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巧魔神][07][冰冻沉眠][台/简]


录入这篇很长文章的时候,没来由的回想起了很久很久前看机巧新番的时候了。虽然不喜欢动画,虽然不爱J-POP却很喜欢第一季的ED和第二季的OP,一切都是没来由啊。好久以前的事情了。马上要到来的 college English text去死吧 ,马上就大四了呢,好快。擦眼泪,虽然不是猫,但是还是把狐狸师傅放到头上~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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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自录组录入
图源:阳子ようこ
录入:chelsealoli
校对:MayL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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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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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章
  基本上,这是一项传统活动。
  星期日,早晨,上午五点。我们位在只有那种每站都停的慢车才会停靠的、乡下小型新干线车站。
  跟通勤尖峰时刻无缘、平日总是空空荡荡的验票闸门入口前,不知为何今天却大举涌人数百名高中生。那些都是私立洛芦和高中的学子。
  集合在此的学生约莫半数是着制服,他们各自拖着巨大的旅游用行李箱。这些人大致以班级为依归排队,队伍前头则有一名貌似班长的举旗家伙。
  相反地,剩下一半的学生们则几乎都是以空手的轻松装扮。尽管也有拿着“一路平安”、“※Bon voyage”、‘必胜”等布条或万国旗的学生,但毕竟是少数。其余则随性地拍摄纪念照,或将平安符、零食点心等交给认识的对象。(译注:法文,一路顺风之意。)
  由于车站几乎没有其他乘客,这些情绪异常亢奋又人数众多的高中生,难免予人一种嘈杂戚。加上又不知是谁带来大音量地播放校歌的扩音器,以及啦啦队雄壮威武的加油声,一不小心就会把这里误认为是某项庆典的举办场所了。
  这样还没人出来抗议真是奇了。大概是因为每年都要来上一回,附近的住户与车站工作人员都习惯了吧。
  “会不会太夸张了呀?都什么年代的校外教学了。”
  操绪边揉着惺忪的睡眼边无奈地喃喃说道。
  这位曾是我青梅竹马的少女幽灵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还“呼哇”地发出懒洋洋的呵欠。
  难得的假日早晨,却被挖起来参加这种莫名其妙的活动,她想必也很不甘愿吧。只见操绪以冷漠的表情俯瞰底下集合的学生们,继续发出不平之鸣:
  “目送其他学年的人去旅行,真是没劲到爆了……’
  这么说确实没错——我也在心底默默同意。
  是的,这就是所谓的校外教学。
  只不过要出发的并不是我们这个年级,而是比我们大一届的学长姊——洛芦和高中二年级生;九个班级,一共两百七十九人。至于我们站在这,单纯只是为了欢送他们罢了。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社团的学长姊或学弟妹,甚至是应届毕业生们来车站送别出发校外教学的人,变成了洛高的一项传统活动。
  然而这种活动有什么实质上的作用吗?任谁也搞不懂。
  每年都会有许多藉赠送平安符向意中学长告白的女同学出现——如果真是那样也还算有趣,但事实并非如此。美其名是欢送,但不过就是一群人抢着要出游的人带土产回来而已。
  “虽说是校外教学,但毕竟是去国外啊!”
  所以才需要大费周章地送别——我以半说服自己的口吻咕哝着。
  接下来大约一个礼拜,整间洛高都看不到半个二年级的学生。当然我也说不上这会造成什么困扰,但如果是对平日照顾自己的社团学长姊,出发旅行前打一下招呼也无可厚非吧!
  结果操绪依旧很疲惫地“唉’了一声。
  “不过就是去夏威夷嘛,这跟上次科学社的集宿有什么两样?又不是要去偷袭珍珠港。”
  “你呀……”
  胡说八道什么,我的表情不禁僵硬起来。就不能举个好一点的例子吗?面对因不知是否该发怒而焦虑的我,操绪只是摆出一副感到无趣的脸孔,然后又无奈地耸耸肩。
  “可是,搞不好飞机真的会坠毁呀。’她又补上一句。
  四周的学生们听到这句话,纷纷脸色难看地转过头。
  “拜托你别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好吗?”我只能叹息。
  然而操绪确实是幽灵没错,况且她的本体又是在三年前那场空难中失踪的。要说触霉头恐怕没人比她更合适。倘若来选拔全日本你最不想在搭飞机前看到的欢送对象,操绪应该可以列入前十名吧。
  ‘智春也碰到了那次坠机呀!对罗,还有朱里学姊,她也跟我们在同一架飞机上吧?’
  “呃,话是没错。”
  ‘还有,智春跟朱里学姊前不久又坠机过吧?就是飞去潮泉老爷爷家后山,中途没燃料那—
  次。’
  “……是啊,很难忘吧!”
  回忆起那次的恐怖经历,我的心情顿时沉到谷底。那次是在争夺机巧魔神的扩充零件时,为了躲避雪原瑶的追击,好不容易才藉助朱里学姊的飞行装备脱逃,结果却在中途意外连连,导致我们从半空中坠落。
  遭遇过那种事我还能存活下来,想一想真是不可思议。不过自从那次以后,我的惧高症就更为恶化。
  “照这么说,智春只要一飞上天,好像就没有一次是平安顺利降落的?”
  “唔……不,怎么会……”
  操绪异常冷静的吐槽让我哑口无言。经她如此一提奸像真是这样没错。以飞弹射穿教堂屋顶那次的袭击行动,好像也不能算平安顺利降落吧?
  “该怎么办?明年智春也要去校外教学吧?这样大概就没办法搭飞机了,因为智春不但有惧高症又会遇到坠机。”
  “别那么快就认定会坠机好吗?搞不好明年的校外教学会更换地点啊!”
  “假使没出什么问题,明年应该不会随便换地点吧!旅费都已经在分期缴纳了,那种费用又不是搭电车或巴士旅游就能打发的。基本上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就代表会一语成谶了,所以操绪认为一定会坠机。”
  “没那种事吧!?”
  我愕然地抱怨着,但强烈的不安因此涌现也是事实。“哪有人会一天到晚碰到坠机”——即便很想这样反吐回去,一想起过去自己的不幸遭遇又觉得很难否定。干脆放弃参加校外教学好了——我甚至已经考虑起这种丢脸的决定。
  “喂,你们。”这时,背后突然有谁轻戳了我一下。
  我回过头,只见有个戴眼镜、编麻花辫的诡异伪班长风格女学生站在自己身边。
  她是第二学生会会长仓泽六夏。在那副几乎挡住半张脸的好学生眼镜下,她正以扑克脸瞪着我。“我说你啊,在这种场合,不要一直。坠机坠机个没完好吗?这里也有很多是要考大学的三年级生耶!” (译注:日文里的坠机跟落榜是用同一个动词。)
  “啊,对喔……抱歉。”
  我想起来了,那家伙基本上也是三年级,所以只好姑且致歉。虽说真这么在意升学严重性的人,应该没时间送学弟妹出国玩才对,但我还是别吐槽比较好。反正六夏根本不是神经那么纤细的人。
  六夏那家伙似乎看穿了我心中的不满,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六夏……学姊,是来送光学姊的吧?”
  我察觉到方才自己的轻率举止后,当机立断转移话题。
  “要说是来送她也可以。”六夏平铺直叙地表示:“但其实是送忘了带的东西过来。”

  “忘了带的东西?光学姊的吗?”
  “嗯。”
  我明白企图假出面无表情的六夏嘴角,这时微微出现了想咧嘴露出邪恶笑容的冲动。
  这时,在六夏背后,忽然轻飘飘地浮现出一名少女的轮廓。少女跟操绪一样,呈现颜色淡薄的半透明状。原来是那位五官秀丽、会让人联想起天使的幽灵啊。她正是缠身于六夏的射影体——姬笹小姐。
  “六夏,找到小光了。’
  “耶?姬笹,她在哪?”
  “就在售票机旁的楼梯附近,从走道算起的第二排。’
  姬笹小姐以优雅的动作指出方向后,我们一齐转过头。
  出口附近的楼梯挤满了姗姗来迟的学生们。看来应该是刚好又有一班公车抵达吧。
  在貌似体育社团成员的粗壮男学生人墙里,隐约可见一名脚步蹒跚的娇小女同学。那头宛如垂耳兔般扎在左右两侧的醒目发型,就算是在远处也不会让人看走眼。她就是本校的卫生股长主席——沙原光学姊没错了。
  光学姊拖着与身躯丝毫不相衬的巨大行李,模样看起来比平常更柔弱,这副样子谁也不会相信她是拥有特殊能力的恶魔一族后裔吧。正当我怀疑她是否快要摔跤时,应该说符合预期吗?她果然因绊到别人的行李而顿时失去平衡。
  “噫呀……”
  “我说你啊——”
  光学姊岔出队伍即将要摔个四脚朝天前,被六夏及时扯住衣领。
  她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用力地眨着大眼,就连六夏看了也只能无奈地叹息。
  “六夏?咦?夏目同学你们也来了?”困惑的光学姊发现我们后,“难道大家是来欢送我的?”她双眸中随即亮起了欣喜之色。
  “差不多啦!”
  六夏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接着便从自己的背包取出她所称的遗忘物品,二话不说便挂在光学姊的脖子上。那看起来是一台极具重量戚的机器。
  “咦?这是什么?”
  光学姊俯瞰垂在自己胸口的那台机器,胆怯地问。
  “你忘了带的东西。”
  六夏不带戚情地回答道。不过,光学姊似乎对此毫无印象。
  “我忘了带的东西?这是照相机吗?”
  “没错。”六夏颔首。
  那的确是照相机没错。
  而且是职业摄影师会用的那种,装了巨大变焦镜的数位单眼相机。

  脖子上挂了台重量恐怕有四、五公斤的机械金属块,个头娇小的光学姊几乎快站不稳了。
  “那个……这是……做什么用的?”
  光学姊以不安的表情质问着,这时六夏倏地贴近她的脸。
  “照相机的功用当然是拍照。”
  “那、那我明白啦……可是?”
  “我问你,光,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校、校外教学呀?”
  “那就对了。所谓的校外教学,应该可以看到同学们平日难得一见的姿态吧?例如便服、睡衣、没化妆的脸,或裸体之类的。”
  “应、应该吧。”
  “何况你们的目的地又是夏威夷。提到夏威夷就会想到海滩,提到海滩就会想到泳装,你的任务就是用这台机器去拍能卖的同学泳装照。这是我身为第二学生会会长的命令。”
  “耶、耶!?”光学姊立刻浮现难堪的表情。“能卖的同学泳……”
  “没错。首先是去年选美活动中名列前茅的家伙,如二班的大冢或六班的藤井等。此外重点还要放在其他年级男生会暗恋的对象身上。身材健美的半裸男同学照片也不能错过,这部分包括橄榄球队的中尾以及棒球队的反町等。再来就是黑崎朱里了。那家伙的照片可以高价卖给其他学校的男生。”
  “我……我得拍这么多吗?黑崎同学的照片也要?”
  光学姊以畏惧的表情用力摇头。
  “放心啦。就算她是全身塞满了重兵器的一人装甲师,也不至于因为被偷拍就乱射飞弹。
  那个讨厌的改造人除了脸蛋外就别无长处,所以我们要物尽其用。”
  反正又不是她去执行任务,六夏当然可以不负责任地乱讲。眼见光学姊脸色铁青又汗如雨下的模样,我不由得偷偷同情起她了。偷拍说起来容易,如果选错对象还是会要人命的。只不过为了偷拍就被飞弹攻击实在太划不来了,这种校外教学应该没人想参加吧。
  结果光学姊之所以会猛冒冷汗并不单纯是上述理由。
  “会长,你说谁是讨厌的改造人啊?”
  一个冷静的声音从背后问道,六夏马上“唔”地紧张起来。回头一看,那位修长如模特儿般的惊人美少女就站在她面前。
  切齐至肩头的艳丽黑发,精致的鹅蛋脸,端正的五官,还有散发着成熟大姊姊气质、令人憧憬的柔和微笑——尽管那些都只是表面上的伪装而已。
  这位美少女的真实身分,正是被六夏称为一人装甲师的恐怖改造人。
  科学社代理社长——黑崎朱里。
  “早啊,智春。操绪也来送行啊?”
  朱里学姊以略带外国腔的口音对我喊道,并轻轻挥了挥手。身着制服的她,像这样笑起来还真像个美丽的普通女高中生,然而——
  “呃,是啊……”
  我尴尬地点点头,并将目光转向朱里学姊所拖的行李。
  不自觉打量了好几遍。
  乍看下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但老实说一句,朱里学姊带的东西也太多了。
  既然是出国旅游,多带一点行李也没什么好人惊小怪的,不过她的情况确实是太夸张。那种超巨大的行李箱,怎么看都像是特别订制的,而且随便数数都超过一打之多。这全部都是朱里学姊一人要用的东西吗?
  “慢着,黑崎朱里,你那是怎么回事?你想在校外教学带什么违禁品吗?”
  六夏露出跟我一样的震惊表情质疑朱里学姊。
  朱里学姊则依然是一脸沉稳的微笑。
  “没什么特殊的东西,就是换洗衣物吧!”
  “换洗衣物!?”
  六夏尖着嗓子吼道。我可以体会她的感想。只不过是近一周的校外教学却带了十二个行李箱的衣服?又不是哪一国的王公贵族。
  然而朱里学姊却屈指数着:
  “另外就是霰弹枪的弹药、榴弹枪、预备用的飞弹,为了小心起见也带了飞行装备与格林(插图)机炮等。”
  “你这家伙……”六夏脱力地叫苦着。那冷静的好学生假面具也剥落了。
  “为什么校外教学要带那么多弹药去啊!?”
  “防身用的。外国的治安都比较不好。”
  “哪里的笨蛋会带榴弹枪防身啊!况且这种东西根本过不了海关吧?”
  “唔呼呼,关于这方面就要交给科学狂会。”
  “……你们那伙人该不会想在夏威夷从事什么不可告人的任务吧?”
  “没啊!这很正常吧?女生需要随身携带的物品总是多一点。”
  “见鬼了。这是去夏威夷旅行,又不是教你去登陆诺曼第。”
  为什么大家都要举二次大战的例子咧?我脑中浮现如此的疑问,并观察一脸不爽、碎碎念个不停的六夏侧面。话说回来,这两人的关系还真是恶劣到不行。
  被她们夹在中间的光学姊又像平常那样,手足无措地露出了困窘的表情。至于姬笹小姐与操绪则是在旁边观望,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终于,这两个本来就显眼的学姊拌嘴,引起了其余在车站内喧哗的学生们注意。只不过大家都被朱里学姊等人的压迫感所震慑,只敢站在远处眺望。
  这时我察觉到,有一名男子从四周学生所筑的人墙中穿出,朝我们这里接近。
  他身着修改过样式的纯白学生服,是一个帅气却包得密不通风的男学生。果不其然,那家伙的背后也飘着一名无视重力的半透明白晰美少女。
  “黑崎,你们在吵什么?集合时间就快到了。”
  他丝毫不犹豫也不畏惧,直接介入正在争吵的那两位女性。这时候该说佩服他吗?毕竟他也不是个普通角色。
  “玲士郎?”朱里学姊发现被佐伯哥点名,随即“哎呀”地回过头。
  “啊,原来如此……是佐伯家的少爷啊,你也要去校外教学?”
  六夏亦讶异地挑起眉。她那种略带嘲讽的口吻佐伯哥似乎不怎么介意。
  “是啊,我会有一段时间不在学校。不过洛高学生在旅行中的警卫工作依旧是我们第一学生会的职责。”他以冷静的声音淡淡回答着。
  六夏似乎对佐伯哥这种严肃无味的回答感到无奈,“哈啊”地吐了一口气。
  “奸啦好啦,你不必担心学校的事,奸好享受愉快的校外教学吧!就算你不在洛高,也有那位认真又干练的第三学生会会长打理一切。”
  六夏以不负责任的口吻保证。你不也是会长之一吗——大家听了应该都很想吐槽吧,不过佐伯哥还是一点也不介意。
  “是啊!”
  他再度平淡地点头。六夏也只能撇着嘴唇沉默不语。
  “唔呼,那就这样罗!智春跟操绪,我要出发了,这阵子科学社就拜托你们运作了。”
  朱里学姊一边咯咯咯地笑着一边对我们挥手。
  “啊,好的。请注意安全。”
  “好期待学姊带回来的土产哟!”
  终于恢复送别该有的对话让我稍稍松了口气,我与操绪各自对学姊挥手。
  话说回来,我原先一直很好奇,朱里学姊到底要怎么搬运那么大量的行李箱,不过答案很快就揭晓了。朱里学姊从我们这边离开后,立刻以微笑一个个招揽四周同年级的男同学们。
  也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见在沟通后,凡是被她点到的男同学都争先恐后地帮她搬运那些大得吓人的行李箱。要说是威胁之类的,戚觉又不像,应该比较接近对主人摇尾巴的狗吧?或者把工蚁与女王蚁的关系置换到人类社会,也很类似她与那些人的感觉。
  我再度认知到朱里学姊的可怕,只能愕然地目送她的背影远离。
  “那、那么……我也差不多要出发了。”
  光学姊以怯生生的目光对我说。
  那位以柔弱之姿始终呆站在原地的娇小学姊,似乎早已因先前的骚动而厌到疲惫。俯望脖子还必须挂着一台沉重照相机的她,我不禁有点担心起来。
  “学姊,请你不要太勉强自己。”
  我忍不住如此劝慰对方。
  “嗯,谢谢你。”
  光学姊说完露出无力的微笑,接着就朝验票闸门的方向走去。老实说这幅光景的确令我胆战心惊。我现在可以体会首度遣年幼女儿出去跑腿的父亲是什么心情了。
  等她俩离去后,留在原地属于被送别的就只剩一组人了。
  “夏目智春。”
  有人以不怎么好听的声音唤着我,于是我转头看佐伯哥的方向。与他面对面让我有些紧张。跟朱里学姊恰好成对比,佐伯哥的行李非常轻便,只有小小的一只旅行包而已。佐伯哥以左手轻松拿着行李,至于右手则被石膏一路固定到肩膀,还以绷带吊着。应该是骨折吧。
  “呃,那个……”
  我不知该怎么对他送别才好,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用语。面对顿时语塞的我,佐伯哥转而浮现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之后的事拜托你了,夏目智春。”
  “……耶?”
  “也就是洛高要暂时交给你了。此外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我妹也麻烦你关照一下,”
  随后佐伯哥便摇曳着长大衣的下摆转身离去。即便是在同为男性的我眼中,也不得不以帅气来形容他的模样。“明明是去夏威夷干嘛穿大衣呢?’操绪忍不住低声地如此吐槽,关于这点就姑且当作没听到吧!
  缠身于佐伯哥的射影体哀音,同样拉了拉纯白洋装的裙摆对我们优雅地行了个礼

  接着哀音便一边摇晃她那头柔软的秀发,一边轻飘飘地追逐佐伯哥的脚步。
  穿过来送别的人群喧嚣,哀音那无声无息飞去的身影,就好似童话故事才会出现的优美妖精。如此美丽的一幕,就像残像般强烈地烙印在我心中。
  操绪也很难得地一句怨言也不说,直到目送那两人完全消失为止,她都没开口。
  预告电车即将到站的广播响起,要去旅行的学生们鱼贯通过验票闸门。
  他们之后会再转乘一次列车抵达机场,然后就要飞离日本了。
  五天七夜的校外教学。这段时间,洛高里一个二年级生都没有。
  也就是说,在这段时期,洛高的战力将会大幅滑落。
  O
  二年级们正式出发后,车站内一下子显得冷清起来。
  本来这项活动就不如闭幕典礼那般正式,来送行的其他年级学生都觉得自己好像被撇了下来,只能三五成群地开始返家。还真是一种结尾异常空虚的传统活动啊。或许这种因空虚而不甘愿,想要留给下一届学生体会的感受,才是活动会一直传承下去的原动力吧。
  “那,夏目智春……你待会儿要做什么?”
  六夏抬头看着楞在原地不动的我问。我则以警戒的目光回敬对方。待会儿要做什么——问我这个有何目的?那家伙该不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我想你也还没吃早餐吧。跟我在半路上找一间家庭式餐厅吧?当然,你要请客。”
  “我不要。”
  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早就知道一定没好事。况且三年级的学生会长凹学弟请客,这太奇怪了吧。
  六夏“啐”地咋舌一声。
  她露出“搞什么,真没用”的嫌恶表情。竟然有这种性格的学姊,天晓得她是怎么当上学生会长的。
  再见啦——六夏说完后把我们留在原地迳自离去,我则以一种仿佛得救的心情目送她。
  方才充斥于这一带的嘈杂就好像谎言般化为乌有。还待在车站的学生所剩无几,车站总算回到平日一大早该有的气氛。
  现在离打工还有一段不算短的空档,不过返家睡回笼觉又有点太可惜了。到底该怎么消磨时间好——想着、想着,我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那是一种宛若忘了什么重要事的感觉。
  “对了……”
  “嗯?’
  我抬头看着就在旁边的操绪,以想要讨论的语气开口。但就在这时,我听见好像有谁正在叫我的名字,于是便转向声音的方向,果然有几个正在朝我用力挥手的人影。那些都是我熟知一的同班同学面孔,包括樋口、杏,以及嵩月。
  “喂——智春,你也来啦?有好好跟朱里学姊送行吗?”
  朝我走来的家伙是跟我同属科学社的樋口,只见他那轻薄的脸上浮现出轻薄的微笑。刚才或许是人潮太过汹涌所以没察觉到,原来这几个同学也有来参加送行活动啊。
  “思,算有吧!杏刚才是在田径队那里?”
  “对啊!我一直凹学长姊要带土产回来。真好,去夏威夷耶!看我的※龟派气功!” (译注:龟派气功的日文跟夏威夷王国开创者卡美哈梅哈大帝同音。)
  杏边说边摆出诡异的拳法姿势并自己哈哈大笑起来。这女孩依旧一如以往,一大早就展现出过人的开朗朝气。虽说这点无关紧要,不过漫画里的那个场景应该不是夏威夷吧。
  至于杏的隔壁,则有一位黑长发美少女露出了娴静的微笑打招呼道:
  “早安,夏目同学,还有水无神同学。”
  “啊,呃……你早,嵩月。”
  “早呀。嵩月同学也是来送朱里学姊的?’
  “是的……这阵子应该会比较寂寞吧!”
  嵩月以彷佛在作梦般的表情垂下眼。尽管我觉得嵩月这句才像饯别会上该听到的感想,但操绪却发出了夸张的开怀笑声。
  ‘不必那么严肃吧?只不过是去夏威夷耶!’
  “对啊对啊,又不是要远征莫斯科。”
  我边笑边附和,结果嵩月却认真地皱起眉。“莫斯科?”接着还讶异地喃喃问道。这女孩好像听不懂别人的玩笑话啊,不过也不必太苛求她了。
  嵩月露出还希望我们继续说明下去的表情,但在那之前樋口就抢先敲着我的肩膀。
  “智春,你等一下没事干吧?我们先一起吃个饭再回去。”
  “啊……思,我没意见。”
  我不太干脆地喃喃回答着,樋口听了则不可思议地歪着脑袋。
  “怎么了?我又没教你请客?”
  “废话,谁要请你。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啊,不……该怎么说,感觉似乎跟别人约好了……”
  我以闷闷不乐的心情咕哝着。这种恶劣的戚觉就跟临时忘了好不容易背起来的单字很像。
  而且我还觉得如果不赶快想起来,事态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一个宛如自地狱发出的低沉说话声,就在随后唤着我的名字。
  “……夏——目——”
  唔哇——我惊讶地转过头。樋口等人也露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只有操绪不经意地“啊’
  了一声。
  那里站着一名五官轮廓鲜明、感觉相当好胜的女同学。
  秀丽的额头与形状姣好的双眉——如果个性普通点,铁定能列入美少女的行列。只可惜如今的她正气嘟嘟地鼓起脸颊,以怒气冲天的眼睛睥睨我。
  “佐、佐伯……?”
  我喃喃发出狼狈的声音。第一学生会长之妹佐伯玲子,正以凶神恶煞般的眼神瞪着我。
  “见然敢放着我不管独自回家,夏目,你好大的胆子啊?”
  “啊,不……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我忘了你的存在——本来想这么说,但总觉得这样只会让对方的怒气火上加油,所以我决定行使缄默权。
  “我哥哥不是跟你约好了,他出门旅行时,你要负责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吗?”
  佐伯妹逐字逐句地向我确认,我点点头。跟佐伯哥确实是有类似的约定,那家伙刚才临走前说,要我关照一下他的妹妹。
  “我等了好久还是没看到你来接我,害我错过为哥哥送别的机会!说,你要怎么负责!?”
  佐伯妹指责道。她那原本就很严厉的目光这回眼尾吊得更高了;我也认为这是我的错,不过佐伯哥本人似乎并不太在意妹妹没来送行嘛?况且这种事那对兄妹在自家玄关就可以做了。
  “……你刚才说什么?”
  “不,我什么也没说啊!”我使劲摇头。“况且……比起那个。”
  “干嘛?”佐伯妹问。
  “你的脚,不会痛吗?”
  我指着她的脚踝。站得直挺挺的佐伯妹左脚上,被白色绷带夸张地缠了好一大圈。
  佐伯妹的嘴唇立刻朝旁一撇。
  “废话!当然会痛啦!”
  咻碰——她粗暴地跺脚代表强调语气,但一瞬间就露出了快要喷泪的难看表情。没想到这人也有脱线的一面。
  “谁……谁教你……没来接我……!”
  佐伯妹以颤抖的声音说。她以这种状态还能步行到车站,让我真有点对她过意不去。看来佐伯妹的性格也是相当不服输。
  “啊——我知道了,很对不起,我把肩膀借你。你牢牢抓紧我,可以吧?”
  我边叹气边表示,并试图走向佐伯妹。结果她却伸出手制止我的行动,然后又瞪着我说。
  “背我。”
  “……嗄?”
  “我的脚痛到无法走路,你背我。”
  唔喔——我无意露出的厌恶表情又被对方瞪了一眼。莫可奈何下我只好轻叹口气,并将背部交给佐伯妹,毫无保留地接受她全身的重量。
  即使对象是个子不矮但苗条的佐伯妹,要在背上多负荷一个人也不是件轻松事。
  “唔,没想到还满重……”我忍不住嘟嚷。
  “四十五公斤哪里重了!”
  佐伯妹立刻在我耳边大声自己招认。
  这时我才察觉,不明就里的樋口正满脸呆滞地望着我。杏的眼睛上也浮现了许多个问号此外不知是不是错觉,嵩月的表情似乎变得更冷漠了。
  还是趁他们回神过来前速速离开吧。
  我迳自对樋口一行人挥手道别,然后就加紧迈出步伐。
  我之所以被迫得照顾佐伯妹,倘若要按顺序仔细说明理由,过程其实还满复杂的。
  没错,那正是期末考结果公布的翌日。
  也是我取得第二个扩充零件的数天前——
  第一章
  让人热到快断气的炎炎午后。
  时间明明已经快接近傍晚,强烈的日照却依然从天而降,只见蒸气不停自中庭的草坪缓缓上升。
  第一学期即将进入尾声的七月某日,好不容易捱过令人不安的期末考,还剩十天就要放暑假了。就是在这种时节的某天放学后——
  我完全不想返回西晒严重的科学社社办,于是便与操绪一起蹲在福利社附近的自动贩卖机旁。这里可以享受自穿廊吹来的风,靠在冰凉的水泥墙壁上也让人感到身心舒畅。
  ‘校外教学?’
  操绪为了打发时间而望着公布栏上的行事历发呆,同时又以狐疑的口吻如此喃喃问道。
  “二年级不就是朱里学姊他们吗……本周的周末启程?为什么要在暑假前夕举办校外教学呢?’
  这问题非常合理。但既然行事历早就这样安排好了,现在才抱怨也无济于事。
  “我们学校几乎每年都是选这个时候。”
  我一边喀哩喀哩地咬碎残留在纸杯底部的冰块一边回答。

  “为什么嘛?’操绪不死心。
  “忘了是从哪听来的,好像是因为校外教学结束后大家上课很容易分心。不管是学生或老师都很难脱离旅行的气氛。”
  ‘嗯——?”
  “既然如此,干脆让暑假直接接在校外教学后就不会有问题了,大概就类似这样吧……”
  “真的吗?”
  听起来很可疑——操绪皱着眉表示。我只能沉默地耸耸肩。我个人是觉得这传闻还满有道理的,不过搞不好这么做根本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理由。
  “那,为什么旅行地点要选夏威夷呢?大热天去夏威夷不是很怪吗?如果是为了游泳去附近的海水浴场也行吧?”
  “啊,去那种地方根本花不完大家分期缴的旅费吧?”
  “这种理由人家总觉得很难接受……’
  操绪不知为何很颓丧地垂着肩。
  这么说来,当我还是中学生的时候,操绪的状态比现在还更接近幽灵,普通人的肉眼根本看不见她。当然,中学时代的校外教学她也无法参与。顶多只能在全班拍团体照时跑出来制造灵异照片罢了。因此,她或许早就在期待还能以学生身分参加的高中校外教学吧!
  为了鼓励失望的操绪,我努力以开朗的口气说:
  “明年的事现在担心还太早了,不过二年级去旅行还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咦?为什么?’
  “因为朱里学姊跟第一学生会会长都不在学校啊,这段时间我们应该不至于会被卷入什么离谱的事件吧?”
  “或许吧……”操绪同意。
  那些人不在学校时,我们就不必担心被科学社或学生会交办任何与机巧魔神或恶魔相关的苦差事了。此外加上光学姊也不在,六夏的第二学生会他们来找碴的机率应该会减低。即便不考虑上述因素,怪人特多的洛高有三分之一自动出国旅游这点,就足以让人感激涕零了。被卷入无谓麻烦的可能性大幅下降,我们可以平平安安地迎接暑假了。
  “听起来似乎不赖。”操绪轻轻耸着肩膀说。“但智春最好还是趁现在多休息吧!’
  “你是指?”
  我愕然地问。最好趁现在——我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
  “因为暑假开始后,智春又要被科学社塞一大堆事情做了。’
  “谁……谁说的……”
  “智春难道不这么认为吗?’
  “呃……”
  我无法否定操绪的推测。在暑假这种学生最有空的时期,我恐怕很难逃过朱里学姊的魔掌。况且,如今科学社那位长期不在的正牌社长也回来了,之后科学社势必会正式恢复运作。
  “你为什么老爱说些泼冷水的话啊……”
  我以忿忿的眼神朝上瞪着操绪。
  “这只是警告呀,没听过期望愈高失望愈重吗?’
  操绪以大义凛然的表情说,还对我比出食指,摆出一副严肃的说教模样。我这位身兼幽灵的青梅竹马,不知为何老爱把自己装成大姊姊并插手管我的闲事。
  “谁教智春总是缺乏危机意识。不然怎么会每次都被无端卷入诡异的事件,还沦落凄惨的下场呢?况且,智春对年纪比自己大的女性也太好说话了,之前的下水道事件也是因为光学姊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等、等一下,操绪。”
  眼见她又要没完没了地念下去,我急忙制止她。思——操绪立刻以不满的表情瞪着我。
  “怎样?”
  “呃——有、有人来了……”
  为了转移话题我慌忙左顾右盼,并将心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脱口而出。操绪听到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咦?”
  “你看那里。”
  我指向来宾专用的楼梯入口,确实有个正走向该处的人影。
  那是一名身着便服的男子。
  年纪虽然跟我们不相上下,但戚觉并不像高中生。男子染成银色的头发倒竖着,直接在裸露的上半身外套着皮夹克。他那敞开的胸口处,还可在心窝附近瞥见倒十字架形状的刺青。以这副模样应该不会有任何一所高中愿意接受那家伙的入学申请吧!
  至于男子本人虽然很想以这种打扮增添帅气,只可惜五官略嫌不够格,尚称不上英俊的程度。不过也不像是什么不良少年就是了。打个比方,就类似将来想成为庞克摇滚乐明星的便利商店店员吧。
  只听见操绪很率直地咕哝了句“像个白痴……”事实上,我也不觉得那家伙的脑袋看起来有多机伶。
  这位貌似笨蛋的庞克少年来到楼梯口附近便不再前进,缓缓朝四周张望了一会儿。当他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后顿时停止了动作。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家伙要过来了耶。”
  操绪对我咬耳朵道。
  正如她所言,已然褪去鞋子的那位少年正一步步朝我们的所在之处走来。
  因为操绪的失礼批评而勃然大怒——看起来并不像这么回事。然而,少年也说不上是对我们摆出了友好的态度。他露出闪亮的犬齿并傲慢地笑着,很明显那是代表着敌意的笑容。
  如果可以的话,我完全不想跟这种人扯上关系,但一句话不说就逃跑也太逊了。何况说真的,我认为这种家伙的实力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可怕。
  毕竟自从升上洛高以来,我已经跟许多让人打心底发毛的对象冲突过了,对这种事也该多少习惯才对。包括冬琉会长与雪原瑶,此外还有嵩月的老爸及那个八伎等,个个都不是普通角色。要碰上比前述几位还难对付的家伙应该很困难吧!
  少年发现我露出的眼神并不怎么害怕他后,立刻咧嘴转为愉快的微笑。
  接着他竟摆出了跟我很熟的态度。
  “嗨,操演者。”少年如此称呼我。
  “什么!?”
  我与操绪的表情霎时紧绷起来。这少年知道我是操演者。也就是说,他知道机巧魔神的存在了,看来并非单纯的访客。
  随后少年似乎对我们的反应很满意,咯咯地笑了起来。
  虽说对方这么做是想缓和气氛,但表情看起来反而更诡异了。这应该是他原本长相跟穿着打扮就有问题的缘故吧!
  “不必那么紧张,只是想请你们带个路而已。”
  “带路?”
  抢先反问的人是操绪。少年点点头,还对操绪不自然地挤眉弄眼。操绪儿状八能露出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
  少年对操绪的反应并不怎么在意,状似亲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是啊。想请你带我到学生会办公室。”
  “学……学生会办公室……?”
  我脑中即刻浮现那三个都不是普通人的学生会长脸孔。只要是跟这所学校的学生会有关,我可是向来没碰上好事。一想象眼前这位少年跟那群学生会长的组合,更是让我的心脏猛烈撞击胸口。
  让人热到快断气的炎炎午后。
  看来我连可以平安迎接暑假这点都还是未定之天啊!
  O
  “我们学校公认的学生会可是有三个。”
  姑且先把少年带到来宾用的拖鞋放置处后,我如此说明着。对方则应了一句“我知道啊”。
  “其实去哪一个都可以……啊对了,这里应该有一群自称是什么神圣防卫队的家伙吧?”

  “啊……你是指第一学生会吧?”
  我略感意外地点点头。
  所谓的神圣防卫队,就是以罗马天主教教廷为后盾的洛高第一学生会别名。他们主要负责管理校内的体育社团,此外还包括维持校内治安与学生的安全保障等。
  因此——虽说这也没什么道理——第一学生会的基层人员全都是由体格壮硕的男同学组成,与其余两个学生会相比,对秩序与校规更为恪遵。
  像这种打扮标新立异的怪胎去找第一学生会,应该会被立刻轰出来吧!
  不过少年仍旧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喔,就是那个了。”他边说边催促我领路。
  既然他本人不介意就随便他吧,于是我陪同他一起出发。只要一把他带到学生会办公室门口,我就逃之天天,这样应该不会让我自己陷入危险才对。不过就在随后——
  “这个射影体少女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指着飘浮在我背后的操绪问。
  会听到这种问题还颇为稀奇。在一般情况下只要说明操绪是缠身于我的幽灵就行了;老实说,已经很久没听到首次碰面的人询问操绪生前与我的关系。
  “呃,操绪跟我是青梅竹马。我们以前是邻居。”
  “喔呵,青梅竹马啊……”
  少年很感佩似地喃喃道,接着便以监价般的目光不停打量操绪。最后那家伙的目光停留在她的制服胸口处。
  “原来你喜欢那种体型的?”
  “咦?不……什么体型……”
  我侧目瞥见操绪太阳穴爆青筋的模样,不由得紧张起来。并不是我在自夸,但以客观的角度看操绪算是五官端正的。她个子虽娇小,但手足都很纤细,尽管身体有点透明,但以长相来说并不比普通的偶像明星逊色。拥有如此外貌的她,唯一耿耿于怀的部分就是那略显单薄的胸部。事实上,我也觉得她从变幽灵前到现在几乎都没发育。
  然而少年这番话似乎并没有贬抑操绪的意思,反而对我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有这种嗜好很好啊!你这个幸运的小子!”
  他甚至粗鲁地勒住我的脖子。胡说八道什么——我不禁大厌困惑。操绪是我的青梅竹马这点,又不是因为个人嗜好或兴趣造成的。
  “我姓凤岛。凤岛蹴策。请多指教,呃……你叫夏目智春对吧?”
  他擅自从我的制服口袋抽出学生手册,并叫出我的全名。接着,他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抬起头。
  “思,夏目?总觉得好像在哪听过这姓氏……也罢。”
  “哈哈……”
  我试图以苦笑蒙混过去。凡是知道机巧魔神的人,应该都听说过我老哥——夏目直贵的名号吧。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只不过每次提起我老哥必定会牵扯上麻烦事,这家伙糊涂到忘了这点反而是件好事。
  “呃——凤岛,你跟佐伯哥……我是说佐伯会长认识吗?”
  第一学生会办公室是一栋独立于一般校舍的建筑。在领路途中,为了避免冷场,我试着这么问。
  但凤岛却露出了明显代表厌恶的难看表情。
  “会长?那蠢蛋现在变学生会长了?还真了不起啊!”
  看来这两人的确认识。凤岛随即以凶恶的眼神瞪着我。
  “对喔,你也是操演者。该不会就是玲士郎的手下吧?”
  “手下?我?”
  我斩钉截铁地用力摇头。别开玩笑了。
  “我跟学生会一点关系也没有。更何况以前我还差点被第一学生会杀掉。”
  “喔呵!”
  凤岛立刻高兴地眯起眼,还用力拍打我的背。接着——
  “是吗是吗?你果然也是好人啊!哎,我也是打一开始就看玲士郎那小子不顺眼。只不过长得稍微称头一点加上家里有几个钱就一副臭屁的模样。此外我还听说他有个标致的妹妹,真是无法原谅。”
  这家伙还真是见不得人好啊!佐伯哥态度很嚣张是事实没错,但这跟他妹应该一点关系也没有吧?结果凤岛却似乎把这部分当作重点,一直“妹妹、妹妹”地念个没完。
  “对了,夏目,你对妹妹有什么看法?”
  “啥?”
  我无法理解对方问这个问题的用意,只好保持沉默。只见凤岛严肃地交叉双臂。
  “就是指一般的妹妹啊!你讨厌妹妹吗?”
  “耶?不,应该不讨厌吧……”
  我首先想到的对象就是苑宫和叶。仅仅数月前,这位国中女生由于我母亲再婚之故而成为我的继妹。极度讨厌幽灵的她对我露出了明显的警戒之色,至今为此我还没看过她笑起来的模样。这个年纪的少女情绪本来就比较复杂——一想到她的事,我的心情也跟着堕入谷底。
  结果凤岛根本不在乎我的表情。
  “就是说嘛!妹妹才是男人的浪漫啊!”
  他自顾自点头同意。虽说我并不认为这算什么浪漫就是了。
  “有妹妹实在是太棒了。例如早上赖床时会闯进房间叫醒你,或平常老是说你的坏话,一旦有他人批评哥哥又会泪眼汪汪地大发脾气。哥哥收到情人节巧克力时妹妹也会吃醋,穿起围裙来更是合适,好处数不尽啊……”

  只见凤岛眼神朦胧地发表自己的妄想,操绪则以看到害虫似的目光睇视那家伙。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
  我脸色凝重地摇摇头。看来名叫凤岛蹴策的这名男子,是个对妹妹抱有异样憧憬的家伙。
  此外围裙跟妹妹应该没什么关联吧?为什么我的周遭总是被一个又一个的变态包围?
  “因此啊,我为了追求理想中的妹妹总是在日常生活里不断努力。玲士郎那臭小子,竟然敢妨碍我。”
  凤岛以充满憎恨的口吻咕哝着。这下子因果关系终于厘清了,我好不容易才搞懂整件事。
  不过,妨碍这名男子寻找理想中的妹妹,跟防范性犯罪意思应该差不多吧。这么说来,凤岛的反应不过是私怨罢了。
  总之,他与佐伯哥之间的关系我总算大致理解了。剩下的问题就是,如此讨厌佐伯哥的凤岛又为何要故意找上门来?
  老实说我并不太想知道答案,但又觉得小心起见或许还是先问一下比较好。正当我开始苦恼时,突然有声音自我的头顶上叫住我。
  “夏目?”
  我抬头一看,发现楼梯的转角处有个跟我同年级的女同学正朝下望着我。那是个眼角线条分明、貌似很倔强的女孩——正是我们刚才提过的佐伯玲子。她抱着一大叠要缴交的笔记本,似乎正在前往教室途中。
  在最麻烦的时候碰到最不想遭遇的对象,我戚到更为苦恼了。如果凤岛可以对佐伯妹视而不见就好了,但我如此卑微的心愿也被佐伯妹的一句话彻底击碎。
  “那个人是谁?夏目的朋友吗?”
  佐伯妹以疑惑的目光盯着凤岛问。
  凤岛先是眯着嫌麻烦的眼神朝上仰望佐伯妹,紧接着便“唔”地倒吸一口气。
  “喂,夏目……你认识那个女的吗?”
  “啊……嗯,是我的同班同学。”
  “是吗?还满可爱的耶!”
  凤岛抛下这句话后,便迳自冲上楼梯。我根本来不及阻止那家伙,那家伙似乎也忘了要去学生会办公室的事。
  “你、你……想做什么?”
  凤岛这出乎意料的举动也吓着佐伯妹了。后者只能愕然地瞪着突然冲过来的那小子。不轻言逃跑应该是佐伯妹好胜的个性使然吧——但在这种场合,我总觉得她尖叫一声后逃之天天对我来说还比较省事点。
  “我名叫凤岛蹴策。对你就特别一点,容许你叫我大哥哥罗!”
  凤岛刻意晃着皮夹克的下摆,以要帅的口吻说。

  “啥?大哥哥?”
  佐伯妹理所当然地露出了注视可疑物品的眼神,还对凤岛裸露的腹部多打量了几下。然而凤岛并没有介意对方难看的脸色。
  “没错,当我的干妹妹吧!”他说。
  “啊?”
  “正如“喝了这杯酒就义结金兰’一样,我们要擅自成为干兄妹也不会产生任何问题。史书上不是也有记载吗?“对天发誓,就算不能在同一家生,但愿能同住一屋檐下”之类的。”
  “……不,你说的我都没听过。”
  即使被凤岛的气势略略压倒,佐伯妹依旧很肯定地表示。
  我则在一旁无奈地听着这两人的对话。这就是凤岛先前所说的寻找理想中的妹妹吗?只不过是技巧很拙劣的搭讪而已吧!况且手法比我想象中还要更糟糕,会被佐伯哥阻止也是理所当然的。
  “真抱歉啊,哥哥我已经有一位了,而且是个比你好太多的哥哥。”
  佐伯妹以带刺的口气回答。
  “什……么?”
  佐伯妹的这番话似乎给凤岛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沉重打击。“唔”——只听见凤岛边低声呻吟边蹒跚地后退。
  “你……你已经有哥哥了?是这样吗……”
  凤岛将头抵在楼梯扶手上,很颓丧地垂下肩膀。这当下,他心中想必产生了异常复杂的情绪纠葛。
  “我明白了。身为哥哥的候补人选,我当然不能对其他人的妹妹出手。还是干脆地放弃你吧。再说你年纪有点大了,胸部的尺寸也很微妙……”
  “啥!?”佐伯妹立刻吊起眉尾。“什么叫胸部尺寸很微妙!?年纪也有点大?”
  她不生气才怪——我不得不同情起佐伯妹。还有,“哥哥的候补人选”又是啥鬼玩意儿?
  “喂,夏目!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家伙是谁!?他是你带来的吧?”
  被佐伯妹的盛怒乱枪扫到,我慌忙摇头否认。
  “没啊没啊,我根本不认识他。他说有事要找第一学生会,我只是帮忙带路……”
  说到这里我才发现自己失言了。
  果然,佐伯妹改以讶异的表情瞪着我。
  “第一学生会……要找我哥哥?”
  她的这番喃喃自语让凤岛也浮现惊愕之色。
  “……你哥哥?慢着,难道你是玲士郎那蠢蛋的妹妹!?”
  “蠢、蠢蛋!?你竟敢说我哥哥是蠢蛋。露肚脐的变态!少年白!”
  “我这才不是白头发!你这秃额头!”

  “你说谁是秃额头!”
  凤岛与佐伯妹展开了小学生等级的争执,我只能无奈地在一旁观望。这幅光景实在是太难看了,让我充分体会人与人的冲突是多么空虚的一件事。
  等我回过神,才发现佐伯妹手上的笔记本已散落一地,双方即将从动口进入动手的阶段。
  “智春,要不要阻止他们啊?”
  连操绪也因此担心起来,忍不住对我忠告……确实我也有同感。
  “喂,你们俩先冷静一点。”
  我急忙冲上楼梯,强行介入凤岛与佐伯妹之间。然而——
  “别来碍事!”
  “夏目快让开!”
  那两人同时对我怒吼。即便你们这么说,我也不可能坐视不管吧?我强忍下心中的不悦,设法分开那两人。等到事态好不容易梢梢降温时——
  “啊……”
  从二楼走廊接近的人影突然对我们出声。
  那是我非常熟悉的声音。
  背对着自窗口射来的日照,两位女学生的身体轮廓浮现于视野内。
  其中一人呈现出完美均衡的剪影,长而直的秀发被阳光穿透后显得异常亮丽。
  另一人则显现出以高中生而言过于娇小的身躯。如宝石般闪闪发亮的金黄色头发反射出耀眼光芒,白晰的肌肤则让她看起来更像个昂贵的陶瓷人偶。
  那位如人偶般的幼女,露出了与可爱脸孔毫不相衬的傲慢眼神俯瞰我们。
  “智春,你们在吵什么?”她问。
  来者正是嵩月奏与阿妮哑。
  察觉到这两人现身的凤岛似乎受到了某种巨大的冲击,“唔喔”地叫了一声。他持续仰望着浮现于逆光中的这两名少女,眼睛散发着光彩,身体却一动也不动。倘若真要推敲他的视线焦点,重心应该还是放在比较娇小的那位身上。
  “嗯?”阿妮娅马上蹙起眉。
  我与操绪则表情紧绷地继续观望。
  讨厌的预感愈来愈强烈了。
  O
  全名阿妮哑·福尔切·索梅西尔·米克·克劳珊布尔希的这位总督家干金,虽然隶属一个已经没落很久的家族,但依然算是名门正派的贵族后裔。
  从小就接受菁英教育的她精通数国语言,其余学科也有相当于研究所学生的惊人程度。因—此虽然是个年仅十岁的小朋友,依然被洛高延揽来日本留学。
  只不过阿妮娅专攻的其实是黑科学,尤其擅长于机巧魔神的相关知识。此外,她也是恶魔——还是被称为食运族的特殊恶魔种族。
  身高约一百四十公分上下的阿妮娅,拥有天真无邪的端正脸孔,乍看下就如同妖精一样。
  她的外貌强烈显示出中欧血统特征——例如毫无半点杂色的金发与通透的肌肤等,确实是个就算登在时尚杂志上也不逊色的美少女。只可惜她的眼神总是带着凶恶的气息,经常气嘟嘟的脸颊也是她的注册商标。
  阿妮娅·福尔切这位少女的简介就到此为止。
  此外,如今还有一名以热情眼神猛盯着她的男子。
  “……夏目!”
  凤岛冷不防用力揪住我的胸口。
  “干、干什么!?”
  “那……那位小小姐是谁!?”
  “什么小小姐……她是我的同班同学。”
  “同班同学?她那种年纪能读高中吗?”
  “跳级……也不算,反正她是留学生啦!由于诸多因素便以特例处……”
  我总不能告诉这小子阿妮娅的真实身分吧,于是只好含糊地带过。不过凤岛对我的解释似乎半点疑惑也没有,迳自大喊道:
  “Perfect!”
  “嗄?”
  “她才是我长年追求的理想妹妹。为了能更接近哥哥所以暗自下定决心要努力跳级,真是太坚强可爱了!此外还加上如此清纯高贵的外表,当我的妹妹最适合也不过。怎么样,你也同意吧::”
  “呃,不……这教我该怎么回答。”
  要形容阿妮娅,与其用什么清纯或高贵,还不如用傲慢跟任性比较合适。况且她会来留学是受了王立科学狂会邀请,再怎么样都跟想陪伴凤岛无关。
  不过凤岛已经听不进我的话了。
  等我回过神,才发现那家伙再度猛烈街上楼梯,来到阿妮娅的面前立定脚步。只见这个不怕死的家伙又开口:
  “我的干妹妹!”他大叫道。
  “……他是白痴吧?’操绪满脸无奈地咕哝了一句。
  我也默默地表示同意。这一瞬间阿妮娅应该有相同的感受吧?凤岛放在她肩头上的手也被她很不耐烦地推开了。
  “你是什么玩意儿?”
  阿妮娅以冷漠的口气问。
  结果凤岛竟咧开嘴,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自豪笑容。看来这小子把阿妮娅的回答视为对自己有兴趣了。他旁若无人的程度真是令人吃惊啊!
  “My sister,是在问我的名字吧?既然如此就回答你,我叫凤岛蹴策,是为了当你哥哥才诞生的男子。”
  “……”
  阿妮娅皱着一张脸,以比平常更不悦的表情抬头瞪着凤岛。她那对清澄的蓝色眸子,如今温度恐怕比南极的冰核更低了。随后她又将那双眼睛缓缓转向我——
  “喂,智春,这个蠢蛋是你的朋友吗?”
  “不……我跟他并不熟……”
  “是吗。既然如此我应该可以吸吧?”
  阿妮娅露出洁白的犬齿说。身为食运族的她,可自与她接触的对象身上吸收运气,并藉此维持她自身的存在。也就是说,被阿妮娅吸走运气的家伙,会走霉运到令人拍案叫绝的程度。
  平常为了不影响他人,阿妮娅会透过被人长期带在身上的物品吸收运气,但当然,她也可以从人体身上直接夺走运气。一旦发生这种情况,倒楣一点的家伙可能被她一吸就丢了小命。
  然而不清楚阿妮哑真实身分的凤岛却产生了严重的误会。
  “吸、吸我!?要把什么从我身上吸出来吗!?夏目,你这臭小子,竟然用这种糟糕的事教坏小朋友。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异性就要吸他身上的……咕啊!”
  凤岛正表情尴尬地大举发表看法时,突然按住自己的脸,整个人直接向后倒。原来是一本以高速旋转飞来的笔记簿,直接用尖锐的边缘刺中他的额头。
  对凤岛扔出笔记本的佐伯妹气得满脸通红。
  “这个变态白发萝莉控,别在学校里乱吠你的恶心妄想好吗!”
  “很痛耶……”
  凤岛继续按住自己的额头呻吟。
  “佐伯的蠢妹妹,你在搞什么鬼!终于找到理想干妹妹的我,已经对你不屑一顾了。你是因为这样才忌妒吧?”
  “谁会忌妒啊!”
  佐伯妹的回话声调低沉,肩膀气到剧烈颤抖。只见她大跨步爬上阶梯,在非常近的距离下抬头瞪着凤岛。
  “听好了,变态白发,赶快给我从这所学校滚出去。不然我就要动手赶人了!”
  “喔呵,真有种啊!”
  有种你就试试看——凤岛露出了扭曲的凶狠表情。接着他的眼珠便霎时转为淡绿色,背后的空气也开始摇曳起来。佐伯妹似乎并没有察觉上述异样,但我跟操绪可是因这股危险的气息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
  “唔喔!?”
  率先露出惊愕表情并向后退开的人却是凤岛。
  原来是一把刀伸向了他的面前。那是以灼热火焰制造而成的鲜红色利刃。
  嵩月默不作声地摆出了攻击架式。原本一语不发在旁观望的她,在毫无预警的状态下出手恫吓凤岛。
  “真危险啊……”
  直冒冷汗的凤岛叫苦道。佐伯妹与阿妮哑则愣愣地瞪大眼睛。
  “嵩、嵩月同学!?”
  “喂、喂……奏……?”
  “你们退下。”
  只有嵩月维持冷静的语气告知道。她的黑长发随着火焰喷出的气流飘动。
  身为恶魔的嵩月,可以凭意志将体内的血液化为摄氏数干度的地狱烈火。此时她那被火光照亮的侧脸,美得简直不像这个世界的产物。
  “等……等一下,嵩月同学,你想做什么?在学校里不可以使用这种会引发骚动的能力……就算对方是个变态也一样。”
  佐伯妹难得露出为难的表情。身为第一学生会会长之妹的她,应该要随时随地监视嵩月才对。一旦变成丁对第一学生会有威胁的存在,她就得立刻向上报告以便消灭嵩月。
  但这时嵩月却面无表情地盯着凤岛对众人宣布:
  “他不只是单纯的变态而已。”
  “……你是指……除了变态外他还是个笨蛋萝莉控?”
  情绪不稳的佐伯妹显得有点口无遮拦。嵩月听了露出常见的困窘表情,同时摇头道:
  “他是恶魔。雄性……也就是男性种的恶魔后裔。”
  “耶……”
  操绪以茫然的表情喊了一声。我也因大惑不解而噤口了。要说凤岛蹴策是个恶魔,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事实,只不过——
  “可是……那家伙刚才说有事要找第一学生会耶……?”
  没错。因此我们一开始才没有怀疑凤岛蹴策的身分。因为假使凤岛是恶魔,就理应不会刻意拜访与恶魔敌对的第一学生会才对,
  这位凤岛胆战心惊地注视正对自己伸出火焰之剑的嵩月。
  “你是能操纵火焰的恶魔……?”
  他随即眯起眼睛,似乎察觉到什么。
  “对喔,所以你是嵩月组的继承人罗……为什么像你那样的豪门干金要站在佐伯的妹妹那边啊?”

  “跟你无关。请尽快离开这里,凤岛蹴策。”
  嵩月以凛然的口吻道。凤岛则再度“哈”地露出充满敌意的笑容。
  “我才不要。像你这种煽情体型的妹妹我没兴趣。我中意的是那种尚未成熟的果实啊!此外我也没必要听你的命令。”
  “煽……情……!?”
  嵩月的肩膀猛烈震了一下。高温造成的空气流动在她背后升起。以嵩月而言这种反应很少见,不过她确实生气了。
  凤岛则若无其事地反瞪回去。
  他身体周围也浮现了如雪花结晶般的细小冰块。
  冰块在瞬间便开始膨胀,化为了小型野鸟般的尺寸。那是一只拥有四片羽翼的冰块妖鸟。
  当然,这并非自然界应有的生物,恐怕是凤岛以魔力召唤出的产物吧!乍看下虽然只是一只小动物,不过想必拥有某些特殊能力。
  “魔精灵……”
  嵩月以警戒的态度低声说道,凤岛则咧嘴露出微笑。冰块妖鸟并不是只有一只,很快就增加到了六、七只以上。就算嵩月再怎么灵活,大概也很难应付这么多只对手一起袭击吧!何况她还得一边保护佐伯妹,战局变得对我方压倒性地不利。
  “智春,一定要阻止他们。”
  操绪在我耳边窃窃私语。其实不必她提醒,我也会尽全力阻止凤岛。除了把凤岛引入学校是我的责任外,在校内还有大量学生的情况下打起魔法战也会造成不少麻烦。更何况我总觉得这两人打起来的后果会很恐怖。
  “可是,该怎么阻止呢……?”
  像嵩月这样的高等恶魔与同族交手,我一个普通人该怎么制止才好?以血肉之躯胡乱闯进去,一般人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丧命吧!
  “叫出黑铁吧?”操绪以轻松的口吻问。
  “现在这种场合不能乱召唤啦!”
  我摇着正发出轻微疼痛的头。在学校这种地方召唤出机巧魔神那种显眼的玩意儿,势必会造成难以收拾的惨剧。我脑中甚至已经浮现了残骸遍布的光景。
  “那该怎么办哩?”操绪嘟着嘴问。
  “你有什么好点子吗?”
  我厚着脸皮反问对方,其实内心早已是焦急万分。
  毕竟包裹着嵩月全身的火焰,即使站在梢远处也能清楚感受热度有上升的趋势,而与之对抗的凤岛妖鸟,也一只只巨大化成凶恶乌鸦般的体型。这两股力量要是展开正面冲突,被卷入其中的我们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好痛!”
  然而就在这时,凤岛却突然发出有点搞笑的惨叫。仔细一看,一个身躯娇小的金发人影已偷偷绕到了那家伙背后,对准他自皮夹克下露出的手臂狠狠咬了上去。
  “……阿妮娅!”
  “干得好,妮哑!”
  我与操绪不约而同发出喝采。阿妮娅掩饰不住得意地眯起眼,还对我们投来自信满满的微笑。
  身为食运族恶魔的阿妮娅,虽然不像嵩月他们那样具备直接的战斗能力。但相对地,她却能够吸食对手的运气。这么一来,嵩月就算不使出全力,应该也能轻松等待凤岛不战自败了。
  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凤岛,露出了莫名害臊的表情。
  “喂……喂,My sister,怎么了?这样很痛耶!不过,如果这就是你追求的亲昵行为,那我甘愿把另一只手臂也献给你!”
  “……哼。”
  听了凤岛这完全没进入状况的发言,阿妮娅立刻绷着脸从他身旁退开。呸——她一边做出吐口水的动作一边叹息道:
  “果然,恶魔的运气有够难吃的。智春,你这回可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为了回报我,今天晚餐一定要准备特别好料的喔!”
  “啊……嗯,我会准备阿妮娅爱吃的东西。以肉类为主的料理可以吧?”
  “唔嗯,我想吃羔羊里脊肉,如果要烤成羊排的话记得要三分熟。”
  听了阿妮娅毫不客气的要求,我只能轻轻耸肩并苦笑以对。这么高级的肉类料理我这辈子都还没吃过哩!
  不过一想到阿妮娅刚才立下的功劳,又觉得这种程度的花费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听了我们之间的对话,凤岛却出人意表地陷入了激烈的动摇状态。他甚至无视就伸在他眼前的嵩月火焰剑,脸色铁青地瞪着我。
  “喂……喂,夏目,这是怎么回事?”
  “咦?”
  “为什么我刚才会听到你跟My sister讨论一起吃晚饭的事!给我说清楚!”
  “呃,因为阿妮娅目前暂时借住在我的租屋处,感觉就类似寄宿家庭吧……”
  由于我不大清楚凤岛之所以会如此愤慨的理由,于是便淡然地说出事实。况且阿妮娅本来就不是那家伙的干妹妹吧?
  “借住!?你这家伙,已经跟My sister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凤岛的肩膀剧烈颤抖,凶神恶煞般的气息自他全身喷发而出。这种骇人的魔力奔流就连一介普通人的我都能察觉出来。
  “不是啦,你不要误会。阿妮娅只不过是以留学生的身分寄宿……”
  “别想骗我了。爱情喜剧的男主角全都是用这种借口!会说这种话,代表你也在觊觎干哥哥的宝座,可恶的偷跑家伙!”
  “偷、偷跑……”
  “无、无法原谅!身为真正干哥哥的我不能同意这种事!”
  凤岛狂喊出莫名其妙的台词后,失去控制的魔精灵开始在他周围粗暴地打转。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魔力失控吧?此外,这时距离凤岛最近的人则是阿妮娅。她对这突如其来的危机无法反应,只能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不好了!”嵩月大喊一声便冲了过去。
  她为了保护阿妮娅而一把抱住对方,并同时以地狱烈火击落失控的魔精灵。
  这种全身被火焰缠绕、如舞蹈般的美丽战姿,正是被称为炎舞的嵩月一族绝活。但即便嵩月具备如此的战斗能力,想要保护阿妮娅一人也显得相当吃力。
  此外被凤岛失控魔力波及的还有另一人。
  “讨厌,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啦!?”
  被魔精灵包围的佐伯妹发出了怒吼。如果是普通的女同学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大哭大叫也不奇怪,但佐伯妹在这方面的神经之大条确实让我有些敬佩。不过这依然改变不了她处境危险的事实。
  “佐伯同学!”操绪大喊着。‘智春!’
  “我知道了!”
  找死命冲上楼梯。即使想叫出机巧魔神保护佐柏妹,这种距离也太远了,她完全位于射程之外。
  结果比起我加紧脚步冲向佐伯妹,失控的魔精灵攻击动作更快一步。
  “呀啊……”
  冰块妖鸟名符其实地以飞燕般的速度扑向佐伯妹头顶。幸好佐伯妹惊险地闪过第一击。她原本就拥有优异的反应神经,好运的程度更是不在话下。
  然而,佐伯妹的幸运也到此为止了。
  为了躲过第一击而失去平衡的她,一不留神就踏空了阶梯。
  “啊……”操绪喃喃了一声。
  别闹了——我也暗地叫苦。运动细胞明明很普通的我,跟这种倒楣事却总是难分难舍。不知为何我突然又抱怨起这点来。
  自楼梯仰面坠落的佐伯妹,以及好死不死将待在她预定着地处的我。
  以自由落体状态摔下的佐伯妹,就这样直接招呼到正朝她急速冲刺的我的脑袋上。
  O
  “呀啊啊啊啊啊!”
  (插图)
  这种充满女人味的惨叫声很难得从佐伯妹的口中响起。叫声在校舍的墙壁问回荡着,但真正该发出惨叫的人是我才对吧?
  我干辛万苦在坠地前抱住了佐伯妹的身体,然而,她的体重再加上重力加速度后的力道让我无法承受,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
  这种零重力的戚觉就好像五脏六腑全都翻了过来。
  “智、智春!?”
  操绪瞪大了眼睛转过身。只见她的身影逐渐从我头顶远离。不对,应该是我这边在往下摔吧。我以抱住佐伯妹的姿势,顺着我前几秒才街上的楼梯,以扭曲的抛物线轨道坠落。
  虽说坠落高度不过三、四公尺,但因为两臂还要抱着一个人,根本无法藉双手降低冲击力。以这种方式猛烈直击后脑勺弄不好也是会丧命吧——就在不知为何我还能冷静地思考这个问题时——
  “咕哇!”
  冲击力袭向了我们。“呀啊”地发出可爱叫声的佐伯妹,全身体重几乎都压在我的肺部上,害我一下子无法呼吸,只能在完全无法出声的状态下将痛苦闷在胸口里。
  然而痛楚并没有像我所畏惧的那般强烈。就在即将与地板激烈碰撞前,我们的坠落速度突然减缓了。我察觉到有只强而有力的臂膀及时伸出援手,撑住了我跟佐伯妹。
  “——你没事吧,夏目智春?”

  那只手臂的主人被一袭夏天不该出现的纯白大衣包裹,外表尽管显得帅气却让人担心他会不会中暑。至于他背后则是一名身着雪白夏季洋装的少女幽灵,面露不带感情的微笑飘浮在半空中。
  “学生……会长?”
  “……哥哥!?你怎么会?”
  我与佐伯妹发现救兵的真实身分后各自楞楞地问道。佐伯哥怎能如此恰到好处地赶来援救,真是让人难以理解。不,出现在此的并不只是佐伯哥而已,那群同样穿着白色大衣的壮硕男子果然也到了。将近十人的部队自楼梯上下与走廊左右接近,采取彻底包围凤岛的阵势。这群人正是第一学生会自豪的实战部队——学生会处决部。
  “距今两分四十秒前有人通报学生会。一名可疑人物侵入了校内,并与本校女同学发生纠纷。”
  哀音以冷静的口吻对还在发楞的我们说明事情原委。身为佐伯哥同伴的这位幽灵少女,不知为何总是能报出精确的数字。
  托她的福,我终于明白佐伯哥到此的原因了。确实,走廊都吵成这样了,还没学生去通报有陌生人士入侵才诡异吧?更何况那家伙尽干些拙劣的搭讪行为,除了可疑人物之外,还真找不到其他形容词。
  至于当事人凤岛则还没冷静下来,只能以讶异不解的表情望着包围自己的处决部成员。
  “玲士郎……”
  他终于发现佐伯哥也在场后,咧嘴露出狰狞的笑容。
  凤岛那原本就因失控而乱喷的魔力,这下子变得更加激昂吓人了。如今他所散发的已不只是怒意,而是再明确不过的杀气。
  “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真是省事啊!”
  凤岛以粗暴的口吻道。我只能不耐烦地抬头仰望他。
  把他带过来的我立场愈来愈糟了,真希望他不要再做出任何会拖累人的骚动。然而就算只有刚才那些,他所引发的问题也够严重了。
  “凤岛蹴策……半年前被本校退学的学生,现在跑来洛高还有什么事?”
  佐伯哥对凤岛投以冷酷的视线。
  听了这番说明我不禁有些动摇。
  半年前被退学?也就是说凤岛去年还是洛高的一员罗?
  凤岛马上咂舌一声,刚好证实佐伯哥的说词。
  “玲士郎,明明是你害我退学的,你还敢提这件事。”
  “嗯……?”
  佐伯哥静静地吐了口气。
  “真的吗?”
  操绪以谴责的目光朝下盯着佐伯哥。不忘保护阿妮娅的嵩月也以险峻的表情回过头。毕竟佐伯哥所率领的第一学生会,也曾在嵩月升上洛高没多久,就企图把她赶出学校。
  结果佐伯哥却以愕然的表情偏着脑袋。
  “确实,发现有危险的恶魔时,选择消灭或驱除本来就是我们神圣防卫队在维持洛高治安时的必要手段……”
  看来不会错了——正当我们纷纷将责难的视线对准佐伯哥时……
  “但凤岛……你会被退学,我记得单纯只是缺课太多跟成绩太差罢了吧?你的期中跟期末考不是每一科都不及格吗?”
  “闭、闭嘴!那时候要不是被你们停学又害我住院的话,至少我不会缺课太多啊!”
  凤岛红着脸怒斥道。该怎么说这家伙啊——我已经没力了。呃,总之,凤岛是个货真价实的蠢蛋没错,他针对佐伯哥的情绪完全只是私怨。
  “啊啊混蛋,你们这群人不准用怜悯的眼光看我!”
  凤岛再度对我们咆哮。因自暴自弃所释放出的魔力让他的魔精灵又开始躁动起来。
  “住手,凤岛!”
  “停止无谓的抵抗吧!”
  包围凤岛的处决部成员纷纷自大衣下抽出枪枝。那可不是手枪之类的轻武器,而是军用的冲锋枪,其中装填的子弹想必也是对恶魔用的特殊弹头吧!话说回来,那群人平常都带着这些玩意儿在校内乱逛或上课吗?真是令人个敢想象的恐怖光景啊!
  不过凤岛却丝毫没有畏惧的模样,反而讪笑起来。
  “烦死了,去年的仇我就趁这次连本带利还给你们。上吧,我的魔精灵——”
  生有冰块羽翼的妖鸟遵循凤岛的意志纷纷飞起,至于处刑部成员则摆出了迎击的阵势。又是这种阵仗吗?我忍不住抱头叫苦。只要是跟第一学生会扯上关系,最后几乎都躲不过枪战或魔法战斗啊!
  此外这次的情况又特别糟糕。在这种狭窄的校舍内部空间进行真枪实弹的交火,一弄不好就会受重伤的。但话说回来,我也不能抛下嵩月跟阿妮娅自行落跑。到底该怎么办——就在我戚到束手无策时……
  小规模的爆炸在校舍内响起,楼梯也出现剧烈摇晃。
  “怎、怎么回事!?”
  发出这番叫苦声的家伙是凤岛。因为爆炸就在他的头顶上产生。原来是凤岛所召唤出的其中一只魔精灵,在高速回旋途中狠狠撞上了走廊的天花板。
  在这种狭窄的屋内叫出那么多只魔精灵,会发生这种意外也很正常吧!
  刚才爆炸的那只魔精灵虽然挂了,但少了一只魔精灵并不会让凤岛产生退缩之意。他立刻回过神摆好姿势,准备正式展开战斗。
  只不过凤岛忘了一点。他的运气先前已经被阿妮娅吸走了,所以他此刻暂时陷入了极度不幸的状态。
  “啊……”
  结果首先察觉到的人是嵩月,她轻轻喊了一声。
  凤岛还没意识到嵩月的提醒,头顶就已被某样物体狠狠砸中了。那是跟人类脑袋瓜差不多尺寸的水泥块。想必是因为刚才的爆炸,凤岛才会很倒楣地被剥落下的建材砸中。
  “咕喔……喔……”
  沉重的撞击声后,则是凤岛那不成言语的哀号。
  这一记让他大大失去了对魔精灵的控制力。少了主人操纵的魔精灵,开始以胡乱飞舞的姿态一只只冲向附近的地板或墙壁。
  “嗄……喔……等等……怎么会!?”
  凤岛所叫出的魔精灵毫不例外地依序爆炸了。且每次的爆炸,他又很倒楣地都会被卷入,只见他在半空中不停激烈旋转并一次次遭震飞。
  爆炸、爆炸、爆炸。惨叫、惨叫、惨叫。
  要说这是自作自受,下场未免也太悲惨了点——处决部的成员也只能愕然地观望这场惨剧。等到爆炸终于全部结束,凤岛已变成全身破烂不堪的凄惨模样。若是一般人的话老早就没命了吧!然而以局外人的角度看,会觉得凤岛只是单方面试图挑衅然后又自取灭亡,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咕……玲士郎……真有你的啊!”
  结果凤岛还是一脸自信满满的微笑、重新站起身。
  佐伯哥对此不快地眯着眼。凤岛擅自把自己的霉运解释为他的过错,他应该也很不爽吧!
  不过凤岛此刻似乎没空管真正的理由。不知为何他挺起胸、摆出自夸的模样。
  “也罢,把你们引诱出来的同时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今天就算打成平手吧,玲士郎。下次有机会再见了,My sister!”
  凤岛对阿妮娅挥挥手,随即便气势惊人地冲向走廊窗户。
  玻璃的碎裂声顿时响起,透明的碎片急速朝四面八方飞散。
  凤岛毫不犹豫地从二楼向下跳。真不愧是恶魔——我也不禁大吃一惊。但随后破掉的玻璃窗另一侧却传来了坠楼的凤岛惨叫,看来他应该只是一时忘了这里的高度而已。果然他的倒楣事还没结束啊!
  “A小队去追踪那家伙,剩下的队员立刻进入警戒态势。就算真的让凤岛逃了也没关系,把保卫一般学生的安全列为最优先事项。”
  佐伯哥对部下们发出合情合理的指示。这家伙虽然很难让人喜欢,但在这种时候的确颇值得信赖。
  身着白大衣的处决部成员以训练有素的动作散开,各自前往分配到的任务地点。那群人本来就都属于体育社团,该采取行动时自然是敏捷异常。等我回过神,这才发现现场只剩下嵩
  虽然有很多无法接受之处,但这次的责任看来是躲不掉了,我不禁转念一想。对佐伯哥就等之后再道歉吧,如今还是先把他妹妹送去保健室。
  但当我下定决心要迈出步伐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戳了我一下。
  回头一看,视野中蹦出了一颗金发少女的脑袋,原来是那位总督千金阿妮娅·福尔切啊。
  这位食运族的小妹妹留学生,似乎认为自己也有责任,以一副有些寞落的表情抬头望着我。
  “不可以忘记三分熟的羔羊里脊排喔!”
  她那宛如人偶般端正的嘴角缓缓松开,小心翼翼地对我叮嘱。
  一股激烈的疲惫感突然袭来,我差点就当场瘫了下去。
  这就是在那个让人热到快断气的炎炎午后所发生之事。
  月、阿妮娅、操绪、我,以及佐伯兄妹而已。
  在凤岛刚才的粗暴举动下,走廊与楼梯的外观显得惨不忍睹。
  墙壁与柱子各处都出现了被挖空的痕迹,地板与天花板也开了如陨石坑般的大孔,被凤岛撞破的那扇窗更是尸骨无存。
  那家伙到底是为了什么来洛高?结果我还是搞不懂。总不会是特意来破坏学校走廊的吧,更不可能是为了来搭讪他根本不知道的阿妮娅。
  “喂,夏目……”
  佐伯妹困窘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转头一看,才惊觉她的脸庞就近在咫尺。我想起自刚才以坠落之姿承受住她的身体重量后,自己跟她就一直坐在走廊上没动。
  被我以俗称“公主抱”方式搂住的佐伯妹,这时终于有点不太自在地扭动身子。
  “可以把我放开了吧?大家都在看……”
  她似乎想隐藏心底的羞涩,故意以冷淡的口气表示。其实大家根本没在看吧——我暗地这么判断,但现在并不适合吐槽对方。
  “啊啊,抱歉。”
  我缓缓将佐伯妹放回地板让她自由活动。刚才由于过度紧张所以没察觉,其实自己身上有多处关节剧痛不已。为了要承受自阶梯高处落下的佐伯妹体重,对身体似乎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不过当佐伯妹在一旁整理制服一边试图站起身时——
  “耶,不会吧!?”
  她却发出了让人莫名其妙的惨叫,并再度倒回我身上。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插曲的我,毫无防备的头部侧面就像是中了一记相扑力士的臀部坠击般,发出闷重的碰撞声。
  “怎……怎么了?”
  我按着顿时开始晕眩的头部关切道。
  佐伯妹的回答很短。只见她以右手按住裙摆,左手则压着扭曲的左脚踝。
  “好痛。”她说道。
  “耶?”
  “脚踝痛死了,好像站不起来……”
  佐伯妹虽然勉强想装出平静的模样,但却很难忍住伤处的疼痛。她那形状姣好的眉毛纠结着,一旁还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对喔,是那时候——”
  我想起她之前为了闪避魔精灵的攻击,一时踏空楼梯的场面。以那种力道往下坠,就算途中造成身体某处剧烈疼痛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关于今天的意外,佐伯妹算是完全的受害者,因此我不得不对她寄予同情。
  “呼……应该是轻微的脚踝扭伤。幸好骨头应该没事。”

  佐伯哥蹲在妹妹的腿边冷静地告知道。着着一层袜子的佐伯妹脚踝乍看下并没有肿得多严重,只不过,伤口应该会很快就开始发热吧,最好还是赶紧送医。
  “先去保健室进行紧急的处理吧!夏目智春,不好意思——”
  “啊,我明白了。是要我扶她过去吧?”
  在佐伯哥的指示下,我把肩膀借给他妹妹。大概是因为哥哥就在旁边看,佐伯妹并没有口出任何怨言,很听话地将全身重心交给我。
  “还有嵩月奏你……很抱歉,可以请你也顺便照顾玲子吗?”
  佐伯哥冷静地对因担忧而从阶梯步下的嵩月说道。一直很讨厌恶魔的他会对嵩月低头拜托让我大戚意外,看来他是真的很在乎自己的妹妹。不然的话,有那么多处决部的属下可以派遣,为何偏偏要把重要的妹妹交给嵩月保护?
  然而我又想起,既然他这么重视妹妹,何不自己带她去保健室?佐伯妹应该也会为此非常开心吧,结果想着想着,我却发现了些许不对劲之处。
  不对劲的源头是出自佐伯哥的右臂。
  从他大衣右袖口伸出的手,此时正以无力的姿态乱晃着。我总觉得他的那只手似乎扭曲成很不自然的角度,果然,哀音也很忧虑地跟我看着同一个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我以视线询问嵩月。结果嵩月却以莫名抱歉的表情立刻将眼神移开。这种态度就很像为了要袒护真凶,而故意拒绝作证的重要证人一样。为何嵩月会出现这种反应?
  我试着在脑内整理前因后果。
  佐伯妹之所以会受伤,是由于要闪躲凤岛的攻击而从阶梯摔落。我虽然想援助她,却因无法支撑她的身体重量而双双自楼梯滚落。至于我最后基本上算有惊无险,都是托了佐伯哥在下面及时伸出的援手。
  然而要抵挡两人体重加上自楼梯高处下坠的动能,普通人的躯体应该很难全身而退吧。难道问题的解答就是这个吗?
  操绪这时怯生生地开了口:
  “那个……你的手臂……”
  佐伯哥俯瞰自己轻轻抬起的右手,淡漠地告知大家:
  “是啊,看来是骨折了。”
  “……”
  霎时陷入沉默的操绪偷瞄了我一眼。
  我立刻不安起来。等等,这难道要算在我头上?确实被凤岛抓来问路跟领他进学校的人是我,无法制止佐伯妹与凤岛发生冲突的人也是我,想承受佐伯妹重量最后却双双让佐伯哥接手的人还是我——唔哇!果然是我的错啊!
  “……夏目?”
  靠在我肩膀上的佐伯妹在非常近的距离下叫了我一声,才让我回过神。


  
  第二章
  保健室的淹原老师实际年龄不详,不过外表看起来还满年轻的。总是身穿白袍加眼镜与黑色丝袜的打扮让她在部分男同学中颇受欢迎。然而她对待学生的态度草率、治疗方式非常粗鲁等负面传闻也同时在校内不陉而走。
  如此的她随便瞥了佐伯哥的手臂一眼。
  “啊……这可不行,在学校没法处理。”
  说完她就摆出一副放弃治疗的态度,无视佐伯哥因痛苦而发出的呻吟,大剌剌地对受伤处进行触诊。
  “右肘关节脱臼了。此外旁边也疑似出现剥离性骨折,思……不过这还是要照过X光才能确定,可能得住院两、三天吧?”
  老师以轻松的口气宣告着,接着就迳自以夹板固定佐伯哥的手臂。
  佐伯哥之所以会脸色凝重,应该不完全是伤口疼痛之故吧。假使住院太多天会害他无法参加校外教学,这段期间他也无法以学生会长之姿负起保护学生的职务。我猜他此刻心里一定是在担忧这些。
  另一方面,佐伯妹则坐在保健室那张代替沙发的硬床上,轻轻叹了口气。

  她的伤势幸好没兄长那么严重。根据淹原随便看过后的铁口直断,她只是单纯的扭伤而已——应该吧。
  然而,佐伯妹褪下袜子后的脚踝看起来是那么纤细无力,相形之下,因扭伤而肿胀的部位就显得更为吓人了。身为卫生股长的嵩月正为她细心贴上湿布。
  没事可做的我只好凝望那两人,结果却正好与抬起头的佐伯妹四目相交。
  “呃……抱歉。”
  “咦?”
  面对一开口就赔不是的我,佐伯妹露出了有点讶异的反应。虽说被她这样质疑确实让人非常不自在就是了。
  “都是我不好,因为把凤岛带进学校的人是我。”
  “啊……什么嘛,你说那个啊!”
  佐伯妹微微鼓起脸颊并摇头道:
  “没关系啦!又不完全是夏目一个人的错。况且当时夏目也抢先想要救我,只不过你没法承受一个女生的体重,一起摔了下去,最后还让我哥哥受了不必要的伤罢了。”
  “唔……”
  佐伯妹口头上说不介意,但随后那番带刺的补充还是让我深受打击。这么说其实也没错,当时如果我能成功撑住她,佐伯兄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双双受伤了。因此被她责难也是莫可奈&的,不过故意挑衅凤岛的佐伯妹应该也要付一点责任吧!
  不过不管怎么看,凤岛都是责任最重大的元凶。要不是他突然暴力相向,嵩月跟阿妮娅就不会出手反击了。
  这么一来,他跑来洛高的理由就更显谜团重重了。既然他以前也是洛高的学生,应该很清楚有人在校内引发骚动,第一学生会将很快出来制止才对。
  他最后那番话也很让我在意。或许只是那小子不服输、为了逞强吧!但在佐伯哥出现时,凤岛说他已经算达成此行的任务了。
  “包扎好了吗?”
  淹原突然介入我们的对话,语气开朗得完全不像是在跟受伤的人说话。面对被白色绷带固定的佐伯妹脚踝,她就好像在用舌头舔什么似地仔细打量好久。
  “怎么样?可以自己走路吗?”
  “没问题,这只是小事一桩。”
  佐伯妹绷着脸如此回答。她的性格很明显就是愈被人挑衅就愈爱逞强。然而明知故犯的淹原却“耶——”了一声,露出看不起人的表情道:
  “别骗人了。”
  “啊,好……好痛啊啊啊啊啊……”
  只见佐伯妹的脚踝又翻转为不自然的角度,口中同时发出微弱的悲鸣。淹原见状则马上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既然你一开始就知道她不能走路何必多此一问——我心想。虽然佐伯妹说这一种马上会被戳破的谎也该检讨,但这位保健室老师实在太恶劣了。
  “奸啦好啦,我想你应该很明白了。今天你大概没办法自己回家吧!所以,那边那个被幽灵缠身的家伙。”
  “啊……我吗?”
  突然被淹原点到,我不禁发出困惑之声。
  “你负责把她送回家吧!这女孩的哥哥等下要直接送医,我则要陪他一道去。”
  “唉……我是没意见啦!”
  我偷偷瞥了佐伯妹一眼。她正鼓起脸颊朝上盯着我,但却没发出任何怨言。操绪也只是轻轻耸了耸肩膀,结果……
  “你不要趁她不方便行动时乱来啊。”
  身为老师的淹原反而故意说了没必要的话。我听了只能无奈地叹息道:
  “才不会咧!”
  “不过她同意的话就没关系。”
  “就说我绝对不会了。”
  我在佐伯哥的视线关注下严肃地强调道。拜托老师别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好吗?那边那个当哥哥的曾以“敢对嵩月出手就要杀了你”恐吓我,假使今天换成对他的亲妹妹动歪脑筋,我根本不敢想象自己会沦为何种下场。
  佐伯妹看了我的反应,不知为何竟深深叹了口气,佐伯哥身边的哀音则低声发出窃笑。我以前几乎没看过哀音会流露这种情绪,还稍稍吓了一跳。
  这当中淹原老师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私人物品,并对佐伯哥招手。
  “那么我们也该出发了。”
  “出发?去哪?”
  佐伯哥面露讶异之色,淹原则锵啦锵啦地甩了甩私家车的钥匙。
  “刚才不是说要带你去医院吗?你可是本校罕见的重伤患哩!”
  “不必了。感谢老师的好意,但我身上还有会长的职务……”
  佐伯哥很不自在地拒绝了。他想必也很关心凤岛逃跑后的行踪以及那小子此行的目的吧?在确定全校学生安全无虞之前,佐伯哥势必不愿离开学校。
  但淹原却以“好啦好啦”的态度无视佐伯哥的主张。
  “你看,你再这样逞强下去,症状只会更加恶化喔?”
  “嗄……咕!?”
  佐伯哥脱臼的右肘被淹原轻轻敲了一下,立刻发出痛苦的呻吟。他虽然摆出一副冷静的样子,但或许一直在强忍也说不定。只不过,与其说不送医症状会恶化,还不如更像是被淹原搞得越发严重。真是乱七八糟的保健室老师啊……
  “那么,嵩月同学,保健室的门就交给你上锁罗!等我们到医院后会再联络妹妹。”
  淹原迳自抛下满脸错愕的嵩月,强行将抵抗力变弱的佐伯哥带出保健室。看来就连平日好胜的佐伯哥如今都丧失了反抗能力。
  保健室就剩下我们几个人。脸上浮现不安之色的佐伯妹顿时沉默起来。
  “呃——佐伯同学你的东西……都还放在教室吧?’
  大概是无法忍受这种沉重的气氛,操绪以异常开朗的口气问。
  “啊,嗯。对喔,还得先回去拿。”
  佐伯妹重新振作起精神似地喃喃回答。
  话说回来,我自己的书包也还在教室。总之,大家还是得先回去一趟。虽然,这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就是了,但难题还是在该怎么处理佐伯妹。把无法自行走路的她扶回教室很麻烦,任意从她的置物柜或书包整理私人物品又好像会引发她的怒气。正当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时——
  “啊,我可以跑一趟。”
  嵩月很贴心地出声了。佐伯妹则貌似感激地对嵩月合掌。
  “不好意思,帮我拿有功课要写的英语读本跟数学考卷就可以了。还有就是我放在置物柜里装了体育服的袋子。”
  “嗯。”
  嵩月边听佐伯妹的指示边仔细地屈指数着,最后才点点头。不过就在这时——
  “等一下,操绪一起去。那智春你们就先待在这啰!’
  操绪唐突地提出这个任性要求,接着就对我们挥挥手。
  我只能愕然地目送她与嵩月并肩离开保健室。
  话说回来,比起让嵩月一个人去,这种举动是比较自然没错。但如今连操绪都不在了,这里不就只剩我跟佐伯妹两人吗?
  如果是待在普通的教室倒还好,但跟同班女同学单独留在保健室,会让人感到很别扭又怪不自然。佐伯妹如今坐的位置是床缘,裸露的腿上又只绑了白色绷带。平常她的强势性格会很容易让人忽略一点,但事实上她的美貌一点也不输给哥哥。
  你不要趁机乱来啊——淹原的这番话顿时自我脑内苏醒。我一边思索所谓的“乱来”具体上是指什么,一边认真盯着贴在墙上的预防牙周病海报发呆。
  “夏目,你快说点话吧!”
  佐伯妹以女王般的口气如此咕哝着。虽然是个很没道理的命令,我还是遵从了。
  “说话啊……要说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啦!你待在我旁边默不作声会让我很紧张耶!”
  “耶?”
  我吓了一跳,盯着紧紧朝下抿着艳丽嘴唇的佐伯妹侧面。这时,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自我胸口中升起。没想到连佐伯妹也会在这种场合紧张。即便她是个脑袋很好的美女,毕竟还是跟我同年纪的高中生。一想到这点我就突然对她涌现了亲切感。
  “有什么好笑的?”
  佐伯妹不悦地皱起眉并瞪向我。
  “哇,抱歉。啊,对了,我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樋口那家伙最近去看牙医,呃——负责他的护士啊……”
  “……够了,我不想听樋口那笨蛋的事。”
  “耶,是喔?”
  佐伯妹不满地再度瞪向我。明明很好笑啊——我叹了口气。刚才突然涌现的亲切感又一下子撤退了,这女人还真是任性啊!况且如果樋口的事她不想听,我还能找出其他共通话题吗?
  “啊,对了。前阵子我在杏她家吃晚饭时,听到一个好笑的……”
  “什么!?你经常跟杏一起吃晚饭吗!?”
  “咦?”
  佐伯妹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在她的气势震慑下我只好点点头。才刚提出话题的开场白而已耶,完全没料到佐伯妹会在这种地方出现反应。
  “啊——嗯。如果打工打得比较晚的话。最近因为家里还有阿妮娅,所以也不能太常留在那里吃饭。”
  “……哼,是这样啊。看来你们的交情也挺好的。”
  跟口头上所说的恰好相反,佐伯妹浑身散发出不高兴的气息。我不禁人感疑惑。这女人到底是在气什么啊?连我都快被激怒了。
  “那个,这种像小学生一样的吃醋态度似乎不太好看吧?”
  “嗄……!”
  我本来只想梢梢吐槽一下,结果佐伯妹的反应却比我预料还要夸张。
  “为、为什么我要为夏目吃醋啊……根、根本不可能吧!?”
  一下子脸红到耳垂的她怒吼道。很难得她的反驳完全没气势,让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佐伯妹尽管个性好强,但脑袋并不差,会因我这种随口吐槽就动摇成这样,实在令人感到意外。
  “啊,不,我并不是真的觉得佐伯会吃醋啦!”
  “废话!不、不准你说这些奇怪的话!我要回家了。”
  “耶?回家……等一下……!”
  我还来不及制止,佐伯妹就猛力站起身。她似乎因刚才的失态而一时忘了自己受伤的事。
  理所当然地,她扭伤的脚踝无法支撑她的体重。
  “啊……!”
  “哇……喔!”我千钧一发地抱住了差点又要倒地的佐伯妹。“你还好吧?”
  唔呜——佐伯妹痛苦地呻吟着,并直将将身体重心交给我。这种粗鲁的举止可能让她的扭伤更恶化了吧?她此刻只能暂时抓住我的肩,任背部不停颤抖。

  “对、对不起。那个……谢谢。”
  接着她终于仰起湿润的眸子对我说道。
  “啊……不,这种小事没什么……”
  佐伯妹秀发所发出的甜美气息让我一边心猿意马一边努力摇头。
  紧张感再度回来了。
  即使是在这种暑热的天气中,佐伯妹的体温依然低到让人觉得有些冰凉。她的肩膀与腰部都很纤细,让我非常犹豫不知道要扶住哪个部位支撑她才好。或许是脚踝真的很痛的缘故吧,我又不忍心强制推开一直不放掉我身体的她。正当我俩维持这种姿势僵在保健室正中央时……
  “哎呀……?”
  保健室的门毫无预警地被缓缓推开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脸孔出现在门外。
  从门缝中可以窥见一名身材奸到不像现实,看来既沉稳又优雅的学姊。
  她微微偏着红色赛璐珞胶框眼镜,露出颇为愉快的微笑。
  一抹冷汗滑落我的背后。为什么这个人会突然来到保健室哩?身为改造人的你应该跟保健室无缘吧?
  “我该不会打扰到你们了吧?”
  二年级的科学社代理社长——朱里学姊强忍笑意,并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对我们如此问道。
  O
  “啊……不、不对啦……事情不是这样!”
  “对、对啊。千万别误会。呃……因为佐伯受了伤。”
  原本处于紧贴状态的佐伯妹与我迅速抬起头,接着便慌忙将身体分开。
  无法自行站立的佐伯妹一股脑儿倒在床上,几乎是被撞飞的我则摇摇晃晃地向后退,后脑勺直接撞上了靠在墙边的身高计。面对同时发出痛苦呻吟的我们,朱里学姊兴冲冲地观察了好一阵子。除了疯狂射击重兵器外,或许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如此开心的表情。
  “呼呼……难道你们刚才亲热到一半?要不要我离开这里让你们重来一次?”
  朱里学姊高雅地掩着嘴角,以带有笑意的口吻问道。我则泪眼汪汪地努力摇头。
  “就说了是一场误会嘛!刚才她差点就摔倒了我只是伸手去扶她——”
  “是吗?好吧,那就姑且当作是这样了。需不需要我帮你对操绪保密啊?”
  我跟佐伯妹几乎是同时说出“当然”并用力点头。
  “唔呼呼呼……OK,那就当作智春欠我一个人情罗!”
  朱里学姊绽放出如花般的微笑并如此说道。
  我反而因一种激烈的恶寒而颓然垂下肩膀。你这家伙打从一开始就料到会这样才故意说那
  “对、对不起。那个……谢谢。”
  接着她终于仰起湿润的眸子对我说道。
  “啊……不,这种小事没什么……”
  佐伯妹秀发所发出的甜美气息让我一边心猿意马一边努力摇头。
  紧张感再度回来了。
  即使是在这种暑热的天气中,佐伯妹的体温依然低到让人觉得有些冰凉。她的肩膀与腰部都很纤细,让我非常犹豫不知道要扶住哪个部位支撑她才好。或许是脚踝真的很痛的缘故吧,我又不忍心强制推开一直不放掉我身体的她。正当我俩维持这种姿势僵在保健室正中央时……
  “哎呀……?”
  保健室的门毫无预警地被缓缓推开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脸孔出现在门外。
  从门缝中可以窥见一名身材奸到不像现实,看来既沉稳又优雅的学姊。
  她微微偏着红色赛璐珞胶框眼镜,露出颇为愉快的微笑。
  一抹冷汗滑落我的背后。为什么这个人会突然来到保健室哩?身为改造人的你应该跟保健室无缘吧?
  “我该不会打扰到你们了吧?”
  二年级的科学社代理社长——朱里学姊强忍笑意,并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对我们如此问道。
  O
  “啊……不、不对啦……事情不是这样!”
  “对、对啊。千万别误会。呃……因为佐伯受了伤。”
  原本处于紧贴状态的佐伯妹与我迅速抬起头,接着便慌忙将身体分开。
  无法自行站立的佐伯妹一股脑儿倒在床上,几乎是被撞飞的我则摇摇晃晃地向后退,后脑勺直接撞上了靠在墙边的身高计。面对同时发出痛苦呻吟的我们,朱里学姊兴冲冲地观察了好一阵子。除了疯狂射击重兵器外,或许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如此开心的表情。
  “呼呼……难道你们刚才亲热到一半?要不要我离开这里让你们重来一次?”
  朱里学姊高雅地掩着嘴角,以带有笑意的口吻问道。我则泪眼汪汪地努力摇头。
  “就说了是一场误会嘛!刚才她差点就摔倒了我只是伸手去扶她——”
  “是吗?好吧,那就姑且当作是这样了。需不需要我帮你对操绪保密啊?”
  我跟佐伯妹几乎是同时说出“当然”并用力点头。
  “唔呼呼呼……OK,那就当作智春欠我一个人情罗!”
  朱里学姊绽放出如花般的微笑并如此说道。
  我反而因一种激烈的恶寒而颓然垂下肩膀。你这家伙打从一开始就料到会这样才故意说那些话吧?
  话说回来,学姊进保健室的时机也太凑巧了吧!难道她一直在监视我们?
  朱里学姊大概也没厉害到能看穿我心中的这种被害妄想吧,只见她突然环顾室内并露出讶异的表情。
  “玲士郎呢?”
  “咦?”
  她冷不防冒出的这个问题让我戚到困惑。玲士郎?难不成朱里学姊是来找佐伯哥的?
  “大致的事情经过我已经从妮娅那听说了。你们跟凤岛交手过吧?我还听说玲士郎也严重受伤,一起被送到保健室?”
  “啊,不……会长的确是受伤了,但并不是因为凤岛的关系……”
  我一边忍受佐伯妹那带着责难的目光,一边吞吞吐吐地设法解释。真正受到重伤的家伙应该算凤岛才对,佐伯哥则是为了救我们而英勇负伤,与凤岛没什么关系。不过从朱里学姊的反应来看,她掌握的情报比我想象中还多。此外包含她之所以要造访保健室的理由,经过刚才的对话我也大致明白了。
  “所以……朱里学姊也知道凤岛这个人罗?”
  “算是吧?到去年为止他还跟我同年级。”
  “呃……那你也知道他的真实身分罗?”
  “思,当然也知道啰!不要小看他一副白痴样,他毕竟也隶属于四名家……也就是小奏她家同等级的强力恶魔之一。雄性恶魔因为无法召唤使魔,所以拥有更高的战斗能力,把他视为单纯的笨蛋可是会吃大亏的。”
  “唉,我又没有轻视那家伙……”
  想起凤岛所操纵的魔精灵什么的,我不自觉点点头。虽然详情我也不大清楚,但比起至今尚未拥有契约者的嵩月,凤岛的实力应该更强大吧。
  不过即便听了朱里学姊的说明,凤岛本人是个白痴的事实依旧不动如山。搞不好凤岛那家伙也曾经强迫学姊当他的妹妹吧!
  “啊……对了,关于阿妮娅的事。”
  “关于什么理想的妹妹我也听说了。凤岛那笨蛋的确会说出那种话,真受不了。”
  朱里学姊发出略带叹息意味的苦笑。看来凤岛从以前就是那样子了,我莫名地能接受这点。
  “我想应该不会有问题吧,总之阿妮娅就暂时交给我来保护。之后她暂时跟在我身边,你没意见吧?”
  “嗯……当然没有。”
  这样不是更好吗,我心想。
  这么一来,至少我暂时不必担心借住家里的阿妮娅安危了。毕竟凤岛临走前的样子,就是一副迟早会杀到鸣樱邸来找人的恐怖气势。倘若他真来了,我可没把握能单独把那小子赶走。
  “话说回来玲士郎呢?该不会已经回学生会办公室了吧?”
  朱里学姊突然恢复正经八百的表情问。
  “我哥哥去医院了。”
  佐伯妹代替我回答。
  “医院?”
  “是啊。是被淹原老师强制带走的。呃……黑崎学姊难道是因为担心我哥哥才来的吗?”
  佐伯妹一下子提出了这个大胆的问题。这么说来我也不可否认,朱里学姊今天的确很罕见地,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紧绷的气息。她会亲自来到保健室,搞不好真是因为担心佐伯哥的状态。
  如果佐伯妹判断属实,这还真是令人意外的一对啊,我不禁心想。
  “怎么可能。”
  结果朱里学姊却如此回答,而且半点迟疑也没有。好吧,刚才的事是我多心了。每次碰面几乎都要上演真枪实弹驳火的两人,突然凑成一对任谁也受不了吧!
  “看玲士郎因受伤而痛哭的脸一点也不有趣吧!我只是来这里通知他第一学生会办公室受损的情况。”
  “第一学生会办公室受损?”
  找微微偏着脑袋。凤岛与佐伯哥遭遇址发生在我领他前往办公室之前。走廊因凤岛的肆虐而惨不忍睹的确没错,但应该不可能波及学生会办公室啊?
  结果朱里学姊却以闲聊的口吻接着说:
  “第一学生会办公室另有入侵者。”
  “……入侵者?”
  我与佐伯妹对望一眼,相互露出困惑的表情。
  “可是凤岛后来就遭第一学生会的处决部追捕,是在佐伯……我说会长的命令下。”
  确实凤岛一开始是说有事要去学生会办公室。然而,不管他是多么强力的恶魔,学生会处决部的成员可都是受过对恶魔战斗训练的专家。我并不认为凤岛能轻松甩开那些人,还有余力侵入办公室进行破坏。
  “原来如此。所以校内的警备才会因此松懈啊!”
  没想到朱里学姊却恍然大悟似地喃喃说道。
  “怎么说?”
  “被捣乱的不只是第一学生会办公室,第二跟第三也一样受到袭击。”
  “耶?”
  “附带一提,第三学生会办公室平常就能自由出入,里面也没放什么会被偷的值钱东西,但第二学生会的地下金库就惨遭破坏了。听说六夏会长大为震怒。”

  “唉……”
  为什么学校会在地下挖金库姑且不论,以六夏的性格,遇到这种事想必会气得爆炸吧——毕竟他们可是视钱财为性命的第二学生会啊!我实在很难想象那里面藏了多少钱。
  “受害的金额大概有多少呢?”
  我基于好奇顺便问了一下,但朱里学姊却对我轻轻摇头回答。
  “这个嘛,看来入侵者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钱……”
  “所以钱都没被偷……是吗?”
  “大概吧。如果真的遇到巨额金钱损失,六夏会长现在早就吵到把学校翻了过来。如果她企图归咎于学校的警备松懈,搞不好会找玲士郎要求赔偿。”
  “原……原来如此。”
  我大表赞同地点点头。假使犯人的目的是为了钱,第二学生会办公室姑且不论,应该根本没必要对第一与第三学生会出手吧!
  但除了金钱外,学生会办公室还有什么能引人起盗心的高价物品吗?
  “……总不会是来偷机巧魔神吧……?”
  我因不好的预戚而戒慎恐惧,忍不住压低音量问。
  朱里学姊露出有些促狭的微笑。“智春真的这么想啊?”然后故意反问我。
  “不过,你猜错了。洛高的学生会里并没有保存任何预备的机巧魔神。就连你的黑铁都是以不正当的管道自学生会联盟流出的。”
  “耶?是这样吗……?”
  我怎么都不知道这些事?“以不正当的管道流出”——那不就是非法的意思?做这种事真的不会受惩罚吗?该不会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招惹了许多仇家吧?
  但倘若跟机巧魔神无关,入侵者的目的又是什么?
  “至少以第二跟第三学生会来说,目前没什么称得上是损失的损失。只不过有许多资料被带走罢了。”
  朱里学姊以“真令人不快啊”的表情扭动着嘴唇喃喃道。
  “资料是指哪些?”
  “例如学刊的范本或校外教学的简介等等……都是些在校园内随便一挖就可找到一大堆的东西。”
  “……原来如此。”
  呼嗯——我也不觉得有人会为了那些玩意儿刻意闯入学生会办公室。朱里学姊会如此在意的理由我终于懂了。
  “所以我才想早点找玲士郎交流资讯。他们那里所有人都因凤岛的事被派出去了。问基层的家伙也没人愿意告诉我情报……你也知道的,对第一学生会的人用美色根本没用。”
  朱里学姊垂下眼睛,以充满诱惑力的忧郁脸孔叹气。她那异样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令人怦然心动。身心健康的普通男性应该没人会不为她的美色所打动吧!
  “呃……意思就是,第一学生会的人兴趣果然……就是什么攻啊受啊,那方面的吧?”
  “一定是啊!”朱里学姊自信满满地断定道。“全都是一群看了就难受的肌肉男,半个女生也没有,而且还团结到令人诧异的程度,智春最好也要对那些人小心一点。”
  “唉……果然是这样……”
  以前我还希望那只是我的错觉,但看来就是那样不会错了。难怪就连朱里学姊的美色都无用武之地,这么一来我就明白了。
  “怎么可能嘛!你不要认真好不好!”
  佐伯妹立刻在我耳边怒吼着。
  “耶?是吗?我可以体会你想否认的心情……但我又没有歧视他们……”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第一学生会当然有女性成员,只是没那么显眼罢了!”
  “啊……真的有啊……”
  这么说来,我想起那个雪原瑶,在成为GD以前也是隶属本校第一学生会的。太好了,这让我梢梢松了口气。毕竟自己所就读的学校里,有个全是由嗜好异常的男性所组成的学生会,总是让人感到很不安。
  眼见我露出放心的神色,朱里学姊不禁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搞不好她从一开始就只是想逗我吧。
  “总之,刚才那些事我会找哥哥讨论。”
  佐伯妹抬头看着朱里学姊表示。接着,她又以斜眼瞥了我一下。
  “之后我哥哥从医院那边联络我,你如果还有什么想问他的事,可以趁现在告诉夏目同学,让夏目同学帮你转达。”
  “让智春帮我转达给玲士郎?”
  朱里学姊有点不可思议地喃喃问着。佐伯妹这时则不知为何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因为待会儿夏目同学要来我家啊!”
  佐伯妹随口说出了这番话。这的确不算谎言,但她却故意使用了容易招致误解的说法。
  “啊……呃,因为她的脚踝受伤了,淹原老师命令我送她回家……况且,事情会变这样我也有责任……”
  我焦急地补充说明着。这里如果让朱里学姊产生误会,事情可就大条了。
  朱里学姊再度以打趣的表情欣赏我的狼狈样。
  “嗯哼,所以你之后还要去她家就是了……”
  “呃,是啊……不过操绪那家伙当然也在了,一点误会的空间都没有。”
  “嗯哼~”
  面对死命想辩解的我,朱里学姊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这副表情的背后不知隐藏了什么企图,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我现在只想赶紧将话题从这件事转开而已。

  “对了关于凤岛的事……那家伙,到底是趁什么空档闯入学生会办公室呢?”
  这个疑问,是我一开始听到学姊提供的情报时就油然而生的。
  如果受害的只有第一学生会也就罢了,各自位于不同场所的第二与第三学生会也纷纷遭遇入侵?凤岛那家伙明明是在逃避追击,能有这么敏锐的行动力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相对于我的疑问,结果朱里学姊口中却冒出一个让人意外的答案。
  “在学生会办公室里捣乱的应该不是凤岛。”
  “耶?”
  “他只是诱饵罢了。目的是为了吸引校内警备的注意力。”
  “声东击西……是吗?”
  那真是太扯了,我不由得愣了一下。只不过是为了潜入高中的学生会办公室,有必要进行这么缜密的计画吗?虽说洛高的学生会一点也不普通,但也不是什么纳粹德国的要塞吧!
  然而,我突然又回忆起凤岛临走前抛下的话。
  把佐伯哥引出来自己的工作就算完成了——凤岛确实说过类似的话。我原本以为那只是他在放话,现在看来或许是真心话也说不定。
  “等等?如果是声东击西,就代表凤岛还有帮手罗?”
  “应该是吧!”
  朱里学姊立刻就点头同意。接着她又很有气质地做出将眼镜重新推正的动作。
  “问题在于我们对他的帮手是谁一点头绪都没有。”
  “唉……难道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没有。所以,你也对此开始产生兴趣了吧?”
  朱里学姊淡淡地微笑道,这番口气还真像那个喜欢追求超自然现象的樋口。
  然而,我的确对此事梢梢产生了好奇心。况且也不能说跟我毫无关系,毕竟犯人的目的不明总是让人忐忑不安。虽说离暑假没剩多久的这个时期,我一点也不想卷入与学生会相关的麻烦事就是了。
  “那个……抱歉。”
  佐伯妹这时露出了单纯厌到诧异的表情问。
  “学姊刚才说完全没线索,不过第二学生会的金库不是被轻松打开了吗?”
  “这是个好问题。”朱里学姊笑着回答。
  佐伯妹的观点确实敏锐。如果能知道犯人是从何种管道取得密码或钥匙,就可以从这条线去追犯人的身分了。而假使犯人是以暴力打开金库,光是这点也能算一种有力证据吧!总之应该不至于会落入毫无线索的窘境才对。
  但朱里学姊却静静地摇着头。
  “还是一样没线索。因为通往地下金库的门依然是紧闭的。”
  “……耶?”

  佐伯妹讶异得瞪大眼,朱里学姊则轻轻耸肩继续说明:
  “但金库里却被翻得乱七八糟,还被拿走了一些毫无价值的资料。至于犯人是从何种路线入侵则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也就是说,金库根本是问完全的密室。”
  “……密室?”
  佐伯妹口中喃喃说出这个名词,然后又以意味深长的目光转向我。
  就好像记忆中有某样事物在牵引我一样,我也顿时蹙起眉。
  密室,以及入侵者。
  这两个关键字还真是似曾相识啊!
  一瞬间那个男人的脸孔在我脑中浮现。不可能吧——我立刻将其抹去。
  那家伙总不会再来一次。他如今根本没有闯入洛高的理由啊!
  是啊,不可能吧……
  O
  在回家途中——
  ‘呼——原来还有这些事呀!’
  听了关于学生会办公室被捣乱的说明,操绪楞楞地这么回应我。
  (插图)
  佐伯妹的家位于高台上的静谧住宅区,从洛高骑脚踏车大概要花十五分钟左右。我让佐伯一妹坐在她那辆脚踏车的置物架上,努力踩着踏板爬上坡道。
  能骑这种高档的脚踏车固然爽快,但在大热天要载人上坡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我想起酒行打工时也曾用这种方式搬运啤酒箱,明明就是后头载了个女孩放学,怎么会有种极度空虚的感受咧?时间尽管已逐渐接近日落,被染成金黄色的夏末天空依然显得明亮,空气完全没有半点要降温的戚觉。
  “诱饵呀……凤岛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呢!’
  操绪仰着身子,横坐在脚踏车前面的菜篮里头,一边让长发随风飞扬一边说。
  “是啊。”
  我也同意道。凤岛那种看起来就像鳖三的外表及打扮确实很称职,或许该说他也没其他任务能做了吧,总之就是这种感觉。能想出以凤岛为诱饵、藉机闯入学生会作战计画的犯人搞不好是个相当精明的家伙,干万大意不得。
  “话说回来,佐伯的家真的是走这条路吗?”
  我以不安的心情环顾四周问道。
  本来这一带就是所谓的高级住宅区了,但一路往里面骑,气氛又变得跟前面截然不同。
  一言以蔽之,这里充满了以钱打造出来的味道。除了是个最近才凿山并新开发的地区外,道路异常宽敞、建筑物高耸入云,就连街灯的数量都多到吓人且设计高雅。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这里就连行道树都能卖到很好的价钱。
  “没错啊!怎么了?”
  “啊,没事……既然没走错路就好。”
  我仰望偶尔才会在连续剧或新闻节目出现的高层办公大楼,忍不住叹了口气。
  由于生活水准差异过大,我反而一点羡慕的感觉都没有。这种土地住的应该是以收购企业发大财的年轻创业家之类的人才对吧?骑着脚踏车的两名高中生闯入这种地方,要不引人注意也很难。正当我打定主意要速速通过这里时——
  “过了那个红绿灯后正前方的公寓就是了。脚踏车可以停在右手边的停车场。”
  佐伯妹突然以平淡的口气如此表示。
  “咦……正’刚方的公寓……那栋吗?”
  我盯着那栋比周围建筑物更豪华一级的高层公寓,嘴巴差点阖不拢了。
  “唔哇……看起来很高昂呀!”
  操绪也仰望公寓的外墙如此发表感言。她所说的鞍当然不是指建筑物很高,而是指售价很贵。(译注:在日文里形容“高度高”跟“价格贵”是用同一个字。)
  会被人误以为是公园的绿地前庭边,矗立着如纽约博物馆般豪华的建筑物立面。加上铺设有大理石的门厅,这以复杂曲面构成的建筑物轮廓就像是艺术品般高贵,这里面真的可以住人吗?就连脚踏车停放架用来固定前轮的设备,都刻意设计得非常有艺术感。

  直到搀扶佐伯妹进入这栋公寓的门厅前,我连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哇,好豪华的自动门!等等,这是什么门锁!?又不是谍报片?”
  操绪努力打量充满未来风格的门厅,兴奋得像个小朋友一样。
  只见佐伯妹把右手放在电子锁的操作面板上,门立刻在响起一声轻快的电子音后自动开启。这就是所谓的生物认证技术吗?一不小心就会误以为是哪国的秘密研究所吧?
  “的确很惊人……嗯,不过,我也稍微放心了。”
  在等电梯的同时,我终于从一开始的震惊中恢复正常,随后便如此叹息道。佐伯妹则对我投以不解的表情。
  “是吗?”
  “之前就听说你们家很有钱,原本还以为是住在那种占地超宽阔的豪宅内。就是从大门到玄关要开车几十分钟的那种。”
  “怎么可能嘛!又不是潮泉家。”
  佐伯妹无奈地对我叹了口气。正如她所说,像那种在自家腹地里放一整座山的异常富豪,如果同一个城市内有好几处那还得了。
  正当我思索着这些事并试图调整心态时——
  “嗯——智春,智春,快看那个!”
  操绪突然做出戳我肩膀的动作并唤着我。望着她示意的方向,可以看到电梯间贴了一块刻有公寓名称的金属牌。
  第十七佐们塔……?
  “等一下,佐伯!这整栋建筑物都是你家的吗!?”
  我吓得回过头,没想到佐伯妹的脸就在超近距离内,差点就撞上她的鼻尖。
  “不要在别人耳边大声嚷嚷好吗?”
  佐伯妹皱着眉抱怨道。
  “就只是把我家公司管理的公寓其中一层拿来当住宅罢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
  “是、是这样吗……?”
  这已经很了不起了,我心想。况且自家所使用的还不是一户,而是一整层。此外既然这栋建筑物是以什么第十七命名,就代表至少还有其他十六栋类似的资产罗?佐伯家也太有钱了吧?
  正当我感到头晕目眩时,我们所乘的电梯好像已到了目的地的楼层——廿二楼,也是公寓的顶楼。离开电梯后所进入的走廊,果然也铺了奢华的大理石,至于在走廊的前头——
  “欢迎您回来,大小姐。”
  身着围裙式洋装的女仆已久候多时了。那是一位有着略胖的脸孔、戴着圆框眼镜的大姊。
  “女、女仆耶……智春,货真价实的女仆哟!”
  操绪兴奋地在我耳边悄悄说道。是啊——我则有点困惑地点点头。话说回来,佐伯家不是有个担任总管的大叔吗?既然请了总管,底下再多几个女仆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辛苦你了,新津小姐。奥沼人呢?”
  佐伯妹以不太方便的动作努力脱下鞋子并询问那位女仆。所谓的新津,应该就是那位女仆的姓氏吧。
  “总管大人刚才已经先去医院了。”
  女仆以恭谨的微笑答道。至于她所说的奥沼,就是那家伙没错了——在不管怎么看都像西西里黑手党的佐伯家里,自称“总管”的大叔。只见佐伯妹点点头——
  “是去担任哥哥的护卫吧?”
  “是的。所以大小姐就暂时让我来服务。”
  “谢谢。不过你不需要太费心,今天有他来服侍我。”
  佐伯妹指着我的脸说道。耶——?我忍不住出声反问。
  我根本没听说过这件事啊,当然也没有承诺过任何人。淹原老师的命令不过是要我把佐伯妹送回家里罢了。
  但我还来不及反驳,女仆便露出了开朗的微笑。
  “这这位是?”
  “……朋友啦!我朋友。”
  佐伯妹不知为何以有点失落的口气说。我听了她的解释,觉得这个词在她口中响起还真有点新鲜。难说一点实际感都没有,但至少还是被佐伯妹视为友人了。是我的佣人啦——幸好她没这么说,真让我有点庆幸。
  “钦!?竟然是大小姐的朋友……!”
  没想到女仆新津小姐的反应比我还开心。她几乎是以快要跳起来的姿势拍手,眼镜底下的眸子似乎也泛起了代表感激的泪光。
  “呃,我说新津小姐……这家伙并没有你所想象得那么重要。之前不是已经联络过家里,我会多带一个人回来吗?”
  佐伯妹略带怒色地表示,但新津依旧以满脸的笑容摇头。
  “是的。不过我原本以为应该是玲士郎少爷的部下之类。原来如此呀……我是不是该去准备晚饭了?”
  “啊,对喔!这家伙的份也拜托你了,可以吧?”
  “是的,当然没问题。原本就预备了玲士郎少爷那份所需的食材,我会使出浑身解数来准备今天的晚餐。”
  “对、对喔……多余的食材没用完就太可惜了。”
  “是的,那就请您梢候一阵子。”
  新津小姐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后离去。由于事态发展过于快速,来不及跟上的我只能从头到尾呆站在原地。

  虽然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但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别人决定请一顿晚饭了。现在才拒绝气氛好像会很怪,况且这种事应该算赚到才对吧?
  “……那个,佐伯都没有其他朋友吗?”
  我对这问题有点好奇。
  “不是啦。只是我几乎不会把学校的朋友带回家……”
  单纯是这样而已——佐伯妹以强调的语气说明着。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住在这种房子里,随便带普通的女高中生回来只会吓死对方吧;搞不好还会引起某些人的妒忌。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烦恼啊,我不禁感慨起来——虽说这种烦恼跟我无缘就是了。
  正当我在想着这些事的同时——
  “夏目,请你不要太介意我家的事。”
  佐伯妹突然对我抛出这段话。让我戚到很惊讶。我不大能理解她说这些的用意。
  “咦?不、不会啦!只是有点羡慕而已。”
  “是吗?我总觉得这不是你的真正感想?”
  “啊——总之,我的房东就是那位潮泉家的老爷爷,所以我大概已经习惯这种豪宅了。”
  况且别小看我,我可是对不公平的世间具备强大的忍耐能力。毕竟我从小就一直在天才老哥的阴影下长大,对这种从出生就被打落的阶级差异早就见怪不怪了。
  比起有一个天才老哥的不幸而言,同班同学家里比较有钱根本是小菜一碟吧!
  “这样啊。”佐们妹用难以判读情绪的眸子直盯着我。“听了你的理论,真不知该说你是乐观还悲观啊~”
  “嗯……操绪也经常这么说我,不过也不必在意太多了。”
  我以半自虐的心态昂然说道。
  话说回来,这栋房子还真大啊。除了房间很多外,光是盥洗室就好像有五处。如果跟佐伯妹走散了,我可能没自信回得了玄关吧。是不是该撒面包屑当路标啊?
  我开始感到不安了,如果得在这种房子里徘徊一辈子该怎么办?
  “那里,是我的房间。”
  佐伯妹突然指向正面的房间说道。那扇边缘镶了金箔的门板中央果然刻了“REIKO”
  的字样。连房门都是特制品吗?我不由得看傻了眼。又不是要拿来当墓碑。
  “原来如此,很棒的房间啊!”
  对于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介绍这里的她,我随口发表了感言。
  佐伯妹不太开心地眯着眼。
  “你又没进去怎么知道?”
  “耶……不用了,不好意思吧?”
  “夏目没扶我,我根本没法走路啊?”

  “对、对喔……”
  跟樋口讲或许会让他羡慕得半死吧,我突然不怀好意地想到这个,并进入佐伯妹的房间。
  这里面的面积确实比一般人的房间大,但摆设倒意外地普通。
  点亮灯的书桌上放了被打开的熟悉敦科书,古董风的床铺几乎被布偶所堆满,地板上则有猫砂,当然还有猫。
  “啊,有猫耶!好可爱的猫!不要跑呀!’
  操绪敏锐地捕捉到佐伯家的猫后,立刻试图要伸手靠近。那只看来应该是美国短毛猫的小猫似乎认为操绪的存在很诡异,一溜烟便逃跑了。操绪则不死心地一路追着它到处飞。
  这当中佐伯妹拖着自己扭伤的脚踝靠近床铺,坐在那堆大量的布偶中。她被埋在布偶堆中的模样莫名地有女人味,由于跟平日的佐伯妹形象差很多,我忍不住露出微笑。
  “有什么好笑的?”
  察觉到我的表情变化,佐伯妹发出不悦之声。
  “没啦,我只是觉得那些布偶很可爱。”
  我拾起其中一只从床上滑落的布偶说道。那是一只看来已使用很久、到处都有缝线脱落的小熊布偶。
  “你是在嘲笑我吗?”
  “怎么会?我也很喜欢这些。像这只熊,跟我小时候超想买的那只很像。”
  我说完便把捡起来的布偶递给佐伯妹。佐伯妹似乎为了慎选回答方式而沉默了一会儿。
  “……谢谢。这是我阿姨买给我们的……原本是一对。”
  佐伯妹俯瞰小熊布偶喃喃解释着。
  “一对?”
  意思是佐伯哥也有罗?我想象佐伯哥抱着小熊布偶睡觉的模样差点就要爆笑出来,只能拚死忍住这种冲动。然而佐伯妹却以沉郁的音调补充说道:
  “另一只是哀音的。”
  “啊……”
  我想起那位身穿白色洋装的幽灵少女,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位佐伯哥的射影体,也是被封印在机巧魔神《翡翠》中的副葬处女。几乎不显露表情的那个娇小女孩,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雪花结晶般。
  哀音是佐伯兄妹的表妹,这件事我以前就听说了。
  就如同操绪以前是我的青梅竹马般,哀音在被封印于机巧魔神当中之前,应该也是以普通人的身分过着平稳的生活吧!她跟年纪相近的佐伯妹搞不好感情还很融洽。然而佐伯妹已经再也遇不到那位哀音了。
  哀音并没有死,只是在被机巧魔神封印的状态下,停止代谢活动并陷入沉眠罢了。至于她如今那看似幽灵的身体,则是经由佐伯哥大脑所投影的虚拟戚官情报输出人装置。因此佐伯哥跟我都可以用肉眼看见哀音现在的姿态,也能听到她的说话声。
  然而,并不属于操演者的佐伯妹就没办法了。她无法听见哀音那明明存在的说话声。对佐伯妹个人而言,哀音的存在几乎就像个真正的幽灵。
  我想到这理所当然的事实,突然有种非常寂寞的感觉。
  佐伯妹则只是无言地抬头仰望正陷入感伤的我。
  “我要换衣服。”
  她忽然以冰冷的口气这么说。
  “嗄?”
  我一时没听懂她的意思。
  “我想换衣服。要是把制服弄皱就麻烦了。”
  “呃……?”
  跟我说这个做什么?难道要我帮她脱制服吗?
  “是要你帮我拿其他衣服啦!衣橱就在夏目的旁边!”
  “啊,是这个吗?”
  在佐伯妹的怒吼下,我赶忙转向位于左侧那扇看似衣橱门的玩意儿。为什么要教我做这种事——我一边狐疑一边将手伸向那看似古董的精致门把。
  “不是那边!是右边!相反的方向啦!”
  “耶……?呜哇!”
  自己好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我慌忙关上刚才被我拉开的门。透明的衣物收纳箱里似乎装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布片,那想必就是折叠好的内衣裤之类的吧。
  佐伯妹满怀怒意的视线自我背后射来,我这回赶紧打开正确的门。
  那是一间几乎有六个杨杨米大的衣帽问,里头吊挂着大量美观且整洁的便服。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干洗店。
  “你要换哪一套啊?”
  我有种像是要迷路的错觉,并开口问道。为什么自己非得在这种地方做类似衣物出租店店员的工作呢?
  结果佐伯妹的回答更夸张。
  “随便哪套都可以,选夏目喜欢的就好了。”
  “呃,虽然你这么说……”
  我叹了口气,谁想为别人要穿的衣服负责啊?
  仔细端详,可以发现这里头混杂了一些很难想象在哪种场合适合穿的奇怪服装。包括背部大胆敞开的晚礼服以及类似芭蕾舞服的玩意儿等等。这种时候故意选那些应该满有趣的,但为了避免惹佐伯妹生气还是先按捺一下吧。
  我回过头想征求操绪的意见,结果她这时偏偏不见了。
  找了一下,才发现操绪正蹲在房间角落,对着那只她干辛万苦才逼人死角的猫。小猫全身一的毛倒竖,对操绪做出威吓的动作。那种“咪呀咪呀”的叫声真是令人不忍卒听,操绪你还是放过它吧!
  “这套可以吗?”
  结果,我只好随便找了两件款式看起来颇普通的衣服,设法离开衣帽问。那是非常有干金小姐气息的针织衫与裙子。虽然具体的形容方式我也说不上来,但总觉得应当很适合佐伯妹。
  不过既然是放在她衣帽问里的东西,总不会有她不能穿的道理吧?
  “哦,原来夏目喜欢这种的啊?”
  佐伯妹对我选的衣服瞥了一眼后如此喃喃表示。
  “呃,与其说我喜欢,不如说是以适合佐伯为标准来选择的吧……还是你觉得其他的比较好?”
  “不必了,就这套吧!”
  说完她便从我的手中接过衣服。幸好对方没什么怨言——我才刚这么松口气时……
  “我要换衣服。”
  她再度以冰冷的口气说道。
  “嗄?”
  我的回应有点不耐烦了。怎么又来一遍啊?
  衣服不是帮你拿了吗——我忍不住人瞪了她一眼,结果却被佐伯妹以十倍气势反瞪回来。
  “我想换衣服,所以请你出去啦!等我说好为止你都给我乖乖待在房间外!”
  被她的气势所压倒,我立刻像被撞飞一样连滚带爬逃向走廊。
  坐在走廊那冰冷的木头地板上,我仰望天花板叹了口气。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一片混乱了。
  O
  佐伯家的饭厅是一处流泄着古典音乐的独立空间。长桌的两侧只准备了我跟佐伯妹两人用的位子。我环顾这间被烛光照亮的豪华用餐处不禁愣了一下,又不是哪家高级饭店。
  “今天是泰式料理吗?”
  佐伯妹看着以推车送来的晚饭问。
  女仆新津小姐毕恭毕敬地点头。
  “是的,大小姐。我准备了泰式酸辣汤、泰式凉拌粉丝、泰式辣炒鸡肉烩饭,以及泰式生春卷。”
  “谢谢。看起来非常美味。”

  “希望能合客人的胃口……”
  听新津如此客气的一问,我夸张地露出了讨人喜爱的一笑。
  放心啦。这种豪宅里供应的食物,即便是猫食都应该比我平常吃的更为豪华营养。
  “真了不起耶……佐伯同学平常都吃这些好东西吗?”
  操绪眺望着并排在眼前的丰盛料理,很感佩地问道。
  “奸东西?会吗?这只是普通的家常菜吧?”
  佐伯妹不解地咕哝着,我愈来愈感受到双方的生活水准差距有多远了。
  话说回来,在泰国本地这些应该真是家常菜吧。只不过佐伯大小姐啊,在普通日本平民百姓家里,要像这样每天晚饭轮流端出世界各国的家常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耶!
  “咦……对了,佐伯的父母都在工作吗?”
  我看着默默开始吃晚饭的佐伯妹,突然觉得不大对劲,于是便这么问道。从刚才到现在,这问屋子除了她与女仆外,似乎完全不见其他人影。自己大剌剌地留在别人家里吃晚饭,或许应该先跟她父母打一下招呼比较好?
  “我家是单亲家庭。我妈妈今天大概不会回家了。”
  佐伯妹以优雅的动作喝着汤,同时如此回答我。
  听了她这番说明,我一时感到困惑。以前从来没听说这件事啊?
  “咦?”
  “我母亲是董事长。公司经营药品、医疗机器,还有不动产。我父亲在我小雕像时候就离家了,似乎是在外面有了情妇吧!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看过他,当然也不想看到就是了。”
  “啊……抱歉。”
  我打断佐伯妹的自白赶紧致歉。
  真没想到会听到这些家庭隐私。像她这种豪门干金,我以为应该会从小就很快乐才对。
  至于佐伯妹是不是故意装作没烦恼的样子,我以前完全没考虑过类似的可能。
  仔细想想,佐伯妹这位少女会变成现在这样也不奇怪就是了。
  包括她那旁若无人的强烈正义感、明明是美女却很讨厌男性,以及对佐伯哥死缠烂打的恋兄情节等。
  出生在这种家庭内,会变成像她那种性格也是极其合理的。
  “所以,平常你都跟学生会长两个人吃饭?”
  “差不多吧!”
  佐伯妹露出以她而言很难得的寂寞微笑,并对我摇摇头。
  “可是哥哥当上学生会长以后,就因为过于忙碌而很少陪我了。”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只能无言地嚼着新津烹调的料理。
  在这种宽阔的豪宅几乎等同独居,光是想象那种场景,即使是别人的事我也不感戚伤起来。虽说平日还有女仆或总管大叔照顾生活起居,但还是改不了寂寞难耐的事实吧?
  佐伯妹发现我这顿好像吃得很难受,有点茫然地笑了起来。
  “夏目你那是什么表情啊?你家还不是只有母亲跟哥哥三个人而已?啊,不过你母亲好像再婚了对吧?”
  “啊……嗯。你还打听得真详细。”
  我有些讶异地抬起头。不记得自己曾经跟佐伯妹讨论过这些家务事啊?
  虽说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要随便一问就能查出来,但我还是搞不懂佐伯妹怎么会对我家的情况有兴趣。发现我对她露出不解的表情后,佐伯妹立刻小声地一句“还好啦”搪塞过去。
  这时,操绪望着迳自陷入沮丧情绪的我。
  “没错没错,真要比起来还是智春比较不幸,同情起佐伯同学简直是太没礼貌了。智春这倒楣的家伙,不但被再婚的伯母赶出家里,就连剩下的亲人直贵哥也失踪了,还要加上穷得跟鬼一样。”
  操绪以让人目瞪口呆的开朗口气帮我加油添醋。
  “什么穷得像鬼一样就不必你废话了。而且我也不是被老妈赶出来好吗?”
  “是吗?那就只是因为被突然多出来的妹妹讨厌,所以没办法住在那种家里啰?’
  “唔……对啦对啦,都是我的错。”
  我颓然地垂下肩膀,真是懒得反驳操绪。
  佐伯妹见状终于“噗”一声笑了出来。她似乎已经忍耐许久,一旦决堤便一发不可收拾。
  连我都觉得她会不会笑得太夸张了点。被和叶讨厌也不是我愿意的吧,谁教那女孩如此厌恶幽灵。
  “看来,我还是赢不了你啊!”
  佐伯妹终于边拭着眼角的泪珠边对操绪笑道。
  “是吗?”操绪歪着脑袋,做出了V字形的胜利手势。她们俩到底在比什么啊,我则无法理解地摇摇头。
  佐伯妹眯着眼睛,微笑着注视我。在这种情况下,我突然感到焦躁起来,不自觉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这是怎么回事?平常对她的印象都是一副气嘟嘟的模样,突然摆出这种表情反而让我觉得很难相处。
  樋口即使被她拒绝多次却依然不死心的想法我似乎终于能理解了。佐伯妹的这种表情根本是犯规嘛!
  在被对方如此注视并难以置之度外的状态下,我实在很难把晚饭吃完,但即便如此,最好也不要随便开口说话,以免引起对方的吐槽。于是我就在有口难言的情况下,抱着装泰式酸辣汤的容器,像尊佛像般固定不动。
  “——打扰了,大小姐。”
  这时,女仆新津突然端着银托盘在佐伯妹面前出现。托盘上放着已经接通的无线电话子机。看来是有人打电话找佐伯妹吧。
  佐伯妹也以愕然的表情拿起电话,不过听了话筒另一头传来的声音后,她的脸庞顿时明亮起来。
  “哥哥?你的骨折怎么样了?”
  这通电话想必是佐伯哥打来的。话说回来,之前淹原也说到了医院会再联络。这通电话来得可真是时候,我一边庆幸一边趁这个空档专心解决剩下的料理。
  虽然还有朱里学姊嘱咐我转达的事,不过那可以等梢后再换我说。就在我边想着这些事边愣愣地咀嚼食物时——
  “啊?哥哥说夏目同学吗?嗯,他跟我在一起……是的……”
  正在讲电话的佐伯妹,声音突然蒙上了困惑之色。
  总算讲完电话站起身的她,表情不太甘愿地将无线子机递给我。大概是佐伯哥不太搭理她令她感到很不满吧。
  “哥哥要你听电话。”
  “找我吗?”
  佐伯哥有事主动找我?
  到底是什么事呢?虽然感到疑惑但我还是决定先接过来。不准你对我妹妹出手——想必又是这类的警告吧。
  “——夏目智春吗?’
  从话筒另一端,出人意表地传来了佐伯哥带有紧张感的说话声。他的背后似乎还能隐约听见车辆行驶而过。难道他还在车上?不是早就去医院了吗?
  “有件事要拜托你。等下我说的话务必对我妹保密,因为她以为我今晚留在医院过夜。”
  “好、好吧……”
  我还是不懂,干嘛神秘兮兮的?
  如果是跟这次事件相关的请托,就算被佐伯哥拜托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不过,这家伙不是受了右手骨折的重伤吗?瞒着妹妹从医院溜出来,到底想上哪去?
  ‘现在我要说重点了。因为我只说一遍,你务必要仔细听好。’
  “啊,奸的。”
  “我现在正往明莲寺高中前进。为了预防万一,必须先跟你讲好。”
  “啥?”
  明莲寺高中——我花了几秒钟才想起,那是一所位于市内东部近郊的学校。由于离洛高有段距离,平常两校并没什么往来。现在也早就过了放学时间,要去其他高中做什么?
  “假使我到了明天还没回来,你要把这项情报告诉其他洛高学生也无妨。这部分完全交由你判断。”
  “耶……判断什么?”
  对不起,我实在听不懂佐伯哥想表达什么。先解释一下去明莲寺高中的目的吧?预防万一又是什么意思?
  无数的疑问在我脑中打转,但佐伯哥并没有解释那些关键的问题。
  途中车辆似乎是刚好进入隧道,手机的讯号也瞬间被切断,接着就完全无法与对方联络了。我握着只剩下“嘟”声的电话子机,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
  难以言喻的不安戚在我胸口中升起。明莲寺高中——我不禁在口中喃喃念了一遍。
  真的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等我回过神,才发现佐伯妹正以强迫我公布真相的可怕眼神瞪着我。等下要怎样才能巧妙闪过这位妹妹的死缠烂打呢?我深深叹了口气。


  第三章
  翌日,我怀抱着异常沉重的心情撑过了上午的课。
  多半是睡眠不足的缘故。
  即使我已经觉得自己快累瘫了,昨晚依旧难以阖眼。佐伯哥的那番话害我辗转难眠。
  明莲寺高中是佛教系统的男校,学生数三个年级加起来将近六百人。升学率算不错,但更
  有名的还是他们的橄榄球与柔道等、充满男子气概的各种运动表现,这些项目该校在本县都是
  鼎鼎有名的。
  在这种类似禁忌男性花园的场所,佐伯哥大半夜跑去有什么事?我实在充满了疑惑。
  此外身为伤患的他竞要求对妹妹保密,然后又说到了今天还不回来的话,我可以随便跟别
  人讲。这些诡异的条件全加在一块,他又这样单方面在话筒另一头拜托我,我不苦恼才奇怪
  吧!
  但与陷入苦思的我刚好成对照,佐伯妹的模样倒显得异常开心。今早我去佐伯家接她时,打从一起出门上学起她就表现得兴高采烈。
  “你在做什么啊,夏目?”
  我正在发呆时突然有人叫着我的名字,我慌忙拾起头来。

  看来时间已不知不觉进入午休。佐伯妹就站在我的座位旁。她以这种不是在生气的表情主动找我,还真是让人有点不习惯啊!
  “不,没事啦……对了佐伯,你可以自己走路了吗?脚踝不会痛了?”
  “你担心我啊?”
  佐伯妹对我轻声笑道。
  “这个嘛,应该算吧!”
  我姑且率直地点点头。说我担心她其实也没错,因为假使佐伯的伤势持续拖下去,我就得
  一直负担照顾她的责任了。
  “放心吧。对了夏目,你做完英语作业了吗?”
  “呃,还没,写了一半而已……”
  我眼神飘移不定地随口敷衍。事实上本来是想趁午休时,偷偷借某人的笔记本来抄。假使对一丝不苟的佐伯妹明言这种事,铁定又会惹她生气吧。结果——
  “我就知道是这样。”
  她的反应却完全出乎我预料。只见佐伯妹轻叹一声后,便将一叠活页纸递给我。
  “咦?这是……?”
  “我的笔记誊本啦!夏目,你昨天为了陪我,应该根本没空写作业吧?既然如此,这回我就特别宽容你。”
  佐伯妹不太好意思地别过脸表示。
  我满心疑惑地接过那叠填满了缜密文字的活页纸。这种行动根本不像平常的佐伯妹啊。虽然很感激她没错,但总觉得这家伙的心境改变相当诡异。
  “还有……这个。”
  她保持别过脸的姿势,将原先藏在背后、一个以格子花纹手巾抱裹住的玩意儿塞到我面前。
  “便当。”她解释道。
  “……便当?”
  “本、本来是帮我哥哥准备的……今天他还在住院,而且我早就习惯弄两人份了。既然多出一个没人吃不是很可惜吗?”
  “原来是你多准备的……耶?所以这是佐伯亲手料理的?”
  “今、今天早上只是刚好而已啦!我本来是想帮哥哥准备便当……”
  “……你刚才不是说你早就习惯弄两人份了吗?”
  佐伯妹的发言出现前后矛盾。结果在我还没指责出来之前,佐伯妹便用凶悍的目光强制我闭嘴。
  “啊——讨厌!你不吃就拉倒,我拿去倒掉。”
  “啊,等等……不要浪费吧!如果我收下你比较高兴,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是吗?那早说嘛!”
  说完,佐伯妹便把便当塞到我手上,然后迅速离开我的座位。
  我目送她离去的背影,突然有点担忧起来。原本总是怒气冲天的佐伯妹简直变了个人。不管是昨天佐伯哥打来的电话也好,还是今天她的举止也罢,这对兄妹所采取的行动还是让我一点头绪也没有。这算是他们新发明的精神攻击法吗?还是说那个便当盒一打开就会爆炸?
  产生这些疑问的人当然不只我一个。
  “刚才那是怎样?操绪完全看不懂耶?”
  “智春,你给我老实招来。为什么佐伯要帮你做便当?”
  佐伯妹一离开,操绪与樋口便猛烈对我提出质疑。操绪只是很单纯觉得不可思议,但樋口可是紧抓我的肩膀,整个人散发出若千的杀气。我见状慌忙摇头。
  “不,我也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樋口依然以充满疑惑的白眼瞪我。
  “话说回来,你今早好像跟佐伯一起上学吧?”
  “等等等等,听我解释,那是有很多原因的。你看,她的脚不是受伤吗?而且她之所以会受伤,我也必须负部分责任。”
  我总不能明讲佐伯妹是因恶魔攻打学校才被波及的吧,所以只好含糊地带过去。结果樋口听了却愕然地偏着脑袋。
  “为什么因智春而受伤的佐伯,反而要帮智春准备便当?”
  “对啊……为什么呢?”
  我也非常严肃而困惑地喃喃问着。
  “嗯……这便当会不会有毒啊?”
  操绪一脸正经八百地表示。樋口听了立刻大表同意地击掌一下。虽说我也不能否认自己有类似的忧虑。
  “怎么可能,她刚才不是说这是帮哥哥准备的吗?”
  为了佐伯妹的名声,我还是先站在她那边好了。
  “哦——佐伯的哥哥,就是那个学生会长吧?那家伙怎么了吗?”
  樋口似乎有点感兴趣地问。
  “他昨天因为受伤而住院了。”
  看来是很难瞒过樋口了,我只好老实说道。
  如果佐伯妹的说法可信,佐伯哥今天应该是不会在学校出现了。关于这点如今让我更感到不安。假使佐伯哥人真在医院倒还好,就怕他是一去明莲寺就再也没有回来,那样事情就有点严重了。
  然而不明就里的樋口却回答:
  “……真是个好机会啊!”

  他边摸自己的下颚边咧嘴咕哝着。我则不解地眯起眼。
  “啥?什么好机会?”
  “智春,你还真笨啊。哥哥住院了,一般来说妹妹会怎么样?”
  “呃……我不知道……去探病吧,是吗?”
  “你猜对了,就是那个。”樋口得意地打了一下响指。“只要我们放学后去医院探望佐伯她哥,回程就会自动跟那家伙一起行动了。届时我也可以顺便展示自己的体贴温柔,真可说是一石二鸟。”
  会有那种事吗?
  “我大致可以明白你的理论……不过,樋口,你根本就不认识佐伯她哥吧?”
  “有什么关系。学生会长住院了,同校的学生去探望天经地义。总之,我要先去找佐伯讨论放学后的行程了,待会儿见啦!”
  “啊,好吧。”
  只见樋口蹦蹦跳跳地冲向了佐伯妹那边。这种时候那家伙的决断力还真是惊人,虽说他的动机非常不纯,但我还是应该多学学樋口这种状况下的行动本能。然而……
  “智春,这样不好吧?去探望那家伙的话……’
  操绪在我耳边开始窃窃私语。
  “的确。”我不得不同意。
  樋口这种一头热的计划虽然实现几率很低,但佐伯妹自行去探望哥哥的可能性却非常高——应该说百分之百会发生才对。也就是说,倘若到了放学佐伯哥还没返回医院,他去明莲寺高中的事就会被妹妹抓包了。虽然会有这种结果也是他自作自受,但身为一开始就被他通知的人,我还是觉得自己有点责任。
  “要找谁商量这种事才好啊……”
  我边叹气边喃喃自语着。既然到了今天佐伯哥还是没消息,就代表我已经可以跟其他学生讨论了吧?
  或许是听到我的自言自语了吧。坐在我前面位子的嵩月就像只小鸟般微微转过脖子问:
  “啊……要商量事情吗?”
  “嗯。不过,并不算是我本人的问题啦……”
  我以苦笑对嵩月轻轻摇头。这时,我突然察觉到嵩月手中的便当盒。
  由于教室的座位安排与其他诸多因素,平常中午我总是与樋口、操绪,以及嵩月四人一起享用午餐。不过今天樋口的脑袋完全被放学后与佐伯妹的行动占据,根本没想到要吃午饭。
  “对了,嵩月。”
  “嗯。”
  “我今天想在化学准备室吃午餐,你有空可以陪我过去吗?”
  “……”

  嵩月虽然露出了讶异的神色,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为什么嘛?’
  反而是操绪对我提出质疑。我小声回答道:
  “呃,我觉得这个时间朱里学姊可能在那,她不是跟佐伯哥同班吗?”
  我脑中同时浮现那位披着诡异漆黑大衣的学姊脸孔一边表示。
  虽说朱里学姊的性格颇为难搞,但在这种紧急事态下还是会想先找她谈谈。想直接闯入二年级数室找那个向来很醒目的人讨论,可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相较之下,在科学社社办就能不受打扰地放心讨论。
  操绪听完也颇为赞同地耸耸肩。
  “嗯,学姊的确是很合适的商量人选。’
  “对吧?而且留在教室吃佐伯的便当,樋口那家伙一定会来闹。”
  “哼……意思就是智春想自己落跑、独占佐伯同学的便当罗?”
  “不对……别曲解我的话!”
  跟樋口解释详情实在太麻烦了,我才会选择逃之天天,绝对不是心怀不轨!
  “佐伯也是好意才把便当给我,让樋口大吵大闹对她就说不过去了——当然我也不能擅自转让给樋口吧?”
  “就姑且接受智春的说法吧!”
  “我真的不想看到那种结果啊!”
  在操绪冰冷的视线注视下,我只能拚命寻找理由。
  “……便当……”
  嵩月在这当中不知为何比平常更不带表情,只是紧盯着以格子手帕包裹的佐伯妹特制便当不放。
  O
  几乎完全被科学社社办占据的化学准备室里,陈列了无数个宛如受诅咒古代遗物般的诡异黑科学制品。因此,在原本就显古旧的这整栋建筑物中,沉淀的不快气氛更形挥之不去·理所当然地,普通的老师跟学生很少接近——也是托了这个理由的福,科学社顾问市原老师差不多快把这里当作自己的个人房了。
  市原是个年近三十的化学老师。
  身着迈遢白袍加上满脸胡渣的他目前单身,但浑身却散发出一种对人生百般无奈的中年哀秋i。
  午休时间他大多一个人吃着泡面,不然就是独自吞云吐雾。然而,今天的情况却不同以往,化学准备室除了他以外还多了其他人物。

  也是因为这样,化学准备室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完全改变了。
  “请问……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环顾样貌截然不同的准备室,胆战心惊地问。
  准备室里搬入了大块的白板,工作桌上则放置大量的课本与参考书;此外还有堆积如山的练习用考卷;墙壁上贴了月历以及标明课程进度的图表——这种景象就好似快要大考的补习班学生一样。
  “是补习没错。我在帮那家伙赶进度。”
  市原以手肘抵住不锈钢桌并撑起脸颊,语带感叹地喃喃表示。
  他所指的工作桌深处,还坐着另一个疲惫不堪的男学生,正以几乎快趴下去的姿势用功念书。
  那是一位身材瘦长且看来不太可靠的学长。蓬松的长发加上圆框眼镜,五官虽算端正,但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土气。原来正是三年级的科学社正牌社长——炫塔贵也。
  “……社长?你连午休时间也在补习?”
  “有什么办法。炫这小子缺课太久了,用普通的补习进度根本赶不上他的缺席部分。所以他必须在这里从早待到放学后,不间断地补习。用这种方式才能勉强赶上毕业日期。”
  “呃……原来如此。”
  听了市原半自暴自弃的说明后,我大致理解事情的因果了。社长之前是重度的茧居族,过着躲在自己家庭院避难所足不出户的生活。当然在那段时间里,他也根本没来上学,看来,他现在终于得面临苦果了。
  看着那位根本没察觉我们进入准备室,依旧埋头苦读的社长。尽管不关我的事,我还是稍稍同情起他来。
  “那个……我明白是在补习了,但为什么要选科学社社办呢?”
  操绪帮我点出了切中要点的疑问。
  问得好——市原以如此的表情用力耸着肩膀。看来这位教师老早就想对其他人诉苦了。
  “简单的说,改变抗拒上学的心态并来学校报到是好事没错,但这小子还是不愿走进教室。”
  “……啊?”
  “他抱怨自己关在家里太久,学校根本没朋友。而他的导师也不敢勉强他,就把问题直接丢给我了。真受不了,以前只听说过抗拒上学的小孩先去保健室适应,哪有来化学准备室的道理啊?”
  “这的确是……很奇特的状况啊!”
  我含糊其辞地发表厌想。社长本人的态度虽然有问题,但学校方面的处理方式也太随便了吧?
  “不能请冬琉会长帮忙说服他吗?’
  操绪提出一个进取的解决手段,但市原却摇摇头。
  “你说橘高啊?拜托她也没用吧!她的确是个很干练的学生会长,但一遇到炫就会突然变得软弱,从以前就是这样了。”
  “我总觉得可以想象那种场面……”
  之前烟火大会的事依然历历在目,我只能无力地点头赞同。结果那一次,我们也只是为了冬琉会长个人对社长的要求而被利用罢了。
  市原好像终于有种不吐不快的舒畅感,于是便一边用力搔头一边站起身。
  “总之就是这样啦,你们应该是来社办吃便当的吧?顺便帮我看好炫,别让他溜走了,我要去吃午饭了。”
  “啊,好的,我明白了。”
  虽然我点头回应,但举目所及,桌上空间全被补习用教材填满,根本没有能摆便当的位置。正当我手足无措地楞在原地时——
  “请用……这个……”
  “啊,谢了。”
  嵩月为我搬来一张空着的铁管椅。虽然不能用桌子还是很不方便,但至少有得坐就可以吃饭了。在一种不知名的疲惫心情驱使下,我一屁股坐在那张铁管椅上。
  “……那家伙终于走了吗?”
  结果就在这时,社长冷不防抬起头嘟哝道。只见他不耐烦地理着过长的前发,很疲倦似的叹了口气。
  “社长?怎么,你知道我们来了吗?”
  我一边打开便当盒一边讶异地问。社长则重新扶好眼镜并回答我:
  “嗯。虽然不能否认我刚才已经快昏过去了……但每天都补习十小时也太累人了吧!只不过才离开电脑萤幕半天,我就快出现断瘾症状了……”
  “呃……断瘾症状……”
  社长俯瞰自己那双正在颤抖的手,我不禁有点不安起来。看来他的肉体早就因长年的茧居生活而深受影响。这家伙真的有能力重返社会吗?为什么这种人当初会当选科学社的社长哩?
  “话说回来,你们来社办有什么事吗?”
  “啊,有的。其实我们……”
  我想起原始的目的,同时环顾准备室一圈。室内的人就只有我们几个,朱里学姊则完全不见人影。
  “老实说是有事要找朱里学姊讨论。不过,她今天好像没出现啊?”
  “是啊。”社长点点头。“黑崎同学今天请假了。”
  “请假?”
  我有些讶异。结果不只佐伯哥,连朱里学姊也没来?
  “她今天应该是去潮泉家吧!校外教学不是快到了吗?她要去那里进行定期保养并测试新—装备。”
  “……新装备?”
  “嗯。我躲在家里的时候,其实也完成了好几样试作品。”
  “试作品……”
  社长连番吐出的意外发言让我大感困惑。操绪也讶异地用力眨着眼睛。
  “耶?难道朱里学姊每次拿出的吓人道具……’
  “我不知道你指的吓人道具是什么,不过她的飞行装备与专用武器设计者的确是我。”
  社长以淡漠的口气告知我们这项惊人事实,这冲击性的告白甚至让我轻微头晕起来。虽然我早就隐约猜到了,不过炫塔贵也的异常程度依旧不能小觑。
  “我就是所谓的机巧师,意即利用黑科学技术设计装置的技术人员。隶属科学社的目的则是为了更有效率地获得黑科学相关情报。自你们入学后科学社所取得的资料都非常有趣,这点我要感谢你们。”
  说完社长便对我深深一鞠躬。呃,为这种事对我致谢也太那个了吧,应该说根本是故意惹我生气才对,竟然把别人出生入死换来的成果擅自拿去研究!虽说我也没什么可损失的就是了。
  “所以今天还是不要打扰朱里学姊罗?”
  我轻叹了一声。妨碍她进行定期保养确实不太礼貌,但除此之外,她在测试新装备这点更为可怕。一个小心拙不好又要被她炸翻,或址强迫绑上试作装备到处飞来飞去等等,我可不想遭遇那种惊悚的事。
  社长“呼”了一声,似乎很感兴趣地盯着我。
  “你想跟黑崎同学讨论的,是关于你个人的烦恼吗?”
  “不,应该不算吧。”
  “那愿意跟我分享一下吗?”
  “这个嘛……我想想。”
  我稍微考虑一下,认为应该不会有问题。社长以前虽是个茧居族,但至少也是学长,对洛高的事情应该比我们更了解。况且他还是冬琉会长的青梅竹马,对于同为学生会长的佐伯哥或许也有一番认识。
  “我想找朱里学姊讨论的,是关于明莲寺高中的事……”
  一下子就谈到恶魔什么的好像太那个了,总之就先从比较单纯的部分开始吧。没想到社长似乎光听这些就搞懂了,还对我点点头。
  “原来如此,是关于第一学生会的问题啊……”
  他直接了当地如此喃喃说道。
  我与操绪愕然地瞪大眼,只有不明白前因后果的嵩月不安地轮流看着我们。这段期间,我连一个字都吭不出来。
  “……你怎么会知道跟第一学生会有关呢?’
  操绪以高八度的声调代替无法开口的我问。
  与陷入激烈动摇的我刚好相反,只见社长一脸无趣的表情。
  “难道你们想知道的不是关于神圣同盟的事吗?”他反问。
  “……神圣同盟?”
  “神圣防卫队,也就是洛高的第一学生会,在县内与多所高中的学生会缔结了同盟条约,那就是所谓的神圣同盟。条约详细内容外人并不清楚,不过应该脱不了互不侵犯、技术交流,以及共同防卫等等。”
  “共同防卫……”
  操绪回头望着我。我正在拚命整理脑中的资讯。所谓的共同防卫应该就是指那个吧——不论是同盟中的哪一个学生会遭受攻击,其他盟友都必须枪口对外,组成同一战线。
  这些可是非常重要的情报。
  情报一,洛高的第一学生会与明莲寺高中的学生会有同盟关系。
  情报二,明莲寺高中的学生会如果遭敌袭,洛高第一学生会有跟他们并肩作战的义务。
  情报三,洛高第一学生会的会长是佐伯哥。
  情报四,佐伯哥昨夜突然前往明莲寺高中,到现在还没回来。
  “……也就是说,明莲寺高中已经被人袭击了,只好找佐伯同学的哥哥求救哪?”
  比我先归纳出结论的操绪皱着眉喃喃道。
  “唔。”
  果然是这样没错,我不禁叫苦着。这么一想,拼图就大功告成了,负伤的佐伯哥之所以会独自前往明莲寺高中,包括他所说的预防万一也是这个意思。
  “……明莲寺的学生会被袭击了?有确切的情报吗?”
  这件事似乎大为引发社长的兴趣,只见他探出身子追问。
  “不,现在还没有。只知道佐伯……我是说会长已经前往明莲寺了。”
  “哦……不过这个间接证据已经很有趣了。”
  社长事不关己地说着。不,事实上,这真的不关他的事。
  “不能从冬琉会长那探听关于明莲寺学生会的事吗?”
  操绪对社长合掌问道。结果对方直接摇头。
  “那是没用的。与神圣防卫队保持友好关系,就代表与巡礼者商联合及科学狂会关系恶化。所以,即便第二或第三学生会主动去找明莲寺高中打听,对方也不会透露自己受袭击之类的重要情报。”
  “是吗……”
  所以佐伯哥的那通电话才会讲得不清不楚,我终于明白了。基于佐伯哥的立场,明莲寺被袭击之事最好不要透过自己的嘴巴泄漏出去。
  “直接过去看好了……?’操绪提议。
  “那是个最直接的办法,但谁要去哩?”
  社长这么一问,大家都不出声了。
  没有佐伯哥的命令,第一学生会的家伙根本不可能出动。他们就是这么一个死板的团体。
  拜托第二学生会的人应该有望出马调查,但一定会被索取调查费吧?况且如果明莲寺高中真的被袭击,与其指望那些人救援还不如担心他们是否会趁火打劫。毕竟那里的领导者可是为了钱,连好友都愿意出卖啊!为什么那种人可以当学生会的领袖,我实在搞不懂。
  既然第二学生会也不行,就只有找第三学生会了,但这条路也因为其他的理由而被堵死。
  冬琉会长可是个背上日本刀不离身的人,以她那种打扮前去其他学校拜访,届时很可能会被误认为袭击者。就算她的逻辑思考最为正常,光是那把日本刀就足以打回票了。
  学生会比其他学校多,但可以派上用场的人才却一个也找不到。
  “结果,不是只能靠自己了吗……”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就是说呀——操绪也同意道。
  “你要去?”社长有点讶异地挑起眉尾。“真是意外。我以为你应该是那种很不喜欢被卷入这类麻烦事的人。”
  “不,呃,天底下应该没人喜欢被卷入麻烦事吧……”
  刚才自己说的话确实不像自己的作风。不管佐伯哥有没有被卷入明莲寺高中的袭击事件,自己都没有主动跑去找麻烦的理由。
  然而——我望着自己膝盖上那吃到一半的便当。
  脑中不禁浮现了佐伯家豪宅的场景。
  那间独自一人吃晚饭显得太过空旷的饭厅。
  老实说我现在还是不太能跟那对兄妹安然相处,但不管佐伯哥跟哀音对我们做过什么,我就是不愿看到佐伯妹独自一人悲伤的模样。
  况且当我得知佐伯哥溜出医院的秘密,又没有告诉他妹妹时,就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或许该说自己是佐伯哥的共犯吧。
  “又还没确定明莲寺高中已经被袭击,我想应该没问题吧!假使情况真的不妙,就溜之大吉吧!”
  哈哈哈——我以不负责任的干笑说道·没错,只要确认佐伯哥现在的安危就够了,只要他平安无事就一切没问题。即便他真的陷入危险,我们也算掌握了重要情报,接着可以通知第一学生会的人设法救援。我自己当然没有涉险的必要,只是去探探路罢了。
  “既然如此,下午的课我就没办法出席了。”
  我急忙咽下便当盒里残存的菜肴,并对嵩月合掌拜托。
  “不好意思,嵩月,你能帮我把便当盒还给佐伯吗?如果能顺便帮我向她道个谢就更好了。”
  “……”
  嵩月面无表情地望着我,然后又无言地摇摇头。
  是吗?果然啊,拜托其他女孩做这种事太没礼貌了。既然要道谢就应该自己去才对——正当我在心里暗忖时——
  “我……也要去。”
  嵩月一字一句地强调。
  “耶?”我愕然地望着她。“不……可是,你……”
  “你真的要跟吗?只是去看看第一学生会会长的状况而已耶?”
  操绪也很惊讶地反问。嵩月可是刚升上洛高没多久,就差点被佐伯哥以身为恶魔的理由杀掉。然而嵩月却——
  “啊……那两件事……没有关系。”
  她再度摇着头。
  “我只是想去……保护夏目同学。”
  “呃,保护……会不会太夸张了……”
  我焦急地摇摇头。即便嵩月是个恶魔好了,她的外表乍看下依然是名弱女子。身为一个男子汉让这种女性来保护……
  而且我觉得,应该不会面临什么危险吧。嗯,只不过是过去看看罢了。
  “啊……既然如此,我跟去应该不会妨碍夏目同学?”
  “唔……这、这么说也没错啦!”
  我本来是想说服嵩月打消念头,结果反而被她辩倒了。她虽然不够伶牙俐齿,但脑袋基本上可是非常好。智春太逊了——只听见操绪故意在我耳边吐槽。
  仔细一想,嵩月会提出同行的要求也是可预期的。代替操绪保护我——这句类似口头禅的话她从以前就经常挂在嘴边。
  嵩月并不是我的契约恶魔,所以她并没有非保护我不可的理由。然而假使我对她指出这点,她搞不好会回答“那请跟我缔结契约”,还是不要尝试吧。
  佐伯哥也威胁过我,倘若对她出手就要干掉我。但如果嵩月真的要主动献身,老实说我没信心能一直把持下去。毕竟,遇到这种事说不高兴铁定是骗人的。
  “好吧。”
  结果最后我还是放弃说服她了。我并没有任何够强烈的理由要坚拒嵩月同行,虽然操绪又在我耳边唉声叹气,就姑且装作没听见吧。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要过去看一下状况。不好意思打搅社长了。”
  对午休时间也必须补习的社长,我客气地如此告别道。总之情况已经大致理解了,当然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不过,那位社长却闭口梢稍思索了一会儿,接着才缓缓表示:
  “慢着,夏目学弟,我也一起去吧!”
  “可是,社长不是要留下来补习吗?”
  我有点迟疑地提醒对方。先前市原还命令我们不可以让这家伙开溜哩!结果社长却以一句“不必担心”打消了我的劝告。
  “啊啊,对喔。不过还可以用这个。”
  “嗄?无、无尾熊……?”
  社长突然把某样东西塞向我面前。
  那是只全长约六十公分的布偶无尾熊。
  老实说也是只制作得满难看的布偶无尾熊。社长是想要我把这玩意儿也带去吗?那我可恕难从命。高中男生在大白天带这种东西走在马路上,搞不好会被人报警哩!
  “呃,那我们还是先告辞了。”
  我假装没听到社长最后的要求,急忙转身离去。再继续待在这个房间,天晓得会被那个社长推销哪些奇怪的个人嗜好。不过正当我拉着依然瞪大了眼睛的嵩月急忙想逃出社办时——
  突然有什么东西飞上了我背后。只听见嵩月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耶!?”
  自己背上的那玩意儿具备相当扎实的金属沉重戚,此外还要加上马达的转动噪音。当我讶异地连忙转过头时,一根闪烁着钝重光芒的钩爪刚好用力抵在我脸上。
  “智春,这是……”
  代替无法开口的我,操绪愣愣地说道。
  “……所以我说可以顺便带我去嘛!”
  无尾熊以社长的声音对我笑着说。
  那只布偶无尾熊正伸出金属制的钩爪,露出丑陋的笑容。
  O
  一抵达明莲寺高中,我就后悔让嵩月一起来了。
  最近我因为已经看习惯所以不会去意识那点,但嵩月毕竞还是屈指可数的美少女。
  五官端丽加上身材出类拔萃。她光是走几步路就能以楚楚可怜的姿态夺走路人目光。艳丽的黑发与几近透明的白晰肌肤更是形成强烈对比,总觉得她整个人周围就像被一层柔光包裹住一样。
  这种散发着强烈美少女气息的女高中生来到他校,而且又是汗臭味冲天的男校校内漫步,当然会彻底拉走所有人的注意力。
  “啥……什么什么什么?那是哪位啊!?”
  “女高中生?是谁的朋友吗?”

  “……还是个大美人耶……为什么会来明莲寺?”
  “不过,她隔壁那个男的又是什么来路?”
  位于明莲寺校舍内的数名学生察觉到我们造访,立刻惊讶地从窗口采出身子。数量在一瞬间内便急遽膨胀,很快就变成一股骚动。
  “唔哇……我们好像很显眼耶!”
  操绪露出愉快的笑容,对我悄悄说道。
  老实说,操绪的类型虽然跟嵩月不同,但其实也是个毫不逊色的美少女。
  尽管她的身体颜色略淡又有点透明,但从远处看跟普通人也大致没两样。操绪那种不安定的存在感,或许还能吸引喜欢悬疑与神秘感的人也说不定。
  另外,带着两名美少女同行的我,在明莲寺这些男生眼中看来又如何,我实在不太敢想象。
  在那些家伙眼神中强烈的羡慕与愤怒气息笼罩下,我不由得遮起自己的睑。
  跟有许多可爱少女的洛高明显不同,明莲寺高中连半点女人味都没有。嵩月与操绪站在这里简直是太显眼了。需求与供给之间想要达成平衡应该是难如登天吧。
  操绪是缠身于我的幽灵,本来就经常靠着我的肩膀飘浮。此外在察觉到有许多冲着我来的杀气后,嵩月也为了保护我而将身体凑近。
  这种光景一口气引爆了明莲寺高中男同学的忌妒心,等下搞不好还会掀起暴动哩。在尚未确定佐伯哥的安危之前,我或许该先担心自己的性命。
  ‘思嗯……这里很悠闲嘛。’
  操绪有点无奈地喃喃表示。哪里悠闲了?我本来很想吐槽,但仔细一想才听懂操绪想表达的道理。光是两个女生在校内走路就能引起骚动,不是刚好证明这所学校现在平安无事吗?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所刚遭受敌袭的学校。
  本来我是抱着会来到杀伐现场的觉悟而来,结果却大出意料。
  虽说我也很想赶快找到佐伯哥了事,但却思索不出任何好方法。毕竟我一开始根本没设想过,遇到这种平静的校园该怎么采取行动。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听了操绪的提问,我耸耸肩膀。
  “只能先去找明莲寺的学生会了。随便抓一个看来没事干的人问吧,请对方带我们去学生会办公室。”
  “……等一下,智春,这么做跟上次凤岛来洛高不是很像吗……?”
  “拜托你别提这个。我早就注意到了……”
  我无力地摇摇头。跟那白痴采取相同的模式,不就证明了我的脑袋等级跟他类似吗?这种结果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丢脸。但又找不到其他代替方案。
  “那个……既然如此……”

  嵩月扯了我的袖子一下。她所指的方向有座类似来宾用的楼梯入口,此外还有几个看来没一事的学生在那闲逛。那些人看起来应该没什么危险性,假使嵩月主动朝他们开口,他们想必会摇着尾巴抢先带我们去学生会吧。
  只不过拜托怕生的嵩月做这种事,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那嵩月……虽然很抱歉,不过还是麻烦你找那边的男生带我们去学生会吧!”
  “没有那个必要,夏目学弟!”
  嵩月抱在胸前的无尾熊布偶突然抬头看着我说。唔哇——我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微的惨叫。
  嵩月则瞪大眼睛。
  “怎、怎么回事?社长,拜托你不要突然动起来好吗?吓死人了。”
  我喘着粗气同时提出抗议。
  无尾熊布偶却面无表情地任性回了一句“你快点习惯吧。”
  科学社社长炫所交给我的这只无尾熊,其真实身分是一只以机关操纵的机械人偶。与第二学生会使用的杀人人偶同属机械人的一种。
  不过跟只能实行简单指令的杀人人偶不同,这只无尾熊的五戚是与社长完全共通的,也能依循他的意志任意行动。简单地说,就跟他的分身一样。
  “这是黑科学研究出的产品,就好像副葬处女的射影体一样,算是一种虚拟感官情报输出入装置。”
  社长为我们说明道。真该称赞他真不愧能冠上机巧师的名号吗?能做出这种东西应该需要相当高明的技术吧。
  “这么一来就算关在社办里,也能出去外面自由行动了。”
  他顺便补充道。看来他还是没胆离开安全的社办嘛,搞不好是为了这种私人的理由才设计出这种系统。
  总而言之,现在这只无尾熊实质上就等于科学社社长。
  我再度认知到,那家伙的确是个非常超脱常理的学长。虽说他身为科学社社长这点,就是以让人放弃他还是正常人的可能性了,不过我万万没想到会夸张到这种地步。话说回来了,这只无尾熊干嘛要做得这么丑哩,就不能设计成比较能看的外型吗?
  但结果就算是再难看的布偶,抱在嵩月怀里还是会变得可爱几分,真是不可思议啊!只见无尾熊以附有钩爪的前肢指向对面的杂树林。
  “直接沿着那条路走就可以了。学生会办公室就在那前面。’
  “社长以前有来过这里吗?”
  一种宛如轻微头晕的不对劲戚受袭上我心头,我不禁对社长质疑道。校园的杂树林里竟然还有一条路,要不是社长提醒怎么可能会发现呢?那条路的尽头就是明莲寺的学生会办公室,社长又是怎么确定的?
  “没啊。只不过,那座树林似乎布下了护法结界。’
  “护法……结界?”
  “也就是不让闲杂人等靠近的赶人机关啦!你们自己看。”
  丑无尾熊指向的树木根部果然埋了某种机器。它的形状就类似小型扩音器,还以包围整座杂树林的方式埋设了无数组。
  “这种系统会以魔法产生的效果防止外面的人靠近,还能让外头的人感觉不到结界内的声音或冲击力。神圣防卫队在进行大规模战斗时,经常藉由它抑制对周遭的影响。只不过还是没办法骗过我的机巧偶人(Cadget)感应器就是了。”
  说完社长颇为得意地挺起胸。这只看似粗制滥造的无尾熊布偶,没想到性能却意外地好。
  “呃——如果那是神圣防卫队常用的装置……”
  “意思就是佐伯同学她哥哥设置的啰?”
  我与操绪接力问道。
  “虽然不敢保证,不过可能性很大。’
  社长无尾熊从嵩月的怀抱一跃而下,直接闯入了那座杂树林。我尽管有些不安,但还是努力追在那家伙后头。至于我的正后方则是面露警戒之色的嵩月。
  明莲寺高中是一所位于茂密丘陵上的学校。
  由于是佛教系统的学校,通过正门后必须爬一段相当长的石阶,学校的后山还有座相当知名的寺院。险峻的山丘棱线为古刹散发的庄严气息增色不少。
  那条在结界内蜿蜒的林中小道,正是通往后山的中心处。
  喧嚣的蝉鸣,在明明是大白天却一片昏暗的树林深处不绝于耳。
  当闯过被社长称为结界的那道边境瞬间,一种轻微的不快感突然涌上我心头。虽然很难形容,不过那就好像这里面的空气变质了一样。在这种封闭的空间内,我可以清楚戚受到沉淀于此的庞大魔力。
  相同的感觉我以前似乎也在某处体验过。
  我顿时回忆起那次的事。
  大约发生在两个月前吧——我与身为GD的干代原春奈首度遭遇,当时佐伯哥也在结界里。除了他以外,当晚隶属学生联盟的多位操演者都出动了,目的只是为了抓某个能使用机巧魔神的家伙。
  不对,当时那群大批人马想追捕的是——
  “喂,智春,快看那个!’
  操绪的喊叫声打断了我的思考。
  她指向从树林缝隙间透出的建筑物影子。
  那是一栋充满寺院风格的木造建物,恐怕原本就是僧房之类的。即使已经过了数百年,依然残留着浓厚的庄严气息,确实很了不起。
  只不过让操绪大为吃惊的是一面竖立在建筑物附近的招牌。

  那块看来很廉价又像普通门牌的板子,书有“明莲寺高中学生会办公室”等字样。
  “这里是学生会办公室……吗?”
  我也讶异地仰头关注那栋建筑。
  接着又倒吸一口气。
  学生会办公室是一栋古老僧房这点倒还好。
  真正让我吃惊的,是那栋原本应该很庄严的学生会办公室,很明显已经遭到破坏。
  从砌有传统瓦片的屋顶至内侧的红色墙壁,全都因某种吓人的冲击力而被整个压垮。那副凄惨的光景就好像有人用一把看不见的巨大铁锤狠狠敲了屋子一样。
  “喔……看来并没有使用过爆裂物的痕迹。不过……这里也不像重型机具开得进来的地形……’
  社长冷静地观察后喃喃分析着。
  不过,我们根本不需要这种分析也能明白。
  尽管是木造建筑,但这里可跟粗糙的便宜组合屋不同,光是柱子的直径就巨大得不像话了,厚重的土壁更是应该能抵挡大部分的冲击才对。
  假使不透过爆裂物或重机具,想要破坏成这样就只能靠恶魔之力——亦即机巧魔神的攻击了。假使不是一架力量能与《黑铁》匹敌的机巧魔神在此肆虐,想要造成相同的破坏应该相当因虽。
  “那里面应该没有……被活埋的人吧?”
  操绪以不太有把握的口气低声问道。察觉到这种可能性的我立刻毛骨悚然起来。
  连那种坚固的僧房都会被一击压垮,自上头崩落的瓦砾重量想必相当吓人。假使建筑物里有人来不及逃出,想要毫发无伤应该是不可能的。
  如果佐伯哥也留在那里面怎么办?
  “啊……”
  这时,嵩月突然轻轻喊了一声。
  这突然的举动让我心脏猛烈跳了一下。我立刻脸色铁青地回过头。
  只见嵩月正一语不发地盯着昏暗的树林后方。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我蓦然瞥见了一名隐约浮现的白色少女身影。
  少女拥有无视于重力可飘浮在半空的肢体,以及能看穿另一头景色的淡薄肌肤。
  那副形貌简直就跟幽灵一样——一名身着白色洋装的少女幽灵。
  在幽暗森林中徘徊的幽灵——一般人突然遇到这种东西,势必会尖叫一声并拔腿就跑吧。
  只是很可惜,我们早就习惯类似幽灵的玩意儿了。
  况且这位少女幽灵我还认识。
  “出现了……白色蕾丝的女人!’
  操绪维持向来的习性立刻摆出战斗姿态,嵩月也反射性地提高警戒。我则慌忙张开双手阻止那两位女性轻举妄动,并自己站到前面去。
  白色洋装幽灵无声无息地飘落我们眼前。
  “哀音……小姐……”
  我唤着对方的名字。
  这位娇小而面无表情的射影体少女,很明显就是佐伯哥的搭档——哀音。
  “请问……学生会长现在人呢?还有,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遇到她后我总算松了口气,并赶紧问出自己早就想厘清的两个问题。周围并不见佐伯哥他人,但既然射影体在此,操演者一定也位于不远之处。我猜佐伯哥如今应该平安无事吧。
  但哀音并没有回答我的疑问。
  她依旧以不带情戚的眸子注视我,并用机械性的单调口吻平静地告知道:
  “请快逃。’
  “……耶?”
  我愣愣地望着对方。用这种完全没半点紧张戚的表情警告我,我实在很难当一回事。她刚才真的是在警告我们吗?
  “交战中的敌人正在接近此处。相对距离两百七十公尺。离接触时间估计还有七秒。”
  “敌……敌人……”
  我还来不及反问,结束警告任务的哀音身影便逐渐淡去,最后消失在虚空中。
  只留下呆呆站在原地的我。
  哀音既然说有敌人,意思就是指佐伯哥从昨夜就在跟某人战斗罗?此外那些家伙如今还在朝我们逼近。
  离接触时间估计还有七秒。
  敌人的攻击可能会在七秒后展开吧。
  不,已经剩不到七秒了。当我还伫立在原地发呆时,秒数正不断地减少。残存的时间恐怕只有三秒,不,两秒吧。现在没空计算这个了——尽管我很清楚这点,但除了焦急外也别无他法。
  剩下的时间不到一秒了。察觉到有某种东西正在接近的气息,操绪立刻抬起头。
  当时间归零的瞬间。
  我立刻因强大的撞击力道整个人飞了出去。
  O
  “咕哇……!”
  身体碰撞硬邦邦的地面后我忍不住发出呻吟。粗糙的泥土地以及坑坑洼洼的树根正毫不留情地刮过我的背。

  但下一秒钟,某个柔软而沉重的物体又几乎压扁了我。
  视野变得一片昏暗的我几乎无法呼吸。真痛苦啊,然而在这种苦楚中,我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触感。难以言喻的独特张力与弹力,加卜异常甜美的气息。倘若说这里就是天堂我应该也会相信吧。
  “唔……”
  埋在嵩月胸部里的我发出了轻微的喘息声。
  嵩月的纤细身体就倒在仰躺于地面的我上方。当敌人的攻击即将直接冲向我们时,她奋不顾身地飞来将我撞倒。
  “嵩月……这到底是……唔!?”
  望着她脚边——也就是前一秒我自己的立足点,我不禁为眼前的光景瞠目结舌。
  就如同被一把巨大的镰刀剠入般,地表被深深挖开了一道裂缝。像我刚才那样继续傻站在原地,现在早就去投胎了吧,搞不好全身还会化为一团绞肉。
  ‘智春!你还活着吗!?’
  操绪也扯着嗓子从天而降。
  “还好。不过,这是怎么……”
  我才刚爬起身,就听见耳边传来了“咻咻”的尖锐噪音。那就像有条鞭子正高速破风而过一样。
  (插图)
  “请退开!”
  嵩月以让人完全感觉不到重力存在的机敏速度翻身闪避,立刻预备好面对下次的攻击。为了保护我,她背后再度升起了因高温而造成的摇曳气流。
  “等一下,嵩月。”
  我直觉地认为这个敌人非同小可,于是便反倒站在嵩月前头。
  提议来明莲寺高中找佐伯哥的人是我,当然不能让毫无关联的嵩月遭遇危险。
  “这家伙交给我跟黑铁对付吧。”
  我仰望旁边的操绪侧脸表示道。回头看我的操绪也露出了坚强的微笑。只不过……
  “不行!”
  嵩月以近乎悲鸣的声音喊着,甚至还摆出了让我吓一大跳的恐怖表情。
  “不行!不能让夏目同学跟这个敌人交手!”
  “等等,我总不能坐着看嵩月来保护我吧。”
  “不过……可是,我……!”
  “反正嵩月先退后就对了。”
  “不要!”
  嵩月很难得地显露出激烈的情绪。我则拚命阻止想再度站到我前面的她。实在不懂她为何要这么坚持。我根本就没指望要靠嵩月保护自己啊。
  “等、等一下啦,智春,还有嵩月同学,现在不是吵这种事的时候——”
  操绪紧张兮兮地介入我们之间。
  但随即有一道划破空气的尖锐声音响起,然后就是宛如金属爆开的炸裂声。
  “咿啊!’
  发出如此惨叫且被震飞的家伙,正是那只难看的布偶无尾熊。
  至于破风而来的攻击物体其实是鞭子。那条有如闪电般劈落的黑鞭,刚好打在社长的机巧偶人机体上。可怜的丑陋无尾熊,就好像撞球台上的球一样在地上弹来弹去,最后消失在树林里。
  “啊……”
  “社、社长!?”
  嵩月与我愕然地目送被击飞的社长身影急速消失。只有操绪的表情非常紧绷。
  “智春,刚才那种攻击……”
  之前确实看过——我对操绪点头示意。使出这种攻击的家伙真实身分,我们在以往就见识过了。黑鞭的外表就犹如被研磨过的檀木般呈现艳丽的黑色,此外还有那凌驾机巧魔神的强大威力。
  “出来吧,黑铁!”
  在嵩月的注意力暂时分散的一瞬间,我赶忙趁机大喊。

  操绪的身影随即以马赛克状分解,完全消失于半空中。
  同时,我脚底下的影子颜色也变浓了,最后化为代表完全虚无的幽暗之色。
  至于撬开幽暗黑影,从地底下逐渐逼近的则是……
  被漆黑钟甲所包裹的巨大手臂。以机械驱动的人造恶魔——机巧魔神终于再度现身。这只凶猛的机械巨人,浑身不停发出无数齿轮转动的声响,仿佛我的守护骑士般昂然矗立。
  咻噜——空气再度被黑鞭割裂。
  朝我们所在之处飞来的长鞭,这回被《黑铁》的手臂挡住了。
  “咕……”
  我尽管紧咬牙关,还是不经意泄漏出叫苦声。
  这种激烈冲击的力道,就连身为操演者的我都能感受到。《黑铁》的巨大躯体随之发出强大震动。超越想象的两种惊人力量正面对决,就连大地也为之产生动摇。
  操纵黑鞭的敌手终于在惨遭破坏的僧房上现身了。
  那是一名女性。
  还是一名拥有黑褐色肌肤、充满异国风情的美女。
  但我可是非常清楚那家伙的真面目。
  她并不是人类,看似美丽的姿态只不过是她虚拟出来的假面具罢了。她的本体是一只外型不固定的魔兽,也是食运一族恶魔所召唤的使魔——软体兽。
  足以压倒《黑铁》之力的黑鞭,则是她以右臂变化成的。
  只要魔力的供给不中断,她的肉体便能无限增生、自由变化。
  判断一条长鞭无法完全击倒《黑铁》后。软体兽发出仿佛人类的咧嘴一笑,接着便迅速举起自己的左臂。那只手也幻化为另一条新的鞭子。此外,她的背部更冒出了第三、第四条鞭子的形影。
  “不妙……黑铁!”
  强烈的焦虑促使我大叫道。从《黑铁》紧握的手指缝隙,立刻渗出了浓密的幽暗。那团幽暗的真实性质,正是以机巧魔神魔力制造出的强大重力块。
  软体兽的鞭子再度加速划破大气。同时遭遇好几条那种玩意儿的攻击,就算是机巧魔神也很难全身而退。于是我决定先下手为强,设法封锁住敌人的行动再说。
  但事与愿违的是——
  “夏目同学,上面!”
  在《黑铁》即将放出重力球之前,嵩月的喊叫传人我耳中。
  我反射性地仰头一看,视野内顿时冒出一条由上空往下打的银色锁链。那条直径有人类手臂那么粗的锁链,正以惊人的气势试图将《黑铁》绑死。
  “咕!”
  机巧魔神的怒吼与我的叫苦几乎是同时响起。只见《黑铁》转而将拳头向上举,发射出的黑色重力球就像子弹一样加速,将自己头顶的锁链一击粉碎。
  然而撕裂大气的锐利声响也是在随后袭来。锁链其实是诱饵,对手的真正攻击是来自软体兽。
  刚使出拳击的《黑铁》无力迎击长鞭,甚至就连恢复防御姿势的空档都——
  “完了……”
  我僵在原地,连惨叫声都喊不出来。只有嵩月那清脆的说话声打在我的耳膜上。
  “焰月!”
  火焰奔流自嵩月的手腕喷出。最终将其压缩后,便形成了一把灼热的刀刃轮廓。这正是嵩月一族的护身刀——“焰月”。
  将地狱烈火化为刀身,嵩月的肢体勾勒出美妙的舞姿。
  她那白皙的肌肤被火光照亮,黑长发则在空中轻巧摆荡。被她切裂的长鞭碎片,化作一团火球后如花办般散落一地。软体兽所放出的鞭子在半途中就被嵩月击落了。
  连《黑铁》之拳击都难以对付的软体兽肉体,碰到摄氏数千度的高温火焰依旧显得脆弱不堪。
  然而软体兽的本体并没有因此遭遇严重损害。被切断的手臂也能轻易再生。软体兽与依然举刀且丝毫不敢大意的嵩月,双双面无表情地持续对峙。
  膨胀在胸口中的紧张感,让我充分体会到什么叫心脏被紧紧握住的感觉。空气彷佛铅块般沉重,明明是炎热的夏季却让我不断的颤抖。
  真危险啊!
  刚才幸好有嵩月的帮忙才能惊险躲过那一击,但像这样死守仍然不可能取胜。假使不趁对手露出破绽时逃之夭夭,说不定我们就要命丧此处了。这种对手不是光靠我们几个就能打赢的,毕竟那家伙可是……
  “魔神相克者……”
  我瞪着从僧房后方缓缓步出的那名男子脸孔,勉强挤出这几个字。
  他那头凌乱的长发与墨镜搭起来非常有型,可说是一名充满男子气概的英俊青年。
  至于矗立在那家伙前方的,则是一架拥有蔷薇色钟甲的机械巨人。
  机巧魔神《蔷薇辉》。
  从瓦砾上纵身跳下的黑色软体兽,化为豹的姿态趴伏于男子的脚边。这只名为英格丽的怪物则是男子的使魔。
  为了消灭恶魔而制造出的机巧魔神,其操演者与恶魔缔结契约后就会摇身变为禁忌般的存在。
  同时拥有机巧魔神与使魔之力的男子。
  彻底捣毁明莲寺高中学生会办公室,并与佐伯哥交战的就是这名男子吗?
  “魔神相克者……加贺篝隆也!”

  听了我颤抖的声音,男子的嘴唇顿时一歪。我这才察觉对方是在笑。
  “呼……我还以为怎么会同时感觉到操演者与恶魔的存在……原来如此,侵入结界的是你啊,少年……我记得,你叫夏目智春,对吧?”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来明莲寺高中的目的是……?”
  “我并没有回答你的义务。”
  加贺篝沉稳地说道。他那种仿佛在歌唱般的特殊语调,以及低沉又沙哑的成熟嗓音,完全出于他那驰名国际的音乐家本业之故。
  “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吧,少年,我跟你可是同类呢。我现在所做的事,将来总有一天能帮你一把。”
  “你这家伙……又来了……”
  我露出咬牙切齿的忿忿模样。加贺篝则“呼”地再度轻笑一声。
  “我想你很快就能理解,在那之前我也不想伤害你,能不能停止你这种无谓的抵抗?只要你沉睡短暂的片刻,事情就会结束了。”
  《蔷薇辉》的手腕边发出锵啦锵啦的声响边伸出锁链。这架机巧魔神的体内装置有可以卷动锁链的绞盘,至于锁链数量则左右合计有六条。带着魔力的锁链,能让被它缠住的物体时间停止。
  在完全无法行动和思考的静止光阴中,对手会陷入永久沉眠的状态——这就是机巧魔神《蔷薇辉》的可怕能力。虽然不属于直接攻击,但却相当难防备。
  何况对方如果同时射出六条,以《黑铁》的能力是否能防御确实很难说,应该说是一场胜算非常低的赌局吧。
  此外他还有那只使魔。目前正以四足让身躯暂时安定下来的那只软体兽,背部依旧伸出了无数条如鞭子般的触手。就算是身手了得的嵩月,要把那些玩意儿全部打落大概也很困难。
  如今的处境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吧,双方的战力差距太明显了。
  这种场合,投降或许也是一种选择。根据加贺篝的口气,应该是没有要伤害我们的意思。
  此外跟上次不一样,他手上现在也没有任何人质。
  如果只有我跟操绪在场就算了,为了嵩月的安全着想,避开没有胜算的战斗应该才是睿智的选择。但这时,嵩月却对着斗志愈来愈消沉的我——
  “快逃。”
  以几乎听不见的细微音量说道。我吓了一跳,望着依然以背部朝向我的嵩月。
  嵩月自己似乎没有想停止抵抗的意思。她的全身依旧不停喷出火焰,还紧盯着加贺篝不放。
  “我负责防止他攻击。至于,夏目同学……你趁机逃走……快点。”
  嵩月以乎坦的语调对我告知道。
  怎么可能!我会抛下她不管自己逃跑吗?
  这就是曾发誓过要保护我的嵩月,在思考后所获得的结论?我不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嵩月就是不明白呢?
  我对嵩月燃起了两人相识后首度的怒火。
  难道嵩月认为,我是那种会在紧要关头时抛下她不管的人?自己的形象真有那么糟糕吗?
  “——黑铁!”
  在我的怒气驱使下,漆黑的机巧魔神一瞬间进发出大量魔力。
  “不可以!”
  嵩月以愕然的表情回过头。她的喊叫声异常悲痛,但我却没听入耳里。《黑铁》则在这时迳自举起了握有巨大重力球的双臂。
  呼——加贺篝再度发出嘲讽的一笑。蔷薇色的魔神也举高了锁链,使魔的鞭子则高高打向天际。
  看来已经没有交涉的余地了。
  两造的魔力即将正面冲突,然而——
  “——看来你已经做好觉悟了,夏目智春。或许我应该稍梢对你另眼相看才对。”
  某人的说话声这时恰好在一旁响起。我对这个听了就让人不爽的口气感到非常熟悉。
  在被结界包围的树林中,发出“叮”声的刺耳超音波不停回荡着。
  最后声音终于化为能降下白霜的寒气,并从加贺篝所位于的僧房后方铺天盖地而来。
  “沉睡在比夜色还静谧的冰海中——’
  由齿轮相互摩擦所产生的低沉震动化为了言语。这种彷佛发白地底下的机械性声响,不知为何又夹杂着些许少女细致清澈的语调。
  第三架新加入的机械巨人自我们背后现身了。
  大地再度被撕裂,被翡翠色镗甲所包裹的美丽机巧魔神扫倒一排树木后堂堂登场。
  这是佐伯哥的机巧魔神——《翡翠》。
  原本应该正与加贺篝交手的佐伯哥,总算带着自己的机巧魔神赶到了。
  “——于科学之音色下冻结的影子’’
  翡翠色魔神伸出的手臂尖端,这时发出了超音波的振动。
  与此振动产生共振的物质,会逐一被冰块冻住。
  不管是树林或空气,还是机巧魔神《蔷薇辉》的锁链,以及使魔英格丽的无数长鞭——
  机巧魔神《翡翠》的“冻结的音色”都能将之结冻。
  佐伯哥的翡翠色魔神正在演奏出这种音色,并将与其共振的物质依序冻结。
  “上吧,夏目智春!”
  佐伯哥对我发出尖锐的一喊。
  在他的声音引导下,我的漆黑机巧魔神也立刻释放左右两手的重力球。
  《蔷薇辉》的锁链因为被冻结而无法发挥魔力,使魔的长鞭打击能力也因缺乏弹性而失效了。这些被冻结住的物体无法抵抗重力球随即施加的冲击,在一瞬间就化为粉碎。
  加贺篝见状“啐”地咂舌一声,脸上又浮现带有自嘲意味的狂妄笑容。
  “原来如此……这种组合确实很难对付。”
  加贺篝交替看着我们后如此说道。
  加上佐伯哥之后我方的确是在人数上占优势。不过我跟佐伯哥的表情倒没有因此松懈。
  加贺篝的机巧魔神与使魔本体都毫发无伤,况且身为魔神相克者的他,魔力事实上是无限的。利用在机巧魔神与使魔间重复循环的方式,他的魔力可以得到无限制的增幅。就算我们取得了人数上的优势,也很难轻松打倒这家伙。
  不过加贺篝似乎并不想和我们硬拚。
  “也罢,点火装置就暂时寄放在洛芦和高中吧。有缘再会,少年。”
  加贺篝摆出很有明星架式的轻松挥手动作,接着蔷薇色的机巧魔神便缓缓没人了他的影子里。此外,他自己则是跨坐在使魔的背上。
  那只巨大黑豹载着主人飞奔而出,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高速消失于树林内。我们就连抬起脚步追上去的空档都没有。
  O
  漆黑的机巧魔神慢慢沉入了我的影子。
  我摇摇晃晃地向后退了几步,靠在附近一棵矮树的树梢上。大概是一下子从紧张状态解放出来,我的膝盖直打颤,双腿也无法施力。
  一点获胜的感慨都没有。
  应该更接近被对方放了一马才对,实际上也是如此。
  刚才那场战斗继续打下去,我方会全灭的可能性非常高。
  所以加贺篝才会干脆选择撤退吧?虽然不清楚他锁定的目标是什么,但他似乎深具随时都能回来拿的自信。
  “……夏目智春,你的行动也太轻率了。”
  右手依然以绷带吊挂的佐伯哥静静走向我。
  他的表情也难免蒙上一层疲惫的阴霾,毕竟他现在还是个伤患。从医院溜出来与魔神相克者交手一夜,不会累才怪吧——应该说他没昏倒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我确实在电话中拜托过你,但你并没有必要自己来瞠浑水。原本以为你或许会找黑崎之类的家伙过来,结果我却猜错了。”
  佐伯哥混杂着苦笑说道。他这种说话方式,或许代表他也对把我卷入战斗感到自责吧。
  我则默默地耸着肩膀。要把事情丢给其他人处理我当然想,不过我也有我自己的理由。
  “呃……现在这里只有会长一个人吗?明莲寺学生会的人呢?”
  不知何时现身的操绪,仰望着被破坏的僧房质问道。
  我也慌忙回过头。该不会除了佐伯哥以外都被歼灭了吧?被埋在那堆瓦砾下生还的可能性想必相当渺茫。其余一个人影都看不见这点实在令人紧张。
  “走这里。”
  佐伯哥并没有回答操绪的问题,而是迳自转身迈步。我们也赶紧追了上去,嵩月则无言地走在最后头。
  地下通道的入口不多时出现在我们眼前。那是以伪装设备巧妙掩蔽过的狭小入口。
  现在是因为门被打开所以能轻易发现。倘若门被关起来,这条通道就会完全融入附近的景色,让人很难察觉。
  “请问……这是……”
  “这里才是明莲寺高中真正的学生会办公室。地面上的僧房只是陷阱而已。”
  “咦……”
  佐伯哥简洁有力的说明却让我陷入沉思。干嘛要这么大费周章——我感到很困惑。
  又不是定时炸弹的电源线,这所学校竟然特地弄一个假的学生会办公室?该称赞这里真不愧是第一学生会的同盟校吗?果然明莲寺高中也不是等闲之辈啊。
  “……我看我们最好不要进去。”
  佐伯哥回头看着我们,脚步也在入口前停了下来。
  他如此警告的理由我很快就明白了。被打开的的地下学生会办公室入口,飘散着一股血腥味。没多久,负伤的学生会成员也被一一拾了出来。看来那里面躲了一大堆伤患啊!
  “这些人……全都是被加贺篝打伤的?”
  “是啊。”
  操绪的问题让佐伯哥静静闭上眼。
  “等我赶来支援时,明莲寺学生会已经陷入崩溃状态,他们的操演者也身受重伤。虽说副葬处女基本上平安无事,但要回到战线上恐怕需要数个月的疗养。”
  操绪一语不发,但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我则再度厌受到加贺篝的恐怖。
  既然是第一学生会的同盟,就代表明莲寺学生会也是个具备相当战力的武装集团。这光是看他们还有地下学生会办公室就知道了。
  但加贺篝却能凭一己之力将这些人打得落花流水。拿出真本事的魔神相克者实力果然不能小觑。照这种情况看来,刚才我主动挑起与对方的战斗真是太草率了,还能保住一条小命简直是奇迹。
  “加贺篝锁定的目标就是那个。”
  佐伯哥以不悦的口吻喃喃道。
  明莲寺学生会的其中一名成员,走近佐伯哥并递来一只银色的手提箱。佐伯哥朝对方默默点头,并接过那玩意儿。这种箱子我实在太眼熟了。
  之前朱里学姊拿来鸣樱邸,收纳扩充零件用的神秘手提箱也是长这样。
  “这是明莲寺学生会刚取得的未确认新型扩充零件。”
  “难道就是刚才加贺篝所称的点火装置?”
  我想起加贺篝临走前留下的那番话。点火装置就暂时寄放在你们那——他确实是这么说的,只不过我当时完全听不懂就是了。
  “是啊,不过我们现在还搞不清楚这项装置的功用。此外,他想要夺取装置的目的也是个谜。”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
  效果不明的扩充零件,这也意味着,它很有可能具备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力。类似这种东西,当然不能拱手让给原本就够危险的魔神相克者。因此,明莲寺学生会即便陷入全体被歼灭的危机,也要死守下去。
  “幸好加贺篝刚才并没有发现地下学生会办公室的位置。趁我用翡翠勉强挡住他时,扩充零件总算成功藏人地下室。”
  “……难道,你从昨晚就一直躲着?”
  操绪以不敢置信的口吻问。应该是吧——我也叹了口气。
  与佐伯哥联络中断的理由我也懂了。地面上既然有加贺篝看守,他当然无法擅自离开地下的学生会办公室。在那种地方手机铁定收不到讯号,学生会原本的电话线也可能被加贺篝切断了。
  “与魔神相克者为敌时,就得先算到这一步。”
  佐伯哥平静地点点头。
  “所以我才会事先传达给夏目智春。我的翡翠虽然能防御加贺篝的攻击,但却缺乏打倒那家伙的致胜手段,这完全是相性的问题。因此我只能等待拥有其他属性的援军赶到……老实说,我一开始期待的是黑崎的飞弹……”
  “唉……真对不起。”
  我有种对他过意不去的自责厌,只好低头道歉。
  援军并不是自己所猜测的对象——佐伯哥的这种心情我能体会。
  我们擅自闯入这道结界,害他必须派哀音出来警告,还得冒生命危险再度与加贺篝交手。
  看来我的确在不知不觉中给佐伯哥制造了许多麻烦。
  如果是以朱里学姊身上的装备,就能在远距离下安全狙击类似加贺篝这种对手了。像我这样冲动地以机巧魔神挑衅,只会让嵩月也一同被波及,真是该奸好反省了。
  “不,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大概是位于佐伯哥身边的哀音,以带有谴责意味的目光仰望他之故吧。只见佐伯哥先是轻咳了一声——
  “以结果而论,我被你们搭救依然是事实。我必须向你们道谢。当然,也包括嵩月奏……”
  他的这番话让我颇为惊讶。以道歉而言他的态度还是有点嚣张,但至少佐伯哥低头了。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刻意无视身为恶魔的嵩月。这搞不好是非常罕见的场面啊!
  然而嵩月对此却完全没表示意见。这并不是由于嵩月刻意忽略佐伯哥,而是她完全没在听的缘故。此刻的她,正以美丽如人偶般的空虚眼眸直盯着我。
  “嵩月……?”
  我愕然地转头望向她。但嵩月依旧一动也不动地默默咬着嘴唇。
  我对于这种她这出乎意料的态度感到很不安,只能小心翼翼地朝她走过去。
  难道嵩月在为刚才的事生气?我暗地猜测着。确实我刚才不理会她的劝告,执意叫出机巧魔神。但她那种想单独战斗的坚持也太轻率了,所以不能说是我的错。嗯,既然没错就不需要道歉了——于是,我以这种不愿轻易让步的决心慢慢走向对方。
  “……说……斗……”
  嵩月低声说道。她的语气既轻又带着颤抖,加上闷在嘴里没完全发出来,让人很难听清楚。
  耶——正当我很自然地向她确认时……
  “……我刚才说了……请不要再战斗。”
  嵩月再次以缺乏抑扬顿挫的方式喃喃道。
  这回我听清楚了。
  她果然是在为刚才的事生气,这让我开始不耐起来。我确实有听到嵩月的劝告,但那并不代表我一定要遵从吧?让嵩月一个人去涉险保护我,不管是在道义上、情谊上、伦理上,都不是正确的做法。
  当然,牺牲她不管就自己逃走更是无稽之谈,况且加贺篝隆也又是那种就算卯足全力也不见得能对付的家伙。在这种情况下,要反驳嵩月的说法,我一下子就能想出几十种理由。
  “……刚才说了……请不要,再战斗……”
  嵩月说完吸了一下鼻子。她那原本缺乏感情的眸子不知不觉中湿了,满溢出的泪水自脸颊滑落。嵩月甚至忘了要拭去脸上的泪珠。
  “……刚才说了……请不要,再战斗……呜!”
  她向来端整的五官因痛哭而扭曲起来。她无法再强忍泪水,也无法继续将话说下去,只能痛苦地喘着气,发出细微的啜泣声。这种哭泣的脸庞就像个小女孩一样。
  一瞥见这种表情的瞬间,我的脑袋便陷入了完全的空白。那些尖锐的反驳全都烟消云散了,残存在我脑中的只有混乱而已。我不懂她为什么要哭,我只知道很气自己害她落入险境。
  然而,更让我无法明白的是,我违背她的劝告去战斗,居然会让她哭出来?这是为什么?
  嵩月无法按捺似地垂下头,豆大的泪珠也不停朝地面滴落。我被她哭泣时的美丽姿态吸引住了,因此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这时,嵩月指尖抓住了我的衬衫胸口部分,就像是要紧咬我不放般一边揪住我一边哭泣。
  我连安慰她都不知该如何着手,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时我才发现,就连操绪都对我投来谴责的眼神。智春害人家哭啰——她的目光就像是小学女生在鼓噪一样。我突然觉得自己也很想哭,只好茫然地盯着嵩月那颤抖的肩膀与濡湿的睫毛。
  佐伯哥这时则以莫名冷静的表情观察我与嵩月。
  等嵩月终于稍微乎静下来,佐伯哥才缓缓靠向我。他贴近我耳边静静地告知道:
  “夏目智春,等下我有话要跟你说,你过来一下。”
  我无力地点着头,老实说自己已经完全失去抵抗力气了。
  摆脱饶了我吧。


  第四章
  “原来如此……难怪我一直没看到小奏她人……”
  以沉稳口气如此喃喃说着的人是朱里学姊。她正靠在鸣樱邸的客厅沙发上,优雅地阅读夏威夷旅行导览手册。
  后天就是校外教学启程日的这个午后。
  也是我们从明莲寺高中返回的翌日。
  所谓的鸣樱邸,则是我所租下的古老西式建筑名称。
  更正确地说,这栋洋房是我老哥租的,只不过他去海外留学后,我便以代理他的身分得以免费使用这问房子。逐渐老朽的建物外观虽然并不怎么讨喜,但地点上却具备离洛高很近的方便性。顺道一提,如今这栋房子还是留学生阿妮娅的寄宿处,朱里学姊此刻是为了保护她才顺道造访。
  以朱里学姊的个性来说,我家早就被她当成自己家看待了。因此,这副光景要说是稀松平常也未尝不可。
  “呃,总之……发生在明莲寺高中的事件大致就是如此。”
  我说明完与加贺篝遭遇的经过后,轻轻叹了口气。这时终于拾起头的我,却因为察觉家中的不对劲而绷起脸。
  “呃……那些花是怎么回事呀?’
  操绪待在客厅一隅,盯着那一大堆被随便塞在便宜篮子里的花束问道。其实我从刚才就注意到了。
  我家会出现类似的东西实在是太诡异了,要让人不启疑窦都难。况且那些还是极端醒目、又大又红的玫瑰。
  “啊,那个啊?”
  呼呼——朱里学姊以可爱的姿态耸耸肩。这种笑容尽管不怀好意,却也充满了诱惑力。被这种美女如此投以微笑,不论是什么场合都会令人怦然心动吧。
  “凤岛送给妮娅的。”
  “嗄……果然是这样。”
  自己那种不好的预戚能力再度中奖,让我有些丧气。仔细一瞧,在那些篮子后头,还堆了以百货公司包装纸包裹的化妆箱,以及一大堆名牌服饰的纸袋。至于花束上的卡片,则以难看的笔迹写了呵给亲爱的妹妹(Dear my sister)’几个字。
  “呃——这些东西全都是凤岛送的?”
  “是啊,给妮娅的礼物。我们收是收了,不过还是把凤岛赶走。商品本身并没有罪嘛!”
  “话是这样没错……不过他甘愿就这么回去吗?”
  “被榴弹炮打了几发后就乖乖回去啦?”
  朱里学姊若无其事的口吻让我顿时沉默下来。我开始有点同情那笨蛋了。即便来者是凤岛,对送礼物的人以炮击相向未免太过分了吧?况且我说学姊,不要在我家玄关使用大炮好吗?
  “……不过,凤岛对妮娅真的很不死心耶!”
  乘在我肩头上的操绪也说。
  确实没错,我叹了口气。我因为要照顾佐伯妹所以没注意这边的事,结果凤岛还真的追阿妮娅追到鸣樱邸来了。当初请朱里学姊保护阿妮娅,现在看来应该是正确的选择。
  附带一提,当事者阿妮娅现在已经出门了。
  她是被学生会叫去学校的。
  佐伯哥似乎委托她监定从明莲寺带回来的未确认扩充零件。或许是外表太过稚嫩的关系,大家经常忘记阿妮姬其实是个高明的机巧魔神专家。
  “学校还有冬琉会长在,凤岛应该不敢随便出手吧!不过等她回这里就麻烦了,因为后天起朱里学姊就要去校外教学啦!’
  嗯——操绪撑着自己的脸颊喃喃自语道。
  她所提出的忧虑的确非同小可。
  佐伯哥与朱里学姊都不在的这段期间,洛高的战力将会大幅衰减。
  加贺篝锁定的神秘扩充零件还放在学校,冬琉会长等人自然会以保护那玩意儿为优先,恐一怕没空理会凤岛那小子吧!也就是说,保护阿妮娅的责任又落回了科学社头上。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光靠我跟操绪保护阿妮娅,最好再找一个能对抗凤岛的人。
  “看来还是得拜托嵩月了……”
  我以沉重的心情如此说道。
  除了阿妮娅对嵩月比较能卸下心防外,嵩月的住所还有嵩月组那些可怕的家伙在暗中警戒。至少在朱里学姊去旅行的这段期间,把阿妮哑交给嵩月照料应该是最佳选择。只是——我现在要怎么拜托嵩月比较好?
  “……谁教智春要害人家哭。”
  操绪再度以促狭的口气指责我,我立刻颓丧地垂下肩膀。
  朱里学姊则以讶异的表情关注我们。
  “提到这个,为什么小奏会哭?”
  “呃,我也完全无法理解啊!”
  那之后嵩月虽然很快止住泪水,但大概是因为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哭过的脸吧,不知不觉就不见踪影了。我为了救助明莲寺的伤患而一时忙得团团转,最后根本没机会去追问她哭泣的理由。
  “因为我无视嵩月的阻止,执意要与加贺篝交战……大概是这样吧!”
  我以不太情愿的口气解释。嵩月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
  ‘嗯……可是,以嵩月同学的个性,会因为这种事就哭成这样吗?’
  操绪提出了一个意外敏锐的观点。我因为无言以对,只能低声咕哝几句。
  确实嵩月在一开始认识我时,就提出了最好不要使用机巧魔神的警告,但为什么到了现在还坚持这点?
  “原来如此啊……”
  结果这里好像只有朱里学姊一个人能理解,只见她再度“呼”地笑了起来。不,看起来在笑的只有她的嘴角,学姊此刻的眼神可是非常严肃。接着,她便以自言自语般的口吻说道:
  “原来小奏知道那个啊!大概是从律都姊那听来的……”
  “咦?学姊的意思是?”
  我因为不解而立刻反问。朱里学姊的发言实在太让人介意了。嵩月究竟知道了什么?这跟我与加贺篝之间的战斗又有何关联?
  结果朱里学姊却做出了以食指抵住嘴唇的手势。
  “秘密。”她只送给我这两个字。
  “嗄……?”我因为越发困惑而厌到手足无措起来。“秘密……学姊的意思到底是?”
  “你想知道吗?”
  朱里学姊露出了甜美到快让人融化的微笑,凑近我面前偷偷说道。

  “——那你就赶快跟小奏缔结契约吧!”
  “什么?”
  从这么近的距离被朱里学姊那美得异常的脸逼视,让我不自觉全身僵硬起来。我那陷入恍惚状态的迟钝思考能力,思索了她试图表达的意思好一会儿,最后才……
  “别开玩笑了,你、你突然胡说八道什么啊!”
  我扯破嗓子大吼。各种想象中的场景在我脑中浮现,让我的脸颊红得发烫。
  与恶魔缔结契约。
  字面上看起来很吓人,其实就是与嵩月合而为一,进行肉体上的结合之意。说得更通俗一点,只要我跟嵩月做爱,那我就能得到恶魔之力——也就是透过嵩月所召唤出来的使魔了。
  该说真不愧是与恶魔所进行的交易吗?条件真是好到让人跃跃欲试。
  当然,这必须建立在嵩月认定我是契约者的前提下。
  “你也是个正常的男孩子,应该有兴趣吧?”
  朱里学姊眯起促狭的眼睛问道。我则完全丧失了对话能力。
  “你……你说什、什……”
  “还是说小奏无法让你满足?嗯——?”
  “不、不对……这跟满不满足无关。”
  “那你把对象换成沙原也可以啊……妮娅的话,就有点缺德了。”
  “拜托……为什么我非得跟恶魔缔结契约不可啊!”
  我终于成功打断了学姊的逼问。
  操绪也对我露出了莫名温柔、但又带着许勉强的浅浅笑容。这让我不知不觉紧张起来,也同时恢复了一点点冷静。每次操绪脸上浮现那种表情,就代表等下会发生很恐怖的事。举例来说,在我还是中学生的时候,有回我终于成功约到一次毕生以来最像样的约会,操绪就露出过相同的表情。结果从翌日起的一个礼拜内,她每晚都在我枕边不停诵着般若心经。当时我吓得差点就要罹患精神衰弱症了。
  朱里学姊倒是假装完全没在意操绪的反应。
  “因为这是我的条件啊!如果要我为你解释小奏哭泣的理由,你就必须先与她完成既定事实。”
  哪有这种道理啊——我抱着叫苦。虽然我并不讨厌嵩月,但她家可是养了一堆血气方刚的大叔啊!要是我随便对嵩月出手,很可能会被封在水泥块里,一起沉入深不可见的海底。
  但朱里学姊的模样又不像在开玩笑。最好的证据就是,她现在已经不再对我露出微笑了。
  “小奏之所以会哭,或许是因为即使她很想解释给你听,却不得不勉强按捺下来的缘故吧……如今的智春知道那些事,很可能会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她真是个好女孩呢!”
  “……那个,不好意思……我还是听不懂。”
  虽然觉得自己好像愈来愈对不起嵩月,我还是鼓起勇气举起手问了。就算我把学姊的说法从头到尾再思考一遍,我还是无法理解她的意思。
  “那件事,跟加贺篝隆也有关吗?”
  原先一直保持沉默的操绪冷不防插嘴问。她的怒气似乎还未消散,依旧保持嘟着嘴的难看脸色。嵩月当时之所以会严重失态,跟我坚持与加贺篝战斗或许有关,这大概是操绪的推论吧。
  “要说有关也可以,但我觉得你们最好别在意那个……毕竟,智春现在根本不应该与那名男子碰头。”
  朱里学姊这时再度露出微笑,并以故意卖关子的口气说道。提示到此为止——我总觉得她的这番话就是这个用意。
  操绪似乎也觉得自己被学姊要了,立刻气得鼓起脸颊。
  为了预防操绪迁怒到我身上,我赶紧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假装在对凤岛送来的大量花束发呆。
  就算朱里学姊不提,我也不会没事去挑衅加贺篝那家伙。他虽然没什么意愿与我为敌,但依旧是非常危险的存在。为了达成目的不惜伤害他人,就算让自己沦为内裤小偷也不在乎——光是从这两点来看就可以得知那人的恐怖了。
  “话说回来,玲士郎找你有什么事?”
  朱里学姊突然改变话题。
  啊——我不自觉愣了一下。对哦,在讨论嵩月问题前我本来是想找学姐研究这个的。
  “那个,老实说……他约我等下去他家参加茶会。”
  “茶会?”
  朱里学姊对我露出诧异的表情。我可以理解她的反应,因为我自己也觉得上当了,总觉得佐伯哥的邀请不安好心。
  昨天在明莲寺高中暂时击退加贺篝之后——
  等下有话要跟你说——佐伯哥对我要求道。结果他想传达的,竟然是这场茶会的邀约。
  茶会地点是在佐伯哥的亲戚家,时间则是傍晚天气较凉爽时。我不明白他为何要约我,原本是打算立刻婉拒的,但当他那只被石膏固定的手臂映入我眼帘时,我又觉得这么做不大好意思。
  放学后他会过来这里接我,所以我只好像现在这样坐在家里枯等。
  只不过等着等着,我的内心便越发不安起来,甚至刚才引发了轻微的胃痛。我不免回想起,以前被佐伯哥叫去后,差点就在学生会办公室被枪杀的往事。
  “茶会啊……”
  朱里学姊“呼呼”笑着,还露出名侦探发现诡异尸体时的表情。
  “果然这只是某种圈套吧?”
  “天晓得。如果你担心,何不事先进行准备?”
  “准备?”
  “在臼齿埋人自杀用的炸药,或是在肚子绑上定时炸弹之类的。”
  “不必了。”
  我斩钉截铁地摇头拒绝。为什么自己非得以自杀炸弹客的装备前往参加茶会不可呢?佐伯一家的茶会会场又不是军事要塞。
  “开玩笑的啦……我并不认为玲士郎是那种会耍小手段的人。你大可不必担心。”
  学姊很难得帮佐伯哥说了句好话。接着她便瞥了墙壁上的月历一眼,以好像在眺望什么远景似的眼神露出忧郁表情。
  “是吗……已经到这个时候了。”
  面对她深深吐出叹息的郁闷脸庞,我只能充满困惑地注视着。
  操绪也“啊’了一声,同时抬起头。
  原来是一辆纯白的大型豪华轿车,已经驶入了鸣樱邸前方的道路。
  O老实说,搭上属于佐伯家的豪华轿车,这并不是第一次。
  何况都已经去他们那栋超豪华的公寓见识过了,如今应该不会对接送车辆大惊小怪才对。
  结果,我还是太天真了。
  “咿耶耶耶……智春,这是新车耶!怎么比之前那辆还豪华?’
  刚乘入车内的瞬间,操绪就吓傻了。我也只能愣头愣脑地颔首同意她。对佐伯家认识愈多,不过是愈让自己的惊异程度倍增而已。
  事实上,这的确是一辆豪华到会让人大惊失色的轿车。
  不知有多昂贵的真皮装潢车厢内,设有摆满饮料的冰箱不必说,甚至还包括自动折叠式大尺寸电视、笔记型电脑、卡拉OK、次世代游戏主机、电动按摩椅等,完备到过头的程度。豪华轿车的全长也不知比上次那辆要多出几公尺。
  至于驾驶则是佐伯家的奥沼总管。足以容纳廿人的宽大座位上,现在只坐了佐伯哥与哀音而已。
  “怎么了?你们两个?不需要缩在角落里,放轻松一点吧!”
  佐伯哥单手拿着玻璃杯装的——像是矿泉水的饮料,边喝边讶异地问我们。
  我与操绪则不约而同地摇摇头。很抱歉,我们只是平民老百姓,坐这种车就是很难放轻松。搞不好装在行李箱里会比较好过一点。就让我们缩在不起眼的角落,不要管我们了。
  “那个……谢谢你招待我们。”
  在操绪的催促下,我有点不太甘愿地对佐伯哥低头致谢。
  朱里学姊也说不必担心。假使真是单纯的茶会邀请,向对方道谢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真的好吗?我们去不会打扰其他人?”
  操绪以依然略带戒心的口吻说,不过佐伯哥却优雅地点点头。
  “啊,当然不会。所谓的茶会就是请一些熟人来众聚而已。不需要想得多正式。你们能来玲子也会很高兴……啊。”
  佐伯哥说到这慌忙打住,赶忙以苦笑掩饰过去。接着他拨起前发,似乎有点不耐地摇摇头。
  “老实说好了,有个人很想见你们,我跟玲子只能算陪客。”
  “耶?”
  我与操绪对看了一眼。有人想见我们?是谁呢?
  听说茶会是由佐伯兄妹的亲戚所主办,但我们认识的朋友里面可没有那么多有钱人。
  “搞不好是相亲……”
  操绪努力以不让佐伯哥听见的低声偷偷对我说,我则皱起眉。
  “相亲?谁跟谁?”
  “佐伯同学,我说妹妹。”
  “她要相亲为何找我们参加呢?”
  “因为……智春就是她相亲的对象呀?”
  唔嗯——操绪自己说完后不太高兴地抿着嘴唇。
  “嘎?”
  怎么可能,我心想。不过我却没办法马上出言否定。毕竟经过这几天的体验,我已经非常
  清楚佐伯家的夸张有钱程度了。藉茶会的名义介绍婚约对象的亲戚长辈,确实很像有钱人的作
  风。
  “不,可是,他们干嘛要选我当相亲对象啊?”
  “不是这样的话,干嘛要找我们去参加茶会?’
  “唔,那是因为……”
  我无话可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软弱咕哝声。
  这么做事实上还有一种可能,而且是跟嵩月有关的。
  佐伯哥从很久以前就一直警戒我与嵩月是否将缔结契约。如果要保证阻止那种事发生,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把我推给另一个安全无害的女性。
  然而,就算佐伯哥的脑袋异于常人,应该也不可能因为这种夸张的理由而让妹妹跟我相亲
  吧?
  正当我否决了这项推测,并无意问拾起头时,佐伯哥隔壁的哀音刚好与我四目相交。她发现我一副苦恼的样子,似乎感觉颇为有趣地微微笑了一下。
  我们所乘的豪华轿车最后抵达位于郊外的一栋独立建筑。
  那是间矗立于丘陵上的美丽洋房。
  房子的占地宽阔,但基本上还在正常的范围内。绿油油的草坪与茂盛绽放的花朵,就算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来这里的庭园平日有细心照顾。
  装饰华丽的自动门在电力驱使下朝左右两侧打开了。
  嵌入门柱上的门牌——那几个字应该是念志津问吧?看来就是这座房子的主人姓氏了。
  等门完全开启后,豪华轿车才再度启动。车辆驶过石板地,终于滑入了仿佛高级饭店门厅前的车辆回转道。如此奢华的玄关,就算旁边停了这辆超高级轿车也丝毫不逊色。
  在玄关前,伫立了一名面熟的少女。她察觉到我们抵达后,脸上立刻浮现起交织着各种情绪的复杂微笑。
  “玲子,原来你先到了。”
  走下车的佐伯哥对身穿便服的妹妹打招呼。
  “是的。我刚才陪阿姨聊起关于大阿姨的事,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脱身。阿姨烤的松饼还是太甜了,真伤脑筋。”
  佐伯妹以比平常更为清纯的口吻回答。
  看了她的服装,我不禁暗地“哎呀”一声并偏着脑袋。这套衣服我有印象,因为那就是她从楼梯上摔落那天,我在她的衣帽间替她选的。
  这袭充满高雅千金风的服饰,的确很搭这栋宅邸的风景。可能是这个缘故吧,我总觉得如今的佐伯妹不太像我在学校所认识的那位,其吸引人的程度似乎暴增了两到三成。如果能拍下照片想必可以高价卖给樋口之流的支持者。
  虽说佐伯哥应该不会对妹妹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
  “那套衣服……不是志津间阿姨以前送的吗?”
  他以感慨的口吻说道。是的——佐伯妹则装出了平静而优雅的微笑。
  “真稀奇。我记得你以前好像从来没穿过吧?你不是说不喜欢这种少女风格的衣服吗?”
  “呃?”
  佐伯妹脸上的微笑在发出颤音后僵住了。她先是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接着才赶忙摇头。
  “啊,那是因为……那个……我、我改变喜好了!”
  她慌张地大声解释,声音甚至还一时哑了。不过佐伯妹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失态,于是便更为焦急地贴近自己的哥哥。
  “如、如果不偶尔穿给阿姨看,那不是太没礼貌了吗……我绝对不是因为谁说好看才穿的!还是说哥哥对此有什么不满!?”
  “不……呃,我没什么意见。你穿这样很好看。”
  就连佐伯哥也很罕见地被妹妹的气势压倒,边后退边解释道。佐伯妹这才粗鲁地“呼”了一声,不知为何又转而瞪向我。
  位于她身边的哀音则发出噗哧一笑。

  “啊……’
  在这种时候取笑她,恐怕连哀音都会挨佐伯妹的骂吧。我不由得发出了惊愕声。然而——
  “不,没事……别管我。”
  在佐伯妹恶狠狠的逼视下我赶紧道歉。
  我想起来了。佐伯妹不但看不见哀音的人,就连她的声音也听不见。身为普通人类的她,无法透过正常感官察觉到射影体的存在。
  就连操绪虽然同为射影体,不过也是透过特殊方式才能让一般人看见的这点我也一时忘了。哀音看出我刚才的奇怪举动后,便以有点困窘的苦笑表情望着我,接着又转为寂寞的微笑。
  但对这样的哀音,佐伯妹依然一无所知。
  至于佐伯哥则完全装作没有哀音存在的样子。
  “阿姨呢?”他对妹妹问。
  “在中庭的露台。往东侧的通道稍微走几步就可以在右手边看到。”
  佐伯妹说明道。倘若是由哀音解释,必定会正确地算出以公尺为单位的距离吧,但这时并没有人问她。那位身着白色洋装的幽灵少女,只能保持无言的微笑,继续伫立着。
  “我知道了。跟我来,夏目智春。我替你跟水无神操绪介绍一下。”
  “啊,好。”
  在佐伯哥的招手呼唤下,我跟操绪只好乖乖跟上去。这条通道似乎并不需要拖鞋。哀音则以非常怀念的表情环顾宅邸内的风景。只有佐伯妹一个人留在玄关,默默地目送我们离开。
  正如透过建物外观所想象的一样,室内装潢依然是那么高贵华美。精美的布面沙发与雅致的地毯,感觉就好像旧式外国电影才会出现的古董家俱。
  “哇,有暖炉。是真的暖炉耶!”
  操绪注意到位于墙边的壁炉台后,不禁赞叹道。那并非在里面埋设电暖炉的廉价赝品,而是真的可以点火的暖炉。壁炉台上则摆饰着我似乎见识过的破旧小熊布偶,还有玻璃制的相框。
  相框里的照片映出了三名少年少女的身影。
  年纪恐怕是刚升上中学左右吧。
  左侧的稚嫩少女不知为何哭丧着脸,右侧的少年则俊美到让人有点吃不消。这两位我一眼就能判断,铁定是小时候的佐伯兄妹没错。
  至于位在中央、那名满脸笑容的少女,看起来似乎既快活又充满了朝气。她拉着似乎有点不太情愿的佐伯哥胳臂,促狭地眯着眼睛。同时少女另一只手还竖起了大拇指,摆出“交给我吧”的手势。
  感觉跟操绪还满像的,我心想。我指的并不是五官,而是两人的气质。包括那种毫无根据就充满自信的习惯,以及情感丰富到过头这几点在内。
  只不过如果单纯看外表,比起操绪,那位少女更像一个我知道的人。我有点焦急地开始在记忆中搜寻。明明是我认识的人物,却一时想不起那人的名字。
  我们一行人继续走着,目标的中庭终于映人眼帘。
  位于绿色草坪上方的木制露台上,摆了张应该是古董家具的圆桌。一名妇人则坐在沐浴于柔和夕阳下的桌边,优雅地享用手中的茶。
  宅邸内虽然还有其他数名客人,但这位妇人应该就是茶会的主办者了。
  年纪大约在三十五岁左右吧。我原本以为主人应该会是个更贵气海派的人物,结果却是名脸上浮现娴静微笑的娇小女性。
  瞥见对方的微笑同时,我终于想起照片里的少女像谁了。只不过那跟我如今所认识的她,身上所散发的气息实在差异过大,所以我才会无法连想在一块儿。
  “那位是志津问雾绘女士,也是我跟玲子的阿姨。”
  佐伯哥望着坐在路台上的妇人介绍道。随后就以苦笑的表情对我们耸耸肩。
  “我们的母亲忙于工作,所以从小几乎都是由雾绘女士照顾。也因为如此,到现在我们还是对她毕恭毕敬。她对我强调一定要见你们一面,这让我很难拒绝。所以夏目智春,就麻烦你满足一下对方的心愿吧!”
  “不、不需要这么客气啦!”
  我边说边摇摇头。之前怀疑这是圈套的我才真是太没礼貌了。
  不过此刻更让我在意的,还是位于佐伯哥身旁、那位面露微笑的娇小幽灵少女。
  在露台上等我们光临的佐伯兄妹阿姨,长得跟哀音非常像。
  “呃……请问那一位,该不会就是……”
  我偷偷瞥了哀音几眼,接着问道。
  佐伯哥完全能理解我的反应。只见他平静地点着头,回答方式也非常简洁。
  “没错。她是哀音的母亲。”
  “果然……”
  操绪对我咬耳朵道。
  当看到暖炉上的照片时,操绪应该就已经察觉了吧。与佐伯兄妹一同出现在里头的活泼少女,其真实身分正是哀音。
  在以副葬处女之姿献给机巧魔神当活祭品之前——那正是哀音仍是普通少女时的模样。
  “——距今大约五年前,有一艘船只在地中海沉没。官方消息只是以意外带过,但其实真正原因是神圣防卫队与恶魔崇拜者间的短兵相接。”
  佐伯哥以不带情感的声音说下去,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在朗诵历史教科书一样。
  在夹杂了一口近乎叹息的换气后——
  “我们只是被偶然卷入,却差点弄丢了性命。把我们救出险境的唯一手段——”
  只有机巧魔神——佐伯哥表示。

  船只被挟持者占据后,佐伯哥与大量乘客、船员被关入船舱内。要救出这些人的唯一方式,就是利用压倒性的力量打穿舱壁,并一举歼灭武装的恶魔崇拜者。更正确地说,就是利用那架正以船只运送的机巧魔神。
  哀音在自我意志的选择下决定成为机巧魔神的活祭品,藉此让佐伯哥获得《翡翠》。
  之后,哀音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望着原本是自己表妹的幽灵少女,佐伯哥露出自嘲般的一笑。
  “今天刚好是哀音的忌日。”
  O
  在近距离下观察的雾绘女士,看起来比我一开始的印象还年轻。她少女时代的样貌依旧残存在脸孔上,只是其他部分变成了大人而已,用可爱来形容都不为过。不过即便如此,这位女性给人的感觉却一点也不幼稚,反而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雅风范与良好教养。这种类型的长辈我身边几乎没有,所以我开始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露台上流泻着典雅的音乐。
  那是莫札特的小夜曲(Serenade)——G大调弦乐小夜曲(※Eine Kleine Nachtmusik)。(编注:Eine的发音音同日文的哀音。)
  “欢迎你们光临。”
  雾绘女士以银钤般的清澈声音表示。她说话节奏则悠闲到大概只有普通人的一半速度吧?她请我们在正面的位子坐下,自己站起身帮我们注入红茶,这一连串的动作都非常自然。
  “智春,快回答啊。”
  操绪再度对我咬耳朵。之前一直对雾绘女士看傻眼的我终于回过神。
  “那……那个……今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很、很荣幸能承蒙您赐席……”
  “不对啦!”
  操绪慌忙打断我那因狼狈而胡言乱语的招呼方式。她为了挡住我向前一站,露出丝毫不逊色于雾绘女士的高雅微笑。
  “很感激您招待我们。我叫水无神操绪,是他的守护灵。’
  她以理所当然的口气平静地自我介绍道。你什么时候变我的守护灵了?我实在很想吐槽,不过在雾绘女士面前还是算了吧。
  “啊,我叫夏目。”
  在操绪的催促下,我勉强挤出自己的姓氏。虽说这种表现连我自己都觉得丢脸,但突然被带到这种完全没见识过的场合,我也很难做出得体的反应。
  雾绘女士发现我的狼狈模样后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出来。这种笑容让人完全无法讨厌她。
  我终于不住地脸红起来,但对方反而很过意不去似地摇摇头。

  “啊啊,真抱歉。你们两位就跟小玲形容的一模一样,所以我才会这么失态。”
  “小玲?”
  我不解地歪着脑袋。那是谁?
  “就是玲子呀。你们不是同班同学吗?”
  “啊,是的。我平时……受、受了她很多照顾。”
  本来想说经常惹她生气的,幸好最后勉强蒙混过去。佐伯妹会跟雾绘女士提及我们还真让人意外,天晓得她是怎么形容我跟操绪的,老实说我对此感到很不安。
  “小玲从以前就经常来我家玩,但她会愉快地提起学校的事,可是从最近才开始的。那孩子是那么可爱、柔弱,我一直很担心她会被男同学欺负。”
  “不……绝没有那种事……我可以保证。”
  被佐伯妹的怒火烧过而大哭出声的男生我倒是知道几个,相反的情况则一次也没听说过。
  况且天底下有哪个柔弱的女孩会以右直拳直接打断同班男生的鼻梁啊?
  或许雾绘女士认识的佐伯妹跟我们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也说不定。那女的在长辈面前还真会装乖,难道有双重人格吗?
  “此外,那孩子也几乎不跟士郎以外的男生说话。因此,第一次听到夏目同学的名字我还吓了一跳。从以前我就很想见你一面了,看你跟我所想象的一模一样,实在令人高兴。”
  “哈啊……”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发出尴尬的一笑。这种事让对方高兴应该要庆幸吗?我偷偷瞥了佐伯哥一眼,发现他也正以难以形容的表情交叉双臂。身为兄长的他搞不好心情比我还复杂。
  话说回来,刚才那个“士郎”应该就是指他吧。
  “还有……操绪同学,我也很想见你一面。”
  雾绘女士以欣赏怀念景色般的眼神温柔地投向操绪。
  然而当她缓缓伸出手试图碰触操绪的脸颊,却发现自己的指尖直接穿了过去后,立刻又转为有些哀伤的神情。
  “你真的是……幽灵呢。唔,我并不是怀疑你……太好了。”
  “耶?”
  操绪很不可思议地眨着眼。我也以愕然的反应盯向雾绘女士的侧面。说操绪真是幽灵,所以太好了——这是什么意思啊?
  不过我很快就察觉出她最后那番话的用意,毕竟她是哀音的母亲啊!
  “虽然我看不见,不过现在哀音依然陪伴在士郎身边对吧?就像你一样。”
  雾绘女士的声音出现了些微颤抖。
  “是的,一点也没错。’
  操绪平静地点点头,还以白皙的指尖缓缓包裹住雾绘女士的手。
  这时操绪的表情异常温柔。平常她刻意隐藏的部分,或许在无意识间显露出来了吧。

  “是吗……那就好。哀音现在一定很幸福吧。那孩子从以前就非常喜欢士郎。如果能永远陪伴在他身边,铁定会很开心……对吧?”
  “当然了。”
  操绪斩钉截铁地同意。
  喂喂——我有点不安起来了。那是别人的心情,你不要那么快就下定论好吗?雾绘女士听完再度噗哧一笑,或许是跟我产生了相同的感想吧。仔细一看,哀音此时脸上的微笑,也多少染上了苦笑的意味在内。
  “谢谢你,你跟以前的哀音很像。如果你认为跟着夏目同学是幸福的,我相信哀音的情况一定也是这样。这么一来我就放心了。”
  雾绘女士以像是在说服自己的口气喃喃说完后,便垂下了双眼。至于她背后的哀音则将手放在母亲肩膀上,似乎很想就这么抱住妈妈。
  我抬头仰望那位平日几乎不表现出任何感情的少女,一时又想起了放在暖炉上的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她形象与如今判若两人,那位表情丰富的年幼哀音,气质确实跟操绪很类似。雾绘女士所指的想必就是这个意思吧。
  但变成射影体后的这数年问,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哀音换了个人,我还是感到有些好奇。
  当然,这种事不适合在现在这种场合讨论。
  “对不起,我好像说了太多无谓的话。来,你们先轻松地用茶吧!”
  雾绘女士“砰”一声轻轻击掌露出华美的笑容对我们表示。
  O
  这场茶会在日落之前划上句点。
  我拒绝了佐伯哥说要送我们回鸣樱邸的提议,直接在途中下车。其实这都是佐伯妹的命令。
  不过要在人来人往的大马路旁,从这种豪华到夸张的轿车走下,还需要不少勇气。结果佐伯妹竞选了车站前的十字路口正中央。
  “智、智春,大家好像都在看我们耶?’
  “唔……我知道啦!”
  笼罩在周围路人好奇的目光下,我跟操绪像是在逃命般冲出豪华轿车旁。察觉到我们如此举动的佐伯妹,立刻毫不留情地大声怒吼:
  “夏目智春,给我站住!你自己一个人想去哪里!?”
  求你别把我的全名喊出来好吗!
  我一边诅咒对方的粗心大意,一边莫可奈何地回过头。佐伯妹尽管得在意那只还在痛的脚,不过依然摆出平日那种傲然挺立的姿势瞪着我。 ’
  “不是说好要跟我一起去买东西吗?”
  “不,我不记得有跟你说好啊……你只说我们要一起下车而已。”
  “难道你想让脚受伤的女孩子一个人拿重物!?”
  任凭她大发娇嗔,我只能深深叹了口气。
  不过这种戚觉并不讨厌就是了。
  我不经意苦笑起来。比起在志津问家那种故意装清纯的佐伯妹,还是这样的她比较自然。
  恢复平日所熟悉的她让我暗自松了口气。
  也许我不小心把心情写在脸上了。
  “……你在偷笑什么?”
  佐伯妹皱起眉,露出警戒的姿态。没什么啊——我马上用力摇头。
  “你想买什么东西?”
  “帮哥哥的校外教学准备必要物品。”
  “准备旅行用品……这种事应该让他自己来吧?”
  况且准备工作也算是旅行中颇愉快的一环,我心想。
  “如果他没受伤的话,就可以自己来了啊?”
  佐伯妹以带刺的口气谴责我。唔——我擦去额头冒出的冷汗。
  话说回来的确是这样没错。佐伯哥现在还是重伤伤患,等下就要直接去医院报到了。本来他根本是不能外出的,能出席方才的茶会夜色经过特地报告。
  虽说在有惊无险下,他还是被允许去参加这次的校外教学。但学生会的业务并不会因此中断,看来佐伯哥是很难找出悠闲准备旅行用品的空档了。
  “要准备哪些东西呢?’
  操绪似乎稍梢被引发了兴趣。只见她从我的肩头探出身子问。
  “呃,我哥哥有把清单列给我……”
  佐伯妹从包包中取出一张宛如超长发票般的纸条。
  “防晒油、当地的导览手册、飞机上用的眼罩。”
  “……原来如此。”
  嗯——我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去夏威夷旅行带这些还算妥当。佐伯哥会受伤我也有责任,帮忙买这点东西就算举手之劳吧。
  “此外还有便服——希望是那种打石膏也方便穿着的。然后还有礼服——为了预防临时要参加派对需要准备一套燕尾服。飞机上要吃的零食则是红带香槟松露巧克力。红茶的茶叶要请常去的那间专门店去订。枕头款式则需要用家里那种低反发弹性枕,睡袍则是※Freedom Hotel指定专用的快干性纤维制。” (译注:位于柬埔寨的一间著名饭店。)
  “嗄——等一下啦!”
  我大喊一声后将清单从佐伯妹手中夺走。原本以为她是在说笑话,结果她真的是照着上头—列出的东西念。附带一提,这上面列出的物品数量可是超过了一百种。
  松露巧克力?特别订制的茶叶?那个学生会长参加高中的校外教学,竟然想带燕尾服以及专用的枕头、睡袍去?这种夸张的行为在我看来就跟白痴一样。
  “只是校外教学而已,你哥哥要带这么多东西吗?”
  “咦?可是目的地是在海外耶?”
  佐伯妹以不解的表情反问我。没想到除了她哥以外,就连她自己也是这么缺乏常识。拜托你们用平民百姓的角度思考一下吧,而且校外教学可是不能带总管或女仆去的!
  “对、对喔……我哥哥一个人应该没办法拿这么多东西……该怎么办才奸?”
  终于理解状况严重性的佐伯妹,这才手足无措地喃喃问着。我则不耐地叹了口气。
  “这张清单借我。还有,你身上有笔吗?”
  “……有啊。要做什么?”
  “先借我就对了。”
  我把佐伯哥那张清单上不必要的物品一个个杠掉。其实几乎都是不需要的东西,所以杠起来很欢乐。至于真正该买的普通旅行物品他反而没列,于是我在上头帮他加了盥洗用具以及内衣裤等。
  “……这个洗衣袋是做什么用的?”
  “把换下的脏衣服放进去,接着就可以拿去洗衣机洗了。”
  “呼——那塑胶袋呢?”
  “总之带着就对了。一定能派上用场。”
  “……夏目对这些还真了解耶……?”
  佐伯妹佩服地瞪大眼睛问我。那只是你们这对兄妹太缺乏普通人的常识而已,我心想。不过被她夸奖感觉也不赖,还是别吐槽好了。
  “你看,我觉得带这些就够了。哪些是你们家里没有的,趁现在补齐吧!”
  我将长度缩短到不超过手掌的清单还给佐伯妹。她仔细对着那张纸条研究了好一会儿。
  “有夏目在真是太好了。”
  真难得她今天会夸我到这种程度,实在有点受宠若惊。率直也算是佐伯妹的可爱之处吧,我心想。
  “是、是吗?”
  “是啊。因为我自己一个人根本没办法买哥哥要用的内衣裤。”
  “是、是喔……确实没错……”
  我有点失落地喃喃回应着。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操绪在旁听了也默不作声地抖着肩膀偷笑。
  也就是说,要买佐伯哥的内衣裤,只有我在才有办法的意思。虽说会走到这一步也是很自然的,但我还是相当不快。这跟个人兴趣什么的无关,讨厌就是讨厌吧。

  佐伯妹的脚已经可以勉强自行走路,比先前恢复不少了。但话说回来,看她那种蹒跚的样子还是让人提心吊胆,遇到需要爬楼梯或搭电扶梯的地方,我不能不出手帮她。拿东西的工作当然也会自动落在我头上。
  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前往男性内衣裤的卖场选购,既醒目又让我感到丢脸,就很像是一对正在同居的笨蛋情侣一样。如果被认识的人撞见了,铁定会招致严重的误解。只有在这种时候,操绪才会刻意离我远远的,装作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只见她露出强忍笑意的表情:心里铁定是在看好戏吧。这种无情的家伙先前也敢自称是我的“守护灵”啊。
  “那个……夏目。”
  结果光是买那些东西就花了两小时左右。莫名疲惫的我坐在汉堡店里吃着迟来的晚餐,佐伯妹则很稀奇似地大嚼新推出的汉堡。她吃到一半,突然对我张口道:
  “今天很谢谢你特地去见我阿姨。”
  “啊,哪里……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我对于佐伯妹异于以往的口气感到诧异,不禁端详着她那正在凝视窗外的侧面。
  驶过国道的车辆头灯,照亮了她那端正的脸部轮廓。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雾绘女士所说,佐伯妹其实是很柔弱的女孩这点。至今为止我都没察觉到,但脸上浮现作梦般表情的她,其实气氛跟哀音还有点像。她们真的是表姊妹——我到现在才有实际的戚觉。
  “忘了是什么时候跟夏目提过的。”
  佐伯妹以叹息般的口吻对我说:
  “我对于哀音消失时的事完全没有记忆。关于机巧魔神,也是到了最近才耳闻。冈为我哥哥以前对我都是绝口不提。”
  “啊……嗯。”
  我也记得佐伯妹以前跟我提过。
  “我有时候在想。搞不好本来应该要被封印在哥哥那架机巧魔神里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哀音只是充当我的替身罢了。”
  佐伯妹一边啜饮加了冰块的柳橙汁,一边露出虚幻的微笑。
  我则无法回答她的这番发言。
  虽说并不是不可能。毕竟机巧魔神会挑的副葬处女人选,都是跟操演者关系深厚的对象。
  不论佐伯哥的个人意志如何,在他背后的神圣防卫队高层,确实有可能是这么安排的。
  发现我沉默不语后,佐伯妹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笑容。
  “我相信哥哥所做的事是为了人类好,而哀音也没有因此感到不幸……不过,对自己现在不需要处于哀音的立场这点,我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这种想法很丢脸吧?”
  “……也没什么丢脸不丢脸的。”
  光是要挤出这句话就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总不能还去寻求操绪的赞同吧。
  但佐伯妹苦恼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她会一天到晚造访雾绘女士的家,或许就像是一种赎罪吧。
  “这种事不需要太在意啦!’
  大概是不喜欢这种多愁善戚的气氛吧,操绪主动开口,发表了一句完全不像幽灵的开朗意见:
  “当幽灵也没什么不好呀?捉弄智春很有趣,也不需要担心房租或伙食费,更不会因生理期而肚子痛,也没有手脚冰冷、便秘等毛病。”
  不知道这要算有说服力还是鬼扯,总之操绪是想鼓励佐伯妹。我听了忍不住以厌恶的表情抬头仰望有点得意的操绪。
  “你这家伙……一点矜持都没有。大家明明在吃饭咧……”
  就不能用更委婉一点的例子吗?这种时候提起什么便秘,敦我跟佐伯妹要怎么反应才好。
  佐伯妹似乎也觉得自己陷入愁绪是一件很蠢的事,不由得面露苦笑。
  “或许吧……不过,在校外教学或其他重要活动前,我总会想起这些。例如哀音本来也可以去校外教学的,现在在这里跟夏目一起吃汉堡的人原本会是她也说不定。”
  “思……”
  我可以理解佐伯妹想表达的意思。虽说她担心这些也没用,但要她完全不在意恐怕也很难。
  耶我们至少可以帮哀音做些什么吧,我心想。
  “对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夏目?耶,等一下……?”
  佐伯妹以愕然的表情瞪着突然站起来大声说话的我。我咬着吃到一半的汉堡冲出店外,直接飞奔进附近的家电量贩店。
  数分钟后,找到目标物的我便回来了。佐伯妹则以茫然的表情等待我。
  “这是什么?”
  发现我带回来的商品,佐伯妹狐疑地歪着脑袋。
  “照相机?”
  “是啊。拍立得相机。”
  这就是一般通称拍立得的即时成像相机,拍下的照片可以当场从机器输出。
  “呃——就算是我们的饯别礼物,送给你哥带去校外教学吧。”
  “……要让哥哥带这个去?照相机我家有很多台啊?”
  “嗯。不过樋口以前实验过,当操绪还是普通幽灵的时候,他们做过拍摄灵异照片的实验。”
  “……灵异照片?”
  对哟对哟——操绪猛点头,似乎也想起来了。
  像她这样的射影体原本一般人是看不见的,但透过照相或录影,在某些条件下可以被拍到。中学时代的我之所以会被发现遭幽灵缠身,其实就是这个缘故。
  当时,对超自然现象非常有兴趣的樋口,就拿了各种不同的相机与底片来我家,试图拍摄更多操绪的照片。
  根据他的实验结果证明——
  “这家厂牌的这种底片,有非常高的机率能拍下操绪。就好像现在一般人也可以看到操绪一样。虽然原理我们不懂,但大概是波长比较合之类的理由吧!”
  “那又如何?”
  “呃,既然可以拍操绪,同为射影体的哀音……小姐也行吧?事情就是这样。”
  “啊……”
  终于明白我想表达什么的佐伯妹瞪大眼。
  “这种便宜的照相机可以拍下哀音?意思就是我也可以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了?”
  “嗯……应该可以。”
  便宜那两个字就免了吧——我绷着脸。
  “既然是难得的校外教学,多拍几张有纪念价值的相片也不赖。”
  “的确……嗯。是难得的旅行机会啊!”
  佐伯妹说完露出天真无邪的微笑。虽然这阵子我增添了不少麻烦,不过,看在这种笑容的份上也就罢了。
  卸下沉重负荷的轻松感让我用力伸了个懒腰。后天早上佐伯哥他们就要启程前往夏威夷了,届时他妹的伤应该会比现在复原更多吧。这么一来我也终于不必再顾虑这对兄妹的事,可以安心不少。
  “那后天早上,你要到新干线的验票闸门前报到喔!”
  佐伯妹对我命令着,这毫无预警的要求让我吓了一跳。
  “耶?”
  还有什么事啊?
  “有欢送活动啊。你没听说过洛高的惯例吗?”
  “啊,那倒是有,我以前听杏聊过。”
  “既然机会难得,那你也出席吧!”
  面对佐伯妹丝毫不容分说的指示,已经没力抵抗的我只能耸耸肩。
  算了——我再度说服自己。
  也可以顺道去送朱里学姊嘛,等那项活动结束就真的脱离苦海了。
  然而,当下的我沉浸在这种工作完毕的畅快感中,完全忘了一点。
  那就是自己已经被卷入另一项更严重的麻烦事里。


  第五章
  新的一周开始。这个礼拜一的洛芦和高中气氛不同以往。
  那是因为校外教学要展开了。
  从现在开始的数日间二年级生将完全消失。少了三分之一学生的学校会比平常更冷清,校园内飘荡着些许开放感与一抹孤寂。
  “今天的※欧胡岛最高温好像是廿九度耶!” (译注:oahu。夏威夷面积第三大、人口最多的岛屿。)
  “……结果这里还比较热嘛!”
  早上七点五十分,我们这个地区的温度是卅三度,而且还在逐渐上升中。
  我与操绪怀抱着被骗的心情,在这一早天气就热得半死的艳阳下,走进了乍看下一如往常的校舍。然而——
  “这是什么……?”
  放鞋的置物柜里多了一样陌生的异物,我不禁讶异地皱起眉。
  是信。
  让人摸不清头绪的诡异来信。
  锐利得几乎能划破手指的日本纸被折了三折,最上头则以黑色墨汁注明了“急件”二字。
  这根本就是古装剧里才会出现的挑战状或遗书嘛。搞不好是情书喔——就连这种幸福的妄想余地都不留给我一点,真是令人不快的一封信。
  此外上面并没有记载来信者的姓名。
  不过很遗憾地,我认识的某个人确实有可能以这种方式寄信。
  信中只简洁地描述了对方所要求的事。
  ——请尽速至第三学生会报到。
  果然啊——我心想。
  “这是冬琉会长写的?”
  操绪从信的背面凑过头,同时问我。
  “应该吧。”
  我点点头。第三学生会会长橘高冬琉,是这所学校与学生会有关的人当中,很难得思考逻辑比较接近正常人的。
  但如果要问冬琉会长算不算正常人,我还是很难回答。毕竟她平常也会背着那把超长的日本刀在校内四处活动。我并不知道她的理由,倘若要说那是因为她家开剑道道场的缘故,其他学生似乎可以接受吧,但我还是认为很离谱。
  总之既然寄件者是冬琉会长,会用这种特殊的信纸与书写方式就没什么好存疑了。这的确很像她的作风。
  “怎么办?要去吗?’
  “能不去吗?是会长直接点名耶!”
  我将那封夸张的召唤信塞入口袋,叹了一口气。操绪也对我点点头。
  “就是说呀!如果无视的话不知道结果会多恐怖。”
  “嗯……确实。”
  我一想象冬琉会长发怒的模样,就有一种寒气直上背脊的戚觉。被人称为洛高第一把交椅的冬琉会长,就连那个佐伯哥都畏惧得不敢随便接近。违抗这种人所下的指示,不管有几条命大概都不够用吧!
  “……我想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吧!你想想,现在二年级不都去旅行了吗?可能是因为人手不够才叫我过去打杂的。”
  我以乐观的口吻说道,有大半用意是为了安慰自己。
  “嗯……是这样吗?”
  操绪却对我投以深感疑虑的眼神。
  “那种事用校内广播通知就可以了吧?而且为什么非得找智春不可?’
  “那是因为……可能是跟科学社有关的工作吧,例如社长又开始茧居之类的。”
  “原来如此……那就有可能。”
  操绪终于同意我的推测了,我们也址是恰好在这时抵达第三学生会办公室前。
  这里跟警戒森严、宛如军事要塞的第一学生会不同,看起来就跟普通的教室没两样。要登堂入室也不像那边那么麻烦。
  “打扰了。”
  入口并没有上锁。我轻轻敲了两下门,接着便缓缓推开。
  随后则是一阵沉默。
  “……抱歉,我走错了。”
  我当场又把门关上,一转身就想朝右离开。但这时在我的背后——
  “夏目智春,你想去哪里?”
  伴随着这句粗鲁的质疑,我还听到枪口对准自己的声响。
  一名眼神邪恶的学姊坐在学生会办公室的入口附近,正在玩弄掌中的两把手枪。
  要说她是美女应该也可以,但给人的印象不管怎么看都绝非正派。带有波浪卷的头发,以及故意歪向一边、似乎在嘲讽人的厚唇。这样的她很适合在左右两侧带着貌似小喽罗的两名男子,称呼这种女性大姊头应该不为过吧。
  她本人似乎对自己的反派长相很有自觉,平常都以厚重的眼镜、麻花辫、扑克脸隐藏过去。因此能看到她真实面目的人并不多。
  她正是第二学生会会长——仓泽六夏。
  为什么那家伙会出现在这?我感到十分狼狈。
  而且学生会办公室里还不只她一个。
  六夏会长的对面有一名身着陌生制服的人物。那人背对着白窗口洒下的阳光,以秀气的姿态伫立着。应该又是另一位学姊吧。尽管她拥有端整的脸孔,但以她的情况,与其用美少女还不如以男装丽人来形容比较贴切。
  华丽而结实的苗条身躯与修长四肢,这名少女的外貌怎么看都比较像是一名美男子。
  她是学生联盟的武装学生指导员。
  也是本校前任的第一学生会会长——雪原瑶。
  发现我们呆站着不动后,她立刻“呼”地露出一脸华丽的笑容。我见状则猛烈地不安起来。有瑶这种重量级角色同席,把我叫来这里绝对不是为了科学社的杂事吧。
  “——早安,夏目智春。”
  夹在六夏与瑶之间,冬琉会长以端正的坐姿位于房间最内侧。
  如果屏除遮住右眼的浏海与架在一旁的巨大日本刀不看,她就像一名散发着知性气氛的普通女学生吧。
  然而她那种无意识中流露出的压迫感还是很难让人忽略。这就是冬琉会长的可怕之处了。
  这三位与学生会相关的三年级学姊共众一堂,已经有一种令我喘不过气的感觉了……‘好像。蔷薇馆……”——操绪突然这么咕哝着。这种杀气冲天的蔷薇馆也太恐怖了吧,我心想。总(插图)之聚集在此地的这三人,毫无疑问是怪人辈出的洛高里,最强大也最糟糕的组合,我可以这么断言。(译注:典出小说“玛莉亚的凝望”。)(切切的圣地啊 滚啊滚)
  “请问……这到底是……?”
  “你终于来了,夏目智春。总之先坐下吧!”
  冬琉会长不理会我的疑惑,迳自指着正面的位子。
  错失逃跑机会的我,只好硬着头皮坐在她指定的地方。
  我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叫来这种根本不属于我的场合。脑中现在只剩下不好的预感而已。
  魔女审判——这个名词突然浮现于我的脑海。
  本来所谓的魔女审判是指中世纪对魔女的迫害行为。但倒过来比喻,某人被一群魔女围攻并吊起来,应该就类似现在这种气氛吧。
  “为什么要把你叫过来,你应该知道吧?”
  冬琉会长以冷静的口吻问我。这种平静的态度才是她最恐怖之处啊。
  我焦躁地摇摇头。突然问我这个我一点头绪也没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诱导讯问吗?
  不过冬琉会长依旧无视我的困惑。
  “你跟加贺篝隆也在明莲寺高中交手过吧?”
  “嗄?加、加贺篝……?”
  我楞楞地反问道。遥似乎觉得我的反映很有趣,再度“呼”地愉快笑出了声,话说回来冬琉会长说的确有其事,我差点就忘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直盯着冬琉会长那双冷静的眼眸。
  她们几个想知道的,或许是关于崩坏的明莲寺学生会吧!
  既然是跟加贺篝隆也有关,像她们这样的大牌组合会齐众一堂出马调查,也是极其自然的一件事。至于把我叫来的理由我现在也懂了。佐伯哥去校外教学后,她们唯一能打听详情的对象就只剩下我跟嵩月。
  “你对这玩意儿的认知有多少?”
  冬琉会长再度以冷静的口气问我。
  随后她便从桌下取出一样物品并放在我面前。那是一件我不熟悉的人工制品。
  那东西的异样外观让我困惑了好一会儿。
  一眼望去,我还以为那是松茸。
  全长大约廿公分,发出金属光泽的筒状物。物体尖端呈半球状的笠形,也就是俗称的香菇形吧。笠状部分是由带有萤光的绿及淡黄色组成。
  “嗄……这东西……形状看起来很猥亵……”
  “这该不会就是那种……大人的玩具吧?”
  我与操绪打量了一会儿后各自发表感想。

  “不对!”
  冬琉会长怒斥一声。她是那种很讨厌别人开黄腔的人。
  “这是机巧魔神的扩充零件,点火装置啦!”
  “耶?”
  我惊讶地瞪着放在桌上的那根机械筒。仔细一瞧,在其金属香菇部位的表面,确实配置着许多电子零件的接点。我们之前取得的另一样扩充零件——安定装置,老实说跟这还有点像。
  “……原来扩充零件长得这么猥亵啊?”
  “不准你用那两个字!”
  冬琉会长以骇人的表情瞪着我。然而,听了我的说法后,六夏也耸耸肩。
  “可是,不论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猥亵物品吧。”
  瑶也以冷静的微笑点点头。
  “是啊……何必做成如此色情的外型呢?不过,在下认为冬琉想讨论的问题,或许是猥亵与艺术之间的界线该如何划分,不是吗?”
  “谁要讨论那个!你们这几个人给我差不多一点!”
  冬琉会长颤抖着肩膀,以恐怖的低沉声音吼道。这个人也满辛苦的啊——我一下子忘了自己的立场,开始同情起她来。
  “请问……为什么点火装置会在这里?这不是明莲寺高中学生会交给佐伯会长保管的吗?’
  操绪不解地问道。话说回来确实是这样,我也想起来了,于是我帮操绪转达。被称为点火装置的这项扩充零件,是明莲寺高中学生会陷入崩坏状态后,判断自己已无力保护才交给盟友佐伯哥代管。
  “是佐伯玲士郎本人直接拜托我们分析这项扩充零件。关于黑科学领域的研究,毕竟还是得靠第三学生会……也就是科学狂会的力量。”
  “啊……”
  原来如此啊,我心想。平常即使采取对立姿态,毕竟还是同校的组织。根据现实需要有时也得相互支援。
  “那已经研究出这玩意儿的功用了吗?”
  “这个嘛,也不能说一无所获。”
  冬琉会长说到这,有点郁闷地拨了拨浏海。
  “目前唯一明白的一点是,没有一架机巧魔神适合装上这种零件。”
  “耶?”
  “根据阿妮娅·福尔切的报告,规格似乎全不相符。即使组装入现存的机巧魔神中,这项扩充零件也无法启动。”
  “可是,这不是很怪吗……?”
  操绪不解地偏着脖子。身为前操演者的冬琉会长听不到操绪的声音,所以她这番话是说给我听的。
  “既然如此,加贺篝隆也要这玩意儿做什么?’
  就是说啊,我也盯着眼前这根筒状机械。既然与现存的所有机巧魔神都规格不符,那加贺篝的《蔷薇辉》应该也无法使用点火装置吧。
  “我也无法理解这点,不过加贺篝隆也的确想夺取这项扩充零件。”
  六夏以不太爽快的表情答道。她将吸管插入不知从哪取出的铝箔包焦糖玛琪朵,同时又说:
  “夏目智春,最近的事件你应该有听说过吧?”
  “事件……?”
  我蹙着眉。我能想到的事件实在太多了,不知道六夏是指哪个。
  “就是有可疑人士闯入学生会办公室。”
  “啊……就是凤岛在校内大闹那次……!”
  我想起来了。凤岛与第一学生会起冲突,并使佐伯兄妹双双挂彩那次。这么说来,当天同一时间,确实有人趁机闯入第二学生会的地下金库捣乱。
  “不过,我听说那次没什么太大损失啊?只不过被拿走校外教学简介之类不怎么要紧的资料……”
  “常然有损失!”
  六夏打断我的话大吼着。
  “那家伙害我得换掉第二学生会金库的每一道锁!包括电子式的记忆装置、两个转盘式密码锁还有锁头!你知道全部得花多少钱吗?两百四十一万七百九十元!两百四十一万七百九十元!如果拿去买玉米棒,可以买廿四万一千零七十九根!”
  “这、这……该怎么说,真遗憾啊……”
  这么说的确没错,即使金库里的东西损失轻微,被人闯入过的金库还是不能放着不管。第二学生会遭受到如此的无妄之灾,难怪六夏会长会气得七窍生烟。
  高中学生会办公室的金库要用这么高级的本来就很异常没错,但能轻易进入如此戒备森严的金库,那名可疑人物也不是等闲之辈。
  不过,这跟加贺篝隆也有什么关系?
  “对了……操绪想起来了!智春,你忘了之前的内裤小偷事件吗!”
  操绪突然想到什么而大喊一声。
  “啊……”
  我脑中终于有一种拼图快要完成的感觉。
  大约在两个月前,严密上锁的洛高女子更衣室发生了大量内衣裤被偷走的事件。而真正的犯人正是加贺篝隆也。

  只要有通风口之类的缝隙或电线走的管路——只要一点点的空间,就能让那家伙的使魔软体兽轻松进入密室。
  如果是加贺篝与他的使魔,要偷偷溜入防卫严密的第一学生会办公室,或大刺剌地走进第二学生会金库闲逛,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不,除了他以外不必作第二人想了。
  “加贺篝得知点火装置被转送到市内其他高中后,就开始不断闯入包括洛高在内的多所学生会办公室。等他确认目标物就放在明莲寺高中,才会决定硬碰硬抢夺……这是学生联盟总部的分析。”
  瑶的说明简洁有力。原来如此,我一下就听懂了,真不简单。
  这么一来整件事就连在一块了。
  加贺篝隆也如果不是为了寻找点火装置的位置,就没有必要刻意闯入洛高的每一个学生会办公室搜索。
  加贺篝在明莲寺高中对我们所说的话,刚好证明了瑶提出的分析。
  不过到了最后,加贺篝还是没能得逞。
  那是因为接到救援请托的佐伯哥,火速赶往明莲寺高中之故。
  至于原本毫无关联的我们,则是为了找佐伯哥才会误闯那里。
  “呃……可是,先等一下。那凤岛来我们学校大闹又是为了什么?”
  我突然想起这个疑点,于是又问。
  平常严密戒备的第一学生会办公室,为了要逮捕在校内捣乱的凤岛,才会让处决部成员大举出动,使办公室大唱空城计。这跟加贺篝应该无关吧。
  “这没什么矛盾的。凤岛蹴策跟加贺篝隆也串通好——这不就说通了?”
  瑶就像现场有一盏舞台聚光灯在对准她一样,露出光彩动人的表情微笑道。
  我想了想她话中的涵义,最后才叫出声来。
  “耶……?”
  加贺篝一个人就够难缠了,那个笨蛋凤岛竟然还是他的同伙?
  “等等……这、这不是很棘手嘛?因为……”
  “反正一定是以金钱雇用,或者拿某种利益诱惑吧。”
  六夏懒洋洋地撑着脸颊说道。那是你吧,除了刚才那些条件外根本不可能要你出力。
  “……如果真是那样就还好,我们担心的是,点火装置这种扩充零件,搞不好具备让那两人不得不联手的重要价值。或者,有我们不知道的第三势力促成那两人携手合作,不能排除如此的可能性……”
  冬琉会长对我说道。她跟我一样脸色非常凝重。
  但在如此神情紧绷的她旁边,六夏那家伙依旧自顾自啜着超甜的铝箔包饮料,瑶也不当一回事地开口:
  “冬琉,你太杞人忧天了。不过,在下一直很欣赏你的这种认真性格。”
  瑶简直就像想要“把”冬琉会长一样,将手环过对方的肩膀。啊——够了够了,结果一下子就被冬琉会长挥走。真是的,刚才的紧张感顿时就荡然无存。
  “总之!当下的课题是,加贺篝可能会再来本校抢夺扩充零件!”
  冬琉会长一边伸手把死缠着自己不放的瑶赶走,一边说明道。
  事实上她说的一点也没错。
  点火装置暂时让你们保管——加贺篝当初正是这样对我们放话的。
  那句话的意思就是,预告他很快会进行下一次的不法行动。
  加贺篝如今的袭击目标已经从明莲寺换成洛高了。而且这次他还可能带着凤岛这名帮手。
  如今的洛高,则由于二年级全体去校外教学,导致战力大幅减弱。
  维持校内治安的主力——第一学生会部队几乎全数缺席。这种状态下能与加贺篝他们抗衡吗?我不免担忧起来。幸好这次的事件与我跟操绪完全无关。嗯,真是好险啊。
  既然有这几位威震八方的大姊上场,事情就全权交给她们处理吧。像我这种角色根本没有参加的份。
  “所以,夏目智春。”
  只见冬琉会长“呼”了一声,露出有气无力的微笑。她这种表情看起来颇为稚嫩,老实说还有点可爱呢。
  你们可以回去了——我原木以为她接下来会这么说。毕竟我所知道的情报都全部告诉她了,剩下也没什么可以问的。况且我根本就不想再碰到加贺篝一次。
  结果冬琉会长却迅速与六夏、瑶默默对看一眼,然后才直接了当地告诉我:
  “这件点火装置就交给你保管了。你加油吧。”
  嗄……?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只能愣愣地凝视那根貌似香菇的绿色扩充零件。接着就是一阵强烈的晕眩袭上我脑袋。砰——我不自觉从原本所坐的椅子上摔落。
  O
  点火装置就交给你保管了。
  “……会……会长在说什么啊!?”
  我好不容易才爬回椅子并连番叫苦。所谓的点火装置,就是这外型猥亵、看起来像恶作剧玩具的扩充零件,而且它还是加贺篝所锁定的目标。
  “这种东西靠我一个人要怎么保护啊!”
  我惨叫着,并像个耍赖的小朋友般死命摇头。毕竟我可是亲眼见识过明莲寺高中学生会与加贺篝对抗的下场。随随便便收下这种危险物品可是会断送自己的小命,当然要斩钉截铁地拒绝才行。
  “等等等等,我并不是要你一个人保护它啊?”
  冬琉会长也讶异地眨着眼。看来她应该不是想蒙混过去吧。
  “可、可是会长刚才……”
  “你先冷静地听我把话说完。”
  她以教训不听话孩子般的口吻劝戒我,我只能乖乖闭嘴。
  虽然我还没到完全信赖这位会长的程度,但不管怎么看,我都没能力与如今待在这里的三位大姊同时对抗。为了让她们放下戒心,不如姑且先装成乖巧听话的学弟,然后再伺机而动吧。
  “你想想,夏目同学,加贺篝的使魔,是不是有能力侵入校内的任何一处?”
  “呃,是啊……我想应该可以吧。”
  我点点头,这点的确无法否定。只要加贺篝有那个意思,不要说学校了,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金库他都能随便进去。
  “也就是说,这项扩充零件找不到所谓的安全保管场所。就算埋入深深的地底应该也是徒劳无功。点火装置既然也算机巧魔神的零件之一,本身就会发出微弱的魔力,只要厌应到那种魔力便能马上发现它的所在之处。”
  “……原来如此。”
  “因此,为了预防加贺篝把点火装置夺走,让某人寸步小离地随身带着它才好的手段。这点你没异议吧?”
  “确实……我没意见……”
  冬琉会长逻辑精密的说明让我差点就要同意了。
  “不,可是,为什么要挑我咧!?”
  “因为没有其他适合人选了。佐伯玲士郎如果在的话应该会交给他,不过他已经去夏威夷旅行了。”
  “但,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操演者啊。例如雪原小姐……”
  “瑶是不行的。”
  冬琉会长一句话就否决了我的提议。为什么——我感到思绪一片混乱。瑶的《白银》不是被称为GD中最强的机巧魔神吗?就算是以加贺篝为对手,她都应该能不分轩轾。
  “学生联盟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保护学生在校外的活动而已啊,夏目智春。”
  瑶本人一边苦笑一边对我说明道:
  “上次的事件,是因为加贺篝隆也的魔神相克者能力已经危害到普通学生,才会派春奈出去解决,但这次就不同了。争夺扩充零件这种事,只限定在操演者们内部。因此像在下这种GD是不能千涉的。”
  “是……是这样吗……”
  我很失望地喃喃说道。
  这么说来也不是毫无道理。过去瑶以GD的身分登场,全都是校外所发生的事件。至于学生会与学生会之间的抗争,她连一次也没干预过。
  “在下个人是对这种长得像猥亵物的扩充零件有兴趣啦……”
  瑶以不知是正经还是在闲扯的口吻微笑道,不过马上被冬琉会长瞪了一眼。
  “既然如此,还有六夏……会长啊?”
  我努力挖掘脑袋,终于找到了那个如今正露出邪恶真面目的六夏。
  结果六夏却咧嘴并眯起眼睛,看起来更像个恶棍了。
  “确定要吗?要委托第二学生会?”
  “咦?”
  “很抱歉我跟橘高她们不同,对分析扩充零件没有兴趣。只要有人愿意出高价买,就算买主是魔神相克者或内裤小偷我都不在乎喔?”
  “不……那样就有点……”
  应该说太糟糕了,我心想。在还没确认点火装置这种扩充零件的实际用途前,一下子被加贺篝拿去反而会更危险。
  此外还得顾虑明莲寺高中学生会的心情。他们赌命保护的这个点火装置,倘若被别人拿去当赚钱的道具,实在是让人于心不忍。
  “——仓泽六夏,你刚才说的是真心话?”
  冬琉会长冷静地质疑道。她的声音就像一片结冻的刀刃,让原本炎热的这个房间顿时降低为隆冬才有的低温。我这才惊觉,那把原先架在一旁的日本刀,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冬琉会长握在手中了。
  “哈哈,当然是玩笑话、玩笑话!”
  在这种寒风刺骨的气氛中,六夏勉强挤出开朗的笑容辩解道。那种表情就好像,她完全没感受到充斥于整间办公室的冬琉会长杀气般。冬琉会长虽然不是普通角色,不过六夏这家伙也不惶多让就是了。我与操绪在一旁只能不住地发抖,胆战心惊地观望这两人的危险对话。
  “第二学生会才不会乱卖还没搞清楚真正价值的商品。这点你可以相信我们。”
  六夏以自信满满的口气试图说服对方。不,我没办法相信你。
  “……所以你明白了吧?不能交给六夏保管。合适的人选只有你一个了,夏目智春。”
  冬琉会长语带疲惫地表示。虽然每次这种时候我都要敬佩她的用心良苦,但我可不能在这时轻易退让。
  “那个……就算不交给我,冬琉会长也可以自行保管吧?”
  “那、那也不行。”
  只见她脸部肌肉顿时一绷,迅速地对我摇着头。
  为什么呢?我的思绪又开始紊乱了。虽说冬琉会长并不能召唤机巧魔神,但身为前操演者的她,据称战斗力还在瑶之上。保护点火装置的最适合人选,应该是她才对吧。
  “总之,这个扩充零件就交给你了。在校内加贺篝应该不至于引发规模过大的战斗。如果是在校外,我们会负责保护你。”
  冬琉会长不知为何以焦躁的口吻快速说完这段话。我则“嗯唔”地低吟一声。
  “有大家的保护是很好……不过,还是让冬琉会长保管……”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那,制作几个假的点火装置,让大家各自携带好了……”
  “我才不要!”
  冬琉会长几乎是以惨叫的方式抗拒道。为什么那么坚持嘛?我心想。不让瑶或六夏携带的道理我还能接受,但她自己应该不成问题吧?
  “为什么呢?可以请会长说明一下吗?”
  “那、那是因为……呃……”
  冬琉会长终于被惹毛了,对我露出忿忿的表情。随后,她才不知为何以狼狈的姿态小声说:
  “……因为很像……猥……”
  “……猥?”
  “总之!这种貌似猥亵物的扩充零件怎么能让女孩子随身携带嘛!”
  冬琉会长终于自暴自弃弃地大叫道。发现她的脸一路红到耳垂后,我顿时瞠目结舌起来。
  “咦……耶耶?”只有这个理由吗!?
  “反正这是会长的命令。我命令夏目智春保护点火装置!完毕!”
  “唔,唔唔……”
  听完冬琉会长的宣布,我只能有气无力地哀号几声。
  我仰头看着身边的操绪,她也只是对我默默摇头而已。操绪的说话声,冬琉会长根本听不见,就算她想帮我说话也是爱莫能助。
  预告第一节上课即将开始的预备钤响了。那事情就这样罗——六夏与瑶事不关己地各自离开办公室。留在房间里面的只剩下冬琉会长跟我们,还有那个扩充零件而已。
  我无奈地瞪着桌上那根外型真的很猥亵的玩意儿。
  “请问……会长说要随身携带,到底该怎么……?”
  夏季制服并没有能藏起这玩意儿的空间。如果勉强塞在口袋里,光是在路上被人看到自己裤袋的这根突起物可能就会被逮捕了吧。
  冬琉会长似乎很能体谅我的戚受。
  “啊,对喔……那么,你用这个吧。”
  她在学生会办公室的置物柜东翻西找,最后拿出了一样可以解决问题的装备。
  那是连绳的包袱巾。

  她把原本装在里头的喉糖等杂物全部倒干净,并将扩充零件塞入空荡荡的袋子里,最后才把提绳交给我。
  将绿色香菇完整裹起来的包袱就挂在我的腰际晃来晃去。
  “挺……挺好看的。”
  冬琉会长勉强挤出亲切的笑容称赞我。
  我则什么话也没说。
  这么恶劣的感觉还是我人生头一遭吧。
  O
  才一大早,我就以疲惫不堪的心情步向教室。
  “前面的状况呢?”
  “嗯,放心吧。道路已经净空了。”
  操绪先从走廊窥探教室内,最后才对我招手。
  教室内正陷入菜市场的状态。大概是因为教职员会议开太久,导师柱谷到现在还没现身。
  我努力钻过正在到处串门子的同学们缝隙,尽量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偷偷接近自己的位子。
  要是我随身带着这根奇怪绿色香菇的事实被人发现,天晓得会被冠上什么样的难听名号。我一定要在那之前迅速抵达座位才行。
  “夏目?”
  结果我才刚走进教室没几步,就被人叫住了。
  说话声的主人是佐伯妹。
  她以异常机敏的反应发现了我的行踪,并在嘈杂的教室内,以格外响亮清脆的语调朝我抛出了问话。
  “你在做什么?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她边说还边朝我靠近。其他同学的视线也纷纷转移到我这里来。我赶忙将装有扩充零件的布袋藏在背后,操绪则贴身站在我后方,试图挡住袋子的存在。
  只可惜佐伯妹并没有错过我们这种不自然的举动。
  “那是什么?干嘛要藏起来?”
  “咦?没有啦……我并没有藏什么东西啊。”
  “那就拿出来让我看看。”
  佐伯妹歪着脑袋追问,我想她应该没有恶意吧。
  但我还是不自觉慢慢后退。没想到竟然被最糟糕的对象撞见了。要说起讨厌开黄腔或低级笑话,佐伯妹的程度可是与冬琉会长不分上下。要是被她看见这根绿香菇,铁定会火冒三丈。
  该死的柱谷这时候又偏偏不来教室。
  “……这、这是某个人暂时要我保管的啦。所以我不能随便让其他人看。”
  无可奈何下我只好如此对她说明。基本上并没有说谎。确实是有人要我暂时保管这玩意儿。
  但佐伯妹却“唔嗯”了一声,显露出更为狐疑的表情。
  “……太诡异了。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怎、怎么可能嘛……才没那回事哩……”
  虽然不诡异,但的确见不得人。
  “那到底是什么嘛?有人要你暂时保管——那个人是谁?”
  佐伯妹似乎决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这种别人愈想隐瞒自己就愈想挖掘出真相的心态,其实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呃,这是谁的东西我很难解释……”
  “不能告诉我吗?果然很可疑啊?”
  “就、就说了,不要乱猜嘛……”
  我这才察觉自己已经退到墙角了。感觉就很像被对手逼入角柱边的拳击手一样。举目没有任何逃生之路,我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那个……东西的真正主人是,佐伯你的哥哥。”
  “……我哥哥?”
  佐伯妹眼中的狐疑之色瞬间消散了。嗯——我赶忙再度对她点头。总之,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详情你自己去问佐伯哥吧。
  但佐伯妹这时却再度怀疑地转动脖子。
  “真奇怪……为何哥哥要把东西交给夏目保管?”
  “咦……?”
  我一时无法回答。她的这个问题非常合理。事实上,我自己也搞不懂为何要随身携带那玩意儿。
  “这个嘛,过程很难解释,不过最后就是推到我头上了。”
  “……推到你头上?”
  “嗯。”
  因为它的外型太像猥亵物品,其他人看了就讨厌——这么详细的我就没提了。如果真要找其他的理由——
  “这与我跟你哥一起去明莲寺高中的事也有关……”
  “明莲寺高中?你们什么时候去的?”
  佐伯妹表情更愕然地追望着。我回头搜寻自己那模糊的记忆。
  “呃……你们兄妹俩受伤的第二天,应该吧……就是茶会前一天。”
  “骗人!”

  佐伯妹以恐怖的表情死瞪着我。
  “不可能是那天。因为那天我哥哥在医院啊!”
  “咦……啊!”
  惨了——我的脸顿时失去血色。哎呀——操绪也以双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我这才惊觉到,佐伯哥从医院溜出来赶往明莲寺救援的事,至今都还对佐伯妹保密哩。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竟然还编了这么别脚的谎言。看来我果然不能相信你……把东西拿出来给我看!”
  “等一下……我并没有骗你啊……没错,这件事完全是你这家伙误会了。”
  “我、我这家伙……你是在称呼我吗?”
  佐伯妹露出复杂的表情,然后又不高兴地嘟起嘴。
  “够了!反正拿出来给我看就对了。会让你这么紧张的一定不是什么正常物品吧。难道说,你带了什么会违反公序良俗的违禁品来学校……!?”
  “不、不要乱猜。看起来或许像你所说的,但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
  佐伯妹强制将身体压过来,企图从我手中夺走那包东西。我则拚死抓紧布袋抵抗。这唐突爆发的激斗让原本乱哄哄的教室一下子将注意力全部投射过来,而就在这之后没多久——
  “啊……”
  操绪轻轻叫了一声,袋口也在随后被用力扯开了。
  双方各拉着包袱的一侧,会造成这种结果非常自然。
  本来就只能刚好容下那物体的袋子,这下子直接将绿色扩充零件挤了出来。只见那玩意儿在空中转了好几圈,佐伯妹则反射性地一把抓住。
  她双手握住那根香菇型的金属筒,默默无言地凝视了半晌。
  “嗄……嗄……!”
  最后她才终于从扩充零件的形状联想到某样猥亵物品。这不但让她瞪大双眼,脸颊也一下胀红起来
  “你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啊,夏目——!”
  她将手中的扩充零件用力扔掉,接着便直接勒住我的脖子。
  “笨、笨蛋,别搞错了……那真的是佐伯会长让我保管的机巧魔神零件……”
  “我哥哥才不会拿那种肮脏猥亵的玩具!你到这种时候,居然还还要说不着边际的谎……!”
  “就说了,那全都是你的误解啊……!”
  我在难以呼吸的状态下冒死反驳着。这当中,被佐伯妹扔出去的扩充零件在教室地板上转了好几圈,还接受了全班同学的注目礼。
  “那是……什么啊?可以※加一台的绿香菇吗?” (译注:典出电玩“超级玛利欧兄弟。”)
  “……应该是松茸的模型吧?”
  “夏目把自己的香菇送给佐伯了?”
  谣言就在口耳相传间变得愈来愈夸大。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显不显眼的问题了。我持有扩充零件的消息,应该不多时就会流入加贺篝等人的耳中。真是糟糕透了。
  就在众人站在远处对绿香菇窃窃私语时——
  “……点火装置……?”
  刚好在这时进入教室的某人,以口齿有点不清的腔调念出了扩充零件的正确名称。
  那是一名金发碧眼的年幼女学生。
  阿妮娅来到教室了。
  嵩月也站在她旁边。看来这两人今天是一起上学的。不知道为什么,结果最后是将受凤岛死缠烂打的阿妮娅委托嵩月照料。
  得救了——我心想。
  阿妮娅可以帮我证明点火装置是机巧魔神的零件之一。毕竟冬琉会长委托分析那玩意儿的对象就是阿妮娅啊。要是经她解释,佐伯妹应该也会信服吧。安心之余,我不禁呼了一口气。
  “搞什么鬼,智春?竟然让这么贵重的扩充零件在地板上滚……”
  阿妮娅以谴责的口气对我说道。正当她要拾起落在地上的点火装置时——
  “不行!阿妮娅!不能摸那种脏东西!”
  顿时惊觉过来的佐伯妹大叫道。
  她似乎认为外表还很稚嫩的阿妮娅不能碰那个外型猥亵的扩充零件。这种想法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啦。
  此外受到她影响的其他同学们也纷纷开口:
  “对、对啊,那种玩具对你来说还太早了!”
  “这么一来不就违反了青少年某某育成条例!”
  “做……做什么啦!?我只是要拿机巧魔神的扩充零件……智春,你快帮我解释!”
  阿妮娅被众同学拉住,完全搞不清楚此刻的状况。我虽然很想救她,但这时不管我说什么都会落人话柄,干脆还是闭嘴好了。
  趁佐伯妹的注意力被阿妮娅引开,我终于从她的勒颈术下挣脱出来。随后我就马上街去拾回扩充零件。
  但当我才刚蹲在那玩意儿前面时,另一只手比我抢先一步捡起了扩充零件。那几根纤纤细指与貌似猥亵物的绿香菇实在太不搭了。
  “……请。”
  帮我把扩充零件拿起来并主动递给我的人是嵩月。
  “谢、谢谢你,嵩月。”
  我从她的手中接过那玩意儿。
  嵩月只是对我无言地摇摇头,接着就手足无措地垂下双眼了。她的表情显示她觉得自己的一处境非常尴尬,双颊也缓缓染上了红晕。
  嵩月之所以会这么害臊,倒并不是因为拿了那根扩充零件之故。而是她想起上礼拜前往明莲寺高中时所发生、在我面前痛哭并失态的事。
  自从那天以后,我跟嵩月就完全没说上话,像现在这样面对面还是第一次。彼此都觉得看到对方的睑很尴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不过,这种场面在旁人的眼中,只会觉得我是强迫嵩月做出手拿色情模型的性骚扰行为罢了。
  “夏目——你这臭小子!”
  “竟、竟敢对嵩月同学做出这种不轨的事!”
  “咦……?呜喔喔!”
  转眼间我就被数名班上的男同学围住,并一口气被压在地上。接着就是一阵对我的打击与蹂躏。外表美丽个性又温柔,再加上非常怕生的嵩月,在班上的男同学之间可是极受欢迎。
  被众人压在地上练习摔角技巧的我不禁发出声声惨叫,绿色的扩充零件也再度自我的手中滚落。
  至于最后把那玩意儿捡起来的,是我根本没想到的二人组。
  “哇,好热闹喔!怎么怎么?智春,你们在玩游戏吗?”
  “这是什么东西?新发售的超自然现象道具吗?”
  大原杏与樋口两人,一大早就精力过度旺盛地抵达学校。很难得会在几乎快要迟到时才赶来的他们,环顾乱七八糟的教室后各自露出愉快的笑容。
  “……超自然现象道具?”
  佐伯妹顺着樋口的语尾追问。樋口则一边观察自己捡起的扩充零件,一边点点头。
  “不是吗?应该是在哪问神社买来的吧?类似护身符之类的?可以保佑多子多孙、有桃花运之类的。”
  “保佑有桃花运的……护身符?这根猥亵的绿香菇像吗?”
  佐伯妹愕然地反问着。这也不能怪她,我自己也不相信会有哪问神社敢拿这种东西出来卖。
  “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吧?你没听说过※阳石或男茎形之类的东西吗?日本国内有许多神社都是在奉祀上述形式的崇拜对象,那也是一种五谷丰收的象征呢!在印加文明或印度敦中,也有类似的信仰。” (译注:阳石指貌似阳具形状的石头,而男茎形则是雕刻成男性性器状的木柱。)
  重度超自然现象爱好者樋口又开始他的民俗学讲座了。喔喔——在场许多同学都佩服地赞叹起来。基本上樋口是完全搞错了,但这回他的偏门知识却成功让我起死回生,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感谢过他。
  “是、是这样吗……?”
  樋口少见的知性一面让佐伯妹也不禁动摇立场。她的个性本来就很容易认真,对这种历史或宗教权威类的事物更是倾向低头。
  这时杏也以见怪不怪的口气加油添醋道:
  “呼呼,虽然我听不太懂,不过那就类似崁子宝糖吧?商店街年度旅行时,我爸就买了一些当土产回来喔!” (译注:日本一种外型模仿男女性器的糖果。)
  杏的发言让同学们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原来是子宝糖啊……”、“护身符的一种”等言论一一浮现,接着大家便因为渐渐戚到无趣而各自返回座位了。
  除了樋口还在玩弄以外,已经没有人对他手中的点火装置感兴趣。虽然我也不大清楚怎么会这样,不过最糟糕的情况应该已经过去了。
  “啊……还好吧?”
  我还以刚才被众人蹂躏的姿势倒在地板上,嵩月随即将我搀扶起来。尽管她表现得很担心我,但目光还是不愿与我交会。这种尴尬的气氛要是一直维持下去,我恐怕很难问出她当晚会哭的理由了。
  “喂,智春,等下再把详情告诉我。”
  我借助嵩月的肩膀站起身后,樋口将手上的扩充零件抛给我。“知道了。”我不负责任地如此回答并接住那玩意儿。随便捏造假情报恐怕会一下子被那家伙看穿吧,要怎样才能混过樋口这关哩——正当我不耐烦地思索这个问题时——
  “耶……?”
  我手中的点火装置突然噗噜一声自己跳了起来。开始发出振动的那玩意儿自己朝向嵩月飞去,就好像被什么吸引住一样。
  “咿呀……”
  发现点火装置突然冲向自己的胸口,嵩月也忍不住发出急促的悲鸣。但在旁人的眼中,一定会以为是我自己将扩充零件塞入嵩月的双峰间吧。
  恐怕嵩月本人也误会了。
  “智春,你在搞什么鬼!?’
  “呜……”
  操绪吊起眉、恶狠狠地瞪我。过于震惊的嵩月则瞪大了眼,身体一动也不动。
  “不、不是啦……你们别误会。刚才,是这玩意儿自己……”
  我拚死摇着头。不过即便我想找借口,也因为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发展而慌了手脚。一股来自背后的异样气息更逼使我转过头。
  “夏……目……!”
  佐伯妹此刻的表情就如同凄厉的恶鬼般,一边扳动手指关节一边朝我逼近。
  不是那样啊——我以不成声的言语呻吟着。
  (插图)
  这是完全没人注意到,我手中的点火装置发出淡淡的光芒。
  O
  “——点火装置对嵩月奏有反应?”
  科学社社长炫塔贵也一边人嚼上肋肉,—边对我问。我指的不是那只丑无尾熊,而是身为人类的社长本人。
  “所以说……嗯咕……与其说是识别小她个人……哈唔哈唔……还不如更接近对强大恶魔血统有反应……啊,你不要把肉烤太热啊……是这样吗?”
  “唉,你问我我又要问谁啊……”
  我一边以团扇捤菩炭火,一边不耐烦地喃喃回答。你这家伙,要吃东西还是要说话,自己选一个吧。
  这是朱里学姊他们即将要同国的前一夜。
  在熟悉的鸣樱邸中庭,设置了烤肉用的炉台。
  这几天为了保护点火装置,经常都有大批洛高生聚集在鸣樱邸,虽说这并不构成烤肉的理由,但还是在某人的提议下举办了这项活动。
  总之就是大家太闲了。

  明莲寺高中的事件已过了一周,不但恐怖的加贺篝没现身,就连凤岛也不见踪影。明天晚一上佐伯哥那些第一学生会的人就要回来了,届时我不但不必再随身携带点火装置,也不需要冬琉会长的保护。虽说这并没什么奸庆祝的,不过吃点烤肉应该还不至于遭天谴吧。
  事情会变这样并不在我的预期内,闻香而来的脸孔更有几张让我觉得根本不该出现。
  本来就住鸣樱邸的阿妮娅,以及负责保护她的嵩月当然可以到场。此外现场还有冬琉会长、六夏,以及冬琉会长带来的炫社长、六夏的跟班真日和秀——
  “……为什么真日和也会来呀?”
  操绪白眼瞪着正如饥饿野狗般专心大啃烤肉的真日和问。我还在想怎么好一阵子没看到那家伙,结果偏偏在这时候出现了,还真会挑时机啊。
  “来护卫咧,当夏目老弟的保镳。如果是要对付加贺篝隆也那种对手,当然是战力愈充足愈好咧。”
  “……今晚才现身的人有资格讲这些吗?’
  “那有什么办法咧,最近我也是很忙的。”
  “你在忙什么?”
  “当然是调查关于加贺篝隆也的事,这可是佐伯第一学生会长的委托咧。”
  ‘……真的吗?”
  操绪感佩地“耶”了一声。我立刻停止正在烤肉的手,仔细观察真日和那双难以判读感情的下垂眼。佐伯哥会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委托第二学生会,还真是让我有点惊讶。
  真日和边以他那具特色的虎牙咬开肉片边点头。
  “虽然没发现关于点火装置的情报,但追踪上次狩猎恶魔事件后加贺篝的动向,我却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事咧。”
  “……有趣的事?”
  “有人在伦敦看过他咧。”
  “伦敦……英国那个吗?”
  “就是咧。啊,夏目老弟……请帮我拿沾酱。”
  “拿去吧……所以说加贺篝跑到国外躲起来了——他应该不至于这样吧?”
  我把装有酱油的瓶子递给真日和并继续追问。
  加贺篝隆也上次掀起的骚动,范围可是扩及到这附近的几座都市。虽然表面上尚未引发警方介入,但除了洛高外,包括学生联盟与嵩月组等恶魔组织都在联手追捕他。因此其实就算加贺篝逃往海外,也不算太令人意外的发展。
  “嗯,可以这么说咧……不过,他为什么要选伦敦,你有没有想过咧?”
  “跟工作有关吧?”
  操绪平铺直叙地问。这个答案我可以接受。加贺篝的本业是吉他手。世界知名的吉他手前往伦敦录制新曲,一点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应该说是很稀松平常才对。
  “你们两人都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咧。”
  真日和翻着烤肉架上的肉严肃地说道。他随即刻意将筷子对准我们,还压低音量。
  “伦敦是王立科学狂会的总部所在地咧。”
  “啊……”
  我与操绪对看了一眼。所谓的王立科学狂会,就是洛高第三学生会幕后的支援者。包括洛高科学社的活动费用,以及朱里学姊天女散花般乱开枪所需的弹药钱,实质上似乎都是由那团体捐助的。至于王立科学狂会背后更上层的力量,应该就是英国王室了吧。科学狂会的总部会设在伦敦是理所当然的。
  “为什么加贺篝会去伦敦?应该不是巧合吧?”
  “那我就不敢断定咧。只不过有件事我可以保证,科学狂会与加贺篝不一定是处于敌对的立场咧。”
  “为什么?啊……对喔……”
  科学狂会的活动目的是研究黑科学,意即以科学的方式解析恶魔能力。
  这样的团体将身为魔神相克者的加贺篝隆也以及其行动,视为宝贵的实验样本也没什么不对。
  “不,可是,那也不能证明加贺篝与科学狂会总部有合作关系吧……”
  “是啊,这是当然的咧。”
  真日和对我的反驳根本没意见。他所获得的情报,就只有加贺篝去过伦敦而已,其他就纯属臆测了。
  “其实,我还有另外一项值得留意的情报咧。”
  “这次又是什么?”
  “在跟加贺篝同饭店的旅客住宿名簿中,找到了Naotaka Natsume这号人物咧。”
  “……耶!?”
  我把筷子扔在烤肉架上,吓得呆若木鸡。
  那是夏目直贵的拼音,也就是我那音讯全无的老哥。虽说不是没有同名同姓的可能,但与科学狂会牵扯上就另当别论了。我并不认为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这么一来,不就间接证明老哥与加贺篝有往来吗?
  “等等,真日和,关于那件事——”
  告诉我更多一点——我正想这么要求时……
  “慢着,真日和!你干嘛把那些重要情报免费泄漏出去啊!?”
  刚才一直在默默吃烤肉的六夏,突然对着真日和的脸抛出一块烤熟的肥肉。
  “咕啊啊啊,这是啥咧!?好烫、好烫……”
  真日和捣住脸,应声倒在草坪上打滚。
  我则愕然地注视这幅光景。有必要这么粗暴吗?六夏那家伙也太可怕了。看来我想要打听出更多消息也不可能了。
  随后……
  “智春,烧起来了!你的肉!筷子!”
  操绪指着铁丝网大叫。
  “唔哇,好烫……!”
  我发出跟真日和半斤八两的惨叫,并狂甩被火舌包裹的右手。
  烤过头的脂肪掉在木炭上,反而引发了如烟火般更加旺盛的火焰。全身被烤肉酱汁喷满的真日和与我简直是狼狈到了极点。
  “……呆子。”
  坐在鸣樱邸缘廊上的阿妮娅冷漠地朝下俯瞰我们,并如此评论道。
  引发了这场骚动后,六夏继续不发一语地吃着凤梨。冬琉会长则神乎其技地以筷子挥开四处乱飞的炭灰,将剩下已经差不多可以吃的烤肉与蔬菜一一回收。
  “不可以这样啦,塔贵也,光吃白饭怎么行?你要多吃一点肉跟蔬菜。还有,你转过来一下,嘴角沾到酱汁了。”
  冬琉会长像这样照顾社长,简直就像勤快的新婚妻子般。她背上的日本刀更增添了这种场面的异质性,虽说我现在已经没空去吐槽了。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惊觉好像很久没看见嵩月的人影。
  “智春,怎么了?’
  发现我坐立难安地东张西望,操绪满脸狐疑地叫住我。
  “……呃,你有看到嵩月上哪去了吗?”
  “我刚才好像有在厨房遇到她……’
  “耶?所以说,我们刚才吃的肉全都是她准备的……?”
  聚集这么多胃口惊人的食客,为何肉跟蔬菜还能供应无虞,原来是嵩月一人在幕后默默补充之故。
  怎么可以这样,我不由得狼狈起来。让嵩月躲在厨房干活实在太可怜了。话说回来,嵩月吃烤肉的样子我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看到。自己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照顾炭火上,所以才会没发现她不见踪影吧。
  “为、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我大梦初醒般地叫道,但不知为何,操绪却对我露出了迷惘的表情。
  “嗯……人家不知道该不该说呀……”
  “为什么?”
  我瞪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操绪侧脸,接着就慌忙跑向厨房。像这种时候我就超痛恨鸣樱邸的空间为何要那么大。即使我想在庭院用喊的,待在厨房里的人也不见得能听见。莫可奈何下我尽速通过玄关,沿着长长的走廊小跑步前进。

  “啊……”
  但就在同时,我刚好与身着围裙、从厨房走出的嵩月面对面遭遇了。
  她抱着三碟盘子,上头则装着堆积如山的高丽菜、洋葱与肉。
  食材的量确实惊人。
  老练的家庭式餐厅店员都会感到棘手的大盘子,嵩月却能灵巧地以两臂及手肘撑住并搬运。当我们在庭院胡闹的同时,她一个人毫无怨言地担任女服务生的工作。我不禁焦急起来,至少先帮她处理一下手上的盘子吧。
  “我、我来帮你吧,嵩月。真不好意思都是你一个人在忙。”
  当我说完并试着接近对方的瞬间……
  “啊……不……”
  嵩月以抱着大盘子的姿势不断后退。简直就像想要躲避我。
  耶——我愣住了。她这种出乎意料的反应,让我伸出到一半的援手也停在半空中。或许是我露出了受伤的表情吧。嵩月看着我的脸,随即慌张地用力摇头。
  “啊……不、不是……那样!我没有,那个意思……!”
  她大概是想表示,自己并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吧。
  不过即便嵩月这么强调,还是摆出了不愿让我碰触的姿态,她就这么背部贴着走廊墙壁,勉强从我身旁溜过去。
  “啊……我……要帮大家送肉,所以……!”
  她轻轻点了一下头,便朝中庭的方向一溜烟跑走了。
  而嵩月的眼神完全没对准过我。
  啪嚏啪畦——嵩月的轻快脚步声回荡于走廊,以缎带扎起的黑发轻盈摇曳着。一直到她的背影完全自视野内消失,我都呆站在走廊角落一动也不动。
  “……嵩月在躲我……吗?”
  “……智春终于发现了?”
  操绪撑着自己的脸颊,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问号在我的脑海中打转。不过随便想想,我就找出了一大堆可能的理由。况且我前几天还拿点火装置抵着嵩月的胸口。
  “……智春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耶?”
  操绪无奈地在恍神的我面前耸耸肩,还故意对着我的脸挥手。
  别这样——我摇头制止对方。嵩月会像这样直接从我面前逃开,自己不大受打击才怪吧。
  然而操绪却以冷淡的口吻道:
  “前不久智春才害人家哭,她大概怕两人独处时智春会质问当时的事吧。’
  “啊……对喔……”
  原来是那天的事,我以复杂的心情吐了口气。

  要跟嵩月缔结过契约才能告诉你——我想起朱里学姊也这么提过。
  假使嵩月确实有类似的想法,会试图躲避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不缔结契约就不告诉你——嵩月本人总不能直接这样对我要求吧。
  “……结果害嵩月一个人躲在厨房里……真是过意不去。”
  “没错。而且大家都不想跟智春说。”
  操绪以混杂着轻微叹息的口吻表示。原、原来是这样啊,我变得比刚才更沮丧了。竟然只有我一个人在状况外。
  “看来,智春今天还是打消找嵩月同学说话的主意吧?’
  “那么做也不能解决事情吧。”
  “可以等朱里学姊回来,再找她……讨论……”
  如何——操绪一脸话还没说完的表情,但却突然沉默了下来。
  在这唐突降临的不自然沉默中,我愕然地回过头。
  依旧因烤肉而嘈杂不堪的中庭,感觉就好像另一个世界的遥远声音般。
  操绪越过我的肩膀,凝视略显昏暗的鸣樱邸走廊。
  她那本来就已经很大的双眼,如今睁得更吓人了。咿——一声短促的悲鸣自她喉头发出。
  淡薄的身体颜色此刻也变得越发苍白。
  “你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苦笑着问:“简直就像看到了幽灵一样。”
  我本来足想开个小玩笑——
  鸣樱邸是一栋已经建好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古旧西式建筑,外观几乎就跟大家印象中的鬼屋没两样。相形之下,房子内部的状态倒还没那么不堪,不过话说回来,住在这种地方,几时会遭遇幽灵应该都不奇怪吧。最适合幽灵出没的建筑——鸣樱邸铁定能排入全市前五名。何况操绪自己就是幽灵了。
  因此,我并不觉得到这番地步还需要对幽灵大惊小怪。
  不管是操绪,或是我自己。
  但——
  “有……有鬼啊……!”
  操绪以颤抖的声音说。你在搞什么鬼啊——我则不解地追着她的视线。
  “唔,呜哇啊啊啊啊!”这回我也忍不住尖叫起来。
  真的有一只幽灵飘浮在那。而且还是绝对不可能存在于我家的少女之姿。
  无视于重力的轻飘飘肉体、略微能看穿背景的淡色肌肤。
  不知是在笑还是在悲叹的虚幻表情,以及悲伤却如钤铛般清脆的说话声。
  “……拜……托……”
  言语自她的口中流泻。
  就奸像在听受干扰的无线电一样,她的语句微弱又断断续续。最后,似乎终于到了极限,少女的身影开始摇晃起来。就像在水面上扩散开来的波纹般,少女的身影缓缓地回归虚无。
  “救救……玲……’
  她彷佛想诉求什么似地朝我们拚命伸出手,但身影最终还是完全淡去、消失了。
  在被她所留下的沉闷寂静中,只有我跟操绪愕然地呆立着。
  “刚才那是……”
  操绪回头望着我。我从没见过她表情如此僵硬。那并非恐惧,而是代表严肃。我一言不发地点点头,同时心脏激烈地拍打胸口。某种强烈的不好预感再度涌现。
  因为,刚才拚死想要对我们诉说的少女——
  “是哀音……”
  我紧握拳头,喃喃念出佐伯哥的射影体名字。
  不可能啊。射影体无法离开操演者太远。明明还在国外的哀音,刚才怎么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然而,我们确实看见了哀音没错。
  也就是说,一定有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发生了。
  “这么说来,难道……”
  我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这时操绪奸像突然察觉到什么,猛然抬头往上看。
  “智春!”
  就在她大叫一声的一眨眼后。
  鸣樱邸的地面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同时摇晃起来。
  “怎、怎么了……::”
  我能一下子反应过来,都是托了操绪及时提出警告的福。
  在这让人以为是直下型地震的激烈晃动中,我死命地冲过走廊。
  建筑物的摇动尚未平息。被火舌围绕的庭院就像正中午一样明亮。震波撼动了墙壁,我还听见无数道玻璃窗破裂的声响。
  幸好冲击力很快就过去了,爆炸声也只有一开始的那一次。
  至于爆炸的震源则是——
  鸣樱邸的中庭。
  “嵩月!阿妮娅!”
  因火焰强光而不由得眯起眼睛的我大喊道。鸣樱邸的中庭已陷入一片火海。
  在熊熊燃烧的火舌照耀下,熟悉的人影轮廓终于慢慢浮现。
  包括以身躯保护阿妮娅的嵩月,分别拔枪与拔刀的六夏及冬琉会长。真日和的使魔风兽也现身保护伏下身体的主人。此外还有不知从哪里取出摄影机,正在拍摄事态发展的炫社长。总之大家应该都平安无事吧。
  只能说,这种时候每个人的反应能力都超级惊人。或许是因为大家都习于战斗吧。
  不过鸣樱邸中庭的模样还是十分凄惨。
  地面被一个碗状的爆炸坑深深打穿,烤肉用的炉台也完全不见了。
  但相对于身体所感受到的震波威力,爆炸的范围似乎没想象中那么大。除了我家以外,周围的建筑物几乎没受任何损伤。看来这并不是以爆裂物制造的攻击,否则我们不可能安然无恙地站着。
  此外也没厌觉到类似魔力的玩意儿,也不见机巧魔神和使魔。
  相反地,只有一种刺激性的臭味窜入我鼻腔。那种气味经常在机场之类的地方出现,也就是航空燃油燃烧时所发出的味道。
  类似的气味没多久前我才在某处闻过。
  “坠机”这个字眼冷不防浮现于我脑海。
  并不是以爆裂物制造的攻击。
  而是某样物体自遥远的上空坠落。应该是某种小型的飞行物体吧。
  “智春……这是……”
  操绪压低声音喃喃道。
  她正在注视散落于地面的飞行物碎片。
  又薄又尖锐的平滑金属片。那原本应该址可折叠的黑色机翼吧。
  此外还有我眼熟的眼镜残骸——红色赛璐珞胶框眼镜。
  “那是……朱里学姊的……”
  我以嘶哑的声音说道,并拾起残破的镜框。
  简直就像看准了我捡东西的时机般,头顶上同时传来喀沙喀沙的枝叶摩擦声。
  种植于鸣樱邸庭院的巨大樱花树,正被某样东西牵引着枝叶。
  包裹在不符合季节的黑色大衣下,那是一个纤细的人影。
  “啊痛痛痛痛……如果没被改造过早就没命了吧……”
  被绿叶覆盖的樱花树树梢摇晃起来,同时还发出沉静到完全不合现场气氛的说话声。
  尚未烧尽的火焰,照出了说话者标致的外貌。
  切齐至肩口的一头黑发、如模特儿般端整的那张美丽脸孔上,浮现了古典风格的微笑。
  她察觉到我们的视线后微微一笑。
  “……来,这是帮你们带回来的土产。”
  她从大衣下取出一个扁平的盒子。
  夏威夷名产——夏威夷豆巧克力。
  我们只能呆呆地抬头仰望那人。
  她正是朱里学姊。


  第六章
  ……据传昨日下午,自火努鲁鲁(Hoonlulu)起飞,前往东关东国际机场的东北航空O九九三号班机,在关东上空与塔台失去了联络。
  详细情况目前还无法确定,有可能已经坠毁。目前,※国土交通省正……(译注:日本的中央部会之一,主要负责国土开发与交通事务。)
  “——总之,嗯,事情就是这样啰。”
  说完,朱里学姊便关掉了电视。
  时间过了午夜,这是原本二年级校外教学的返国日。大家三更半夜还聚集在鸣樱邸的客厅中。
  从空中迫降的朱里学姊已洗完澡、换上备用的制服。坠机时造成的擦伤也经过处理,正裹着毛毯轻松享用咖啡。六夏与冬琉会长接到事件消息后已先返回学校,留在这里的全是科学社相关人员。
  外头的街道正笼罩在人们沉睡时的寂静中。
  从天而降的朱里学姊,虽然造成了吓人的爆炸声与冲击,却没有引发多大的骚动。附近邻居虽然稍梢抗议了一下,但却没人去报警,这附近的居民对这类骚动似乎早就习惯了。或者应该说,像鸣樱邸这样臭名远播的鬼屋,根本没人想扯上关系。总之我很能体会那些人的心情。
  “刚才新闻里……那架可能已经坠毁的飞机,该不会就是校外教学的那一架?”
  操绪瞪着已经变黑的电视萤幕问。
  今天清晨原本应该自夏威夷返国的东北航空公司班机——如果我的记忆没错,上头确实搭了正在校外教学的洛高生两百七十九人以及同行教师……一想到这点我就毛骨悚然。
  又来了吗——我的脸色异常难看。原本以为只有朱里学姊一个人坠机,没想到连她搭的班机也……为什么我的生活周遭老是被坠机事件所包围?看来我一定是被诅咒了吧。
  大家可能都死了——这种完全没实际戚的恐怖朝我袭来。
  光学姊、佐伯哥、熟悉的田径队学长,上述人物都已不在人世。一想象自己居住的世界突然变成这样,与其说哀伤,不如说是被恐惧戚所笼罩吧。
  就某个角度而言,比我更习惯坠机的朱里学姊,这时却以异常平静的态度叹口气。
  “是啊。不过我认为那并不是坠机,只是被抓走了而已。”
  “被抓走……意思是类似挟持?是劫机事件吗?”
  操绪露出讶异的表情追问。朱里学姊这出人意表的发言立刻让我的思绪一阵混乱。
  我首先浮现的想法竟然是对劫机犯寄予同情。竟然挑上了有操演者、恶魔,以及活动弹药库(朱里学姊)所搭的飞机,真是运气背到极点啊。如果明知有这些乘客还执意要犯案,那铁定是一种自杀行为。
  不过,既然如此朱里学姊的行动也很诡异。假使是被普通的劫机犯挟持,她有必要像这样落荒而逃吗?
  “嗯——那算是劫机吗……”
  朱里学姊以毫无紧张感的悠闲口吻说着。操绪也“嗯’了一声并偏着脑袋。
  “难道不是吗?”
  “因为飞机事实上并没有被挟持,只不过所有乘客都变成人质这点是一样的,总之,就是整架喷射客机被抓走了——在飞到一半的时候。”
  “在空中……抓走飞机……?”
  听了朱里学姊这超乎常理的描述,炫社长“哦”了一声。
  我变得更糊涂了,只能与操绪对看一眼。
  只听朱里学姊的形容并不能让我产生具体感受。不过根据媒体的报导,班机失去联络这件事确实已经发生了。所以,洛高校外教学发生了某种意外是可以肯定的。
  然而,要在半空中整个捕捉住国际线飞机,有可能吗?那跟捕捉小型单螺旋桨飞机或滑翔机可是完全两码子事。
  就算真能办到,那家伙也绝非普通人。要不是恶魔之力,就是可以掌控恶魔之力的人类。
  所以,只有操演者或契约者,或同时具备两方能力的家伙,才是这次事件的头号嫌犯。
  “——就是加贺篝隆也啊。”朱里学姊直接表示。
  “原来如此。是那个魔神相克者……啊,真有趣。”
  社长以轻快的口吻自言自语着。总觉得他好像很兴奋。看来他一点也不担心被抓走的飞机,只是对犯人使用的方法或原理感兴趣。在明莲寺高中他的分身机巧偶人才被狠狠修理了一顿,但他似乎完全没学到教训。
  另一方面,操绪的表情反而比较认真。
  “对喔……那家伙可以用他的时间静止能力呀?’
  这太扯了——我无法理解地在内心叫苦着。
  确实,加贺篝隆也的机巧魔神——《蔷薇辉》可以使用让时间停止的能力。一旦被《蔷薇辉》两臂所内藏的锁链缠住,该物就会被“冻结时间”。但……
  “要停下一整架飞机的时间?这……这种事也办得到吗?”
  我愕然地追问着。这超乎想象的事态让我震惊不已。
  “那可是国际线的喷射客机耶!尺寸大得吓人……应该有数百公尺长吧?”
  “不不不,没那么夸张啦。就算是777客机全长也只有七十公尺左右,算两翼长度的话比这还梢短一点,最大起飞重量大概是三百五十吨吧。”
  朱里学姊以温柔的微笑帮我订正认知错误。啊,原来如此。我原本以为应该会更大才对,正当我不知不觉就要接受时——
  “不,那个……我们不是在讨论飞机大小……是时间静止……”
  “只要能把锁链缠上飞机的机身,当然办得到,对吧?”
  朱里学姊毫不迟疑地肯定道。
  我无法反驳她的说法。毕竟加贺篝的机巧魔神有多恐怖,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蔷薇辉》的锁链可以在数十公尺外对我们发动攻击。一共六条、带有魔力的这种锁链能静止被缠上的物体时间。不管那玩意儿是敌方的机巧魔神也好,还是飞行中的喷射客机也罢。
  只不过,光是这样应该还不足以捕捉飞在半空中的客机吧。
  即使加贺篝能让时间停止,那也仅限于被他锁链捆绑的空间内。
  意即,加贺篝静止了飞机本身的时间,地心引力依然会拖着飞机往下坠。要停止这种引力的作用,加贺篝的机巧魔神与使魔应该都办不到吧。
  “确实没错。就算静止了飞机本身的时间,也不可能让飞机永远停在半空中。但这是建立“只对飞机施予静止时间的魔法’的前提下。”
  “耶?”
  “在停止时间之前,如果先利用其他方式……举例来说,对飞机施予抵消地心引力的魔法,那会如何呢?”
  “那样的话……”
  望着朱里学姊那略带忧郁的微笑,我哑口无言了。
  能抵消地心引力的魔法?听起来很蠢,们实际上却真的存在,不用说别的,我一—已就知道那是哪种魔法。
  因为——
  我的机巧魔神《黑铁》,所具备的能力就是重力控制。
  虽说我还无法完全掌控这种能力,只能拿来进行破坏,藉由拳击招呼到对手身上而已。不过倘若能巧妙控制这种魔力,就算是只有一瞬间也好,或许就能完全抵消飞机数百吨的重量,让它以无重力状态飘浮在半空中。
  当以控制重力的魔法抵消飞机重量后,一瞬间再停止飞机的时间——
  乘坐将近三百名洛高学生的喷射客机,便能以浮在半空中的状态全数被抓为人质。
  是的,理论上确实可行。不过——
  “不过……这应该不是只靠加贺篝一个人的力量吧?”
  当我察觉出这种惊人的可能性后,说话声音还不住地颤抖。加贺篝的机巧魔神与使魔确实强大,但也不到万能的程度,至少我没听说过加贺篝还能控制重力。
  况且,要以锁链绑住正在飞行中的客机,就代表他本人必须待在飞机以外的地方。我想加贺篝应该没能力以数百公里的时速在空中飞行吧——意思就是说他有同伙。
  对——朱里学姊点点头。
  “凤岛的魔精灵就可以在瞬间追上喷射客机。至于控制重力嘛,我是不太清楚。或许他们—是透过类似之前的仪式魔法达成吧……也不能排除还有其他帮手。”
  “魔精灵……”
  一想起凤岛藉魔力生出的妖鸟之姿,我就突然感到很不快。
  那种只会造成破坏的魔力之块,能像蜂鸟般以高速在半空中盘旋。凤岛假使搭那种玩意儿飞向客机,铁定会被认为是史上最恶心的幽浮事件。大概连签曼特尔上尉看了都要赤着脚落荒而逃吧。这么看来,加贺篝与凤岛联手的推测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译注:l 94 8年,美国战斗机驾驶员汤玛斯·曼特尔上尉,在空中追踪不明飞行物时丧命。)
  “原来如此……可以进行重力控制的仪式魔法……假使再加上某些进行辅助的法器(device)。不过不用机巧魔神的魔力制造系统,可能进行如此高难度的物理法则变换吗……呼,还真有趣。看来现实世界还是有许多无法舍弃的事物啊。”
  社长正在自得其乐。
  他所感兴趣的完全不是被抓为人质的那些学弟妹,而是加贺篝所使用的魔法。该夸奖他真不会是科学社社长吗?看来这人还是有些不正常。
  结果不知为何,朱里学姊却对这样的社长投以信赖、甚至是尊敬的目光。冬琉会长这样已经够奇怪了,这位学姊的判断基准我也搞不懂。
  “呃……那朱里学姊之所以会掉在我家庭院……”
  “嗯?那个啊,因为感觉到危险我就先逃出来了……帮我加咖啡。”
  呼呼——朱里学姊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说道。我则一边接过她的马克杯一边站起身问:
  “耶?逃出来了……是从飞行中的客机吗?”
  “当然。”
  对方很自然地点点头,我则无言以对。
  话说回来,朱里学姊在出发前所携带的大量行李中,本来就包括我以前见识过的飞行装备。不过这种行为还是太超脱现实了。
  “因为时间不够,我本来想直接飞回洛高的,结果燃料却在途中就用完了。我只好一边滑翔一边找适合迫降的场地……”
  “……所以才找到我家庭院吗?”
  “没错没错!刚好有座看起来不错的院子正在生火。老实说,有这种显眼的目标,真是太感激大家了。”
  说完朱里学姊又微微一笑。这种事用不着道谢吧,谁知道你会在这时候突然迫降啊。
  嵩月依然像先前那样躲着我。如今她正让已经睡着的阿妮娅靠在自己的膝头上,似乎很担心我会主动找她说话似地,躲在客厅角落沉默不语。
  朱里学姊这时表情突然正经起来。
  “说实话,能从飞机逃脱,并不是单纯靠我一个人的力量。”
  “耶?”
  “哀音比我还先察觉异样,至于让我离开飞机的人则是沙原。要是没她们的协助,我现在应该还冻结在飞机里吧。”
  说完,学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叹了口气。
  校外教学的所有行程几乎都结束了,众人坐在返国途中的飞机内。旅行过程中又没发生任何事先曾担忧的麻烦,包括朱里学姊以及第一学生会的人,在这种时候会放松戒备也是情有可原。
  这当中只有哀音察觉到加贺篝正在接近的气息。
  听了她的报告,佐伯哥首先采取行动。
  然而,即使即将要降落,喷射客机的飞行高度还是有数千公尺之谱。佐伯哥再能干,也无法于这种环境下找出对抗加贺篝的方式。如果贸然引发战斗,飞机搞不好会整个坠毁。
  因此,佐伯哥决定带着光学姊来到朱里学姊的座位。
  光学姊的恶魔能力是空间跳跃。不过即便是这种能力,也无法让人一下子移动数千公尺。
  这时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在加贺篝没有发现前,把朱里学姊放出飞机外。普通人这样子当然会没命,所以加贺篝应该不至于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结果那名男子没算计到的,竟然是在校外教学的夏威夷旅行中,会有学生夸张到把个人飞行装备带去。
  随后朱里学姊就靠自己的力量勉强逃了回来,并把重要的情报带回洛高学生会——事情就是这样。
  “……这算是欠了玲士郎一个人情吧。”
  朱里学姊以自言自语的忧郁口气说道。
  我则一个字也没回答,只是将新泡好的咖啡搁在她面前。我想起现在应该在自己家里的佐
  伯妹。客机失踪的消息她想必已经听说了,恐怕如今正在那栋过于空旷的房子里一个人害怕发
  抖。
  但这里还有一名完全无视这种哀伤气氛的男子。
  “呵,加贺篝的目的应该是点火装置吧?”
  社长以异常轻快的口吻质问着。朱里学姊则微微偏着脑袋。
  “点火装置?啊,是智春拿回来的那个扩充零件吗?”
  “不……正确地说那不是我,而是佐伯哥……呃,佐伯会长的……”
  我严正地否定道。这种事如果不解释清楚,大家就会以为那个外型猥亵的玩意儿是属于我的私人物品了。
  然而朱里学姊完全不理会我的辩解。
  “我也是这么觉得。对那家伙来说,比起袭击战力充足的洛高学生会,还不如抓走毫无防
  备的普通学生来当人质,以进行条件交换。”
  “原来如此……假使有能力使用将整架飞机挟持为人质的强大仪式魔法,哪有不做的道
  理?”

  社长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这时,我开始思索加贺篝让使魔来洛高学生会办公室捣乱的事件。
  当时被偷走的资料中,确实包含了校外教学的简介。或许加贺篝是在看了那些资料后才灵机一动,想到可以捕捉学生所搭乘的飞机。
  如今东北航空O九三三号班机的消息已经完全断绝了。处于时间静止状态的飞机当然不能用无线电;机体表面如果被软体兽完全覆盖,恐怕雷达也找不到吧。从飞机离开正常航线的那一刻开始,想要找回那架飞机就几乎等于不可能。
  处于时间静止状态的乘客自然不会呼救,也不可能自行逃生。
  毫发无伤被囚禁的二百七十八名洛高二年级生,变成了根本不知该如何解救的人质。
  以这种条件进行谈判,洛高学生会应该会莫可奈何地乖乖交出扩充零件吧。
  不过,加贺篝还是漏掉了一项变数。那就是朱里学姊已经平安无事地逃了出来,还将他的阴谋对洛高方面揭露。
  既然知道对手在玩什么把戏,我方就有思考对策的余地了。
  如今六夏与冬琉会长正以自朱里学姊这获得的报告一同讨论对策。我们这些人能做的,就只有等待她们主动联络了。然而——
  “……来了吗。”
  炫社长的手机响起了收到简讯的声音。
  他对萤幕迅速一瞥,立刻“喔呵”一声,面露愉快的表情。我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戚。
  “加贺篝隆也主动找上门了。收信者是洛高的所有学生会,署名则包括他跟凤岛蹴策。”
  “凤岛……那个笨蛋,果然呀……”
  操绪叹息道。正熟睡中的阿妮娅耳朵也突然跳了一下,大概是对凤岛这个名字起了反应吧。我无意识望向被塞在篮子里的那一大堆玫瑰——送给阿妮娅的那些花,事实上是那件事后隔了两天才到。
  社长继续说道:
  “加贺篝的要求果然是点火装置。从现在起算两小时后,要在明莲寺高中学生会办公室的遗址进行交易。等下要开作战会议,负责去交易的两人现在马上来学生会办公室报到,这是冬琉写的。”
  “作战会议?”
  “负责去交易的……两人?”
  我与操绪几乎同时喃喃道出疑问句。
  负责去交易的两人难道不是六夏与冬琉会长?为了让对方以为朱里学姊没逃出来,当然不能让她去。不属于正式洛高生的阿妮娅也没必要牵扯进来。剩下来与加贺篝多少有关的洛高生就只有——
  我几乎是无意识地抬起头,刚好与一名正以困窘表情望着我的恶魔少女四目相交。已经变—成人质的佐伯哥跟身为射影体的操绪不算进去,这里跟加贺篝在明莲寺交手过的洛高生就只有两人。
  不过,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别开玩笑了!
  社长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我。看起来性能似乎好到夸张的那支手机萤幕上,果然写着两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夏目智春与嵩月奏,你们俩要带点火装置前往。这似乎也是加贺篝提出的条件之一。”
  “啊……”嵩月轻轻叫了一声。
  我则只能以快要瘫下去的姿势重重叹息。
  O
  半夜四点的明莲寺山被冰冷的幽暗彻底包围。
  这里是惨遭破坏的明莲寺高中学生会办公室遗址。无数的林木就像牢笼铁条般围绕在四周,中间则是如皮影戏般缺乏生命力的损毁僧房。竖起耳朵,可以听见鸟类拍打翅膀的声响。
  黎明前黯淡的月光,把夏季夜晚的云层照出了不可思议的颜色。
  “……嵩月,这样真的好吗?”
  我与嵩月在学生会办公室前的小广场停步。现在刚好是预定进行交易的时间。收纳扩充零件的银色手提箱就放在我脚边,我自己则望着身边的嵩月侧脸。
  “这件事跟嵩月并没有关系,你也没必要勉强服从加贺篝的要求。还是趁现在先回去吧。”
  在前往这里的途中,我不知道已经说过几遍类似的话。
  身着洛高制服的恶魔少女,果然还是像前几次一样,以有点困窘的表情望着我。接着她才小声问:
  “夏目同学……呢?”
  “咦?”
  在我的想象中,以为嵩月只会默默对我摇头。因此她的这种反应让我有些不解。
  “……夏目同学,为什么不回去?”
  “那是因为……”
  是啊,为什么呢?我扪心自问。
  我又不是学生会的人,也不是点火装置的拥有者。本来并没有必要遵守加贺篝的要求,勉强前来赴约。
  然而,不知为何,我就是觉得这场约我有非赴不可的理由。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逃避的打算。
  与加贺篝的这场交易,我并不认为能平安无事地完成。

  即使有学生会的其他人保护,这次的对手可非同小可。没有人可以百分之百保证我们的安全。但即便是这样,如果要问谁必须冒这次交易的风险,我还是觉得非自己莫属。
  我想,那大概是因为哀音的缘故吧。
  拜托——哀音对我恳求着。
  拜托,请救玲士郎——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在朱里学姊即将坠落庭院之前,哀音在鸣樱邸曾短暂现身过,并如此对我们诉说。
  本来无法离开操演者过远的哀音,使尽了浑身之力,才在射程范围外的鸣樱邸出现,并向我们寻求支援。附近明明还有六夏与冬琉会长在,她也不可能没察觉,但哀音还是选上了我跟操绪。
  “我啊,大概是想遵守诺言吧。”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要说服我自己。
  哀音挑中了我跟操绪。她相信我们才是能拯救佐伯哥与她的存在。
  因此我没办法回头。
  如果现在临阵脱逃,我这辈子可能再也无法抬头挺胸地出现在哀音跟佐伯哥面前。即使我并不认为自己有她所想的那么值得信赖,至少也必须有所作为吧。
  这种复杂又自以为是的心情,对口才不太好的我来说应该很难传达给嵩月吧。然而……
  “我也是……一样。”
  嵩月却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仰头看着我,眯着眼睛露出微笑。
  她的这种表情真美。不同于平常那种难以亲近的美貌,而是一种更让我怀念的感觉。我好像已经很久没跟她距离这么近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心想。我突然可以理解嵩月那种顽固地想保护我的心态了。
  虽然不知该如何化为言语,却是一种极为单纯、珍贵的心情。就如同我想拯救哀音般,嵩月也以她自己的理由决定守护我。这并不是故意牺牲自己,只是想完成心愿罢了。就算嵩月心中怀抱的理由,到现在还没跟我表白也是一样。
  这里是明莲寺高中学生会办公室遗址。
  我回忆起之前害嵩月在这里痛哭的那一幕。
  如果哀音问我“为什么要来救我呢?’我大概也会哑口无言吧。
  假使哀音又说,她并不希望我这么做,或许我也会哭出来。当夜嵩月的感受我终于可以稍稍理解了。
  然而,现在才对她说“抱歉”,又好像表现得太笨拙了。我感到不知该如何是好。
  “啊……”
  于是就像嵩月往常那样,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而僵住了。嵩月发现此刻的我竟然跟她一样拙于言辞,只能很困惑地低声“唔——”了好几次。
  在一旁听我们交谈的操绪无奈地皱着眉。“这是什么对话呀”她终于忍不住抱怨道。

  “……你们两个人在做什么?怪透了,什么都不说谁会懂呀?真受不了。”
  我可以体会操绪的心情。
  嵩月与我面面相觑并苦笑起来。操绪见状更火大了。不过即便我们不这么做,操绪打从一开始心情就很恶劣。她似乎对加贺篝不把她算入进行交易的人数感到非常不满,但这件事不应该找我们发泄吧。
  嵩月低声发出微笑的脸部肌肤,被黎明前的月色淡淡照耀着。
  她手中还是抱着上次那只无尾熊布偶。也就是那只跟社长共享五感,外观丑陋的机巧偶人。
  “——夏目学弟!”
  这时,那只丑陋的无尾熊眼睛,毫无预警地亮了起来。
  咕哇——我忍不住发出尖叫。操绪与嵩月的眼睛也瞪得好大。不过那只无尾熊却不顾一切地继续说道:
  “很抱歉打扰你们谈情说爱,不过你应该没忘记我们的计画吧?’
  “啊……唉……我们又不是在谈情说爱。作战计画我当然没忘。”
  虽然社长之前要我把这只布偶代替无线电一起带去,但像这样突然开口还是很吓人,拜托下次别这样了。
  既然如此就好——无尾熊点点头。
  所谓的作战计画,就是指与对方的交易顺序。
  拿扩充零件与平安无事的人质交换,这么一来交易就成立了,但事情不见得会进行得如此顺利。对方把扩充零件抢走后迳行让飞机坠毁——一开始就必须考量到最坏的结果。
  洛高的底限是务必要保障人质的安全,可能的话最好不要交出扩充零件。为了达成这项目地,六夏与冬琉会长思考了与对方进行交易的顺序,并要求我跟嵩月牢牢记在脑袋里。包括以恫吓把对方吓哭,或是直接以武力排除等,交易可能出现的状况随便就超过一百五十种。
  此外为了预防交易破局,这座明莲寺山的周围还部署了数十名学生会的战斗人员。
  令人意外地,一向嗜财如命的六夏竟然会主动招集这些人。奸像是加贺篝这种拿人质来交换的手法,大大引发了她的怒气。据六夏所言,所谓的商场如战场,一旦被对手轻视后就完蛋了。假使洛高听从劫机犯要求乖乖把零件拱手奉上,之后她想要与别人交易都会被一下子看扁。
  就像这样,我方后援的态势似乎很完备,但身为人质的那洛高两百七十八名二年级生的安危,最终还是得看我与嵩月的交涉手腕决定。
  一想到这我就异常紧张。
  还是现在找个替死鬼代我上阵,我先溜回家算了——正当我开始出现这种软弱的念头时。
  “……来了。”
  嵩月静静地说了一句。

  O
  最初让我感受到的征兆是声音,那是一种宛如金属在震动,非常不自然的鸟类羽翼拍打声。
  黑色的影子在我们头顶上盘旋,遮住了原先的月色。
  从冰块生出四枚羽翼的妖鸟,正是凤岛召唤的魔精灵。
  翼长将近四公尺,只能以魔物来形容的这种巨大鸟类,一边以制造出的风压剧烈摇晃树木一边从天舞落。至于妖鸟的背上,则乘着那位脑袋不太灵光的银发少年——凤岛。
  “抱歉啦,兄弟(bro)。我稍微来迟了。”
  凤岛以莫名亲切的态度朝我挥手,同时出声道。
  当他即将着地的瞬间,那只冰块妖鸟一下子粉碎并四散洒在地面。
  他的魔精灵与真日和等人的使魔不同,没有自己的意志,只是单纯的魔力之块罢了。
  “直接面对面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吧?夏目,最近过得还好吧?加贺篝那家伙也真是,如果要指定交易对象,何必找这种大奶妹,应该要叫我妹来才对。这样的构图不是比较美吗?该怎么说,兄妹之情超越了敌我的关系……”
  凤岛的废话完全打消了我的紧绷厌,甚至让我有点被震慑了。被他称为大奶妹的嵩月则一
  下子释放出险恶的怒气。看来交易的主导权马上就被那家伙抢走了。
  “所以,说好的点火装置有带来吗?”
  “啊……哇,是这个吧……”
  我慌忙拾起一直随便放在脚边的银色手提箱。真危险啊,要是刚才被对方直接抢走,交易就不必再进行了。
  但凤岛露出了对那玩意儿不怎么戚兴趣的轻蔑笑容。
  “OK——真是乖孩子。有带就好。等下要飞了,你可要抱紧那玩意儿,千万别摔下去。”
  “嗄?”
  什么意思——我绷着脸。听起来简直就像要把我们带去哪里一样。那家伙到底想说什么?
  “我对这种需要细心交涉的麻烦事没兴趣。抱歉啦,请你们直接去跟加贺篝聊吧。那些正躲在森林里的家伙,只会打扰交易进行而已。”
  “跟加贺篝直接……!?”
  等等,加贺篝不是暂停了正在飞行中的客机时间,还持续待在上空吗?所以要用电话沟通?但普通的手机讯号应该传不到那么高吧?
  “反正你们还没确定人质平安前,也不会乖乖交出扩充零件吧。因此,我就让你们亲眼去见识一下……来吧,魔精灵们!”

  凤岛的右手猛烈一挥,头顶立刻又生出了另一只巨大的冰块妖鸟。这种全身上下长满锐利尖角的模样,还真像某种不自然的亚种生物。此外现在这只比先前的还大上一圈,尺寸几乎跟佐伯家的豪华轿车不相上下。光是身体部分就可以轻易坐上两、三人了。
  “好极了。夏目,上来吧!”
  “上、上去……”
  这个白痴在随口乱说什么啊。天底下哪里有愿意骑这种诡异生物的高中生?他该不会是要我们搭这种类似札幌雪祭冰雕品的家伙,飞到客机那么高的地方吧。
  “啊啊,你实在有够罗嗦的,快上来!”
  “等、等一下!呜哇!?”
  冰之魔精灵伸出尖锐的喙,对准了站在原地发呆的我。我的制服领口处轻易地被那家伙叼起,接着就被抛向了怪鸟的背部。
  “智、智春!?”操绪的惊愕之声自我头顶传来。
  “啊。”
  抱着无尾熊的嵩月也追着我跳上妖鸟背部。她高高举起的指尖已经有一颗正在膨胀的灼热火球。凤岛见状立刻“啐”地咋舌一声。
  “喂,那边那个玩火的,别在我的精灵上玩好不好?你想要从上头摔下去吗?”
  “唔!”
  嵩月发出了宛如猛兽般的低沉恫吓声,但最后还是把火球熄灭了。凤岛那句“想从上头摔下去”的警告让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这种从刚才就一直影响我三半规管的飘浮感到底是怎么回事?正当我在狐疑时,突然吹起的强风也让我十分在意。
  位于冰块妖鸟背部的我缓缓挺起上半身。
  “啊……智春最好不要睁开眼……’
  我无视操绪的警告俯瞰下方,随后就直接冻结住了。
  那里并没有地表。
  原本应该位于我脚下的大地已完全沉没于深沉的幽暗中。
  那种貌似曝光不足空拍照片的玩意儿,该不会就是原先的地面吧?在明莲寺高中学生会办公室周边待命的六夏等人,现在已经变得跟豆粒一样小,且快要看不见了。
  我们正坐在凤岛的魔精灵背上飞行。
  这种飞行方式似乎有点违反物理法则,以鸟类的生理而言也很不自然。尽管魔精灵外表跟鸟一样,却完全不靠上升气流进行滑翔。
  或许这种怪物是透过低温让空气压缩,以近似喷射引擎的原理加速吧。这么一来速度当然会很惊人,不过坐起来也超级不舒服就是了。
  “骗……骗人的吧!?”
  我破着嗓子大喊道。冷汗自全身上下的毛细孔喷出,但肌肉却绷得像铁块一样硬,就连发抖的气力都没了。凤岛回头以冷笑的表情望着僵住的我,不知为何突然得意起来。
  “风景很漂亮,对吧?说真的,我其实只想载妹妹兜风。也罢,今天就算特别服务一下,你奸好享受吧。”
  “嗄……住……手……快让我下……”
  原本是想说快让我下去,但喉咙却因过度紧绷而吐不出完整的话。啊呜啊呜——我不断发出意义不明的怪声,没想到却让凤岛产生了奇怪的误听。
  “啊?滚筒飞行?你这个乘客也太贪心了吧!”
  凤岛自作主张地说完后,便突然让魔精灵进行旋转。首先是以横向旋转的方式爬升,接着再以螺旋轨迹进行特技飞行表演。这种会让人觉得主题乐园游乐设施都是小菜一碟的强大横向G力,让我几乎要失去了意识。
  “等一下……凤岛!不好意思,智春他有惧高症啦……!”
  “啥!?”
  操绪终于看不下去,在凤岛的耳边大叫道。凤岛这才恢复正常的水平飞行方式,也慢半拍察觉出我的脸色已经死白。
  “唔哇,夏目,你还好吧!?你的惧高症这么严重?”
  凤岛讶异地喊着。经过那种离谱的特技飞行演练,就算是正常人都会被吓哭吧。我由于过度恐惧,甚至连失去意识都做不到,在嵩月的支撑下,只得以茫然的表情趴在妖鸟背上。
  “要去哪呢?”操绪问。
  “没多远啦。就在北关东的山区。”
  “山区?”
  “是啊。你们知道加贺篝那家伙把整架客机都抓走了吧?他已经让飞机降低高度,飘浮在山间的谷中,高度大概只有一千五百公尺左右吧。嗯,以这种速度,就算没有加压舱应该也不会得高山症。”
  “啊……原来如此……”
  操绪似乎很感佩地喃喃说着。
  我则猜那应该是为了躲避航管局的雷达吧。加贺篝利用山区的低空让挟持来的客机飘浮。
  只要同时拥有抵消重力与时间静止能力,要达成这项目的并不难。难怪到现在为止都没人发现客机的去向。
  不过话说回来,等天色渐渐变亮,飞机还是有被登山客目击的可能。因此他才会指定要赶在黎明前进行交易。
  “嗯……可是,一直待在那么高的地方不会冷吗?’
  “啊?你们不是带了会玩火的那个女人吗?不,其实我也不懂加贺篝的考量是什么。”
  凤岛迅速瞥了嵩月一眼并说道。
  这么说来,我们虽然以夸张的速度飞行,但却一直不觉得冷。果然没错,嵩月的身体周围正微微透出光芒,可能是她以自己的火焰设了一道类似结界的东西吧。
  不过操绪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凤岛你自己还好吧?只穿一件皮夹克,而且肚子又露出来。”
  那小子似乎很在意自己的穿著打扮。不过此刻的凤岛却露出一脸“为什么要问这个”的表情。
  “不,我很好啊。”
  “这样呀——”
  操绪也莫名其妙接受了。这跟体质什么的无关,只不过是应验了“傻瓜不会得感冒”的俗语罢了,我心想。
  趁操绪与对方进行没啥意义的对话时——
  “不妙。这是作战计画中的状况z……’
  嵩月怀抱的丑陋无尾熊叫苦着。炫社长说话了。状况z是指什么?我回头以眼神询问嵩月,但嵩月也困窘地摇摇头。
  “就是指完全没预期到的状况,只能以临机应变来处理。”
  “唉……原来是那个意思啊。果然……”
  我以不甘心的表情瞪着那只丑陋无尾熊。既然是指没料想到的状态何不早说?
  只见无尾熊以很短的脖子勉强点头。
  “配置在明莲寺周边的战斗人员这下子也没用了。粘在扩充零件上的发报机能不能将讯号从那里送出来也是一大问题……原本最坏的打算,就是在冬琉的指令下,让收纳扩充零件的手提箱直接爆炸。但看来这条路也行不通了。对方的行动完全超出我方预期。’
  “让收纳扩充零件的手提箱直接爆炸……”
  他所指的手提箱该不会就是我怀抱的这个吧?这种东西会爆炸?别吓人了好吗。
  “要是早点想到凤岛的魔精灵具备飞行能力,就应该事先做好这方面的计画才对。不过现在说这个也太迟了。”
  “……总之,现在该怎么办?”
  “去跟对方交涉吧。”
  “嗄?”
  “就是直接讨价还价。你自己到了现场后随机应变。况且加贺篝原先指定的交易对象就是你。’
  社长以懒洋洋的口吻说道,我则因此陷入了轻微的恐慌。这是什么意思?要我自己看着办就对了?那我之前背那么多预期的状况有啥鸟用?
  “那个,社长……你们这样太不负责任了……喂、喂,喂喂?有听到吗?不要突然装成自己只是一只普通布偶好吗?社长!”
  我粗暴地摇着丑陋无尾熊的肩膀,但对方却毫无反应。可能是两者的接续线路已经中断了吧。唔哇——我不禁抱着头叫苦。那个自闭男,在这种紧要关头一点用都没有。
  “夏目,你在做什么?喂,你还好吧?”
  转头看见我正对一只布偶大发脾气,凤岛露出了同情蠢蛋的表情。真是太可恨了,我竟然无话可说。真没想到我也有被凤岛同情的一天啊。
  “你看,快要到了。别着急嘛。”
  凤岛指着遥远的前方对我说。
  我们的脚下尽是几乎垂直耸立的岩壁,看来妖鸟确实位于某个地形险峻的山区上空。
  以逐渐染上白色的黎明天空为背景,有个异样的物体逐渐浮现于我们的视野中。
  远远看那很像一只黑鸟,但很快我们就发现,那其实是喷射客机的轮廓。白底的涂装加上边缘的红与绿色线条,正是国际线专用的双引擎喷射客机——东北航空O九三三号班机。
  最多能搭载将近四百名旅客的这架客机,近距离看果然异常庞大。这种巨大的人造物体能像气球一样无视重力浮在半空中,确实诡异得让人很难相信是现实。
  至于带有魔力、闪烁着银色的那条玩意儿,则是缠住飞机机体的锁链。
  左右的主翼及尾翼,还有机鼻与机身。
  一共有六条锁链牢牢绑住了这架飞机。
  与飞机的巨大体积相比,锁链简直纤细得可笑。但这纤细的银色锁链,却能让巨大客机中的时间完全静止。简直就像被关在睡美人那座遭诅咒荆棘森林包围的城堡一样。
  至于在这座荆棘森林的顶点,则是那架美丽的蔷薇色机巧魔神,以及伫立于其上的操演者。
  加贺篝隆也。
  O
  “老大,我带他们来了。”
  来到双引擎喷射客机的机身上后,凤岛让妖鸟降落在加贺篝隆也面前,接着便让自己的魔精灵消失了。
  破裂的冰块碎片自飞机顶端往四面八方落下,我目睹这番光景不禁吓得全身发抖。
  凤岛虽然说高度“只有”一千五百公尺,但这种半高不低的地方反而更恐怖。与其站在这种地方还不如高到云层以上,那样因为没有实际的高度感还稍微好一点。
  大概是重力被抵消的缘故吧,飞机的机体并不受气流影响,显得非常稳定。只不过轮廓呈些微弯曲的机身还是很难站立。一旦没踩稳,天晓得会滑到哪里去。铝合金制的机身表层不但莫名光滑,也没有任何可抓的部位。再加上表面有点潮湿,真是让人心惊胆跳。
  凤岛的肩膀因喘气而激烈上下晃动,可能是消耗过多魔力导致吧。他一降落后就直接呈大字形倒在飞机的顶端了。加贺篝隆也没说任何慰勉凤岛的话,只是以苦笑面对我们。
  “呵……我们又见面了……夏目智春。很遗憾得把你叫到这种地方来,真是有劳你了。”
  “唉……哪里。”
  双方都态度很正常地打了招呼,但我总觉得这样很怪。
  由于总不能在地上匍匐前进吧,我只好以弯着腰的难看姿势努力站起身。
  加贺篝全身披着黑色斗篷,但斗篷的真正身分其实就是他的使魔软体兽。恐怕他这么做是要藉使魔抵挡外头的空气与风压吧。
  从他腿边的影子里则可以窥见机巧魔神的踪迹。那架魔神张开双臂并伸出锁链,模样就好像是一位正在驾驶喷射客机的马车夫。
  “很抱歉,没时间跟你闲话家常了。要像这样一直保持召唤机巧魔神的状态,得花掉相当多的精神力。应该没有人希望在这种场合发生失控吧。”
  加贺篝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机巧魔神,语带嘲讽地喃喃道。
  根据他的口气,让时间静止这件事,本身好像不需要花费他太多魔力。一旦将某物的时间静止了,直到解开锁链之前都会持续原本的状态,不需要多加照料。所谓的时间停止能力,似乎就是这么回事。
  “那么我们就进入正题吧。正如你所见,你那些变成人质的学长姊们现在都平安无事。只要你乖乖交出点火装置,我就会让他们安全释放。航空公司现在大概已经乱成一团了,不过那应该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损失,顶多就是班机误点大约半天罢了。”
  加贺篝这么说,并指着脚底下的客机。
  对他的这种态度,我突然冒出一股冰冷的怒意。
  加贺篝有恃无恐的理由我可以明白。确实正如他所言,变成人质的学生们并没有危险。就算被关起来了,也丝毫不会产生任何不自由的感受。毕竟他们根本无法察觉自己变成人质这件事。
  在拥有压倒性力量的魔神相克者前,他们那些无能为力的生命都变成了加贺篝交易用的筹码。
  我所无法允许的就是这点。
  又来了,我心想。加贺篝再度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恣意玩弄他人的生命。就算他想达到的目的本身是正确的,利用这种手段我也不能认同。我决定不将这扩充零件交给他,绝不。
  但即便如此,我也想不出有什么解决事情的好方法
  如今对手的确掌握了飞机上的所有乘客性命。
  “我要先检查一下点火装置的真伪,你把手提箱打开吧。”
  加贺篝指着我手中的银色箱子。
  我则默默地照做了。
  打开锁及外盖后,被黑色缓冲材料包裹住的香菇形金属简便现身了,我握着它缓缓自手提箱取出。

  我无言地等待加贺篝的反应。天晓得他要怎么判断那玩意儿的真假。在对方解放人质之前,这玩意儿是绝对不可能先交到他手上的。只不过,他如果要先检查东西的真假,我也不知该如何拒绝。在六夏她们事先安排的计画中,并没有注明这种状况的对应方式。
  看来真的只能我自己看着办了。这种沉重的责任让我不觉有点头晕。
  然而,加贺篝要求的检查方式却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你把那玩意儿交给嵩月家的小姐吧。”
  “耶?”
  发出惊愕声的倒不是嵩月,而是操绪。看来她也没预期到加贺篝会要求这种事吧。
  我因为无法理解加贺篝这么做的用意,只好回头望着嵩月。嵩月则只是以困惑的表情对我点点头。莫可奈何下,我就将扩充零件交给她了。嵩月总不可能是加贺篝的内应吧。
  当嵩月的手碰触到扩充零件的瞬间。
  “这……!?”
  扩充零件正在发光。
  绿色的金属筒表面,出现了宛如电子线路的花纹,底下则有无数的细光透出。貌似蕈伞的半球体,也在发出轻微的声响后分割成六片。扩充零件内部齿轮咬合的噪音连续不断响起,分割开来的蕈伞也像是花办一样打开了。
  我这才发现,香菇前端的半球体,其实只是扩充零件本身的保护层罢了。
  从打开的保护层缝隙,可以窥见金属筒的内部构造。
  唔——我不由得屏住呼吸。
  但保护层只打开了一瞬间而已。
  分割成六等分的保护层再度逆转回去,变成原本的蕈伞。扩充零件表面的耀眼光芒也消失了。最后扩充零件就剩下我们熟悉的原始状态。
  “刚才……那是……!?”
  操绪愕然地喃喃说道。
  嵩月则惊讶地无法出声,只能瞪大眼睛愣住不动。话说回来,当嵩月首度在教室碰触这玩意儿时,点火装置也对她起了反应。我这时才回忆起当初的经过。
  “呼,看来是真的点火装置没错了……只可惜……还是不完整。”
  “……不完整?”
  听了加贺篝的话我立刻抬起头,双腿的颤抖也不知不觉停了。强烈的危机感让我暂时抛下了惧高症。
  “那是什么意思……你刚才的话,究竟……点火装置是做什么用的!?”
  我在无意识中拉高了音量。虽然只有一眨眼,但我确实在半球状的保护层打开时,看到了金属筒的本体。里面埋了一根类似短针的突起物。
  我以前也看过形状类似的东西。那就是某次朱里学姊所发射的火箭弹尖端。那玩意儿的正确名称是——对了,引信。也就是爆裂物的点火装置。
  “为什么机巧魔神的扩充零件会对嵩月有反应……!?加贺篝隆也,你到底想对她做什么!?”
  我完全忘了恐惧,步步朝加贺篝逼近。
  面对失态大吼的我,加贺篝只是露出充满自信的微笑。
  “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没变。夏目智春,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耶?”
  “那就是让琴里复活——不论得用什么手段。”
  加贺篝说到这,再度回头望着自己的机巧魔神。琴里是他的射影体名字。就跟操绪一样,也是机巧魔神的副葬处女。正如我想追求的目标,加贺篝试图让缠身于自己的幽灵复活。
  只不过,我无法明白他的目的跟这个诡异的扩充零件要怎样结合在一块。
  “两个礼拜前……距今大约两个礼拜前。我在某地遇到了一个自称夏目直贵的男子。”
  “……直贵老哥?”
  “老哥?”
  操绪与我同时倒吸了一口气。真日和调查到的情报看来完全没错。加贺篝则观望着我们的惊讶表情。
  “老哥,是吗。原来如此……呼,算了,这样也好。”
  他以欲言又止的口气说道。接着,加贺篝便将视线移往嵩月手中的扩充零件。
  “点火装置这种扩充零件,是为了如今尚未诞生的机巧魔神而存在。接着我就要取得那架……!”
  “慢着。我哥,对你说了……!”
  我以保护嵩月的态势介入加贺篝与她之间。加贺篝立刻以成熟的表情笑了。
  “那个男人失败了啊,夏目智春。”
  “你说,什么……::”
  “交易成立。点火装置,我收下了!”
  包裹加贺篝身体的斗篷再度变回黑色的软体兽姿态。软体兽从背部伸出无数只触手,撕裂了犹如被血染色的黎明天空,像鞭子一样扭动、旋转。
  嵩月立刻将扩充装置抱入怀中保护。
  “唔!”
  无数只触手也随即朝嵩月出击。她以火球进行防御,很顺利让最初的一击烟消云散。
  但接下来瞬间变得毫无防备的嵩月,又得面临加速杀来的第二批触手。
  “——嵩月!”
  这时,就在手足无措的我们面前。
  刀光一闪!
  触手纷纷被切成碎片,朝四面八方飞散了。
  “什么……!”
  加贺篝脸上终于出现了动摇的表情。
  一头野兽也现身于正在瞪着加贺篝的我们面前。
  这股冲击力让客机的机身开始摇晃。那玩意儿以爪子抓过金属制的飞机机身,便散发出大量火花进行着地。
  貌似犬科动物的这只巨大野兽,要说是妖狐,毛皮又梢嫌寒酸了点,但依然是一只被金毛覆盖的幻兽没错。全身缠绕狂风及时赶到的这家伙正是——
  “薇薇安!?’
  操绪唤着野兽的名字。
  薇薇安是能白由自在操纵暴风的风兽,也是真日和的使魔。
  我这才察觉,风兽是追着我们来的。
  能化为疾风越过空中的我方战力只有这只风兽。因此,薇薇安想必在空中追了凤岛的魔精灵许久。
  至于这只使魔的主人——真日和却不见踪影。
  代替他骑在这只风兽背上的,则是身着洛高制服的两名少女。
  “交易取消了,加贺篝隆也。”
  (插图)
  已将麻花辫解开的少女,正把挂在裙下的手枪拔出并放声大笑。
  她是第二学生会的会长,仓泽六夏。
  另一名少女则手持尺寸惊人的黑漆日本刀。锵——只听见她制造出拔刀的声响。
  “绝对不能把点火装置交给你。竟敢与洛芦和的三个学生会同时为敌……”
  第三学生会会长——橘高冬琉冷酷地说道。
  这两名学生会长,接着则同时以凄厉的表情对敌人宣示——
  “——好好后悔吧,魔神相克者。”
  O
  过了大清早平静无波的时段后,风终于开始吹起来了。
  加贺篝隆也郁闷地拨开黏在脸颊上的长发,有点困惑地耸着肩膀。
  “洛高的学生会长……佐伯家的那少爷不是在客机里睡觉吗?哦,对了,洛高是一所有三个公认学生会的怪学校。”
  望着手拿吓人凶器的两名少女,加贺篝露出自嘲意味的苦笑。不不,你自己才是个怪胎吧——我实在很想吐槽。
  但如今的我并没有那个闲工夫,在被其他人叫醒前,我跟操绪、嵩月都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
  “……各位还是先退下吧。”
  我回过头,一位比操绪梢年长的幽灵少女正浮在那。
  她是缠身六夏的射影体姬笹小姐。与一脸坏人样的搭挡刚好相反,是位散发出天使气质的美丽女性。她也并起双腿侧坐在风兽的背上。
  “待在这里让薇薇安保护你们。剩下就交给六夏她们吧。’
  姬笹对我们招手,并露出优雅的微笑。
  让人屏气凝神的紧张感一瞬间淡去了,心情突然变得舒缓许多。自从升上洛高的这几个月间,与学生会相关的人对我这么温柔应该还是第一次吧。
  我与抱着扩充装置的嵩月对看一眼,终于安心地吐了口气。
  然而,有人就是要趁机破坏我们这短暂的幸福。
  “——那是什么意思?学生会长,交易取消?”
  加贺篝与冷酷的声音说道。
  他的身体好像比原本膨胀了一圈,应该不是眼睛的错觉吧。加贺篝四周的魔力正在急遽提高密度。
  机巧魔神与使魔,本来应该是要毁灭彼此的相克存在,但这时在加贺篝的心中产生共鸣,使其魔力获得无限的增幅。
  同时具备操演者与契约者的能力,结果就是像他那样。
  机巧魔神与恶魔。
  同时拥有两者之力就等于是禁忌般的存在。而那正是魔神相克者——加贺篝隆也。以这个世界的组成构造而言,他已经变成了异端(bug)。
  这位魔神相克者,如今露出了仿佛对到处乱飞的虫子不耐的眼神,盯着两位学生会长。
  “很遗憾,我所指定的交易对象并不是你们,可以不要来妨碍交易的进行吗?我想这么做对双方都好吧?”
  “很遗憾,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你。”
  冬琉会长平静地回答道,就好像她完全没戚受到对方身上所散发出的异样气息般。只见她提着日本刀,缓缓朝加贺篝步去。
  “你现在立刻释放人质并自行离开吧。假使你拒绝,我们就只好诉诸武力了。”
  冬琉会长带有挑战意味的这番话,让加贺篝脸部肌肉一歪。
  “呼,诉诸武力……你们有那个实力吗?”
  “当然。”冬琉会长面无表情地答道。
  哈哈——加贺篝放声大笑,随即又以蔑视的眼神俯瞰她。
  “不。那是不可能的!”
  在他话还没说完前,我们又听到了“锵”的金属摩擦声。
  那是锁链伸出所造成的声响。
  机巧魔神《蔷薇辉》,自手腕伸出了带有魔力的银色锁链,并以惊人的气势朝外射出。
  锁链就像拥有自己的意志般开始扭动,自四面八方朝冬琉会长袭击。这种速度根本不是人类肉身所能对抗的。冬琉会长纤细的身躯一转眼就被绑住,像是一尊无法动弹的美丽雕像。你就好比古代被献给海神当活祭品的衣索匹亚公主般——恶魔的力量透过锁链,很快就要静止属于她的时间了。
  “……先解决掉一个了,剩下的……”
  加贺篝以毫无任何戚动的声音喃喃道,并对六夏投以“轮你了”的眼神。然而,此刻六夏脸上却浮现出自信满满的笑容,对此颇为不屑地摇摇头。
  叮——只听见金属被切断的声响。
  机巧魔神的锁链再度摇晃起来。但那跟展开攻击时的动法不同,比较类似快死掉的蛇,先是用力跳了一下,接着便毫无力量地向下垂。
  “什……么!?”
  察觉到异样的加贺篝呻吟着。
  留下像镜子一样的平滑剖面,被切裂成碎片的锁链朝客机顶端四散而去。
  机巧魔神《蔷薇辉》手腕伸出的六条锁链,其中已经有一条死了。那玩意儿丧失了所有魔力,变成一根单纯的生锈金属链。
  至于斩断锁链的武器,则是那把锻造的钢刀。
  冬琉会长手中的日本刀,从尺寸惊人的黑漆刀鞘中拔出后,便在晨曦下显现出宛如被露水沾湿的刀身。如切纸般斩断《蔷薇辉》锁链的这把武器,刀刃连半点缺损都没有。
  “冬樱,拔刀。”
  冷酷的说话声回荡着。那是来自冬琉会长的口中。原本应该已被《蔷薇辉》锁链绑死的她,却能悠然地将刀尖向下垂。
  她那被过长浏海遮住的右眼这时露了出来。
  头发底下自额头至脸颊,浮现出闪烁着淡淡光芒的纹路。那就好像某种原始部族的刺青般,以复杂的曲线构成了图样。
  而类似火焰纹章的那种图样,看起来又很像工业产品上的制造序号。
  是“EX—106”。
  “……蔷薇辉的时间静止失效了……?你竟然……有魔法无效化能力?”
  加贺篝以纯粹惊讶的表情喃喃说着。这种讶异之色最后终于变成苦涩的扭曲脸孔。
  “那纹章是……你这家伙,竟然是前操演者!”
  “没错。我说过了,要用武力解决你——”
  冬琉会长面无表情地说,接着便缓缓启动脚步。
  她所对准的方向,则是还在绑住客机的《蔷薇辉》锁链。
  “蔷薇辉!”
  加贺篝一声令下,蔷薇色的机巧魔神以残余锁链再度展开攻击。但冬琉会长却在自己身体四周回转那把巨大的日本刀。
  一没用的,加贺篝隆也。缺少护法结界的机巧魔神,只不过是一只机关人偶罢了!一
  锵叮——清脆的金属声响起,锁链又被一一斩断了。
  “好厉害……”操绪不禁赞叹道。
  就跟疯狂怒放的冬樱花办一样,被切成细小断片的锁链碎层朝四面八方舞落。
  这么做不只能剥夺《蔷薇辉》的战斗力,也意味着被加贺篝当作人质的客机将获得解放。
  这么说来,这把尺寸巨大到完全与她娇小身躯不相衬的日本刀——
  ——可以斩断机巧魔神。
  机巧魔神的防护结界对冬琉会长的日本刀起不了作用。
  对不受魔力影响的她而言,机巧魔神真的只是一只以机械驱动的人偶罢了。
  “啐……怎么会有这种事。英格丽!”
  加贺篝以失去从容的表情叫着。他脚边的那只软体兽立刻爆炸性地增加体积,并形成无数根鞭子。
  糟了——我不禁战栗着。

  身为魔神相克者的加贺篝,除了机巧魔神外还能命令使魔。与恶魔订定契约后得到的使魔,事实上是一只完全独立的生物。
  即使冬琉会长能让魔法失效,依然无法阻止使魔以生物之姿使出的物理性攻击。血肉之躯的人类被怪物攻击,最糟糕的下场就是丧命。况且,如今的加贺篝应该再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唔……!?”
  嵩月焦急地想冲出去。但张开双臂制止她的却是姬笹小姐。她回头对嵩月露出优雅的微笑,随即就像融入空气一般消失了。
  随即——
  “翠晶!Showdtime!”
  六夏以彷佛反派的尖锐声音大笑道。她脚底下的影子被掰开,并从其中猛然伸出一只巨大手臂。六夏召唤了她那架由美丽翡翠色钟甲包裹的机巧魔神,迅速抓住了软体兽自空中朝冬琉会长袭击的鞭子。
  软体兽发出了犹如惨叫的咆哮声,身体也剧烈挣扎起来。
  获得无限魔力并持续增生的软体兽,已经膨胀到几乎要把《翠晶》吞掉。软体兽那种没有固定形状的肉体,能吸收各式各样的冲击力,而且还拥有足以压倒机巧魔神的蛮力。
  明知如此的六夏依然继续高声讪笑。
  “从比幽暗更肆虐的冰雹中——”
  机巧魔神《翠晶》的内部也释放出庞大魔力。无数颗齿轮在机械驱动的巨体中蠕动着,让魔神的右臂发出蓝白色光芒。
  “那是被科学之泪所溶解的阴影!’
  漆黑的软体兽再度发出悲鸣。原本抓住《翠晶》右臂的使魔部分,变成普通的水滴并弹开了。机巧魔神《翠晶》的能力是让物质液化。所有东西在《翠晶》手中都会变成液体,实在是一种恐怖的危险能力。
  被《翠晶》那种光线碰触到的物质,会丧失原本的分子结合力并融解。不管是以魔力保护的机巧魔神装甲,或是能吸收各种冲击的使魔肉体,无一不例外。
  “英格丽,快退下!”
  加贺篝命令自己的使魔撤退了。这种光景使我大为震撼。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那个高傲的加贺篝隆也也会被区区两名女高中生压倒。跟洛高的两名学生会长为敌,下场就是这样吗?我心想。被称为魔神相克者的男子都无力对抗。虽然这不是重点,但这种战斗并不是我们这种人有余地出手的。
  “——唷,老大,看来情势很不利啊。”
  正在慢慢后退的加贺篝头顶有个声音传来。
  那是来自乘着四翼妖鸟、一直在旁观战况的银发倒竖笨蛋。加贺篝则皱着眉,仰望那个莫名开心的小子。
  “……凤岛……当初跟你约定好的部分不是已经结束了?”
  “嗯,的确是那样没错。”
  凤岛自喉咙发出咯咯咯的声音笑道:
  “不过这回就对你大放送吧,老大。我很清楚那边的大姊有多难缠,就算是对你也负担太重了。况且,你还没把我那份报酬奉上呢。”
  “呼……随你高兴吧。”
  加贺篝似乎不怎么感兴趣地咕哝着。凤岛则咧嘴露出牙齿,在自己头顶上张开双手。
  “奸,就说定了!来吧,魔精灵们!”
  妖鸟一只只在凤岛周围出现。
  抬头注视那群逐渐遮住天空的冰之精灵,冬琉会长与六夏的神色一下子严肃起来。
  凤岛的存在,可说是我方预想之外的威胁。
  冬琉会长的日本刀不必说,就连六夏的机巧魔神也是,基本上都只能拿来进行肉搏战。对于可以远距离攻击的凤岛魔精灵,这样实在非常不利。
  明知这点的凤岛,随即发出了宛如已经胜利的高亢讪笑。
  “对不起啦,我个人跟你们虽然无冤无仇,但年纪大的女人我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就趁这个机会让我泄泄愤……唔喔喔喔::”
  凤岛的笑容直接僵掉,最后还变成了惨叫。
  那是因为在他身体周围飞舞的魔精灵爆炸了。
  这并不是凤岛的操纵失误。那些以魔力制造的妖鸟们,毫无任何预警地,化为了只能散发出寒气的碎冰块。而且还不只一只、两只,而是连锁性地爆炸。
  我过了一会才注意到枪声。
  这时我们才终于发现,有人正在狙击凤岛的妖鸟。
  那并不是六夏的小型手枪,而是口径更大、能进行高速连射的重兵器。
  举例来说,就好像某人有时会拿出来的链炮一样——
  “黑……黑崎朱里!”
  凤岛猛力喊着她的名字。
  他的目光,对准了比我们位置更高的空中。以染成深红色的天空为背景,一个被披风包裹的苗条身影正在上头飞舞。
  不,那不是披风,而是机翼。
  就好像是最尖端的战斗机一样,拥有匿踪造型的六片式机翼。
  生着战斗机机翼的少女,在空中飞舞并留下了喷射引擎的凝结尾。
  “唔呼。”
  那是我没看过的飞行装备。跟在鸣樱邸中庭坠毁的完全不同。充满各种锐角,还能打开、变形的外观,光是线条就充满了杀气。

  能背负这种装备飞行的女高中生,这世界上应该只有一个吧。
  “唔呼呼呼。”
  朱里学姊赶来了。
  她那招牌般的沉静笑声,伴随着枪声响彻于四周。
  “唔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朱里学姊从天而降。仔细一看,她还在所穿的制服上加了如钟甲般的护具。此外,她所怀抱的武器则是一挺六连发的巨大机关炮。只见她一边以机关炮扫射,一边自凤岛的头顶踩下。
  “黑、黑崎……又是你。你这家伙为何老爱妨碍我……呜啊啊啊,危险!”
  凤岛周围的妖鸟一一被朱里学姊的机关炮击落。
  碎裂的冰块在夏季的天空洒落,就好像不符合时节的雪花一样。话说回来,我并没有那个闲工夫欣赏这位正开心乱发机关炮的少女与恶魔的追逐战。事实上,就连冬琉会长、六夏,以及加贺篝,都对这异样的光景目瞪口呆。
  反而是我跟嵩月率先回过神来。虽说这没什么好炫耀的,但洛高的科学社社员早就看过太多次这种程度的骚动。
  “唔哇,朱里学姊的机翼跟引擎……为什么变多了……”
  操绪冷静观察后喃喃说道。
  这么说来的确没错,增加的不只是机翼数量而已。飞行装备的背面还增设了控制姿势用的
  推进器之类,因此,朱里学姊才能做出普通飞机难以办到的奇特飞行动作。前阵子朱里学姊说
  要测试的新型装备,该不会就是指这个吧?
  “一点也没错!”
  与扩充零件一起被抱在嵩月怀里的无尾熊布偶突然发声。我差点就被吓死了。
  “社……社长?原来你还在啊……”
  我叹息道。不要用那种身体突然说话好吗?我不知道已经被吓了多少次。然而社长完全不
  理会我的反应。
  “增加的不只是机翼与可变式推进器,还牺牲了续航距离让最大飞行重量提升为原本的两
  倍。这么一来,内藏兵器的火力最多就可以变成旧机种的十六倍了!”
  这是我的代表作——无尾熊非常自豪,我们则只能白眼瞪那只布偶。
  把原本就是活动火药库的朱里学姊火力再提升十六倍,你这家里蹲到底在制造什么玩意儿
  啊?难怪朱里学姊现在看起来那么开心。这种等级的攻击力已经不是冷兵器可以相比的了——
  “啊——混帐,本大爷真的生气了!”
  不断被狙击的凤岛好像情绪失控了。他全身散发超过极限的魔力,召唤出几乎要遮蔽整个
  天空的大量妖鸟。
  我感到焦急万分,被那么多的敌人袭击,不论朱里学姊火力再强应该都很难全身而退吧。
  但此刻朱里学姊那美貌的脸上,却再度浮现出无可比拟的满面笑容。

  静止在空中不动的朱里学姊,自飞行装备的背面及机翼面等各处,打开了无数的飞弹荚。
  至于整齐排列在其中的,当然就是数量难以估计的飞弹了。
  凤岛一看脸色大变。
  “等等黑崎,你这家伙竟然……!?”
  “全部炮口同时打开,发射——!”
  凤岛连讨饶的机会都没有,朱里学姊就直接射出藏在体内的所有飞弹。
  如烟火般四处乱射的大量飞弹,一口气扑向了那群妖鸟。至于被妖鸟群围在中央的凤岛,则被惊人的大爆炸所淹没。
  我们只能在底下愕然地注视这幅光景。
  第七章
  等爆炸的火光终于散去后,天空被一层薄薄的雾所笼罩。至于在空中飘散的冰块碎片,则被地平线后方透出的晨曦照亮,发出淡淡的七彩光芒。
  某块貌似煤炭的玩意儿穿过七彩的雾坠下。原来那是全身狼狈不堪的凤岛。全身被烧焦的他正冒出白烟,朝遥远的地面进行没有安全绳的高空弹跳。
  以这种高度坠地,就算那家伙是个笨蛋也很难保住性命吧,我不禁为他担忧起来。
  “混帐……给我记着呃呃——!”
  拖着都卜勒效应造成的语尾,凤岛留下老套的台词自战场退去。果然,他不是会因那种负伤程度就没命的笨蛋,我真是白担心了。
  留在飞机上方的敌人如今只剩下加贺篝与他的使魔了。
  “——还要打下去吗,加贺篝隆也?”
  冬琉会长发出重新整理心情的一叹,接着又再度以日本刀摆出架式。六夏则像西部片里的枪手般转着掌中的手枪,并缓缓朝加贺篝逼近。
  朱里学姊则折叠起飞行装备的机翼,降落在加贺篝的背后。这么一来他就被完全包围了。
  加贺篝露出仿佛放弃的长长一叹,以流畅的动作随手取出墨镜戴上。接着他便无言地仰望—天空,表现出好像非常遗憾的模样。这一幕还真像是电影场景啊。
  “学生会长,你刚才说我会后悔是吧?”
  他以自言自语的口吻喃喃道。
  是啊——冬琉会长点点头。加贺篝随即露出淡淡的冷笑。
  “看来正如你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实在不想伤害任何人,真没办法……就取消交易吧。”
  “你那是什么意思?”
  察觉到对方语带玄机,冬琉会长的脸部立刻一僵。加贺篝则望着她,浮现出凄厉的笑容。
  之后,“碰咚”一声的强烈撞击便朝我们袭击而来。
  原本浮在空中的客机机体,这时失去了原本的稳定,开始像地震一样摇晃。
  “等等……加贺篝隆也!你,竟然……”
  “时间静止已经解除。”加贺篝简洁有力地回答。“不过,只有一部分。”
  嗄——冬琉会长的视线立刻朝飞机扫过。她所停下目光的位置是在客机的右翼。
  巨大的右翼原先被机巧魔神《蔷薇辉》的锁链绑住,但这时束缚正在逐渐消失。失去张力而下垂的锁链,正慢慢卷回《蔷薇辉》的手腕。
  能将被捆绑物体时间停止的银色锁链。
  当锁链被解开,物体的时间流动便会恢复正常。
  此外,施加于机翼上的重力控制魔法也被解除了。
  已经恢复时间的机翼,还有依然被静止的客机本体。
  根据两者的物理法则落差,客机的机体根本无法负荷。
  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起,银色的机翼顿时冒出裂痕。
  “糟了……!得破坏剩下的锁链!快!”
  冬琉会长怒吼道。六夏则在她还没说完前便采取行动。她的机巧魔神发出了闪烁着蓝白光芒的魔力块,让束缚左翼的锁链化为液体。
  朱里学姊也晚了一眨眼开始行动·她的机关炮喷出火光,精准地击中绑住机身部分的锁链。
  包括冬琉会长一开始切断的两条,剩下的蔷薇辉锁链只剩下一根了。
  那就是绑住尾翼部分的那根。只不过,那里正好被加贺篝的机巧魔神挡住,变成一个死角!
  “薇薇安!”
  六夏喊着真日和的使魔名字。那只金色的风兽发出短促的咆哮与惊人的速度,从数十公尺外朝目标冲去。风兽使出缠绕着暴风的一爪,顺利破坏最后的锁链。
  所有的锁链都卷回机体后,加贺篝的机巧魔神便没入了他的影子中。
  客机内部的光阴流动也完全恢复正常。
  原先静止的客机一瞬问恢复数百公里的时速。之前的安定也荡然无存,且因受到风压的影响剧烈晃动。
  原本保护我们的风兽暂时离开了。强烈的风势袭面,让我们几乎无法呼吸。我与嵩月只能趴在客机的顶端,光是要避免被吹走就得使尽浑身解数。
  没错,原本守着我们的风兽不在了。
  那才是加贺篝真正的目的。
  “唔……!”
  我们背后有一股异常的魔力正在急速膨胀。先察觉到这点的嵩月,立刻摇着一头被风吹乱的黑发在飞机顶翻滚。
  她刚才卧倒的位置,如今刚好被如鞭子般伸长的黑色触手扫过。
  原来加贺篝的使魔软体兽,趁冬琉会长被他的机巧魔神引走注意力时,偷偷从客机的下方绕到了我们背后。
  那只叫英格丽的使魔,想狙击的目标其实是嵩月手中的扩充零件。
  幸好嵩月惊险万分地躲过使魔的这一击。她身体周围现在已被炽热的火焰包裹,软体兽再也无法偷袭了。
  这时,判断无法顺利取得扩充零件的软体兽,随即转移了目标。
  她的新目标,是我。
  迅速膨胀体积的软体兽以猛烈的气势扑来。
  “夏目同学!”
  “智春!”
  嵩月与操绪同时叫道。然而,我连发出惨叫声都来不及。无数的触手卷住我全身,试图将我拉入软体兽体内。
  即使想紧急叫出《黑铁》也无法开口。我的身体动弹不得,即将被软体兽整个吞噬。现在的我脚底下根本照不出影子,要怎么召唤机巧魔神啊!
  “人质只要有一个就够了……这是我给你们的最后机会,交出点火装置。”
  加贺篝隆也在狂乱的暴风中悠然伫立,并对嵩月如此警告。
  但,嵩月并没有理会对方的要求。
  在紧张到让人无法呼吸的转瞬沉默后——一道耀眼的闪光突然包住了客机顶端。
  “……什么!?”
  加贺篝的表情再度紧绷起来。
  他的视野完全被烈火遮蔽了。
  那是一道几乎能吞下整架客机的巨大火焰,并以嵩月的身体为中心打转。火焰最后终于变成一道龙卷,覆盖了软体兽的全身。继续以增生方式膨胀体积的软体兽,其细胞也在这种高温下遭炭化并逐步瓦解。真是恐怖的火焰威力啊。
  “住、住手……”

  脸色苍白的朱里学姊叫道。机关炮发出“咚”一声,落在手足无措的她脚边。她那线条美妙的唇更是失去了血色。
  “……快住手,小奏……!奏!”
  加贺篝则只能屏住呼吸、观望事态的发展。
  嵩月的火焰威力更强大了。唔唔唔……她一边低吟一边自右臂现出火焰之刀。不,那种东西已经不能以单纯的刀刃称呼,而是一道超浓密且巨大的火墙才对。其全长抵达数十公尺,并如同恒星的日珥(prominences)般狂暴难抑。
  “嵩月奏,你疯了吗?没有契约者的雌性恶魔竟然放出如此庞大的魔力……”
  加贺篝也不禁表情扭曲地叫苦起来。
  就在主人的面前,嵩月将炎刀对准使魔,毫不留情地劈了下去。
  黑色软体兽的核心像是大海一样被分成两半。
  地狱烈火烧尽细胞,让软体兽发出悲惨的叫声。嵩月让本来能再生的使魔肉体分开后,朝我接近。这种惨绝人寰的壮烈场面,令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趁着这霎时的空档,冬琉会长突然迈步急冲。
  “加贺篝隆也——!”
  被嵩月引开注意力的加贺篝反应慢了半拍。不过这已经够致命了。
  冬琉会长的日本刀自加贺篝的下盘往上挑,斩向他那毫无防备的躯体。
  是刀背啊。不过,加贺篝的肋骨还是粉碎了好几根,并让他露出扭曲的痛苦表情。
  他那失去站立能力的高大身躯被暴风卷走,无能为力地朝地面坠落。
  被火焰蹂躏且痛苦不堪的加贺篝使魔,使出最后一点力气追向主人。不论在什么状态下都以保护身为主人的契约者为优先,这就是使魔的本能。
  使魔没有固定形状的肉体化为了翼手龙,并在空中抓住了加贺篝。接着,那只翼手龙便以滑翔的方式凌空而去,我方并没人展开追击行动。
  终于被软体兽放开的我,则当场跪倒于地,并激烈地咳了起来。
  嵩月这时静静地步向我面前。
  已经把全身火焰收起来的她,显露出难以置信的纤细、梦幻气息。
  她确认我平安无事后,立刻发出了心满意足的温柔微笑。
  “夏目同学……太好了……我……”
  接着,她就像断了线的人偶般当场瘫软下去。
  “嵩、嵩月!?”
  我急忙接住嵩月倒下的身躯,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戚觉。失去血色的她肌肤异常冰冷,还像根羽毛一样轻盈。
  不过我现在并没有空档检视她的状况。
  客机发出了令人讨厌的金属断裂声,并惊心动魄地震动起来。因加贺篝攻击而损伤的机体,如今正因无法抵挡风压而开始崩解。
  歪斜的金属板自被破坏的机翼处一片片脱落。机身泄漏出的航空燃油则在飞机后方拖出一条线。感觉到有异常状态发生的感应器虽然立刻自动切断对油料的供应,但这也让右侧的引擎失去了动力。推力不足的飞机机身顿时倾向一侧。
  正在脚底下流动的地面景色愈来愈鲜明、扩大,这证明了我们的高度正在降低。
  “智春……该不会……又来了吧?’
  操绪将手放在已经昏过去的嵩月背上,并很无奈地对我喃喃说道。
  又来了——我也不禁咋舌·
  飞机开始朝地面急速坠落·
  O
  “夏目智春,这里,快一点!”
  六夏对我们如此呼喊。
  她的翠色机巧魔神正碰触飞机的舱顶,让机体表面出现不完全的液化。冬琉会长首先跳进那如水面般摇曳不定的管道。
  机身表面出现微微的水波纹后,冬琉会长的身体便沉人其中。看来她已经穿过暂时变成果冻状的机身外壳,直接进入机舱内了。
  我抓起已经昏厥的嵩月,当然还有她怀中的扩充装置与社长的丑陋无尾熊,一起冲向六夏那边。
  变成果冻状的客机舱顶,飘散着一股类似无底沼泽的气息。要跳进那玩意儿还需要不少勇气。不过,我现在没时间犹豫了。
  抱着嵩月的我一口气将腿伸入其中。又粘又滑——我身上虽然残存一种被液状金属包裹的异样厌,但最后还是顺利落入飞机的地板。等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身处客机当中。
  这里是类似空服员休息室之类的地方吧。我迅速环顾四周,有几位身着围裙的空服员正失去意识倒在地上。她们似乎是被外力敲晕的,我想大概又是冬琉会长所为。如果这时空服员引起骚动就麻烦了,她的这种判断应该无误。只不过把空姐一下子打昏还是有点过火啊。
  “其他的乘客呢……?”
  我仰望头顶上的操绪低声问道。操绪立刻穿越墙壁,偷窥另一侧的座舱。
  “好像睡着了。总之并没有任何人发出噪音,大家都没醒来吧?”
  “……睡着了?”
  这种紧急状态还能阖眼,大家的神经也太粗了吧?我稍微有点羡慕起那些学长姊。这也没办法呀——操绪对我耸耸肩说道。
  “刚从校外教学回来,大家一定都很累了吧。而且还有时差的问题。”
  “对喔。话说回来,这架飞机里的时间曾经被静止过……”
  仔细想想,被加贺篝所禁锢的那半天,对这些人而言不过是不到一秒钟的转瞬而已。在这种跟眨眼差不多长的时间内,这群人的头顶上,已经发生过机巧魔神的混战以及飞弹驳火。
  “智春,你没事吧?”
  随后从休息室从天而降的,则是依然背着飞行装备的朱里学姊。最后一人才是六夏。这时,果冻状的客舱屋顶也恢复成原本的金属了。
  “是啊……我还好。可是,嵩月她……”
  我抱着没有反应的嵩月,有点难堪地仰望朱里学姊。
  嵩月连动也不动。
  她的身体依旧像冰块一样冷。尽管还有呼吸没错,但意识却一直没有恢复的征兆。恐怕是因为释放了超过极限的魔力之故吧。像这种场合,自己该怎么处理才好?我实在难以想象。总觉得只要我一移开视线,她就会消失在空气中,这让我戚到异常不安。
  “……我明白。不过这时候暂时没办法管她,要先想办法稳住飞机。”
  说完朱里学姊便蹲低身子,温柔地抚摸嵩月那惨白的脸颊。然后她便闭上眼,像是在祈祷一样低声说:
  “放心吧……小奏绝对会平安无事,你不必挂念她。”
  这段时间六夏已经冲向驾驶舱了。
  驾驶舱就在空服员休息室隔壁。入口的门并没有关闭。只不过门锁的部分可以明显看出被冬琉会长斩过的痕迹。我则抱着嵩月追向六夏的脚步,一起进入了控制飞机的那个房间。不管如何,我也想优先知道问题的处理状况。
  驾驶舱后方有一张休息用的小床,上头趴着貌似已经昏倒的机长与副机长。至于冬琉会长则交叉双臂、伫立在一旁。
  “请问……这些人……也是被冬琉会长……?”
  我忍不住质问着。突然破门冲入驾驶舱,然后又把机长、副机长打昏——这家伙简直比劫机犯还恐怖。
  “当然不是。”冬琉会长好像有点火大。“他们一开始就昏倒了啦。我只是把他们搬到床上,以免碍事。”
  “昏倒……?”
  “大概是加贺篝与凤岛在停止时间前,被这两个人亲眼目击到吧。”
  “啊,我懂了……”
  两个坐着魔精灵这种怪物的诡异家伙,在高度数干公尺的空中被目击,而且还怀疑他们想让飞机坠地,机长跟副机长不吓得失去意识才怪。
  “……昏过去搞不好对他们还比较好。’
  坐在驾驶座如此喃喃自语的是那只无尾熊布偶,也就是炫社长的机巧偶人。为什么你会坐在那么重要的位子上——我真的很想吐槽。
  “这是※EICAS吧……燃料、油压……哦,ND之类的全挂了。目前的高度与速度是……”(译注:EICAS为Engine Indicatingand Crew Alerting system。中央油电引擎显示系统介面;ND即Navigation Display。导航显示器。)
  无尾熊一边拨弄座舱的各式仪器一边认真地自言自语着。这只无尾熊难道会开飞机吗?话说回来,社长不是自称机巧师什么的,飞机应该也算是一种机械吧。
  “社长,状况如何?”
  朱里学姊对无尾熊问。虽然这幅光景乍看下一点紧张感也没有,还令人想会心一笑,但事实上我们正处于非常危急的状态。大量的座舱仪器激烈闪烁着,不知是在警告什么,还同时可听见刺耳的警告音。
  “嗯……刚才脱落的是右侧扰流板,翼前缘的情况也不好;机翼纵梁看来歪了,陀螺仪虽然还活着但已无法导航;引擎只剩单边所以无法保持高度,速度则在失速边缘。”
  “……你就不能说得更简单一点吗!”
  冬琉会长以不耐的表情介入朱里学姊与社长的对话。只见无尾熊“唔”地陷入沉思。在隔了短暂的沉默后——
  “一言以蔽之,我们正在坠机。飞机这样还能飞真是不可思议。”
  “嗄!?”听了一下变得如此露骨的无尾熊说明,冬琉会长愣住了。“……没办法救回来吗?”
  “嗯,没办法。”
  “那迫、迫降呢……?”
  “着陆系统是没问题,应该可以迫降吧……如果有跑道的话。”
  “跑、跑道?”
  冬琉会长再度愣住了。她望着驾驶舱前方的窗户。
  视野内尽是无限延伸的险峻山脉。我想起这里是北关东的山区上空。不要说什么跑道了,连找到一条笔直的马路都很难。
  冬琉会长陷入沉默。驾驶舱被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所笼罩。
  “……状况如何了?”
  这时,一张我有点怀念的脸孔打破沉闷走入驾驶舱。
  那是一名右臂以绷带吊着的俊美男学生——佐伯哥。他脸上留下了些许日晒过的痕迹,却依然穿着不符合时节的白色大衣。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很怀念。我总觉得已经好久没看到他了,只不过现在没空沉浸于重逢的喜悦中。
  自时间静止状态苏醒的佐伯哥,发现我正抱着嵩月,似乎已能看出事情的发展。他很难得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看来你们成功从加贺篝的袭击下守住扩充零件了……厌谢。”

  “啊……不。我什么……也没做。”
  从我自己口中承认还真让人沮丧。
  没错,我什么忙也没帮上。负责战斗的人是两位学生会长与朱里学姊。至于保护扩充零件的则是嵩月。
  至于我方的代价则是嵩月昏倒,搭有校外教学成员的飞机即将坠毁。
  而我则只能从头坐视到最后。
  “……其他学生们的情况如何?”
  朱里学姊以比平常严肃许多的口气询问佐伯哥。搭这架飞机的人有许多都是她的同学,因此朱里学姊也难掩心中的关切。
  佐伯哥点点头。
  “现在看来还很镇定,不过大家应该很快就会察觉到异样了吧。在引发恐慌之前,最好先说明一下。
  “……要是来得及恐慌就好了。”
  六夏自言自语地讽刺道。的确——冬琉会长也叹了口气。就算是平日行事霸道又不合常理的学生会长,一介高中生也很难处理这种状况。
  “利用沙原光的空间跳跃,可以让乘客们避难吗?”
  听了冬琉会长的提问,六夏边苦笑边耸肩。
  “如果是光她双手能抱住的范围内,要移动百公尺左右应该是可以啦。不过,那也要她还有足够进行跳跃的魔力才行。”
  “是吗,她已经……”
  冬琉会长失望地咬着唇。
  昨晚,为了让朱里学姊逃出加贺篝的魔掌,光学姊已经耗掉了大量的魔力。况且对曾经被停止时间的她而言,那件事才过了没多久。
  “真日和的使魔呢?”
  朱里学姊接续问道。
  “你说薇薇安啊?”六夏抬起头,露出思索的表情。“追踪凤岛让薇薇安耗费了过多体力……可能已经累瘫了吧。何况契约者又不在这,大概很难强迫那家伙听命。”
  “送两个人下去地面应该还可以吧?”朱里学姊又问。
  “那样应该可以……是吗,两个人……”
  六夏以已经察觉到什么的表情对朱里学姊点点头。
  “喂,坐在那边的无尾熊。离坠机大概还剩多久?”
  “……大约一分三十秒吧。动作快的人还来得及写遗书。”
  “呼。看来不够来回一趟了。”
  六夏事不关己似地摇摇头,并对冬琉会长使了个眼神。冬琉会长则面无表情地颔首,随后就不知为何以促狭的笑容面对我。
  “决定了,夏目智春。就把你跟嵩月送回地面。”
  我以下巴几乎要脱臼的惊愕表情听完这番话。
  “……嗄?”
  要我逃跑?
  如果要问我想不想逃,那当然,真巴不得现在马上就离开这架飞机。只不过,这么一来,其他的学生将如何呢?包括飞机上原本是去校外教学的乘客,以及赶来救援的两位学生会长?
  “你不必露出那么夸张的表情吧?听我们的话,快下去吧。”
  六夏瞪着一动也不动的我,有点无奈地说着。
  “不,可是……为什么只有我……”
  “嗄?你又不是来参加校外教学的。跟大家一起坠机做什么?”
  “这、这么说的话,六夏……会长也是吧……”
  “笨蛋——所谓的学生会长,就是要在这种时候负起责任。我如果先逃了那成何体统?想害我变成笑柄吗?反正你又不是学生会长,只是来跟敌人谈判的,再磨蹭下去大家都别想逃了。”
  “……啊……”
  这是怎么回事,我心想。六夏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对俗世眷恋最深的不是她吗?怎么会在紧要关头突然改变了形象?这种人也会在意责任什么的吗?我以为她会像以往那样,庆幸可以赚到一大笔旅游平安保险赔偿金,兴奋地不得了。如果不这样,那六夏岂不是……
  岂不是——真的很有学生会长的架式吗?
  “……听我说,很谢谢你担心我们。不过这是多余的,夏目智春。我们并不是为了求死才留在飞机上。应该还有许多办法可想。不过那是企业机密,恕我不能泄漏给你啦。”
  面对无言以对的我,六夏脸上浮现充满自信的笑容并宣示道。
  我认为她在说谎。
  她已经无能为力了。六夏的机巧魔神也救不了正在坠落的飞机。就算是在即将碰撞前把地表化为液体,以几百公里的时速撞向水面,跟撞到水泥结果还是一样的。所以,她已经无计可施了。
  然而——
  我却——
  “……智春。”
  我抬起头,与呼唤我名字的操绪四日相望。
  察觉她此刻的表情后,我一瞬间便理解了。操绪心想的事应该跟我一样。跟与加贺篝战斗时我完全派不上用场的情况不同,我们还有事可以做。
  只不过——我真的做得到吗?操绪似乎发现了我的迷惘,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颇为得意地挺起胸,用一如往常那种毫无根据的自信表情,斩钉截铁地向我保证:“放心吧,操绪会一直陪着智春的。’我也跟着苦笑起来。
  啪叽——金属被扭断的讨厌声响再度响起,我们所乘的这架客机奸像就快解体了。
  襟翼脱落了——无尾熊社长大喊道。失去升力平衡的客机发生剧烈倾斜,客舱那也传来了此起彼落的尖叫。现在已经没时间让我犹豫了。
  你还在拖拖拉拉什么——六夏对我怒吼。我无视于她的大喊,转身朝向驾驶舱后的空间。
  这里的高度应该就够了吧。
  我俯瞰依然抱在我怀里的嵩月,幸好她还在沉睡。我可不能再让她为我哭泣了。
  继续严重倾斜的客机机体,正朝右侧的山峦失速坠落。
  我用力吸了一口气,望着从自己脚底下延伸的影子,放声大喊:
  “来吧,黑铁!”
  O我那被紧急照明灯拉出的影子正在改变颜色。
  那是一种比夜晚更幽暗,代表虚无的色彩。
  黑影的形状突然一歪。有某个巨大的物体,企图勉强掰开幽暗的轮廓,试图浮上台面。那足人类形状的手臂,也是被漆黑钟甲包裹的机械手臂。
  透过不知通向何处的虚无空间,机械驱动的巨大恶魔现身了。
  漆黑的机巧魔神。
  “黑铁!?”
  冬琉会长念出这个名字。
  “夏目智春,你在搞什……!?”
  六夏则愕然得脸都歪了。
  我几乎没在听她们的发言,那是因为我现在已经没时间了。光是要控制自己这架机巧魔神川释放的压倒性魔力,就得花掉我的全部心力。
  像以前那样随便使用蛮力是不行的。施放出的魔力要是太庞大,只会加速破坏这架客机的机体而已。不过相反地,魔力不够也派不上任何用场。
  这只狂暴且充满破坏力的恶魔手臂,必须像对待易碎物品般仔细照料。
  而我想尝试的,正是如履薄冰的行为。
  “比夜晚还深沉的幽暗从深渊中诞生——”
  多了这莫名其妙出现的重量,客机机体再度发出惨叫。我戚觉到只要稍稍不慎机体就要瓦解了,只能拚死控制这架随时会失控的机械恶魔。
  被我拿来参考的对象其实是六夏。她先前才示范过将客机的外壳半液体化。
  只要做到类似那样的程度就可以了。
  并非任由蛮力进行瞬间的破坏,而是持续对客机机体施加魔力。
  我想利用的正是《黑铁》的固有能力。
  重力控制。
  “——那是于科学之光芒下映照的影子!’
  组装于机巧魔神内部的无数齿轮开始旋转,同时释放出庞大的魔力与漆黑的幽暗。自黑铁手臂生出的幽暗魔法阵逐渐扩散开来,最后终于完全包裹住全长超过七十公尺的客机机身。
  之前感觉到的失重现象停止了,似乎有些微的引力牵扯住我们全身。客机也顿时不再降低高度。
  “重力控制……!你想用这个举起一架飞机吗!?”
  六夏大叫道。她以愕然的表情凝视包裹住整架客机的巨大魔法阵。
  “不行啊,夏目智春!这样黑铁会……机巧魔神的魔力撑不住的!”
  冬琉会长也以近乎悲鸣的声音喊道。
  其实就算她们不说我也知道。《黑铁》正在迅速流失大量魔力,要以我这架机巧魔神的力量抵抗重力,并使三百吨重的客机浮起,负担实在是相当大。不过如果我不这么做,又找不出可以拯救所有人的方法。
  大概是魔力逆流的缘故吧。我觉得自己的神经好像快被烧断了。
  急遽的精神力消耗也让我全身像灌了铅块一样沉重。
  果然,我的力量还是太渺小了。正当这种绝望的阴霾开始笼罩我脑中时,某人就好像在激励我一样,吼道:
  “——继续撑下去,夏目智春!”
  对方以强而有力的声音喊着。那正是第一学生会会长——佐伯玲士郎。
  他还伸手制止想提出反驳的冬琉会长。
  “你没必要勉强拾高机身。你只要让飞机保持不失速的状态,并补足不够的升力就可以了。你办得到吗?”
  “这……这种程度的话,应该吧。”
  我以有气无力的表情点点头。不要尝试让三百吨的物体浮起,而是保持机身平衡。
  “不过,这样到最后还不是会坠机……”
  这附近并没有适合迫降的场所,飞机离地表又只剩下数百公尺了。继续以这种状态往下,迟早还是会撞进山脉。
  但佐伯哥却对我露出优雅的笑容并摇摇头。

  “不必担心,剩下的就交给我吧。夏目智春……你干得很好。”
  “耶?”
  我无法理解佐伯哥最后露出的表情有什么意义,因此感到非常困惑。不过,我现在也没余力追问这个了。尽管减轻了些许负担,但要长时间维持机巧魔神释放魔力还是一件相当困难的工作。这种作业拖得愈长,机械恶魔失控的可能性也会急剧升高。
  “炫科学社社长,这架飞机如果要迫降,至少需要乡长的跑道距离?”
  佐伯哥问坐在驾驶座的无尾熊。
  布偶以粗短的手臂握着操纵杆,梢梢思考了一会。
  “两千一百……不,一千六百公尺应该就够了。不过这是在引擎逆喷射推力不足的状态下,以黑铁补足为前提才能达成喔。”
  “明白了。”佐伯哥点点头,随后又回头问。“如何,哀音?”
  这时,那位身着白色洋装的幽灵少女,轻飘飘地自佐伯哥背后现身。她以缺乏抑扬顿挫的机械式口吻告知道:
  呵……这架飞机两分五十七秒后的着陆地点,是一处汇入湖泊的溪流……‘
  “好,就这么办吧。黑崎朱里,能把我先送到那吗?”
  “要飞过去……是可以啊。”
  朱里学姊瞥了一眼背上的飞行装备后点头同意,但随后又不解地眯起眼。
  “不过,玲士郎,你想要做什么?”
  “制造一条跑道。”佐伯哥迅速回答。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飞机机身与夏目智春都快撑不住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我不是问你那个。你应该晓得吧?如果你那么做……”
  佐伯哥并没有要回答朱里学姊的意思,只是默默地盯着她。
  浮在他背后的幽灵少女,则对我们所有人优雅地行一个礼。
  朱里学姊见状只好轻叹一声。
  “好吧……六夏会长。”
  “好啦好啦,你们快去……掰啦,哀音。”
  六夏以手掌碰触驾驶舱的墙壁。一瞬间,机巧魔神的手臂自她的影子中浮现,再度将机舱的外壳变成果冻状。
  “你先去,我待会儿在空中抓住你。”
  “了解。”
  在朱里学姊的催促下,佐伯哥朝机外纵身一跳。这种举动换成我是绝对做不来的。接着朱里学姊也跟着跳了下去。
  最后留在这里的只有那位穿白色洋装的射影体少女。

  少女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面无表情地回头转向我。
  “夏目同学。”
  这还是哀音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谢谢你特地前来……还对玲子跟家母那么温柔……你完成了我的心愿。能认识你,我非常高兴。”
  她以让人感觉不到体温的清澈声音说道。
  我觉得她的话好像有点不对劲,然而,在我尚未发掘出真相前,对方就先以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凝视我。
  这种表情跟暖炉上的照片一模一样。
  就是类似操绪那种促狭的笑容。
  “如果有缘……大家再一起……’
  享用美味的下午茶——说完哀音便消失了。
  这时我觉得四周好像有音乐响起。那是莫札特的第十三号小夜曲。
  G大调弦乐小夜曲——
  第三乐章的轻快小步舞曲,此时听起来却异常悲伤。
  那并不是我的幻听。
  在我们这架逐渐坠落的客机前方,我瞥见了那架闪烁着淡绿色光芒的机巧魔神。
  佐伯哥的《翡翠》现身了。自地平线彼端迎来的朝阳,照亮了那身美丽的翡翠色钟甲。
  而这架翡翠色的机巧魔神,如今正演奏出悲哀却清澄的音色。
  那是由魔力所制造出的声响。
  所有产生共鸣的物体都会被冻结,也就是机巧魔神《翡翠》的绝技——“冻结的音色”。
  在近距离听会觉得那似乎毫无破坏力的声音,事实上的确演奏出非常哀戚的曲调。
  带有魔力的音色,逐渐将两侧倾斜溪谷所包夹的水面冻结。
  毫无预警现身的巨大冰川,将客机的前进方向染成一片白茫。
  利用溪谷下方的溪流,加上其所汇人的湖水,《翡翠》制造出一条巨大的冰川。这种彷佛人工产物般的水平表面,刚好是一条全长一千六百公尺的跑道。
  能实现这种伟业,实在很难想象需要耗费多大的魔力。
  但也因为这样,这架大型客机才能降落在那条人造的冰川上。
  一般人都认为冰的表面很滑。不过那是因为摩擦生热,使得冰块表面被一层水膜覆盖导致,冰本身其实并不滑——只要上头没那些水的话。
  幸好,机巧魔神《翡翠》以魔力制造出的冰根本不会融化。这条冰川的表面强度简直比水泥地还坚固。要不是这样,根本无法负荷客机的迫降吧。
  “要开始降落罗。”
  炫社长藉由无尾熊布偶的嘴巴传达。原本被收起的机轮放下了,机体也再度摇晃起来。社长灵活地操纵因损毁而无法自由运用的飞机控制系统,将机身引入降落态势。警告灯依然此起彼落地亮起,我渐渐开始佩服这位社长了。
  不错嘛——六夏喃喃夸了一句。不知道她是对佐伯哥,还是对社长说的。
  “仓泽,我们去提醒乘客等下要迫降的注意事项吧。不然普通的学生们会感到害怕。”
  冬琉会长手握日本刀走向客舱。如果只是要说明注意事项,应该不需要带刀吧。在飞机里看到一个带日本刀的家伙,才会让乘客们感到害怕哩。
  “唔喔……又要做没酬劳的工作了……算了,真没办法!”
  六夏以疲倦不堪的声音抱怨几句,最后还是跟了过去。
  留在驾驶舱的人最后只剩下我跟无尾熊社长。
  纯白的美丽跑道逐渐在驾驶舱前方的窗户外扩大。离着地的这数十秒让人感觉异常漫长。
  小小的驾驶舱充斥着《黑铁》所释放的魔力残迹,使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我努力集中几乎快消失的意识。
  再撑一下,大家就可以平安无事地降落了。
  然而不说话反而会让我丧失注意力,我只好焦急地想着该说些什么好。
  “对了……社长怎么会开飞机?以前是在那里练习的?”
  我提出一个困惑许久的问题。但社长的回答却非常简单:
  “第一次飞啦。我以前才没来过驾驶舱咧。”
  “……耶?”
  “哎,你不必担心。我躲在家里时玩了好多电脑的飞行模拟游戏。嗯,游戏时间加起来起码有五百小时吧。’
  “……”
  那只是游戏吧——我勉强按捺下想要大骂的冲动,不得已再度陷入沉默。
  再撑一下,大家就可以平安无事地降落了。然而……
  搞不好没那么顺利,我突然有这种预感。
  客机正缓缓滑向由冰川形成的跑道。
  终章
  明明是夏季,天空却飘下了雪。
  碎裂成细微状态的冰晶,乘着风自上风舞落。
  大概是机巧魔神《翡翠》已经将魔力解除之故吧。成功迫降的东北航空O九三三号班机后方,冰川正像花办般崩解、散落,并把世界染得一片雪白。
  我让自己的机巧魔神返回影子后,立刻跪倒于驾驶舱的地板上。
  惊人的疲倦戚袭向全身。这么长时间操纵机巧魔神,并释放如此庞大的魔力,对我来说都是第一次。不过这种疲惫却属于那种能让人身心舒畅的疲惫。尽管我累得半死没错:心情却非常好。
  望着残留在驾驶舱天花板的《黑铁》痕迹,我不禁紧握双拳。
  这次我就不是那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了。我与操绪的漆黑机巧魔神,救回了这架巨大客机以及其上所有乘客的性命。没错,我跟操绪。
  “干得好啊,操绪。”
  我罕见地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大概是精神非常亢奋高昂的缘故,总觉得好想找人庆贺一下。
  但飘浮在我隔壁的操绪,却只是静静地对我微笑。
  这位颜色淡薄的幽灵少女,以冰冷如湖面般的眸子映照出我的身影,接着又以几乎不带情戚的声音说道:
  “我有点累了……对不起,智春,让我睡一下。’
  操绪仅留下微弱的波纹,随即便融化在空无一物的上方。
  她的态度让我有些困惑。操绪的任性并不是从今天才开始,但会像这样直接抛下我不管还是非常少见。更何况刚才她的表情,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地。既无情绪又过于沉稳,对了,跟哀音非常相似。
  暂时不管了——我心想。
  操绪想睡的感觉我可以体谅。如果可以的话,我自己也很想倒头就睡。要是现在这里有软绵绵的床铺跟枕头就好了,我根本不奢求别的。然而……
  “夏目学弟,现在要用无线电请救难队出动了。趁骚动传开前,我们最好先离开飞机。运气差一点,搞不好会被当成劫机犯啊。”
  无尾熊社长叫我赶紧离开,我则无力地垂下肩膀。
  仔细一瞧,才发现原本倒在休息用小床上的机长等人,正发出“唔唔”的呻吟,仿佛快要苏醒了。真是没办法,经过了这么严苛的事件,我想休息一下都不行啊。
  “呃……可是,她怎么办……”
  我低头望向在我怀抱中沉睡的嵩月并问道。
  她的脸颊似乎梢梢回复血色了,但依然还是没反应。身体的温度也嫌过低。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赶快找个地方让嵩月好好休息。
  “不必担心。我也通知雪原瑶了,学生联盟很快会派人来迎接。”
  “啊……既然如此。好,我明白了。”
  我略感安心地点了点头。如果是拥有使魔的契约者们,一定会比救难队更早抵达这里吧。
  此外,也可以请对方的契约恶魔帮忙诊断一下嵩月的状况。总之,现在还是先走为妙。
  “走这里,夏目智春。”
  冬琉会长对抱着嵩月与无尾熊的我招手。只见空荡荡的头等舱旁,已经放下了充满气的紧急逃生滑梯。
  隔着阻挡不同舱位的布帘,我可以听到在经济舱大吼大闹的二年级骚动声。一醒来就发现飞机已经坠落,而且还是迫降在深山里,周围又是莫名其妙的冰原地带,他们会鼓噪也是情有可原的。虽说那些人在洛高看过的怪事也够多了,应该不会太震惊才对。
  即使飞机已经降落于地,逃生门的高度还是离地表相当高。要从这个类似巨大溜滑梯的逃生出口滑下去,老实说我的腿部软了。尽管刚才还在一千公尺高的地方战斗过,这应该算小事一桩才对,但惧高症就是惧高症。我夏目智春在此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搭飞机了。正如操绪之前所言,我搞不好真的被诅咒了。
  在上空有美丽冰块结晶飘落的冰川上,我们缓缓地前进。
  远方则可瞥见佐伯哥的身影。
  他背后矗立着自己的机巧魔神。那架穿着翡翠色钟甲的巨大机械人偶,高度有佐伯哥身高的数倍以上。但我总觉得《翡翠》散发的气息与以往不大相同。
  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不见了。
  站在远处也能察觉到的强大魔力亦然。
  如今站在那里的,再也不是什么机械驱动的恶魔,只是一只普通的巨大人偶而已。
  “佐伯……会长?”
  我朝向背对我们的佐伯哥跑过去。这时,朱里学姊马上制止我。
  “慢着,智春。”
  学姊正站在不远处卸下飞行装备,并露出底下已经看惯的洛高制服。她注视着佐伯哥。那张端正到近乎冷酷的脸孔,不知为何感觉比以前软弱许多。虽说还不到痛哭流涕的夸张程度,但总觉得好像刚哭过没多久。

  “你先等等。现在就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朱里学姊缓缓转向我,露出了沉静的微笑。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佐伯哥还没收回机巧魔神,那种东西能让一般学生看见吗?
  但我在尚未将问题说出口前,就已经发现了答案。
  机巧魔神《翡翠》的锁甲,位于胸口前的部分已经打开了。
  大大敞开的两侧装甲板中,可以清楚看见里头的构造。
  我很久之前也看过一次。
  那是当时受《黑铁》攻击时,《翡翠》被破坏的装甲内部。钟甲底下有一组宛如巨大试管般的透明胶囊,赤裸的哀音便沉睡在装满青色溶液的那个容器里面。
  那是哀音的本体,也是她与生俱来的肉体。
  但如今,《翡翠》的内部空空如也。
  就好像被挖空的大洞一样,完全看不到哀音的踪影。
  “哀音,已经不在了啊。”
  朱里学姊掬起地上的冰沙,如此喃喃说着。纯白的冰晶自她指缝问沙沙滑落,一转眼就消失在风中。
  “她们这些副葬处女,其实就是献给机巧魔神的活祭品。机巧魔神会削减她们的魂魄质量,藉以完成操演者下达的指示。魂魄不断被减去的少女,其所怀抱的情感也会愈来愈稀薄,最后终将变得毫无感受性,这时她们就会自行消灭——”
  “没有情感……消灭……?”
  我愕然地听着朱里学姊的说明。想到刚才飞机内操绪那冰冷的眸子,我就不禁毛骨悚然起来。支撑三百吨客机所花费的《黑铁》魔力,竟然是拿她的情感所换来的?
  “怎么会……”
  我感到严重的晕眩。
  操绪不在了你会悲伤吗——嵩月以前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如果会的话,就不可以再使用《黑铁》——她这么提醒我。
  我当时无法理解嵩月这么说的用意。
  每当《黑铁》释放魔力,操绪的魂魄就会减损——这就是嵩月无法对我诚实以告的真相。
  早知如此,我就绝对不会召唤出《黑铁》。而这么一来,我也没有任何能守护自己的力量了。
  所以嵩月才会强调,要由她来守护我。
  “那……哀音现在……”
  哀音她本人知道会这样吗?要形成如此巨大的冰川——可供飞机降落,必须释放出无比庞大的魔力,而这将导致她自身的消灭——
  我想起来了。哀音跟我最后那短简短的对话,确实让人感到不太对劲。
  我非常高兴——她用的是过去式。
  她明知自己的下场会是这样,还是跟佐伯哥一起启动了机巧魔神。
  为了拯救近三百名同学的性命,以哀音的魂魄为代价。
  “——那是前操演者才有的纹章。以深爱之人魂魄换来恶魔能力并加以使用,脸上才会多出那种被诅咒的罪人烙印。”
  冬琉会长在我们背后像是在自言自语般静静说道。
  以绷带吊起的佐伯哥右手手背,果然浮现了如会长所说的淡淡纹路。那就跟冬琉会长脸颊上的图案很像,形状类似火焰的纹章。EX—046——佐伯哥被刻上的诅咒号码则是这个。他如今已经变成一名前操演者,再也听不到操绪等射影体的声音了。
  当我目睹这幅光景的瞬间,我立刻理解今生再也无法与哀音见面了。
  我想起放在暖炉上的那张陈旧照片,以及长相跟哀音非常神似的雾绘女士。
  就好像在弥补性格冷傲的佐伯哥一样,那位娇小的少女似乎时时刻刻对我们充满了歉意。
  总是面露寂寞微笑的她已经消失了。
  在那座美丽庭院享受的茶会,哀音恐怕再也无法出席。直到永远。
  白色的冰晶被风送来我面前。
  那就好像是献给哀音的葬礼花束般,闪烁着美丽的光芒再度被带往天际。
  “请安眠吧,哀音……”朱里学姊低声说着。
  代替脸上没有泪痕的佐伯哥,我尽量不发出声音,但终究还是哭了起来。
  (插图)
  后记
  总之,这就是本集的后记了。为您献上的是机巧魔神第七集。
  如果写太多可能会破坏作品的余韵,所以这次后记就简单一点吧。
  这集“冰冻沉眠’是我在开始写本系列第一本前就已经准备好的桥段。就某个角度而言,就类似作品的象征一样,是最有机巧魔神风味的一集。如果各位能喜欢那我就太开心了。
  正如第六集的后记所预告,这集(不知不觉地)将是故事的大转捩点。
  虽然整体的氛围并没有改变,但总有种“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的气息。到这里才让读者见识本系列的真髓似乎有点太迟了,还请大家不要太介意。
  那么我还得致歉的一点是,这集的文章篇幅非常长,所以没有任何书末的附录企划。假使有人很期待这个单元,那我只好先说声抱歉了。
  关于机巧魔神的短篇,目前正在“电击hp”杂志上以“机巧魔神KLEIN”的标题连载中。倘若有人觉得只读故事本篇太寂寞,请务必买来看看。
  此外,“电击hp”上也刊登了“机巧魔神的女主角们’如此一项连载企划。内容则是在杂志每期集中介绍一位机巧魔神中登场的女性角色。由和狸老师绘制、在文库本中无法公开的珍贵插画也会收录在里面,有兴趣的朋友请一定要找来看看。
  那么最后,我要感谢所有与本书出版相关的工作同仁,以及再度选购本书的读者。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下一集终于要进入暑假篇了。智春即将在各位的关注中,越发活跃并走向真正的男主角之路,希望您能继续期待本作,三云岳斗敬笔。



我也只有这个坑了 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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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0

10000
shin1992 子爵
记得这个小说的全集下载好像是不完全的,缺了中间的几本

13 年前 0 回復

平凡的人类 騎士
第七卷补完留念

话说第八九十到底在哪里...

13 年前 0 回復

mildsheep 子爵
每次看到这里我都很想哭

13 年前 0 回復

hiuytzero 勳爵
辛苦了,但更想看和动画不同的部分啊

13 年前 0 回復

otis180ex 伯爵
動畫第一季結局
不得不說結的好

13 年前 0 回復

ivanrex 勳爵
'楼主辛苦你录入了,想当年这本小说还蛮受欢迎的说(叹气..............)当然您能接着录入不知何年才翻完的 ... xmarksthespot 发表于 2011-6-10 08:59 '



‥‥‥啊,第十三卷啊﹗﹗﹗難道真的得等台版?按這速度下去,2013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出﹗﹗﹗

感謝Loli殿,錄入辛苦了。

13 年前 0 回復

xmarksthespot 騎士
楼主辛苦你录入了,想当年这本小说还蛮受欢迎的说(叹气..............)当然您能接着录入不知何年才翻完的第八卷台版就太棒了......................

13 年前 0 回復

Jim 王爵
终于等到轻国版的了~咱坚决抵制SOSG的作品···

话说LZ上一本玩国王游戏的那段和最后一张都少一段···求校对···

第一段:结果我的疑虑马上就消失了。
上我耳际,她的秀发香味与甜美吐息也近在咫尺。我戚觉自己已经快不行了。就某个角度而—言,我不能否认我现在的确很幸福,只不过这对体力的消耗也非常惊人。

中间少一段···

最后一章少哪里我忘了···

13 年前 0 回復

qw5154378 侯爵
没有扫图。。。。。。。。。。。。。。
其次这本好像有转载的。。。。。。。。。。。

13 年前 0 回復

子非鱼 伯爵
辛苦了loli酱~
这一部就靠你了呢[s:02]

13 年前 0 回復

chelsealoli 公爵
唔 欢迎来到小切的努力屋~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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