品,那就是奥尔德巴重要的收藏品——那些拥有稀有价值的“魔导具”。
  会盯上魔导具的家伙不只是人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人类还有很多其他的种族。虽然菲诺自己没有遇到过,但是据说其中也有会说人话的野兽。
  不管侵入者是什么人——从房间地毯上的小小足迹来看,不是人类的可能性比较大。
  奥尔德巴和菲诺一起从打开的窗户向外看去。
  在窗户下方也残留着奇怪的足迹。足迹穿过庭院,延伸向城镇方向,但是途中却忽然生变,痕迹中断。
  走廊上传来了佣人的喊声。
  “馆长大人!厨房的门锁被破坏了!储藏室的架子也有被弄乱的痕迹——”
  菲诺的身体僵硬了。
  自从她搬到这座宅邸,还是第一次遇到小偷。
  “我知道了。你们继续追那个贼人,我去检查一下研究室。”
  菲诺跟在急急忙忙穿过走廊的养父身后。
  “父亲,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你是说小偷的来历吗?怎么可能会有。不过,我能想到被盯上的理由。如果对方真的是小偷,那么应该是看上了我的收藏品。”
  奥尔德巴咋了下舌,更加迅速地走向研究室,站在旁边的仓库门前。
  这里设置了一般钥匙打不开的门锁——名为“祖先的训诫”的魔法锁。
  它看上去只是贴在门上的石板,根本不像门锁。
  不过,刻在石板上的纹样是自古相传的封印纹章,只要是魔导师就能看出它的用途。
  菲诺也不知道打开锁的方法。这种特殊的魔法锁在设置时可以输入任意条件,无法满足那个特定的条件就不能打开。
  可以用咒语或与其他魔导具的共鸣开锁,也可附带使用者的指纹或声纹认证,一切都取决于使用者的设定。
  对于除了养女菲诺以外没有亲人的奥尔德巴来说,用这把锁保护的众多魔导具就像自己的骨肉一样重要。
  门上的锁自然没有被打开过。但是,谨慎的奥尔德巴似乎没有看见实物就无法放心,他把手伸向了门锁。
  接着,他以菲诺也听不到的声音呢喃了两句,手指迅速地动了几下。
  贴在门上的石板微微浮起,一边凹凸起伏,一边在发光中分为两半。
  奥尔德巴举灯照亮了房内。
  看到整洁有序地摆放其中的珍贵魔导具,养父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再次锁好了门锁。
  即便是菲诺也不能进入仓库,她不知道里面有怎样的魔导具,也不感兴趣。
  “没事吗?”
  “嗯。看来没被破坏。除了我以外的人打不开这扇门。”
  虽然他的语气很强硬,但是刚才看起来却十分焦急。奥尔德巴身材高大,表情严肃,没想到他的神经出人意料的纤细。
  就在这时,菲诺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不管佣人们如何骚动,宅邸里也灯火通明——
  寄宿的客人却没有出现。
  魔导骑士团的骑士们住在别处,但是他们为分队长哈尔姆巴克和他的护卫在这座宅邸中准备了房间。
  “……骑士团的人没有出现吧?”
  奥尔德巴轻声低喃。
  “你在说什么啊?难道你认为小偷的真实身份是……”
  “我还什么都没说。”
  菲诺沉稳地回答,而奥尔德巴无奈地垂下了肩膀。
  “哈尔姆巴克先生他们刚才就说过要出门。等会就回来了吧。你不要有奇怪的怀疑。”
  “出门——这么大半夜的?”
  菲诺的疑虑进一步加深了,但奥尔德巴听到女儿的话,皱起了眉头。
  “可能是带着部下去酒场了吧。听说骑士们在旅行的途中也一直在训练,也可能是夜间集训。不管怎么说,他们应该和侵入者没有关系。难道说你看到的那个贼人看上去是骑士吗?”
  听到父亲的提问,菲诺只能摇了摇头。
  “不。看上去像是四脚着地的小型野兽,不过因为光线太暗……我也没有看清楚。”
  奥尔德巴惊讶地皱起了眉毛。
  “你说野兽——?看来不是‘魔族’啊。”
  养父口中说出的词语让菲诺歪起了脑袋。
  “魔族?是指神话中登场的魔族吗?”
  魔族是在神话的世界中登场的存在。
  在太古之时,众神以“礼物”为名,创造了这个世界的一切事物。除了六种神器,还有所有种类的动植物和大地本身,就连感情和命运都是众神赠送的礼物。
  但是,这个世界同时也诞生了并非是众神“礼物”的东西。
  副产品、残渣、扭曲、多余之物、邪恶的力量、被诅咒的存在——神学者们给出了种种解释。总之,这些没有受到众神祝福的存在,在神话的世界里被称为“魔族”。
  这种概念只存在于神话之中,并没有真凭实据。
  所以,菲诺对养父把现实和神话混淆在一起的话有种不协调感。
  菲诺仰视着奥尔德巴,他的脸上浮现起淡淡的苦笑。知道自己重要的魔导具平安无事,他似乎彻底解除了紧张感。
  “啊啊,你不知道吧。‘魔族’是魔导师同伴之间的暗语。他们没有正式的称呼——最近,流传着一些奇怪的传闻啊。不过算了。今晚已经不早了,明天我再告诉你吧。”
  菲诺有些在意话题的内容,但奥尔德巴接下来就忙于向城镇的自警团做出指示和强化宅邸的警备了。
  在养父离开之后,菲诺心神不定地环视着周围。
  虽然没有东西被偷,但菲诺还是背对仍在确认情况的佣人们,来到了走廊。
  她走向了赛罗的家。
  赛罗前去采摘宵泣草,回来恐怕至少要到深夜了。
  他现在应该还没回来,但是菲诺很在意他的家会不会被刚才那个可疑分子弄乱。
  菲诺向错身而过的新佣人轻声说道。
  “我去宅邸的别处看看,如果有什么事就向父亲报告吧。”
  她不能说是前去赛罗的家。
  如果是对卡迪娜说出同样的话,她一定会说“太危险了”,然后立即阻止菲诺。不过,新佣人还是被菲诺坚毅的态度骗到了。
  菲诺拿着提灯来到庭院,四周比她想象中还要昏暗。
  山那边的东方天空中,一盘巨大的月亮露出脸来,等会儿应该会变亮一些吧。
  菲诺穿过院内的小树林,来到了赛罗的家门前。
  主人不在的小屋内一片漆黑,就连早已习惯的菲诺都有些畏惧。
  她打开了没有上锁的房门,走进屋内。
  虽然中午也来过这里,但是从外面看上去还是会觉得毛骨悚然。现在来到房内,她就可以放心了。因为能够感觉到赛罗的气味,菲诺暂且呼唤了一声。
  “赛罗——看来他还是没回来啊……”
  菲诺自言自语地说道,接着把提灯放在了桌子上。
  这盏提灯也是魔导具,正式的名称是“夜魔之灯”。它是用于照明的初级魔导具,就连小孩都能使用。
  它并不是可以长时间使用并不断成长的高级魔导具,由于质量会不断劣化,在使用一年后就要更换,换言之就是量产的消耗品。对于与生活密切相关的简单魔导具来说,这种用完就扔的情况并不少见。
  不过,即使只是这样的魔导具,一旦被赛罗使用,就会不知为何地坏掉。
  周围人都说这是因为他没有才能之类,仿佛是赛罗的缺点一样。但是,菲诺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认同这样的评价。
  虽然也有听到别人说赛罗的坏话让她很不服气的原因,不过比起这些,她还有一种大家都看漏了什么的不协调感。
  (赛罗……真的不能使用魔导具吗?)
  菲诺觉得这一点十分不可思议。毕竟赛罗的祖父泽尔德纳特是一位优秀的魔导具工匠。
  赛罗继承了那位泽尔德纳特的血脉。所以,他不能使用魔导具的事显得很不自然。
  菲诺环视着赛罗不在的房间。
  可疑分子似乎没有来过这里,房内的状况和平时相比,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只是在桌子上方,摆放着赛罗的祖父留下来的魔导具。
  因为赛罗不能使用魔导具,这些东西纯粹只是“逝世祖父的遗物”。
  避兽之铃、蛇之钥,还有详细不明的黑色石头——
  无论哪一种赛罗都无法使用,但是他很珍视这些魔导具。
  对于赛罗来说重要的东西,菲诺也会觉得很重要。
  菲诺用纤细的指尖轻轻地触碰着黑色的石头。
  不冷也不热。
  石头只有正常的温度,摸起来跟人体的肌肤一样滑腻,但同时也很坚硬。
  但是,最重要的一点——“这是做什么用的魔导具”,大家都不知道。恐怕是还在制作的过程中吧,又或者是用于某种特殊用途的石头。
  用指尖触碰着那块石头,菲诺开始等待赛罗的归来。
  ——好在意今天中午的事。
  她在这里被养父发现,然后——赛罗多半被警告了。
  菲诺可以想象养父说了些什么,也知道赛罗现在可能很消沉。因为菲诺很了解他谨慎小心的性格。
  不过,比起佣人兼小孩的赛罗,奥尔德巴的愤怒倒不如说是针对着养女兼贵族的菲诺。
  奥尔德巴对于身为贵族之女的菲诺没有贵族的行为举止十分不满。奥尔德巴的妹妹,也就是菲诺的母亲也有类似的气质,她当初也舍弃了多利亚尔德家的家名。
  所以,在母亲死去之前,菲诺并不知道自己的出身,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流着贵族的血。
  (原来明明不是那么夸张的家庭——)
  
  

  虽然对拘泥于贵族体面的奥尔德巴有些抱歉,但菲诺确实是这么想的。
  简而言之,菲诺知道他们的价值观不同,自己的价值观受到约束会让她很痛苦。
  赛罗的存在对于这样的菲诺来说,也是一种拯救。只有在他面前,菲诺可以不做“贵族的大小姐”,而是展现自己。
  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菲诺用指尖抚摸着黑色的石头。
  “赛罗,怎么还不回来……”
  今晚她的胸口莫名地躁动不安。
  于是,菲诺一言不发地继续等待。
  她暂且不再向提灯注入魔力,“夜魔之灯”也失去了光芒,房间被黑暗包围了。
  菲诺抚摸着黑色的石头,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之后,她已经昏昏欲睡——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声音。
  “赛罗!”
  菲诺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来,跑向大门。
  不过,站在那里的人并不是赛罗,而是佣人卡迪娜。
  看到了房间里的菲诺,她皱着眉头,夸张地垂下肩膀。
  “……小姐,我看你没有回到房间,就想着你可能来了这里——好了,跟我回去吧。趁奥尔德巴大人还没有发现,快点走吧。”
  卡迪娜抓住了菲诺的胳膊,不容分说地用力拉着她。
  菲诺有些迷茫,但还是无可奈何地离开了赛罗的家。
  “你竟然知道我在这里呢,卡迪娜。”
  中午在赛罗家睡觉的时候,卡迪娜似乎也来找过她。菲诺后来听说她那时正在熟睡,卡迪娜只是喊了她的名字,并没有走进屋内。
  卡迪娜叹了口气。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这么大半夜的,小姐哪里还有其他的地方可去……真是的,这样也会给赛罗添麻烦的。那孩子已经十四岁了,总是陪着小姐的话,他就没有自己的时间了。”
  听到卡迪娜的抱怨,菲诺也叹了口气。
  自己需要赛罗,赛罗也需要自己——菲诺对此深信不疑。
  所以,她对卡迪娜的话有些反感。
  而且,菲诺本来就没打算妨碍赛罗或拖他的后腿。她今晚就很担心赛罗,也没有阻拦他去采摘药草的事。
  只是如果在那之外还有可以两人相处的时间——她希望能够尽可能地珍惜那段时间而已。
  她觉得赛罗多多少少也有这样的感觉。
  菲诺被卡迪娜拉着手,带回了宅邸。
  可疑分子的骚动似乎已经告一段落,宅邸内恢复了寂静。骑士们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仰望窗外,巨大的月亮已经爬上了夜空。
  其他的星星只是渺小的光点,与此相比,只有月亮给人以清晰的“接近”印象。
  月亮比起远山更加巨大,如果把眼前的景象画成一幅画,那么大约画面的四分之一都会被月亮埋没。
  看到月亮的高度——菲诺忽然感到了不安。
  “卡迪娜,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因为在赛罗家稍微睡了一会,她对时间的概念很模糊。
  卡迪娜微微地歪起脑袋,小声回答。
  “刚过零点吧……怎么了吗?”
  菲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个时间赛罗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不管再怎么慢,要是再过一个小时还不回来,那就奇怪了。
  “呐,赛罗去山上了吧。他没事吗……?”
  卡迪娜向担心的菲诺点了点头。
  “赛罗不会有事的。就算在山里遇到小姐发现的侵入者也没事——那孩子的运气不错,也有勇气。”
  这些话让菲诺更为不安了,她按住自己的胸口。
  “赛罗他啊,并不是‘有勇气’,而是‘迟钝’罢了。我可以去迎接他吗?”
  “当然不行了,现在已经这么晚了。”
  卡迪娜立刻制止了她。
  作为负责照顾她的佣人兼警卫,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菲诺沉思了片刻,做出有些憋闷的样子继续说道。
  “那我可以骑着天球木马出去散步吗?晚上散步很舒服的哦。”
  “——小姐,您怎么还不死心啊。总之,我不会放你出去的。赛罗很快就会回来,您不必担心他。”
  卡迪娜用不像是佣人的强硬口吻说完,就把菲诺推进了卧室。
  本以为她会在走廊里守候,没想到她也跟着走了进来。
  这让菲诺觉得很为难。比起往常,今天她的监视明显更加严格。看来是中午在赛罗家睡觉的事造成的影响。
  “哎,你打算在我睡着之前都守在这里吗……?”
  “是的。今晚,我不能让小姐从窗户逃出去。”
  做出回应的卡迪娜十分冷静。
  “……嗯。”
  菲诺一边为不知道卡迪娜在考虑些什么而伤脑筋——
  一边把手伸向了摆在房间桌子上的小小布袋。
  “——算了,没办法啦。那就晚安吧。卡迪娜。”
  “是。请您好好休息,小姐。”
  面对着放下心来的卡迪娜,菲诺露出了宛如圣女的微笑。
  “不,要睡觉的人是你。”
  “啊?”
  菲诺把装在袋中的护身魔导具——“昏倒的香水”指向卡迪娜的鼻尖,轻轻地喷出雾气。
  这不是普通的药品,而是使用时需要灌注微弱魔力的魔导具。
  卡迪娜的眼睛很快就一片朦胧,软绵绵地坐倒在地。
  “……抱歉,卡迪娜。今天的情况我实在是很在意。”
  从刚才起,菲诺就一直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安。
  她并不是对自己的直觉拥有绝对的自信,只是因为太过介意而无法入眠。
  让佣人卡迪娜睡在自己的床上之后,菲诺为了出门换上了更加轻便的服装。
  她知道宵泣草的群集生长地在哪。虽然有点远,但是只要骑上天球木马,赶到那里的路途也不算艰险。
  于是,菲诺趁着月夜,悄悄地离开了宅邸。

  ◎

  在宵泣草的花田里,赛罗正在采摘叶片。
  花朵散发出微小的光粒,视野有些模糊。
  哭声还没有停止,他的感觉渐渐麻痹,那声音变得就像是耳鸣一般。
  如果只有几株草的话,听起来就是“啾啾”的悲哀哭声,现在这样的大合唱只不过是噪音罢了。
  在回荡的哭声中——赛罗忽然听到了其他的声音。
  “危险!快躲开!”
  在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赛罗身旁的地面忽然立了起来。
  土块形成了长方形的墙壁,对面响起破裂的声音。
  赛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呆立原地。
  “赛罗!那边太危险了,到这里来!”
  那个声音听起来和背后宵泣草的哭声重合在了一起。
  在转过头去的赛罗面前,出现了一位身穿军装的青年——
  他的手里拿着像是魔导具的手杖,正跑向赛罗。
  “哎?哈尔姆巴克先生?”
  确认了今天白天刚刚见过的王立魔导骑士团分队长的身影,赛罗愈发困惑了。
  正在他无法理解现状时,竖在旁边的土墙再次响起了破裂的声响。似乎是从远处飞来的某物被这面墙弹开了。
  “快点到这边来!那面墙支撑不了多久了!”
  哈尔姆巴克大声叫喊,把手中的杖插入大地。
  随着他用力地拔出手杖,赛罗身旁又一次竖起了土墙。
  宵泣草发出“嘶啦嘶啦”的声音被连根拔起,在墙壁的另一方响起了第三次破裂音。
  赛罗慌忙跑向哈尔姆巴克身边。
  他立刻护住赛罗的背部,挥舞着魔导具之杖。从森林里飞出的光箭被他的杖抹消了。
  虽然不知道那根杖是什么魔导具,但是赛罗认识那些飞来的箭矢。
  “春雷之弓”——那是猎人经常会使用的初级魔导具,一旦被箭射中,就会受到电击般的伤害。
  它的命中精确度和真正的弓一样,取决于射手的技术。射出的箭只是电流,即使射中也不会刺穿身体。
  被射中的人多半会因为麻痹而昏迷——运气不好的话,可能还会引起心脏麻痹。基本上来说,比起杀伤,这种弓通常被用于暂时封住对方的行动。
  那位射手的身影隐藏在森林之中,所以看不清楚。也许是觉察到土墙没有破裂吧,对方不再射来箭矢。
  忽然现身并救了赛罗的哈尔姆巴克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他那英俊的面容上浮现起一层汗水。
  尚且年轻的青年军官轻轻地拍了拍赛罗的后背。
  “没事就好。刚才很险呢。”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赛罗十分迷茫。但是,哈尔姆巴克把他从绝境中拯救出来也是事实。
  “是、是的——非常感谢。但是,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保护你啊。虽然有些对不起你,不过我一直都跟在你的后面。”
  听到他的回答,赛罗不禁惊讶地哑口无言。也就是说,他已经预见到了赛罗“被袭击”的可能性。
  “保护我,为什么?还有,刚才射箭的人到底是谁……”
  “等会再解释吧——来了!”
  哈尔姆巴克紧紧地抓住了赛罗的胳膊。
  接着,“闪电”落向赛罗所在的地方。
  “什么!?”
  虽然比真正的闪电要弱,但是一旦碰到,肯定不是小事。
  “看来那个家伙很擅长雷系的魔导具。能力不错嘛!”
  哈尔姆巴克大声喊道,用手杖敲了好几下地面。
  “起来吧,土人偶!”
  在花田的四处,都有用土做成的人偶回应他的号令站了起来。
  它们动作缓慢,数量却很多。
  但是,比起人偶的数量,赛罗的意识放在了别处。
  “啊、啊啊!宵泣草的花田……!”
  由于土地已经连同根部一起翻起,难得的宵泣草群集生长地就这样在一瞬间变为了悲惨的废墟。
  虽然今晚已有收获,可是今后宵泣草的生长就有危险了。
  “快点住手!这样做宝贵的药草就会……”
  “现在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
  哈尔姆巴克的反驳和风被撕裂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在立刻捂住脑袋的赛罗头顶,掠过了一阵风。
  紧接着,刚刚做好的土人偶的身体被一分为二,崩落在地。
  赛罗抬起头来,看见了花田一角的刺客身影。
  “……哎?女孩子……?”
  赛罗惊愕地眺望着那个影子。
  站在那里的人,是一位全身裹着黑色衣服,面带冰冷面具的少女。
  长至大腿的靴子和短裙,覆盖整个手臂的手套和遮住面部的面具,这些全都是深黑色的。
  除了她那露出白皙的肩膀和腹部的装扮,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她手中的巨大“镰刀”。
  刀柄的长度和身高差不多。
  巨大的弯曲刀刃上有着像是血迹一般黑色的纹样,第一眼看上去十分诡异。
  在月光的照射下,赛罗不禁把它的样子和死神的巨镰联系在了一起。她的眼睛部分戴着有一条细线的可怕面具,这也增强了他的联想。
  那位少女背后背着一张弓。
  那恐怕就是刚才向赛罗射箭的“春雷之弓”。
  哈尔姆巴克刚刚放出就已崩塌的土人偶们仍在动作。即使上半身和下半身断开,它们也会仅凭手脚向前爬行。
  面具少女迅速地挥起镰刀。
  她朗朗的声音在宵泣草的合唱中响起。

  “勇猛的雷神奈穆埃尔,请帮助您的仆人——”

  听到她的呢喃声,哈尔姆巴克的脸绷了起来。
  “赛罗,你还有力气吧?要跑了。”
  “啊,是——”
  “那就暂且撤退吧!”
  赛罗的胳膊被拉住之后,花田中就划过了几道纵横的光芒。
  少女手中的镰刀飞出野兽形状的闪电,刺向正在奔跑的赛罗。
  赛罗身旁的土人偶被闪电吞噬,土块激烈地破碎四溅。赛罗手中装着药草的筐子也被碰掉在地上,而他没有把它捡起来的空闲。
  (要是被闪电射中的话——!)
  哈尔姆巴克一边奔跑,一边向战栗的赛罗眯起一只眼睛。
  “很抱歉,现在才来救你。她好像是个有点难对付的对手呢。”
  青年魔导骑士挥舞着粗俗的手杖。
  土人偶碎裂后化作的土块随着他的动作,形成了阻挡闪电的障碍物。
  野兽形态的大量闪电简直像是看到了饵料一样,将那些土块迅速捣碎。
  趁这个间隙,两人逃到了花田之外。
  在黑暗的森林中不停奔跑,赛罗对哈尔姆巴克说。
  “刚才那是什么啊!怎么会有那么厉害的魔导具……!”
  “那是‘雷兽的巨镰’。前段时间刚从王族的宝物库被偷走的。不过,能把它发挥到这个地步,看来那个家伙是雷神的信徒。”
  哈尔姆巴克若无其事地回答。
  魔导具与使用者的“信仰”结合在一起时,威力会增强。想要发挥魔导具的力量,加强对与魔导具相关的神的信仰也是一种捷径。
  “但是,我们也不能束手待毙。跟我一起逃吧。我的部下在前面设下了陷阱。”
  无法使用魔导具的赛罗只能听从他的话。
  哈尔姆巴克似乎对森林里的地理状况比较了解,他的步子没有丝毫犹豫。
  在感觉不到被人追赶的情况下,两人踏入了森林深处。
  “……刚才那女孩好像没有追上来啊?”
  “她大概是心生戒备了吧。不过,那女孩盯上的人是‘你’。我们还不能大意。”
  听到这句话,赛罗十分困惑。他从来没有被可以使用那么强力的魔导具的人盯上。
  “刚才我就想问了,为什么要盯上我?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见习药师……”
  “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是问题在于你的爷爷。”
  哈尔姆巴克放慢了脚步,但仍在警戒背后的情况。赛罗的肩膀上下抖动,他快要喘不上气了。
  他们已经来到了森林深处。“避兽的钟楼”的效果无法达到这附近,夜行的野兽很可怕,而刚才那个拿着巨镰的女孩也很可怕。
  青年骑士边走边压低声音说道。
  “你的祖父泽尔德纳特先生,是非常伟大的魔导具工匠。这件事你自然知道吧?”
  听到他的问题,赛罗歪起了脑袋。
  “伟大倒谈不上……只是普通的工匠吧。我认为祖父是个兢兢业业制作魔导具的工匠,但是技术跟其他人相比,并没有高出多少。”
  “——是吗。那么他逃到这里之后,果然隐藏了自己的技术呢。”
  哈尔姆巴克轻声说道,接着举起了一只手。
  似乎是他部下的骑士们正在密林中等待。
  哈尔姆巴克对他们使了个眼色,把赛罗带向森林更深处。
  “……不和他们会合吗?”
  “他们正在制造结界。总之,我们的任务就是不能让你陷入危险。”
  哈尔姆巴克微微一笑,用力地拉住赛罗的胳膊。
  “你是由泽尔德纳特先生养大的吧?有没有觉得‘很奇怪’的地方?”
  就赛罗所知——祖父的生活方式确实有些掩人耳目。虽然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但是可以推测其中肯定有某种缘由。
  “我不知道祖父的过去。所以,就算您跟我说祖父是优秀的工匠,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赛罗坦率相告。
  哈尔姆巴克一边走,一边摸着下巴沉思。
  “是吗——其实,你的祖父泽尔德纳特先生,是那位魔人范达尔的朋友。他们好像曾经一起制作过魔导具。”
  赛罗不禁语塞。即使不是魔导师,赛罗也知道“魔人”的大名。
  守护众神授予神器的六贤人——代代相传,继承这份职责的人们拥有着超越一国君主的力量。王族的权力对那几位贤人也不通用。
  沉默寡言的祖父居然拥有如此让人意想不到的过去,这让赛罗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怎么会……我的爷爷,竟然……”
  “这是事实。我们也是最近才掌握了这条情报。还有,关于刚才的刺客……”
  哈尔姆巴克眯起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赛罗。
  “刚才那个女孩恐怕是‘魔族’——为了得到泽尔德纳特留下来的魔导具,她想要抓住你套取情报。”
  “魔族……?啊,这个魔族是神话中出现的魔族吗?”
  哈尔姆巴克露出了微笑。
  “只是根据那个出处起的名字而已,他们并不是真正的魔族。本来是有人为了方便才这么称呼,后来就在我们之间达成了共识。他们每个人都是优秀的魔导师,在各地收集着强大的魔导具。虽然不知道是怎样的组织,为何而收集魔导具,但是前几天王族的宝物库也被他们盯上了——正如刚才所说,她手中的武器也是从那里偷来的。”
  没有丝毫不甘心的样子,他只是淡淡地说道。
  虽然这个称呼听起来很夸张,不过对于魔导师们来说,从神话和传说中取材是非常普通的事情。
  “也就是说——你们正在追查袭击宝物库的犯人……?”
  “不,那是其他分队的任务。我们的职责是保护‘魔导具工匠泽尔德纳特的遗物’——同时,也要保护他的孙子,也就是你。因为我们认为那些家伙一定会盯上你的。”
  他们走着走着,面前的森林忽然消失了。
  这里是会让人手脚发抖的高耸悬崖。赛罗几乎从未接近过这么危险的地方。
  “哈尔姆巴克先生,前面是悬崖,没法通过的……”
  “我知道,不必担心。部下会守护我们,所以那个家伙应该不会来到这里。”
  哈尔姆巴克停住脚步,将视线投向夜空。
  赛罗也看向同样的方向。
  悬崖对面是平原和森林,其中还混杂着起伏的山脉。头顶浮现起一轮巨大的满月。
  虽然赛罗早已看惯这样的月亮,但是在这种空旷的地方看到,还是会感受到那种巨大的压倒性。
  沐浴在带有几分蓝色的光芒下,赛罗的肩膀突然一颤。
  ——在那个瞬间,他感到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恶寒。
  哈尔姆巴克看向赛罗。
  “……我们继续说吧。你被他们盯上了。理由是泽尔德纳特先生留下来的魔导具——那是什么,身为孙子的你应该明白吧?”
  “难道说……是指白天我拿出来的黑色石头吗?”
  除此以外,他再也想不到其他东西了。在赛罗从祖父那里继承的魔导具中,用途不明的只有那块黑色的石头。其他魔导具都交给了家主奥尔德巴。
  哈尔姆巴克眯起了眼睛。
  “那块石头的确很稀有,但是他们盯上的东西不是那个。你真的不知道吗——”
  哈尔姆巴克暂且住口,把手搭在赛罗的肩膀上。
  “……赛罗,作为王立魔导骑士团的一员,我希望保护你、奥尔德巴大人和菲利亚诺大人的安全。我们这一次被派遣至此,也是为了比魔族先一步得到那个魔导具。他们盯上的东西只有魔导具——所以,只要你把它交给我们,他们就没有继续袭击你的理由了。”
  赛罗很困惑。就算哈尔姆巴克这么说,他也确实想不到“那个魔导具”会是什么。
  “祖父留给我的魔导具只有那三种。其他全都交给了奥尔德巴大人——所以,那个魔导具会不会混在奥尔德巴大人的收藏品中了呢?”
  哈尔姆巴克皱起眉头。
  “虽然你可能没有从泽尔德纳特先生那里听说过——那个魔导具名叫‘还流的轮环’。它是非常危险的魔导具,必须受到管理。魔族就是盯上了它。如果一直找不到,多利亚尔德家恐怕也会遭遇危险。”
  “怎么会这样!”
  听到那个根本没有听说过的魔导具之名,赛罗焦躁起来。
  如果因为祖父的事给奥尔德巴添麻烦,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保持平静。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这件事跟多利亚尔德家没有关系吧?”
  “但是,做出判断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些魔族啊。不管是什么都好,生前的泽尔德纳特先生有没有告诉过你什么,比如隐藏地点的提示?”
  听到他的疑问,赛罗拼命地搜索过去的记忆。然而,他还是想不起有关的回忆。
  “……我什么都没有听说。他们说不定是认错人了吧。我一直以为我的祖父只是普通的魔导具工匠——”
  “……普通的魔导具工匠是无法制作‘暗之块’的。”
  哈尔姆巴克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起来。
  注意到他身上的氛围发生了改变,赛罗惊呆了。
  哈尔姆巴克皱起眉头。
  他几秒前的诚实模样彻底消失,现在的脸上只有充满疯狂的冷淡眼神。
  这种变化的落差让赛罗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哎呀呀——都被你如此信任了,还是不行吗。没想到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太让我惊讶了,看来你的祖父根本不信任你啊。”
  赛罗把手按在腰间的剑上。
  ——夜晚的黑暗中潜伏着野兽——
  祖父教给他的话忽然浮现在脑海之中。
  人们通常搞不清楚隐藏在黑暗中的野兽是敌是友,或是毫无关系。祖父曾经告诉赛罗,一定要看清这一点。
  赛罗和哈尔姆巴克拉开距离,以笨拙的动作举起了剑。
  魔导骑士团分队长,名叫哈尔姆巴克的骑士——看来是属于“敌人”那一方的存在。
  “不只是魔族——你也盯上了爷爷的魔导具吧?”
  听到他的问题,哈尔姆巴克冷笑一声。
  “你看起来很精明,没想到出人意料的迟钝呢。算了,毕竟是十四岁的小孩,也就是这么回事了——艾尔西,已经够了。”
  森林深处——手持巨镰的黑衣少女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她已经卸掉了生硬的面具,露出那张秀丽的面孔。
  漆黑的长发与红玉般的鲜红双眸冷冷地盯着赛罗。
  哈尔姆巴克望着脸色铁青的赛罗,开始小声窃笑。
  宛如死神的少女面无表情地行了浅浅的一礼。
  “虽然有些迟了,不过还是做一下介绍吧。她是我的副官艾尔西。为了以防万一,我让她戴上了面具,不过你们还是初次见面吧?”
  赛罗皱起眉头,握剑的手更加用力了。
  看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博取赛罗的信任,套出情报而做的自导自演。
  赛罗对剑术没有自信,也不能使用魔导具。他知道作为药师也只是个半吊子的自己,根本没有与他们对抗的实力。
  “……‘魔族’之类的也是骗人的吗?”
  “谁知道呢。无论如何,都跟你都没有关系了吧。”
  哈尔姆巴克把手中的杖插向大地。
  连反应都没来得及,摆好架势的赛罗脚边就出现了手形的土块。
  “唔、唔哇!”
  想要砍断土块的剑在中途停止了。
  不知何时靠近身旁的少女用镰刀挡住了赛罗的剑尖。
  青年骑士的脸上浮现起扭曲的笑容。
  “再见了,赛罗。今后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没事的,一切都会顺利进行——就像‘夺取王权的时候’一样。”
  赛罗因为哈尔姆巴克的话睁大了眼睛,而下一个瞬间——
  他脚边的大地倾斜了,赛罗的身体被抛向空中。
  这里是悬崖之上——
  他的瘦小身体从绝对不可能得救的高度,落向岩石耸立的谷底。
  (……菲诺,对不起……!)
  ——在临终之前,浮现在赛罗脑海中的,正是比他年长的少女面容。

  ◎

  “……这个人真的有必要杀掉吗?”
  在见习药师的少年落向谷底之后,副官艾尔西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哈尔姆巴克面带微笑地叹了一口气,回答了她。
  “虐待弱者真是让我胸口疼痛呢。不过,要是让他活下去,还是会有点危险。虽然现在还是个孩子,但他是泽尔德纳特的孙子,也是那个鲁弗斯的儿子。总有一天,他有可能会成为麻烦的对手。应该趁可以杀掉的时候杀死他才对吧?”
  艾尔西没有表示反驳,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面无表情又冷淡,但是她绝对不会做出让哈尔姆巴克烦躁的举动,是位很有才能的副官。
  哈尔姆巴克走到了悬崖旁边。
  由于夜晚的黑暗,他看不见悬崖底端。从高度来考虑,这样掉下去肯定是没救了。
  “半夜前来采摘药草的见习药师少年,因为脚滑而掉下了悬崖——多么不幸的事故啊。”
  哈尔姆巴克装模作样地说道,又眯起了眼睛。
  如果尸体身上有多余的伤痕,被发现的时候就可能会怀疑到哈尔姆巴克他们的头上。虽然也有其他方法,但是实在太过麻烦,所以佯装为不幸的事故比较方便。
  “是个挺可爱的孩子呢。艾尔西,你很想把他收为自己的宠物吧?用春雷之弓指着他的时候,你好像犹豫了一下啊。”
  “那是因为我在等待哈尔姆巴克大人抵达预定的位置。请不要把自己的失误推脱在我的身上。”
  她淡淡地加以否定后垂下了眼帘。
  “哈尔姆巴克大人才是,您对那位大小姐很有兴趣吧?”
  “是啊,她很漂亮呢。哭泣的脸尤其美丽。她好像把那位少年看作了弟弟,知道他死后,她一定会很悲伤吧。”
  哈尔姆巴克的声音中带有一种没有自觉的喜悦。
  他很喜欢看到别人悲伤的样子。
  把自己填入那些人的心灵缝隙,会让他有种快感。
  温柔地对待柔弱的女孩,得到她的全部身心之后,再给予对方绝望——对于哈尔姆巴克来说,这是无与伦比的快乐。
  虽然艾尔西对他投以冷淡的视线,但是他并不打算放弃。
  人类的绝望会让哈尔姆巴克品尝到甘甜蜜糖的滋味。
  “好了,差不多该回宅邸了吧?要是离开太久,对方也会怀疑的。不过,没有从他那里打听到任何跟魔导具有关的情报,是我估计错误了。”
  那位少年恐怕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如果他没有身处这里,说不定就不会被卷入这种事态了。
  “泽尔德纳特真的没有对他说什么吗?”
  “他好像很不擅长使用魔导具。把魔导具交给没有才能的孙子,也只会让宝物烂掉。这样一来,它是被奥尔德巴藏起来了,还是被藏在其他的地方?——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寻找呢?”
  在陷入沉思的哈尔姆巴克身旁,艾尔西手中的巨镰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在仅仅一瞬间,那把镰刀就变成了黄色的宝珠。优秀的魔导具通常都具有这种变化的能力。
  艾尔西把宝珠当成项链挂在脖子上,端正她的姿势。
  “泽尔德纳特有没有可能交出了那个‘还流的轮环’?不是交给孙子,而是选择让其他值得信赖的魔导师代为保管。”
  “有资格保管那东西的魔导师只有范达尔或其他贤人。范达尔那里似乎没有,但是想要确认其他贤人那里的情况,单凭我们是无法出手的。还是先按照命令,结束这里的搜查吧。”
  哈尔姆巴克没有否定他们可能会做无用功的结果,只是转身背对悬崖。
  假如没能拿到重要的物品,他们也不能空手而归。
  药师少年今天中午拿给他看的黑色石头——在看到那个魔导具的瞬间,哈尔姆巴克差点发出了感叹的叹息。
  在药师少年已经死去的现在,他就可以拿走那块石头了。奥尔德巴好像也没有意识到那个东西的价值。
  虽然没有见到生前的泽尔德纳特,但是从他能制作那种石头来看,他是优秀工匠的事实毋庸置疑。
  哈尔姆巴克带着部下们开始行进,他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手杖。
  这个名为“地脉的守护者”的魔导具是他在这次任务之前,从上司那里得到的魔导具。
  虽然使用的时日不长,但是他已经习惯了它的用法。他们之间的匹配度不错,那根杖感觉就像是他延长的手足。
  在得到这个魔导具的时候,他的上司曾经给出了这样的建议。
  “范达尔的弟子们也开始了行动。虽然不至于来到这种边境之地,但是你们千万不要露出马脚。”
  哈尔姆巴克暗自窃笑。
  有艾尔西的“雷兽的巨镰”,和自己的“地脉的守护者”,就算对方是魔人范达尔的弟子,他也不认为自己会输。
  对方毕竟只是魔导师——
  身为“魔族”的自己哪有理由输给他们呢。



本帖最后由 kusodying 于 2011-7-30 10:49 编辑


  三.黑色的救星

  他听到了声音。
  虽然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他只是听到了声音——
  “——你说拥有生命的魔导具?”
  陌生的男人惊讶地低语。
  另一个男人用热诚的声音回答。
  “是。也可以说是魔导具与人体的融合……”
  他听到了深深的叹息声。
  “……那是已经确定会失败的禁忌之法。还是放弃吧。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成功的例子,这样做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不,不会是浪费时间。魔导具的制作不应套上不可能的枷锁。”
  “可以做和不可以做的事也有个界限。你想把哪个孕妇当成实验台?”
  “不要用实验台这种难听的形容。有干劲的一方倒不如说是我妻子。”
  对话中断了片刻。
  两位男性各自思索着下一步该说的话。
  首先开口的人是年长的男性。
  “那个笨丫头。也不知道她到底像谁,只有对于新魔导具的执着很惊人——不过,你听好了,鲁弗斯。你和我女儿都是优秀的魔导师,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更不能原谅你们。你的父亲泽尔德纳特应该也很反对这样的研究。”
  男人的声音十分严肃。
  “不要把生命和魔导具合为一体。魔导具终究只是道具,而人命可是生命。将这两者人为地合二为一是禁忌之法——会招来不幸的。”
  年轻男子受到了否定,反而越说越激动。
  “可是,范达尔大人,利用这种方法可以让不稳定的‘还流的轮环’进入实用化的稳定状态……”
  “住手吧。就算你们想要这么做,我也会阻止你们的。即便——要杀了你们。”
  沉重的沉默降临。
  耳旁响起了某种声音,遮蔽了两人接下来的说话声。
  然后,他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在被封闭的黑暗之中,他开始考虑。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呢——)
  他想不到任何来龙去脉,所以这可能只是一个梦。
  与此同时,他也无法舍弃这是实际发生之事的印象。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在不得要领的情况下——
  他的意识再次沉入黑暗的深处。

  ◎

  ——身旁传来了河水潺潺流动的声音。
  赛罗微微地睁开眼睛,他朦胧的视野被蓝色的雾霭覆盖。
  黎明似乎刚刚降临,周围的空气还很冷。
  他的肩膀不由得开始颤抖,脸颊碰到了柔软的毛毯。
  “……嗯?”
  从睡眠中醒过来的赛罗擦拭着眼睛。
  他感到了一丝暖意,燃烧的火堆正在不远处噼噼啪啪地冒出火星。
  两只香鱼被串了起来,竖在火旁。看上去才刚刚开始烤,现在还没熟透。
  赛罗逐渐回想起昨晚的事,坐起了上半身。
  在宵泣草的花田里,他被奇特的少女袭击了——
  然后,他被哈尔姆巴克所骗,从悬崖上坠落。
  “啊……!”
  赛罗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他睡觉的地方是从未见过的河岸。
  这里不是悬崖边。
  他也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双脚走到这里,所以他认为是别人把他搬到了这里。
  不然的话——这里大概就是“那个世界”吧。
  赛罗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首先回望四周。
  雾气很浓,太阳还没升起,因此火堆周围一片昏暗。
  在昏暗之中,赛罗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
  本以为那是个小孩——但是,那个影子比小孩的个头更小。
  坐在河边的影子戴着一顶帽檐很宽,别着羽毛的帽子。
  对方看上去好像在钓鱼,伸出的钓竿正在轻轻地颤动。
  赛罗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
  “请问……”
  “呀,你醒了。早上好啊,少年。你感觉如何?”
  那是有些高亢的爽朗声音。
  正在钓鱼的影子放下钓竿,站了起来。
  看清那个转过身来的身影后——赛罗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赛罗看到了一对修长美丽的金色眼眸。
  露出沉稳微笑的嘴角十分优雅,可以感受到强大的意志力。
  在温柔的言谈举止中漂浮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感,身上的佩剑、帽子和军靴等等也让他的身影显得威风凛凛。
  唯一的问题就是——
  “……猫、猫开口说话了……?”
  赛罗的面前站着一只猫。
  接近于黑色的深藏青色皮毛与夜空的色彩相同,释放出柔顺的光泽。虽然用两只脚站立,他的身高还是不到赛罗的腰,身上的佩剑也和短剑差不多长短。
  刚才还在钓鱼的小猫保持着双脚站立的姿势,眯起了带有微笑神色的眼睛。

  

  “哦呀,你不知道吗?城市里的猫可是会说话的哦。乡间的猫由于口音太重,所以说不了人话。”
  “哎!?……真、真的吗?”
  那只猫若无其事地说道。赛罗不禁给出了这样的回应。
  黑猫忽然抖动着肩膀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你以为是‘真的’吗?实在是令人愉快。”
  “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黑猫收敛笑容,掀起黑色的风衣。
  那时黑猫脸上浮现起的微笑,如同贤者般理性,也如同恶作剧的小孩般单纯。
  飘然飞起的风衣在优雅的波浪式抖动中遮住了他的身体。
  “首先,作为一只会说话的猫,我应该先做一下自我介绍——”
  以有如舞台演员的举止,黑猫堂堂正正地挺起了胸。

  “我的名字是阿尔凯因·达克菲尔德·罗姆奈利乌斯——是魔人范达尔的弟子,也是拥有‘暗语’这个别名的魔导师。”

  ——在这个瞬间,刮来了一阵风。
  配合着风脱下帽子扣在胸前,黑猫向赛罗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魔人范达尔——昨晚赛罗才刚刚听过这个名字。
  那个人是六贤人的领袖,守护魔神奥尔莱德手杖的魔导师至尊——
  他拥有凌驾于各国之王的名声,与众多的弟子合力,可以轻而易举地毁灭一个国家。
  掀起黑色风衣,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黑猫,似乎也是他的弟子之一。
  赛罗不禁哑口无言。在他的视野一角,钓竿忽然动了起来。
  “……啊,钓上了钓上了。”
  自称阿尔凯因的黑猫小跑着接近钓竿,用肉垫和爪子敏捷地拉起了钓竿。
  仔细一瞧,鱼钩上挂着一只像鲤鱼般巨大的红点鲑。
  “嘿~哟!”
  在他举起钓竿的下一个瞬间,巨大的鲑鱼飞向了赛罗的面前。
  赛罗慌忙用双手抱住了鱼,他拼命按住活蹦乱跳的巨大鲑鱼,还一不小心摔坐在地。
  在城里他很少见到这么大的鱼。
  回过头去,只见阿尔凯因正用一只手举着钓竿大笑。
  “不错的反应。这样一来,就足够做两人份的早餐了。”
  听到对方高兴的声音,赛罗也像被诱惑了一样回以笑容。
  会说话的猫这一点的确令人惊讶,但是他看上去不像是只坏猫。据说这个世界上行也有其他可以理解人话的野兽,更何况他还是救了赛罗的恩人。
  把钓上来的巨大鲑鱼放在岩石上,阿尔凯因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赛罗不禁眨了好几下眼睛。
  本以为是短佩剑的刀具有着波浪状的剑刃,厚度也异常地薄。
  赛罗指着那把似曾相识的刀具问道。
  “哎?那把剑……?”
  “这不是剑。正如你所见,它是糕饼刀。锋利又好用哦。”
  用肉垫抓住的糕饼刀咻咻地切风而舞。
  摆在岩石上的鲑鱼很快就被大卸八块了。糕饼刀原本不是用来切鱼的刀具,但是阿尔凯因使用它的精妙技艺几乎可以算是一门艺术。
  赛罗圆睁着双眼,而阿尔凯因已经趁这期间把切好的鲑鱼放在金属网上,开始用火堆烧烤。
  刚才竖在火旁的香鱼烤得差不多了。
  黑猫抓起了其中一串,递给赛罗。
  “给你一串。”
  “……谢谢。”
  接过了烤鱼之后,赛罗愣愣地看着阿尔凯因。
  “……我说啊。”
  “怎么了?”
  “是你救了我吧?”
  听到他的问题,阿尔凯因眯起金色的眼眸。
  看起来像是在笑,也像是在思索。
  他伸出了一只爪子,竖起三根手指。
  “我帮助你的理由有三。
  第一,我看不惯‘魔族’的做法。
  第二,你是泽尔德纳特先生的孙子。
  第三——你需要帮助。这样说你就可以理解了吧?”
  在那一瞬间,赛罗的身体僵硬了。
  从黑猫的口中蹦出“魔族”这个词和祖父的名字,他不得不心生戒备。
  但是,阿尔凯因就像是看穿了赛罗的戒备心理一般笑了。
  “不用那么僵硬啦,放心吧。我对你没有加害的企图。昨天救了你,也有一半是出自偶然。那个哈尔姆巴克和他的人从宅邸消失之后,我就凭气味追了过来——然后就看到你从悬崖上掉了下去。嗯,当时吓了我一跳呢。”
  阿尔凯因若无其事地说着,但赛罗还没有放弃追问。
  “是啊,我从悬崖上掉下去的。虽然你很轻松地说着救了我,但你到底是怎么做的……我明明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了下去。”
  “这是秘密。魔导具的事我可不能多说哦。”
  阿尔凯因一边回应,一边把另一根烤好的香鱼从火堆旁拿开。
  明白追问不到与魔导具有关的事之后,赛罗转变了话题。
  “……那串香鱼你不吃吗?”
  “不,要吃的。但是猫的舌头要等它稍微冷一点才能吃。”
  听到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赛罗目瞪口呆地盯着他。
  毛皮华美的他看上去是一只名副其实的“猫”。虽然由于猫毛过长,外观看起来有些矮胖,但是这样也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风格。
  他的身上缠着皮革制的腰带,糕饼刀的刀鞘就挂在上面,脚上还穿着用柔软布料做成的军靴。这样的造型即使四脚着地也能活动自如,因此看上去并不会显得很受拘束。
  阿尔凯因坐在火堆旁,一脸悠闲地烤着鲑鱼块。
  “……你不能像普通的猫那样生吃吗?”
  “我害怕生河鱼里会有寄生虫呢。”
  明明是猫,他却给出了很有人类常识的回答。
  赛罗注视着这只奇特的黑猫,歪起了脑袋。
  “……这么说来,我还没有报上名字吧。我叫赛罗。”
  “嗯,我知道。我是从玛丽露那里听来的。”
  这是住在城里的女孩的名字。
  不顾惊讶的赛罗,阿尔凯因露出了爽朗的表情。
  他就像真正的猫一样,开始用一只爪子整理脸上的毛。
  “昨天,我和她在森林里相遇了。我不是还把她送到了待在泉水旁的你们那里吗?”
  昨天刚刚发生的事,赛罗不可能忘掉。
  那时从森林里出现的玛丽露没有说出她是被什么人所救,而赛罗还以为是城里的人干的——
  “那么,让玛丽露不要说出去的人——!”
  “要是那个女孩在城里把‘森林里有会说话的猫’的事说出去,一定会被人当成骗子对待吧。反之,如果有人当真而引起骚动,我也会很为难的。”
  阿尔凯因轻声笑了,指了指赛罗手中的香鱼。
  “还不吃吗?会冷掉的哦。”
  听到他这么说,赛罗才开始咀嚼串烧的香鱼。
  昨天的晚饭也是从鸟屋的隐居老人那里得到的香鱼。不过,也许是心理作用吧,今天早上的香鱼味道似乎有所不同。
  赛罗一边吃,一边再次回想昨晚的事。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想通到底发生了什么。哈尔姆巴克说的话是真是假,现在他还无法做出判断。
  一直过着平凡的生活,只不过是个见习药师的自己——差点毫无道理地被杀了。
  从侧面看着赛罗变得认真的眼神,阿尔凯因微微一笑。
  “是想起昨晚的事而感到害怕了吗?你还是第一次体验被别人盯上性命的经历吧?”
  赛罗点了点头。
  阿尔凯因用金色的眼眸温柔地盯着赛罗。
  “毕竟你已经习惯于过着幸福的生活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幸福就是对理所当然没有自觉,在危险的均衡中才能成立的贵重之物。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更多的不幸。正因为如此,即使只是小小的幸福,也要好好珍惜才行。”
  阿尔凯因喃喃说出思想家般的训诫,一边用金属网烧烤鲑鱼,一边把稍微冷却一点的香鱼拿入手中。
  看到他的举动,赛罗连忙从阿尔凯因的手中接过了金属网。
  “啊啊,谢谢。不要太靠近火哦。”
  阿尔凯因用双手的肉垫夹住鱼串,咬住香鱼的腹部。
  他大口大口地咀嚼着香喷喷的皮和软绵绵的肉,恳切地开口说道。
  “举个例子,人生的幸福就像是钓鱼。”
  赛罗歪起脑袋。
  阿尔凯因笑着眯起了一只眼睛。
  “第一,自己钓到的鱼最好吃。
  第二,没有钓到的鱼会显得特别大。
  第三,小鱼钓得多了,也会感到幸福。
  毕竟没有办法钓到太多的大鱼,人不能太贪心了。”
  赛罗点了点头,用一只手抓着金属网,咀嚼着口中的鲑鱼。
  阿尔凯因微笑着向赛罗说道。
  “好吃吗?”
  “——嗯,很好吃。”
  “那就好。”
  一个人和一只猫坐在清晨雾气蒸腾的河岸上,悠闲地吃着烤鱼。
  最后,鲑鱼也烤好了,阿尔凯因又给赛罗分了一半。
  撒上一点盐后,淡淡的咸味让烤鱼显得格外美味。
  赛罗一边咀嚼,一边盯着那只不可思议的黑猫。
  对于自称阿尔凯因的猫,他有一大堆想问的事。包括他自己,哈尔姆巴克他们,魔族,还有魔族正在寻找的魔导具等等——
  但是,像这样待在他的身边,看到他悠闲自得的态度,赛罗也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放松心态。
  虽然处在不该如此冷静的状况中,他还是自然而然地想要珍惜这段时间。
  以猫的姿态出现的奇特魔导师,阿尔凯因。
  见习药师少年,赛罗——
  就这样,两人在此时此地相遇了。

  ◎

  这天早晨,整晚都没有阖眼的菲诺在庭院中迎来了黎明。
  ——赛罗还没有回来。
  前去迎接他的菲诺抵达宵泣草的花田时,现场的状况惨不忍睹。
  到处都是不自然地拱起的泥土,还有许多被烧焦的花。
  她无法把握具体的情况,但是这里毫无疑问“发生了什么”。
  菲诺疑惑地在花田中进行搜索,于是发现像是赛罗所有物的筐子掉在一处拱起的土堆旁。
  里面还装着宵泣草的叶片,因此她推测赛罗是在采摘的途中遇到了异变。
  在那之后,菲诺骑着魔导具天球木马,在山中来回搜索。她偶尔会回到宅邸,确认赛罗是否已经回去,接着再次返回山中。
  结果——
  直到今天早上,赛罗还是没有回来。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连被菲诺哄睡着的佣人卡迪娜也担心起来。她没有责备菲诺,只是守在她的身旁。
  昨晚侵入宅邸的人到现在也没有抓到。
  菲诺一言不发地凝望着大门的方向,而卡迪娜战战兢兢地对她说道。
  “那个,小姐——您昨晚没有休息吧?赛罗回来之后,我会把您叫起来的,还是稍微休息一会——”
  菲诺没有回答。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卡迪娜的声音根本无法传入耳中。
  赛罗很了解山里的状况。他不可能迷路,而且宵泣草的群集生长地也不会有大型野兽出现。
  他现在到底在哪儿呢——
  想到这里,菲诺的思考停止了。
  接下来的事她不敢想象。
  “……我出去一趟。”
  菲诺无力地低喃一声,再次取出天球木马。
  卡迪娜从旁抓住了她的手。
  “拜托了,您还是休息一会吧。赛罗让我们找就行了——”
  “……抱歉,卡迪娜。让我找吧。如果赛罗遇到了什么事,我就……”
  菲诺的脚底一滑,卡迪娜连忙抱住了她。
  由于昨天晚上她一直操纵天球木马四处奔走,体力和魔力都消耗显著。虽然她还很年轻,但是使用魔导具需要集中力,不能连续作战。
  就在这时,养父奥尔德巴正好出现在宅邸中。
  昨晚他也为了等待侵入者的搜查报告直到很晚。大概是睡眠不足吧,他的脸色十分疲惫。
  他把严厉的视线投向菲诺和卡迪娜。
  “怎么了,菲诺?赛罗还没回来吗……?”
  菲诺点了点头。奥尔德巴用手撑着下巴,轻声说道。
  “……菲诺,你老实告诉我。你昨晚看到的侵入者,是不是跟赛罗很像——”
  菲诺几乎失去了回答的力气,只好叹了口气。
  “……就算赛罗还是孩子,也不可能有那么小。大概就是狗、猫或兔子那么大吧。只不过,看上去像是带着武器就是了……”
  奥尔德巴哼了一声。
  “是吗。昨晚被偷的东西也点算清楚了,只少了几块面包和奶酪,那些本来是用于早餐的食物。”
  听到这些,菲诺终于明白了养父的思维模式。赛罗受到关于他和菲诺关系的责备,因此再也待不下去,便偷出食物逃离宅邸——看来养父是在怀疑这种可能性。
  但是,菲诺很清楚赛罗不是那样的人。
  “请您不要乱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宵泣草的花田乱七八糟,赛罗的筐子也掉在了那里。赛罗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奥尔德巴再次哼了一声。
  “那你说赛罗遇到了什么?他行踪不明的理由还能是什么——”
  “——不,我想他是遇到了某种事故。比如说——在某处腿脚受伤之类。”
  那个声音忽然从菲诺的背后响起。
  没有注意到接近的人,吓了一跳的菲诺抓住了卡迪娜的手臂。
  插入对话的人是魔导骑士团的分队长哈尔姆巴克。
  他一大早就穿着整齐的军装,忧心忡忡地看着菲诺。
  哈尔姆巴克的背后跟着他的副官艾尔西。她一言不发地点头打了招呼。那红色的眼眸在今天早上显得异常的空洞。
  俊美的青年骑士突然抓住了菲诺的手。
  “菲利亚诺大人,我可以理解您的心情。您一定是在担心那位少年吧——”
  “……嗯。”
  听到他的话,菲诺点了点头,但还是没有解除戒备心理。
  表情凛然的青年军官继续说道。
  “话虽如此,我也不赞同您这样身份的人独自前去找人。不管昨晚发生了什么,倘若菲诺大人出了什么事,那位药师少年也会感到悲伤吧。”
  听到这里,奥尔德巴也点了点头。
  “哈尔姆巴克先生说的没错,菲诺。宵泣草的花田在深山里吧?虽然勉强还在‘避兽的钟楼’的有效范围内,但是那里并不是你这样年轻的姑娘半夜乱转的地方。”
  虽然养父说的没错,菲诺还是咬住了嘴唇。
  “刚刚十四岁的赛罗不也一个人去了那种地方吗?早知道事情变成这样,从一开始我也跟着去就好了……”
  哈尔姆巴克把手搭在悔恨的菲诺肩上。
  ——菲诺的身体因为厌恶感而一阵战栗。
  哈尔姆巴克好像没有觉察到菲诺的反应,只是露出了担心表情,以赞赏的语气说道。
  “菲诺大人很温柔呢——这样如何?关于他的搜索,就交给我们吧?遇到这次的事情,我们待在这里也是一种缘分。搜查还是人手多一点比较好。”
  冷静地想来,这可以说是值得感激的提议。
  但是,菲诺还是犹豫着要不要点头。
  (这个人的眼睛——感觉很奇怪……)
  她很难表达出哈尔姆巴克与其他人相比“到底有何不同”,只是觉得他的身影十分不吉利。
  菲诺轻轻地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菲诺的“眼睛”并不是普通的眼睛,而是魔人范达尔为了救治失明的菲诺而帮她安装的魔导具,对她的视力造成了直接的影响。
  范达尔把那个魔导具称为“奥尔塔夫之种”。据说掌管光的精灵奥尔塔夫是非常纯洁的存在,只要感受到人类的恶意或害意,就会立刻变色。
  菲诺向眼睛灌注了力量。
  既然这对眼睛是魔导具,那么它们就会对所有人的魔力产生反应。
  她用这对眼睛看到哈尔姆巴克的双眸——

  腐烂了。
  
  菲诺回以模棱两可的笑容。
  “不——虽然很感谢您的心意,但是不必了。赛罗由我来找。”
  似乎对她的拒绝很是意外,哈尔姆巴克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可是,还是人多一点——”
  “骑士们在这里也有任务要完成的吧?还是请您先行处理任务吧。这件事没必要特意劳烦您。”
  菲诺客气地表示拒绝后突然想到。
  菲诺并不清楚他们的“任务”内容。听说是与“养父奥尔德巴进行共同研究”,但是仅此而已的话,应该没有必要带来其他的骑士。
  (赛罗的失踪说不定和这些人有关……)
  想到这里,她浑身颤抖。
  她想不到赛罗被盯上的理由。但是,赛罗有可能是在偶然中知道了他们的某种“秘密”,于是他们为了封口——
  证据不足的联想发展到这一步后,菲诺停止了思考。
  ——光往不好的方向想也无济于事。现在只能相信赛罗平安无事,优先搜寻他的去向。
  “菲诺,你别这么说啊,让哈尔姆巴克先生他们帮帮忙如何?难得人家一份心意——”
  养父奥尔德巴的声音插了进来,看来他还以为女儿是在跟对方客气。
  菲诺正在犹豫着该如何回答,站在哈尔姆巴克身旁的副官少女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菲利亚诺大人,既然如此,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让我们一同前去呢?我们很担心菲利亚诺大人的安全。奥尔德巴大人也是一样。比起独自搜寻,还是和我们一起比较稳妥——”
  哈尔姆巴克露出了微笑。
  “啊啊,这样也好。据说昨晚的侵入者还没抓到吧?如果您和我们待在一起,就不会有人敢对您出手了。”
  菲诺慌忙摇了摇头。
  “不可以跟他一起行动——”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这样的直觉。
  “不,没必要为我——”
  菲诺轻声低喃,又故意装出站不稳的样子。
  站在菲诺身旁的卡迪娜立刻扶住了她。
  “不、不好意思,卡迪娜——”
  卡迪娜轻抚菲诺的头发。
  “小姐,您果然不能继续行动了。通宵使用魔导具已经让您快到极限了吧。哪怕只是几个小时也好,请您在房间里休息一下吧。在这期间的搜索,就交给各位骑士如何?”
  虽然不像是看穿了菲诺的内心,但卡迪娜还是打了完美的圆场,这使菲诺不用和他们一起行动。
  菲诺心怀感激地装出不满的表情,轻轻地点了点头。
  “……十分抱歉。那么,就请允许我休息片刻吧。在这期间的事……”
  哈尔姆巴克落落大方地点头说道。
  “是,请交给我们吧。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我们马上就出发。”
  哈尔姆巴克转身跑向部下们的身边,副官艾尔西也跟在他的身后。
  奥尔德巴露出敬佩的眼神,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
  “他是个让人感觉很愉快的青年呢。而且还很热心。”
  菲诺没有回答的力气,只是态度暧昧地点了点头。她知道养父没有“看穿人性的眼睛”。
  “父亲,有一件事可以请您告诉我吗……”
  “什么事?”
  “哈尔姆巴克大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从昨晚开始就不断发生怪事,现在她最在意的就是这件事。
  奥尔德巴一脸惊讶。
  “这个你不知道也无所谓吧。是跟研究有关的事情。”
  虽然他这么说,菲诺还是没有让步。
  “请您告诉我。我想——该不会是和赛罗有关吧?”
  “赛罗……?喂喂,怎么可能有关系啊。他连魔导师都不算。”
  奥尔德巴露出有点恼火和讶异的表情,歪起了脑袋。
  看到他这副样子,菲诺不由得自我反省了一番。
  ——可能还是自己多虑了吧。
  想到这里,她坦率地低下了头。
  “我说了失礼的话。请您忘记它吧。”
  “不,没关系。在他消失之后,最心神不定的人就是你吧。稍微休息一会。”
  奥尔德巴轻轻地拍了拍菲诺的肩膀,指了一下宅邸的方向。
  菲诺点点头,在卡迪娜的扶持下回到了宅邸中。
  目送着她的背影,养父奥尔德巴独自一人长叹了一口气。
  
  ◎

  在河岸旁结束早餐的猫与少年,此时正待在避人耳目的森林中。
  (菲诺一定很担心我吧——)
  想到这里,赛罗不禁希望快一点回到宅邸。但是,谋杀赛罗的对象——哈尔姆巴克他们也在那里。
  “好了,首先整理一下情况吧。”
  阿尔凯因说完,从小小的黑色帆布背包里取出了比背包还大个的茶壶与茶杯。
  赛罗惊讶地目瞪口呆。
  “阿尔凯因,刚才我就在想了……那是什么啊?”
  阿尔凯因的背包十分奇特。刚才在河边也是,阿尔凯因把烤鱼用的金属网、钓竿、盖在赛罗身上的毛毯等等,全部一股脑地塞进了背包里。
  那些东西自然没有小到可以容纳在一个背包里。
  阿尔凯因从背包中继续取出了其他物品。那是已经切好的面包和奶酪。
  “这个吗?这是名叫‘玛丽安的道具带’的空间扩张系魔导具。装在里面的东西可以变得很小。正确地说来,帆布背包里面拥有相当于一个房间大小的特殊空间——总而言之呢,这里面可以放入很多东西哦。”
  阿尔凯因若无其事地解释道,但赛罗还是睁圆了眼睛。他从来没有从祖父那里听说过这样的魔导具。
  (阿尔凯因……说不定是很厉害的魔导师呢。)
  拥有珍奇魔导具的魔导师通常也背负着被其他魔导师抢劫的危险。正因为如此,“拥有”珍奇的魔导具也是证明魔导师实力的重要因素。
  世间有很多像奥尔德巴那样注重收集魔导具的魔导师,追根究底就是由于“拥有魔导具的质量和数量是实力的证明”这种认识的风潮。
  阿尔凯因把桌布铺在草地上,又把茶壶和茶杯,面包与奶酪摆在上面。
  茶壶似乎也是魔导具的一种,不必泡茶,里面就能倒出红茶。
  阿尔凯因的心情似乎不错。
  “饭后一定要有喝茶的时间呢。你要砂糖吗?”
  “不必了。这样就行。”
  “是吗,那我来两块吧。”
  黑猫用爪子丢下块状砂糖,金色的眼眸柔和了几分。
  据说猫是尝不到甜味的,看来阿尔凯因并非如此。
  “奶酪和面包……那是米斯特哈温德城里做的东西吧?跟我平时吃的种类一样。”
  “啊啊,这是我昨晚从一间豪宅里顺出来的。以猫的姿态也没法买东西呢。作为钱的代替品,我留下了几条鱼,不知道对方发现了没有。”
  赛罗眨了好几下眼。
  “难道……是多利亚尔德家的宅邸?”
  “嗯。其实我是为了探查魔导骑士团的动向才进去的,结果没有人在——后来,我就追着他们的气味,发现了差点被杀掉的你。”
  阿尔凯因以模棱两可的态度说着,轻轻地咬下一口奶酪。
  “那么,我首先来消除你的疑虑吧。你想问点什么呢?”
  突然得到话题的主动权,赛罗不由得焦躁起来。
  他有很多想问的事。即使如此,首先浮现在脑海中的还是阿尔凯因的目的。
  “呃,那就……阿尔凯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是来见你爷爷的。”
  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回答,赛罗十分迷惘。
  祖父在三年前就死了。
  在他指出这个事实之前,阿尔凯因就眯起了金色的眼眸。
  “你应该知道你的爷爷是魔人范达尔的朋友吧?”
  对于赛罗来说,这个事实是他昨晚刚从哈尔姆巴克那里听来的。
  “昨天,哈尔姆巴克也说过这件事——这是真的吗?”
  “当然。在范达尔大人继承‘魔人’的职位之前,范达尔大人和泽尔德纳特先生就是朋友。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泽尔德纳特先生的事……因为某些缘由,我前来拜会泽尔德纳特先生,很遗憾他已经去世了。虽说我也隐隐约约地有了这样的预感。然后,我在赶来这里的途中,发现了魔导骑士团那些家伙——我担心会发生什么事,就一直保持着警戒,没想到果然不出我所料。”
  阿尔凯因以精巧的动作倾斜茶杯,轻啜香气怡人的红茶。
  赛罗也喝下了他泡好的温热红茶。虽然不懂茶叶的种类,但是香味和这一带的茶有所不同。明明口感十分清爽,喝完之后还会唇齿留香。
  “那么,你找爷爷有什么事呢?”
  “嗯。是关于一件特殊魔导具的修复,还有泽尔德纳特先生似乎是非常博识的人,我就想可能会问到‘恢复原样的方法’——咦?怎么了?”
  赛罗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尔凯因。
  ——他彻底把阿尔凯因当成了本来就是“猫”的魔导师。
  “……所以说,阿尔凯因其实是人类?”
  “那当然了。普通的猫怎么会说话呢?”
  阿尔凯因笑着用他的肉垫轻轻拍了拍赛罗的胳膊。
  “算啦,我可以理解你惊讶的心情。这种诅咒自神话时代以来,几乎没有几个例子。所以,我也不知道解咒的方法。真是让人头疼呢。”
  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阿尔凯因用爪子抚弄脸颊周围的毛。只是看他的动作,确实会让人以为他从一开始就是一只猫。
  “那你是为了恢复原来的样子才踏上旅途的吗?”
  “我的目的不只是这些。其他事就等我们熟一点之后再谈吧。”
  阿尔凯因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推了推帽檐,并眯起一只眼睛。
  “我跟袭击你的那些家伙——其实也有些过节。但是,现在的我要是独立对付他们会很辛苦。昨天,我联络了我的同伴,他们现在正在赶过来。”
  赛罗眨了眨眼。
  魔导骑士团的骑士们应该有三十人左右,而且听说他们都是技艺高超的魔导师。能够和他们进行对抗的战力绝对不可小觑。
  “同伴是指范达尔大人的其他弟子吗?有几个人?”
  “我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赶到,不过只有两个人。”
  阿尔凯因以悠闲的口吻答道,而赛罗也点了点头。看来他们不打算正面相搏。
  魔人的弟子应该都是优秀的魔导师,但是只凭这几个人,想要和精锐的魔导骑士们为敌还是比较困难吧。
  (那倒也是。对方是那个王立魔导骑士团——)
  想到这里,赛罗回想起哈尔姆巴克说过的话。
  他好像提起了“魔族”的事。
  刚开始,哈尔姆巴克向赛罗解释说巨镰少女是魔族,而他们是赛罗的同伴——但是实际上,少女和哈尔姆巴克是合起来欺骗了赛罗。
  “阿尔凯因,你知道‘魔族’吗?”
  阿尔凯因眯起了眼睛。
  “他们是这么自称的吗?”
  “不,他们说是‘魔族’盯上了我——那他们自己也是吗?”
  阿尔凯因嗯了一声,喝下一口甘甜的红茶。
  “关于他们,现在还有很多尚未搞清楚的事。这两年,有一部分魔导师发生了某种变化——而‘魔族’就是这些发生变化的魔导师们的总称。哈尔姆巴克也是其中一人。据说,他们已经夺走了埃鲁福尔王族的权力。我本来打算结束这里的拜访之后,就去确认那件事的。”
  阿尔凯因的声音十分爽朗,但赛罗的心却无法平静。
  他并不是对王族拥有忠诚心,而是因为菲诺所在的多利亚尔德家对于赛罗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在赛罗掉下去之前——哈尔姆巴克曾这么说过。
  “没事的,一切都会顺利进行——就像‘夺取王权的时候’一样……”
  阿尔凯因点了点头。
  “对于我们来说,这件事也不能置之不管。只不过对手是王族,我们的人手不够,因此不能贸然出手。这里只是边境之地,毕竟——”
  说到这里,阿尔凯因闭上了嘴巴。
  他沉默了片刻,喝完了红茶,竖起三根手指。
  “这些先不提,回到魔族的话题吧。一般情况下,他们的外观和普通的魔导师没有区别。就我所知,魔族有三个特征。”
  阿尔凯因像是在提醒赛罗注意般停顿了一下。
  “第一,魔族本来只是普通的魔导师。
  第二,他们‘使用’魔导具的能力有了飞跃性的提高。
  而最后一条是,他们失去了‘制作’魔导具的能力——”
  阿尔凯因淡淡地说道。
  对于并非魔导师的赛罗来说,这样的变化有着怎样的意义,他不得而知。有很多魔导师都不擅长制作魔导具,而且赛罗自己就连使用都做不到。
  阿尔凯因瞥了一眼赛罗,继续说道。
  “换句话说吧。魔族是以失去‘制作’魔导具的能力为代价,换取了‘超出界限地过分使用’魔导具的能力。比如说——本来只能点起火苗的生火树枝,在魔族的手中就会成为能够引起爆炸的武器。”
  “我不是很理解……不过,也可以说是他们对魔导具的制作不感兴趣吧?”
  听到赛罗坦率的感想,阿尔凯因露出了微笑。
  “话也不能这么说。虽然存在个人差异,但是大多数魔族都很容易进入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他们的欲望也会随之扩张,甚至失去良心,或者说他们就像是把灵魂出卖给了恶魔——而这种做法也让他们变成了棘手的人物。我们知道他们的存在才不到一年,不过已经发现他们的行动似乎是有组织的。今后那些家伙大概会发展成很难对付的对手吧。”
  “难道阿尔凯因就是被他们诅咒的?”
  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疑问,阿尔凯因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真是让人苦恼啊。”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声音中没有半点困窘之意。
  赛罗陷入了沉思。
  “听你这么说,我总算可以理解了。他们好像盯上了爷爷的魔导具。如果自己不能制作,那么就会想要夺走别人的魔导具——我就是因为说不知道有那种东西,才被他们从悬崖上推下去的。”
  阿尔凯因露出了苦笑。
  “魔导师都会想要得到别人的魔导具哦。通过杀人来夺走魔导具的事也并不少见。不过,他们那些家伙对强大魔导具的执著心可能格外强烈吧。”
  阿尔凯因悠闲地说完,就抱起了胳膊。
  “话说回来,魔族想要得到的魔导具啊。不是那个名叫奥尔德巴的贵族的收藏品吗?”
  阿尔凯因兴趣十足地问道,而赛罗回想起了哈尔姆巴克说过的话。
  “嗯,他好像说了‘还流的轮环’之类的吧……?”
  “……你说什么?”
  阿尔凯因的金色眼眸忽然眯了起来。
  感觉到突然袭来的寒意,赛罗的肩膀开始瑟瑟发抖。阿尔凯因的气息在那一瞬间陡然改变了。
  赛罗有些胆怯地重复了一遍。
  “好像是……还流的轮环。也可能是我听错了。”
  “那种东西会出现在这里?”
  阿尔凯因的声音包含着刚才从来没有表现过的可怕音色。
  赛罗十分困惑,但还是把他从哈尔姆巴克那里听来的话重新解释了一遍。
  “我也不知道。爷爷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他坦率地答道,而阿尔凯因的眼神总算缓和了几分。
  “那些家伙是得到了虚假的情报吗?还流的轮环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魔导具吧。”
  面对歪着脑袋的赛罗,阿尔凯因闭上了一只眼睛。
  “所谓还流的轮环,是指一种出现在古代文献中,从未实现过的魔导具。它是‘如果有这样的魔导具就好了’的妄想产物。详细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是就连范达尔大人也无法制作。恐怕它并不是实际存在的。”
  接着,阿尔凯因用肉垫捂住嘴角,轻笑了几声。
  “他们在寻找并不存在的魔导具吗。这还真是异想天开。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特意寻找这种东西,但是听起来很蠢呢。他们想要把它用于何处?”
  “这件事一点也不好笑啦。我差点就因为这样死掉了。而且,多利亚尔德家那边……”
  赛罗一边说,一边对自己的联想感到了恐惧。
  那些骑士现在也在菲诺的身旁。
  他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但是如果他们认为“寻找的魔导具被奥尔德巴藏起来了”,那么多利亚尔德家就有可能受到袭击。
  为了让他们知道这件事的危险,赛罗想要尽快跟菲诺取得联系。
  也许是猜到了赛罗的心事吧,阿尔凯因若有所思地低喃。
  “我打算继续留在这里,等待同伴的到来——问题在于你要怎么办。他们以为已经对你下了杀手,即便没有发现你的尸体,也会认为你是被野兽吃掉了吧。你掉下去的那一带是黑狼的栖息地点。如果就这样离开,你还可以得救。”
  “别开玩笑了。”
  赛罗立刻回答。
  “我当然不打算浪费你救回来的这条命——但是,我也无法放着菲诺不管。她是我的朋友。而且,她也一定在担心我……”
  如果不让菲诺知道自己平安无事,之后她一定会摆出恐怖的脸色。生气时的菲诺从各个角度来说,都可怕极了。
  “还有,奥尔德巴大人一直雇佣我,对我有恩。我也不想让宅邸里的其他人遇到危险,所以我绝对不能一个人逃走。”
  赛罗以强硬的口吻说道,而黑猫垂下眼帘。
  “菲诺是昨天和你一起出现在山泉的女孩吗?——那么,我来梳理一下状况,你可以选择的道路有三条。不——是只有三条。
  第一,逃跑。从魔族的魔爪中逃离,过上安稳的生活。但是,你拒绝了这个选择。
  第二,和我一起等待增援。在我的同伴到来之前,虽然无法保证多利亚尔德家平安无事,但这是最为安全的方法。
  最后的第三条,就是你明知会有危险,还是前往宅邸,通知那个名叫菲诺的女孩危险正在迫近的事。如果你真的那么担心她,把她一起带走也可以。——只不过,这样做会刺激到哈尔姆巴克他们,很有可能会起到反面效果。你要怎么做?”
  听到阿尔凯因梳理的情况,赛罗陷入了思考。
  既然无法置之不管,那么他只能选择第三条路。但是,如果这样做会让菲诺他们遇到危险,那就失去意义了。
  那些骑士现在就守在宅邸中。
  “如果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见到菲诺的话——啊,可以让城里的熟人帮忙传话吗?”
  “传话太危险了。哈尔姆巴克十分狡猾。要是把城里的人卷进去,他们说不定会为了封口而袭击整个城镇。因为他们会怀疑‘是谁’救了你呢。”
  指出了问题所在的阿尔凯因站了起来。
  他一边把桌布和茶具塞入小小的背包,一边抬头看向赛罗。
  “如果他们不认识我的话,我还能以猫的样子替你去一趟——但是,很不巧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在大约三个月前,我和哈尔姆巴克曾在其他国家碰过面。那个笨蛋似乎因为那件事的责任,被调职到这里呢。”
  “哎?那个人不是埃鲁福尔王族的骑士吗?”
  阿尔凯因抚摸着毛茸茸的下巴。
  “我也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世,只听说魔族那些家伙已经侵占了埃鲁福尔王族,所以他恐怕是把身份证明随便改成了贵族养子之类的吧。至少,他以前不是骑士,只是普通的魔导师罢了。而他部下的骑士们究竟是全体被魔族化了,还是一无所知地听从他的命令——这件事无法确认,但是倘若以最糟的情况作为假定,那么还是当作前者吧。”
  赛罗皱起了眉头。
  哈尔姆巴克的外观是与军服十分般配的俊美青年,赛罗还以为他肯定是家世显赫的骑士。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贵族的自尊和对王族的忠诚心,那么贵族之女菲诺就让人格外担心了。
  阿尔凯因用短小的手整理了帽子,气定神闲地看着赛罗。
  “很抱歉,我不能帮助你。现在的我要和那样的人数作对,实在太过困难。要去的话,你就做好一个人去的觉悟。”
  赛罗坦率地点了点头。他本来就不打算把跟这件事毫无关系的阿尔凯因卷入事态。
  “那就这么办吧。多谢你救了我,阿尔凯因。如果还能再见面就好了。”
  赛罗干脆地站起身来,而阿尔凯因的金色眼眸连着眨了好几下。
  “咦?你真的要去?”
  “因为我不能抛下菲诺不管啊。如果她以为‘我死了’的话……”
  赛罗的肩膀一颤。
  他也不知道那位对他深信不疑的少女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阿尔凯因歪了歪脑袋。他没有想到赛罗会如此坚决。
  “不,但是,这可是很危险的——”
  “多利亚尔德家下面有一条隐藏的通道,连宅邸里的人都忘了它。只要在半夜利用这条通道,我想可以躲过骑士们的耳目。没关系,我会小心的。”
  抛下了还想说些什么的阿尔凯因,赛罗向森林中走去。
  这附近是避兽的钟楼无法发挥效果的地带。魔导师阿尔凯因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赛罗必须趁白天赶回城市附近。
  然后,他会等到半夜,潜伏到宅邸中。
  他刚刚迈出步子,阿尔凯因的肉垫忽然碰了一下他的腿。
  “等一下,赛罗。你拿着这个。”
  在回过头去的赛罗眼前,阿尔凯因递出了一块透明的蓝色石头。
  大小和饼干差不多,如果是蓝玉石的话一定很值钱。
  不过,它拿在手中的感觉比石头轻一点,让人感觉里面似乎是中空的。
  石头的表面有一层浅浅的纹路,雕刻着双重的圆环。(注释:就是◎的形状。)
  “这是……魔导具?”
  赛罗问道。阿尔凯因轻轻地点了点头。
  “没错。万一遇到什么事,它一定会派上用场的。”
  “——谢谢。但是,我不能使用魔导具。”
  赛罗对阿尔凯因的这份心意回以微笑,把它还给了阿尔凯因。
  从下方仰视赛罗的阿尔凯因一脸讶异。
  “不能使用魔导具……?真的吗?你不是泽尔德纳特先生的孙子吗?”
  从小到大,周围的人已经问过他无数次同样的问题。
  一开始他很讨厌别人的轻蔑或同情,但是现在已不怎么在意。
  “嗯,我不能使用也不能制作魔导具。爷爷说,我可能就是这种体质——只要被我使用,魔导具就会毁坏。就连初级的魔导具,比如生火的树枝,我都无法使用。”
  阿尔凯因像是在思考什么般眯起了眼睛。虽然变成了十分像猫的表情,但是却有种奇妙的魄力。
  “……哦?这还真是少见呢。”
  “没办法啦,我已经放弃了。所以,我才决心成为一名药师。”
  阿尔凯因把蓝色的石头再次塞入正要转身的赛罗手中。
  “不过,你还是带着它吧。就算不把它当成魔导具使用也没关系。如果你被哈尔姆巴克他们抓到了,就拿出这个,说是‘在森林里遇到的猫交给你的’——”
  “这是什么……”
  “受到钟楼之神蕾蒂丝玛加护的石头。它是可以保护你性命的护身符。”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赛罗还是收下了蓝色的石头。
  在阳光的照射下,双重圆环的纹路显得格外清晰。
  “这个很漂亮呢。很值钱吗?”
  “那倒不会。只不过用起来很方便而已。你小心一点。”
  赛罗向微笑着向他挥手的阿尔凯因点了点头,独自走向了城市的方向。
  他当然不想被骑士们发现。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回到阿尔凯因的身边,但他首先要让菲诺知道自己平安无事——在得到她的允许之后,再带着她逃出宅邸。
  赛罗怀着急切的心情,迅速地穿过森林,赶往米斯特哈温德城。

  ◎

  目送着独自离开的少年背影,黑猫魔导师微微一笑。
  赛罗不顾危险的样子显得有些不可靠,但他还是很欣赏赛罗的少年气质。他也希望尽可能地不让这个孩子死掉。
  “……真年轻呢。”
  阿尔凯因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语,又眯起金色的眼眸,掀起了风衣。
  在这身与黑夜同色的风衣随风鼓胀时,内部会制造出“黑暗”。
  从那无尽的黑暗之中,飞出了一只黑色的小鸟。
  “我要睡到晚上,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就把我叫起来。”
  阿尔凯因伸了个懒腰说道,接着他用爪子爬上了树。
  小鸟发出一声清脆的叫声,停在了旁边的树上。
  虽然看上去和真正的鸟没有区别,但是这只鸟不是生物,而是一种用来警戒四周的魔导具。
  阿尔凯因把它当成了闹钟。
  躺在树上的阿尔凯因回味着刚才赛罗所说的话。
  “……不能使用魔导具的孩子吗——”
  他眯起的眼眸深处,寄宿着阴沉的光芒。
  就阿尔凯因所知——在这个世界,“不能使用魔导具”的人一个也不存在。
  ——因为不可能存在。
  魔力与人的生命力直接相关。只要活着,人类就可以将生命力当作“魔力”使用。
  由于对使用方法的悟性不同,使用魔导具的能力也有很大的个人差异。但是,就连初级的魔导具都无法使用,这实在是太过异常。
  魔力的使用方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用脑的方法相似。
  所有人类都有大脑。
  因此,只要没有特殊的理由,无论是什么人,都会思考和感受。思考的性质也有个人差异,这个世界有学问精深的人,也有运动神经优秀的人,但是绝对不存在没有脑子的人。
  作为魔导师的能力,就像让脑力开花一般,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一流的魔导师,而单方面的努力也可能会是无用功。
  泽尔德纳特的孙子应该具有成为优秀魔导师的充分资质。
  而这样的他,却连普通的——以使用大脑的方式做个比喻,就是连如同个位数运算的简单魔导具都“无法使用”,这很明显不太对劲。
  “……如果只是单纯的魔力低下也就罢了。如果是有别的理由——”
  阿尔凯因中断了思考,闭上眼睛。
  现在只能睡上一觉,为晚上做准备了。赛罗也会等到晚上行动。
  阿尔凯因祈祷着他能平安无事地归来,最终陷入了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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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雾之猎犬

  在快到傍晚的时分,菲诺总算睁开了眼睛。
  起身之后,刚才的噩梦让她不禁有种呕吐感。
  (……好吓人的梦。)
  菲诺捂住嘴,长叹了一口气。
  在她的梦中,赛罗被野兽袭击,掉下了悬崖,然后就被黑暗吞没了。
  菲诺把手伸了出去,却没来得及抓住他。她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赛罗掉下去。
  天气明明不热,她却出了一身汗。
  “……赛罗回来了吗?”
  用沙哑疲惫的声音喃喃自语,菲诺迅速地换好衣服,离开了房间。
  佣人卡迪娜正等在走廊里。
  “小姐,您醒了?”
  “嗯……赛罗呢?”
  只是看到卡迪娜的脸色,菲诺就能预想到她的回答。不过,她还是开口问了一声。
  年轻的佣人面带沉痛的表情,摇了摇头。
  “还没回来。骑士们还没有联系我们。”
  “是吗……”
  菲诺无力地低喃,摇摇晃晃地在走廊中迈起步子。
  “小姐,您要去哪里——?”
  “我已经休息好了,所以现在要去找他。”
  菲诺以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而卡迪娜慌忙抓住了她的手臂。
  “请您不要外出。太阳很快就下山了。”
  “……你在说什么啊,卡迪娜?”
  菲诺回以甜甜的——无比甜美的微笑。
  卡迪娜的表情僵硬了。看到菲诺的眼眸中没有丝毫笑意,她不禁产生了恐惧。
  菲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以坏掉的眼神盯着卡迪娜。
  “你想让我的赛罗今天晚上也在山里一个人过夜?如果想要妨碍我,就算是你——”
  “请、请您冷静一点!我和小姐是站在同一阵线的啊!”
  注视着怯生生的卡迪娜,菲诺总算清醒过来了。
  “对、对不起!我有点睡迷糊了——”
  ——一不小心暴露了本性。
  菲诺露出掩饰羞赧的淘气笑容,抓住了卡迪娜的手。
  “不是也挺好的嘛?毕竟这是紧急事态,只是今晚的话……”
  “我不会让你出去的。”
  也许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吧,奥尔德巴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他俯视着菲诺,严肃的表情有些扭曲。
  “菲诺,赛罗的事交给骑士们就行了。今天中午,我和哈尔姆巴克先生谈了一下,赛罗可能还是自己主动离开你的——”
  听到这句话,菲诺睁大了眼睛。
  早上养父也提过这种可能性,现在她终于想明白他会做出这种判断的“根据”了。
  菲诺甚至忘记了眨眼,只是用人偶般的眼眸盯着养父。
  “……父亲,难道你对赛罗说了什么?”
  站在旁边的卡迪娜肩膀一颤。
  奥尔德巴还没有发现菲诺的变化。
  由于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女,两人之间很少交流。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没有觉察到菲诺的本性。
  奥尔德巴叹了口气,再次说出了刺激到菲诺的话。
  “我劝他——跟你保持距离。虽然没有说要他离开,但赛罗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一定是自己……”
  “——无法原谅。”
  菲诺忽然开口说道。
  自己体内的黑色物体从心底翻涌而出。
  菲诺委身于那个魔物,目不转睛地盯着养父。
  “为什么要对我的赛罗说那种话呢?父亲——”
  奥尔德巴皱起了眉头。
  她总算注意到了女儿的气势——不,应该说是疯狂。
  奥尔德巴困惑地举起双手,视线变得摇摆不定。
  “……冷静一点,菲诺。”
  菲诺静静地点了点头。
  “嗯,我现在很冷静。因为我有好好地抑制着想要马上动手砍死父亲的冲动哦。我明明已经这么冷静了,为什么父亲还要说这种话呢?”
  菲诺露出了没有掩饰“杀气”的微笑。
  看到那副凄惨的笑容,奥尔德巴不由得心惊胆战。
  他把视线投向同样畏惧的卡迪娜,看到这位女佣膝盖发抖低着头的样子,他又退后了几步。
  “等……等一下。这件事还没确定。只不过是我的推测罢了,他说不定只是迷路……”
  与慌忙进行解释的奥尔德巴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菲诺只是以淡然的声音静静地说道。
  “如果是因为父亲说了什么,导致我的赛罗遇到意外的话——我不会原谅父亲的。赛罗现在在哪?”
  奥尔德巴的额头上浮现起一层冷汗。菲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要看穿他的谎言一般。
  她的眼眸——寄宿着范达尔带来的“奥尔塔夫之种”的眼眸,让菲诺释放的疯狂变得更为强烈了。
  奥尔德巴把手伸向了装有护身魔导具的袋子,又向后退了几步,与菲诺拉开距离。
  “我、我不知道——真的,我怎么可能知道啊!我只是说‘可能是那么回事’而已,并没有得到证实。我还想知道赛罗为什么会不见啊。”
  盯着狼狈的奥尔德巴——菲诺回以温柔却坏掉的微笑。
  “……父亲好奇怪哦。明明没必要那么慌张——没事的,赛罗由我来找。那么,待会儿见。”
  “啊……啊啊。”
  菲诺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背对奥尔德巴。
  佣人卡迪娜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
  菲诺向她露出微笑,而她的身体猛地一抖,牙齿也咯吱作响。
  “卡迪娜,你怎么了?你果然也在担心赛罗吗?”
  “啊、不……不不!是、是的——”
  听到她奇怪的回答,菲诺甜甜地一笑。
  “冷静一点,卡迪娜。你这样说都不知道到底是哪边了。那我走了哦。”
  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拦菲诺了。
  她迈着有些精神恍惚的步伐走出玄关,取出了魔导具天球木马。
  菲诺向黑色的木马注入了魔力。
  被取名为莉可丽丝的木马是赛罗的祖父泽尔德纳特在她小时候送给她的。以前她经常和赛罗一起骑,但是它本来就是一个人骑的道具,最近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菲诺祈愿木马可以把自己带到赛罗的身边,痛苦地叹了一口气。
  在低空滑翔的木马穿过庭院。
  太阳渐渐下沉,黑暗的夜晚即将降临。

  ◎

  被菲诺留在身后的养父奥尔德巴擦了擦汗水,注视着逐渐远去的女儿背影。
  佣人卡迪娜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僵立在原地。
  (那样的小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卡迪娜的肩膀正在瑟瑟发抖。
  看着平时天真烂漫的菲诺,根本想象不到她会表现出刚才那样的态度。
  卡迪娜对菲诺的感觉类似于妹妹。比起其他佣人,菲诺也对年龄相近的卡迪娜拥有更强的亲近感。
  即使如此,遇到赛罗的事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卡迪娜也知道菲诺和赛罗的关系很好,但是现在问题显然不只是停留在那个层面——菲诺很明显对赛罗抱有过激的感情。
  奥尔德巴也很困惑。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垂下肩膀。
  “……卡迪娜,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是、是的。”
  “我——是不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卡迪娜没有理解这个问题的意图。
  “十分抱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没事。我也许应该早一点分开菲诺和赛罗的。因为泽尔德纳特而给予赛罗的恩情都白费了吗。”
  奥尔德巴疲惫地按了按眼角,打算回到书房。
  就在这时,寻找赛罗归来的骑士团分队长哈尔姆巴克出现了。
  明明在外面转了很久,他的样子看起来却不怎么疲惫。他走到了奥尔德巴身旁。
  菲诺对这位身穿军装的青年军官表现出了露骨的厌恶。
  对于卡迪娜来说,她实在不理解菲诺讨厌他的理由。哈尔姆巴克的态度好像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奥尔德巴大人,出了什么事?”
  “啊啊,哈尔姆巴克先生。唉,菲利亚诺又出去寻找赛罗了。那孩子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贵族身份。可能是因为在乡间长大吧,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她。”
  哈尔姆巴克同情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菲利亚诺大人是行动派呢。我本打算今天晚饭过后,找她谈一谈的,真是遗憾。不过,奥尔德巴大人独自抚养小孩,也很辛苦吧?”
  哈尔姆巴克有些遗憾地说道,又安慰了奥尔德巴。
  奥尔德巴不好意思地对年轻的军官露出苦笑。
  “不,还好——比起这些,哈尔姆巴克先生,辛苦你了。赛罗到底——”
  听到奥尔德巴的问题,哈尔姆巴克回以暧昧的表情。
  “是。没有找到。悬崖下方找到了奇怪的血迹,但那可能是野兽留下来的痕迹,也没有找到随身物品——所以,明天我会和部下们继续搜索。”
  卡迪娜对他的话有种奇妙的感觉。
  本以为他是在担心赛罗,但是他的话中似乎也有犹豫不定、很不干脆的感情。
  “难道您发现了什么吗?无论是多么琐碎的事都没关系。您有没有可以告诉小姐的消息?”
  卡迪娜忍不住开口问道,而哈尔姆巴克转身面向了她。
  “很遗憾,现在还没有。你是卡迪娜小姐吧?菲利亚诺大人的情况如何?”
  卡迪娜沉默着摇了摇头。
  哈尔姆巴克似乎是由她的动作猜到了现状,他表情沉痛地按了按眉间。这位青年潇洒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一幅画。
  奥尔德巴面带着认真的表情对青年耳语。
  “对了,哈尔姆巴克先生——关于前几天‘让菲诺成为王族侧室’的事——”
  “嗯,我可以向上司推荐,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不,关于那件事,我希望您给我一些思考的时间。那孩子该怎么说呢——很危险。”
  站在旁边听到他们对话的卡迪娜在心中叹了口气。
  菲诺应该还不知道她要成为王族侧室的事,但在佣人们之间,这个消息已经传开了。以菲诺的姿色来说这并非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奥尔德巴也有自己小小的野心。
  比起担任这种边境之地的城主,他还是比较想去王都的研究机关,在宽裕的环境中研究魔导具。
  所以,他才想要利用菲诺踏出第一步——但是,看到刚才菲诺的态度,奥尔德巴会放弃这一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成为王族的侧室,对于菲诺来说的确是一种荣耀,一般的贵族小姐都想抓住这样“难得的机会”——但是,从刚才菲诺的态度来看,奥尔德巴也只能取消他的如意算盘了。
  万一她做出“杀掉”王族的事来,作为她的养父,奥尔德巴也免不了受到责罚。
  奥尔德巴像是打从心底里感到后怕一样,脸色变得铁青。
  哈尔姆巴克从旁窥探着他的表情。
  “……原来如此。虽然这么说有些失礼,不过您现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令千金吧。这样如何呢,奥尔德巴大人?可以让我和菲利亚诺大人谈一谈吗?”
  “与哈尔姆巴克先生……?不,但是——”
  看不下去的卡迪娜从旁插嘴。
  “那个,很抱歉——小姐现在非常混乱,可能还是不要打扰她,让她自己冷静下来比较好——”
  听到卡迪娜的建议,奥尔德巴也点了点头。
  本来主人之间的对话不该允许仆人插嘴,但是现在他不会出口训斥。毕竟卡迪娜也是刚刚领教过菲诺的阴暗面。
  “是啊。哈尔姆巴克先生,十分抱歉。菲诺就暂时交给卡迪娜吧。她已经服侍菲诺很长时间了,比较了解菲诺的心理……”
  本以为哈尔姆巴克听到奥尔德巴的话就会干脆地放弃,没想到他继续说道。
  “那么就让艾尔西和她聊聊吧。那女孩和菲诺大人的年龄相近,也是一位相当细心的骑士。她同时也能担任菲诺大人的护卫。”
  卡迪娜见过副官女骑士艾尔西。在他们抵达的昨天,卡迪娜曾在菲诺的指示下带她在宅邸中参观。
  虽然有些冷淡,但是那女孩十分爽快,作为军人应该也很有才能。而且,她的年龄不管怎么看都比卡迪娜小。
  (魔导骑士团的副官竟然是那么年轻的女孩子……)
  卡迪娜不由得这样想到。
  奥尔德巴有些犹豫地低吟。
  “是啊——不过,菲诺已经出门了。这件事就等到晚饭以后再说吧。”
  “好的。那就稍后再见。”
  哈尔姆巴克悠然地离开了。
  卡迪娜面向陷入沉思的主人,畏畏缩缩地问道。
  “那个,馆长大人——那些魔导骑士团的骑士是来帮助您进行研究的吗?”
  奥尔德巴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
  “嗯。还有赛罗的事情,不过那件事还没有进展——怎么了?”
  “其实,在我们佣人之中流传着那到底是什么研究的传闻。”
  卡迪娜本以为肯定会被奥尔德巴臭骂一顿,没想到他只是叹了口气。
  “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们好像很在意我去年在王都发表的论文内容。我总结了成功修复古代魔导具的过程,不过修复本身是泽尔德纳特的功劳。他们其实是想见到尚且在世的泽尔德纳特吧。”
  赛罗的祖父——魔导具工匠泽尔德纳特在三年前去世了。
  卡迪娜也参加了他的葬礼。虽然他们侍奉着共同的主人,却几乎没有交流。
  泽尔德纳特那位老人总是待在他的工房里,除了年幼的赛罗和菲诺,还有主人奥尔德巴以外,应该没什么人有机会和他谈话。
  奥尔德巴似乎对他的技术评价很高。
  虽然与正值芳龄的菲诺有很多不同之处,但是奥尔德巴作为贵族来说性格敦厚,对佣人们没有不合理的要求,是个十分可靠的主人。
  高龄的泽尔德纳特似乎也很感谢奥尔德巴的庇护,他们是主从关系的同时,也可以说是研究伙伴。
  奥尔德巴抱起粗壮的胳膊,眯起了眼睛。
  “……不过,骑士们的目的到底是不是那篇论文的成果我也不清楚——他们似乎还有其他要处理的事情。看来这两天有必要好好地谈一下。”
  奥尔德巴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接着就走回了书房。
  被独自留下的卡迪娜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不过,身为佣人的自己什么也做不到。她只知道现在抛下菲诺会令人十分不安。
  虽然不能追上骑着天球木马飞走的菲诺,但是下次她回来的时候,卡迪娜有必要关心一下她的想法。
  “……赛罗到底去哪儿了……要是小姐可以找到他就太好了。”
  卡迪娜自言自语地说完之后,身体忽然颤抖起来。
  如果赛罗已经死了,而菲诺找到了他——
  那么,菲诺可能会坏掉。
  卡迪娜以佣人的身份祈祷着两人的平安无事,接着就继续去完成宅邸里的工作了。

  ◎

  日落之后又消磨了一会时间,赛罗总算开始从森林向城里移动。
  夜幕降临的城镇中没有一个人影。
  米斯特哈温德城地处边境,到了晚上更是早早地人影全无了。在小巷里更是不必担心会碰到别人。
  赛罗一边祈祷着不要被人撞见,一边迅速地走向隐藏通道的所在地。
  在宅邸庭院附近有一所教会——隐藏在那里地板下方的通道就是通往多利亚尔德家的近道。
  现在的教会里没有住人,只有在有结婚仪式或葬礼的时候,居民们才会从附近找来司祭。
  如今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条通道的存在了。虽然有人知道教会下方有一个地下空间,但他们好像以为这里只是普通的地下储藏室。
  在没有要事的情况下,不会有人特意到这种昏暗肮脏的地方来。
  赛罗压住脚步声,走进了古老的教会。
  从礼拜堂内的一扇大门中通过,有一处通往二楼的楼梯。
  楼梯下方有一个储藏间,而它也是通往宅邸的隐藏通道出口。
  本来这是为了在发生暴乱时让领主逃脱用的出口。
  赛罗掀开地板,打开了一片漆黑的出口,地下潮湿的空气触碰着他的脸颊。
  (这里大概从来都没有被当作逃脱的通道使用吧……)
  他也不是很了解米斯特哈温德的历史,但是至少在这座宅邸建成以来,这里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动乱。
  而奥尔德巴也只是遵照命令来到此地赴任并住在了宅邸中,他应该没有觉察到这条通道的存在。
  虽然本来的用途被彻底荒废,但是对于赛罗来说,这条通道是充满了回忆的地方。
  没时间准备提灯了。
  内部只有狭窄的笔直道路,应该不必担心迷路,所以赛罗一边用手摸索,一边开始前进。
  小时候,他经常和菲诺一起从这条通道出城。
  宅邸的警卫从以前起就很严密,所以他们没法从大门轻松地逃出去,于是在小孩的冒险心驱使下,两人就利用了这条通道。
  有时是在黑暗之中牵着她的手,有时是被她拉着手。赛罗直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自己剧烈的心跳。
  最后一次使用这里,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通道中。
  赛罗用一只手扶着石墙前行,回想着过去。
  (……啊啊,是爷爷去世以后。)
  泽尔德纳特的葬礼结束之后几天,菲诺利用这条通道,把赛罗带去了教会。
  并不是有事要谈。
  菲诺只是陪在身旁,紧紧地抱住失落的赛罗来抚慰他。
  失去了唯一的亲人祖父以后,赛罗多亏了菲诺,才没有感觉到强烈的寂寞。
  在那之后,已经过去了三年。
  两人的个子都长高了,而菲诺的贵族小姐身份也越来越明显。
  奥尔德巴训诫了他,而赛罗自己也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之间会拉开距离。想到这里,是否要去见她的决心开始动摇了。
  (……但是,菲诺很喜欢乱操心的。)
  他不想让她露出悲伤的表情,什么都不做就藏起来。他也可以想象菲诺现在几乎已经处在吃不下饭的状态。
  在黑暗的通道里走了一会,他总算接近了出口。
  这条隐藏通道与宅邸中的地下仓库相连。
  打开门以后,赛罗的脸颊感受到了与沉闷的地下不同的新鲜空气。
  这间仓库自然也没有灯光。赛罗用手摸索着走向出口。
  穿过整理好的食材和酒桶等等,赛罗爬上了楼梯。楼梯上方的大门缝隙间漏出了淡淡的月光。
  赛罗猛地探出头来,确认了外面是否有人。
  现在是大家都已沉睡的时间段,菲诺恐怕在她的卧室吧。
  她的房间在二楼。
  赛罗尽可能地消除脚步声,走上楼梯,来到了菲诺的房间前。铺在地上的地毯刚好吸收了他的脚步声。
  本以为骑士们会在四周警戒,但是现在这里没有他们的气息。
  “——菲诺,你在吗?”
  赛罗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喃,同时扭转门把手。
  没有上锁。
  宅邸内鸦雀无声,使得开门的碾压声听起来有些恐怖。
  随着门的打开,赛罗感到了菲诺的气味。
  清晰的甜香味,还有一点点酸味。这个房间的味道让赛罗吓了一跳。在年幼的时候,他就没怎么进过菲诺的房间。
  “……菲诺。”
  赛罗小声地呼唤着,接近到床边。
  到此为止都没问题。宅邸中没有人发现他。只要带着她离开,就能暂时保证她的安全。虽然赛罗也很担心奥尔德巴等人,但是他最为担心的还是菲诺。
  由于窗户被关上了,房间内几乎漆黑一片。在昏暗的床上,毛毯鼓成了人体的形状。
  正当赛罗把手伸出去,打算摇晃她的肩膀时——
  他察觉到了异常之处。
  ——这里混杂着与菲诺不同的气味。
  在他惊讶地抽回手的瞬间,眼前掠过一阵风。
  睡在床上的人影坐了起来,将“镰刀”的尖端刺向赛罗的面前。
  与此同时,已经关上的房门忽然被打开,立刻回头的赛罗就这样僵住了。
  “……吓了我一跳呢。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
  站在门外的“魔族”哈尔姆巴克微笑着凝视赛罗。
  接着,从床上起身的女骑士艾尔西将冰冷的刀刃抵在赛罗的脖子上。
  她没有穿军装,而是穿着和昨晚袭击赛罗时一样冷艳的黑色服装。她的样子让人联想到了美丽的恶魔或死神。
  就像是被肉食性的野兽盯上了一般,赛罗一动不动。
  “为什么……菲诺、菲诺在哪里——?”
  赛罗茫然地问道,而哈尔姆巴克轻笑几声。
  “擦肩而过还真是可怕呢。她为了找你出门了。大概直到早上都不会回来吧。我让艾尔西在这里等着和她谈话——不过,这也只是目的之一。因为我在想,你可能会来。”
  赛罗咬住了嘴唇。本以为菲诺晚上一定在自己的房间里,看来他还是错看了菲诺的行动力。
  “……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
  哈尔姆巴克露出了苦笑。他的笑容十分理性,表情中没有表现出任何诚意。
  “我也没有确实的证据。今天,我们去那个悬崖下方搜索了一下,虽然看到了血痕,但是没有最为关键的尸体。就连随身物品和衣服的碎片都没有。血迹也是伪装的吧?”
  那恐怕是救了他的阿尔凯因做的处理。
  “我想你的尸体可能是被野兽带走了,但是也有你还藏着某种魔导具的可能性——最重要的是,你是那位泽尔德纳特先生的孙子,却这么轻而易举地掉了下去,这让我产生了戒备心理。”
  哈尔姆巴克的话很明显对赛罗评价过高了。如果阿尔凯因没有救他,赛罗肯定会变成横躺在悬崖下方的尸体。
  “不过,你的运气很不好呢。只要逃走的话,就不用死了。真是遗憾。”
  哈尔姆巴克故意叹了口气,巨镰的尖端也抖了一下。
  “——要在这里解决掉他吗?”
  黑发飘舞,背后的艾尔西冷冷地问道。
  (这次一定会被杀掉——)
  在开始战栗的赛罗面前,哈尔姆巴克缓缓地摇了摇头。
  “稍微等一会。从事后处理的角度来看,让这个房间沾上血污可不大明智啊。还有赛罗,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得救的吗?”
  哈尔姆巴克的声音包含着嘲讽的语气,同时也带有几分威严。
  在胆怯也是理所当然的状况下,赛罗却怒视着哈尔姆巴克。
  他几乎没怎么讨厌过别人,但是对于面前的青年骑士,赛罗和菲诺一样感觉到了强烈的厌恶。
  哈尔姆巴克却不介意他的视线。
  “你怕得不能说话了吗?从那种高度掉下来,到底是怎么得救的呢?也就是说,你还是藏着某种魔导具吧——真是让人很感兴趣呢。”
  (……对了,阿尔凯因交给我的护身符——)
  回想起那个物品,赛罗没有回答,而是从口袋中取出了蓝色的石头。
  哈尔姆巴克眯起了眼睛。
  “……这是什么啊?不是‘共鸣之石’么?这种东西,你是怎么……”
  “这不是我的——是在森林里遇到的猫交给我的。”
  赛罗说完——
  哈尔姆巴克的脸不自然地绷紧了。
  “……你说……‘猫’?”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这超出预想的激烈反应让赛罗十分惊讶。
  “你是说猫吧?难道你遇到了有着藏青色的黑毛——还有一双金色眼眸的怪物猫?”
  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哈尔姆巴克从赛罗的手中夺走了蓝色的石头。被镰刀抵着的赛罗没有抵抗。
  哈尔姆巴克把夺走的石头放在掌心,稍微注入了一点魔力。
  在赛罗的注视下,石头开始散发出淡淡的朦胧光芒。
  看起来仿佛是星星在闪烁一般,赛罗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最终,石头的上方浮现起手掌大小的光球,里面出现了一只微笑的“猫”脸。
  他就是拯救了赛罗,一身黑毛的奇猫——
  阿尔凯因。
  “你好啊,哈尔姆巴克。很久不见了。”
  他举起了可爱的肉垫,笑着说道。
  阿尔凯因友好的声音让赛罗有种不协调感,而哈尔姆巴克向他投以憎恶的视线。
  “你是阿尔凯因——!救了这个小鬼的人也是你吧!”
  哈尔姆巴克愤怒地大喊,不顾自己的声音在宅邸中回荡。
  艾尔西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但是没有制止他。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种乡下地方!?是来嘲笑我的吗!”
  阿尔凯因轻轻地吐了吐舌头。
  “嗯。这样的取乐方式也不错呢,不过比起这些,我的朋友在那边吧?你还好吗?”
  被叫到的赛罗把脸凑到石头旁边。
  “阿尔凯因,这是……”
  “啊啊,你没事就好。这是从远处也能通话的魔导具。见到菲诺了吗?”
  赛罗咬了下嘴唇。
  “她好像为了去找我,跟我错过了……阿尔凯因,请你保护菲诺。她现在大概在森林里——”
  “到此为止了。阿尔凯因,你想干什么?”
  赛罗的话只说到了一半,哈尔姆巴克就把手里的石头靠近脸旁。
  在蓝色的石头散发的光芒中,黑猫的金色眼眸盯着哈尔姆巴克。
  仅此而已,那位哈尔姆巴克就全身僵硬了。
  虽然赛罗听说阿尔凯因和他之间曾有过节,不过这样看来,应该是阿尔凯因给他留下了恐怖的回忆吧。
  “你为什么要帮助这个小鬼?这里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吧?”
  听到他的疑问,阿尔凯因笑了起来。
  “我和你不同,没有杀掉小孩的兴趣,也没有对濒死的小孩置之不管的爱好。别看我这样,也是个绅士呢。”
  哈尔姆巴克不悦地哼了一声。
  “你还真会说啊。要是像你这样品行恶劣的家伙也算是绅士,那些野猫就是王侯贵族了。”
  “你说得没错。野猫可是出人意料地拥有极高的尊严哦。他们的生存方式至少比投身魔族,看着上司的脸色做尽坏事的小混混魔导师更接近于贵族。”
  听到阿尔凯因的嘲弄,哈尔姆巴克的眼睛顿时充血。
  阿尔凯因像是很享受这番舌战般露出了笑容。
  “你的心胸还是这么狭窄。在失去了那件魔导具之后,你已经无法和我们正常地战斗了,即使如此你还要妨碍我——难道是想白白浪费掉猫的九条性命吗?”
  “真无聊,与区区一只猫交谈还这么孩子气。猫也只有一条命哦。”
  看着噗嗤偷笑的阿尔凯因,哈尔姆巴克终于激动起来。
  “就是你这区区一只猫让我们吃尽了苦头——!既然你也来了这里,那就好说了。你马上现身,看我怎么把你千刀万剐,拿去喂鸟!”
  虽然话语很庸俗,但是他的声音中笼罩的气魄是货真价实的。反过来看,这也显示出他对阿尔凯因的恐惧。
  阿尔凯因却悠然自得地举了一下手。
  “算了,现在的我确实无法和你们为敌。但是,既然那孩子被抓了,我也不能坐视不管。那么,我们就来做个交易吧?哈尔姆巴克·索鲁伊塔——”(注释:中间名是Souleater,意思是噬魂。)
  赛罗注意到哈尔姆巴克的中间名与之前听到的有所不同。看来作为魔族的他和作为魔导骑士的他,有着不同的名字。
  “交易?像你这样恶劣的猫,会有——”
  浮现在光芒中的阿尔凯因微微一笑。

  “‘还流的轮环’——哎呀,这个魔导具很有趣吧?”

  听到阿尔凯因戏弄人的话,哈尔姆巴克的身体僵硬了。
  在光芒之中,阿尔凯因移开了视线。他的视线前端朝向了“不该存在的东西”,吸引了哈尔姆巴克的注意力。
  “阿尔凯因……你是在哪得到那个的?”
  面对着狼狈慌张的哈尔姆巴克,黑猫魔导师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眼神。
  “去世的泽尔德纳特先生和我都是范达尔派的人哦?只有自家人知道的隐藏方法多的是。只要找一下就知道了。虽然我也很怀疑它是否实际存在——不过,看来是成功了呢。就连我也大吃一惊啊。”
  说到这里,阿尔凯因炫耀了一下手中细细的银手环。
  (真的……存在啊。)
  赛罗也十分惊讶。阿尔凯因自己都明确地说过,那是“并非实际存在的妄想产物”。
  哈尔姆巴克咯吱一声咬了咬牙。
  而阿尔凯因对他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我知道你们很想要这个,但它并不是我喜欢的魔导具类型。如果你想要的话,就给你好了。当然了,我也不会把它轻而易举地直接交给你。”
  阿尔凯因举起爪子,轻轻地左右摇晃,又眯起一只眼睛。
  “——那么,哈尔姆巴克。做个交易如何?你有三个选项。
  一、从我这里强行夺走它。
  二、放弃得到这个魔导具。
  三、和我进行交易并得到它。
  ——我建议你选择第三项哦?不过,从我的角度来看,你还是逃走比较好。”
  “…………说说看交易的内容吧。”
  有些漫长的沉默显示出哈尔姆巴克内心的纠结。
  对于哈尔姆巴克认真的表情,黑猫的笑容却无比轻松。
  “我的要求是你们从这里撤退。不要伤害赛罗、菲诺、宅邸中的人和城里的人们,就此离去。相对的,我会把这个‘还流的轮环’交给你。虽然是很罕见的魔导具,但是你也知道我的属性是什么。”
  哈尔姆巴克发出了如同野兽般的呻吟声。
  “交货的方法是?”
  “是啊。我想尽量避免在城里引发骚动,你们首先移动到南边的平原吧。在那之后,我会把还流的轮环藏在城外的某处,再用那颗石头通知你隐藏的地点。你们回收了它之后,一切就结束了。这个交易不错吧?”
  哈尔姆巴克冷笑一声。
  “没门。我们离城之后,你就会带着它逃走吧。”
  虽然他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但是思考还保留着冷静。
  阿尔凯因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不,你们拥有战力。如果我没有把魔导具交出来,你们就会袭击城镇吧?我可不想让那种事发生。不过,只要拿到了目的物,你们就不需要留在这里了。简单地说吧,我不希望你们在这里惹麻烦。所以,我才认为把还流的轮环交出来也没关系。如果你需要考虑的时间,那就等会儿再联系吧。”
  哈尔姆巴克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思考了片刻。
  他阴沉地看了一眼艾尔西,接着让赛罗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也许是听到了刚才哈尔姆巴克的大声叫喊,走廊上传来了佣人的脚步声。
  “发生了什么事!?又有侵入者吗……”
  那是与菲诺关系很好的佣人——卡迪娜的声音。
  赛罗忍不住大声喊道。
  “卡迪娜小姐,别过来!”
  “……阿尔凯因,我的回答是这个。”
  赛罗阴沉的喊声与哈尔姆巴克刺耳的说话声重合在了一起。
  在房门打开时,青年骑士向艾尔西递去一个眼神。
  从床上蹿出的少女挥起了巨镰。
  在回过头去的赛罗面前,卡迪娜正一脸讶异地站在房门旁。
  赛罗立刻飞扑到她的身前。
  在深入思考之前,他的身体自作主张地动了起来。
  为了保护卡迪娜不被艾尔西挥下的巨镰伤害——
  赛罗的脑中闪过了这个念头,就猛地把她扑倒在走廊的另一侧。
  一阵风掠过头顶。
  女佣人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赛罗,睁圆了眼睛。
  “赛、赛罗!?你没事啊……!”
  “卡迪娜小姐,快逃!快一点……!”
  冰冷的刀刃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赛罗身下的卡迪娜屏住了呼吸。
  赛罗也觉察到自己身处的情况,就这样僵住了。
  艾尔西的巨镰没再动弹。
  她用一只手撩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开口说道。
  “……十分抱歉,哈尔姆巴克大人。这次要杀掉他吗?”
  背后的哈尔姆巴克叹了口气。
  “没想到他的速度这么快——这样就行了,艾尔西。我们要证明自己的诚意嘛——对吧,阿尔凯因?”
  
  

  哈尔姆巴克面带淡淡的笑容看向石头。
  从赛罗所在的位置,看不到阿尔凯因的表情,但是他的沉默似乎有些沉重。
  哈尔姆巴克似乎很开心。
  “我已经看穿了你的想法。你让我们移动,不是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而是想要拖延时间吧?谁会给你‘叫来同伴的时间’啊。我们必须在明天的清晨到来之前,就把这件事解决掉——”
  听到阿尔凯因的想法被看穿,赛罗咬了咬牙。
  那位拥有猫形态的魔导师说过,“一个人战斗会很困难”。如果能把交易拖延几天,他的同伴应该就能赶过来了。就因为自己擅自行动,他的计划被破坏了。
  哈尔姆巴克痉挛般地笑着,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从上方抓住了赛罗的头发。
  接着,他把因为痛苦而皱起眉头的赛罗强行推到石头的旁边。
  “听好了,可以杀掉的人质这座城里多得是。阿尔凯因,你给我立刻赶过来!一个小时之后,我会开始一个一个地杀掉宅邸里的人。如果你带来‘还流的轮环’,我就不会对城里的人出手。让我放过你也没问题。把那个魔导具——现在就交出来!”
  哈尔姆巴克已经不再掩饰他回荡于宅邸内的声音,高声地笑了起来。
  石头散发出淡淡的光芒,阿尔凯因的金色眼眸眯了起来。
  “——那么,我会在一个小时内赶过去。你不要后悔,哈尔姆巴克。”
  阿尔凯因的声音中不含丝毫感情色彩,连在旁边聆听的赛罗都抖了一下。
  魔导具——共鸣之石的光芒消失了,黑猫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结束了对话的哈尔姆巴克把赛罗推到一旁,俯视着卡迪娜。
  佣人卡迪娜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态吓得瑟瑟发抖,没法正常地发出声音。
  即使如此,她还是勉强地直起身子,轻声说道。
  “你、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
  原本是王宫骑士的哈尔姆巴克等人差点杀了她——卡迪娜似乎在这异常的事态中陷入了混乱。
  赛罗昨晚也被他们欺骗,差点死去,所以他可以理解卡迪娜的心情。
  在艾尔西的镰刀微微一颤的瞬间,赛罗再次挡在了卡迪娜的身前。
  “……阿尔凯因会在一个小时内赶来吧。那么,请不要对她出手。”
  哈尔姆巴克露出了微笑。
  “原来如此。年龄虽小,胆识却挺大。阿尔凯因就是看上你的这一点了吧。还是说在差点死一次之后,你做了某种奇怪的觉悟?”
  哈尔姆巴克愉快地说着,把手伸入怀中。
  他取出了原本放在赛罗家的祖父遗物——“黑色的石头”。
  第一次见到哈尔姆巴克的时候,他就很在意这个魔导具。看来在赛罗离开之后,他就把它偷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魔导具,但它可能是非常贵重的物品。
  注视着满脸悔恨的赛罗,哈尔姆巴克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虽然我很讨厌那只恶劣的猫——但是,像你这样诚实的孩子,我并不讨厌哦。因为不必担心被骗。我会让你活下去的,只要阿尔凯因遵守约定——不过,我可不认为那只猫会遵守我们的约定。”
  “……这是因为你们魔族是恶人吧?”
  赛罗故意采取了这样的说话方式。这是因为他产生了一种危机感,如果不把哈尔姆巴克等人的注意力从卡迪娜集中到自己身上,他们就会在谈笑间杀掉卡迪娜。
  哈尔姆巴克根本没有把别人的性命放在眼中。有利用价值就让对方活下去,妨碍到自己就杀掉——这就是他的处世方式。
  而哈尔姆巴克对这句话,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愉快,反而很高兴的样子。
  “正是如此。但是,会跟这种恶人交易的人,也是十足的恶人。只不过,那个家伙无法成为彻头彻尾的恶人,所以才要钻他的空子啊。”
  哈尔姆巴克分别绑起赛罗和卡迪娜的手臂,对副官下达了指示。
  “艾尔西,把骑士团的所有人都叫起来。阿尔凯因会在一个小时内赶来。他和以前那些家伙不同,是只不能大意的猫。这一次——这一次,我一定要干掉他。”
  赛罗小声地向显露出嗜虐本性的哈尔姆巴克提问。
  “你和阿尔凯因到底有什么仇恨?”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
  哈尔姆巴克以冷酷的声音答道,而赛罗就此语塞。
  看来对于哈尔姆巴克这个男人来说,那段记忆是禁忌。
  “艾尔西,这家伙是用来对付阿尔凯因的最佳人质。这个佣人就和其他佣人一起,关到某个房间去吧。”
  副官艾尔西点了点头,暂且收回了巨镰。她把变化成宝珠的魔导具挂在自己的胸前,用冰冷的手碰了碰赛罗的脸颊。
  在浑身颤抖的赛罗耳旁,她静静地低喃。
  “好漂亮的男孩——哈尔姆巴克大人,这孩子可以给我吗?我想把他当成送给露娜丝缇雅大人的土产。”
  “……哎?土、土产是指——”
  赛罗慌乱起来。哈尔姆巴克兴趣缺缺地转过身去。
  “在把他当成对付阿尔凯因的人质用过之后,就随你喜欢吧。反正这家伙也没什么用处。”
  “是,谢谢您。”
  艾尔西轻松地把赛罗担在肩上。她的力量让人根本无法联想到瘦弱的少女。
  因为手脚被绑而无法反抗,赛罗只是咬紧了牙关。
  接着,艾尔西用另一边的肩膀扛起了卡迪娜。
  “赛、赛罗……这是……”
  赛罗向胆怯的卡迪娜递去眼色。
  “现在请老实听他们的话,卡迪娜小姐。闹出乱子……会很危险的。”
  卡迪娜屏住呼吸,点了点头。
  艾尔西扛着两人,跟在哈尔姆巴克的身后。
  他们穿过了月光照射的长长走廊,走向楼梯方向。
  “哈尔姆巴克大人,奥尔德巴要如何处理?他姑且也算是魔导师。为了不让他和阿尔凯因一起战斗,可以趁现在封住他的行动——”
  “是啊——不过,对方好像主动过来了哦。”
  听到哈尔姆巴克的话,赛罗和卡迪娜都吓了一跳。
  “……奥尔德巴大人!”
  正如哈尔姆巴克所说,奥尔德巴正独自一人悠然地站在楼梯下方的大厅里。
  他没有穿睡衣,高大的身躯上穿着与贵族魔导师身份相称的紫色长袍。
  “这不是哈尔姆巴克先生吗——大半夜的,怎么如此吵闹?”
  他的声音有些阴沉。
  奥尔德巴似乎已经注意到赛罗和卡迪娜的存在,他的语气显示出他似乎已把哈尔姆巴克等人看作了“敌人”。
  “奥尔德巴大人!快点逃吧!这些家伙不是普通的魔导师……”
  听到赛罗的喊声,奥尔德巴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我听到了你们在上面的对话。本来是为了保护菲诺而做的安排,没想到引发了意外的事态。”
  也许是为骑士们的愚蠢行为而惊愕吧,奥尔德巴长叹了一口气。
  哈尔姆巴克等人只是站在楼梯上望着奥尔德巴。
  他没有找借口的意思,而且脸上也明显浮现起轻视奥尔德巴的表情。
  奥尔德巴以阴沉的视线怒视着他们。
  “……哈尔姆巴克先生,我本想说服你们离开——但是,看起来我真的没有识人的眼光呢。不过——!”
  奥尔德巴的双手握着前端与狗脸十分相像的两根棒子。
  这是他最擅长的魔导具,也是去世的泽尔德纳特为雇主制作的“雾之猎犬”——奥尔德巴举着拥有城市名的武器,摆出了战士的架势。(注释:米斯特哈温德,即Mist hound,雾+猎犬的意思。)
  “这座宅邸中,不允许违法的作为。哈尔姆巴克先生,如果你不想受伤的话,就请你放弃吧。”
  由于奥尔德巴身材高大,他释放出了十足的威严。
  “既然如此,就没办法了——艾尔西,你去做他的对手吧。”
  哈尔姆巴克下达了指示。
  赛罗推测出了他让副官出战的理由。
  这里是宅邸内部,没有“土”。他估计哈尔姆巴克用于制作土人偶的魔导具只能在有土的地方使用。
  黑发少女把赛罗和卡迪娜放在地上,咚的一声蹬了一下楼梯。
  她手上的宝珠散发出光芒,在一瞬间化作了巨大的镰刀。
  “雷兽的巨镰”的尖端精确地瞄准了奥尔德巴。
  奥尔德巴眯起眼睛,敲响了双手的棒子。
  “狩猎的时间到了,‘雾之猎犬’!”
  在发动效果的号令声中,白色的雾气以惊人的气势,从两根棒子前端的狗脸处喷出。
  雾气化作了两只野兽的形态,向从楼梯上跳下的少女袭去。
  艾尔西挥起镰刀,但对手是没有固定形态的雾气,因此刀刃干脆地穿了过去。
  同时,雾气野兽挥起的爪子撕裂了她的衣服。
  躺在地上的赛罗十分惊讶。
  可以让对方的斩击无效化,而且自己的攻击还能命中对方——拥有这么好用的魔导具,也难怪奥尔德巴会如此自信了。虽然是祖父制作的魔导具,但是在这座和平的米斯特哈温德城,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雾之猎犬”被用于实战。
  卡迪娜好像也是第一次见到主人的武器,她圆睁着眼睛。
  猎犬的身体只是白色的雾气,但嘴巴、牙齿和四肢的形状都十分生动,第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为了战斗而生的存在。
  见识到这意想不到的伏兵,哈尔姆巴克不由得低吟一声。
  这样一来,艾尔西就只能边退却边战斗了。两只野兽交相追赶在忙于逃跑的少女身后。
  奥尔德巴再次击响棒子。
  像是受到了刺激一般,野兽又变得狰狞了几分。
  “瞧不起派遣到乡间的贵族吗?很遗憾,对我来说最多的就是时间。魔导具的研究和修炼我从不松懈。”
  “原来如此——确实是放置在乡间会十分可惜的人材和魔导具。”
  哈尔姆巴克若有所悟地低喃。
  在战斗的中途,他在楼梯上向奥尔德巴恭敬地垂下了头。
  “……这样如何呢,奥尔德巴大人。如果你成为我们的同伴,就让你进入王都的研究室吧……”
  “说什么蠢话。你们只是顶着魔导骑士团之名的冒牌货吧。刚才不是说了‘魔族’之类的吗——”
  哈尔姆巴克微微一笑。
  赛罗也注意到了奥尔德巴的误会。
  只是听到了刚才对话的奥尔德巴,并不知道埃鲁福尔王族已被魔族取而代之了。
  一旦他知道了哈尔姆巴克他们是真正的“王立魔导骑士团”——
  “我们是真正的魔导骑士团。埃鲁福尔王族已经和魔族联手了。”
  听到这句话,雾之猎犬的动作迟钝了几分。
  接着,哈尔姆巴克以三寸不烂之舌动摇着奥尔德巴开始迷茫的心。
  “与我们争斗没有好处。现在反抗我们,就等于是违抗王族的政策。倘若你还想保住贵族的地位,就该与我们联合。”
  “王族和魔族……?这种话让我怎么相信——”
  说到这里,雾之猎犬在奥尔德巴的支配下停止了动作。
  于是,哈尔姆巴克接着说道。
  “这是事实。想要为王族尽忠的话,你应该采取的行动很明显——不是与我们继续争斗,而是成为同道中人比较好。”
  赛罗已经发现,哈尔姆巴克表现出诚意的说话方式只是欺诈之术。但是,站在奥尔德巴的立场上,他会心生动摇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如果王族与魔族真的成为了共犯,现在违抗哈尔姆巴克等人,就会危及奥尔德巴身为“贵族”的地位。
  侍奉贵族的赛罗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他不打算谴责停止攻击的奥尔德巴。对于每个人来说,最重要的东西都有所不同。
  奥尔德巴皱着眉头,忽然笑了一声。
  “……是吗——如果这是真的,我应该采取的行动确实很明显。”
  ——只要收起武器,至少雇主的命可以得救。认为这样就好的赛罗闭上了眼睛。
  然而,赛罗错了。
  铿、铿……奥尔德巴手中的魔导具“雾之猎犬”发出了巨响。
  停止动作的两只野兽再次发出咆哮的声音。
  哈尔姆巴克的鼻梁气歪了,仰望着他的奥尔德巴严厉地说道。
  “——你对贵族和王族的关系似乎有些误解。在王失去了身为王的资格时——贵族就承担着谏诤的义务,而不是唯唯诺诺地遵从指示。虽然是同盟者,但我们贵族并不是王族的部下。无论我们的势力如何衰落,无论时代如何进步,忘记这份尊严的人,没有成为贵族的资格。给我记着吧,小子——!”
  雇主出人意料的气魄让赛罗大吃一惊。卡迪娜也屏住呼吸,注视这主人的行动。
  哈尔姆巴克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愚蠢。如果想要过上好日子,还是应该选择长久一点的方式啊。”
  “这我并不否认。倘若我的性格可以更圆滑一点,当初也不会被左迁到这种乡野之地担任城主了。”
  奥尔德巴淡淡一笑,继续敲响棒子。在声音响起的同时,雾之猎犬也在积蓄着力量。
  “现在我能做到的事,就是抓住想要加害我家臣的你们,再把你们交给司法官。如果他们没有对你们进行制裁,那么我也没有继续为这种腐朽的王族尽忠的道理。你们说的话是真是假,就用这个方法来判明吧——好了,狩猎重新开始!”
  得到了奥尔德巴的指示,两只雾之猎犬再次奔跑起来。
  艾尔西躲过猎犬的攻击,动作灵活地不断飞退。
  她的背靠在了墙上。
  “夹击!”
  奥尔德巴大声喊道。紧接着,调整好体态的艾尔西用力地挥起了镰刀。
  “勇猛的雷神奈穆埃尔,请给予我帮助——”
  在她以神官般的声音呢喃之后,镰刃上涌现了赛罗在花田里见到的野兽。
  雷电形成的野兽与雾之猎犬纠缠在一起。
  双方都没有固定的形态,无法互相攻击,因此看起来像是缠绕在了一起。本以为它们只会穿过对方的身体,但是电和水似乎产生了相互影响。
  在雾之猎犬被缠住的同时,巨镰上又生出了好几只野兽。
  这些野兽与猎犬不同,可以在空中飞舞。
  “不好!快回来!”
  奥尔德巴敲响了棒子。铿铿的高亢声音响起,猎犬转过身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如同箭矢般迅猛的雷兽已迫近到奥尔德巴的眼前。
  野兽咬住了奥尔德巴粗壮的胳膊。
  突然袭来的冲击,让奥尔德巴睁圆了眼睛。空气发出啪嚓啪嚓的响声,而奥尔德巴也随之喊道。
  “唔!?”
  随着痛苦的叫声,他巨大的身躯被弹了起来,双手的棒子掉在地上。
  接着,奥尔德巴随着一团涌起的烟尘倒了下去,再也没有动弹。
  “馆长大人!”
  身旁的卡迪娜发出了悲鸣。
  失去了主人的“雾之猎犬”如同雾气般烟消云散了。
  赛罗眺望着自己的雇主,紧紧地咬着嘴唇。
  被雷兽咬住的地方没有流血,衣服也没有破裂。不过,在被野兽咬到的瞬间,奥尔德巴的身体中似乎有大量的雷电穿过。
  艾尔西从昏迷的奥尔德巴身旁拿走了他的魔导具。
  祖父的作品“雾之猎犬”被交到了哈尔姆巴克的手中。
  在由于不甘心而不停颤抖的赛罗身旁,青年骑士淡淡地笑了。
  “……很不错的魔导具嘛。土产又增多了。这个男人操纵两只猎犬似乎就是极限了——不过,交给我们使用的话,大概可以出来十只吧。这种需要操作技巧的魔导具,要花费一定的时间进行修炼,不能立即使用呢。”
  哈尔姆巴克高兴地说着,又低头看向赛罗。
  “——魔族很不错哦,少年。你好像不擅长使用魔导具,只要魔族化的话,说不定就能用了。”
  赛罗怒视着他。成为哈尔姆巴克的同伴?简直是笑话。
  他根本不想变成什么魔族,但是哈尔姆巴克刚才的话让他有些在意。
  “魔族化……要怎么做,才会变成那样?”
  哈尔姆巴克的脸上浮现起微笑。
  “——接受洗礼。仅此而已。”
  仰望着他的赛罗为他的表情战栗起来。
  得到强大的力量,就要失去重要的东西——看起来就是这般疯狂的笑容。
  哈尔姆巴克在笑。
  仿佛没有比这更为可笑,蔑视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但是在周围人的眼中显得无比悲哀的滑稽笑容。
  扛着赛罗与卡迪娜的副官艾尔西向这样的哈尔姆巴克投去了冷冷的一瞥,又漠不关心地走了起来。
  这位副官少女也让人搞不懂。
  虽然没有哈尔姆巴克那么让人讨厌,不过她给人以一种空虚的感觉,而这一点又让她显得很怪异。
  “你……你也是魔族吗?”
  听到扛在肩上的赛罗这样问道,少女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露出了暧昧的微笑——
  又以令人战栗的动作抚摸着赛罗的脸颊。

  ◎

  在漆黑的森林中,菲诺的天球木马如同滑翔般疾驰。
  (赛罗……赛罗……)
  她在心中呼唤着少年的名字,拼命地回望四周。
  自从她出门寻找赛罗,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她也不知道具体是多长时间。
  也许是很长时间,但也有种短暂的感觉,她甚至还认为时间没有流逝。
  她总是会产生赛罗平安无事地站在黑暗中的幻想,接近那里时期望却每每落空,然后再次在黑暗中看到他的幻影——这样的反复让她的心不知不觉地疲惫起来。
  “赛罗!你能听到的话,就回答我!”
  在夜晚的森林里,响起了菲诺沙哑的声音。她的声音已经接近于悲鸣,在森林中空虚地回荡着。
  然而,听到菲诺忍不住喊出的声音的人,不是赛罗,而是其他的存在。
  “——小姐,失礼了。”
  头上响起的爽朗声音令菲诺吓了一跳,她慌忙停下了木马。
  她回过头去,只见一个黑色的小块跳落下来。
  在菲诺手中的照明魔导具——“夜魔之灯”的照射下,一只黑猫站在眼前。
  这是一只毛皮华美、威风凛凛的猫,他金色的眼眸中寄宿着神秘的光芒。
  他戴着插有羽毛的帽子,腰间别着短剑,穿着军靴和黑色风衣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是人类。
  与他意志强烈的金色眼眸视线相合之后,菲诺惊讶地抖了一下。
  “……刚才说话的人是你吗?”
  用后腿站立的猫缓缓地点了点头。
  “嗯,是我。你就是菲诺吧?”
  “……嗯。是倒是……不过,很不妙呢。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幻听和幻觉,该怎么做才好?”
  从木马上下来的菲诺茫然地问道。
  她在书本上读过有理解人话的野兽,而且远方似乎真的存在这种野兽。但是,会说话的猫好像只有童话故事里才有吧。
  菲诺还以为自己已经睡着,现在正处于梦境之中。
  猫微微一笑。
  “既然你已经陷入了看到幻觉的窘境,那么是否愿意相信一只陌生的猫所说的话呢?话虽如此,这并不是你的幻觉。赛罗有危险,他需要你的帮助。”
  听到这个名字,菲诺扑向了黑猫。
  “你认识赛罗!?他现在在哪儿——!”
  她不由得抓住了黑猫的双手,把他从地面提了起来。
  黑猫软绵绵的身体被拉长了,他眯起了眼睛。
  黑猫露出困惑的表情,用自己的肉垫嘭嘭地拍打着菲诺的胳膊。
  “啊~冷静一点,冷静一点。还有,这样让人挺不舒服的,而且你还是小心点比较好。突然把不认识的猫提起来也违反了礼仪……”
  “这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赛罗在哪里!?他没事吗!?”
  菲诺前后晃动着黑猫的身体,继续催促道。
  奇特的黑猫翻了白眼。
  “唔,好……好痛苦……!”
  “啊,对不起。”
  菲诺慌忙住手,把他放了下来。好不容易得到了赛罗的消息,她只是害怕错过这次机会。
  黑猫为难地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真是性急的孩子啊。算了,确实也没什么时间就是了……赛罗没事哦。至少现在是。”
  “真的吗!?”
  已经想象到最糟事态的菲诺暂且放下心来。不过,黑猫刚才说的“至少现在是”又煽动起她不安的情绪。
  猫用爪子指着木马。
  “我不会逃的,希望你能让我骑上那个木马,把我送到城里去。详情就在路上说吧。”
  “但是,赛罗他……”
  对于有些抵抗情绪的菲诺,猫眯起了一只眼睛。
  “赛罗为了找你,被坏人们抓住了。现在他正在多利亚尔德家的宅邸。接下来,我必须去救他——”
  听到这句话,菲诺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那我们就是错过了……”
  似乎是想让不安的她冷静下来,黑猫轻声笑了起来。
  “人与人的关系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正是因为如此,见面时的喜悦也会倍增。好了,快点出发吧。哈尔姆巴克那个家伙已经发狂了。你也是魔导师吧?我希望你也能一起帮忙。”
  被放回地上的猫掀起风衣,飞蹿到木马的背上。
  “哈尔姆巴克,是魔导骑士团的那个家伙吗……?”
  黑猫在木马的背上点了点头。
  “他的真实身份是‘魔族’。他盯上了泽尔德纳特先生的魔导具,想要杀了赛罗,而我救了赛罗。在你离开之后,赛罗和宅邸里的人被劫为了人质,他们要把我引诱出来——”
  听到这出人意料的事态,菲诺愣住了。
  她原本就很防备哈尔姆巴克,但是黑猫说的话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详细的情况还是边移动边说吧。如果不在三十分钟内赶到,他们就会杀掉一个人。毕竟那个男人——已经烂掉了。”
  菲诺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相信了他的话。
  黑猫金色的眼眸寄宿着贤者般理性的光芒。至少她没有感觉到对哈尔姆巴克产生的厌恶感。
  抱住柔软的黑猫,菲诺骑在了他的身后。
  她立刻让天球木马飞了起来,向城市方向加速飞行。
  微风撩起发丝,菲诺在黑猫的耳边问道。
  “你认识赛罗吗?”
  “嗯,昨天才认识的——我是阿尔凯因·达克菲尔德·罗姆奈利乌斯。因为特殊情况才变成了现在这样,我也是魔导师。请多关照。”
  他回过头来的面孔十分亲切,同时也有一种令人难以接近的高贵气质。
  菲诺向报上阿尔凯因之名的黑猫回了个礼,也报上自己的名字。
  “我是菲利亚诺·米斯特哈温德·多利亚尔德。名字太长了,叫我菲诺就行。你说你救了赛罗……这是真的吗?”
  “嗯。在他从悬崖上被推下来的时候救了他。不过,好不容易救了他的命,他却偏偏跑去了危险的地方。看来他很重视你呢。”
  听到阿尔凯因戏弄人般的话,菲诺忘记了现在的事态,脸颊泛起了桃红色。
  “赛罗有没有说过关于我的事?”
  “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不过,在我劝他就这么逃走时,他说‘我不能放下菲诺不管’就跑了回去,才被那些家伙抓住了。本以为他可以成功,没想到是我太天真了。哈尔姆巴克也许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愚蠢。”
  阿尔凯因像是在反省般低喃,又转身面向菲诺。
  “我也有一定的责任。菲诺,保护赛罗就交给你了。在我吸引那些家伙的注意力时,你就带着他逃跑吧。不过,最好也放跑宅邸里的人。”
  对于他凝聚着决心的话语,菲诺十分惊讶。
  “等一下。难道你打算一个人和那些魔导骑士团的人战斗?虽然只是分队,但他们姑且也是货真价实的魔导骑士吧?”
  阿尔凯因露出了微笑。
  “我没打算跟他们缠斗到底。等到你和赛罗逃跑之后,我也会跟着撤退。只不过——”
  黑猫的眼眸忽然闪现过一道微光。
  “……无论如何,我都会干掉哈尔姆巴克。只要击倒指挥官,他们就无法回到隆巴尔德了。”
  从他的声音中感受到了魄力,菲诺的体内蹿过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她在担心自己和赛罗是不是给这只刚刚见面的奇怪黑猫添了大麻烦。
  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阿尔凯因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放过哈尔姆巴克的我也有责任。而且,赛罗是泽尔德纳特先生的孙子。我在这种情况下拜访此地,可能也是死去的泽尔德纳特先生的指引。”
  “你认识赛罗的爷爷吗?”
  虽然菲诺不知道黑猫的年龄,不过赛罗的祖父是在三年前去世的,在那之前他就一直过着避人耳目的生活。如果他们认识,那就说明这只猫比他的外观看起来年龄更大。
  然而,阿尔凯因眯起了思虑重重的眼睛,摇了摇头。
  “没有见过面。他似乎是我师父的老朋友。我也是不知道泽尔德纳特先生已经去世,想让他告诉我一些事情,才会找到这里的……”
  “你的师父是谁?”
  “嗯。”
  阿尔凯因微微一笑。
  “‘魔人’范达尔——六贤人之一。”
  听到他说出的名字,菲诺大吃一惊。
  就在昨晚,她才从哈尔姆巴克口中听过这个名字。
  在吃晚饭的时候,哈尔姆巴克在闲谈中笑着提起了“魔人”失踪的消息。
  菲诺连忙问道。
  “呐,范达尔大人失踪的事是真的吗?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范达尔大人帮过我……”
  “哦,你见过师父?这还真是稀奇。师父通常不会和外界的人扯上关系。”
  说完自己的感想后,阿尔凯因深深地叹了口气。
  “……与其说是失踪,应该说是行踪不明。是哈尔姆巴克告诉你的吧?”
  “嗯,不过他说这只是传言……”
  “我们已经踏上了寻找师父所在地的旅途。哈尔姆巴克他们大概和我们一样,也在搜寻范达尔大人吧。唉,毕竟发生了很多事呢。”
  说到这里,阿尔凯因的眼眸中显露出寂寞的神色。菲诺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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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暗语
 
  城镇的中心——
  在阿尔凯因和哈尔姆巴克的对话结束后整整一个小时,奥尔德巴的宅邸忽然响起了警报声。
  事先增强了戒备的哈尔姆巴克听到这个声音,没有丝毫的慌张。
  这是安装在宅邸各处的对人感知魔导具“埃尔姆斯的警钟”——某位部下擅长使用的魔导具发出的声音。它可以只对安装者传达来访者的准确位置和情况。
  “阿尔凯因来了——!”
  哈尔姆巴克愉快地笑着,对控制警钟的部下说道。
  “他从哪里出现的?后门吗?”
  一位中年魔导男骑士露出了苦笑。他比哈尔姆巴克年长,却没有“魔族化”。如果这次的任务可以顺利完成,他就能接受“洗礼”了。
  “不,是从正门。正如哈尔姆巴克所说。”
  阿尔凯因会堂堂正正地从正门进来——哈尔姆巴克如此推测。
  也许是猜对了事实让哈尔姆巴克心情愉悦吧,他走出了房间。
  对奥尔德巴宅邸的制压已经结束。主人奥尔德巴被劫为人质,宅邸中的其他佣人都被关在了房间里,现在他只把赛罗留在身旁,以作对付阿尔凯因的盾牌。赛罗的嘴巴上勒着绳子,因此无法说话。
  副官艾尔西扛着赛罗轻声说道。
  “太好了呢,赛罗。在约好的一个小时内,阿尔凯因就赶来了。这样就不会让无辜的人死去了。”
  无视了淡淡诉说的艾尔西,赛罗抬起脸来,怒视着哈尔姆巴克。
  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已经计划好在打倒阿尔凯因之后,杀掉宅邸里的所有人。
  哈尔姆巴克看到赛罗仇恨的视线,心中又增添了几分愉悦。
  艾尔西说过,要把赛罗献给自己的主人露娜丝缇雅。
  她的这种做法并不是要讨人欢心。艾尔西对功名缺乏渴求心。她好像只是遵从喜好可爱少年的主人的命令,为了完成任务才会想到要把赛罗交出去。
  (真够奇怪的……)
  哈尔姆巴克这样想到。他虽然向上司露娜丝缇雅宣誓了效忠,但那并不是出自他的真心。自己总有一天会爬到和露娜丝缇雅同等的地位,甚至超越她——这才是他的野心。
  露娜丝缇雅应该也隐隐约约地觉察到了他的野心,所以才会让艾尔西担任“监视”他的角色。
  (……不用她操心,现在的我会老实听话。等我可以使用更强大的魔导具之后,才会继续往上爬——)
  哈尔姆巴克对自己的能力有着清醒的认识。强大的野心和进取心是武器,但是他现实中的力量与那些以露娜丝缇雅为首的魔族将领还相去甚远。
  至今为止的哈尔姆巴克主要是把他的中间名“索鲁伊塔(Souleater)”的由来——“吸魂的戒指”这个魔导具当成了主要的武器。
  这是可以夺取对方的生命力或魔力,并将其转化为自己的食粮——换言之,就是能够吞噬魔导师的武器。哈尔姆巴克的力量也让魔导具的效果大幅增强了。
  本来它只是用来暂时吸取对方少量魔力的魔导具,但是在魔族化的人手中,就变成了能够瞬间夺人性命的强大魔导具。
  不过,只凭这个武器的力量,还远远不及那时的阿尔凯因。
  现在他拥有从王族那里偷出的魔导具“地脉的守护者”。
  熟练使用从奥尔德巴那里夺来的“雾之猎犬”之后,它也会成为好用的武器。
  切身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正在不断增强,哈尔姆巴克的身体开始轻轻地颤抖。
  在没有解决掉那只猫之前,他还不能大意。不过,他今晚就能实现这个愿望了。
  哈尔姆巴克一步一步地来到庭院,黑猫已经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部下的骑士们从远处围住了他。
  在确保标的物“还流的轮环”平安无事之前,他们还不能贸然出手。
  披着黑色风衣的黑猫从帽檐的下方,向哈尔姆巴克投去威严的视线。
  “你好啊,哈尔姆巴克——我按照约定,在一个小时内赶来了。”
  虽然声音十分爽朗,但是阿尔凯因的话中隐藏着敌意。
  “佩服佩服。我本来还有些担心猫咪会不会遵守时间的约定呢。”
  哈尔姆巴克随口回了一句,心中却焦躁起来。
  对付阿尔凯因这只猫,绝对不能大意。
  阿尔凯因曾经以强大的魔力,将哈尔姆巴克和同伴们逼入了绝境。那时的记忆至今都像是一场噩梦,使他在看到普通的猫时,都会感到恶心。
  但是,阿尔凯因已经失去了造成他强大的决定性魔导具。
  在某位魔族与他战斗的时候,成功地偷走了那个魔导具——哈尔姆巴克得到了这样的报告。
  虽然阿尔凯因逃走了,但无论是多么优秀的魔导师,没有引发力量的“合适魔导具”,基本上就等同于废物。当然,魔族也一样。
  阿尔凯因也可能得到了新的强大魔导具,不过如果这是真的,一个小时前那场麻烦的交易就不会发生。
  阿尔凯因那时的确是在“拖延时间”。他应该已经弱化到无法与哈尔姆巴克为敌,只能等待同伴到来的程度了吧。
  在形成了这样的认识之后,哈尔姆巴克以威严的声音说道。
  “好了,把‘还流的轮环’交出来吧。”
  “我希望你先把赛罗放了。还是说,你已经把宅邸里的所有人,或者说全城的人劫为人质了?”
  阿尔凯因拿着银色的细手环,掀起风衣。
  从风衣内侧出现了一只黑色的小鸟,它停在了阿尔凯因的胳膊上。
  接着,阿尔凯因把手环戴在小鸟的脖子上。
  “你要是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我会让这只小鸟逃跑——”
  听到阿尔凯因的威胁,哈尔姆巴克用眼神对艾尔西做了指示,让她把赛罗放在地上。
  艾尔西没有违抗。她也知道放开赛罗只是一时之策。
  “赛罗,你没事吧?”
  阿尔凯因温柔地说道,而横躺在地上的赛罗挣扎着抬起下巴。
  他似乎是在说“快逃”,但是堵住嘴巴的填充物使他无法说话。
  阿尔凯因小步走来,用糕饼刀切断了绑住赛罗手脚的绳子。
  哈尔姆巴克一言不发地观望着事态的发展。
  他的部下们已经包围了四周,哈尔姆巴克也把“地脉的守护者”抓在手中。
  接下来,只要从阿尔凯因那里得到“还流的轮环”,就可以袭击他们了。
  绳子被解开的赛罗自己用手拿掉了塞口物,向阿尔凯因低下了头。
  “阿尔凯因,对不起……!是我把你卷入了这种事——”
  “没关系的。我迟早都要和哈尔姆巴克决出胜负。而且——这不是你的错,可能是包括你爷爷在内的范达尔派魔导师太不小心了吧。”
  在此时的情况中,阿尔凯因的声音依然十分冷静。
  从旁观望的哈尔姆巴克产生了些许不安。
  “赛罗已经还给你了。快点把‘还流的轮环’——”
  “这个吗?当然会给你了——在赛罗逃走之后。”
  阿尔凯因轻声说道。紧接着,一位少女从他背着的小小背包里跳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事态让哈尔姆巴克哑口无言。在小猫背负的袋子里当然没有可以藏人的空间。
  (那个袋子是空间扩张系的魔导具吗!)
  在他察觉到的时候,少女已经抓住了赛罗的手臂。
  “菲诺!?”
  赛罗惊讶地叫道。
  “赛罗,太好了!抓住我!”
  菲诺露出了在哈尔姆巴克面前绝对不会展现的甜美笑容,紧紧地抱住了赛罗。
  “为、为什么菲诺会从那种地方……!”
  没有放开大吃一惊的赛罗,菲诺放下了手中的“天球木马”。
  “醒来吧!”
  木马对菲诺的声音产生了反应,释放出淡淡的光芒,越变越大。
  几乎是把赛罗拉扯到木马上以后,菲诺向阿尔凯因伸出了手。
  “阿尔凯因!快一点!”
  黑猫借助菲诺的手,飞蹿到天球木马的头顶。哈尔姆巴克却在此时露出了微笑。
  似乎抢得了先机的哈尔姆巴克立即下达命令。
  “休想逃走!围住他们!”
  阿尔凯因笑了。
  “我不会逃的。不过,我要先确保赛罗他们的安全。”
  阿尔凯因手中的糕饼刀像佩剑一般挥舞,他指了一下与哈尔姆巴克所在之处相反的方向。
  菲诺操纵的“天球木马”气势十足地开始滑翔。如同风一般的动作比真正的马还要迅速。而且它是漂浮状态,还能不通过关节行动,因此几乎可以毫不减速地平滑移动。
  像是在玩弄想要抓住他们而围上来的骑士们一样,木马以行云流水般的滑翔动作冲向了人手薄弱的部分。
  不过,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没能突破坚固的包围圈。
  堵住木马的位置有三位骑士在等待。他们的步伐像马一样强健,和天球木马相比也毫不逊色。同时还有另外五位骑士以同样的速度迫近。
  他们脚上所穿的“骏马的军靴”十分昂贵,并没有配发给所有人。而且这种魔导具的使用非常困难,不习惯的话反而会摔倒,不过骑士们已经通过锻炼,克服了这个弱点。
  站在正面的骑士挥起了缠绕着火焰的剑,其他两人分别从左右两边举起短弓。
  即使有菲诺和天球木马这只伏兵,对方的阵型仍然让人无法轻易地逃走。
  “全体包围!”
  哈尔姆巴克勇猛的号令在深更半夜的宅邸中回荡。

  ◎

  “阿尔凯因,怎么办!?他们的速度太快了!”
  操纵木马的菲诺不知道该如何逃跑,大声地问道。
  抓住她后背的赛罗也注意到了三位堵在木马前方的骑士。
  有一部分骑士的脚可能装备了某种特殊的魔导具。
  “就这样突破吧。我会想办法的。”
  阿尔凯因小声说道,嗖地一下举起了糕饼刀。
  “不行的!用那么不堪一击的刀……”
  赛罗试图阻止,但菲诺还是按照阿尔凯因的指示,向那个方向全速突进。
  短弓射出了箭。
  为了保护菲诺,赛罗把胳膊伸向箭矢可能会射中的位置。
  然而,那根箭没有飞到木马,就被阿尔凯因掀起的“风衣”挡住了。
  箭没有被弹开,也没有掉落。
  而是被吸入到风衣的内侧。
  在弓箭手搭上下一根箭之前,木马就从旁边擦身而过。
  骑士挥舞着缠绕火焰的剑。
  “木马应该可以烧着!那么……!”
  “——如此陈腐的物资魔导具,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站在木马头上的阿尔凯因冷静地低喃,轻轻地挥起了手中的糕饼刀。
  哈尔姆巴克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不要大意!那把刀——!”
  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挥下的骑士之剑被阿尔凯因轻松地接住了。
  不只是那位骑士,就连赛罗和菲诺都惊讶地目瞪口呆。
  小小的糕饼刀在碰到骑士之剑——魔导具“赤炎之剑”时,应该会轻而易举地折断。
  然而,敌人的剑没有砍断糕饼刀,而是在力量的作用下被拨向一旁。
  仔细一瞧,糕饼刀的表面覆盖着来历不明的黑色物质。
  哈尔姆巴克憎恶地喊道。
  “‘漆黑的糕饼刀’还在吗——!不要试图折断那把刀!那把刀断不了。瞄准阿尔凯因的身体!”
  哈尔姆巴克的指示还没说完,阿尔凯因就刺伤了骑士的肩膀,使赤炎之剑掉落在地。左右弓箭手的弓弦也在一瞬间被糕饼刀切断了。
  直截了当地破坏了包围圈,木马飞到了圈外。与此同时,阿尔凯因跳回到地面上。
  “阿尔凯因!?”
  赛罗和菲诺异口同声地叫道。
  黑猫优雅地举起了剑,盯着哈尔姆巴克。
  想要追过来的哈尔姆巴克在他的眼神威慑下,一瞬间停下了动作。
  接着,阿尔凯因以阴沉的声音说道。
  “你们先走吧!我在这里拖住哈尔姆巴克!之后再和你们会合——”
  “不行,阿尔凯因也要一起……”
  赛罗担心地说着,而阿尔凯因背对着赛罗他们,微微一笑。
  “他们盯上的东西是我身上的‘还流的轮环’——只要跟我在一起,他还会盯上你们。我一个人的话,还可以想办法逃跑。”
  大概是认为他说的没错吧,菲诺立刻点了点头。但赛罗从阿尔凯因金色的眼眸中感到了某种觉悟。
  他无法抛下阿尔凯因,从这里逃走。
  “不行,阿尔凯因!你今天早上才说过,一个人没法与这么多人为敌——”
  “啰里啰嗦……你们双方都别想逃!醒来吧,土人偶!”
  哈尔姆巴克手中的杖猛烈地敲打着地面。
  在效果发动之前似乎还要积蓄力量,庭院周围的地面慢慢地隆起了墙壁。天球木马从正面冲了过去,想要阻止对方的行动。
  阿尔凯因立即把黑色的小鸟举向空中。它的脖子上挂着似乎是“还流的轮环”的银手环。
  “哈尔姆巴克!如果不想让这只小鸟逃走的话,就把赛罗他们——”
  在他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夜空中出现了蝙蝠群。
  哈尔姆巴克举起了手。
  “阿尔凯因,我已经预料到你的想法了。菲利亚诺的确让我吃了一惊,不过不让小鸟逃走这种程度的魔导具,我还是做了准备的。‘蝙蝠的安息日’——本来是用于击落鸿雁传书的魔导具,在这种情况也能加以利用呢。”
  哈尔姆巴克冷笑一声,挥起了手中的杖。随着他的动作,隆起的土墙又高了一截。
  骑士们中有人正在吹奏无声的小小笛子。恐怕就是他在操纵覆盖了天空的蝙蝠群吧。
  阿尔凯因咋了下舌。
  赛罗也咬住嘴唇。他这才明白,哈尔姆巴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任何人逃走。得到“还流的轮环”的同时,他们也会杀了阿尔凯因,而且一定会解决掉已经知道他们真实身份的奥尔德巴等人。
  从地下隆起的土人偶顶向猛然撞在土墙上的天球木马的双脚。
  木马倒向了一旁。
  “呀啊!”
  用双臂保护着被抛出去,发出惨叫声的菲诺,赛罗的后背撞上了地面。
  他的呼吸一顿,眼前一阵闪烁。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自从孩提时期起,菲诺的身体就比他重上几分。
  “艾尔西!那边的两个小孩交给你了!阿尔凯因就交给我吧!”
  哈尔姆巴克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喊道。他再次把杖挥向大地。
  阿尔凯因刚刚跳起,土人偶的手就从他的身体下方掠过。
  现在的庭院内到处都是隆起的土制人偶。
  哈尔姆巴克阻止了他们的逃亡行动,愉快地冷笑几声。
  “怎么样啊,阿尔凯因!这个魔导具——‘地脉的守护者’很出色吧!比起使用稀少的暗属性魔导具的你,我可是方便得多啊!”
  “那种东西简直不值一提。”
  阿尔凯因立即回以嘲弄,却也同时陷入了危机。
  他以猫独有的轻盈动作躲过了纷纷迫近的刀和箭,但是骑士的数量还是太多。
  瘦小的阿尔凯因挥舞着糕饼刀,风衣飘扬。即便如此,他还在担心赛罗他们。
  “赛罗,菲诺!总之,你们快点逃吧!很抱歉,我现在没空帮你们!”
  “看一眼就知道了!”
  赛罗一边回答,一边把菲诺扶了起来,踢开接近到身旁的土人偶。
  但是,他的动作没有太大的效果,土人偶只是轻轻摇晃了几下,又以缓慢的动作继续迫近。
  在两人的面前,一位比起土人偶更加强大的少女正在靠近。
  她一言不发地向菲诺挥下巨镰。
  “菲诺,危险!”
  赛罗挺身而出,用身体迎击对方的斩击。
  巨镰在中途停了下来。
  “你是土产。但是,那孩子是不需要的——”
  艾尔西露出了无机质的微笑,反向挥起镰刀。
  镰柄的部分撞到了赛罗的脚,他摔倒在地。
  “赛罗!”
  这一次轮到菲诺慌张地抱住赛罗,两人贴在一起。
  菲诺的手不知从何时起握着一件魔导具。
  那是她随身携带的护身用魔导具,但是赛罗并不清楚它的作用。毕竟这里是没有多少机会用到护身用魔导具的乡下。
  两人的周围被哈尔姆巴克的土人偶包围了。
  阿尔凯因面对着众多的魔导骑士,以四处逃窜的防守战为主。
  反过来说,魔导骑士们都把注意力集中在阿尔凯因一人身上,来抓赛罗和菲诺的人只有艾尔西和一部分土人偶。
  旁边正好是赛罗栽培药草的田地。
  赛罗突然从身旁的巴果树上摘下了刚刚成熟的黄色果实。
  虽然有些浪费价值昂贵的果实,但是这些具有强效解毒效果的巴果,还有另一种使用方法。
  赛罗瞄准正在靠近的艾尔西的脸,用力地捏烂了黄色的果实。
  于是,黄色的果汁从里面溅了出来,命中了艾尔西的眼睛。
  艾尔西立刻捂住了脸。
  巴果的果实溅出的果汁有很强的酸味,会严重地刺激到眼睛。因为会有像是橘皮般的液体溅出来,每次加工果实的时候,赛罗总是会弄痛眼睛。
  趁一言不发的艾尔西陷入迷茫之际,赛罗抓住了菲诺的胳膊,穿过土人偶的间隙。
  巴果只能在一瞬间让人睁不开眼,效果没有强烈到能让他们悠闲地逃走。艾尔西应该很快就会追上来了,因此赛罗先奔向了距离最近的别邸。
  “菲诺!哈尔姆巴克的土人偶应该没法进入建筑物!我们先逃到里面去吧!”
  与奥尔德巴战斗的时候也是,哈尔姆巴克让艾尔西参战,自己只在旁边观看。赛罗相信自己的直觉没有错,便带着菲诺逃了进去。
  用手擦了擦脸的艾尔西很快就跟了过来。
  赛罗曾经两次亲眼目睹“雷兽的巨镰”的威力。如果不能拖住比其他骑士更胜一筹的她,就太对不住阿尔凯因了。
  只要阿尔凯因打倒哈尔姆巴克,土人偶就会消失。
  他们冲向别邸的玄关大厅,赛罗把菲诺庇护在身后。
  正如他的预料,土人偶都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咣咣的脚步声响起,副官艾尔西也进入了玄关大厅。
  在她飘逸的黑发之下,如同野兔般鲜红的双眸散发着危险的光芒。刺激眼睛的效果似乎已经消失,艾尔西的脸上露出了若无其事的表情。
  果汁看上去像是正好溅上了她的眼睛,但是也许她在那个瞬间闭上了眼。
  她手中的巨镰周围,已经出现了两只雷兽。
  昨天晚上她把赛罗闭上绝境,刚才也和奥尔德巴进行了战斗。
  连续使用如此强大的魔导具,却看不出丝毫的疲劳,这不禁给人以怀疑“魔族”的魔力究竟有多强的威胁感。
  赛罗的背后一阵冷战,但他至少要保护好菲诺,于是他挺身而出地站在了艾尔西的面前。
  “艾尔西,你想抓的人只有我。不要对菲诺出手……”
  “喂,赛罗!你在说什么啊!”
  菲诺推开了赛罗,站到了前面。
  “把我的赛罗劫为人质——这个女人,绝对不可原谅!跟我一对一地决出胜负!”
  对这突然出现的所有格产生了不协调感的赛罗慌忙看向菲诺。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菲诺的性格很乱来。小时候她就与比自己年长的人打过架。
  菲诺手中的魔导具是没有刀刃,只有柄和锷的道具。不管它是不是武器,都无法与“魔族”的艾尔西为敌。
  “菲诺,太勉强了!够了,这里就交给我……”
  “赛罗不是没法使用魔导具吗!所以,只能我来——”
  “我不想让菲诺受伤啊!”
  赛罗不知不觉地大吼出声。
  被他罕见的吼声吓了一跳,菲诺眨了好几下眼。在一片昏暗之中,赛罗看到她似乎轻轻地颤抖起来。
  背对着不再开口的菲诺,赛罗重现面向艾尔西。
  他没有像样的计策。但是,只要没能保证菲诺的安全,他就无法放下心来拖延时间。
  “总之,不要对菲诺出——”
  他的话还没说完,艾尔西就闭上了眼睛。
  “我明白了。如果你的心里有那位少女……”
  在赛罗稍微松了一口气的瞬间——
  睁开了红色双眸的艾尔西向菲诺举起了巨镰。
  “那我就更不能放过她了。送给露娜丝缇雅大人的‘贡品’要是有中意的人,只会碍手碍脚而已。”
  “什么……!”
  赛罗顿时语塞。
  想让她放过菲诺的话起到了反作用。困惑的赛罗只好在身旁摸索着可用的武器。
  菲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回过头去的赛罗不禁为她的表情感到讶异。
  本以为菲诺是在害怕——但是,现在的她看起来似乎有些微妙的开心。
  “赛罗,没事的——我来保护你。”
  菲诺毅然决然地说道,这让赛罗慌乱起来。自己的话好像反而造成了火上浇油的效果。
  “不,这样说反了吧……!”
  “‘赠品’闭上嘴巴。”
  艾尔西冷冷地呢喃,将直勾勾的视线投向菲诺。
  在火花四射的互相怒视过后——
  首先动起来的人是艾尔西。
  “在雷神奈穆埃尔的怀抱中,悲叹你的不幸吧——”
  艾尔西煽动着雷兽,同时举起巨镰扑了过来。
  摆好迎战架势的菲诺挥起了手中的魔导具。
  “醒来吧,‘纯水的细剑’!”
  随着气势十足的叫声,菲诺向只有柄的魔导具注入了魔力。
  纤细的水刃出现在剑柄的前端。
  它的长度比起细剑更像是鞭子,如同活生生的蛇一般不停扭动,击向正在迫近的雷兽。
  本以为会穿过雷兽的身体,但是水剑弹开了对方,雷兽们也失去了攻击的态势,和水一起落在地板上消失了。
  从剑柄处涌出了新的水块,这一次它准确地变成了细剑的形状。
  见识到菲诺出人意料的能力,赛罗不禁瞠目结舌。
  冲过来的艾尔西皱了皱眉头,挥下手中的巨镰,而菲诺用水刃接下了她的镰刀。
  看来这是挥舞时会化作鞭子,举起时可以当成普通的剑使用的魔导具。
  菲诺的剑术比赛罗还要笨拙,但是用水做成的剑刃恰好吸收了斩击的攻势,化解了艾尔西的攻击。
  “哼!”
  艾尔西的声音没什么魄力,但她还是避过了菲诺的突刺,大步飞退。
  举起巨镰的少女俯下身子,盯着菲诺。
  “操纵水的魔导具——?”
  听到她讶异的疑问声,菲诺一边冒冷汗,一边露出了笑容。
  “不幸的一方似乎是你呢。我操纵的纯水的细剑可以缠住雷兽,让它们掉在地板上,放走电流——你的魔导具并不适用于我。”
  菲诺挺着胸膛,再次举起了用水做成的剑。
  奥尔德巴操纵的“雾之猎犬”无法抹消雷兽身上的电流。
  但是,菲诺的魔导具并非雾态,可以操纵高纯度的水干涉电流,制止雷兽的行动。

  (

  “怎么样,赛罗?我出人意料地值得信任吧?”
  面对着露出甜甜笑容的菲诺,赛罗点了点头。他知道菲诺想要得到他的称赞,但是让她太过得意的话会很危险。
  “不过菲诺,你要小心一点。最好夺走她的魔导具,我还想去帮助阿尔凯因。”
  “我知道了。他毕竟是赛罗的恩人啊。”
  只要抢走魔导具,就算是魔族,也和普通的人类相差无几。
  没有武器,也什么都做不到的赛罗焦躁起来,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菲诺挥舞着纯水的细剑。
  随着她的动作,水刃像鞭子般伸缩,掠过艾尔西的身旁。
  艾尔西几乎没有移动过,看来从远处使用鞭子的命中率不高。
  在想要缩短距离的菲诺面前,艾尔西开始转动手中的巨镰。
  “——这把‘雷兽的巨镰’行不通?……别太小看我。”
  轻声说道的艾尔西没有丝毫畏惧。
  不停旋转的巨镰描绘出闪耀着金色光辉的圆环。
  光环的残像在艾尔西的周围画出好几个圈。
  ——有种不可贸然出手的讨厌预感。
  “虽然我也没有用惯,不过这毕竟是埃鲁福尔王族秘藏的魔导具。在‘魔族’的手中它会变成什么样——就请你好好欣赏一番吧。”
  在艾尔西以不合时宜的谨慎语气说了这句话以后,奇异的事发生了。
  旋转的巨镰造成的几个金色圆环中——
  “雷兽”依次从圆环的中心涌了出来。
  没有清点数量的空闲,圆环就像是通往异界的入口一般,雷兽蜂拥而出。
  这些全都比刚才被菲诺击落在地的雷兽大上一圈。
  没过多久,大厅内侧就被野兽们包围了。
  围着赛罗他们,在空中来回旋转的雷兽像是盯上了猎物的野兽,磨着雷电做成的牙。
  在空中飞舞的几十只雷兽散发的光芒照亮了四周,让玄关大厅内侧几乎变成了白天。
  空气噼啪作响,皮肤也感到了疼痛。
  “赛罗!快趴下!”
  咬牙切齿的菲诺慌忙挥起纯水的细剑。
  菲诺本想借此机会减少敌人的数量,但是她的攻击却适得其反。
  以菲诺的行动为契机,围在四周的雷兽一起向菲诺冲了过来。
  虽然击落了其中几只,但菲诺还是无法顾及全局。
  左右前后,还有头顶上方,野兽们同时扑来。
  “菲诺,危险啊!”
  赛罗立刻冲向了菲诺。
  转瞬之间,雷兽们就杀到了她所在的地方。
  聚集在这里的电流在一瞬间变成了光球,又在下一秒引发了激烈的爆炸。
  能与落雷匹敌的轰鸣声充斥在瘫倒在地的两人耳中。
  勉强护住菲诺的赛罗没能逃脱爆炸带来的影响。
  赛罗的后背有种灼烧般的疼痛。
  注视着整个过程的艾尔西停下了巨镰的旋转。
  还有十几只雷兽守在她的周围。
  按倒菲诺的赛罗没能站起来,发出了呻吟声。
  “咕……唔……”
  “……赛罗?赛罗!刚才那个打中你了吗!?你没事吧!?”
  身体下方的菲诺发出了类似于悲鸣的喊声。
  即使想要强装没事,他现在也没法出声。比起爆炸造成的伤害,现在更严重的问题是他陷入了触电状态。恐怕刚才的奥尔德巴也是遇到了同样的情况吧。
  赛罗还有意识,但是手脚都无法用力,身体也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图行动。
  艾尔西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我减轻了爆炸的威力。如果杀了你,就没法把你当成土产送出去了——好了,给我让开。让我杀了你身下的那位小姐。”
  “……菲诺,快逃……”
  赛罗勉强挤出声音,却依然庇护着菲诺。
  菲诺推开赛罗,站起身来。
  她用双臂抱着瘫倒的赛罗,以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喊道。
  “赛罗!振作一点!不要啊!你别死!”
  这并不是致命伤。只是因为碰到雷兽,身体被麻痹了而已。
  而且,那不是普通的电流,而是寄宿着魔导师意志的特殊电流。
  赛罗对菲诺投去让她快逃的视线。但是,菲诺只是不停地哭泣,没有行动。
  艾尔西叹了口气。
  “……真是不听话的孩子呢。我都说了那不是致命的电击——难道你也想试试看吗?”
  一只雷兽咬住了正在哭泣的菲诺的脊背。
  “啊啊啊啊啊!?”
  电流伴随着冲击涌入,菲诺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便瘫软无力地趴在了赛罗身上。
  赛罗拼命活动着因为麻痹而不能动弹的手臂,想要跟她切换上下位置。
  大概是觉察到他的意图了吧,艾尔西用镰柄轻松地挑飞了菲诺的身体。
  “唔……唔……”
  “这是你嚣张抵抗的回礼。在死之前,给我吃点苦头吧——”
  艾尔西面无表情地低喃,用一只脚踩着赛罗,把巨镰的尖端指向菲诺。
  菲诺正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以艾尔西的动作为信号,三只雷兽同时扑向了菲诺毫无防备的腹部。
  赛罗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受到身体弯成く字型的剧烈冲击,菲诺的身体高高地弹了起来。
  “——!?”
  雷击在她的体内流窜。
  无法对上焦点的眼眸眺望着空中,菲诺的肢体不停地抖动。
  “……噫唔……咕啊……!”
  “——雷兽不是对你没有效果吗?”
  艾尔西静静地说出了讽刺的话语。
  雷兽继续落在因触电而昏迷的菲诺身上。
  不断降下的暴虐雷电像是蚕食猎物的野兽一般,折磨着没有反抗的菲诺。
  在雷兽的连续攻击之下,菲诺已经不再出声了。
  (菲诺……有危险……!)
  想到这里,赛罗拼命地爬了起来,同时对艾尔西大声怒吼。
  “住……住手啊!”
  俯视着以嘶哑声音呐喊的赛罗,艾尔西制止了雷兽。
  ——菲诺已经一动不动了。
  她的胸口还在微微地上下起伏,应该还有气息。
  但是,她半睁的眼睛显得十分空虚,无力张开的嘴唇边划过了一道血痕。
  凌乱的头发和破裂的衣服显现出雷击的威力。
  看到这副惨状——赛罗心中的理性崩溃了。
  他鞭笞着麻痹的四肢,硬是直起了身子,单膝跪地。
  艾尔西继续俯视着脸色大变的赛罗,突然开口低喃。
  “——既然你这么重视那女孩,跟我做个交易吧?”
  “……交、易?”
  ——麻痹一点点地开始消失。趋驰在赛罗体内的电流总算冷静下来了。
  艾尔西把镰刀的尖端指向菲诺。
  “没错。想我放了她,你就要把心奉献给我的主人。这样一来,你和她都能得救。不然的话,她会被杀,只有你一个人苟活下去。和两个人分开,但双方都能活下去相比——你觉得哪一种比较好?”
  听到她的提问,赛罗凝视着快要失去意识的菲诺。
  受伤倒下的她正不停地痉挛。
  只是看着她的样子,赛罗就觉得难以呼吸。
  (如果我——如果我更有力量的话——)
  他打从心底里感到悔恨。
  “……你是在玩味自己的无能为力吗?”
  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艾尔西轻声说道。
  赛罗的身体还不能正常地行动。
  但他仍向艾尔西投去了充满憎恶的眼神。
  她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轻松地承接了赛罗的视线。
  “那么,你就更应该成为我们的同伴。虽然你不擅长使用魔导具,但是成为魔族之后,你一定可以使用魔导具。那样你就可能得到保护她的力量——与外观不同,你激情的内心有着与魔族十分般配的黑暗——”
  简直就像是在窥探赛罗的内心一般,她盯着赛罗的眼眸。
  虽然这些诱惑的话语出自敌人之口,但还是让赛罗的心为之一紧。
  “保护菲诺的……力量?”
  艾尔西的脸上浮现起微笑。
  “没错。露娜丝缇雅大人一定会愿意为你施行洗礼。比起那个哈尔姆巴克,你会——”
  ——胳膊的感觉渐渐恢复了。
  像是没有发现这一点一样,赛罗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仰望艾尔西。
  “会什么?”
  “你会变得比他更强大、更美好——然后,成为一位高贵的‘魔族’。我从你身上看到了这种潜质。”
  艾尔西断言道。
  应该对她的评价感到光荣,还是觉得屈辱呢,赛罗无法做出判断。
  不管怎么说,用自己的双手保护菲诺的话还是让赛罗感到了难以抵抗的强烈魅力。
  如果真是那样——刚才他就不会让菲诺遇到危险的事态了。
  赛罗不禁产生了艾尔西的红色双眼覆盖了整个视野的错觉。
  “……真的可以保护菲诺吗……?”
  赛罗自己也意识到,他的声音有些茫然。
  艾尔西的眼睛释放出更亮的红色光芒。
  “是的。既然你有所期望,就一定会实现那个愿望吧。来吧……看着我的眼睛——”
  艾尔西从正面捧起赛罗的双颊。
  “你想——成为魔族吗?”
  “……嗯……”
  赛罗自己几乎没有意识到这个回答的含义。只是顺应着艾尔西的诱惑,表示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么,请起誓——”
  艾尔西如同人偶般秀美的面庞接近到赛罗的眼前。
  她的嘴唇来到了呼吸可及的距离——
  “……赛……罗……?”
  “——哎……!?”
  听到菲诺痛苦的声音,赛罗总算恢复了自我。
  不知不觉之间,赛罗已经握住了“雷兽的巨镰”。
  而举起的镰刀尖端差点贯穿了趴在地上的菲诺。
  菲诺以悲哀的眼神盯着赛罗。
  (……催眠术……!?)
  在觉察到这一点的瞬间,赛罗手中的巨镰被艾尔西从背后夺走了。
  艾尔西刻意地叹了口气。
  “很遗憾,被你觉察到了——明明只差一点了。”
  “什么……!”
  理解了状况的赛罗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立刻伸手去打艾尔西。
  她轻松地躲过,对赛罗露出微笑。
  “你不是接受了魔族化吗?这也是仪式的一个环节。”
  “开什么玩笑!我想要守护菲诺……!”
  艾尔西眯起了眼睛。
  “正因为如此。魔族化需要几个条件。比如掩饰激烈的情感,拥有潜在的素质。但是,最为重要的条件是——”
  艾尔西指了一下倒在地上的菲诺。
  “失去一件‘有发自心底珍视的事物’——通过这种丧失感,魔族才能获得力量。对于本人来说,失去之物越重要,得到的回报就越大。所以你有成为比哈尔姆巴克更强大的魔族的素质哦?”
  艾尔西以更加冷淡的声音说道,被她激怒的赛罗咬牙切齿地说道。
  “所以你要我——亲手杀掉菲诺吗!?”
  赛罗为自己说出的话感到战栗。
  自己差一点就挥起镰刀杀了重要的她——菲诺。
  赛罗的心中卷起了猛烈的愤怒漩涡。
  没有武器的赛罗抓住艾尔西手中的巨镰,紧紧地握在手中。
  对他的气势汹汹,艾尔西的反应慢了一拍。
  两人争夺着巨镰,赛罗拼命地对其注入力量。
  “松开,赛罗。如果你不松开的话——”
  “谁要松开啊!你竟敢让菲诺受到这种折磨……!”
  艾尔西将悲哀的眼神投向进入大脑充血状态的赛罗。
  “那就没办法了。我会再一次召唤雷兽……”
  正当艾尔西向巨镰注入魔力时——
  出现了两人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态。

  ——啪嚓。

  ——巨镰的柄发出了像是用旧的玩具坏掉的声音,轻而易举地碎掉了。
  转瞬之间,双方都僵立不动。
  巨镰是用经由魔力强化的金属制造出来的,并不是人类的力量可以轻松破坏的物品。因此,对于艾尔西来说,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态。
  别提唤出雷兽了,镰刃的部分笨拙地掉在了地上。
  “哎……?坏掉了……”
  “为什么……!”
  赛罗和艾尔西困惑的声音重合在一起,他们几乎同时把手伸向掉在地上的镰刃。
  (只要抢先捡起镰刃,砍到对方的话……!)
  这与能否使用魔导具没有关系。抢得先机,用刀刃砍倒对手——这场战斗瞬间陷于单纯而原始的领域。
  赛罗拼命地把手伸向掉落的镰刃根部仅存的一点镰柄。
  他的手指差点碰到镰柄之时——
  抢先捡到刀刃的人是艾尔西。
  她立刻把镰刃挥向赛罗。
  “要被干掉了……!”
  在护住身体的赛罗身旁,“水”以箭矢般的气势飞舞而来。
  那道水箭擦过了试图挥下镰刀的艾尔西的手腕。
  “唔……!?”
  出人意料的援护使艾尔西发出了呻吟声。
  发出这次攻击的人正是倒在地上的菲诺。
  不顾身体的剧烈疼痛,她似乎还没有失去战意。
  菲诺使用“纯水的细剑”做出了援护,而赛罗也没有浪费这个机会。
  他猛地撞向艾尔西,将她扑倒在地。
  把她压在身下之后,赛罗毫不犹豫地从艾尔西手中抢过巨镰——
  把镰刀的尖端刺向她的胸口。
  艾尔西的身体抖动了一下,然后就不再动弹了。
  与此同时,空气发出了咻咻的奇特声响。
  ——艾尔下被打倒了——
  不自觉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赛罗跑向了依然倒在地上的少女身旁。
  “菲诺!菲诺,你没事吧!?”
  经受了那么多次雷击,她不可能“没事”。
  但是,即使如此,她痛苦的脸上还是浮现起了微笑。
  “太好了……赛罗没事……真是太好了……”
  用手抚摸着赛罗的脸颊,她像是打从心底放下了心般地说道。
  赛罗紧紧地抱住了菲诺。
  “……菲诺真是笨蛋。居然这么乱来……”
  “因为那个女人……对我的赛罗……”
  菲诺意识模糊地嘀咕道,又连着咳嗽了几声。
  赛罗知道菲诺现在不该说话,所以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别说话了,现在还是休息一会吧——我马上把你送去医生那里!”
  “没事的。那把巨大的镰刀坏掉的同时,我也忽然轻松了许多……”
  恐怕是在巨镰被破坏时,折磨菲诺的雷精也消失了。
  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突然坏掉,但是阿尔凯因说过“魔族可以过度地使用魔导具”。
  也许就是因为过度使用,魔导具无法承受艾尔西的魔力才会坏掉。
  赛罗用双臂抱着仍然很痛苦的菲诺,从怀中取出加工成粒状的药丸。
  (竟敢让菲诺变成这样——)
  虽然这只是镇静止痛的药丸,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赛罗把药丸喂到菲诺的嘴边,让她咽了下去。
  接着,他再次看向倒在地上的艾尔西。
  这还是赛罗第一次杀人,所以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实感。把镰刃刺出去的时候,那浅浅的命中感令人惊讶,但镰刀的尖端的确刺穿了艾尔西的心脏附近。
  如果没有杀掉她,赛罗和菲诺中的一个人,或者两人都会被杀,所以事到如今他不会感到后悔——只是回味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不过,仔细地观察倒在地上的艾尔西,赛罗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她没有流血。
  (哎……怎么会!)
  “菲诺,等一下。艾尔西的尸体……有些奇怪。”
  赛罗边说边站了起来,接着跑到了艾尔西的身旁。
  黑发少女圆睁着红色的眼眸,仰面朝天地瘫倒在地。
  插在她胸口的巨镰伤口处没有血液,只能看到一些光粒。
  赛罗惊讶地抽出镰刀,然后才发现。
  艾尔西的身体是中空的。
  插着镰刀的部分容纳着一个散发出淡淡光芒的圆球。镰刃将那个球砍掉了一大部分,碎片以缓慢的速度释放忽明忽灭的光芒。
  菲诺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赛罗的身旁。
  “菲诺,你现在应该躺下来才是……”
  “没事,我能站起来——这是人偶……?”
  菲诺俯视着艾尔西,低声说道。
  正如她所说,这个物体有着“人”的形状,但又不是人类。
  “魔导人偶?怎么会有这么精巧,和人类没有差别的人偶……”
  在魔导具中也有很多模仿动物的种类。菲诺的天球木马算是其中之一,刚才阿尔凯因拿出来的小鸟恐怕也是魔导具的一种。
  而且,也有为了做家务而制造,外形类似于人类的魔导具。
  但是,像艾尔西这样按照自己的意识采取行动,拥有一定思考能力的魔导人偶只会出现在传说或故事里。
  赛罗愕然地注视着“坏掉的”艾尔西。
  之前用巴果刺激她的眼睛没有太大的效果,大概也是因为她是人偶。
  “制作这个的人也是魔族吗?”
  “但是,阿尔凯因说过,魔族不能制作魔导具。”
  赛罗答道,而菲诺疑惑地歪起了脑袋。
  “那……制作人偶本身的是别处的工匠。但是,也有‘魔族’能够使用那样的魔导人偶吧?我听说魔导师中有一些被称作‘人偶师’,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人偶。”
  艾尔西提到的主人名称——露娜丝缇雅也许就是那个人偶师。
  容纳在艾尔西胸口的发光球体最终彻底地失去了光辉,变成了普通的透明球体。
  与此同时,艾尔西眼睛里的红色光辉也随之消失——
  她的机能彻底停止了。

  ◎

  “喂,哈尔姆巴克。这已经是第十个人了——”
  虽然呼吸十分急促,阿尔凯因还是面带笑容地说道。
  哈尔姆巴克和魔导骑士团的众人都面相凶恶地怒视着黑猫。
  庭院内的乱战仍在持续。
  先是菲诺和赛罗不知消失到了何处,紧接着艾尔西也追着他们离开了。
  阿尔凯因一边祈祷着他们可以平安无事地逃走,一边继续拖着哈尔姆巴克的脚步。
  他的直接目标就是指挥官“哈尔姆巴克”本身,但是想要接近那个家伙并不容易。
  (不过,这样下去——果然还是很艰难啊。)
  阿尔凯因利用猫的运动神经,四处逃窜。
  然后,他会确实无误地解决掉追在身后或是绕到前方的骑士,绝对不让他们围住自己。
  毕竟他的体型很小,对于骑士们来说很难锁定目标。
  就这样,他打倒了一个人、两个人——
  单凭糕饼刀的斩击,阿尔凯因就让十个人陷入了沉默。
  敌人不只是骑士们,还有哈尔姆巴克唤出的土人偶。那些东西不管怎么打倒都会重新涌现,所以阿尔凯因基本上没有对付它们。
  他会以猫的敏捷动作飞越挡住去路的土人偶,或是跳到上面,逃向反方向。
  这样一来,那些土人偶反而会成为阻挡骑士们的障壁。
  这似乎是哈尔姆巴克计算失误了。所以,为了让土人偶的动作更加精确迅速,唤出的数量就受到了限制。
  以猫的动作来回奔跑,偶尔利用剑技施加反击的阿尔凯因将骑士团的众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躲来躲去地耍些小聪明……!这个家伙的武器只有一把糕饼刀而已!”
  听到他责备骑士们的话,阿尔凯因露出了苦笑。虽然只是武器,不过他用起来最趁手,也适合长时间作战的武器就是这把“漆黑的糕饼刀”。
  寄宿着暗之力的刀具无论外观还是内在都很顽强。承受到所有者的意志,刀刃部分可以随心所欲地缠上黑暗,同时发挥防御和攻击的威力。另外,刀柄部分也被改造为吸附系的魔导具,即使用猫的手抓住它也不会轻易掉落。
  在战斗的同时,阿尔凯因也不忘挑衅。
  “王立魔导骑士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难道是在夺取王权之后,随便搜集到的人才?你们的剑没有‘气势’哦。”
  也许是说到了点子上吧,有好几位骑士都皱起了眉头。
  虽然阿尔凯因对他们大肆嘲笑,但是对方的人数还是太多了。
  (还剩下了二十人左右吗。)
  先不提魔力了,体力也接近了界限。
  来回追逐阿尔凯因的骑士们应该也差不多,但只有一人——指挥官哈尔姆巴克一直都站在原地没有动过。
  阿尔凯因察觉到,哈尔姆巴克并不是在偷懒,而是这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哈尔姆巴克在等待阿尔凯因的疲劳达到顶点。
  (真是性格恶劣的家伙——算了,我也没什么资格教训他。)
  在使用狡猾的战术这一点上,阿尔凯因也没有太大区别。
  哈尔姆巴克从远处喊道。
  “阿尔凯因,你差不多也该放弃了吧?只要把还流的轮环交给我们,让你逃走也可以。我也有点腻了。”
  阿尔凯因立刻就看穿了哈尔姆巴克厌烦的口气与引人大意的劝告只是演戏而已。如果他干脆地交出“还流的轮环”,哈尔姆巴克一定会在那个瞬间态度大变。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阿尔凯因利用四只脚到处奔跑,同时以理性的声音喊道。
  “我也想交给你呢,不过我必须先确认赛罗和菲诺平安无事。艾尔西去了哪里?如果你们不守约定,我是不会把它交出来的。”
  哈尔姆巴克气愤地咋了下舌。他们互相都能看穿对方的想法,所以根本没法骗到对方。
  话虽如此,哈尔姆巴克一方拥有陷入持久战也不吃亏的人数。一个人与他们为敌的阿尔凯因迟早会达到界限。
  (赛罗他们有没有逃掉呢——)
  在他想到这里,想要挡住骑士之剑的瞬间——
  阿尔凯因的膝盖忽然失去了力量。
  他立刻屈膝蹲下身体,再次逃跑。
  但是,哈尔姆巴克没有漏看那个瞬间阿尔凯因不自然的动作。
  “怎么了?阿尔凯因,你差不多也该累了吧。”
  哈尔姆巴克虽然投出了憎恶的视线,但脸上还是挂着微笑。
  阿尔凯因气喘吁吁地奔跑着。疲劳的积累超出了他的想象。
  “……你那种笑法也太下流了吧。”
  “我不会接受你的挑衅。对于一只已经无法行动的猫,我不会特意留下打倒我的机会。”
  “打倒头领,骑士们就会暂时撤退——”
  阿尔凯因的目的被哈尔姆巴克彻底看穿了。
  “……虽然性格很糟糕,不过你也蠢得有点可爱呢……”
  “我就把你的讽刺当成夸奖的话吧,阿尔凯因。你的头脑运转也跟不上了吗?看,箭射过去了哦。”
  阿尔凯因迅速地用风衣裹住突然射去的雷光之矢。这是昨天艾尔西使用过的魔导具“春雷之弓”射出的箭,只不过今天的弓手是骑士中的某一位。
  箭矢消失在风衣的内侧,但是骑士之剑从上方砍下。
  阿尔凯因用糕饼刀弹开了对方的剑,脚步却完全停滞。
  就在这时,哈尔姆巴克挥下了手杖。
  阿尔凯因脚边的土地形成了手的形状。
  (糟了——!)
  在阿尔凯因觉察到这一点时,他小小的爪子已经被土手抓住。
  正当骑士们纷纷杀向他时——
  一个瘦小的人影从死角处的树荫中冲了出来。
  “唔哇啊啊啊!”
  在鼓足气势的声音响起时,人影手中的短镰刀也挥了过来。
  被奇袭吓到的骑士们一脚乱了起来,而阿尔凯因趁这个间隙用糕饼刀砍断了抓住自己脚部的土手。
  突然现身的救兵让阿尔凯因陷入了混乱。
  “赛罗,你怎么回来了——”
  本以为赛罗已经逃掉,没想到他拿着坏掉的“雷兽的巨镰”再次出现。镰柄的部分几乎已经消失,仔细看去,镰刃的部分也有几处缺损。
  它看上去完全不像是艾尔西手中威力巨大的魔导具。
  哈尔姆巴克半带惊愕地大声叫道。
  “难道你……打倒了艾尔西吗!?”
  哈尔姆巴克的语气有些慌乱,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不会使用魔导具的普通小孩吗!”
  与哈尔姆巴克相反,阿尔凯因没有丝毫的慌乱。菲诺也和赛罗在一起,而且他知道赛罗绝对不是普通的少年。
  但是,赛罗出现在这里还是超出了阿尔凯因的预料。
  “我不是说了之后会追上你的吗。你为什么不能等着我呢——”
  阿尔凯因叹着气说道,而赛罗皱起了眉头。
  “抱歉。我本来打算再观察一下情况的……但是,看到阿尔凯因遇到危险,我就忍不住……”
  阿尔凯因露出了苦笑。自己在陷入危险的时候被赛罗所救也是事实。
  赛罗以哈尔姆巴克等人听不到的声音低喃。
  “菲诺去释放宅邸的人们了。但是,她受了很严重的伤……”
  阿尔凯因点了点头。哈尔姆巴克的目标是阿尔凯因和阿尔凯因手中的“还流的轮环”。宅邸那边应该已经没有哨兵了。
  但是,他们这一方即使多了一个赛罗,劣势依然没有改变。
  “……赛罗,很遗憾,我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这样说可能是在勉强你,不过我希望你能够帮助我接近到哈尔姆巴克的身边。”
  赛罗点了点头。
  现在他也许可以一个人逃走,但是那样一来,哈尔姆巴克等人就会把剑挥向城里的所有人。
  虽然很疯狂,但是会把卑鄙的计划贯彻到底就是哈尔姆巴克这个男人的本质。
  至少要在这里解决掉他——阿尔凯因下定决心,举起了糕饼刀。
  两人一起向哈尔姆巴克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
  骑士们和土人偶理所当然地挡在路中央。
  “赛罗,拜托了!”
  “我知道!”
  在转瞬之间,阿尔凯因把帽子扔了出去,飞向赛罗的手。
  紧接着,赛罗也丢开坏掉的镰刀,用双手抓住了阿尔凯因的身体。
  然后,赛罗把阿尔凯因朝赶过来的骑士们的对面抛了出去。
  小小的猫不停旋转,气势十足地越过了骑士们的头顶。
  骑士们都大为惊讶。
  有人试图按倒赛罗,也有人为了追上阿尔凯因而撞在一起,这个瞬间产生了混乱。
  趁这个间隙,赛罗吸引着骑士们的注意力,向另一个方向逃去,而阿尔凯因总算接近到哈尔姆巴克的身旁。
  哈尔姆巴克咋了下舌,用地脉的守护者敲击大地,又拔出腰间的剑。
  “阿尔凯因!看来你无路如何都想被我亲手杀死啊!”
  阿尔凯因无视了他的喊声,专心致志地挥出了斩击。
  哈尔姆巴克手中的剑被砍断了。
  但是,他立刻挥起另一只手握住的地脉的守护者。
  哈尔姆巴克弹开阿尔凯因的糕饼刀,同时让土人偶从脚边冒起。
  “哈尔姆巴克!你就这么害怕一对一吗!?”
  “你不过是只猫,休想让我用对待人类的方式收拾你!”
  两人的声音交错,阿尔凯因的糕饼刀和哈尔姆巴克的手杖也激烈地碰撞了数次。
  阿尔凯因用尽全身的力量使出斩击和突刺,但哈尔姆巴克拼命地躲开了他的攻击。阿尔凯因还要不停地挡住哈尔姆巴克手杖的殴打与土人偶伸出的手。
  在攻防战之中,阿尔凯因的糕饼刀擦到了哈尔姆巴克的胸口。
  铿锵的金属声响起,“黑色的石头”一瞬间从他的怀中暴露出来。
  刹那间——阿尔凯因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
  丑陋不堪、没有光泽、如同煤炭般坚硬的“黑色石头”——
  那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物品。
  与此同时,对于阿尔凯因来说,这也是比起还流的轮环更想得到的魔导具。
  那位傲慢的哈尔姆巴克变得脸色铁青。
  双方的攻击在这瞬间停止,迎来了短暂的中止。
  阿尔凯因盯着哈尔姆巴克破掉的口袋,微微一笑。
  “……哈尔姆巴克,看来你带着好东西呢。”
  “你所什么?我……”
  虽然哈尔姆巴克试图蒙混过关,但是阿尔凯因金色的眼眸没有放过他。
  “——这是魔族的恶劣习性。明明藏到某处就好了,可就算是自己无法使用的魔导具,不带在身上就不会放心——我要感谢你这种性格啊,哈尔姆巴克!”
  哈尔姆巴克咋了下舌。
  “……谁要你感谢啊。我不会把它交给你的!”
  哈尔姆巴克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向骑士们做出指示。
  “那边的小鬼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干掉这只猫!”
  在哈尔姆巴克拼命大喊的时候,阿尔凯因迅速地把糕饼刀收入刀鞘,以猫的动作扑向了他。
  阿尔凯因缩成了一个小团,把爪子搭在哈尔姆巴克的军装上,敏捷地抓破了他的内兜。
  他绝对不会放过从里面露出的黑色石头。
  “糟了……!”
  哈尔姆巴克甩掉阿尔凯因时,“黑色的石头”已经出现在猫的肉垫上了。
  那是无比贵重——但是大多数魔导师都无法使用的特殊道具。
  抓着那个魔导具“暗之块”——
  阿尔凯因眯起了眼睛,瞥了一下周围的骑士们。
  哈尔姆巴克向后退了几步。
  金色眼眸的猫全身的毛都倒立起来。
  对阿尔凯因的魔力产生了反应,他手中的石头又漆黑了几分。
  颜色仍然是“黑色”,但还是转化为更深、更细腻,也更加危险的——“暗”色。
  能将所有光芒吸入的深沉与在光的反射下产生的“光芒”是刚好相反的概念。
  接下来,阿尔凯因用压低的声音对骑士们宣告。
  “——那么,到选择的时间了。你们面前有三条道路。”
  他竖起了爪子,向周围的骑士们说道。
  “……首先是第一条道路。抵抗到最后一秒,然后被我杀掉——”
  察觉到异常的氛围,骑士们的脸上露出了怯意。
  哈尔姆巴克一步一步地后退,与阿尔凯因拉开了距离。
  “第二条道路是从这里逃走,被追上去的我杀掉——”
  阿尔凯因淡淡地说着,却震慑了骑士们。
  指挥官哈尔姆巴克已经退到了骑士们身后。
  ——在场的人只有他了解阿尔凯因的“本性”。
  阿尔凯因的金色眼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最后是第三条道路——坦率地承认自己的罪行,为之忏悔,并向赛罗等人道歉——之后,再被我杀掉。选择你们喜欢的道路吧。”
  在扼杀感情的声音响起后——
  骑士们在恐惧的驱使下,一起向阿尔凯因砍去。
  与此同时,阿尔凯因从背后的道具袋中取出了一根黑色的横笛。
  在他把“暗之块”靠近那根笛子时。
  只有哈尔姆巴克一个人背冲现场逃跑了。

  ◎

  ——万事通的魔导师们给他取了“暗语”这个别名。
  正如这个词的意思一般,他可以自由自在地操纵黑暗——正是这股特殊的力量让他获得了这样的称呼。

  “阿尔凯因·达克菲尔德·罗姆奈利乌斯”。

  这个中间名“达克菲尔德”(Darkfield)是供奉暗黑神特莱伊哈尔特的神殿所在地。
  可以使用暗系统魔导具的魔导师极少。
  传说在过去的神话时代,众神为这块大地赠送礼物的时期,只有暗黑神特莱伊哈尔特为这个规定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世界只要有需要的事物即可。倘若所有的神明都要赠送一件礼物,我等的力量会不会超出必要地残留在这块土地上?”
  他表示出了自己的忧虑。
  众神过剩的礼物会不会让这个世界产生扭曲——特莱伊哈尔特的话包含着这层意思,但是当他提出自己的意见时,其他众神都已做好了决定。
  注重义气,理性温顺的特莱伊哈尔特害怕他们会搅乱这里的和平。
  但是,据说他最后还是遵从了这个规则,送出了一件礼物。
  “我会把自己力量的碎片送给这块大地。这种力量会选人,绝对不是能寄宿在万人体内的力量,所以它可能会成为对乱用力量者的抑制力——”
  ——这只不过是神话故事。事实上,也有说法认为这是后人对能够使用暗之力的魔导师人数很少强加的理由。
  拥有暗属性才能的人在一个时代也只有数人——
  正因为如此,魔导具的数量也很少。
  需要少供给便少。
  所以暗系统的魔导具有很多古老的物品,它们会在数代魔导师的传承下久经锻炼。
  在优秀的魔导师手中,魔导具也会成长。积蓄魔力,时常经历新陈代谢,在魔导具劣化的同时也能增加强度。
  阿尔凯因持有的魔导具“暗之块”就是其中之一。
  ——此刻。
  魔族的一员,哈尔姆巴克就感受到了它的威胁。
  泽尔德纳特留下的“暗之块”并不古老,还是新的魔导具。也就是说,这是他为了某个人制作出来的魔导具。
  虽然只能推测——不过,可以猜想他大概是接到了友人范达尔的委托。
  这是普通的工匠根本无法制作的魔导具。
  好不容易到手的魔导具被最不该得到它的对手抢走,对于哈尔姆巴克来说,这是无比屈辱的丢脸局势。
  “谁要在这种地方……在这种地方,会被那只猫杀掉啊!”
  哈尔姆巴克一边内心咒骂,一边奔跑。
  他看到了僵立在前方的赛罗。
  与打算逃走的哈尔姆巴克相反,赛罗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阿尔凯因所在的方向。
  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哈尔姆巴克不用看也明白。但是,对于赛罗来说,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的场景,所以才没法动弹。
  看着僵立不动的赛罗,哈尔姆巴克喀嚓一声咬紧了牙关。
  (已经没有逃掉的时间了——!)
  他立刻做出了判断。即使现在全力逃跑,阿尔凯因的那个“技能”也会立刻抓住他。
  所以,哈尔姆巴克对“逃跑”的选项做了若干的修正。
  为了从这里逃走,即便会成为多余的累赘,“盾牌”是必需之物。
  哈尔姆巴克以逃跑的步伐冲到了赛罗的身旁。
  “不要动,赛罗!跟我一起过来!”
  “哎……哈、哈尔姆巴克!?”
  哈尔姆巴克从后方架起了赛罗的身体。
  得到了“暗之块”的阿尔凯因很可怕。
  但是,不管他有多么可怕,哈尔姆巴克也不想放弃“还流的轮环”。
  在失去艾尔西和部下们的情况空手而归,哈尔姆巴克一定会被施以“废物”的烙印。
  那样会比死更让他难以忍耐。
  而且,就算他现在开始逃跑,恐怕也来不及了。正因为如此,他才打算抓住赛罗,让阿尔凯因不敢轻举妄动。
  赛罗做出了抵抗,但他毕竟还是小孩子,没有甩掉哈尔姆巴克的力量。
  哈尔姆巴克架住了赛罗,确认面前展开的场景。
  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阿尔凯因就站在那里。
  庭院里的景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向外扩散。
  以阿尔凯因为中心出现的黑暗空间随着他吹奏的笛音不停地晃动,侵蚀着四周。
  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一般,黑暗从飘浮在笛子旁边的黑色石头里像水一样流出。
  阿尔凯因闭着眼睛,优雅地吹奏着横笛。
  虽然音色十分悲伤,但是曲调有种莫名的欢快感,这种差异酝酿出一种不祥的氛围。
  那根横笛是名为“暗语之笛”,可以操纵黑暗的魔导具。
  据说是魔人范达尔为了弟子阿尔凯因制造的魔导具,而它的命名也可以说是沿用了阿尔凯因的别名。
  这是一件制作年月尚短的魔导具,通常不会拥有骇人程度的威力。
  但是,只要与某件魔导具组合在一起,它的价值就会瞬间转变。
  ——“暗之块”。
  这种魔导具担任着使暗系统的力量大幅提升的“增幅器”功能。
  在三个月前,哈尔姆巴克就见识过阿尔凯因使用那个魔导具的场景。
  那场战斗中,魔族失去了众多的同伴——而阿尔凯因也失去了“暗之块”。
  
  

  在这里找到全新的“暗之块”时,哈尔姆巴克不禁一阵战栗。同时,他也认为自己能在阿尔凯因得到它之前找到这个魔导具是一种幸运。
  可是,现在那个魔导具——已经出现在最为可怕的对手手中。
  哈尔姆巴克的后背不断颤抖,却只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
  比起背后的哈尔姆巴克,被他抓住的赛罗也对面前发生的现实夺去了注意力。
  持剑杀到的骑士们根本无法接近阿尔凯因。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在阿尔凯因开始吹笛的同时,全身被“暗”抓住了。
  阿尔凯因操纵的暗不只是普通的黑暗。它在不定形的同时也有抓住物体的力量,不会受到任何攻击,而且——能够一点一点地吞噬周围。
  现在阿尔凯因的前后左右都被光芒无法企及的黑暗覆盖,里面只是浮现起阿尔凯因的身影。
  一位部下的半张脸覆盖着黑暗,他向哈尔姆巴克这边伸出了手。
  “哈、哈尔姆巴克大人!救救……”
  他悲痛的声音在嘴巴被黑暗覆盖的同时中断了。
  那位骑士的脸还在。但是,被黑暗吞噬的部分已经消失。
  赛罗的身体僵硬了。
  不顾自己的人质身份,他以颤抖的声音询问哈尔姆巴克。
  “那、那是……那是发生了什么……”
  为了驱散恐惧,哈尔姆巴克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个家伙的魔导具‘暗语之笛’可以召唤并操纵异界的黑暗。被那东西抓住之后——没有逃脱的办法。直到死亡为止都会在黑暗中迷路——我是这么听说的。”
  哈尔姆巴克不打算确认这个传闻的真伪,在正常的情况下他也不可能主动冲入那片黑暗。
  寻求帮助的部下身影已经彻底地陷入了黑暗。
  最终,阿尔凯因的笛声停止了。
  哈尔姆巴克原本剩下的二十多位部下们一个不留地从现场消失不见。就连受伤倒下的人也同样被吞入了黑暗之中。
  阿尔凯因睁开了金色的眼眸。
  “——那么,哈尔姆巴克。剩下的人只有你了。”
  “别、别过来!”
  哈尔姆巴克对纹丝不动的黑猫大喊,又把地脉的守护者抵在赛罗的头上。
  “阿尔凯因,用‘还流的轮环’交换这孩子的性命。反正我已经失败了,无法作为魔族的一员继续生存下去,可能在这里被你杀掉还更好一些。所以,让这孩子陪我去死也不错啊。快点——把‘还流的轮环’交出来!”
  他迫不得已的声音不像是演技。
  但阿尔凯因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缓缓地张开了口。

  “——那就杀了他吧。我无所谓的。”

  听到这句话,赛罗屏住了呼吸。
  哈尔姆巴克也绷起了脸。
  阿尔凯因以冷淡的眼神眺望着赛罗。
  “……我已经告诉他‘快点逃走’了。可惜是他违背约定,来到了这里。反正他这种性格也活不久,还不如让我在他没把别人卷入麻烦事之前,送到泽尔德纳特先生身边。那样对他来说也许会更幸福吧——”
  就此语塞的人不只是赛罗。
  哈尔姆巴克也没有预想到这样的回答。
  “你是认真的吗,阿尔凯因?对方可是小孩啊……!”
  “这跟年龄没有关系。哈尔姆巴克,难道你以为我是正义的魔导师?如果是的话,那就是你的极度误解了。从精神层面来说,我倒不如说是接近于你们的存在。”
  阿尔凯因的声音中笼罩着阴森之气。
  “只要你杀了赛罗,我就能毫不犹豫地杀掉你。好了,下手吧。我会在这里等一会儿的。”
  总算放弃的哈尔姆巴克失去了力量,打算松开赛罗。
  阿尔凯因的眼睛闪过一道光芒。
  就在这时,如同绢布撕裂般的少女喊声响了起来。
  “赛罗!你在干什么啊!?”
  此时出现的人是奥尔德巴的女儿菲诺。
  也许是因为刚才与艾尔西的战斗吧,她的衣服破破烂烂,身体也露出了好几道伤痕。
  看到她的身影,哈尔姆巴克才发现“赛罗”作为人质的价值还没有完全消失。
  一脸疲惫的菲诺神色大变,举起了像是魔导具的物体。
  “松开赛罗!不然的话——”
  “……笨蛋……赛罗差一点就会被放开了——”
  阿尔凯因无奈地仰天长叹。
  哈尔姆巴克总算明白,他刚才说的话只是对自己的恐惧施加的心理战术。
  把手绕在赛罗的脖子上,哈尔姆巴克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
  然后,他恢复了些许冷静。
  ——他失去了部下们。
  但是,最为可靠的“自己”还在。
  既然阿尔凯因无论如何都不肯把还流的轮环交出来——
  在无法打倒他的现在,只能选择暂时退避了。向上司报告这次的失败之前,他只要想出重整态势的计策,在不久的将来夺走还流的轮环即可。
  幸好人质就在手边。
  “你们两个都别动——接下来,我要暂时撤退。阿尔凯因,你不许追上来。只要你敢追过来,我就会杀掉这个小孩——”
  仔细看来,阿尔凯因受到刚才的战斗影响,也已疲惫不堪。在使用了消耗大量魔力的强大魔导具后,回复需要一定的时间。
  现在——他可能还有机会逃走。
  哈尔姆巴克在阿尔凯因和菲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开始后退。
  
  ◎

  (我真的——很没用。)
  被哈尔姆巴克劫为人质的赛罗悔恨地皱起了眉毛。
  他本来是为了帮助阿尔凯因才来到这里,结果却只是碍手碍脚。
  还让菲诺为他担心。
  对于自己的莽撞大意和无能为力,他感到了强烈的后悔。
  赛罗咬住了嘴唇。
  他不想就这样——就这样放哈尔姆巴克逃走。
  只要追上来就杀了他,哈尔姆巴克这么说过。但他知道,就算阿尔凯因没有追上来,哈尔姆巴克在逃跑之后也会杀掉他。
  那么——还不如现在做点什么。
  哈尔姆巴克的手臂缠在赛罗的脖子上,正用力地拖动着赛罗。
  也许是小瞧没有武器的软弱小孩,又或者是被对阿尔凯因的警戒分散了注意力,他没有绑住赛罗的胳膊。
  赛罗在不让哈尔姆巴克注意到的情况下,把手伸进了裤子的口袋。
  在跑向阿尔凯因之前,他要偷偷地找一点有用的东西。
  把那个东西握在手中,赛罗向哈尔姆巴克说道。
  “……咦?哈尔姆巴克,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
  “啊?”
  在哈尔姆巴克俯视赛罗的瞬间——
  赛罗在他的眼前捏烂了“巴果的果实”。
  黄色的果汁正好猛烈地溅入了哈尔姆巴克的眼睛。
  “唔哇啊!?”
  虽然对人偶艾尔西只是一时起效,但是身为人类的哈尔姆巴克无法忍耐。
  他用一只手捂住眼睛,发出了惨叫声。
  巴果的强烈酸味给他的眼睛带来了灼烧的疼痛。
  趁这个机会,赛罗试图挥开哈尔姆巴克的手臂。
  然而,哈尔姆巴克强忍着疼痛,反而更加用力地按住了赛罗。
  而且他看向赛罗的眼睛已经充血,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现在的他已经无所顾虑了——不满的情绪侵蚀了他的心。他的眼睛恐怕看不见,即使如此他还是睁圆了眼睛。
  “开什么玩笑,臭小鬼!”
  哈尔姆巴克愤怒地拎起了赛罗的脖子。
  “唔……!”
  他怒视着无法呼吸,痛苦呻吟的赛罗,发出吼叫般的喊声。
  “你们一个一个地全都来妨碍我——!别以为你是人质就可以任性妄为了,看我怎么杀了你,让你体会到后悔的滋味!”
  赛罗这才发现自己的行动造成了相反的效果。
  看来哈尔姆巴克已经做出了判断,认为自己无法凭这双眼睛逃出生天,所以干脆自暴自弃。
  他恐怕也在阿尔凯因至今为止释放的气势威慑下快到极限了吧。
  “阿尔凯因!这就是你的行动带来的后果!”
  哈尔姆巴克的戒指闪耀着光芒。
  “放开他,哈尔姆巴克!你想逃的话就逃走好了!”
  阿尔凯因慌忙大声喊道。心理战术对哈尔姆巴克已经不管用了。
  听到他的话,哈尔姆巴克发出了疯狂的大笑。
  “后悔也迟了!我的魔导具‘吸魂的戒指’——赛罗,你就成为我的食粮吧!”
  赛罗回想起阿尔凯因把他称为“索鲁伊塔”(Souleater)的事。
  在回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刻,他已经推测出哈尔姆巴克会做什么,以及自己面对着怎样的状况。
  吸取他人魔力,使其成为自己食粮的魔导具并不罕见。但是,哈尔姆巴克的那个魔导具似乎强大到了可以夺人性命。
  戒指的光芒继续变强。
  “住手!赛罗!求求你了,住手啊!”
  菲诺高亢的惨叫声从远处响起。
  她圆睁的双眼散发出随时都会坏掉的危险气息。
  在赛罗闭上眼睛的瞬间——
  “赛罗!抓住哈尔姆巴克的手!”
  阿尔凯因突然大声喊道。
  “你不是破坏了‘雷兽的巨镰’吗!那么你应该可以做到!触摸哈尔姆巴克的戒指,使用你的‘力量’!”
  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之前,赛罗已经抓住了哈尔姆巴克的手。
  哈尔姆巴克的魔力通过戒指流向了赛罗的体内。
  那股魔力仿佛要从赛罗的身体抽走他的灵魂一般。
  但是,赛罗同时也感到了另一种“力量的流动”。
  自己体内——有种物体在来回旋转。
  这种旋转缠住了哈尔姆巴克注入的魔力,力量从赛罗抓住的手上反向注回到哈尔姆巴克身上。
  也许是产生了不协调感,哈尔姆巴克皱起眉头。
  赛罗自己也完全不理解体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越是吸取自己的灵魂,从戒指流过来的力量越是增强,相应的旋转就更加激烈,“出去的力量”也会增强。
  旋转越来越猛烈,最终赛罗的身体开始散发出光粒。
  觉察到明显异常的哈尔姆巴克试图停下自己的力量。
  然而,这下轮到赛罗开始吸取哈尔姆巴克的力量了。
  旋转卷入了力量,如同卷起纺织的丝线般,力量的流动不曾停止。
  哈尔姆巴克发出了悲鸣。
  接着,赛罗在发光的视野中看到了自己的手臂产生的变化。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双臂上出现了巨大的金色“金属手甲”。
  覆盖了从肘部到肩膀的巨大金属手甲勾勒出缓和的曲线,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缠绕在左臂的简洁蛇纹翻滚着吸取哈尔姆巴克的力量。
  而缠绕在右臂的蛇头部不断膨胀,从赛罗的体内吐出力量。
  伴随着耳鸣的高亢声响包围了两人。
  原本要从赛罗的体内吸走灵魂的力量,现在反而转变为试图从哈尔姆巴克的体内吸走灵魂的力量。
  换言之,哈尔姆巴克正在通过赛罗的身体夺取自己的灵魂。
  “住、住手!你在干什么!”
  哈尔姆巴克大声叫喊,但是赛罗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哈尔姆巴克的戒指散发出更为强烈的光芒。
  对此产生了回应,出现在赛罗手臂上的金属手甲也散发出更强的光辉。
  为耀眼的光亮感到惊愕的同时,赛罗伸手抓住了戒指,试图挡住那道光线。
  在包裹着金属手甲的手中,赛罗抓住的戒指被弹飞了。
  哈尔姆巴克的身体立刻晃了几下。
  溢出的光芒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哈尔姆巴克抓住赛罗喉咙的手也失去了力量,赛罗一屁股瘫坐在地。
  当他坐在地面上的时候,金色的金属手甲已经消失,赛罗的胳膊恢复了原状。
  在他的面前——
  哈尔姆巴克的皮肤干裂,像是沙子般四分五裂。
  “发、发生了什么……”
  哈尔姆巴克以沙哑的嗓音喃喃自语,他看向自己的手臂。
  他的皮肤、肉块还有骨头,正逐渐化作沙尘,被风吹散。
  “——我已经警告你‘放开他’了。哈尔姆巴克——”
  阿尔凯因以有些寂寞的声音低喃,又走到了哈尔姆巴克的身旁。
  他的手里握着“还流的轮环”。从近处看来,细细的银手环根本不像是魔导具,只是粗制滥造的普通物品。
  哈尔姆巴克用尽最后的力量,伸出了一只化作沙子的手。
  阿尔凯因毫不犹豫地把手环放在他的手中,小声说道。
  “……抱歉啊,哈尔姆巴克。我直到最后都欺骗了你。这只是我在露天小摊买的玩具手环——‘正牌货’是你刚才亲眼目睹的那一位。”
  他的声音已无法传入哈尔姆巴克的耳中了。
  哈尔姆巴克的身体迅速地崩毁,失去了人体的形状。
  他没有了立足的力量,握住手环的胳膊从肩膀处脱落,接着头颅也掉了下去。
  只有他的头盖骨留了下来,但是最终,就连那块骨头也融化在了风中。
  最后,只有哈尔姆巴克身穿的军装和魔导具掉在地上。
  赛罗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而阿尔凯因拍掉了沾在赛罗衣服上的哈尔姆巴克的沙尘。
  “赛罗——正如你所见。我也只是想着‘说不定……’,但是看到坏掉的‘雷兽的巨镰’后,我得到了确信。他们正在寻找的‘还流的轮环’——就是你自身。”
  对阿尔凯因的话,赛罗没能做出回应。
  老实说,他根本不明白阿尔凯因在说什么。
  阿尔凯因的话和发生在面前的场景——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俯视着哈尔姆巴克原本所在的地方,赛罗僵立不动。
  艾尔西是人偶。但是,哈尔姆巴克毫无疑问是个“人类”。虽然是被称作魔族的存在,但他仍是人类。
  现在那个他已经化作尘埃,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阿尔凯因继续低喃。
  “我先说一句,他不是被你杀掉的。他是自己杀了自己。把哈尔姆巴克的身体变作尘埃,并非是‘还流的轮环’带来的效果,而是‘吸魂的戒指’造成的——如果你只是普通的人类,化作尘埃的人就是你了。”
  阿尔凯因以略带训斥的口吻说道,又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菲诺泪眼朦胧地走到赛罗的身边。
  来到赛罗的身旁后,她一言不发、紧紧地抱住了赛罗的头。
  “啊……菲诺!我们还在说话……!”
  恢复了自我的赛罗为菲诺的拥抱感到了慌张。现在菲诺的衣服十分凌乱,更何况这还是在阿尔凯因的面前。
  但是,菲诺只是沉默地抱住赛罗——如同坏掉了一般不停地哭泣。
  看着遏制住声音,在自己头边抽泣的菲诺,赛罗回想起哈尔姆巴克临死前的那张脸。
  在他的头一歪,滚落地面的时刻。
  他呆呆地——只是呆呆地望着赛罗,但是那双眼眸中的确混杂着“喜悦”的气息。
  “——找到了。”
  他的眼眸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死亡般如此倾诉。
  还流的轮环——
  魔族正在寻找的魔导具就存在于“赛罗的体内”。
  而现在的赛罗还没有理解这个事实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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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赛罗的选择

  当晚骚动过后的第二天早晨——
  在家中醒来的赛罗身旁,眼睛红肿的菲诺正发出睡眠的呼吸声。
  对她的伤口进行治疗并缠上绷带后,菲诺一直哭到睡着。
  她当然不是为了伤口的疼痛而哭。
  感觉菲诺仿佛是在无言地责备他,赛罗在那期间始终坐立难安。
  大概是从昨天起,他就让菲诺过度担心自己了。
  结果造成了菲诺再也不肯放开赛罗。
  菲诺把关在房间里的佣人们中某个人身上的绳子解开后,就立刻赶回赛罗与阿尔凯因的身边。
  打倒哈尔姆巴克以后,卡迪娜和奥尔德巴等人总算出现在庭院里,但是那时菲诺已经进入了不停哭泣,绝对不肯松开赛罗的状态。
  本打算等她睡着之后悄悄地离开床边,但是不知不觉之间,赛罗也在床上睡着了。
  回想起当时的情况,赛罗不禁满脸通红地从床上坐起。
  他想要站起身来,却差点跌倒。
  菲诺的手指紧紧地拽着他的衣摆。
  赛罗把她纤细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总算离开了狭小的卧室。
  阿尔凯因缩成一团,卧在旁边客厅的桌子上。
  黑猫眯起眼睛仰视赛罗,微微地扬起嘴角,露出牙齿。
  “呀,早上好。这种时候该怎么说呢,‘昨晚过得很愉快’吗?”
  赛罗为阿尔凯因无聊的玩笑话惊愕不已。
  “完全不愉快……菲诺哭个不停,我也没怎么睡着……”
  在长椅上打瞌睡的佣人卡迪娜听到两人的谈话声也睁开了眼睛。
  由于菲诺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赛罗,昨晚她也在这里过夜。看来她作为佣人的良知还是不允许贵族小姐与见习药师单独相处。
  “……早上好,赛罗。”
  虽然还有些困意,但是卡迪娜的声音十分严肃。
  “早上好,卡迪娜小姐。菲诺还在睡觉,你要先吃早点吗?”
  卡迪娜摇了摇头。
  “不用管我。我等小姐起来之后再说。”
  她坐在椅子上,对赛罗露出微笑。
  “话说回来,昨晚还真是辛苦呢。小姐也一定很累了吧。昨天她就一直在为你担心,基本上没怎么睡着——小姐可能会一觉睡到中午吧。”
  卡迪娜刚刚说完这句话,当事人菲诺就爬了起来。
  虽然睡眠时间不长,但是昨晚终于可以熟睡,她的表情十分清爽。
  “早上好,赛罗、阿尔凯因,还有卡迪娜——你们都起来啦?”
  菲诺昨晚哭哭啼啼的样子仿佛是一场梦,她已经彻底恢复成原来的那个菲诺。
  “我也刚刚起来。总之,先吃早餐吧。”
  赛罗站在狭小的厨房里,但是这几天他都不在家,火种已经灭了。
  而且,赛罗不能使用生火的树枝。
  卡迪娜站了起来,蹲在火炉前。
  “我来做准备吧。赛罗与那位猫先生和小姐还有话要谈吧?”
  卡迪娜表示完她的关心,就从围裙里取出生火的树枝,用指尖轻轻一擦,把它放入了火炉里。
  细树枝前端的球体忽然着了火。
  这是魔导具,同时也是普通的日常消耗品——但赛罗连这种东西都用不了。
  这样的自己在昨晚打倒了哈尔姆巴克,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实感。
  卧在桌子上的阿尔凯因坐起身来,舔了舔爪子,开始洗脸。
  他的动作和真正的猫没有区别。
  昨晚这里乱成一团,他们基本上没怎么谈话。
  赛罗坐在阿尔凯因面前的椅子上,盯着他的眼睛。
  “阿尔凯因,菲诺也起来了……昨晚的事,可以请你详细地解释一下吗?”
  阿尔凯因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是想问‘还流的轮环’吧?我也只是在师父的文件里读过,详细情况我并不清楚……但是,我会把我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阿尔凯因从桌子上跳下,坐在卡迪娜原本用来睡觉的长椅上。
  他把脚并了起来,又把爪子搭在扶手上。
  “赛罗,你的能力性质十分罕见。而且,就因为这种能力,你无法使用魔导具——不,这种说法有点语病。”
  阿尔凯因指了指赛罗。
  “其实你已经在使用魔导具了。‘还流的轮环’本身就是出色的魔导具。赛罗,你不是说‘只要使用魔导具,就会把它弄坏’吗?”
  赛罗点点头。
  至今为止,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没有才能。
  阿尔凯因摸了摸下巴,用理性的声音说道。
  “我听到你那么说时,就产生了不协调感。‘破坏魔导具’——那并不是没有使用魔导具的才能,换个角度来看,也可以说是拥有破坏魔导具的才能——”
  赛罗歪起了脑袋。他从来没有用这种方式考虑过这个问题。
  阿尔凯因以真诚的声音继续说道。
  “听我说,赛罗。为了让你了解‘还流的轮环’这种魔导具,我接下来要说的是非常重要的事。在你体内的还流的轮环,拥有将对手注入的魔力,或者魔导具的效果在体内循环,并排出体外的特殊力量。换言之,它是‘可以反射魔导具效果的魔导具’。”
  “哎?但是,等一下。”
  菲诺插嘴说道。
  “在与艾尔西战斗的时候,赛罗也受到雷兽的攻击,陷入了麻痹状态——如果可以反射的话,那种事就不会……”
  阿尔凯因点了点头,又竖起了爪子。
  “关于这一点,可以想到三种可能性。第一,吸收后没有‘释放’,所以才引起了麻痹。另一种可能性更加单纯,可能是无法吸收。也就是说,它没办法吸收像是雷电、火焰或冲击之类的直接攻击。第三种是赛罗自己还不能熟练运用这种力量——这种可能性也很高。毕竟它是史无前例的魔导具,极限如何,正确的使用方法是什么,现在我们还没有头绪。从昨晚的例子来看,可能‘用手直接触碰’是关键之处。”
  对阿尔凯因含糊的说明,赛罗点了点头。
  就算阿尔凯因说这是“自己的能力”,他也无法理解,更别提熟练掌握了。
  而且,赛罗还有一个很大的疑问。
  “可是,阿尔凯因。那种程度的能力——魔族应该没必要特意寻找吧?因为只要对方不做什么,我也不可能主动出击啊?”
  听起来像是很难用的力量。
  听了赛罗的疑问,阿尔凯因也歪起脑袋。
  “我也不能想象他们的目的……不过,你的能力并不是‘那种程度’而已哦,赛罗。老实说,你的能力很危险。对于我们魔导师来说尤其如此。”
  如同教导学生的老师一般,阿尔凯因缓缓地继续说道。
  “你的能力是‘反射魔导具的力量’。昨晚,你也实际破坏了雷兽的巨镰和哈尔姆巴克使用的吸魂的戒指——你知道‘物质和反物质’的概念吗?”
  对于赛罗来说,这些都是不怎么耳熟的词汇,但是菲诺在此时举起了她的小手。
  “啊,那个我在魔导力学的书里读过。但是,那个概念好像只是理论,还没有得到实证——”
  阿尔凯因露出了微笑。
  “正是如此。菲诺是个好学生呢。据说‘还流的轮环’一旦实现就会成为划时代的魔导具,这其中是有理由的。为了方便赛罗理解,我就简单易懂地说明一下吧。”
  说到这里,阿尔凯因把两块方糖摆在桌上。同时,他从道具带里取出了不可思议的茶具套装。
  厨房里的卡迪娜看到那个奇特的魔导具睁圆了眼睛,但是她没有插嘴。
  接着,阿尔凯因把方糖分别放在左右手中。
  “这里有两种物质。一种是普通的物质,另一种被假定为与之相对的反物质。对反物质很难下定义……不过,简而言之,你可以把它看作是与这边的物质‘相反的存在’。这两种物质相撞之后——”
  阿尔凯因轻轻地挥动两块方糖。
  自然没有发生任何事。
  “普通的方糖没有发生什么,但是如果这是‘物质’与‘反物质’,两块方糖都会消失,并且带来巨大的能量。”
  做出了这番解释之后,阿尔凯因把两块方糖丢进了红茶。
  两块方糖在红茶中渐渐融化。
  “物质与反物质,两者相撞,两者都会消灭,同时产生能量——我希望你先理解这一点。只不过,所谓的反物质在魔导力学的世界里只不过是空想的概念,研究也没什么进展。有不少魔导师都怀疑是否真的有这种物质——不,其实我曾经就这么认为。”
  阿尔凯因跳到了桌子上,用肉垫轻轻地拍了拍赛罗的手。
  “——不过,对魔导具制造出‘反物质’的人就在这里——也就是你。”
  菲诺眨了好几下眼。
  而赛罗也没有理解这个复杂的话题。
  阿尔凯因抚摸着下巴,眯起眼睛。
  “听好了,赛罗。你不是‘无法使用’魔导具。你一旦想要使用魔导具,体内的魔导具‘还流的轮环’就会同时运作。还流的轮环可以解析你用手碰到的魔导具,对此精炼并释放出类似于反物质的东西。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恐怕不是‘反物质’,倒不如说是破坏魔导具核心的精神波之类。所有的魔导具都寄宿着工匠或使用者的情感——而你,拥有强制抹消这些情感的能力。”
  “……呃,也就是说——”
  面对着困惑的赛罗,旁边的菲诺兴奋地插嘴说道。
  “也就是说,赛罗只要用心训练,不只是能触碰魔导具,也许还能轻松地破坏魔导具!”
  虽然是有些粗暴的说明,不过听起来的确简单易懂。
  只不过,这个解释反而让赛罗很失望。
  “可是,破坏的能力……好像没什么用处嘛。魔导具就是因为可以‘使用’才有意义的啊。”
  阿尔凯因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菲诺惊讶地看着赛罗。
  “你果然没有搞明白……我说啊,赛罗。‘破坏魔导具’对于任何魔导师来说,都象征着‘只要开始接近战就一定会赢’的意思哦?”
  听她这么一说,赛罗才第一次觉察到这件事。
  大多数魔导师没有魔导具就无法发挥力量。那么,只要破坏了对方的魔导具,就能轻而易举地让那个人失去战斗力。
  阿尔凯因微笑着碰了一下赛罗的手。
  “魔导具正是因为可以使用才有意义——赛罗的思维方式我很欣赏。但是,先不论这些,你的能力隐藏着惊人的可能性,这也是事实。使用你的能力,就能将魔锁和各种封印等等以‘无法破坏’为前提的魔导具毁掉。对受到诅咒的物品进行解咒,对受到强大封印的紧闭遗迹进行开封,这些事你大概都能做到。”
  接着,阿尔凯因摸了摸下巴。
  “……魔族的目的多半就是这个吧。他们需要还流的轮环,所以才会拼命地寻找它。然后,那东西就在你的体内,把它取出来的方法尚且不明——那么,该怎么办才好呢?”
  阿尔凯因眯起了金色的眼眸,像是在催促赛罗一般,用爪子撑起了脸颊。
  赛罗也明白他这个问题的意思。
  身旁的菲诺忽然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臂。
  阿尔凯因什么都没说——但是,按照他的风格来说,赛罗此时面临着三条道路。
  第一,是在这里继续过着以往的生活。
  第二,隐藏所有事实,从这里搬到其他地方居住。
  而最后一条是——逃离魔族,寻找‘取出’还流的轮环的方法,踏上旅途。
  在赛罗得出结论之后,他瞥了一眼身旁的菲诺。
  她的样子有些不安,眼瞳显现出她正在担心赛罗会做出什么样的回答。
  赛罗对她露出了含糊的微笑。
  “……阿尔凯因,我要继续留在这个城市生活。魔族的人可能还会来,但是到那时我会说‘爷爷的遗物已经被人偷走了’。我——希望在这里过上平静的生活。”
  菲诺总算松了一口,握住他手臂的力量也松弛了。
  阿尔凯因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这样也好。再过两三天,我又要踏上旅途了。刚才我和同伴们取得了联络,通知他们不必赶来这里。我们打算在隆巴尔德汇合。”
  “那么,阿尔凯因。今晚也在这里过夜吧。关于爷爷的事,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
  阿尔凯因愉快地点了点头。看来在旅行期间,他没怎么在屋檐底下睡过正经觉。
  为赛罗的结论放下心来的菲诺,为了帮助卡迪娜而站起身来。
  赛罗从窗口眺望着宅邸的庭院。
  昨晚虽然发生了那场骚动,但是米斯特哈温德城今天也迎来了一如往常的平和早晨。
  居民们都在睡觉,即使知道魔导骑士团不见了,也一定会认为他们是‘已经回去了吧’。
  在两位女孩准备早餐的期间,赛罗向阿尔凯因提出了其他问题。
  “那个,阿尔凯因——昨天晚上被阿尔凯因吸入黑暗的骑士们——死了吗?”
  阿尔凯因眯起了眼睛。
  “你很在意?”
  赛罗有些犹豫,却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该怎么说呢,我也知道让他们活下去很危险……”
  赛罗并不认识那些骑士。不过,他们也有亲人和其他人为他们的死感到难过,想到这里,他就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看着这样的赛罗,阿尔凯因优雅地笑了。
  “赛罗很温柔呢。用老套的说法就是,你的温柔迟早会害得你丢掉小命——不过,我很喜欢你这种性格。比起哈尔姆巴克那种家伙要好多了。然后呢,关于你提问的回答——”
  阿尔凯因指了指自己的风衣。
  “虽然我对哈尔姆巴克说了狠话,其实这些人都在风衣的另一侧。这里面与某个地方相连。这个魔导具‘覆没夜晚的外套’是两件一套,另一件在其他地方。当然了,它也可以遵照我的想法把他们一直关在黑暗之中——不过,那样未免太可怜了。昨天,我已经把那些家伙送去了能够矫正他们劣根性的地方。”
  “呃,是哪里?”
  “秘密。不是那么糟糕的地方哦。但是,你要帮忙保密。要是被魔族知道了,那里恐怕会遭到他们的威胁吧。”
  阿尔凯因轻笑起来。
  赛罗相信他没有说谎,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说不定阿尔凯因昨晚预想的“逃脱手段”就是这个。
  但是,只要他逃到了风衣的另一侧,贵重的魔导具就会落入敌人的手中。能够避免采用非常手段,阿尔凯因应该也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赛罗的小屋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赛罗一边想着这么早会是什么人,一边来到玄关打开了门。
  在他的视野下方,站着一个扎着辫子的女孩。
  她是前天白天在森林里迷路的少女玛丽露。她手里拿着瓶装的果酱,伸头看了看狭小的小屋内部。
  “赛罗,早上好!……咦?菲诺姐姐也来了?”
  看到菲诺之后,她的眼睛眨了好几下。
  玛丽露的视线前端是坐在桌子上的阿尔凯因。
  玛丽露立刻睁大了眼睛,然后又窥探着赛罗和来到玄关的菲诺的脸色。
  是阿尔凯因主动要求她不要提起自己。玛丽露遵守了他们的约定,所以她有些迷惑赛罗和菲诺是否也和自己一样知道“那个秘密”。
  觉察到这一点的阿尔凯因突然发出了猫的叫声。
  “喵~”
  赛罗露出了苦笑。
  从他戏弄小孩这一点来看,阿尔凯因好像很喜欢恶作剧。
  玛丽露听到阿尔凯因的叫声,还以为他只是装作了普通的“猫”。
  被招待到小屋内的玛丽露佯装不知地把手伸了出去,抚摸着阿尔凯因咕噜作响的喉咙。
  “赛罗,这只猫很可爱吧?”
  “谢谢。听到比我年轻的孩子这么说,我也会有点害羞呢。”
  被突然出声的阿尔凯因吓了一跳,玛丽露的肩膀颤抖起来。
  接下来,她仰望着赛罗和菲诺,还有站在身旁的卡迪娜,不安地观察着他们各自的表情。
  赛罗不由得笑了起来。
  “没事的,玛丽露。我们都认识阿尔凯因。是他救了你吧?”
  玛丽露点了点头,眼眸突然熠熠发光。
  “那他也救了你们吗?”
  赛罗和菲诺面面相觑。
  阿尔凯因闭上眼睛,用舌头舔湿爪子,开始整理脸颊周围的毛。
  “——嗯,没错。阿尔凯因帮了我们。”
  赛罗这样答道。阿尔凯因也笑了。
  “彼此彼此。”
  就连刚刚认识不久的赛罗,都知道这句话是阿尔凯因为了掩饰难为情而说出来的。
  玛丽露拿出了瓶装的果酱。
  “那个,这瓶野草莓果酱是为了感谢前天你们帮了我的谢礼。阿尔凯因也尝尝看吧!”
  说完这些,她就挥了挥手,活力十足地跑了出去。
  目送着她的背影,赛罗笑了起来。
  自己守望玛丽露的视线和阿尔凯因守望他的视线也许很相像吧。
  结束了早餐的准备后,赛罗把刚刚拿到的果酱涂在面包上,向阿尔凯因提问。
  “阿尔凯因——今后你会为了恢复原样继续旅行吧?”
  “嗯,这也是我的目的之一。如果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我会再来看你们的。”
  “一定要来哦。我很期待。”
  这句话是菲诺说的。
  菲诺昨晚一直哭泣的面庞已经彻底变作笑脸,赛罗把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了。
  接着,他环视着居住已久的家。
  调和药物用的道具和药草让这里显得有些杂乱——但是,虽然东西很多,却也不算是七零八落。而且,这里还凝聚着与祖父一起生活的记忆,还有与菲诺的回忆。
  “赛罗?怎么了?”
  菲诺把视线投向突然开始发呆的赛罗,有些惊讶地问道。
  听到她的声音,赛罗这才恢复了自我。
  “……没事。好啦,快点把早餐吃完吧,我还要去帮忙打扫宅邸。”
  昨晚的骚动让庭院里乱成一团,还有一部分家具损毁。今天一天,赛罗都要和佣人们一起工作。
  瞥了一眼点头的菲诺,他在内心喃喃自语。
  (明天——就要和这间小屋告别了吗……)
  这是他绝对不会让身边的菲诺听到的心声。

  ◎

  这一天深夜——
  赛罗在阿尔凯因的陪伴下,去和奥尔德巴打招呼。
  菲诺自然没有跟他们一起去。
  “奥尔德巴大人,长久以来麻烦你了。”
  赛罗向泽尔德纳特去世以后依然雇佣了他的主人深深地低下了头。
  在昨晚的战斗中负了轻伤的奥尔德巴从床上抬起上半身,交替看向赛罗和阿尔凯因。他受到的雷击似乎比菲诺承受的电击更为强力。
  “……你果然要离开这里了吗。”
  对于雇主的提问,赛罗点了点头。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今天早上因为菲诺也在,他才说“想要继续住在这个城镇”——但是,这是可能会让“菲诺遇到危险”的危险选择。
  魔族知道“还流的轮环”在泽尔德纳特的手里。
  虽然他们还不清楚它是什么形状,现在处于何种状态的魔导具,不过哈尔姆巴克他们没有回去的话,他们一定还会再次来到这里。
  到那时,只要自己还在这里,就一定会引来不必要的争斗。
  奥尔德巴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并没有把你赶出去的意思。当然了,你和我的女儿不能拉开距离的话,我也会很头疼的……不过,你现在才十四岁,踏上旅行有些太早。我们也可以撒谎说那个名叫‘还流的轮环’的魔导具被别人偷走了吧。你不想再考虑看看吗?”
  虽然奥尔德巴这样说道,但是赛罗已经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了。
  “我想和阿尔凯因一起踏上旅行。为了让他恢复原状——还有,从我体内取出‘还流的轮环’。”
  说到这里,他再次向奥尔德巴深深地低下了头。
  “——这么久以来,奥尔德巴大人都对我和祖父十分关照。请原谅我突然说要离开宅邸的无礼。”
  听到赛罗做好觉悟的口吻,奥尔德巴放弃了劝说。
  他叹了口气,把枕边的钱包递到赛罗的手中。
  “虽然不多,但是路上可以用到。就当作是退休金,把它一起带走吧。”
  赛罗本想拒绝,但阿尔凯因从旁边伸出了手,代替赛罗接过钱包。
  然后,他立刻把钱包塞入赛罗手中。
  “不要客气了,赛罗。这个钱包代表了奥尔德巴大人的心意。你要好好地接过它,然后再好好地道谢。”
  听到阿尔凯因的话,奥尔德巴也点了点头。
  赛罗接过钱包,向雇主行了个礼。
  与此同时,他的眼泪自然而然地掉了出来。
  “……非常感谢,奥尔德巴大人。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恩德——”
  “别说了。比起我,还是菲诺更加关照你吧。”
  奥尔德巴露出了苦笑,拍了拍赛罗的肩。
  阿尔凯因恭敬地行了一礼。
  “那么,奥尔德巴大人。如果魔族的人来到这里,您不必隐瞒,只要告诉他们‘还流的轮环被阿尔凯因和赛罗带走,他们已经踏上了旅途’就行。这样一来,他们应该就不会再对这座城市出手了。”
  奥尔德巴点了点头。
  作为城主,他有义务保护这里的居民。
  “就这么办吧,阿尔凯因先生。不过,我们多利亚尔德家经过这次的事,会变成什么样呢——”
  昨晚在与艾尔西对峙的时候,奥尔德巴曾经大喊“如果王族做出这种不人道的事,那么身为贵族有必要劝谏王族”。
  当时奥尔德巴的气魄震撼了赛罗,但是从现实的角度来考虑,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一定会面临巨大的危险。
  阿尔凯因眯起金色的眼眸,劝说奥尔德巴。
  “虽然我只能作为局外人提出意见,不过我希望您不要对外公布这次的魔族事件。王族政权被夺会引起社会的不安定,我们会负责今后的调查——埃鲁福尔王族的事就交给按照‘六贤人’的指示办事的我们吧。”
  阿尔凯因的声音不像平时那样爽朗。听到他威风凛凛的语气,奥尔德巴只得点了点头。
  似乎对奥尔德巴的反应感到很满意,阿尔凯因露出了笑脸。
  “作为交换条件,在我的同伴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请您让他们住在这里吧。”
  “嗯。小事一桩,乐意为您效劳。”
  奥尔德巴和阿尔凯因用力地握了握手。
  对告辞离开的赛罗的背影,奥尔德巴又开口喊了一句。
  “赛罗!——注意身体。你只是平民。所以,追求平凡的幸福也没有关系。不要太逞强了。”
  “……是!”
  为雇主的关心行了一礼,赛罗和阿尔凯因离开了他的卧室。

  在两人走出房间之后——
  思索了片刻的奥尔德巴独自从床上坐起,跟在赛罗他们的身后,离开了房间。
  从走廊的窗户可以看到巨大的月亮。
  奥尔德巴认为贵族有身为贵族的义务。逃避命运就是逃避现实,他也知道有些事不得不去面对。
  但是,如果他们面临着“更加重大的事件”——
  作为贵族的义务和它相比孰重孰轻?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因人而异,每个人依赖的事物都有所不同。
  梳理了自己的思绪后,他面向月亮轻声低喃。
  “……泽尔德纳特,不知不觉间,你的孙子已经成长为一个眼神很棒的少年了。”
  对逝世的工匠这样说完之后,奥尔德巴没有回到自己的卧室,缓缓地走上了宅邸的二层。

  ◎

  第二天早上,米斯特哈温德城被浓雾笼罩。
  在浓密的朝雾中,赛罗站在城镇的一角,等待着阿尔凯因。
  虽然没有做好旅行的万全准备,不过必需品都已经带好了。不足的部分到相邻的城市购买即可。
  他把写给菲诺的信留在了宅邸里。
  无法和城里的其他人一一道别,这使他有些于心不安,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也是没办法的事。
  从此以后,他也要告别被朝雾包围的城镇景色了。
  “赛罗,差不多该出发了。”
  结束了与同伴的联络,阿尔凯因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他之前交给赛罗的“共鸣之石”好像就是阿尔凯因和他的同伴取得联络的通讯手段。
  “出什么问题了吗?”
  “不,没有。只是想跟他们确认一下隆巴尔德的情况。”
  赛罗点了点头,向离开城镇的方向走去。
  他们最初的目的地是阿尔凯因预定和同伴们汇合的城市——隆巴尔德。
  现在的赛罗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什么都不跟她说,真的好吗?”
  阿尔凯因边走边说。
  虽然他的语气含糊不清,但是意思清楚明白。
  赛罗直到最后都没有对菲诺提起自己要离开这座城市。
  “……这样就好。菲诺是贵族,她和我的立场不同。”
  “你只是在说漂亮话吧。”
  阿尔凯因露出了微笑。
  被他看穿的赛罗不由得语塞。
  ——如果他说要踏上旅行,菲诺一定会跟来。
  但是,赛罗不能让她跟自己一起旅行。
  回想起那天夜晚被艾尔西狠狠折磨的菲诺,直到现在他都会浑身战栗。
  接下来的旅行会有魔族追赶,一定会遇到危险。他不想让菲诺再次遇到那么危险的情况。
  阿尔凯因抬起视线,看向沉默不语的赛罗。
  “背着她离开,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赛罗点了点头。
  “……也许是吧。”
  ——即使如此,他也不能告诉菲诺。
  “既然你已经认识到这一点,我也就不多说了。”
  阿尔凯因的眼眸十分深邃,脸上浮现起认同的表情。
  正是这只不可思议的猫救了赛罗的命,然后又把他带上了旅途。
  对于赛罗来说,这次旅行只不过是为了“不给这座城市添麻烦”,换言之就是逃亡之旅。不过,赛罗也有一种预感,只要和阿尔凯因踏上旅途,自己一定会找到明确的旅行目的。
  赛罗下定决心告诉阿尔凯因后,他曾这样说。

  “你的旅途前方一定是一条充满艰辛的道路。说不定也会遇到难过落泪的情况。我也一样,在旅途中难免遇到讨厌的事。有可能的话,我也不想旅行。你原本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作为贵族的专属药师,过着没有任何限制的自由生活——老实说,你愿意舍弃这些踏上旅途,甚至让我觉得有些奇怪呢。”

  阿尔凯因接着说道。

  “世界是很宽广的,赛罗。宽广到无边无际。旅行的最后无法再次回到这里也不足为奇。所以,我不会劝说你。绝对不会劝你跟我一起来。我不会推你的背。但是,如果你自己做好了决定——”

  阿尔凯因笑了。

  “我想,你的决定也一定不会有错。”

  ——阿尔凯因的话让赛罗获得了勇气,所以他才能踏上这段旅程。
  他要离开生他养他的米斯特哈温德城,奔赴未知的土地。
  覆盖住道路的浓雾仿佛在暗示他看不清未来的前程。
  赛罗不停地迈着步子,道路一角忽然浮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
  (……现在还很早,是城里的人吗……)
  赛罗呆呆地想着,和阿尔凯因一起继续前行。
  但是,随着那个人影在视野中越来越近——他的心里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从米斯特哈温德到隆巴尔德的道路只有这一条。
  那个站住不动的人影缓缓地走了过来。
  接着,她在赛罗和阿尔凯因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微微一笑。
  “…………早上好,赛罗。这么大清早的,你要去哪里?”
  人影是这座城镇里赛罗最为熟悉的少女——菲诺。
  她温柔甜美的声音笼罩着强烈的怒意。这让赛罗不禁一颤。
  面对无言以对的赛罗,她微笑着歪起脑袋。
  仔细一瞧,菲诺也做好了旅行的准备。
  她用满是恨意的眼神俯视着阿尔凯因,对方只是摇了摇头。他是在表示“我可什么都没说哦”。
  赛罗战战兢兢地问道。
  “……菲诺,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答我的问题。你要去哪儿?”
  即使不是认识已久的赛罗,都能听出菲诺的声音有些微妙的阴沉。
  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赛罗一不小心编出了漏洞百出的谎言。
  “呃……我想去采摘药草……”
  ——刹那间,赛罗惊险地避过了飞来的拳头。
  “喂,你怎么能躲开呢!”
  “不对吧!一般情况下不都是扇巴掌吗!?”
  赛罗向强人所难的菲诺回了嘴,躲在阿尔凯因小小的身躯背后。
  老实说,生气的菲诺很可怕。
  她两手叉腰,一脸凶恶地怒视着赛罗。
  “你想干什么,赛罗!居然打算背着我离开!”
  “因为……”
  “没有‘因为’!你真的忘了吗!?”
  赛罗困惑地看着愤愤不平的菲诺。他完全搞不懂‘忘了’是说什么事。
  比起这些,他还有一件很在意的事。
  “……菲诺,你是听谁说我要开始旅行?好像不是阿尔凯因吧——”
  “嗯,是父亲告诉我的。”
  菲诺干脆地答道。赛罗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奥尔德巴大人吗!?怎么会……”
  “……嗯……大概是认为我绝对不可能成为王族的侧室,所以就此放弃了吧?”
  菲诺不感兴趣地说道,但是赛罗认为肯定不是因为这样。
  阿尔凯因扑哧一笑。
  “——哎呀,大多数贵族都是俗人,但那个人却好像很精明啊。赛罗,所以我不是说了吗?‘背着她离开,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与快活大笑的阿尔凯因相反,此时的赛罗十分为难。
  阿尔凯因说得确实没错,他预想到的“后悔”很快就发生了。只不过,就连阿尔凯因都没想到,这件事会在几分钟后立即降临。
  菲洛以思虑重重的眼神盯着赛罗。
  “……总之,我会跟着你一起去。无论赛罗说什么,我绝对会一起去。”
  听到她下定决心的话语,赛罗摇了摇头。
  “不行的,菲诺——我不想让菲诺遇到危险……”
  菲诺长叹了一口气。
  “……我说啊,要担心的人是我才对!你不会使用魔导具,才十四岁,而且还被魔族盯上了……喂,赛罗你真的意识到自己面临的情况了吗?更何况,如果你在旅行的途中被奇怪的女人缠上,那就——”
  菲诺一口气说到这里,突然抓住了赛罗的胳膊。
  “……还是说有我在,你觉得很不方便?”
  “不,没那回事……”
  在菲诺的气势震慑下,赛罗没能反驳。
  就在这时,城市方向出现了一个人影。
  “哦?什么嘛,这么早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赛罗。还有……小、小姐!?”
  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突然大叫的人是三天前把香鱼送给他的鸟屋隐居老人。
  他的肩膀上挑着钓竿,好像正在前往河边的路上。
  “啊,鸟屋的爷爷——”
  被他认出之后,赛罗吓了一跳,同时也有些困惑。
  阿尔凯因不知何时躲进了路旁的树荫。
  老人圆睁着眼睛,交替看向带着旅行装备的赛罗和菲诺。
  然后,他在赛罗说出借口之前长叹了一口气,又发出“嗯嗯”的声音,连着点了好几下头。
  “原来如此……赛罗,你总算做好觉悟了——”
  “咦?”
  哈尔姆巴克那件事,这位老人不可能知道。
  老人拍了拍迷茫的赛罗,又用力地按住他的肩膀。
  “不,没事。我不会告诉大家的。你和小姐终于‘私奔’了的事——”
  “不,等一下……!不是的……!”
  看到赛罗因为出乎意料的误解而手忙脚乱,菲诺不满地嘟起了嘴。
  “什么嘛,‘私奔’也没什么问题吧?毕竟算是得到了父亲的允许。”
  平静地观看着两人的争论,老人拍了拍他们的后背。
  作为人生的前辈,他只想用这双眼睛守望这两个年轻人。
  “算了,具体是怎么回事都无所谓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你要幸福啊,赛罗,还有小姐也是。记得以后回来看看。”
  老人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向河边走去。
  无法说出真相的赛罗只好哑然地目送着他的背影。
  菲诺突然若有所思地把手指点在嘴边。
  “……不过,这样想来也没错。看起来的确像是私奔。”
  菲诺似乎很欣赏老人的误解,心情良好地拉起赛罗的手臂。
  “好啦,出发吧,赛罗。到隆巴尔德还有很长的距离呢。等你累了就骑上天球木马,不过刚开始还是走一走比较好吧?”
  现在即使对她说“回去”,她也听不进去了。菲诺已经认定自己要跟着赛罗一起走。
  (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赛罗向自己发问,却无法做出回答。
  与阿尔凯因两个人旅行的计划刚开始就被打乱了。虽然他知道自己本来就前途不明,但是现在这样的状况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赛罗忧心忡忡地思考着未来的旅途,然而不知不觉之间,覆盖道路的雾气已经散去,早晨的蓝天在头顶延展。
  从树荫里走出来的阿尔凯因仰望着天空,由于刺眼的太阳而眯起眼睛。
  “菲诺也是自己做的决定。那么我也不会阻止你。总之,在抵达隆巴尔德之前,还是边走边说吧。人生苦短,还是赶一赶时间比较好。”
  说到这里,阿尔凯因就迅速地迈出了步子。赛罗慌忙跟在他的身后。
  “阿尔凯因,可是……!”
  “如果你不想让她受伤的话,就好好保护她。这样就没问题了,加油吧。”
  “不必了。倒不如说是应该由我来保护赛罗,你们放心吧!”
  对两人的话产生了疲惫感,赛罗垂下肩膀。
  昨天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看来都白费了。
  黑猫微微一笑,回头看向赛罗。
  “赛罗,人生就是不如意事常八九。不过我是只猫,所以跟这个没有关系。”
  阿尔凯因戏弄人般地说道,又优雅地踱起了步。
  披着风衣的小小背影却显得十分可靠。
  雾气彻底散去了,现在甚至可以看清道路的尽头。
  虽然不知道这条被森林包围的道路通往何方,但是只要继续走下去,迟早会抵达某个地方吧。
  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是隆巴尔德——赛罗对那里还一无所知。
  像是在祝福踏上旅途的两个人和一只猫般,米斯特哈温德的天空晴朗无垠。

  待续

  



  后记

  “把金币扔给小猫”。(注释:意译就是“对牛弹琴”。)
  “忙到连猫的手都想借来用”。(注释:意译就是“忙得不可开交”。)
  “像猫的额头一样小”。(注释:意译就是“小的可怜”或“巴掌大的地方”等等。)
  “猫只要三天就会忘记恩情”等等——
  这些提到猫的俗语让人不禁想到“也太小瞧猫了吧”。
  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同。
  只要读过众所周知的欧洲寓言《穿长靴的猫》就会明白,猫是一种十分可怕,也十分理性的生物。
  在没有得到主人允许的情况下,它利用阴谋诡计夺走了精灵的城堡,甚至欺骗国王,让公主和只是平民的主人结了婚,这简直就是恶魔的所作所为。
  履历欺诈和杀人(杀精灵?),骗取精灵的遗产等等,都有一种“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的感觉。而且,他把主人推在了承担责任的立场上(也可以说是成了肉盾),自己只是获得辅佐职责的二号交椅,躲在在主人的影子里汲取好处。这样的策略已经可以说是十分骇人了。比起表面上承担责任的人,二号人物掌握实权的例子其实很多。不过,童年时期的我在绘本中看到这个事例时完全没有想到这些。不能被肉垫骗了啊。

  这篇有趣的寓言《穿长靴的猫》,通过十九世纪编纂的《格林童话》和十七世纪的夏尔·佩罗童话集而闻名于世——但是追根究底,这个故事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流传了,最早的起源地已经无法判断。
  我想有很多读者都听说过吧,欧洲在中世纪的近代史上曾经发生过“魔女狩猎”事件。
  受到事件的牵连,当时有很多猫都作为“魔女的使魔”被虐杀了。想到帮助主人的《穿长靴的猫》可能是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中诞生————这让人不由得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感觉。
  如果这个故事诞生的时期是十七世纪,那就刚好是魔女狩猎即将结束的时代。人们对猫的偏见逐渐转变,不过还是出现了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民间传说——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古代埃及的猫曾作为巴斯泰神受到人民的信仰。她是一位守护粮食不被老鼠侵害的丰收女神。
  “猫有九条命”的俗语也是源于这种来自于埃及的信仰。他们是神明的使魔,终日忙忙碌碌——这么说来,日本的锅岛也发生过化猫骚动。那些化猫在寺院内跳舞,舔舐人类的血液,举止无比怪异。
  还有一种名叫化猫游女的生物,它最初是有猫形态的怪物,但是渐渐地就会成为美女,是化猫的变种。
  有了以上的例子,使我越来越觉得它们是不可小觑的生物。所以,我才会想到,刚开始列出的那些俗语对猫大人实在是太过失礼了。
  ……还是说,这种时候就该傲娇一下了吗。像是“肉、肉垫什么的我才没兴趣呢!”。真是对不起我的列祖列宗啊。

  ——以上是与作品内容没有关系(我认为)的猫咪趣话。那么,《轮环的魔导师》总算在此献上。
  由于是新系列,其中也经历了许多迂回曲折,这本书能够得以出版,我感到很高兴。
  这一次也要向关照我的各位表示谢意——
  画师碧风羽老师在忙碌之中,抽空为我绘制了精美的封面和插画,让作品变得活灵活现。听说她也是猫派,出人意料的地方是能够狠下心来(?)。从下一卷开始会一直麻烦您,请多多关照。
  当然了,还有将这本书拿入手中的诸位读者,我也要表示诚挚的谢意——
  如果大家可以和作者一起守望赛罗等人今后的旅程,我会很开心的。

  那么,希望我们能在第二卷再会。

  2007年 初秋 渡濑草一郎


  译者后记

  这个系列我很喜欢,所以买了所有的实体书,还有一篇刊载在电击文库MAGAZINE上的短篇,打算明年去日本后把中古书淘到手。
  其实第一卷可以说是系列中情节发展最慢,故事人物最少,设定最老套的一卷。我的评价是最多四星。
  不过,也许是得到了读者的反馈或编辑的建议,从第二卷开始,这些缺点都有所改进,可以说是越来越好。从第四卷开始,我基本上卷卷都非常满意+满足。
  如果说天空之钟是越来越慢的话,这系列就是越来越快,从第七卷就开始超展开了(渡濑老师在后记里说过预定十卷完结),世界观也相当宏大。
  第一卷中的一些细节设定后来没有沿用,比如阿尔凯因喜欢总结三点,一些魔导具的使用,甚至对赛罗和阿尔凯因的性格都有所调整。
  即使在这一卷的阅读中产生了疑虑或既视感——像我就联想到了《天龙八部》的吸星大法和某些RPG游戏等等,我还是要真心推荐大家继续读下去,你们一定会发现这个系列的精彩之处。
  那么,让我们在下一卷《旅行终结的森林》里再见吧。

  dying 2011.8.20
  



回复 29# leous9895

其实断章不是很对我电波的耶……当初纯粹为了找本冷门一点(不会被抢)又精彩一点(笔力不错)的书来翻,才挑了这套。我真正靠兴趣来翻的书只有成田的书和幻想类的……
双重血统也是去年那个时期找来的= =|||
这些都是边翻边看,几乎没有先把扫图看完过。但是电波合的那一类会一口气先把书看了……


第一章更新标记,故事还没展开


二章更新标志。第三章稍微短一点,不过也要半个月左右吧。


本帖最后由 kusodying 于 2011-7-30 10:53 编辑


第三章更新完毕。
结果第一卷的很多细节,后来都没有用上了……比如阿尔凯因喜欢总结三点的癖好,还有几种魔导具……




话是这么说啦,不过作者一开始就交待了改造的事,所以这个不是重点,重点在于男主的性格和作用,后面会越来越有趣的。
女主的眼睛直到最新的第8卷都没有什么黑幕,但是第9卷和第10卷可能会有意外吧,毕竟这系列是10卷完结。

另外,这套的一大乐趣就是看男主的修罗场和病娇女主的黑化……
空钟是越来越慢,这套是越来越快,基本上前6卷的发展都不是特别快,但是到了七八卷就有点超展开的意思了……XD
第一卷的很多细节和设定后来并没有沿用,但是我更喜欢后面几卷。
希望继续支持哦~


第四章更新标记。
下一章突入高潮~




1-8卷:
http://www.rayfile.com/zh-cn/files/96d461eb-c12f-11e0-8ed3-0015c55db73d/

扫图一直出的蛮快的,不过七八卷似乎换了职人,图包的大小差很多……
估计9出了以后也会很快出现扫图吧。


第五章更新完毕。睡觉去了Zzzzzz……


全卷完结标记。
请大家放心阅读吧❀




这个系列还差一本就完结了,已经出了四年,台版应该不会下手吧……大概。
另外,其实翻译也不是特别困难,这系列的语言简单易懂,即使是日本的小朋友看起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本帖最后由 kusodying 于 2011-8-26 00:49 编辑



其实碧风羽老师的画工是超强的,光线和色彩的运用算是一绝……有一点偏欧美风(或者说cg派,她也经常给游戏画cg),所以有些人会不大喜欢吧。
不过,单就轮环来说,越往后就越符合一般大众的审美向。
具体什么效果,可以参考西尾维新下个月出版的《少女不十分》封面或者这个月才出版的轮环9封面。







请教一下,哪儿不准,哪儿前后矛盾?没有根据的喷就只是喷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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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cnmcnqj 騎士
赛罗,你爹赛文来找你了

2 年前 0 回復

达闻西 侯爵
人物塑造与情节都不行,跟天空之钟差得有点远。

4 年前 0 回復

捂脸 王爵
先标记一下。等晚上到床上的时候撸爪机的时候在解决。
话说上一次因为不喜彩页的画风而丢了
一眨眼这个系列就快出到 双手的数了 啊

11 年前 0 回復

Nesiva 王爵
本帖最后由 Nesiva 于 2012-12-19 10:49 编辑


又开始看一个新系列了...-.-
感觉写的挺不错的 文笔方面我没有什么怨言...嗯 关于男主 之前看到他无法使用魔导具的时候就隐约有点预感了 因为就算是弱 那也是绝无仅有般的特殊...结果的确 把镰刀破坏时我就想吐槽 在性质上和某把妹之手差不多了 但是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 可怜的哈尔姆巴克被真•轰杀成渣 不仅能毁坏而且能反射...这比把妹手牛b多了啊-.-...虽然解释起来确实是哈尔姆巴克自作自受 但作者这样的设计 包括阿尔凯因 我感觉简直像在虐待这支魔导骑士团小分队一样 ...压倒性的逆转 我觉得自己看得有点难受...嗯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 我打算追上目前的进度喔...虽然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就是了-.-...

11 年前 0 回復

无聊的云 伯爵
魔法类的小说以前有点少,现在总算开始多了,先都看看再说。。

11 年前 0 回復

ainmax 勳爵
那个轮环的功能还真的是那个呢
有点小失望

11 年前 0 回復

草薙護堂 子爵
又是魔法类德最近蛮多的

12 年前 0 回復

4580586 勳爵
上班正在看...不错啊发现

12 年前 0 回復

blueboy 勳爵
從圖來看目前日本已經出到8啦
不過目前才剛到4而已
不過也算快了
不過就是需要耐心就是了
而且主要名稱是男主角體內的魔導器
不過我覺得是跟黑貓合起來的雙主角式

12 年前 0 回復

龟之梦 平民
怀着对天空之钟的好感来此,这本书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字里行间那种轻松的氛围,那种仿佛青草的幽香让人陶醉

12 年前 0 回復

霜之咏叹调 平民
魔法奇幻系么,我喜欢的系列~~尤其是龙的设定,还是很有爱的额。。
表示期待~~

12 年前 0 回復

leealan 子爵
看到了第3卷更了  然后回来看第一卷  嗯  感觉还是不错   猫的肉球别有一番味道

12 年前 0 回復

a5829169 侯爵
本帖最后由 a5829169 于 2012-1-18 03:17 编辑


唷唷!!
看到二卷的帖,
就找一來看看了!
會說話站立的貓!
多麼吸引我的主題啊!
沒想到主角賽羅什麼魔导具都不能用,
我原先還以為會不會是賽羅接觸的魔导具階級太低了,
潛能太強都會弄壞,用高檔貨就不會了,
原先是這麼認為的說!
辛苦您了!~
(休息一下,準備接著二卷

12 年前 0 回復

咖啡x走糖 皇帝
喜欢这种类型的輕小說 感謝了
辛苦樓主

12 年前 0 回復

ㄟ豆 騎士
阿爾凱因好棒喔~~~穿著長靴的貓自史瑞克鞋貓劍客之後我第二隻喜歡的靴子貓XD
菲諾和賽羅這對青梅竹馬和阿爾凱因會在將來的旅途中發生什麼事呢~真讓我期待!!!
感謝大大的努力,讓我看見渡賴老師的另一部作品!!!!

12 年前 0 回復

dark69 王爵
因为画风没看内容...
幸好又看...挺不错的~

12 年前 0 回復

JerryMouse 騎士
挺好看的
顶起来,让手机方便翻到

12 年前 0 回復

a1003453532 勳爵
感谢楼主分享了 来欣赏下线

13 年前 0 回復

bakkill 平民
轮环的魔导师 第二卷呢? 期待第二卷啊! 不知国庆后有无更新!

13 年前 0 回復

codecloud 騎士
这一本的感觉也不错,希望这家伙能够一直保持水平别再像天空之钟那样草草收尾呐

13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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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usodying 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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