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小说论坛
http://www.lightnovel.cn/
扫图:198978
录入:xelloss646
未经许可,请勿转载
特别严禁转载至SF轻小说频道
DAS SCHWARZE HERZ―黑色心脏―Series2 女武神雪骑行
作者:桑原水菜
插画:梦花李
译者:林丽秀
简介
接受心脏移植的少年嘉手纳奏遭受攻击之后,开始意识到心脏原主人的存在,正当奏为了隐约浮现的捐赠者记忆而感到迷惘时,企图抢夺心脏的同班同学神乐崎再度出现,并且告诉奏保护他的心脏移植协调员艾札克出乎意料的一面。此时期碰巧大雪不断,雪女的消息在白茫茫的大街上不胫而走,奏下定决心要看清艾札克的真实身分及事件的真相,但是……!?
作者介绍 Author introduction
桑原水菜 Mizuna Kuwabara
9月23日出生于千叶县,天瓶座O型,毕业于中央大学文学部历史系,入选
1989年下半年度的Cobalt读者大赏,于Cobalt文库之中著有『炎の蜃気楼』系列、『風雲縛魔伝』系列、『赤の神紋』系列、『DAS SCHWARZE HERZ―黒い心臓―』系列;单行本则著有『真皓き残響』系列、『群青』、『針金の翼』等作品。兴趣是观赏日本时代剧及旅行,十分喜爱日本的寺庙及佛像,现在最想尝试的事情是走遍四国的88处寺院。
目录 CONTENTS第一章 春雷乍响的早晨
第二章 穿着制服的恐怖分子
第三章 活下去的价值
第四章 雪女的足迹
第五章 女神归来
第六章 圣道
第七章 和恶魔立下约定
后记
登场人物介绍
嘉手纳奏
患有心脏病的少年。移植手术成功之后虽然获得了健康的身体,却因此卷入了诡异的事件中……!?
艾札克
奏的专任心脏移植协调员,为了观察奏的情况而专程来到日本……
凯文(神乐崎卓)
沉默寡言的冷淡转学生,手上的戒指刻着蛇形图样。
邬尔蒂雅
谜样的美女,虽然她解救了奏的危急,并且承诺会保护他,可是……?
内海淳也
奏以前的同学,同时也是模型爱好者。
绪方仁美
奏的阿姨,将失去双亲的奏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抚养长大。
[ 本帖最后由 xelloss646 于 2008-6-16 00:25 编辑 ]
〔汝若不断地将新事物加诸于自己的心脏,
汝将因心脏背负过多事物而搬不动它。
汝将在今生毁掉自己的心脏;
汝总是追求着毫无助益的事吗?
纳瓦特尔诗人〕
取材自『玛雅·阿兹特克神话』(Irene Nicholson著 松田幸雄译)
第一章 春雷乍响的早晨
『敬启 大伯母
青梅市的早开梅(注:梅花的一种,大约于十二月开始绽放)已经陆续绽放。
时间过得真快,距离事件发生也即将要满一个星期了,之前攻击我的那些恐怖分子仍然没什么动静,我每天都过得很安稳,彷彿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还请大伯母放心。
但是,难保他们不会再度现身。
为了给他们一记痛击,艾札克似乎正在进行万全的准备,真希望警察能早日逮捕他们。
另外,我还是很在意那个攻击我的转学生,没错,就是那个叫「神乐崎卓」的转学生。
神乐崎卓的本名似乎叫做「凯文」。
我不懂的是,年龄和我差不多的凯文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他是为了什么要阻止我的心脏继续跳动呢?
这颗心脏的捐赠者到底是什么人?』
*
从一大早开始便雷鸣大作。
或许是春天近了吧,暖流与寒流就像在相互较劲似地,使得天气越来越不稳定。
「最近好像常打雷呢……」
仁美阿姨在煎蛋做早餐的同时发出感叹。
「从前天起就猛打雷,天气真的是太反常了呀……」
「早安,仁美阿姨,阿努叔叔。」
奏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来到客厅,身上还穿着睡衣。
「早呀,奏,你起得真早,今天是星期六,睡晚一点也没关系呀。」
「可是雷声好吵,我根本就睡不着,可以看电视吗?」
奏顺手拿起遥控器,打算来看气象报告,晨间新闻正在播报雷击导致电车误点的消息。
「啊,大事不妙,我必须早点出门,不然等青梅线停驶就来不及啰!」
「假日还得加班,真是辛苦你了……哇!闪电!」
奏赶忙捂住耳朵,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云霄,日光灯突然开始闪烁,紧接着电视及日光灯等室内照明也在瞬间熄灭。
「糟糕,停电了。」
「七早八早就停电呀,真伤脑筋。」
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哇~~!」的一声惨叫,把奏他们都吓了一大跳。
「是艾札克的声音!?怎么啦!」
难道是被雷击中了吗?奏连忙跑过去,只见艾札克狼狈不堪地从厕所里爬出来。
「早、早呀,奏,温水洗净马桶座的水突然变得好冰哦。」
「啊……是停电啦。」
「吓得我差点停止心跳。」
这是艾札克第二次在厕所里发出惨叫声,第一次发生在艾札克刚到绪方家的时候,当时的他完全不晓得温水洗净马桶座是什么,一用之下吓得惊慌失措(而且,当时的水流强度正好切换到『强』的位置);没想到自从那次之后,他就变成那个马桶座的爱用者,老是在早晨厕所的尖峰时段赖在里头享受,迟迟不肯出来。
「被吓到的是我们好吗!拜託你别闹啦。」
「抱歉抱歉!」
白色闪电不时照亮昏暗的走廊,今早真是糟糕透顶。
「总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呀。」
嘉手纳奏,十五岁,自小罹患重度心脏病。
为了治疗持续恶化的病情,奏千里迢迢地远赴德国等待心脏移植,终于在两个月前完成了心脏移植手术。
手术非常成功。
然而,心脏捐赠者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因此,有人企图阻止移植成功的心脏继续跳动,接二连三地发动攻击。
距离河边的战斗已经过了快一个星期。
在那之后,神乐崎(如预料一般)没有再去学校上课,奏也因为这场风波消耗了过多心力影响到健康状况,在家足足休养了三天之久,虽然勉强撑过了期末考,但是也因此累垮了;幸好之后在上学途中没出现什么状况。
但是仍然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不知道敌人会在什么时候再度发动攻击。
「奏,能不能上来一下?」
停电时,艾札克曾将奏叫到二楼的房间。艾札克借住在靠西的房间,这间房间本来是宏武的,所以过去总是随处散落着汽车杂志,不过现在已经被艾札克收拾得井然有序,起初大家还担心外国人可能会因为地板上铺着榻榻米而住不惯,好在艾札克很喜欢榻榻米和铺棉被,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生活,也不会为了每天都要铺棉被而感到麻烦。
「来,这个给你,打开看看。」
艾札克将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递给奏,打开盖子一看,盒内摆着一块色泽清透的水滴状黄色宝石。
「哇!这是什么?石头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耶!」
宝石里的东西看起来很像罗马字母「Y」,形状类似楔子。
「这是一种叫做『卢恩符文』的字母。」
「我好像有听过。」
「这是北欧在古代使用的文宇,据说是由一位名叫『奥丁』的神发明的,古时候没有纸
张,人们便以尖锐的器具将文字雕刻在木头或地面上,所以才会变成这种形状;它一共有二十四个字,刚好可以比照罗马字母,而且每个卢恩符文本身都具有不同的含意,像这个宇就读做【Algiz】,意思是【保护】,送给你当护身符。」
奏好奇地看着那颗透明的黄色宝石,宝石已经装上项链,可以直接挂在脖子上。
「它叫葡萄石,是一种能量石,由于这种宝石即使处在陌生的土地依然能不断地释放出柔和的波动,不会惹恼土地神,所以人们也称之为〈慰藉之石〉,我可不能再让你受到大口真神攻击了。」
由于邬尔蒂雅施在奏身上保护心脏的法术太强,会引起奥多摩的土地神「大口真神」的反感;奏当时没料到自己居然会被本地的神明讨厌,因此多少受到了一点打击。
「戴上它就可以放心地前往御岳了吗?」
「嗯~~我觉得还是别靠太近比较好。」
艾札克一边说着,一边替奏戴上项链,黄色的宝石状似糖果,非常可爱。
「总觉得有点奇怪,欧洲器官移植网的人也有在研究护身符吗?」
「怎么可能,这当然是我自己准备的,你看!我也有挂哦,和你的一样。」
艾札克将胸前的宝石项链拿出来给奏看,石头里面也同样放置了卢恩符文的【Algiz】宇母,色泽是非常美丽清透的深蓝色,而且只要改变宝石的角度,看起来就会变成黄色。
「这该不会和戒指上的蛇眼用的是同一种宝石吧?」
「嗯,这是堇青石,是我的守护石。」
「艾札克的涉猎范围真广,你一定也很喜欢占卜吧。」
艾札克是欧洲器官移植网派来的心脏移植协调员;然而,他并非普通的心脏移植协调员,他似乎接受过特殊训练,是每当事件发生时负责解决问题的特别干员。
「我的身分比较像交涉人员,这毕竟是性命交关的工作,难免会发生一些问题,也可能涉及宗教、法律层面,正因为会出现各种不同的状况,所以我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不少各个领域的知识。」
据说艾札克曾经负责危及性命的任务,甚至连神秘的「欧盟最高机密」的超自然遗物都带了出来,想必不是普通的工作,他甚至将真正的手枪带进日本,仔细一想,可以发现他的任务相当艰辛。
「艾札克,关于这件事你有报案处理吗?」
「我已经请国际单位帮忙处理这件事,不过由于敌人会改变容貌,所以当地的警察大概拿他们没辄。」
「对喔!那傢伙好像可以随意改变容貌嘛。」
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着艾札克戴在中指上的那枚由两条蛇缠绕而成的银戒指,那是从希腊的古迹中挖掘出来的终极遗物〈卡都凯乌斯之戒〉,化身为神乐崎卓的凯文也拥有相同的戒指,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化为任何一个人,就是这点令人感到相当棘手。
据说这枚戒指可以采集人类或动物的DNA,并将之反映在容貌上,现在凯文的模样就是拷贝不久前车祸去世的少年「神乐崎卓」而成的。
一想到擦身而过的人或邻座的同学说不定就是凯文变成的,奏便不敢轻易送懈,而且听说对方还有其他同伴,令人感到更加无力。
辨别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看看对方的中指上有没有戴着蛇形戒指。
问题是,这个季节还有不少人戴着手套,让奏更是焦虑不安。
「奏,真抱歉,没想到把你卷入这个事件中。」
听到满脸歉意的艾札克如此说道,奏露出坚毅的笑容。
「哈哈哈,其实我并没有那么担心啦,毕竞有欧洲器官移植网的人保护着我呀。」
奏心想,随身保护我的可是世界知名的可靠组织所派遣的专员,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呀!更何况,欧盟也下达了戒指的使用许可,一旦发生紧急状况,该机构(虽然不确定是什么机构)也应该不会坐视不管吧,因此奏感到相当放心。
「希望犯人可以早日落网。」
「……嗯。」
但是艾札克的脸色却越发凝重,或许是感到责任重大吧,于是奏赶忙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转移话题。
「对了,艾札克的眼镜是装饰品吗?」
「咦?」
「因为,上次艾札克并没有戴着眼镜开车呀。」
「那……那是因为和凯文交手时拿下了眼镜,结果不小心搞丢了。」
「是吗?近视的人没戴眼镜的话,看远物时不是会瞇着眼睛吗?可是那时艾札克并没有瞇着眼睛开车。」
艾札克对于奏的观察力感到十分惊讶。
「奏真是了不起,你的观察力可以当作武器喔。」
「真、真的吗?嘿嘿。」
「这是很重要的喔,奏的观察力这么好,到时候可得仔细地观察他们,凯文那票人虽然擅于变装,却无法改变言行举止,即使有着日本人的容貌,动作还是和我一样像个老外,只要奏仔细看,一定可以视破凯文的伪装。」
「最好是这样啦。」
突然又划过一道闪电,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捂住耳朵。
「……不过,神乐崎明明那么强,却说一旦碰上邬尔蒂雅小姐的护身术便束手无策,她的法术真的那么厉害吗?」
「要不要试试看?」
「咦?」奏睁大了眼,艾札克则突然翻箱倒柜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银色物体,奏吓得往后倒退了几步,艾札克手上拿着一把折叠小刀,非常熟练地扳开刀身。
「假设这里正好有一把刀,而这把刀正瞄准你的心脏。」
「咦~~!」
「瞄准心脏。」
剎那间,艾札克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不会吧?)
艾札克的眼神杀气腾腾,他迅速地用手捂住奏的嘴并将他压倒在榻榻米上,面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奏,艾札克举起折叠小刀对准他的左胸。
「哇……!」
就在奏被捂住的口中漏出惨叫声的同时,艾札克突然掩住眼睛蹲下身子。
「艾、艾札克……?」
「……了解了吧,就是这样。」
艾札克用手按着脸,痛苦地甩了甩头。
「〈太阳神护身术〉一旦感受到对方的敌意便会予以反击,刚刚有一道闪光划过我的眼底,脑中产生宛如遭到雷击般的痛楚,我也因此无法再出手攻击你了。」
「你没事吧?」
「没事……这个〈护身术〉的威力和对方的敌意呈正比,所以敌人很难对你进行正面攻击,只能在你完全没有意识到敌意的情况下制造意外事故之类的状况,以此间接攻击你。」
据说那辆冲入便利商店、企图撞死奏的卡车驾驶,就是受到凯文他们的操控而发生驾驶失误;而直升机坠机事故或许也是同样的原因造成的,机师遭到他们的控制导致驾驶失误,使得运送捐赠者心脏的专用直升机坠毁。
「……可是,也有可能出现某种状况,那就是,奏虽然因为意外事故而身受重伤,心脏却自始至终都受到法术保护,然后就像脑死的人一样,心脏依然持续跳动着,但宿主已经不会再醒来了。」
奏暗暗地吞了吞口水。
「……被艾札克这么一说,我会吓得不敢出门啦。」
「哈哈,放心啦,还有我在呀,别忘了我是守护你的骑士!——不过,太阳神的惩罚还真严厉。」
艾札克持续抱着头,不断地发出呻吟。
(是错觉吗……)
奏感到十分困惑,刚才艾札克拿刀攻击自己时,总觉得他是来真的,这难道也是自己的错觉?
(在那一瞬间,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艾札克的刀下。)
也许是奏在艾札克杀气腾腾的眼神中,看到了神乐崎的影子。
彷彿看到凯文的绿色眼眸正在熊熊燃烧。
(虽然很可怕,不过……他的眼睛很漂亮。)
就在奏与艾札克谈论这些事的时候,雷声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远去。
「啊!恢復供电了。」
恢復供电后,天空也缓缓地亮了起来。
*
天气在中午时分转晴,蓝天白云终于露出脸来;吃过午餐后,门前的道路上传来了沉重的引擎声。
「嗨!奏!我开新车来给你瞧瞧啦!」
原来是表哥宏武,他大概是刚领到新买的车,特地开回老家来炫耀。大门前停着一部黑色的双电动滑门跑车,车尾加装的扰流板如同剃刀一般。
「咦?我还以为是新车呢,原来只是中古车。」
「笨蛋!这可比新车厉害多了,你看,这么漂亮的车体线条,这可是艺术品耶!果然车子还是要配转子引擎呀,松田果然棒,我的FD帅呆了!」
宏武爱不释手地望着自己的车子。
「可是我比较喜欢艾札克那辆车体较高的小型休旅车耶……」
「白痴!别把我的车和小型休旅车相提并论!你根本是汽车白痴!」
「口以打开看看吗?」
宏武看到艾札克站在车头前,不禁露出欣喜的神情。
「要看吗?你要看看引擎吗?真拿你没办法,就掀开让你看吧!」
宏武装模作样地打开了引擎盖,艾札克则兴趣盎然地探头望去。
「这速什么引擎?形状满奇怪滴。」
「这就是日本松田引以为傲的转子引擎!世界上唯一实用化的梦幻引擎!和往复式活塞引擎大不相同喔!」
「宏武哥,艾札克是德国人啦,他可是来自宾土、BMW故乡的人耶。」
「可恶!要对国产车感到自豪好吗!现在就让你瞧瞧转子引擎的厉害,陪我去兜风吧!」
「咦~~!」奏大声抱怨了起来。
「我才不要,你的驾驶技术那么差,我才不想陪你兜风咧!」
「别担心,我现在还在试开阶段,所以会慢慢开,不然至少让我开到奥多摩湖那一带,你不是一直想去奥多摩湖走走吗?」
「不过……」
奏瞄了艾札克一眼,心想自己可是刺客的追杀对象,可以这样乱跑吗?不过……
「我也陪你去,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没想到艾札克答应得倒是挺爽快的,大概是他不忍心看到奏因为凯文的关系而影响到身心健康吧。
「很好,既然没问题就出发吧!」
奏觉得驾驶技术的优秀与否,比起熟练度,关键应该更在于驾驶人的天分,虽然宏武拍着胸脯保证这两年来自己的开车技术大有进步,但是奏还是觉得……
(太草率了!)
离开了青梅市,车子如同描绘山脚一般缓缓地开向奥多摩山区,沿着溪谷铺设的国道景色越来越具有乡村风光,确实非常适合兜风,然而,问题出在驾驶人身上,毕竟还在试开阶段,所以宏武也安分地开着车,但是……
(总之,他就是缺乏驾驶天分啦!)
这种兜风一点也不舒适,奏晕得一塌糊涂,就在他觉得「我快不行了!」的时候,车子终于来到奥多摩湖畔。
「奏,你没事吧?」艾札克关心地问道。
奏撑着虚弱无力的身子、铁青着脸坐在湖岸的长椅上。
「你太虚了吧!奏,真逊!」
「……这么说也未免太……」
「反正都克服了心脏移植那种大手术,不如连三半规管也去换一换啦!」
后方传来一阵阵喇叭声,只见数辆加装扰流板、造型炫丽的车子陆续开进停车场,似乎是宏武的赛车同好。「呦!好久不见!」,宏武向对方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自己的车。
「艾札克坐在后座都没晕车,我却晕得一塌糊涂。」
「嗯,他的开车技术确实不高明,不过,我连在三度空间的飞行都非常习惯,在地面上自然没问题。」
「三、三度空间……什么意思呀?」
「啊,我的意思是,我非常习惯搭飞机。」
「也对,运送器官必须搭飞机嘛。」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搭乘后座这么狭窄的车子呢,简直像坐上冰上赛车一样,哈哈。」
吹吹风后,奏显然舒服多了,他觉得好久没来奥多摩湖定走了。奥多摩湖是多摩川源头附近的小河内水库所构成的人工湖,是日本小有名气的观光景点,湖的入口处有一座小公园,除了外观酷似教学设施的「亲绿水馆」外,看不到任何像样的商店,以观光地区的湖泊来看似乎稍嫌寒酸。话虽如此,这里可是四季分明、景色优美的漂亮湖泊,在这里可将对岸连绵不绝的山峰一览无遗,群山草木初生,一片生气盎然,再过一个月,山坡上就会开满山
野樱或染井吉野樱,看起来必定更加壮观。
「真是个宁静的好地方。」
「嗯,我最喜欢的是那个漂浮在湖面上的汽油桶浮桥,从浮桥走到湖中央可以欣赏到的景色真的很美,可惜没有游艇可以搭,观光气氛也稍嫌不足,不过,非常适合坐在湖畔发呆沉思。」
奏若有所思地看着微波荡漾的湖面。
「没想到还能来这里……」
对奏而言,一一造访自己成长的地方,就像是在一一证明病愈重生的自己吧,身旁的艾札克静静地看着已经沉浸在回忆中的奏。
「刚才经过御岳时,并没有出现上次那些犬兽呢。」
「是啊,一定是因为护身符发挥作用了……不过,日本真是一个有趣的国家,明明同样是奏住的繁华青梅市,没想到才一下子功夫就来到了深山里。」
「因为日本的国土狭长。」
「我非常喜欢日本,气候不但充满变化又非常有趣,而且该怎么说呢……我觉得住起来非常舒适。」
「真的吗?」
「嗯,我喜欢古老的民宅建筑,还有住家附近的小神社。」
奏的脸上突然盈满了笑容。
「听到艾札克这么说真高兴,下次一起到御岳神社走走吧,那里不仅有供人住宿的禅房,在屋顶上还铺有茅草,车站前也有古色古香的木造旅馆,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不然顺道去泡泡温泉也不错吧。」
「温泉?我不想泡温泉!泡温泉可得光着身子耶!」
「当然啰!」
「那样太难为情了啦。」
「我们都是男人,有什么好怕的呀,在日本有一句成语叫做『坦承相见』……」
艾札克坚绝不泡温泉,毕竟德国人不习惯光着身子和陌生人一起洗澡,所以这对他来说是「绝对办不到」的事。
「我倒是很想试试看一面赏雪,一面喝酒。」
「赏雪呀,这一带只要到了冬天就连道路都会结冻呢。」
因此,赛车同好伴随着渐渐回暖的气温,也聚集到此地来竞速。
大概是暖气团前来报到了吧,吹拂过湖面的风十分柔和,而脚边的小野花似乎嗅到了春天的气息而恣意绽放,奏和艾札克两人心不在焉地欣赏着奥多摩湖的湖面。
「……只要静静地坐在湖边,就可以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奏喃喃自语道,脑海中浮现移植手术成功后在波斯坦湖边发生的事。
「刚爬上岸时,我完全忘了自己是谁,感觉很奇妙,甚至连照镜子时也觉得自己的长相十分陌生,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脸一样。」
艾札克低下头,望着奏的领口下那道隐约可见的手术疤痕。
「那时的我似乎不是真正的我,而是别人。」
「……你觉得那不是真正的自己?」
「嗯。在邬尔蒂雅小姐被大浪吞噬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渐渐想起了什么。」
奏凝视着湖面,试着回忆当时的情景。
「当时,湖的正中央出现了一个不知名的黑色物体,看起来很像人,我觉得以前似乎也有过相同的体验。」
「奏。」
「直到现在我还是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是自己曾有过的体验,但仔细回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该不会是在小时候曾在奥多摩湖看到尼斯湖水怪吧?」
「怎么可能。」
「那么,难道这是捐赠者的记忆吗?」
艾札克吃了一惊,接着奏非常认真地望向艾札克。
「我竟然在照镜子时不认得自己的脸,难道当时我的视角变成了捐赠者的吗?」
艾札克神情严肃地看着奏。
「难道是神乐崎他们担心心脏移植后,对他们不利的记忆会转移到我的身上,因此把我列为狙击目标吗?我只能想到这种可能性,否则,还有什么理由会让一群人持续狙击已经完成移植的心脏?捐赠者或许是知道某种秘密或某起事件的犯人,所以他们为了避免秘密曝光只好追杀我,没错吧?虽然捐赠者的心脏确实移植到我的体内,不过我还是我,或许饮食喜好及一些模糊的记忆难免也会一起转移过来,不过就像艾札克说过的,心脏毕竟不是大脑,虽然很重要,却只是一种器官,我实在很想告诉他们,我不觉得我有接收到鲜明的记忆,是他们想太多了,这么一来,说不定他们会放弃追杀我的念头。」
「是吗……」
「只要和他们谈谈,他们也许会了解的,大家同样都是人嘛!」
艾札克叹了口气说道:
「奏,如果沟通就能解决问题的话,世界上根本不会发生战争。」
「……艾札克。」
徐徐微风自湖面吹来,艾札克望着远处那片刚萌芽的山丘。
映在湖面上的远山倒影随着湖水荡漾。
仿彿湖底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世界。
「……我也一样,一来到湖边便会想起小时候的点点滴滴,我当时为了从东德逃亡到西德,甚至和一个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一起逃到了匈牙利的某座湖边。」
「重要的人?是你的父母吗?还是别人呀?」
艾札克的金发随风飘曳,他的脸上浮现出非常复杂的神情。
看到艾札克的微笑中隐约带着一抹忧伤,让奏顿时感到一阵心痛而睁大了双眼。
「……艾札克……」
「哎呀~~奏,抱歉抱歉!刚才害你晕车真是不好意思呀!」
此时宏武刚好回来了,他似乎被赛车同好们臭骂了一顿。
「为了表示歉意,我请你们到前面的小店吃碗拉面吧。」
「真的吗……」
奏的眼睛随即一亮,兴奋地对着感到有些困惑的艾札克说道:
「虽然这次的兜风不怎么样,不过那家拉面非常好吃哦!」
「拉面?『顿』骨拉面吗!?」
连艾札克都露出兴奋的神情,照理说奏还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东西,不过难得艾札克准许他偶尔吃一下也没关系,这让奏兴高采烈得完全忘记晕车的事情(说不定吃完拉面后,连本来的目的地都会忘记),自动坐进宏武的车内。
「快点开车吧!宏武哥。」
在奏『拉面~~拉面~~』的歌声中,车子开了一小段路……
「咦?」
坐在副驾驶座的奏讶异地看向窗外。
「宏武哥,已经开过头了耶!」
但是宏武依然紧踩油门,不久后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收费站。
「啊!」
奏发出大叫。
「这里不是奥多摩游湖大道吗!宏武哥!你竟敢骗我们!」
「我只是想让你见识一下我已经精进的高超转弯技巧。」
「别、别开玩笑了!我要下车!才第一次开这部车,你居然就想尝试甩尾呀!?」
「放心吧!只不过是牛刀小试罢了,我会适可而止的。」
「哇~~!」
奏发出惨烈的尖叫声,被奏挤到狭窄后座的艾札克惊讶地看着他拚命抵抗,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奥多摩游湖大道是一条位于风光明媚山区内的曲折道路,沿途有非常多急转弯,是追求刺激的东京地区赛车同好最爱的路线。
「放我下车!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啊~~!」
「不要说那种不吉利的话啦!我会适可而止的。」
「我才不相信你的技术呢!我要下车!让我下~~车!」
「冲呀~~!」
宏武把手摆在传动器上,奏则是发出令人寒毛直竖的惨叫,对奏而言,即使是一个平缓的弯道也如同一项拷问,宏武不断地甩着车尾,岌岌可危地冲过弯道。
「哇~~!技术也太差了吧~~!」
「别大声嚷嚷,吵死了!」
「救命呀!神呀!邬尔蒂雅小姐~~!」
宏武依然不断地摇晃车尾、用高速冲过弯道,看起来惨不忍睹,他的技术不仅没进步,还比过去更糟糕,奏吓得几乎快要昏厥过去。
「放、放我、放我下车……!」
「宏武先生,口不口以将速度放慢一点……咦?」
坐在后座的艾札克似乎察觉有异,赶忙回头往后头看,他这才发现车内的骚动让他分了神,不知何时出现一辆车紧跟在后,那是一辆白色休旅车,车速非常快,而且驾驶技术相当优秀。
「宏武先生,后方来车的速度比较快,不晃让他们先……」
「哼!原来是BMW呀!来的正好,看我把它甩开……!」
「哇~~!饶了我吧!心脏快停止啦~~!」
火冒三丈的宏武猛力地踩着油门,拼命地转动方向盘,连艾札克都吓得心惊胆颤。
(白色BMW还紧追在后。)
跟在后方的那辆白色BMW的驾驶技术非常高明,几乎不需要降低速度就可以巧妙地绕过弯道,干净俐落的动作简直可以作为宏武的学习范本,但是……
(它靠得太近了。)
两部车几乎紧贴在一起,一不小心就会撞到车后的保险杆,很有可能造成追撞事故。
「真危险!为什么对方要这样穷追不舍呢……!」
「可恶的傢伙!竟敢小看我!」
宏武气得直踩油门,他的驾驶技术原本就不太高明,现在更是岌岌可危,奏吓得哑口无言,整个人僵坐在副驾驶座上。
「危险……!宏武先生,请泥冷静一点呀!」
对方依然不肯罢休,这傢伙真是难缠,宏武受到对方猛烈的挑衅简直快气炸了,纷乱无绪的急速转弯令人捏了好几把冷汗,但是,后方的白色BMW毫不畏惧,仍然亦步亦趋地尾随在后,显然不只是单纯的挑衅,那种紧迫盯人的驾驶方式简直是想引发车祸嘛!
(想引发车祸?难道!)
(难道对方是故意的……)
阳光反射在后方那辆白色BMW的挡风玻璃上,艾札克看到了车内的驾驶。
(该不会!)
「可恶!可恶的傢伙!」
「宏武先生!」
后座的艾札克挡住了宏武,将方向盘往左急转,这里正好是观景区,车子在紧急大回转后终于停了下来,后方的白色BMW擦了过去,迅速地超越了宏武的车。
「呼、呼、呼……那部车到底在搞什么啦!」
「下车拔!宏武先生!」
「咦……?为什么?我才不要!」
「别多问!快下车!」
在艾札克的大声斥喝下,宏武连滚带爬地下了车,心不甘情不愿地挤入后座,这次换艾札克坐上驾驶座,奏隐约看到艾札克的左手以前所末见的速度迅速换档,并将车子开到相反方向的车道上,加速的冲力使得奏紧紧地贴在椅背上。
白色BMW刻意回转,再度跟了上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
「那部车又跟过来了!可恶!那傢伙到底想干什么呀!」
对方并非宏武的赛车同好,艾札克似乎猜出对方是谁。
「宏武先生,快系上安全带!」
语毕,艾札克的双手双脚迅速地开始动作,用倾斜的车身冲向弯道。
「哇~~!」
现在换成了宏武惨叫连连,眼看着车子就要撞向弯道的山壁,但是轮胎却牢牢地抓着地面,不断地加速往前驶去,真是令人瞠目结舌的转弯技巧。
「甩、甩、甩……甩尾……!」
首次经历这种技巧,宏武看得目瞪口呆,后方的白色BMW依然紧追不舍,车身虽然没有刚才贴得那么近,却仍然无法甩开它。
艾札克眼神锐利地盯着后视镜,车子再度冲向急转弯处,猛烈的离心力让奏和宏武不断地发出惊叫,车子依然在艾札克的掌握中顺利地通过了严酷的弯道。
(太!太强了……!)
奏惊讶不已。
(简直是职业赛车手嘛!)
白色BMW仍旧紧追不放、来势汹汹,显然不将奏他们逼到发生车祸就不善罢甘休。
「绝对不会让你得逞!」
艾札克也是认真的,这下形成一场激烈的追逐战,可以看见时速表的指针始终在一百公里处摆动,这是山路中难以想像的高速行驶,艾札克只要使出甩尾,对方便不甘示弱地甩尾追上来,完全没有要放过奏他们的意思,除非他们撞上岩壁或坠落谷底,不然对方显然不会罢休。
「艾札克!加、加油!」
奏忘了害怕,握紧拳头为艾札克加油;宏武则已经昏倒在后座。
「追上来了!」
「看我把你甩开……!」
艾札克以神乎其技的驾驶来干扰对方车辆的切入角度,白色BMW应变不及,最后在弯道正中央来个大回转。
「成功了……!」
艾札克成功地将白色BMW抛在后方。
「太厉害了!艾札克!我之前就觉得你的技巧很高超,你实在太强啦!」
奏激动得想要紧紧地抱住艾札克,宏武则被超乎想像的驾驶吓得说不出话来,茫然地瘫在座位上。
「万一白车又追上来就大事不妙了,可以让我直接开回家吗?」
说不出话的宏武不断地点头附和。
艾札克开的车就像是在河川中穿梭自如的鱼儿,平稳地超越其他车辆,耗费不到去程一半的时间就回到家。
(太厉害了,震撼十足却完全不会晕车!)
奏敬佩无比地看着艾札克,而艾札克的神情虽然略显疲惫,不过由于平安地返回家里,所以总算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宏武则是完全丧失自信,步履蹒跚地走进屋内。
「我是不是伤到宏武先生的自尊心啦?」
「别埋他,偶尔也要给他一点教训,倒是艾札克,你好厉害喔!德国人的驾驶技术都这么棒吗?」
「不,这都是拜车子的性能所赐,如果是我的小型休旅车就不能这样开了。」
损失一碗拉面虽然不甘心,不过回程不必再坐宏武开的车,奏反而感到十分庆幸。
只不过那台车真是没有公德心,奏心想,虽然偶尔难免会碰到开车习惯不佳的驾驶,不过,自己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宛如跟踪狂般的劣质驾驶。
「真是的,一想到就满肚子火!万一发生车祸的话该怎么办呀!」
奏不断地发牢骚,并回头望向艾札克,他依然板着一张严肃的脸孔。
「难道,刚才的车也是那票人的杰作?」
艾札克默不作声。
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就是这么一回事。
没错,恐怖分子正虎视眈眈地伺机而动。
随时把握能让奏的心脏停止跳动的机会。
[ 本帖最后由 xelloss646 于 2008-6-16 00:27 编辑 ]
第二章 穿着制服的恐怖分子
星期一的早晨。
最近,奏总是由身兼保鏢的艾札克开车接送他上下学,今天也是请艾札克将车子停在热闹的校门口让他下车。
「放学见,我去上课……了……」
奏有气无力地准备定下车,此时艾札克叫住了奏。
「你还好吗?脸色看起来很差喔。」
「嗯,我没事……」
「出现状况时请使用这个。」
艾札克拉出胸前的卢恩符文顷链在奏的面前晃了晃。
「用力握住它并默念我的名字,速度可比手机还快。」
「谢谢你的安慰,比起这个,还请你早点抓住犯人吧。」
奏背对着车子,虚弱地向车内的艾札克挥了挥手,然后步入校门;看着奏弱不禁风的背影,艾札克露出担忧的神情。
「奏那傢伙真的没问题吗?」
学生专用的入口处热闹无比,女孩们不知道围绕着什么东西在大声骚动,奏採了探头,在人群中看见一只大型犬。
「听说是走失的狗……」
「好像是前几天打雷时逃出家门的。」
奏无意问听到同学们的对话,心想「果然是这样」,对面邻居家的小狗可立也一样,听到雷声就会吓得四处乱窜,奏曾经看过邻居叔叔拼命追赶牠的模样。
看来,那只迷路的狗在找到主人前都会受到不错的照料,它非常温驯,同学们伸手摸它时还不断地摇尾巴,奏只是淡淡地瞄了一眼便从旁经过。
(反正我家又不能养宠物……)
这是为了预防感染。
(而且,最近我也被狗讨厌了。)
黄色宝石项链垂挂在胸前,奏心想,如果戴着它多少可以平抚发怒的大口真神就好了。
*
第一节是地理课。
然而奏根本提不起精神专心上课,为了赶上进度,奏每天都在家里认真复习,可是每到上课的时候,脑海却不断地胡思乱想。
(我还是很想知道捐赠者的事情呀。)
奏漫不经心地转动着自动铅笔如此想道。
尽管陷入险境,奏却丝毫没有怪罪捐赠者的意思,他也了解自己不必抱持着『为什么倒楣的是自己!』这种想法去怨天尤人,毕竟他未曾出现排斥反应,恢复的过程能如此顺利都是多亏了这颗心脏,所以奏对心脏捐赠者的感激是不变的。
只不过,什么都不知道确实令奏感到不安,器官移植时(原则上)依照规定不得让器官受赠者知道器官捐赠者的身分背景,即使身为心脏捐赠移植协调员的艾札克应该知道捐赠者的身分,但是碍于职务所限,大概也不能透露给奏知道吧。
关于捐赠者,奏只知道对方是一位「男性」,以及……
(那个梦。)
他在梦中牵着「弟弟」的小手,准备逃出有一道高墙的城市。
转移到奏身上的捐赠者记忆是重大的线索。
(捐赠者或许是在某个国家卷入某个重大事件,而成为一名逃亡者。)
奏从「逃亡」这个词联想到政治问题,艾札克也以「亡国之徒」这类用语来称呼凯文,假设他们是带有政治色彩而行动的恐怖分子的话……
(目前共有六个国家加入欧洲器官移植网,由此可见,他们应该来自于其中一个国家。)
虽然和艾札克谈及此事时,他始终持否定态度,不过若能再多继承一些伴随移植手术一同转移过来的记忆的话,说不定自己也能了解事情的原委。
「……好!嘉手纳,就由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吧!」
突然被老师点名,奏吓得连忙站起来。
「什么?是、是的!」
「请说出波罗的海三小国的国名。」
(波、波罗的海三小国……?》
今天的地理课授课内容为东欧地区,奏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在心脏移植前,奏甚至连德国位于何处都不知道,说白一点,奏其实是个地理白痴。
「呃,呃……东波罗、西波罗、北波罗……」
教室里的气氛突然冻结,奏的答案不由得让人质疑他留级的原因,他真的是因为病重导致出席天数不够才留级的吗?
(唉!我果然好像不太适合待在这个班级里……)
*
「嗨!嘉手纳,近来还好吧!」
下课时间,一名穿着立领制服的三年级男同学来到二年级的教室,他是内海淳也。
但是奏一直趴在桌子上,几乎不太搭理对方。
「喂,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内海低头探视奏的样于,没想到奏却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揪住内海的衣领,硬把他拖到走廊上。
「内海!你这傢伙,上次居然对我见死不救!」
「奏,冷、冷静一点啦!」
「我可是差点就要被杀了耶!」
奏指的是烤肉那天发生的事情,被神乐崎带开的奏不但遭到恶犬及大口真神攻击,还差点被神乐崎突击,简直是生死一瞬间。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我有马上跟过去,可是却跟丢了!」
「少来了,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会跟丢!」
「真的啦!一个失神你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啊,我没有骗你啦!」
奏叹了一口气,放开内海的衣襟,当时多亏了及时赶到的艾札克救了自己,奏深切地体认到朋友一点也不可靠。
「别生气了啦!我带了上次毕业旅行时买的礼品要给你,能不能将功赎罪呀?」
内海一边低声下气地说着,一边拿出在浦安市(注:迪士尼乐园位于日本关东地区千叶县浦安市)的某个远近驰名的老鼠造型卡通人物国度的糖果,真是个无忧无虑的傢伙。
「你看起来还真憔悴,心脏不舒服吗?」
「托你的福,我的心脏好得很!只是精神有点疲劳罢了。」
由于不知道恐怖分子会从何处发动攻击,所以奏只能随时随地绷紧神经注意四周,导致身心疲惫,奏连从走廊的窗户看到美国军机在空中盘旋,都会担心飞机是否会冲进教室;身后如果有同学经过,就会担心或许是凯文而紧张不已,因此奏的精神状态十分糟糕。
「怎么样都好啦,希望警察能早日逮捕那个傢伙。」
「你是指那个转学生吗……」
内海明明说了一堆话影响到奏的心情,他自己却没当真。
「可是真的很神!他的背后突然长出一对翅膀,身上冒出铠甲……!」
「哦!是啊是啊,那你有没有在附近看到摄影机啊?」
「当时真的很不得了,如果那是女孩子的话,肯定美呆了……」
两个人就这样在走廊上闲聊,这时有一位女同学从教室走出来对奏说道:
「那个……嘉手纳学长。」
她叫做「田中久留美」,特色是留着一头像小男生般的短发,奏和内海对望一眼后耸了耸肩。
「田中同学,既然我们都是同班同学,你就不要再叫我『学长』啦,用叫一般同学的叫法就可以了。」
「唔……嘉手纳同学,有件事情想拜托您。」
「说话也不用那么客气啦,需要帮什么忙?」
「下个星期的毕业典礼我们班必须选出五名在校生代表欢送毕业生,能不能请嘉手纳同学出席呢?」
身为班级干部的她,正为了找不到愿意欢送毕业生的代表而伤透脑筋。
「哦!这个点子不错!我也希望嘉手纳来欢送我呢。」
「我才不要穿制服去欢送你们咧!搞得好像是我没顺利毕业一样。」
「本来就是。」
「那个,别这么说,如果你不排斥的话……」
虽然奏上个星期也没出席「毕业生欢送会」,不过听到年纪小的女孩子有事相求,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于足奏决定要展现自己的男孩子气慨,一口气答应了她的请求。
「好吧!我愿意当代表,我也该目送以前的同班同学盛装出席毕业典礼的模样。」
「真的吗?」
内海和久留美一起高兴地说道,奏的脑海中浮现出艾札克曾说过的「很好讲话的候补人员」,不过这也是在帮助人,就不要想太多了。接着高兴的久留美上前握住奏的手说道:
「谢谢你帮了我这个大忙!嘉手纳同学真亲切!我本来以为你很难相处呢。」
「呃……没这么夸张吧……」
「大家都不肯帮忙,害我伤透脑筋呢。」
最后久留美竟然抱着奏的手臂,像一只小狗似地开心地蹦蹦跳跳,久留美的胸部正好碰到奏的手肘,害他当下一阵小鹿乱撞,就在此时,突然有一道杀气腾腾的目光从背后直逼而来,难道是神乐崎吗?奏紧张得回头一望,原来站在身后的是山濑美咲。
「你、你、你们在做什么呀!嘉手纳!」
「啊、美咲学姐!」
美咲是久留美在排球社的学姐。
「果然就如美咲学姐说的一样,嘉手纳同学人真好!他答应要去参加毕业典礼喔!」
愤怒的美咲突然抓住奏的另一只手臂,将他用力地拉到楼梯边。
「哇~~!怎、怎么了?」
「真是的!烤肉那天我听说你因为身体不舒服先回家了,我可是担心得不得了耶!什么嘛,没想到你竟然和学妹在这里谈情说爱……」
「我哪有和学妹……!」
「我警告你,久留美已经有男朋友了,最好别乱来,免得别人闲言闲语!」
「哪有乱来呀!」
「这给你。」美咲说完后拿出一个小纸袋塞到奏的手中,又是某个在浦安市的老鼠造型卡通人物国度的纸袋。
「这是给你的礼物,希望你能有跟我们一起参加毕旅的感觉。」
打开纸袋一看,是一个老鼠耳朵造型的发圈,奏不明白美咲为什么要送他这个东西。
「我考上公立高中了,四月开始就必须每天搭电车到立川上学。」
「考上了?恭喜你!去立川的话,就可以每天去月台那家站着吃的关东煮荞麦面店啦!」
「虽然我们总是不常见面,不过,以后会变得更没有机会见面呢。」
「嗯、对呀……」
「那个……」
「什么事?」
「我会等你下课的,今天一起回家好不好?」
美咲吞吞吐吐地开口问道,奏惊讶得顿时满脸通红。
「好是好啦,不过,艾札克会来接我,所以只能陪你走到校门口……」
听到奏这么说,美咲生气地转过身去。
「哼,那就算了吧!」
语毕,她生气地奔上楼梯,留下奏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生气。
「你真是迟钝耶,连这都不懂。」
奏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内海站在背后。
「女孩子呀,她们最讨厌男生不懂得去体会她们的少女心啦。」
「你明明只是一个模型御宅族,为什么会了解女孩子在想什么?」
「因为我的心中住了一个纯洁的少女呀,否则哪做得出那么具有艺术性的模型。」
事实上,奏并没有那么迟钝,美咲和内海一样,是奏在长期休学后和他感情依旧不变的老同学,难得她邀自己一同回家。
(可是,要是我运气不好在回家时受到神乐崎攻击,也会把她也一起卷进来嘛。)
奏知道自己没有本事可以保护朋友,假使有艾札克或神乐崎那般身手当然另当别论。
奏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处处受人保护,却连一个女孩子都保护不了,像我这样的男人真没用……)
当时他也无法保护爱慕的邬尔蒂雅,糟糕!现在可不是因为受到年长女性保护而怦然心动的时候呀。
对不起,山濑。奏一边在心底道歉,一边戴起美咲送的老鼠耳朵造型发圈,内海突然眼睛一亮,开口说道:
「哦!不是猫耳而是老鼠耳吗!」
(而且山濑呀……喜欢动物耳朵的人不是我,是内海啦……)
奏苦笑着垂下肩膀。
*
校园中传来『青青校树』的歌声,是毕业生正在练唱。
四周的气温骤降,风越来越寒冷,日本人以『三寒四温』来形容初春多变的天候,而奏的身体很难负荷如此剧烈的温差变化。
(云层厚得像要下雪似地……)
尽管出生于柏林的艾札克不怕冬天的寒冷,但是似乎还没习惯四季分明的日本气候;艾札克将贩卖机买来的热咖啡当作暖暖包来取暖,用围巾遮住嘴巴。
(目前戒指并未出现任何反应。)
如果有人利用〈卡都凯乌斯之戒〉变身时,他便可以透过手上的戒指掌握对方的行踪,总而言之,戒指末出现反应即代表凯文他们还没化身为任何人。
(而且目前也掌握不到他们的行踪,那些人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艾札克准备回车上待命时,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头来,因为他发现有个男人正站在自己的小型休旅车前。
那是一名个子比艾札克高上许多的外国人,从长相来推测似乎是斯拉夫人,但是肤色却是褐色的,他有着微卷的红发与灰色的眼眸,外表看起来相当剽悍,体格像极了运动选手,他一看到艾札克便大剌剌地笑着说道:
「怎么还在开这么破旧的老爷车呀!」
艾札克的手离开围巾严阵以待。
「……亚蓝……」
天空乌云密布,两人站在车前相互对峙。
那个白人青年就是和凯文一起行动的男人。
「亚蓝,你前天的举动还真是令人厌恶呀。」
艾札克称为「亚蓝」的年轻人笑嘻嘻地拿下手套说道:
「只不过是稍微打个招呼罢了,谁叫你要搭上那台驾驶技术差劲透顶的车。」
眼前的亚蓝就是在奥多摩游湖大道上驾驶着白色BMW、不断地向艾札克他们挑衅的人物。
「你到底想怎样,打算让我们发生车祸、藉此害死奏吗?」
「你是说移植心脏的那个少年吗?很可惜,你猜错了,我的目标是……」
灰色的眼眸中充满杀气。
「是你啊,艾札克,我的工作就是要打败你,你这不知廉耻的艾札克。」
亚蓝的攻击对象不是奏,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锁定在艾札克身上,他追逐宏武的车企图藉此造成车祸,害死车内的艾札克。
艾札克将右手伸入上衣内准备掏出手枪,不过手背却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传至指尖。
「想开枪就该早点动手,不然你的速度绝对不可能比我快,札克。」
亚蓝伸出手来指着艾札克,指尖不断地冒出因静电而产生的火花,亚蓝能够自由操控电流,戴在食指与小指上的金属材质装饰爪能产生电极。
「我至少还算是个巴比伦修术者。」
「……亚蓝。」
「我好不容易才获得你这个师弟,真是遗憾呀,札克,没想到我居然要以这种方式和可爱的后辈断绝关系。」
艾札克紧握着拳头大声说道:
「为什么要那么做!你们做了再也无法挽回的事!你们剥夺了大多数人的希望啊!」
「希望?别开玩笑了,那个男人破坏了约定背叛我们,不要说你不知道那傢伙对凡城的人民做了什么。」
亚蓝也提高嗓门反驳。
「那个男人是戴着救世主假面具的恶魔,他不只是想消灭凡城,他在背后还筹备着更恐怖的计划。」
「骗人!胡说八道!是凯文千方百计地陷害『那个人』!」
「你凭什么这么说。」
亚蓝冷静地反驳艾札克的说词。
「凯文无论身体或心灵都比你更接近那个男人,已经离开那个男人十多年的你,凭什么这么说。」
艾札克无言以对。
「什么都不了解的人是你吧,艾札克!」
艾札克恶狠狠地瞪着亚蓝,发出悲语:
「……我相信哥哥。」
「<着装>吧,艾札克。」
亚蓝将戒指高举至眉间。
「我们就此做个了断!」
*
体育馆内正在进行毕业典礼的彩排。
在校生代表事实上也算是工作人员之一,必须负责引导来宾入席、为毕业生准备胸花,奏在参加彩排后才知道毕业典礼当天将会忙得不可开交。
由于奏长期请假,所以单纯地为了能参加大型活动而感到开心,但是他还是很担心自己体力不足。
仔细想想,自从心脏移植手术结束至今也只过了两个多月,医生们对动完手术的奏那快速恢复的体能感到相当讶异,毕竟奏的情况的确异于常人。
(或许心脏越强、体力就越好吧?)
就连奏自己也感到相当不可思议,因为他每天都非常明显地感受到体力不断地恢复,由于和手术前差太多了,令奏觉得彷彿不是自己的身体。
(真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想让这么强壮的心脏停止跳动。)
「接下来请毕业生入场。」
负责指挥三年级的老师用扩音器宣布后,馆内响起入场音乐,在体育馆外等候进场的三年级学生陆续进场,毕业典礼会场内还没有排放铁椅,因此还感受不到毕业典礼的气氛,不过,包含奏在内的在校生代表都拍着手排练迎接毕业生进场的一刻。不久,奏以前的同学们也排着队伍陆续进入会场。
奏此刻惊讶地张大眼睛。
(咦!)
男生队伍的最后列出现了令奏意想不到的面孔,怎么可能!奏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顿时愣在那里。
「神……神乐崎……!」
混杂在学生队伍中出现的人正是神乐崎卓。
真的是凯文。
(骗、骗人的吧……)
奏一直认为凯文不可能再以神乐崎卓的姿态出现,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凯文再次以「神乐崎卓」的模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奏的眼前。
凯文穿着笔挺的黑色立领制服在奏的面前停下脚步回望着他,奏发现自己的双脚不断地颤抖着,正当他想要逃跑时……
「我并不打算伤害你。」
凯文对奏说道。
「我有话想跟你谈谈。」
*
早春的天气变化莫测,早上明明还十分暖和,但是现在的气温却逐渐下降,体育馆内持续进行着彩排活动,天空的云朵灰濛濛的,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降雪。
奏跟着凯文来到屋顶上。
(大事不妙!)
奏心想,虽然凯文表示不会伤害自己,但是到底可信度有多少却不得而知。
惊恐与忐忑不安的心情使得奏全身僵硬,但是他仍鼓起勇气来到屋顶,因为奏也有必须告诉凯文的事。
凯文的情绪果然很平静,和那时候不一样,奏甚至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杀气,在激烈的战斗中变成翠绿色的瞳孔和头发,现在也已经转为和一般日本人一样的黑色。
(当时凯文也使用了神奇的法术。)
据艾札克所说,凯文通晓古代阿兹特克遗留下来的法术,可以自在地操控植物,在波斯坦湖边追击奏的藤蔓据说就是凯文的杰作,奏心想,使用了那个法术头发就会变色吗?
屋顶上空无一人。
除了上体育课的同学们时而传来的笑闹声之外,四周非常宁静,两个人就在上次奏收到『道歉巧克力』的地点面对面看着对方。
「……你想说什么?」
率先打破僵局的是奏,从声音和表情即可感受到他的警戒心。
「你是冲着我的心脏而来的吧?」
「那颗石头。」
凯文的视线敏捷地捕捉到奏挂在脖子上的那条黄色宝石项链,奏赶忙用手遮住宝石,而凯文似乎一眼就看出那颗宝石的作用。
「……是卢恩符文【Algiz】,可恶的艾札克。」
「捐赠者就是被你杀死的吧。」
面对微微地竖起眉毛的凯文,奏没有半点退缩之意。
「你这个杀人凶手!夺走了别人的性命,还敢说什么『原来能看到大家的笑容感觉还不赖』!直升机坠毁也是你们干的好事吧,无端卷入一些毫不相干的人,连捐赠者留下的这颗心脏都不放过……你这个偏激分子!我完全搞不懂你们的所作所为到底有什么意义!」
「要恨就去恨那个把心脏给你的人。」
「恨?我怎么可能会去怨恨那个人,因为有捐赠者的帮忙我才能免于一死,捐赠者善意提供了心脏,我当然不会怨恨他。」
「善意提供……」
「告诉你,我根本不知道捐赠者是谁,也不知道捐赠者生前做了什么事,我是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怕什么,但捐赠者的记忆不可能如你们所想,完整地转移到我身上,你们根本搞错追杀对象了!」
奏像一只竖起全身毛发、为了不让敌人察觉畏惧之心的小猫似地立下决心,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凯文依然以宛如精心研磨过的刀子一般锐利的眼神凝视着奏。
「心脏移植吗?原来那颗心脏被当成是善意提供的器官了吗?」
「咦?」
「很遗憾,事实并不是这样。」
凯文直当了断地否认了奏的说法。
「本来预定要移植到你身上的根本不是这颗心脏,是邬尔蒂雅偷偷地对调了那两颗心脏。」
奏愣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什么意思?」
「那才不是什么『善意提供的心脏』,移植到你身上的并不是合法的捐赠者心脏,而是从非法的捐赠者身上摘取而来的,你原本要获得的心脏早在移植前被掉包了。」
奏无法理解凯文所说的话。
掉包?这颗不是捐赠者的心脏?
「是你的运气不好,要不是邬尔蒂雅偷偷地把心脏掉包,你也不会无端被卷入这个事件中。」
「什、什么意思?你说是邬尔蒂雅小姐将心脏掉包?邬尔蒂雅小姐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少骗我了!」
「我没骗你,原本预定要移植给你的心脏大概已经和直升机一起烧毁了吧。」
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和直升机一起烧毁了……
(这颗心脏不是来自于捐赠者。)
「……你……你少骗我。」
胸口内的心脏竟然不是网路器官移植单位提供的,而是未经合法捐赠手续的心脏、是非善意提供的心脏,这怎么可能!
奏的脸色发青,用手捂着左胸。
「……难道……他还活着就被……」
「那颗心脏的主人被箭贯穿头部时,心脏还没有停止跳动,而从那个男人身上摘下还在跳动的心脏的人就是邬尔蒂雅,她真是个可怕的女人,邬尔蒂雅在四处寻找心脏的宿主,所以她搬运心脏的目的不是要救你,她只是想利用你的身体来保存心脏。」
「骗人……!」
紧握的拳头不断地颤抖。
「全是骗人的!」
奏胡乱地挥动拳头想攻击凯文,却被轻易地避开,挥空的奏失去平衡往前扑倒在地,脑海中混乱到了极点,邬尔蒂雅小姐运送的不是捐赠者的心脏?真正要移植到我身上的心脏已经随着直升机烧毁了?也就是说,导致直升机坠毁的其实并不是神乐崎,而是郎尔蒂雅小姐为了掉包心脏而故意使直升机坠毁?奏头痛欲裂、晕头转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不可能!邬尔蒂雅小姐不是那种人……在那座湖边时,邬尔蒂雅小姐一直保护着我……叫我要好好地活下去……她满脸忧伤地叫我要活下去呀!」
奏心想,难到邬尔蒂雅小姐真的是为了保护这颗心脏才叫我活下去的吗?她不是为了救我的性命,而是在利用我?
凯文始终冷眼旁观,奏则因为脑中一片混乱而蹲在地上。
「什么心脏移植嘛,人类老是做出这些可怕的事。」
奏惊恐地抬头望着凯文。
「你……你说什么?」
「居然将自己的心脏换成陌生人的心脏,你难道不觉得害怕吗?」
奏的心跳越来越剧烈。
凯文到底想说什么?
「古时候,西方国家的侵略者认为阿兹特克的『将心脏献给神明的仪式』是一种野蛮的行为,因此十分忌惮。但现在,那些西洋人却能从一个濒死的人身上挖出心脏,将它跟患病的心脏对调,还美其名为『医疗』。那你觉得从一个自愿献身给神明的人身上取出心脏,和从濒死者的身上取出心脏加以利用,哪一边比较野蛮?」
「才、才不是这样!你根本不懂,器官移植是为了拯救生命,而且脑死指的就是脑干机能停止运作,再也无法……」
「你真的这么想活下去吗?」
凯文以锐利的眼神盯着奏继续问道。
「为了活下去,你觉得将死人的心脏植入自己的体内也没关系吗?」
奏无言以对。
「从死者的身上挖出心脏,再挖出自己的心脏并将之丢弃,这些都无所谓?」
你真的这么想活下去吗?
奏觉得自己好像被利刃抵住喉咙似的。
「……想……很想……当然想活下去呀!」
奏彷彿想反驳对方似地如此喊叫。
「想活!当然想活!非常想活下去!我一点也不想死,如果可以不用死,我当然会选择活下去!你根本无法体会身体越来越虚弱、束手无策地等死是多么恐怖的事,我因为心肌太弱而引发心脏病,心脏随时都有可能停止跳动,身体变得越来越不听使唤,能知道的只有健康状况一日不如一日,每天都害怕得不得了,你根本不了解那种感受,要是你懂的话,就不可能会动手杀人……!」
凯文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奏满脸通红地紧握双拳,激动得气喘吁吁。
「……但是,为了救活一个人,就必须要先有人死亡。」
凯文冷冷地继续追问:
「你真的拥有必须这么拼命地活下去的价值吗?」
奏屏住了呼吸。
根本回答不出来。
笼罩着厚厚云层的天空隐隐约约地飘下白色物体。
奏茫然地坐在地上,薄薄的雪花飘落在他的发梢,如同时间静止一般,两个人一动也不动地紧盯着对方,四周弥漫着紧张的空气。
凯文率先垂下双眼。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忠告,希望你以后别反悔。」
「什么忠告?」
「艾札克·法恩·瓦尔德米拉这个人真的存在吗?」
这个问题好奇怪,奏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别胡言乱语……艾札克就在我的眼前,而且一直保护着我。」
「你确定那个男人真的是你想的那种人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有话就直说啊!」
「别把他的话囫图吞枣,最好再仔细地重新确认他的身分比较保险,至少,他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人,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你将会后悔莫及,并且认为当初早点死掉还比较好。」
「我、我不会轻易上当的,别以为说些奇怪的话就可以动摇我的想法。」
「虽然你好像一直以为他在保护你,可是他所保护的真的是『你』吗?」
这是什么意思?
凯文像在出谜题似的,奏根本猜不透他话中的真意。
(不是保护我的话,那又是在保护谁?)
凯文非常诚恳地看着奏说道:
「嘉手纳奏,为了避免后悔莫及,劝你最好仔细看清楚真相,那个男人的真实身分不是骑士……而是个恶魔呀。」
*
剑与剑互相碰撞,不断地迸出火花。
艾札克以剑柄撞开对手,迅速地隐身于停车场的车辆后面。
「怎么了?札克,怕别人看到,不敢跟我来真的吗?」
艾札克与亚蓝在紧邻国中的市立体育馆停车场里展开战斗,停车场内只停放着数辆教职员车辆,并且远离热闹的街道座落于建筑物的阴暗角落,轻微的骚动并不会惊动他人,亚蓝因此毫无顾忌地向艾札克发动攻击。
「滚出来!札克,你什么时候变成胆小鬼了!」
亚蓝身上只〈着装〉着代替防弹背心的铠甲,他认为这样的防护就足以应付艾札克。
「你虽然开车技术一流,不过论剑术还只是个毛头小子嘛!」
「喝~~!」
艾札克从亚蓝的相反方向找到空隙、一刀砍了过去,但是亚蓝敏捷地作出防御。
「唔!」
亚蓝的剑尖沿着艾札克的剑迅速地滑向艾札克的后颈部,微微划下一道伤痕,差一点刺穿艾札克的颈项。
「别再抵抗了!」
攻击不断地被艾札克躲开,亚蓝也越来越沉不住气,他明明已经压制住艾札克,却无法击中他的要害,艾札克的闪避技巧十分高明,他利用优异的运动能力来弥补技术的不足。
「唔!」
艾札克以手背挡下闪避不及的剑尖,铠甲外型酷似昆虫的外骨骼,以强化钙、角质层及碳纤维制成,质地比金属更轻盈,相当易于活动,碳纤维硬度足以媲美钻石,紧密张叠这种铠甲的话,甚至可以抵挡子弹、保护要害。
「喝~~!」
亚蓝站在台阶上,藉着冲力由上往下砍向艾札克,艾札克立即用剑阻挡。
(再这样缠斗下去的话,最后会输在体力上!)
艾札克的运动神经绝对不输亚蓝,问题是亚蓝的耐力足以媲美职业篮球选手,再打下去自己毫无胜算。
「怎么了!你的实力大不如从前喔!」
就在此时……
艾札克胸前的卢恩符文宝石开始震动并散发出蓝色光芒。
(奏?)
艾札克趁亚蓝发动攻击的空档迅速地退至后方,再僵持下去无法分出胜负。
「不要在那里东躲西藏!」
亚蓝竖起戴着金属爪的食指和小指瞄准艾札克,电流立即穿过两根手指朝着艾札克施放锐利的闪电,电流在艾札克的眼睛旁边被弹开,亚蓝运用法术自由自在地操控着电流,威力直逼强力电极枪,一旦被击中必定无法再次站立。
「我警告你别想逃!」
(碰碰运气……!)
艾札克抽出腰带、摆在眼前。
「〈着装〉!」
在艾札克叫喊的同时,亚蓝也放出电流,自皮带扣飞出来的外骨骼零件和亚蓝发出的电流对撞,两人之间产生强烈的火花,就在亚蓝因为强光而睁不开眼退却的同时,艾札克趁机迅速地拔出枪枝,开枪射中亚蓝身旁的水龙头,水龙头被完全破坏,瞬间喷出大量的自来水淋湿了亚蓝。
「什么……唔!」
亚蓝不仅无法掌控电流,反而因为自己施放的高压电而触电,艾札克用眼角瞄了一眼跪在地上全身无法动弹的亚蓝后,转身跑离停车场。
「别、别逃……!」
(奏!)
卢恩符文宝石发出的求救信号表示奏已经陷入危机之中,艾札克急忙奔向校园。
(糟糕,原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拜托一定要赶上!」
艾札克翻越校门冲进校园。
「奏!」
用力打开门冲上屋顶后,映入艾札克眼里的是穿着同款制服的奏和凯文对峙的画面。
「……看吧,邪恶的骑士出现了。」
听到凯文这么说,艾札克再度举起手枪。
「别想碰奏一根汗毛!」
「不怕引来人群围观的话,就尽管开枪吧。」
「凯文!」
凯文像是在嘲笑气愤的艾札克一般,双手攀上围篱,轻而易举地往上一跃,坐在铁丝网护栏上。
「刚才你说捐赠者的记忆不会因心脏移植而转移。」
凯文朝着奏说道:
「那是只知道信奉大脑的现代科学中诞生的错误思维,心脏能自行思考、感觉,并且掌控细胞记忆,是一个比大脑还要纤细的灵魂器官,你想知道的事情心脏都知道,仔细去倾听心脏发出来的微弱声音吧,以那些现代常识去否定真实的感受实在太愚蠢了。」
「心脏的……声音……」
「别忘了,嘉手纳奏,你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来厘清真相。」
「凯文!」
艾札克扣上扳机,凯文迅速地脱掉上衣,几乎在艾札克扣扳机的同时丢出上衣。砰砰!似是爆破声响的枪声在校园中响起,奏「啊!」的大叫一声,就在枪弹射穿学生制服的瞬间,凯文将身子往后仰,宛如潜水人员似地纵身跃向铁丝网护栏的另一头。
「神乐崎!」
奏慌慌张张地跑到铁丝网护栏前,看到向下坠落的凯文背上长出一对黑色翅膀,和上次不一样,那双翅膀像极了紧紧覆盖着薄膜的蝙蝠翅膀。
他在坠落圣地面前得到了乘风而上的力量,乘着风扬长而去。
「奏,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他没有伤害我,你还是快点把手枪收起来吧。」
艾札克回应一声,赶紧将手枪收进腰上的枪套中。
「看你这副打扮,是不是又和谁战斗了?」
「嗯,刚刚凯文的同伴出现了,似乎是为了将我引开。」
宛如卸下石膏似地,艾札克一面脱下铠甲,一面关心地问道:
「刚刚真是好险,你没事吧?」
「嗯……不过凯文似乎不打算伤害我,反倒是……」
「反倒是什么?」
奏沉默不语。
——你确定那个男人真的是你想的那种人吗?
奏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对方故意说艾札克的坏话,目的是想挑拨奏和艾札克。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不过我真的没事。」
艾札克露出狐疑的表情,凯文既然出现过,怎么可能会没事。
「快要下课了,最好在警卫发现以前赶快离开比较好喔,不然艾札克的打扮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喔,嗯……」
总觉得不能丢下凯文遗留下来的制服,于是奏捡起它抱在胸前走向楼梯口,推开顶楼的门时,奏突然「哇!」地大叫一声往后倒退,大吃一惊的艾札克冲上前一看,发现楼梯下出现一只体型庞大的狗。
「那只狗好像是……」
是那只因为迷路而暂时留在教职员办公室前接受照顾的狗。
汪!被狗这么一吠,奏吓得扑向艾札克,奏原本就非常害怕大型犬.
「为、为什么?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下一刻,那只迷路的狗便摇着尾巴定下楼去。
「是不是因为听到枪声而受到惊吓的关系啊?」
艾札克站在发出惊叹的奏身旁,表情变得相当严肃。
*
心脏虽然安然无事,但是凯文的话却刺伤了奏的「心」。
这是奏的切身感受。
回程中果真下起雪来,艾札克的小型休旅车使用的是防滑轮胎,风雪不大的话应该没问题,但是照这样看来,明早应该会积上厚厚的雪。
看过晚间新闻的气象预报后,仁美阿姨也十分烦恼地说道:
「又是打雷,又是下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阿努叔叔似乎是因为明天可能会下大雪怕不方便出门,所以今晚决定留在公司过夜。
「吃饭啰!你看!因为今天的鳕鱼非常便宜,所以我就试着做了鳕鱼火锅。」
陶瓷锅不断地冒着热气,气温骤降时最适合吃火锅来暖暖身子,但是坐在餐桌前的奏不知道为什么,拿在手上的筷子一动也不动。
「哎呀,怎么啦?奏,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耶。」
「……啊,没有啦,我要开动啰!」
艾札克以眼角余光偷看拿起汤匙舀取鳕鱼的奏,坐在一旁的仁美阿姨开口说道:
「艾札克先生,要不要我帮你舀一些火锅料呢?」
「啊,没关系!偶自己拿。」
「也舀一些青菜吧,茼蒿菜非常好吃喔,啊!不能沾美奶滋!」
看着心不在焉、缓缓移动筷子的奏,艾札克似乎发现了什么。
晚餐后,他来到奏的房间。
「奏,我来还上次和你借的漫画啦。」
奏正趴在书桌上茫然地看着邬尔蒂雅的模型,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心事重重,直到听见艾札克的叫唤,他才回过神缓缓地站了起来。
「啊,已经看完了吗?再拿些续集去看吧。」
「这部漫画真是有趣呢。」
「这部漫画可是经典喔,日本的小孩子都是看这个长大的。」
「对学习日语也很有帮助呢,我好想要这种四次元口袋。」
「不需要那么认真啦,艾札克的日语已经够流利了。」
「啊,你……你说得没错,哈哈。」
艾札克总觉得奏无精打彩的,本来奏只要一提到漫画就会兴奋地热烈讨论,今天却是沉着脸不太开口说话,于是艾札克收起笑容,盯着闷闷不乐的奏问道:
「凯文说了什么吗?」
「咦!」
「他肯定说了什么对吧?从你的表情就可以窥知一二。」
「嗯。」奏垂下双眼。
「说说看吧。」艾札克弯下腰来鼓励奏。
凯文讲了许多事情,奏还来不及理出头绪;而且,自凯文口中说出的那一句话仍然震撼着奏,盘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奏有些迟疑地开口说道:
「……他问我,你真的这么想活下去吗?」
「咦?」,艾札克张大着眼看着奏。
「他问我,为了活下去,你觉得将死人的心脏植入自己的体内也没关系吗?」
「什么!?」
「他还问我,你真的拥有必须这么拼命地活下去的价值吗?」
奏勉强地挤出这些话之后,立刻又露出愁眉不展的神情,艾札克凝视着奏的侧脸难过得无法言语。
「……他说得太过火了。」
「我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
奏沮丧到了极点。
「即使要移植心脏也无所谓,我就是很想活下去。他的第一个问题我还能类似像这样回答他,但是,当凯文质问我是否真的拥有必须这么做的价值时……我竟然一句话也答不出来,艾札克,我什么也答不出来啊。」
「奏,别将凯文的话放在心上。」
「我这个人真的有这种价值吗?」
「奏!」
「是不是其实根本就没有这种价值呢?大家真的值得为我这种人付出吗?……花了大笔的医疗费用,甚至有人善意捐款帮助我,还专程前往完全没有保险给付的德国医院,然后我就好像在期待着别人死去一样地等着移植心脏,并从一个濒临死亡的人身上摘除还在跳动的心脏……我……我即使要做到这种地步也想活下去……」
奏在膝盖上紧握拳头,肩膀不断地颤抖。
「……我当然会怕啊,把一个陌生人的心脏移植到自己的体内当然会感到恐惧,可是,我还是一直期待着能快点换掉那颗弱不禁风的心脏,不过,凯文却问我是不是真的拥有必须这么拼命地活下去的价值……其实我是不是根本不值得大家为我付出呢?我给大家添了那么多麻烦、连累了那么多人、让大伯母花了那么多钱、害直升机上的人失去生命、害邬尔蒂雅小姐与艾札克及吾妻医生遭遇危险吃尽苦头,我……我根本不配像这样继续活下去……!」
「奏!」艾札克语气坚定地叫了奏一声,用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
「凯文的目的就是要动摇你的信念,绝对不能上他的当,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呀。」
「可是艾札克……!」
「面对那种问题时,几乎没有人能果断地回答Ja(YES)。」
艾札克直视着奏的双眼。
「更何况你才十五岁,若是已经身为人父的人,或许可以用必须守护孩子和家庭而不得不活下去这样的答案来回答他,但是对你这种还没有肩负起社会重责的孩子而言,那个问题太残酷了,即使是现在的我面临和奏相同的处境、必须面对相同的问题的话,一定也和你一样无法反驳,我根本没有自信能大胆地说出『Ja』。」
「可是……」
「看到渴望活下去的人就会想要帮助对方,这就是人的天性,重要的是开创未来,努力活下去的价值不就是在这里吗?要是觉得现在的自己没有价值,今后努力成为有价值的人就好了,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眼泪不停地在奏的眼眶中打转。
「坚定你的信念,绝对不能被那些话影响。」
「艾札克……」
艾札克搂住眼前的奏,宽阔的肩膀紧紧地包住奏还很娇小的身体。
奏将脸埋在艾札克的胸膛上吞声饮泣。
窗外的大雪如同要掩盖夜色一般不断地飘落。
[ 本帖最后由 xelloss646 于 2008-6-16 00:27 编辑 ]
第三章 活下去的价值
这是个大雪纷飞的早晨。
才一个晚上就累积了三十多公分的积雪,是最近降雪量达到最高峰的一天,过去青梅市也经常下大雪,然而近几年好久没有看过这么厚的积雪了。
必须铲掉门口的积雪才能将车子开出停车场,艾札克因此忙进忙出,由于家里没有铲子之类的铲雪工具,所以艾札克只好拿着畚箕铲雪。
天空持续降下霭霭白雪,不同于雪国,在鲜少积雪的地区里,居民并没有铲雪的习惯,只是任凭白雪堆积道路,而车站附近聚集了慢速行驶的车辆和公车导致交通严重堵塞。
奏在艾札克的护送下好不容易才来到学校,明明距离上课时间已经不到五分钟,但是校园内却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到校,显然会有不少同学迟到。
刚走进校门就有人和奏打招呼,原来是内海。
「嗨!你真好命,还有专人接送。」
「早呀……内海。」
「雪下得真大,早知道就不该耍帅穿运动鞋来,总觉得会冻伤。」
奏扎实地一步步沿着别人的足迹行走,好不容易才走到教室门口,正好传来校内广播宣布要将上课时间延后三十分钟。
「什么嘛,早到校反而亏到了。」
不过也因此多了三十分钟可以和同学聊天,于是内海将奏带到三年级的教室,占据了暖炉前的位置,并将双脚摆在暖炉前取暖,内海开心地拿出用手机拍的刚刚完成的模型照片给奏看。
「我这次把米霞的动作改成小魔女风,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背部的弯曲弧度做得很成功耶!」
「……哦,嗯……还不错……」
奏的反应有点冷淡,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看着模型照时也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内海本来还以为奏累了,但是又不太像。
「怎么啦,你最近很奇怪耶,身体不舒服的话要讲喔。」
「内海,我问你哦,你觉得我有存在的价值吗?」
什么意思?内海满脸疑惑地望着奏。
「怎么了?突然问这种问题。」
「我从昨天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奏沉着脸喃喃开口:
「我真的有资格为了活命而移植别人的心脏吗……?」
虽然昨天艾札克已经安慰过奏,但是他内心纷乱的思绪仍末消散,凯文的话似乎在奏的心灵深处留下了难以抹灭的疙瘩。
「说什么蠢话,当然有呀!」
咦?奏惊讶地瞪大双眼,内海的语气相当爽朗。
「你以为日本未来的老人年金要靠谁来支撑呀?当然是要靠我们啊!在这个少子高龄化的社会里,我们这些身为重要资产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是我总觉得不太对……」
「哪有什么不对,就算是以消费来促进景气复甦,也算是存在的价值之一。」
「内海,你真的……」
「别再胡思乱想了。奏,这个星期六要不要去立川?『粉雪日记』出新模型了,你不是很喜欢小栗子吗?」
「真的吗!终于出了?耶!这次总算轮到小栗子了!」
「而且是巫女装扮哦!附加迷你裙!」
「太棒了!要去!当然要去!」
奏就是这样,对于他人的喜好反应很冷淡,但是一谈到自己的兴趣就会变得兴奋不已,个性单纯易懂。(对他们来说,世界毕竟还是绕着喜好在旋转。)
窗外的雪似乎不会那么快停歇,春天的牡丹雪(注:雪的一种,多片雪连在一起形成大片雪花飘落,有如牡丹花瓣,故称为牡丹雪)渐渐将街道妆点成一片银白世界。
*
上课钟声响遍了银白色校园。
车窗玻璃已不敌寒气结满了霜,为了彻底保护奏,艾札克一直坐在车内待命,此时他的手机响了。
「……我是艾札克。」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德语,对方是随时保持联络的伙伴。
「心脏移植的少年和凯文接触了,心脏没事,他并末遭受攻击,凯文似乎透露了什么讯息给少年……」
艾札克淡淡地报告昨天的经过,报告方式一如往常般简单扼要。
「目前少年似乎还没有发现我们的目的,不过,既然无法掌握少年得知的情报,我认为还是及早着手为妙。」
艾札克的口气似乎不如过去那般充满自信。
手机的另一头传来男人的低沉嗓音。
『怎么了?札克,没什么精神喔。』
艾札克稍作沉默。
「……对不起,只是开始有点自我厌恶罢了。」
『发生了什么事?』对方如此问道。不同于以往,沉默的艾札克迟疑地说出昨天晚上自己和奏的谈话内容。
「说什么放眼未来……我对自己竟然厚着脸皮说出这种话感到生气,如果那只是随便敷衍他的场面话倒还好,但……我真的很焦躁不安,所以我希望能早点夺回心脏,我不想再耗费更多时间了,难道没办法消除〈太阳神护身术〉吗?」
『很遗憾,我们办不到。』
电话那端的男人试着以平静的口吻劝诫艾札克。
『我知道你很焦急、想尽快解救那个人,不过还请你忍着点,札克,现在最重要的是必须取信于那位移植心脏的少年,你做得非常正确。』
「我不是这个意思。」
艾札克痛苦地否定对方。
「不是这个意思……」
听到艾札克那细小得几乎快要消失的声音,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艾札克内心的某种变化。
『……这是天命,札克,不管你走哪一条路,移植心脏的少年最多都只能再活几个月。』
「您的意思是他一定得死吗?」
『你好像变得有些感情用事呀,冷静一点,你冷静地想想看,对你而言,到底谁才最具有价值?是暂时移植了心脏的少年?还是那个人?』
艾札克大吃一惊。
自挡风玻璃上滑落的雪不断地堆积在雨刷上。
「艾札克,别忘了!移植在少年身上的心脏不是捐赠者的,而是被抢走的心脏呀。』
艾札克似是要斩断所有的情感一般紧闭双眼,握着手机的手渐渐停止颤抖,当艾札克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朱德,为了夺回心脏,请助我一臂之力!」
*
奏和内海投注在模型上的热情确实非比寻常。
在和内海热烈地谈论模型的时候,奏逐渐打起了精神,直到上课前脑海中都塞满了可爱的模型。
奏突然找回了自信。
(他凭什么说我不值得活下去,我才不会因为那种话就丧失信心咧,而且我连女仆咖啡馆都还没去过!哪能这么轻易就死掉!)
奏一面在笔记本的角落上画着小栗子的涂鸦,一面鼓励自己。
(就算那傢伙说得义正词严,但他不过是一个杀死捐赠者的杀人犯呀!我才不会相信他说的话,什么邬尔蒂雅小姐把心脏掉包了、或是艾札克是恶魔之类的!)
奏俯视窗外,艾札克的小型休旅车就停在校门边,车顶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因为艾札克是专业的心脏协调移植联络员,所以他才会保护着移植完心脏的我,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理由!)
艾札克不时替奏打气,宛如至亲似地流露真情,在那些鼓励的话语中不仅感觉不出丝毫的虚情假意,而且若那只定口是心非的安慰话,长年患病的奏一定感觉得出来。
(凯文在试探我,我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怀疑艾札克,我不是那种肤浅的人,我相信艾札。)
的确,艾札克或多或少撒过几次谎,例如为了研习而来日本、以及中指是因为戳伤才裹上绷带等前例;但是他一定是为了顺利完成任务才不得不那么做。
虽然他有时候会说出洋腔洋调的日话、吃鳕鱼卵的时候会淋上美乃滋、看到卡通里的女角入浴镜头就非常兴奋,但是……
奏将脖子上的黄色透明卢恩符文宝石握在手掌心。
(我很喜欢艾札克,不想怀疑他。)
——可是他所保护的真的是『你』吗?
奏拼命地想排除心中的疑虑,脑海中却又浮现出凯文说过的话。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忠告,希望你以后别反悔。
奏叹了口气,在涂鸦的小栗子背上加上一对翅膀。
(真不甘心!)
对方是一个可怕的恐怖分子,是杀人犯、是想尽办法要杀害自己的人,而自己却……
(……心跳加速好像不单单只是因为害怕。)
看到跳下屋顶的凯文展开双翼时,奏深深地受到吸引,因为凯文具体地实现了自小体弱多病的奏躺在床上编织的奇幻世界。
从前的自己无法自由自在地奔跑,总是透过病房的窗户仰望天空,想像自己像鸟儿似地自由自在地翱翔天际,也曾数次在梦境中实现飞翔的梦想。
以一对强韧且自由自在的翅膀划过天际。
(如果他不是什么恐怖分子的话,实在很想和他交朋友……)
窗外不见雪停的迹象,不断地不断地飘下白雪。
去年的这个时候,奏待在心脏移植中心的病房中眺望雪景,当时奏心想,如果世界就这样被埋在霭霭白雪之下该有多好。
而现在……
(邬尔蒂雅小姐……)
奏很怀念在波斯坦与她共度的那一夜,也很想再见她一面。
(你现在在哪里呢?)
奏回想起邬尔蒂雅柔软的双手。
奏希望邬尔蒂雅能亲口说出,掉包心脏只是凯文的谎言。
(邬尔蒂雅小姐,我好想见你……)
*
街道上的交通状况因为大雪的影响而瘫痪。
正在举办昭和回顾展的青梅车站前的大街上,随处可见昭和时代的怀旧电影看板被大雪披上一层白色外衣。
住吉神社距离车站非常近,位于青梅市街道旁的小山丘上。
尽管神社大门前的漫长石版阶梯有铲过雪,不过却马上又堆积出厚厚的积雪,行人必须小心翼翼地爬上石阶;而正在等待身穿白色羽绒衣的少年爬上石阶顶端的,是一位身穿橘色滑雪衣的白人青年。
「雪积得真厚呀。」
「是啊,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雪。」
「日本的雪又湿又重,和西伯利亚的雪简直是天差地别,我曾经为了接受西伯利亚修术者的训练前往伊尔库茨克,那里的冬天气温降到零下二十度根本是理所当然的事。」
「难怪你不怕冷。」
「你虽然耐得住赤道地区的炎热,却受不了寒带地区的低温,对吧,凯文。」
紧紧地裹着羽绒衣的黑发少年就是化身为神乐崎卓的凯文。
「我最讨厌寒冷的天气。」
「没有下暴风雪就不错了……对了,那些傢伙的行动似乎越来越积极了。」
亚蓝坐在神社前的阶梯上,看着因下雪而变得白茫茫且朦胧不清的奥多摩群山。
「戒指的使用频率越来越高,我不认为凭艾札克一个人有办法唆使大口真神,操控恶犬攻击你的应该另有他人吧。」
「那个操刀医生遭受攻击时戒指也被使用过,你认为是谁使用了戒指?」
「我大概猜得到。」
如此说着,亚蓝抓起脚边含水量较高的白雪捏成雪球。
「摘除心脏后的肉体即使植入精灵的人工心脏,维持生命的时间也有限,对方肯定比我们着急。」
「……明明射穿了脑部呀……」
凯文注视着自己的手掌咬牙切齿。
「那颗黑色心脏真是难缠,只要那颗心脏继续存活在世上,这件事就无法结束,而且那颗心脏为了保护寄生的宿主,甚至以惊人的速度促使宿主复原,完成移植手术的两天后,心脏就可以令原本弱不禁风的心脏病患者恢复到能靠自己的双脚逃命。」
「你认为让宿主逃跑是出自心脏原有主人的意志吗?」
「不知道,但假设心脏有意志力,应该就是『那个人』的。」
凯文拿下羽绒衣的帽子,让脸曝露在冷空气中。
「只要『那个人』的意志还存在于世上一天,事情就不会结束,必须除掉心脏才行。」
「既然如此,为什么那时候你没有这么做?」
凯文重新面向亚蓝。
「我是指昨天的事,我还特地帮你拖住艾札克,制造除掉心脏的机会,我早就告诉过你,利用豹之剑即可破解对方的法术,你为什么不用呢?」
「……我欠他一份人情,上次的战斗中大口真神出现时,他曾挺身保护我。」
不想欠人家人情,的确是凯文的作风,问题是……
「真的只是这样吗?」
「什么意思?」
「要杀那个少年不会令你犹豫不决吗?」
「这怎么可能。」凯文淡淡地笑着,接着说道:
「我又不是什么滥好人,不可能犹豫不决。」
「真的吗?」
亚蓝依旧仔细地窥视着凯文的表情。
「我实在不认为你可以面无表情地杀掉毫无罪过的人……」
屋檐上落下一大块积雪,凯文沉默不语,凝视着脚上的长统靴,许久后终于开口说道:
「……必须视时间或状况而定,若这关系到近百万人的生命时更不能动摇,只能怪那傢伙的运气不好。」
他抬起头看着亚蓝。
「而且,你好像也没有击倒艾札克嘛。」
「关于这件事我也有自知之明,不过我懂你的意思,的确不能小看骨肉亲情这种东西。」
亚蓝用力地将手中的雪球揑得粉碎。
「下次碰面时,我一定会给他致命一击,不只是艾札克,我会把那些企图抢回心脏的傢伙们全都一起送进英灵殿。」
「这才是勇者亚蓝。」
凯文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被白雪覆盖的街道,多摩川对岸那片低矮的群山也被白雪包覆,不停降下的白雪妨碍了视线,完全分不清楚山和云的分界线在哪里。
「就算现在才要求我们归还心脏,我们也不可能会答应的,这或许才是邬尔蒂雅的主要目的吧。」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静静地等候上级的指示养精蓄锐,等待战斗开始,还要准备战车。」
「了解。」亚蓝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站起身来。
「对了,凯文,你打算维持这个姿态到什么时候?」
听到亚蓝这么问,准备走下石阶的凯文回过头来。
「装扮成日本人比较方便潜入行动。」
「要骗过那些傢伙的话,变成别的模样会比较好吧。」
「……你说得也对,是差不多该换了,倒是你,这样太引入注目了,至少该变化为东方人吧。」
凯文踏在雪地上慢慢地走下阶梯,一般人没有办法接二连三地变化为他人,因为这不仅要承受生理上的痛苦,还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但是凯文似乎没有这种问题。
「凯文,你果然不简单。」
*
雪花持续飘落,毫无停歇的迹象,校方终于决定在下午停课,学生们高兴得不得了,问题是积雪已经高达五十公分,交通全面瘫痪,对豪雪的应变措施非常周全的雪国而言,五十公分的积雪不值得大惊小怪,然而对于不常降雪的地区而言,这可是非常严重的事态。
奏惶恐地看着铺满霭霭白雪的街道。
「哇~~……放学回家时不发生事故才怪……」
「你已经很幸运了,还有专车接送。」
背后传来内海的声音,内海收拾好书包,顺便走到二年级教室来看看奏。
「内海,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啊。」
「还怪我又跑来!我可是看你没什么精神,专程跑过来瞧瞧的。唉……雪下成这样也实在伤脑筋,这下可能要沿途铲雪才能回家了。」
「真是麻烦,我虽然很想用车子送你回去……」
可是也许会发生什么万一,所以不想因此连累内海,而且奏昨天还在学校碰到神乐崎,奏一五一十地向内海托出全盘经过。
「什么!那傢伙竟然又明目张胆地跑来找你吗?」
内海也有参加彩排,却没有发现神乐崎有来过。
「果然不能掉以轻心,该不会质问你有没有存在价值的就是那傢伙?」
奏点了点头,内海怒气冲冲地说道:
「可恶的傢伙!竟然想将奇怪的观念灌输给你!嘉手纳,不要相信他说的话,绝对没有那回事,你当然值得动心脏移植手术呀!」
「内、内海……」
奏感动极了,内海果然是个好朋友。
「可恶的傢伙,下次他再出现时一定要叫我,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他。」
「别这么冲动,对方可不是省油的灯。」
「不过,就算是犯罪集团的人,又要如何伪装成已死的人啊……??」
奏并没有将凯文利用戒指变身的事情告诉内海,因为艾札克曾经警告过奏,表示那是最高机密。
「咦?结果他只是想和你说这些,并没有出手吗?」
奏点点头,内海再度疑惑地歪着头。
「真奇怪,若他想攻击你的话,那可是绝佳机会耶。」
凯文当时确实说过一些很难听的话,但是并没有拿出那把石刀。
艾札克之所以戒备着凯文,是因为邬尔蒂雅的法术有可能遭到破解,而且,若凯文真的想袭击奏,变身为其他人不就可以掩人耳目地行动吗?
凯文甚王会拿『道歉巧克力』给他想杀的人,身为「暗杀者」却又规矩到令人讶异的他,为何专程前来给予「忠告」呢……?
(他应该只是随口胡说想藉此动摇我吧……神乐崎明明只要刺伤我的心脏就可以功成身退,没有必要专程跑来说那些动摇受赠者的话呀。)
(既然如此,那他为何要这么做?)
「咦!不会吧!」
教室前方突然传来女孩子的惊叫声,吓了一大跳的奏回神一看,原来发出骚动的是上次那位班级干部久留美和其他同学。
「真的假的……」
「雪女啦!那绝对是雪女!」
奏和内海面面相觑。
雪女……?
「这么一来谁敢回家啊。」
「好可怕~~这下惨了。」
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鬼故事,内海非常好奇地询问那群女生。
「你们在讨论什么?有雪女出没吗?」
听到穿着立领排扣的三年级学长问话,穿着西式制服的女孩子们「啊!」地叫了出来。
「是的!听说她家附近出现了雪女。」
「咦?」
「对吧?」被寻求赞同之意的是女学生中个头娇小、脸蛋看起来比较稚嫩的女同学,或许是眼前站着陌生的三年级学长害她紧张了起来,只见她用高亢的声音说道:
「是我爷爷告诉我的,昨晚他碰到一个奇怪的女人,穿着白衣站在马路的对面招手,爷爷猜她可能需要帮忙,于是就走了过去,结果附近却突然刮起暴风雪,爷爷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差点在雪中睡着。」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正当大家热烈讨论是不是雪女的时候,听说雪女刚刚就出现在体育馆后面。」
久留美突然从一旁靠过来。
「这是听一班的女同学说的,好像是真的喔!」
「体育馆后面出现雪女……」
姑且不谈老爷爷有没有撞见雪女,不过体育馆或校园的阴暗处往往是妖魔鬼怪等谣传出现的地方,听起来就没什么可信度。
「是一班的女同学亲眼看到的吗?」
「不晓得,我只听说有人看到,不知道看到的是谁。」
越来越像谣言了。
学校经常出现类似的传闻。
「可是我爷爷说的是真的啦,当时连救护车都来了,他差一点就要被冻死。」
奏和内海亙望了一眼,以眼神询问对方的意见。
「会不会是睡昏头啦?」
「不可能吧……」
的确很像是几十年才下一场大雪的日子里会出现的鬼故事。
雪女的传闻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整座校园,再加上增加了「雪女也出现在校园」的谣言,使得骚动越演越烈,女生们甚至相约下课后要一起回家。
「毕竟雪下得这么大,距离太远看错也是没办法的事。」
「内海,你自己也小心一点啦。」
两年前,学校也曾因台风的影响提早放学。
同学们撑着伞成群结队地走出校门,女学生们寸步难行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其中也有不少人不敌寒意而在裙子里穿上运动裤。
「让你久等了,艾札克。」
艾札克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笑容,迎接坐进小型休旅车的奏。
「奏,欢迎回来。」
看到艾札克笑嘻嘻地迎接自己,奏松了一口气,不安的情绪似乎也跟着烟消云散。
「雪越下越大,等你的时候我已经铲过好几次雪了呢。」
「会不会冷?」
「还好,我穿的衣服很厚,身上还藏了好多个暖暖包。」
艾札克似乎在稍早先发动引擎暖车,因此车内非常暖和舒适,车子缓缓地开动,双向道的半边也积了厚厚的雪,几乎快要变成单行道了。
「为什么不出动铲雪车呢,听说靠近奥多摩的青梅线已经交通瘫痪了。」
「好久没有下这么大的雪,怪不得会出现雪女。」
「雪女?」
奏将刚才听到的传闻告诉艾札克。
「真的吗?原来日本有那种妖怪呀。」
「那是常见的鬼故事之一,就跟厕所里的花子是一样的,对了,你吃过中餐了吗?」
艾札克避开因大雪而严重塞车的干线道路,将车子开往住宅区,沿途看到好几辆没有在轮胎挂上铁链导致进退不得的车子,住在偏僻内陆的东京人似乎太轻视大自然的力量了。
艾札克在转角处暂时停下车子,突然将视线停在前方。
「奏,你看,发生了什么事?」
奏往艾札克所指的方向望去,前方不远处的电线杆下坐着一个年轻女性,与其说是单纯坐在那儿,倒不如说那位年轻女性的头靠着电线杆就这么昏倒在地,奏和艾札克慌忙地下了车,奔向那位女性身边。
「喂!小姐!你没素吗?小姐!」
艾札克猜想对方可能是发生事故或生病,于是依照紧急事故处理步骤轻拍对方的肩膀并且出声呼唤,幸好那位女性不久后就睁开眼睛。
「啊、咦?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好吗?节得如何?身体有哪里会痛吗?」
「对、对不起,哇!好、好冷喔………」
女性脸色惨白,嘴唇冻成紫色全身冰冷,艾札克马上从口袋中掏出暖暖包,藉着摩擦来暖和对方的身体。
「对不起,真是的,我到底在做什么呀。」
「有没油受伤?」
「因为雪地太滑而跌倒了吗?」
「我没有受伤,似乎不是跌倒,只是突然觉得很想睡觉。」
「想睡觉?」
「是的,呃……我之前在做什么呢,嗯,我打算到便利商店买东西……然后,前往的途中……对了,有一个漂亮的女人向我问路,我在回答后就突然变得很想睡觉。」
「漂亮的女人?」
奏忍不住开口询问。
「然后突然变得很爱睏,不知不觉就在雪地上睡着了吗?」
「我不记得了,大概是这么一回事吧。咦?这么一说,那个女人到哪儿去啦?」
「为了保险起见,不妨检查一下随身物品吧,缩不定遭窃了。」
女人检查了皮包,似乎没有发现遗失任何东西,她冷得全身颤抖,依然不断地打着呵欠,奏和艾札克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是睡眠不足吧,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要不要偶们顺道送你回家?」
「没有关系,我家就在附近。」
「你的身体好像快要冻僵了,回家后最好泡个热水澡暖暖身子。」
「好的,谢谢你们。」
女人低头向两人表达谢意后,往手上呼着热气离去,不久,她的身影消失在某栋房子里,似乎是到家了。
「艾札克,你觉得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漂亮的女人,该不会……」
真的是雪女吗?
背脊上升起的寒意并非天气寒冷所致。
「哈哈哈!怎么可能。」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一笑置之。
「不过,一和别人说话就突然变得很想睡觉,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
「嗯……偶尔会有睡眠呼吸中止症患者在白天的时候,因强烈的睡意突然袭来,而像失去意识一般进入睡眠状态,那个女人不知道是不是这种病症的患者。」
况且,她还倒在大雪之中。
雪山遇难者因为抵抗不了睡意而冻死的传闻倒是时有耳闻。
「班上的女生也提过她的爷爷在雪中睡着……难道大雪有什么会催人入睡的魔力吗?」
回到住家附近的奏和艾札克,这回撞见不远处的邻居门前停着救护车。
「是长谷川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艾札克停好车子之后,原本在对面和邻居们闲话家常的仁美阿姨发现他们回来了,而跑回家门前。
「奏,艾札克先生,欢迎回来,今天好早呢!」
「他们家为什么叫救护车呀?」
「听说高冈家的老爷爷在门前昏倒了。」
「咦!没事吧?」
「听说长谷川太太发现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赶忙呼叫救护车,要是再晚一步可能会就此冻死。」
「他素清醒的吗?」
「嗯,不过似乎有点冻伤,而且醒来后好像一直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
「说他碰到了雪女。」
奏和艾札克感到很诧异。
仁美阿姨提心吊胆地继续说道:
「听说他看到穿着白衣的雪女走在雪中,是个美人、留着长发,就和『怪谈』中描述的一样。对了,高冈家的老爷爷曾经学过地方历史……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好可怕哟……」
「『怪谈』中的雪女……」
奏的脸色一片惨白。
「糟糕!那说不定是真的……」
艾札克一脸讶异地看着奏。
「什么意思?」
「据说青梅市从以前开始就有雪女出没。」
奏开始感到有点害怕。
「说不定是真的雪女……」
*
「这个、这个,提到雪女传说的就是这本书。」
奏回到房间后,从摆满漫画的书柜中拿出一本老旧的图画书,拍掉封面上的灰尘并递给艾札克,封面的水彩画中画了一个站在暴风雪中的白衣女子。
「『青梅的传说』……?」
「嗯,听说原作是一个叫做小泉八云的人。」
「小泉……八云。」
「他是于明治时代来到日本的外国人。」
「外国人写的书?」
「嗯,好像是来日本教书的英文老师,他对日本的鬼故事很感兴趣,因而整理了各个地区的神怪故事,本名好像叫什么赫恩来着。」
艾札克打开图画书,从附在后记中的「本书说明」的地方开始看起,上面记载着小泉八云的经历。
「……拉夫卡迪奥·赫恩。」
「对,就是那个赫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撰写者是他,总之在日本雪女算是家喻户晓的神怪故事,因为被称作雪女,所以大家都以为应该是从积雪很深的雪国诞生的鬼故事,但是事实上,后来才知道青梅市才是雪女创作的舞台。」
「以青梅市为舞台?」
「很意外吧?说不定古时候的青梅市比现在还常下雪,听说雪女的故事是赫恩向青梅市的居民打听来的。」
艾札克兴趣盎然地翻阅着图画书的内页,奏也在旁边跟着一起看。
「所以,青梅市出现的雪女说不定是真的。」
「奏,能不能更详细地调查这个故事呢?」
咦?奏惊讶地瞪大眼睛,不过他立即察觉了艾札克的想法,艾札克现在的眼神像极了侦探,这代表他一定发现了什么线索,就像上次提到大口真神时一样。
「这个嘛……可以上网查查看,不过到图书馆可能更快,啊,不过今天好像是休馆日。嗯……啊!」
「对了!」奏拍手说道。
「我想到一个好地方,那里的资料或许比较齐全。」
「那里是哪里呀?」
奏调皮地瞇起眼睛。
「雪女的房间!」
[ 本帖最后由 xelloss646 于 2008-6-16 00:28 编辑 ]
第四章 雪女的足迹
从青梅车站步行约五分钟便可抵达雪女的房间。
青梅车站前的住江町商店街的转角处有一间「昭和怀旧博物馆」,博物馆的二楼就是「雪女的房间」。
奏担心该博物馆会因下大雪而闭馆,因此特地打了电话过去确认,馆方人员表示目前依旧照常开放参观,于是奏和艾札克决定立即上车,冒着风雪前去参观。
位于旧青梅街道旁的那栋两层楼木造房屋,据说是以大正时代的家具店改装而成,它的屋顶上积了厚厚的白雪,将金色字体的大型招牌挡住了一大半,定进屋内,迎面而来的是展示着各式古瓮的墙壁。
「雪下得这么大,想必你们在来的路程上相当辛苦吧!」
从一旁的咖啡厅兼服务处里走出一位女服务生向他们打招呼。
「来观光吗?」
「嗯,来找点资料。」
「对外国人而言,这里确实非常难得一见,今天没什么客人,请慢慢地参观吧。」
馆内重现了昭和初期在青梅市的传统糖果店,艾札克看得津津有味。略高于地面的榻榻米地板上摆着玻璃展示柜,密密麻麻地陈列了许多传统糖果与玩具,设在天花板的横杆上垂吊着许多纸做的彩球及卡片,后面摆放着橱柜与神桌,尽头甚至挂着昭和天皇的家族照片,随处散发着浓浓的生活感,怀旧气氛十足。
「哇!这些都是糖果?种类真多。」
「这些是日本的传统糖果喔,我很喜欢这种气氛,虽然这种店在我出生前的好多年前才有,但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很怀念。」
柜子里挤满了一包包琳瑯满目的传统糖果,光看便令人垂涎欲滴,艾札克像个小孩子一样双眼发亮地望着展示柜中的糖果。
「这个!这罐是水果糖吗?」
「没错,这是历史相当悠久的日本水果糖,很酷吧?把糖果吃光后可以在空罐子里加水,便能喝到散发着淡淡果香的糖果水喔。」
「啊~~嗯!我也暍过。」
「你也喝过……」
由于柜子里的传统糖果都不是商品,所以当奏告诉艾札克眼前的点心都是非卖品时,艾札克露出一脸遗憾,最内侧展示着昭和时代的玩具和商品海报,也有「可口可乐」典藏版、肥皂和洗发精等日常用品,琳瑯满目的展示品让艾札克看得目瞪口呆。
「好厉害……好像西柏林,资本主义国家果然不一样……」
「你是哪个时代的人呀!啊,雪女的房间在这里。」
角落有一条通往二楼的楼梯,木楼梯陡得像梯子一般,奏和艾札克像攀登梯子似地爬上二楼,天花板低矮的二楼榻榻米房间便是「雪女的房间」。
「哇!吓了我一大跳!」
一爬上二楼,描绘着等身大小的雪女袄绘(注:袄绘是和室隔间纸门上的绘画)立即映入眼帘,画中的雪女气势逼人,猛一看有害心脏。
「真好,好像密室。」
配合日本人的身高建造的房间对艾札克而言似乎略显狭矮,两间榻榻米房间都是小泉八云的「雪女」相关展示场地,因此命名为「雪女的房间」,墙壁上贴着小泉八云撰写的『怪谈』篇章、青梅市的雪女传说相关解说以及剪报资料,壁龛上则装饰着雪女的纸娃娃。
「……拉夫卡迪奥·赫恩是出生于希腊的英国人呀。」
二楼的榻榻米房间非常冷,奏紧抱身体不停地踩踏双脚。
「呜……老房子好冷呀,艾札克你会冷吗?」
「抱歉,奏,能不能念给我听呢?」
「我看看喔……」奏探头看着剪报念起内容。
那是一篇青梅市的雪女传说的考据,出自记载于『怪谈』序文中的「这是武藏国西多摩郡调布村的某位人家讲述的该地传说」这段话的文章,「西多摩郡调布村」就是现在的青梅市,据说这是小泉八云于晚年远从松江上京时,有一位出身于青梅市至八云家帮佣的女子说给他听的家乡传闻。
雪女的故事大纲如下:
故事的主人翁是一位年轻樵夫,名叫巳之吉,话说巳之吉和老樵夫茂作冒着暴风雪费尽千辛万苦来到了渡河口,在船头小屋借宿一晚等待船只。当天晚上,巳之吉亲眼目睹不知何时进入小屋的白衣女子往熟睡的茂作身上吹出闪亮的白色气息。
美丽的白衣女子看巳之吉还年轻,拋下一句「今儿个暂且饶你一命,回去后胆敢张扬此事,我定取你性命」之后,便消失无踪;天亮后,巳之吉发现被白衣女子吹过白色气息的茂作已经气绝身亡。
第二年,结束一天工作的巳之吉在返家途中遇到一位名叫「阿雪」的年轻帮佣女子,巳之吉深受美丽的阿雪吸引,决定取阿雪为妻。婚后,夫妻俩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还生下了十个孩子。但是某一日,已之吉终于忍不住向阿雪提到了「船头小屋当晚」的事情,没想到阿雪听完后立即化为雪女说道:「我便是当时的雪女,本来我必须取你性命,但要是你死了就没有人照顾孩子们,只好暂且饶你一命,要是你未善尽照顾孩子之责,我定前来寻仇。」
雪女说完后便升天而去。
雪女的故事并不长,青梅市或青梅近郊地区也都留下了雪女郎(注:雪女的另一种说法)或与雪相关的神奇故事,雪女相关传奇故事承传于全国各地,此外八云一带同样是雪女传说的代表地之一,并不是青梅市比较特别。
「这个雪女会不会也和大口真神一样,是某种土地神呀?」
「这个嘛,说是土地神形象又太接近人类了点。」
土地神或精灵幻化成人形出没的传闻并不稀奇。
「这样的话,那个雪女果然也跟犬兽一样,是为了赶走我才出现的吗?」
奏听得心惊胆战。
「别、别开玩笑了!连雪女都讨厌我的话,我就不敢继续住在青梅市了啦!」
「现在还不能确定对方的目标是不是奏,总之必须设法找出真相,第一个目击者是你同学的家人吧?不知道能不能问到更详细的情形。」
为了找到联络同学的方法让奏吃了不少苦头,这个时候手上没有通讯录真是麻烦,奏心想,女生之间应该知道彼此的手机号码,因此打算联络田中久留美看看。于是,奏先拨电话给久留美的社团学姐山濑美咲询问连络方法(因为久留美和美咲是小学同学,双方的父母亲也都很熟。)
『你想联络久留美?为、为什么?』
奏知道电话那头的美咲一定很生气。
『你打听久留美的电话号码想做什么!嘉手纳,你该不会……!』
「我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联络同班同学而已啦。」
『莫名其妙!你直接去问她本人就好啦!一点也不了解人家的心情,讨厌!』
下一秒电话立即被挂断,奏的借口显然不太好,没办法,这次只好换艾札克重新再拨电话给美咲。
『你很烦耶!嘉手纳!想和学妹交往的话……!』
「喂,你好,偶是奏的协调联络员,偶叫做艾札克。」
当接起电话的美咲发现这次打来的是「那个阿豆仔」时感到一阵惊慌,终于愿意倾听说明,艾札克结结巴巴地告诉美咲自己对日本的民俗学非常有兴趣,或许是因为有小泉八云这个例子吧,美咲很自然地对这个理由心服口服,两人终于在美咲热心的帮忙下,透过久留美和那位同学取得联络。
「看来奏的信用不是很好嘛……」
奏无法开口反驳。
*
「哇……原来她家是寺庙呀。」
为了向第一目击者询问更详细的情形,前来拜访同班同学冲山亚季的奏和艾札克在她的家门前吓了一跳,原来亚季家是一座历史相当悠久的寺庙。
「你爷爷是和尚呀!」
看到奏他们冒着大雪跑来找自己,这让亚季不免有些诧异,但是奏他们的惊讶程度显然大于亚季。雪女的目击者是高德寺的住持冲山清宽先生,奏和艾札克被高德寺气派的正堂震慑住,亚季则领着他们来到了住持所在的客厅,坐在暖炉桌前等待清宽和尚。
「哎呀,冒着这么大的风雪专程前来找资料,这种学习精神真令人敬佩。」
亚季的爷爷身上穿着作业用衣,天气这么冷却光着脚。清宽和尚得知他们是在参观了邻近的昭和怀旧博物馆后顺道来拜访,似乎认为他们是好学不倦的学生而热情款待两人。
「喔!你是德国人呀,外国的客人真是用功啊,真想让现在的学生向你好好地学习学习,哈哈哈!」
这位老和尚因为每天诵经而将嗓门锻练得相当宏亮,看起来方面大耳、老当益壮,然而亚季对于这样的爷爷却感到有些难为情,频频从旁拍着他的膝盖提醒道:「爷爷!说话小声一点啦!」
「……嗯,自古以来,青梅市就是一个妖魔鬼怪传闻不断的地区,可能是因为从前的青梅是驿站,所以除了雪女之外也有各种不同的神怪传说。」
「哇!」奏吓得往后倒退。
「有、有这么多传闻吗?」
「嗯,比较为人所知的有妖怪天丸和舍百风怪,像是鬼魂或狐貍迎亲之类的故事也时有耳闻,孩提时代父母也总是会叮咛孩子们下雪的日子在傍晚会出现雪女,所以要早点回家。此外,和雪有关的妖怪还包括雪女郎、雪座头(注:尼僧姿态的雪女,「座头」有盲僧之意),除此之外,还有带子蛇(注:会带走孩童的蛇妖)、金灵(注:金之精灵,会招致财富)……多到说都说不完呀。」
「真、真素惊人耶……」
附带一提,妖怪天丸是一种喜欢在傍晚时恶作剧,将人拖进茂密树林或河里的妖怪;舍百风怪是将风从山上往山下吹的风妖,据闻吹到此风的人会生病。
「青梅市如你们所见,位于山的入口处,对日本人而言,山被视为异界、是妖魔鬼怪杂处之地,青梅市的地理位置就像神社的鸟居一样,据说鸟居以内为神的势力范围;以外为人类的活动场所。」
长相酷似达摩的清宽和尚眉飞色舞地说着。原来如此,这么说也有道理。艾札克听得心服口服。
「什么意思?」
「换句话说,青梅一带是山区和村落的交界处,即为大门,位居大门附近可使人类容易看见自然界的精灵,古老的街道是入神鬼怪必经之路,所以大门可说是强大的能量场。」
「原来是这样呀,青梅一带曾是能量场吗?」
「我想一定是各条汇集于御岳的圣道(圣地与圣地的连接线)交会点,不过就是这样才麻烦呀,若一不小心让这个地区受到刺激的话,很有可能会吵醒其他土地神。」
「你是说妖怪会成群出没啰?天呀!拜托不要出来啦!」
亚季和爷爷满脸疑问地听着两人的对话,艾札克转向老和尚询问:
「偶还想再多听听雪女的事,听说泥见过雪女,能不能描述一下泥还花现了什么吗?」
「这个嘛……我的印象非常模糊,不过她不像传说中的雪女或雪女郎,我看到的雪女是坐在大型的雪橇上。」
「雪橇?」
「嗯,半梦半醒之间,我朦胧地看到对方乘着马拉的雪橇离去。」
奏和艾札克互望对方……雪女乘着马拉的雪橇?
「而且,那个雪女的白衣下还穿着铠甲,头上顶着闪闪发光的白发,而不是黑发,很像国破家亡的落魄公主。」
邻近青梅市的八王子市,过去也曾经出现国破家亡的落魄公主骑着「无头马」往空中飞去的传说。
「穿着铠甲的……雪女……」
当然,青梅市并末出现过类似的雪女传说。
结果,两个人并未找到更有用的线索,奏在亚季的帮忙下,透过朋友之间的简讯公告发出『发现雪女时请尽速连络我』的讯息。
奏和艾札克离开高德寺回到车上后,依旧满腹疑问不得其解。
「总之,无论去哪里都必须要小心,虽然邬尔蒂雅的法术不会那么轻易被破解,但要是大口真神那般等级的土地神聚集过来就麻烦了,而且这件事说不定和凯文他们有关。」
「和神乐崎他们有关?」
「是啊,要是这样就伤脑筋了。奏,绝对不要随便离开我身旁,知道吗?」
艾札克的表情一反常态得认真,奏的紧张情绪也不由得随之高涨;就在此时,奏的手机响起,打来的是仁美阿姨。
「吓我一大跳!咦?什么?味醂用完了?」
紧张的心情在一瞬间得到放松。仁美阿姨说,雪下得这么大没办法出去买东西,麻烦奏帮忙买回家,没想到阿姨会在这种时候打电话来请他买东西,真是被她打败了;不过不知道雪还会下多久,还是去买一些储备粮食比较保险。
「抱歉,艾札克,可以陪我去一趟超市吗?」
*
回到家时,奏才发现家里又停电了,这次似乎受到大雪的影响,电力系统损害的情形相当严重。
「真伤脑筋,晚餐也来吃火锅吧。」
奏瞄了一眼正在烦恼的仁美阿姨,接着走进客厅点好蜡烛,宛如在过圣诞节那般兴奋得不得了。
「艾札克,你看这个!」
奏手上捧着一罐水果糖,和刚才在昭和怀旧博物馆中看到的展示品一模一样。
「哇!原来还买得到呀。」
「刚刚在超市买的,你不是很想吃吗,这需要技巧才能打开盖子……等我一下喔。」
奏将盖子打开,倒了一颗水果糖在艾札克的掌心。
「啊!真幸运,是橘子口味。」
一瞬间艾札克露出惊讶的表情。
「什么意思?」
「咦?艾札克,你不是喜欢橘子口味吗?」
艾札克从未说过这件事,但是奏不理会艾札克,将水果糖也放进口中。
「呃!糟糕,是薄荷口味!……我最讨厌薄荷啦。不过薄荷的味道有这么淡吗?我记得应该有股药味才对呀。」
艾札克动也不动地盯着百思不解的奏。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艾札克铁青着一张脸。
「没差,我比较喜欢哈蜜瓜口味,以前好像都会把薄荷口味留到最后吃,可是现在觉得薄荷口味也不错,难道我已经长大了吗?真怀念……水果糖、水果糖!百倍百倍(德语)」
艾札克张大着眼睛注视着奏。
「奏,你刚刚在唱什么歌?」
「咦?我有唱歌吗?」
「刚才哼了一小句。」
「啊,的确有,刚刚那是什么歌呢?好像是广告歌吧?」
艾札克的表情僵硬、沉默不语。
之后艾札克依然十分静默,晚餐也没有好好吃完就回房间去了,因为他的脸色不好,所以奏十分担忧地拿着蜡烛来到了艾札克的房间。
「艾札克,你还好吧?」
停电使得房间一片漆黑,艾札克坐在榻榻米上似乎正在想事情。窗帘并没有拉上,屋外堆满了厚厚的积雪,光线看起来比屋内更加明亮,艾札克看到奏才终于稍梢地缓和表情。
「……奏,什么事?」
「对不起,艾札克正在为神乐崎的事情烦恼,我却闹着玩。」
奏拿着蜡烛坐到艾札克身旁,房间里因为没有开暖气而显得相当寒冷,因为只有一楼才有煤油暖炉,所以奏没有办法取暖,不过,即使只是一盏小小的烛光,也能替双脚带来一丝暖意。
微弱的烛光照亮了艾札克那不同于往常的忧愁侧脸。
「……奏,你在博物馆里看到出生以前的展示品时,曾经提到自己觉得很怀念对吧,那绝不奇怪。」
「咦?」
「人类不只大脑才会保留记忆,而是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会自行记忆,那就叫做细胞记忆,近几年来,科学家们相当积极投入相关研究。」
奏在口中反覆念着细胞记忆这四个字,他回想起凯文说的!心脏能掌控细胞记忆。
「那称为心脏能量学,是一门崭新的知识,据倡导此学说的精神神经免疫学学者保罗·皮尔索表示,生物的心脏并不只是一个运输血液的器官,据说人的心脏『分别潜藏着每个人的情报』,并随着心脏跳动将所谓的情报传送到身体的各个角落,而构成人体的七十五兆余个细胞能够储存心脏送出的情报能量,这就称为细胞记忆。」
艾札克盯着不时微微晃动的烛光,淡淡地接着说道:
「心脏是进行细胞记忆的媒介,具有独立的神经系统,科学家们已经从心脏中发现了过去被认为只存在于大脑的神经化学物质,也有人主张循环体内的神经肽(注:肽键(Pcptide)是由胺基酸的胺基(-NH3》和羧基(-COOH)脱水缩合形成肽键而成的链状分子)就是细胞开启情报能量时的钥匙,而且是制造情报的模板。总之,我们所说的精神和意志似乎就是这种生命能量——『L能量』的显现。」
「L……能量?」
「对。目前,量子力学研究学者也越来越重视这方面的研究,当亚原子粒子(注:比原子还小的粒子)或夸克(注:夸克(quark-gluon plasma,简称QGP)是一种量子色动力学下的相态,处在极高温与极高
密度的环境下)的相关研究中无法完全说明时,我们不得不承认宇宙间确实存在着目前科技无法百分之百测量出来的能量,并且认为那些能量可能就是L能量。心脏虽然只释放出极微量的L能量,却可在各式各样的能量型态中移动,据生物学相关研究显示,心脏的电磁能量高达脑部的五千倍,而且可以将情报传送到细胞的各个角落。」
奏一动也不动地听得入神,艾札克看着奏,想确认奏是不是了解自己所说的话。
「数十亿个心脏的细胞中部储存着捐赠者的记忆,心脏移植后,那些记忆就会转移到你的体内,这就是记忆着床的过程。」
「我的……体内?」
「对。心脏移植者的记忆着床案例多于其他器官移植者,或许就是上述因素所致。其次,心脏感受性越高的人,对于细胞记忆中释放出来的情报也会越敏感,细胞记忆中储存的不只是自己的记忆,据说也会因遗传而保存着父母、祖父母或老祖先们的记忆。」
奏会怀念自己尚未出生的昭和时期的生活,即表示奏对于细胞记忆中释放出的情报的感受性非常高;接着艾札克继续说道:
「而且,L能量普遍存在于世界的各个角落,对于距离遥远的事物似乎也能在瞬间给予影响。像灵异现象、『气』等不可思议的超自然现象应该也能全靠这套学说来解释,凯文之所以说『心脏是灵魂器官』,就是这个意思。」
「这么说来,大口真神或雪女也一样啰?」
「嗯。我认为,那些应该是L能量的具体状态吧,凯文他们运用的神奇法术,也是透过『连接』普遍存在于世界上的L能量,进而使用所致的吧。」
因此,心脏这个器官和超自然世界并非毫无关系,因为脑部而持续进化的物质文明在一个迥然不同的世界里,和心脏有着密切关系。
「人们想要表达『心』的时候,就会画出心脏的形状;被问起『心』在哪里时,很少人会指着头脑,这代表人们在潜意识中已经知道灵魂就在心脏里这件事。」
原来如此。奏把手摆在胸口心脏的部位心想,想对别人说真心话时,就会把手摆在心脏的地方,艾札克想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还真有趣,不过也有点恐怖。」
如此一来,心脏移植就等于是移植了对方的『心』。
「……对,所以医疗人员无法接受这种说法,接受器官移植的人很可能会对捐赠者的特性或死因产生偏见,而匿名捐赠正是为了避免这样的状况,若是让受赠者过度担心的话,移植医疗便无法维持下去。」
「艾札克也是医疗人员,难道不排斥这种说法吗?」
「……毕竟记忆着床有实例出现,而且身为心脏捐赠移植协调员也必须了解新的学说,我对超自然现象非常有兴趣,也曾亲眼目睹过。」
窗外大雪纷飞,在回归静默的房间内,奏坐在蜡烛旁抱着膝盖。
「……当神乐崎叫我要倾听心脏的声音时,我吓了一跳。」
奏的瞳孔中映照着黯淡的烛光,喃喃地说着:
「就算神乐崎不说,我也经常对捐赠者的心脏讲话,就像这样把手摆在胸前,虽然并不是真的能清楚地听到些什么,不过我觉得我们确实在对话。」
艾札克坐在黑暗中,默默地凝视着奏被微弱烛光照耀的侧脸。
「完成移植后,我总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一个人,虽然心脏移植患者中好像有人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体内植入了他人的心脏,我却不一样,捐赠者似乎存在着某些秘密,不过,我觉得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温柔……的人。」
「因为,我觉得这颗心脏好温暖,虽然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不过我觉得我们是一体的,我们一同活着,所以……」
身旁的艾札克突然伸出手来,用力将奏推倒在榻榻米上,艾札克压在吓了一跳的奏身上,表情异常紧张,他压低了嗓门说道:
「别再说了。」
他用严厉的口气遏止奏继续说下去。
「再说的话,我就……」
「艾札克。」
艾札克的双手紧紧地抓着奏的肩膀,奏被压倒在榻榻米上动弹不得,他发现艾札克正以既生气又痛苦的复杂表情凝视着自己,或许是昏暗的烛光让奏产生了错觉,他总觉得艾札克突然变身为可怕的东西,使他恐惧得不敢眨眼,自己就像一只猛禽利爪下的小老鼠;不久后,艾札克硬是栘开直视奏的眼神,松开双手放开奏。
「对不起……最近老持续在紧张状态,所以我有点累了。」
「是、是呀……你也要休息一下。」
说了声抱歉后,艾札克背对着奏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奏决定让艾札克好好地静一静,悄悄地离开房间。
(有时候我会突然搞不懂艾札克。)
艾札克偶而会出现判若两人的举动,上次两人谈到捐赠者的时候,艾札克的情绪也曾经突然激动起来,让奏感到十分困惑。
(那是第一次梦到捐赠者的时候,艾札克马上以没有科学根据为由否定了我的想法。)
是医疗人员的自尊让他流露出那种反应吗?即使是这样,似乎又过于激动。
(为什么……?)
——你确定那个男人真的是你想的那种人吗?
奏一直站在艾札克的房门前没有离去。
房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艾札克在那个未拉上窗帘的冰冷房间里,抱着单脚的膝盖怒视着大雪纷飞的夜空。
蜡烛的红色光影不断地在艾札克的眼眸中闪烁着。
*
最后,雪下了一整夜都未曾停歇,青梅市的总积雪量已高达八十多公分,情况越来越严重,不过电力已经恢复供应,道路上也出现为了确保交通流畅而忙得不可开交的除雪车。
最不可思议的是,虽然青梅市仍降着大雪,但是同属多摩地区的立川附近却早已从降雪转为下雨,冷气团仿彿一直徘徊于青梅一带似的。
最后学校终于宣布停课。
「骗人!真的假的!太棒了!」
早上,奏透过简讯得知停课的消息时,虽然自知不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却难掩兴奋之情,他之前盼了好久才复学,没想到才一下子就开始排斥上课了。
「太好了!再多睡一会儿吧!」
「喂~~奏呀!现在可不是睡回笼觉的时候,快起来帮忙铲雪。」
「为什么~~」奏发出抗议,由于铲雪车无法开进住宅区的巷道内,所以邻居们必须自力救济,发动左邻右舍来帮忙铲雪。
「唔,心脏突然……」
「装病是没用的哦,奏。」
根本瞒不过仁美阿姨的眼睛,帮忙铲雪的时候奏想到一个好点子,他借了圆锹,在绪方家的庭院中堆起一座小雪山。
「早呀!奏,你在做什么?」
艾札克睡眼惺忪地缓缓从二楼走了下来,打开一楼的窗户往庭院看去,奏正擦着额前的汗水回答道:
「我在做雪窑。」
「镰仓?大佛喔(注:日文的雪窑(kamakura),与镰仓(kamakura)同音,而镰仓市设有大佛像,因此才会引来艾札克的误会)?」
「不是那个镰仓啦。」
奏回到屋内拿出便条纸,在上面画图解说。
「雪窑是这种形状,人可以进去里面,我昨天点蜡烛的时候就有想到,下了这么多雪绝对可以成功地盖出雪窑。」
「喔!看起来满有趣的嘛,我也来帮忙。」
语毕,艾札克接过奏手上的铲子,稍微活动一下肩膀后,便认真地铲起雪来,奏看着艾札克的侧脸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终于变回原来的艾札克了。)
然而绪方家的庭院面积不大,堆了半天的雪依然无法盖出一间可以容纳一个人的雪窑,
两人却不死心地在上面挖了个洞、插上蜡烛,完成一个迷你雪窑。
「结果看起来像雪做的大型纸罩灯。」
「这样也很可爱呀。」
回到屋内,奏发现手机收到一封亚季传来的简讯。
「艾札克,听说雪女又出现了!」
而且一次传出了两件,消息来源是隔壁班的女同学和一年级学妹的姐姐的朋友。(奏完全不知道短短一个晚上,亚季发出的『简讯公告』已经变成了连锁简讯,转瞬间不只校内,甚至传遍了校外。)
「听说出现在『铁道公园』和『釜渊公园』的坡道上,也就是说,雪女出现在胜沼和多摩川一带。」
「奏!带路!」
两个人飞快地上了车。艾札克的小型休旅车为四轮传动车,且安装着无钉防滑轮胎,在普通雪地上并不成问题;然而雪下得这么大,虽然铁道公园离家不远,但是两个人还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到达目的地。好不容易下了车,却因为道路没有铲雪而寸步难行。
铁道公园的室外展场正展示着D51型等蒸汽火车或0系新干线,是铁迷(铁道爱好者)最爱的地方;但是,因为大雪的影响,门口果然大门深锁。
「公园里真的出现了雪女吗……?」
正当奏在思考这个问题时,突然看到艾札克手上拿着类似铁丝的工具擅自打开大门锁。
「艾札克!你在做什么啦!」
「没什么,只是想稍微进去调查一下。」
打开公园的大门后,艾札克像雪中行军似地不断地拨开积雪步入公园内,D51型及0系新干线老火车头早已埋在积雪之中。
「看不到任何人影,雪女真的出现在这里吗……?」
「不妨先找找看吧。」
说着说着,艾札克从脖子上取下堇青石卢恩符文项链蹲在雪地上,戴着戒指的右手像是在扫描一般不断地在雪地上来回移动,并且将项链的宝石垂吊在戒指上方观察宝石的反应,口中还念念有词。
「好像没什么反应。」
「什么意思?」
「土地神出现过后,一定会在土地之气上留下迹象,若有残留迹象的话,这颗宝石便会产生反应。」
第一个消息显然不足以采信,于是奏他们继续前往第二现场。而另一个现场就是多摩川釜渊公园的坡道,正好位于除雪车可以到达的干线,因此奏和艾札克只花了二十分钟左右便到达目的地。
两个人向正好在附近铲雪的老先生询问雪女的事。
「喔,你们在打听昨天的事件吗?雪女就出现在前面的三叉路口,大概是傍晚左右吧,在外面玩耍的孩子们大声嚷嚷雪女出现了,吓得跑进我家。」
尽管听起来又像是假情报,但是艾札克还是拿起宝石试着搜寻土地之气。
艾札克再度将宝石垂吊在戒指上方,以此扫描地面,突然……
「动了!」
宝石竟然像在描绘圆圈似地开始晃动起来。
「相当强劲!」
「这么说来,雪女真的出现过?」
先前那位老先生带来了遇见雪女的小学生。
「坐在雪橇上消失不见?」
宣称遭到雪女追赶的小学生点了点头。
「雪女穿着白衣,坐在像圣诞老公公坐的雪橇上飞上天去了。」
奏和艾札克互望一眼,昨天清宽和尚也是这么说,雪女穿着铠甲坐在马拉的雪橇上,而且她还会坐着雪橇飞往空中扬长而去。
「没错!一定是同一个雪女。」
「……该不会这场雪就是雪女的杰作吧。」
已经持续下了两天大雪,而且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仰望着厚厚的灰色云层,奏感到十分下安。
「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否则下次可能真的会有人被雪女催眠、最后闹出人命来呀。」
「嗯!必须想想办法。」
正当艾札克准备站起来时,挂在手上的卢恩符文宝石却突然发出铃铛般的声响,接着,奏脖子上的葡萄石卢恩符文宝石也像产生共鸣似地发出同样的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
「这代表附近出现了什么。」
艾札克将卢恩符文宝石拿至前方,宝石像是受到什么东西牵引似地,开始荡起椭圆形的圆圈。
「在那边!」
艾札克望向公园,沙沙沙地踩踏着积雪跑了过去,奏也紧跟在后。
「雪女?难道是雪女出现了……」
「不知道,总之已经出现反应了。」
釜渊公园是一座盖在河堤上的市民休憩场所,多摩川在青梅车站南边不远处拐了一个大弯,上游的水坝完工前是一个深渊,因此被命名为釜渊;而沿着弯弯曲曲的河道、像个半岛似地突出河面地带的就是现在的釜渊公园。
奏和艾札克来到公园入口处的旋转门口,卢恩符文宝石仍不断地指向河边牵引着他们。
「或许是那座森林。」
「我去看看,奏在这里等我。」
「不要啦,我也要去。」
于是两人走上柳渊桥。
河川上方的风非常强劲,细长的桥是行人专用道,扶手上附盖了厚厚的积雪,河中的沙洲也堆积着霭霭白雪,河水看起来几乎要结冰了,即使穿着橡胶长筒雪靴走在积雪上,脚尖还是冻得快要麻痺了。
对岸本来应该是绿地,但是高挺苍郁的树木上也都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四周一片银白,渡过这座桥后,风雪突然增强。
「艾、艾札克……」
走在前头的艾札克的背影越来越模糊,周围突然刮起一阵暴风雪,能见度非常差,雪从正面吹来,让奏根本睁不开眼,耳边不断地传来呼啸风声。
「等等我!艾札克!」
风雪似乎遮住了奏的呼喊,艾札克不断地往前走去,最后消失了踪影,积雪和暴风雪阻挡了去路,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奏心想这下不妙了。
(怎么办!雪下得这么大。)
奏小时候曾数度来过釜渊公园,因此对公园非常熟悉,不过现在却因为风雪过大完全无法前进。
(开玩笑,绝对不能在这里遇难……!)
「艾札克,你在哪里呀!喂……!」
突然暴风雪威力减弱,视线变得较为清楚,前方有道人影,奏本来还以为是艾札克,于是拼命地堆开积雪往前挺进。
「艾札克……!」
奏喊到一半又把话吞了回去,因为前方的人影并非艾札克,看那反光轮廓……
是女人。
是穿着白衣的长发女子。
(难道……难道她是……!)
雪女正看着奏的方向。
奏全身颤抖,他想要逃跑,但是双脚却因为太害怕而不听使唤。暴风雪稍微缓和下来,雪女的身影渐渐地变得清晰可见,她的身材高挑,头发上如同撒上了钻石亮粉似地闪耀着光芒,看起来像斗篷的白色衣裳里面穿着银色的铠甲。
这和想像中的雪女差了十万八千里,奏十分清楚她是谁。
奏倒抽了一口气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漂亮的雪女站在雪中对着奏微笑。
奏茫然地喃喃自语:
「——邬尔蒂雅……小姐……」
[ 本帖最后由 xelloss646 于 2008-2-13 22:02 编辑 ]
第五章 女神归来
站在那里的确实是邬尔蒂雅本人。
自从她在波斯坦湖畔消失以来,奏一直期盼着能再度与邬尔蒂雅相逢。
「……原来你没事呀……邬尔蒂雅小姐。」
奏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踉踉跄跄地向她靠近。
邬尔蒂雅的身上穿着闪闪发光的帅气银色铠甲、白色披风迎风招展,与其说是雪女,不如说是雪之女王更为贴切,她长长的头发闪耀着金色光芒,白皙透亮的肌肤衬托出清新脱俗的五官,她用美丽动人的双眸看着奏。
「你到底跑去哪啦?」
奏几乎快要掉下眼泪来。
「我一直期待着能再度与你见面,从那天起一直……!」
蓝色的眼眸凝视着奏,那双温柔的眼眸奏不知在梦中看过多少次,奏的脑海中未曾忘记过邬尔蒂雅的倩影,即便一同度过的时日仅止一晚,但是他对她无时无刻的思念痛彻心腑,他甚至觉得那双蓝色眼眸令人感到十分怀念。
奏真的很想念邬尔蒂雅。
一直很希望能再度见到邬尔蒂雅。
「邬尔蒂雅小姐……请老实地告诉我吧!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我?」
邬尔蒂雅闭口不答,只是静静地用那双宛如女神般慈祥的眼神注视着奏。
「告诉我吧!邬尔蒂雅小姐!」
奏不断地央求着邬尔蒂雅。
「有人说是你偷偷地将捐赠者的心脏掉包,这是真的吗?他还说你为了维持心脏的跳动而将它移植到我身上,这也是真的吗?」
奏觉得邬尔蒂雅的表情中隐隐约约地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接着奏用力踩着雪试图接近邬尔蒂雅,却一个踉跄扑倒在地,纵然弄得满身雪花,奏依旧不停地追问:
「快回答我吧!邬尔蒂雅小姐,告诉我那不是真的!拜托你……!」
突然刮起一阵强风,暴风雪掩盖了视野,奏害怕邬尔蒂雅就此消失,拼命地张大眼睛。
「至少说说话吧!拜托你!我一直很喜……一直很喜……!」
马匹的嘶吼声响彻云霄,奏一瞬间听到风雪中传来马蹄声,接着暴风雪在瞬间威力骤减,奏看到邬尔蒂雅坐上了白马牵引的雪橇准备离去。
「别走!等等我!邬尔蒂雅小姐……邬尔蒂雅小姐……!」
邬尔蒂雅望着奏,看似忧伤地微微一笑后,甩动缰绳操控着雪橇扬长而去。「邬尔蒂雅小姐!」
奏的叫声和邬尔蒂雅的身影同时消失在大雪中,取而代之地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奏!」
原来是发现状况不对而回头寻找奏的艾札克,他看到跌坐在雪地上的奏,用力地摇晃着奏的肩膀。
「怎么了?奏!发生了什么事……?」
「邬尔蒂雅小姐……」
「咦?」
「邬尔蒂雅小姐刚刚在这里现身了。」
「你说什么!?」艾札克大声问道。
「我没有骗你,邬尔蒂雅小姐刚刚就站在这里,雪女原来就是邬尔蒂雅小姐,她穿着银色铠甲、外面披着白色衣裳、坐上白马拉的雪橇离开了。是邬尔蒂雅小姐……邬尔蒂雅小姐她……她刚刚就站在这里!」
艾札克茫然地低头看着紧紧抓着自己哀诉的奏。
「……怎么可能……」
*
「这绝对不是幻觉,她确实站在我的面前,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却对着我露出微笑,手指上也戴着戒指,我可以感受到她的心跳。」奏是这样解释的。
「我知道那是她,虽然不太确定,但绝对不是妖怪或土地神,是活生生的人呀,我确实感受到她的心跳,真的!」
回家后,奏依然激动不已,最后甚至嚷着「我要出去找她」,差一点就独自冲进暴风雪之中。
(难道最近出没的雪女也是邬尔蒂雅小姐吗?)
但是没道理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若她是为了来见奏的话,根本没必要装扮成雪女。
(我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但……)
奏真的很高兴,这绝对不是借口,因为他原本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邬尔蒂雅了,所以就算只有见到一面,也能令奏的心中充满希望。
(邬尔蒂雅小姐平安无事,她还活着,我见到她了。)
奏看到的不是模型,而是活生生的邬尔蒂雅。
奏决定下次再见到邬尔蒂雅时,一定要向她告白,虽然身为大人的邬尔蒂雅未必会给予回应,但是奏还是想传答自己的心意,想告诉邬尔蒂雅,从那一天起他便一直思念着她。
(邬尔蒂雅小姐还活着,活着就有机会见面,我们一定还能再见面的。)
奏注视着桌上的邬尔蒂雅模型不断地鼓励自己。
(下次一定要向她问个清楚,然后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她。)
「奏。」
艾札克和同事商讨完毕后回到奏的身旁,奏站起来问道:
「怎么样……找到邬尔蒂雅小姐了吗?」
「奏,你看到的人真的是邬尔蒂雅吗?」
「真的!我不可能会看错,虽然她的身上似乎穿着银色铠甲,不过那确确实实是邬尔蒂雅小姐。」
「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什么意思?奏的脸色骤变。
「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艾札克能说得这么肯定呢?难道你知道邬尔蒂雅小姐人在哪里吗?」
奏不禁抓住了艾札克的衣襟用力摇晃。
「你知道邬尔蒂雅小姐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吗……为什么艾札克会知道邬尔蒂雅小姐的形踪呢?告诉我,为什么?」
「冷静一点,奏。」
「拜托你,如果你知道的话请告诉我!真的是邬尔蒂雅小姐把捐赠者的心脏掉包的吗?」
艾札克大吃一惊。
「你是听谁说的?」
「神乐崎呀!他说我身上移植的不是捐赠者的心脏,是邬尔蒂雅小姐为了让这颗心脏继续跳动,而将它移植到我身上的,虽然我不相信他的话,但他却说总有一天我会怨恨邬尔蒂雅小姐,真的是这样吗……艾札克!」
面对紧紧抓着自己的奏,艾札克双手按着奏的肩膀将他推开,由下往上盯着奏的脸。
「你不必知道这颗心脏的捐赠者到底是谁。」
「我有权利知道,至少该让我知道这到底是不是捐赠者捐的那颗心脏!」
「奏,请你好好地听我说。」
艾札克更加用力地抓住奏的肩膀,口气十分坚定。
「等所有的事情解决后,我就会向你说明一切,这点我可以保证。」
「艾札克……」
此时,奏的手机响起收到简讯的铃声,这次的发讯者是内海,奏也请内海向朋友们发出雪女的相关情报。
「又出现了,听说这次在调布桥附近。」
紧张的气氛立即弥漫在两人之间,奏马上接道:
「我要去确认!」
「冒然行动太危险了。喂!奏!」
奏不听制止、迅速地披上外套跑下楼去,艾札克立刻紧跟在后,来不及绑好靴子的鞋带就匆匆地追到门口,没想到奏已经跑到屋外的转角处准备转弯。
「奏……唔!」
强劲的风雪不断地打在脸上,屋外正刮着暴风雪,这座城市很少出现这样的天气,果然这场雪似乎和雪女的出现关系匪浅。
「奏!」
艾札克紧追在后,却发现视线范围内已经看不到奏的身影,住宅区内一片白茫茫,道路上见不到任何车子或人影,就在艾札克急着想找到奏并把他带回去时,胸前的卢恩符文宝石却再度发出声响。
(糟糕!)
艾札克的面前刮起一道旋风,彷彿要挡住他的去路,宝石发出声响就表示有什么东西即将出现。
「什么……!」
旋风中出现了一道人形光影,当强风散去后,人形光影从影子转为人的姿态,艾札克赶紧摆好防守姿势,出现在艾札克面前的是一个穿着白衣的长发女子……但是她却没有脸孔。
这次出现在眼前的确实是土地神,她的脸少了五宫,像块豆腐一样光滑,接着出现一条状似裂缝而且一直延伸至耳朵的嘴巴,嘴里不断地吐出寒冷的气息。
「!」
她吐出来的气就像钻石粉末似得闪闪发光,化作无数根细细的冰针袭向艾札克,艾札克不禁以手臂作为盾牌挡住冰针,接着土地神再度深呼吸,猛力吐出一口气,一阵冷冽得可以冰冻物体的风将艾札克衣服的袖子冻结。
「〈着装〉!」
艾札克咏唱咒文,自皮带扣飞至空中的白色带子几乎在同时朝左腕飞去,形成一个巨大的盾牌抵挡冰冻的风,没想到连防护盾牌都被渐渐冰冻,长出无数条冰柱,卢恩符文宝石再度发出声响,艾札克的背后又出现了一名在这一带称之为「雪女郎」、被视为妖怪之一的土地神。
第二个雪女郎也对着艾札克吹出寒冷的气息,就算艾札克用手臂防御,头发和脸颊的皮肤却在转眼问蒙上冰雾,皮肤及关节因为急速冷冻而疼痛不已,对战中,卢恩符文宝石又发出声响,接着出现了第三名雪女郎,再继续缠斗下去必定会整个被冰冻。
「可恶!」
艾札克用右手握住卢恩符文宝石,咏唱咒文。
「阿尔吉斯(Algiz)!」
宝石立即发出蓝色的火焰,并栘到艾札克的指尖上,弹了一下手指后,艾札克的手中立即出现一朵覆满薄薄蜡状花瓣的神奇花朵。
「用『穆斯贝尔海姆』(注:穆斯贝尔海姆(Muspelheim)为北欧神话中的火之乡)的原火粉碎冰冻之灵,失落火焰!」
艾札克将蜡花丢向土地神,花瓣立即散开、发出鸣响并开始燃烧,冰雪属性的土地神最怕炽热的火焰,雪女郎们被无数的火焰灼烧,痛苦地化为蒸气消失无踪。
艾札克终于放下心来开始环顾四周。
「奏!你在哪里!」
*
(我要亲眼确认,确认那个雪女到底是不是邹尔蒂雅小姐……!)
街道的积雪多到连奏都不敢相信这里是自己从小居住的地方,他拼命地想要赶往雪女出没的地方,家家户户的屋顶上也都积了厚厚的白雪,奏有时会因为从电线上掉落的积雪而受到惊吓,红绿灯也被雪覆盖住无法发挥功能,暴风雪越来越强,让奏无法看清前方的路。
「那是……?」
奏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人蹲在地上,赶忙跑了过去。
「大婶……!你怎么了?振作一点!」
奏发现一名五十多岁的妇人蹲在人行道附近,意识相当模糊,奏摇晃了半天她才终于清醒过来。
「你没事吧!」
「我没事……抱歉,暴风雪太强了,我冷得动弹不得。」
「你住哪里呢?」
「就在这个斜坡上。」
她似乎因为蹲太久导致身体几乎冻僵,根本无法行走,奏无法见死不救,于是扶起那位妇人将她送到家。
(真糟糕!暴风雪再这样继续下去,一定会有人在街上遇难。)
这时,奏的卢恩符文宝石突然发出声响,奏心想,难道是邬尔蒂雅小姐……回头望去,他顿时吓得止住呼吸。
「那是……!」
雪中突然露出了一张脸,那是动物的脸,奏还以为大口真神又出现了,不过这次并不是,动物的脸型酷似狐狸,有一双鲜红色的眼睛和一副狰狞的利齿,身上的毛皮闪耀着白色光芒,明明没有阳光照射却特别刺眼。
「唔……啊……!」
雪地中陆续出现了四、五只白狐,那不是真的狐狸,而是类似大口真神的土地神,他们露出獠牙一面发出低吼,一面朝奏逼近。
(糟了!)
艾札克已经不在身边,就在奏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同时,白狐一齐扑了过来。
「哇!」
奏拔腿就跑,狐狸们则紧追在后,仔细一看狐狸们都没有后脚,身体像一条长长的带子似地紧追着奏,奏的脚不小心陷进雪中而摔了一跤,狐狸们齜牙裂嘴地准备啃咬奏的耳朵,奏拼命地握着卢恩符文宝石。
「救命呀……!」
心跳加速的同时,穷追不舍的狐狸们竟然翻了个筋斗,摔个四脚朝天。
「咦?」
其他的狐狸们紧接着发动攻势,奏闭上双眼,然而狐狸们竟然配合奏的心跳接二连三地被弹了回去。
(这难道也是邬尔蒂雅小姐的法术吗?)
衰弱的狐狸们开始打转并消失在风雪之中,雪之土地神们似乎发现奏使用了异国法术,打算将奏驱逐出境。奏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自从完成心脏移植手术以来,奏不曾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心跳,奏只要一想到过去的病情便不禁害怕得双脚发抖,但是他心想,自己绝对不能在这种地方倒下,倒下去必定会被冻死。
(绝对不能认输!)
奏捂住胸口在大雪中迈出步伐,脑海中出现波斯坦湖那夜的情景,那时自己也是全身湿淋淋地走在几乎快要冻结的寒冷天气中,最后邂逅了邬尔蒂雅。
奏紧咬着牙关。
(邬尔蒂雅小姐……!)
奏继续往前走,脚下如同冒出烟雾似地不断出现雪狐纠缠着奏,雪狐用强烈的冷气想要,冻僵奏的身体,每当狐狸们发出低吼齜牙裂嘴时,奏就会紧握着卢恩符文宝石将狐狸弹回去,奏发现这些狐狸似乎没有大口真神那么厉害,被如同丝带股的白狐团团包围的奏,从旁边看来如同一颗巨大的白色火球。
(绝对不可以认输!我一定要撑到见到邬尔蒂雅小姐为止,还要向她确认真相。)
不过,雪狐们确实不断地消磨奏的体力,奏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才气喘吁吁地来到了调布桥。
只见河畔一片雪白。
奏依稀记得这里就是小泉八云写的『雪女』中,巳之吉和阿雪第一次相遇的渡船头。
(刚才目击者看到的雪女会不会也是邬尔蒂雅小姐呢?)
奏拿出手机,打算向内海问清楚详细情形,却发现应该已经充饱电的手机竟然没电了,是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吗?还是因为雪狐们的干扰呢?
(糟糕!这下子也没办法呼叫救兵了。)
奏佇立在桥上,四周不见半点人影,奏曾经听过发生在这座桥上的恐怖故事,据说曾经有几个退役军人从桥上跳入河中自尽。
(糟啦!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起鬼故事。)
除此之外,附近还有一座名为赤子桥的桥,据说以前有人因为家贫无法养活孩子而从桥上将婴儿扔入河中,因此当孩童们经过那座桥时就会被婴灵附身,为了以防万一,孩子们在渡桥时必须屏住呼吸快速通过才行,奏在小时候通过多摩川的桥梁时也都会屏住呼吸、快步通过。(事实上,他在中途都会偷偷换气……)
(那些鬼魂应该不会一起跑出来吧……)
奏心惊胆颤地往栏杆下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气,他发现河畔站了一名白衣女子。
(邬尔蒂雅小姐…………)
奏毫不犹豫地从桥上奔向河畔,雪狐也四散而去不再纠缠他;白衣女子凝视着河面,奏拼命地踩着积雪好不容易来到她的背后,气喘吁吁地问道:
「……你是……邬尔蒂雅小姐吧。」
听到奏怯懦的疑问,白衣女子慢慢地回过头来,接着奏屏住了呼吸,她拥有白皙透亮的肌肤、美丽的容貌及电气石般的水蓝色眼眸,身上穿着银色铠甲的她确实是邬尔蒂雅,她笑容满面地看着奏,金色的长发飘扬在掺杂着雪花的风中,她微微张开淡红色的唇瓣。
「奏……终于见到你了。」
一股暖流立即袭卷了奏的胸膛就是这个声音,轻柔典雅的咬字、平稳和缓的声调,她的声音如同水晶般清亮悦耳,奏从未忘记这令人印象深刻的美妙声音。
奏不禁红了眼眶。
「……邬尔蒂雅小姐……」
*
「奏!奏你在哪里……?」
艾札克完全跟丢了,虽然他曾经试着以卢恩符文宝石做为搜寻线索,却因为雪女郎等土地神出没扰乱了宝石的反应,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朝着调布桥的方向前进,途中还数度遭到雪之土地神阻碍。
(没有错,一定有人故意刺激了土地神。)
目的是为了妨碍艾札克他们吗?是凯文等人下的手?
(难道真的是邬尔蒂雅……不,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奏看到的究竟是谁?)
「……你总算来到这里了。」
艾札克被前方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而停下脚步,紧邻农林高中的田问小径上有一道人影坐在路旁的围栏上,艾札克吃了一惊。
「……凯文……」
少年跳下围栏,像在玩禁止通行游戏似地故意阻挡艾札克的去路,他的手插在外套的口
袋里注视着眼前的艾札克,于是艾札克摆出迎战架势。
「基本技术似乎已经纯熟到可以逼退那点程度的上地神了嘛,札克。不过,奉劝你还是不要使用『神骸』的咒术比较好,你不正是为此而努力修行的吗!」
「刺激土地神、诱使它们出没的是你们吗?凯文!」
「你们还不是唆使大口真神来对付我。」
凯文把手伸出口袋,再度面向艾札克。
「虽然你大概打算让大口真神顺便攻击他,藉此破解〈太阳神护身术〉,不过很遗憾。」
「你到底对奏说了什么?」
艾札克把手摆在皮带扣上,谨慎地开口问道。
「为什么你要对奏说那些话,逼问他是否有价值动移植手术之类的,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扰乱奏的思绪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想袒护他吗?」
凯文瞇起眼睛压低嗓门。
「装好人也该有个限度吧,札克,你没有资格生气,还不如先让那傢伙自己发觉没有活下去的必要,这样你日后也比较方便下手吧。」
「难道你是为了……」
「这不正是你所渴望的吗?」
凯文像是看穿了艾札克的心事似地,紧盯着他继续说道:
「夺取一个渴望生存的人的性命会引发罪恶感,杀死一个自己都认为没有存在价值、自认生不如死的人心情反而轻松,根本不需要受到良心的谴责,不是吗?」
内心的想法被一一道破,艾札克只能僵直在原地。
「你对于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感到内咎,不愿意承认为了减轻罪恶而挣扎的自己,你会本能地装出伪善的一面,你就是这种人。」
「……凯文……!」
明明知道这是挑衅,但是艾札克依然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艾札克低吟了一声,在着装铠甲前先从皮带扣中拔出剑,接着一阵强风卷起了大雪。
「开什么玩笑!要是你当初没有动手,事情根本不会演变成这样,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和邬尔蒂雅的。」
凯文面不改色地看着指向心脏的剑锋。
「奏一直嚷着雪女就是邬尔蒂雅,但目前邬尔蒂雅应该还被关在我国的大牢里,我已经向负责监视的同伴确认过她还在,因此邬尔蒂雅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是你们搞的把戏吗?」
询问凯文时,吊挂在艾札克颈项的卢恩符文宝石又发出了声响,而凯文的胸口处也传来了共鸣,凯文从衣领中拉出项链,看着闪耀着绿色光芒的卢恩符文宝石。
「……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语毕,他将戴着〈卡都凯乌斯之戒〉的右手伸向前方。
「不过,你别想通过这里。」
在他运送力量之后,戒指上的蛇眼立即闪闪发光,祖母绿宝石也随之发出了强烈的光芒,宝石中浮出酷似『H』字型的卢恩符文字母。
(是『破坏(Hagalaz)』的卢恩符文……凯文!)
「哈格尔!」
戒指立即冒出两条蛇缠住凯文的左手臂,将手臂肌肉如螺旋状般向上推挤,凯文紧握着拳头,手臂一使劲立即撑破了衣袖,左腕上出现了一把镰刀状武器。
「我会小心不要割断你的脖子。」
接着他的右手则拔出长剑。
艾札克紧握着手上的剑,这和上次与大口真神战斗时伤到手的程度不同,他的实力绝对凌驾于自己之上,艾札克的手掌心直冒冷汗。
「我要……替那个人报仇!」
艾札克一面发出咆哮,一面举起长剑在地上用力一蹬,凯文闻风不动地挡住了攻势,顿时雪花四溅,凯文用剑挡住了艾札克的攻击,像是要挥开艾札克一般,凯文手上的镰刀轻微划过艾札克的耳旁,取走艾札克的眼镜,艾札克以分秒之差避开了凯文的剑击往后退避,他的太阳穴上渗出了鲜血。
(那把镰刀很难对付。)
相较于长剑,带有螳螂基因的局部变体镰刀硬度虽然低,却有两面锋利无比的刀刃,无法斩断骨骼,不过可以轻易斩断筋腱。
「你不〈着装〉真的好吗?」
凯文继续砍向艾札克,艾札克好不容易才以左手臂上的盾挡住攻击,凯文个子虽小,身体却相当敏捷,攻击范围异于常人,令人产生手臂变长的错觉;实际上,在看清攻势前剑尖已经先攻击过来,艾札克完全无法掌握他的行动。
「唔!」
无数个红点飞溅到雪地上。
艾札克的小腿肚上血流不止,虽然筋腱没有被斩断,却在皮肤上留下一道伤口,镰刀的作用并非取人性命,而是斩断手脚筋腱以封住对方的行动。
「我绝对不能输,尤其不能输给你……!」
「醒醒吧,艾札克。」
凯文的瞳孔中闪耀着绿宝石的光芒。
「你没有看清楚那个男人的真面目,那个男人引领的方向只会带来破坏与憎恨、重蹈历史的错误罢了。」
「但是,如果不这么做,就解救不了阿斯嘉特(注:在北欧神话中,阿斯嘉特是阿萨神族的地界,亦可称作阿萨神域,所有尊奉奥丁为主神的神明都住在这里)……!」
「你为了挽救阿斯嘉特,宁愿让那么多人牺牲吗?」
艾札克睁大了双眼,凯文则诚恳地继续说道:
「我了解你想相信亲人的心情,不过请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吧,『SSS』越进步,悲剧就越容易扩大到国外,对于凡城人民而言,那个男人的所作所为和那些残暴的独裁者有什么差别呀……!」
「闭嘴!」
长剑横扫而来,凯文轻松地挡下。
「国家遭独裁者掌控后,人民不可能有好日子过。罗马尼亚受到齐奥塞斯库(注:1989年罗马尼亚推翻了长达二十四年的齐奥塞斯库独裁政权,内战终告结束)掌控时就是如此。因此,绝对不能让国家出现过于强势的领导人,这是我亲眼所见的史实,无论是卢安达大屠杀(注:发生于1994年非洲中部卢安达,胡图族的政府军与图西族的卢安达爱国阵线之间发生的武装冲突)还是波布杀戮(注:发生于1975年东埔寨,波布(Pol Pot)率领赤棉部队攻陷金边,以此为基地展开大屠杀)……我国绝对不容许那种事发生。」
「那个人不会这么做……!」
「你怎么知道!我曾经亲身经历过,你会比我更了解他吗!」
凯文再度砍了过来,艾札克先用剑挡住,然后顺势后退避开了凯文的攻击,然而小腿肚上的伤口引发剧烈疼痛,令艾札克忍不住跌跪在地,凯文彷彿想看穿艾札克似地瞪着他,过了一会儿,如同对自己激动的情绪感到羞耻一般垂下双眼。
「黑色心脏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东西,为了阻止那颗心脏继续跳动,我必须亲手……将那傢伙解决掉!」
「我下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艾札克一边喘着气,一边以压抑的语气说道:
「我一定会夺回心脏,让哥哥复活!」
「艾札克!」
艾札克拄着剑站了起来,小腿上滴下的鲜血染红了周围的雪地,他咏唱了一声〈着装〉,这次确实地披上铠甲。
凯文或许是了解了艾札克的决心,于是不说二话地进行〈着装〉,再次拿起剑摆出攻击架势。
「……我要向你讨回戒指。」
决斗就此展开,即使被雪绊住双脚,双方的剑击依旧激烈交锋,同时,猛烈的暴风雪将两个人的头发冻结,艾札克踏过的雪地上立即被鲜血染红,他一边忍着因疼痛而不听使唤的腿一边战斗,剑与剑碰撞的清脆声响也被暴风雪吞没。
艾札克用尽全身的力量应战,依然难以抵挡自由自在地挥着镰刀的凯文,他身上的伤痕不断增加,拼了命地躲过一次又一次的致命攻击,艾札克的实力明显略逊凯文一筹;更何况这里是很难站稳的雪地,即使条件相同,经过长时间打斗,受伤的人必定会渐居下风。
「……手腕倒是进步不少嘛……不知廉耻的艾札克!」
凯文也显露出疲态。
「不过,我已经看穿你了。」
语毕,凯文更加猛烈地发动攻势,艾札克只能被动地作出防守,最后被雪绊到脚而跌在雪地上,接着凯文举起剑瞄准艾札克的胸膛。
这次躲不掉了……!
视野中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凯文因背后遭到强烈冲击而倒在地上。
「什么……!」
凯文一时之间搞不清楚状况,他的后肩宛如受到灼烧一般剧痛不已,仔细一看,肩胛骨附近的衣服上明显地出现了动物的爪痕,深深地嵌入肌肉中。
凯文惊讶地抬起头来,发现艾札克面前出现一只身躯壮硕的黑鹿,像是在保护艾札克一样雄纠纠气昂昂地站在那儿。
不对,虽然看起来很像鹿却不是鹿,修长的四肢上有锐利的爪子正在闪闪发光,上半身则是人类的形体,与人马十分相似。
艾札克茫然地坐在地上。
「……你是……」
拥有兽脚的是一个大约三十几岁、长相严肃的银发男子,貌似人马的他以低沉响亮的嗓音开口说道:
「你说的亲身经历是指你背上的数字吗?凯文!」
凯文痛苦地护着肩膀,被野兽的利爪抓伤的皮肤上刻着数字『66』的烧烫伤痕。
「……原来是你,朱德。」
长着兽脚的银发男子露出目中无人的笑容俯视凯文。
*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只听见潺潺流水声。
暴风雪中的重逢让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白色斗蓬随风飘扬,邬尔蒂雅站在吹着大雪的河畔,好似雪之精灵,美丽的脸庞、白皙的肌肤、随风雪招展的金色长发,宛如『怪谈』中的阿雪,奏终于体会到巳之吉明明知道对方是妖魔,却依然深受吸引的心情。
「太好了……果然是你,邬尔蒂雅小姐。」
奏甚至忘记脚趾已经几近冻僵,踏着雪地朝邬尔蒂雅走去。
「我一直期待着再见到你,一直很担心你,伯你发生什么万一。」
「奏,谢谢你这么关心我,还有,对不起。」
邬尔蒂雅用潺潺流水般轻柔美妙的声音向奏表达歉意。
「把你卷入这个事件中,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奏拼命地摇着头。
「不!不会!托邬尔蒂雅小姐的福我才能活着站在这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直很想向你说声谢谢!」
「奏……」
「我有好多事想要问你,即使我知道了真相,也绝对不会影响到我对你的感谢之意,所以,请你告诉我吧……!」
为了避免声音被风雪掩盖住,奏用尽全身力量大声询问:
「你到底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又是为了什么理由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邬尔蒂雅微微地皱起漂亮的眉毛。
奏当然害怕碰触到邬尔蒂雅的秘密,但是他更想知道真相。
「你是想知道我真正的身分吧……」
邬尔蒂雅愁容满面地继续说道:
「可是,一旦知道了我的真面目,你可能会后悔。」
「只要你能告诉我真相,我就不会后悔。」
「是吗,那么……」
邬尔蒂雅的眼眸深处显露出一道寒光。
「那么你就跟我来吧,奏,如果你够勇敢的话。」
奏吞了吞口水挺直背脊,他觉得现在的心情就像碰上了招手引诱人类进入深渊的河妖,邬尔蒂雅发现奏突然踌躇不前,于是开口问道:「怎么了?」并向奏伸出白皙柔嫩的手。
「……你是男孩子吧。」
「走吧!」邬尔蒂雅催促着奏前进。
「奏,想知道真相就必须拿出勇气。」
奏紧握拳头,抬头看向邬尔蒂雅,不管邬尔蒂雅是魔女或雪女都没关系,我只想知道心脏的来历,只想知道捐赠者的事……
——你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来厘清真相。
(我一定要去,我一定要亲自找出真相。)
奏用力踏着积雪往前迈进,并伸出手来握住邬尔蒂雅的手。
邬尔蒂雅的微笑既冷漠又美丽,静静地等着奏过来。
邬尔蒂雅和艾札克与凯文一样,右手中指上也有一只闪闪发光的蛇形戒指。
奏心想,在波斯坦湖边的小屋里,邬尔蒂雅的手一直握着自己的手,奏从未忘记那柔软、温热的触感,而现在,那双手就在自己的面前。
奏的手指触碰到她的手指时,却感到如冰块般的寒意。
奏因为惊讶而下意识地想将手缩回,但是邬尔蒂雅却将他一把抓住,那是一双冰冷得令人害怕的手,邬尔蒂雅将奏拉到跟前紧紧地搂入怀中,然而,奏甚至没有多余的心思怦然心动,他靠在穿着银色皑甲的胸前,冷得几乎要冻僵。
(好冷!)
虽然被搂在怀中,但是奏非但没有感到温暖,反而觉得对方不断地夺走自己的体温,邬尔蒂雅往奏的头发上吐出白色寒气,就像『怪谈』中雪女吐出来冻死茂作的寒气一样。
「奏,我要带你去我的城堡……」
奏的身体发出剧烈颤抖,嘴唇转瞬间变成紫色,冰冷的感觉打从心底扩散至全身。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股强烈的睡意突然袭来,奏的意识像是被吸入寒气中一样越来越模糊……
[ 本帖最后由 xelloss646 于 2008-6-16 00:30 编辑 ]
第六章 圣道
情势产生了大逆转。
保护艾札克免于成为凯文剑下亡魂的,是一个名叫朱德的半人半兽男子,他披着一头及肩微卷的银色长发,拥有一对虹膜较宽、眼神锐利的蓝灰色眼眸,浓浓的眉毛、大大的鹰钩鼻,五宫看起来很像拉丁人。
然而,男子的腰部以下为羚羊,四只脚上没有羊蹄,宛如象龟似地长着锐利的爪子,没有兽毛的上半身披着毛皮斗篷,人身和兽身衔接处佩带着他们称为〈铠鞘〉的着装腰带,脖子上挂着红黑色的卢恩符文宝石,人身的右手中指上则戴着银色戒指,那毫无疑问是〈卡都凯乌斯之戒〉。
「……很抱歉,朱德……」
「这好赶上了,脚还能动吗?札克。」
和艾札克保持联络的人就是朱德。
凯文痛苦地护着受伤的后肩,朱德从皮带扣中拔出长剑。
「投降吧,凯文,只要我们联手你绝无胜算,乖乖地回国接受制裁吧。」
「办不到!那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曾经当过我导师的你所下的命令也没用。」
「凯文……」
朱德的眉心浮现出痛苦的神情,开口说道:
「那种伤势即使使用羽翼也无法顺利飞行吧,我也不想对自己的可爱学生下手,再奉劝你一次,投降吧,凯文。」
凯文的绿色瞳孔中充满了反抗心,继续拿着长剑和朱德及艾札克对峙,他认为与其投降,不如在这里做个了断,凯文散发出凌人的坚决气势。
「那就没办法了,札克,逮捕他。」
「逮捕?为什么?」
「你打算在这里复仇吗?不准私下解决,必须听候判决。」
「反正到最后他必定要接受严刑拷打,不如让我亲自动手!」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
朱德严厉地小声命令艾札克。
「你负责攻击他脚上的筋腱,只要封住双翼,他便插翅难飞。」
凯文将戒指举向前准备变身,镶在蛇眼的宝石突然发出光芒,卢恩符文宝石上再度浮现【Hagalaz】字样的卢恩符文。
「哈格尔……!」
凯文的戒指瞬间窜出两条蛇,朱德迅速地瞄准双蛇,自手上射出某样东西反击。
「唔!」
顿时凯文的戒指窜出强烈的火花刺激了双蛇,导致难以控制其行动,接着凯文按住手腕,拼命地想要控制住双蛇,却不见成效,朱德发出的是闪耀着金色光芒的鹫鸟飞行羽,艾札克因此倒抽了一口气。
(是『朱彼德之翼(注:希腊神话中的宙斯(Zeus)又称做朱彼德(jupiter))』?它足以让那两条蛇发狂……!)
「我已经说过,你无法再变身了,凯文,在我这个希腊修术者面前,连你也别想自由自在地使用那枚戒指。」
「唔……!哈格尔!」
「乌尔滋!」
凯文戒指上的蛇弹了出去,力道非常强劲,藏在朱德胸前毛皮下的宝石闪烁着红黑色光芒,血石制成的卢恩符文宝石上浮现出类似倒『U』字型的楔型文字。
那是代表『力量』的卢恩符文【Uruz】。
凯文一边喘气、一边痛苦地瞪着自己的师傅。
「……导师朱德……!」
「凯文!看招!」
朱德挥动长剑、双脚往地面一蹬,凯文也握着剑站起身来,一场师徒对决就此展开,艾札克茫然地观望着两人在暴风雪之中的激斗。
(……拥有破坏之【Hagalaz】卢恩符文宝石的凯文……以及拥有力量之【Uruz】卢恩符文宝石的朱德。)
「你在发什么呆!札克!快斩断凯文的脚筋!」
朱德的叫声唤醒了艾札克,他立刻斩断了凯文足部的筋腱封住凯文的行动,接着艾札克握着长剑,往凯文背后发动攻击。
暴风雪中突然发出一道刺耳的冲击声。
挡下艾札克长剑攻势的是凯文身上的那把石刀,那是一把可以呼换豹之剑、被称为「黑曜石刀」的阿兹特克遗物。
「哦哦哦~~!」
凯文露出如同野兽般的凶狠目光,将锐利的「黑曜石刀」扫向艾札克的咽喉,不过在千钧一发之际被避开,朱德也在此时加入攻击,以野兽般的前脚将凯文踢飞,凯文因为朱德的强大攻击不支倒在雪堆中。
「快抓住他!札克!」
跑向凯文的艾札克面前突然出现一道闪光,像要阻挡艾札克的去路似地爆炸开来,发出轰隆巨响,艾札克宛如遭到雷击似地受到强烈的冲击,护住差一点就要触电的身体,此刻头顶上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呼叫着凯文,于是艾札克抬头望去……
「那是……!」
「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朱德!」
空中飘浮着一辆马车,外观酷似古代希腊神话中的战车,站着操控马车的是亚蓝,马车由两匹透明得像水晶、脚上长着翅膀的马所牵引,亚蓝自奔驰于大雪中的马车上走下来,扶起凯文。
「凯文!振作点!」
「别想逃……!」
朱德对亚蓝发动攻击,而亚蓝的两根装饰爪立即发射出电流,朱德被强光刺得张不开眼睛而无法动弹,电流正好命中朱德的眉心使他向后仰,亚蓝趁此空档迅速抱起凯文跳上马车,往空中飞奔而去。
「亚蓝!」
艾札克掏出手枪,瞄准亚蓝等人射击,可惜子弹并末射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扬长而去。
「可恶!」
「艾札克!坐上来!」
朱德按着额头,愤怒不已。
「走!去找那个移植心脏的少年!」
艾札克一跨上朱德的背,朱德马上拾起腰部以下的羚羊腿,踩着积雪向前狂奔;遭到电流攻击的眉心似乎只留下了轻微的灼伤痕迹。
「奏在哪里?」
「放心!我已派狮鹫进行追踪,我们也使用战车吧!趁现在先用戒指止住伤口!」
朱德的动作轻盈得宛如驰骋于山谷中的羚羊,轻轻松松地在积雪上奔跑,艾札克紧紧地抓着朱德的腰带,以免被摔到雪地上。
(奏……!)
*
风声呼呼作响。
在迷濛之中,奏觉得现在十分酷似台风天的早晨,自己彷彿靠在某人的肩膀上沉沉睡去,不时传来的摇晃就像坐在电车中打盹似的,奏慢慢地睁开眼睛,突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睡意全消。
「哇!」
奏突然发出惊叫声,原本以为自己睡在电车的椅子上,一醒来才发现脚下没地板,好不容意将脚收回踏板上,低头就隐约可见脚底的河川及道路。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奏会惊叫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奏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非常高、高到足以让他头晕目眩的地方,房舍屋顶及山岭都在遥远的下方,眼前只看得见两匹马的臀部,强风呼啸而过,感觉上就像是坐在飞机上,但是世界上不可能会有缺少底座的飞机,一双白晰且戴着戒指的手扶着奏的右肩,而扶着自己的人就是邬尔蒂雅。
「这、这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醒了呀。」
环顾四周,奏又大叫起来,他乘坐在一架大型雪橇上,而且没有翅膀的雪橇竟然可以在空中飞翔。
在空中飞翔……!?
「呜、哇~~!」
这像极了敞棚马车,由马匹牵引的马车车厢前方就是驾驶座,奏和邬尔蒂雅一起并排坐在那里,椅子的表面铺有天鹅绒布,坐起来十分柔软,看起来相当高级,然而奏的心中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邬尔蒂雅小姐!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们都称它为战车。」
「战车?」
「是的,地面上有好几条肉眼看不见却连接着各个圣地的轨道,这种雪橇可在轨道上行驶。」
「可是雪橇飘在半空中啊!」
「圣道是连接两个圣地的最短距离,圣地之间如果高度不同时,圣道也会出现在空中,不用担心,只要在轨道上行驶就不会掉下去。」
「就算不会掉下去……可是……」
幸好奏不是惧高症患者,不会因此而晕头转向,如果换成害怕坐飞机的仁美阿姨肯定会吓得昏死过去,邬尔蒂雅驾驶着战车,快马加鞭地在高空中奔驰。
(这、这也是所谓的超技术吗……?)
即使是想法前卫的奏,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接受这样的状况。
回头一看,奏不禁吓了一跳,好像有什么紧跟在战车后面,是一只体型庞大的动物。
「好像有东西追过来了……!难道是大口真神……」
……但是长相看起来很奇怪,身体像狮子,却有类似鹫鸟一般的猛禽类头部。
「那是狮鹫,是追兵放出来的灵兽。」
「追兵?神乐……是凯文他们吗?」
邬尔蒂雅表情严肃地驾驶着白马,这显然不是普通的马,奏有时可以透过半透明的马身看到前方的景致,面孔狰狞的狮鹫也紧紧地跟随在后,奏心想,一旦受到灵兽攻击,后果将不堪设想。
「该、该怎么办?」
「放心,我会甩掉它的。」
邬尔蒂雅说完后,举起马鞭催赶马匹,奏原本以为它们是马,不过那是两匹额头上长着角的白色独角兽,这也是灵兽吗?
战车立即加速,并在圣道的交会处改变轨道,斜斜地朝西驶去,战车来到了奥多摩群山的上方,巧妙地摆脱了狮鹫的纠缠。
「邬尔蒂雅小姐,你到底要要带我去哪里……?」
或许是因为邬尔蒂雅专心一意地驾驶着战车,所以一直沉默不语,奏像是被吸引似地看着邬尔蒂雅的侧脸,白色斗蓬遮住了她的嘴,纤长的睫毛冻结出一层冰晶,美得令人忘记呼吸,就在奏感叹着那美丽的侧脸时……
「奏!」
背后传来了非常熟悉的声音,奏再次回头望去,另一架由马牵引的雪橇超越狮鹫追了上来,奏觉得那个操控着马车的人非常面熟。
「艾札克……」
紧握着缰绳驾驶另一辆战车的人正是艾札克。
(好厉害……没想到心脏移植协调员竟然连这个都会!)
但是现在不是佩服艾札克的时候。
「邬尔蒂雅小姐!他不是追兵,是同伴!他是艾札克!」
但是邬尔蒂雅不但没有停下战车,反而脸色更加凝重地鞭打着独角兽。
「邬尔蒂雅小姐!」
「停车!快停下战车!」
艾札克拼命地提高音量大叫。
「奏!你没事吧……!」
「艾札克……哇!」
车身弯过一个发夹形弯道,奏差一点就要被甩出战车外,邬尔蒂雅似乎拼命地想要摆脱艾札克。
「怎么了?邬尔蒂雅小姐!那个人是同伴呀,艾札克是欧洲器官移植网的心脏移植协调员,他不是追兵!」
「奏!」
艾札克的战车迅速地追到奏他们的右后方,和开车的时候一样,艾札克运用精湛的转弯技巧拉近了两辆战车的距离,艾札克的车上还坐着另一个人,那是一个披着毛皮斗篷的长发西洋人,艾札克的战车几乎快要擦撞到邬尔蒂雅驾驶的战车。
「奏!我要跳过去你那边!」
「跳过来…………艾札克,这样太危险了啦!」
邬尔蒂雅以几近翻车的速度急速掉转车头,一瞬间摆脱了艾札克,但是艾札克不服输地判断着复杂的圣道轨迹,自后方追了上来。
(啊!……那是!)
奏回头望向后方,风雪中又出现了另一辆战车,并非雪橇型战车,而是一架安装着两个大车轮、以水晶为主体构成的马车型战车,这辆适合小弧度回转的小型战车上坐着两个人,一名红发青年与一名黑发少年。
「神乐崎……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凯文的战车迅速地追上艾札克,和艾札克他们的战车并排行驶,凯文站在手握缰绳的红发青年身旁,手上拉满了弓瞄准艾札克。
「札克!」
听到了朱德的叫声,艾札克敏捷地将手上的缰绳往左拉,千钧一发之际,艾札克的战车移动到左下方的轨道上,巧妙地避开凯文射过来的箭。
「危险!艾札克!快逃!」
不知道艾札克是否有听到奏的叫声,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对紧追不舍的凯文发动攻击,凯文他们的战车也迅速倾斜以改变轨道,双方就在三度空间中复杂交错的圣道上不断地改变轨道,展开热烈的攻防战。
「回头!邬尔蒂雅小姐!必须去帮助艾札克……!」
邬尔蒂雅依然紧闭着双唇。
「……邬尔蒂雅小姐!」
「奏!」侧前方传来了艾札克的叫声,艾札克先绕到前方,在奏等人的不远处和邬尔蒂雅并排行驶。
「那家伙不是邬尔蒂雅!别上他的当……!」
奏惊讶地张大眼睛,就算艾札克这么说,但是身旁的人无论怎么看都是邬尔蒂雅本人,手上不仅戴着戒指,世界上也不可能再有这么漂亮的人。
「她是利用戒指变装的,根本不是邬尔蒂雅!」
邬尔蒂雅突然从雪橇后方拿出藏在毛毯里的一个黑色铁块,那是一把枪,而且不是一般的手枪,是一支小型自动枪,邬尔蒂雅把枪夹在腋下,枪口瞄准艾札克,连续发动射击。
「不……不能开枪啦!」
死命抓着邬尔蒂雅手臂的奏被她用力甩开,摔到后面的行李座上。
「朱德!握住缰绳!」
艾札克把缰绳交给同车的朱德,将整个身体探出战车外,朱德无视于连续发射的子弹,强行将车身靠向邬尔蒂雅。
艾札克蹬了一下行李座边缘,纵身跳到邬尔蒂雅驾驶的战车上,吓得奏惊呼连连。
「艾札克!」
虽然吃了几颗子弹,但是好在艾札克身上穿着铠甲,护住了要害,艾札克奋力跳入行李座时,因跳跃产生的后座力而差点跌落轨道,幸好奏及时伸出援手,让他稳住了身体。
「奏!你没有受伤吧!」
「艾札克!你、你这样太乱来了啦!」
奏感受到杀气而抬起头来,他发现邬尔蒂雅正一手操控着缰绳,一手持枪瞄准自己,就在此时,三个人被另一架战车撞得东倒西歪,原来是朱德将战车驶入轨道,从侧面冲击邬尔蒂雅驾驶的战车。
「艾札克!过来吧!」
就在朱德伸出手、艾札克抱起奏正准备跳到朱德驾驶的战车上的时候,传出一声爆炸巨响,朱德驾驶的战车顿时陷入一片火海。
「朱德……!」
强风助长了火势,艾札克发现凯文他们的战车就在大火的另一头,驾驶者已经换人,凯文手握缰绳,在他的背后则站着一名红发青年,手上拾着火箭发射器,炮口正朝着自己的方向,奏吓得直冒冷汗。
(看来他们是来真的……!)
朱德的战车因失速而逐渐消失在后方,艾札克判断不能坐以待毙,并对邬尔蒂雅发动攻击,准备抢下战车的掌控权,在狭窄的战车上,两人展开一场缰绳争夺战;而另一架战车上的红发青年换了武器,改以弓箭锁定两人,奏紧张地站了起来大叫:
「危险!」
说时迟那时快,奏等人乘坐的马车突然冲进错误轨道,行李座受到严重的冲击,战车倾斜,使得奏的双脚悬在半空中。
「哇!」
奏伸手却抓不到任何东西,身体被抛到战车外。
「啊!……奏!」
奏伴随着惨叫声往下坠落,从令人头晕目眩的高度掉下去,艾札克则将身体探出战车外呼喊道:
「奏~~!」
奏心想,这下死定了。然而回忆却没有余力像走马灯似地闪过脑海,就在奏无法承受不断加快的重力加速度、几乎要昏死过去的时候……
「!」
奏的身体被吊床似的东西接住,本来还以为自己掉在非常柔软有弹性的泥泞之中,但是张开眼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狮鹫接住了自己。身体像狮子、头部像鹫鹰的灵兽飞到奏的下方巧妙地接住了他,救了他一命。
「你……你是刚才那只……」
发现奏得救后,凯文随即展开行动,他将缰绳递给亚蓝,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出战车外,手上握着「黑曜石刀」。
「危险!奏!」
「遵从——,呼唤豹之剑!」
倒栽葱似地往下坠落的凯文手上拿着闪耀着绿宝石光芒的黑曜石刀,劈头砍向狮鹫,奏吓得倒抽了一口气。
豹之剑穿过了狮鹫的头部,狮鹫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惨叫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呜……哇!」
再度往下坠落的奏拼命地抓住凯文的手臂,两个人的身体互相纠缠着急坠而下。
「放手……!」
「我绝对不放!死也不放!」
奏不顾死活地紧抓着凯文的手臂,凯文啧了一声,举起豹之剑准备一剑刺穿奏的心脏,但是他的视线却正好对上了奏殷殷哀求的眼神,下意识地停下动作。
凯文皱起眉头。
「哈格尔!」
戒指里窜出两条蛇捆住凯文的身体,两根长竿状的骨头穿出背部,伸展出一对翅膀,坠
落速度因为瞬间缩减而产生极大的反弹,奏的身体差一点就要被甩开,没想到凯文不知在何时伸出另一只手臂抓住奏,使他免于再次坠落。
「神、神乐崎……!」
「别会错意,我不想因为你的重量而伤害到我的肩膀。」
凯文搂着奏在空中滑翔,此时,上空突然传来射击声,与邬尔蒂雅缠斗许久的艾札克终于忍不住开枪射击。
「邬尔蒂雅小姐!」
邬尔蒂雅的身体受到子弹的冲击而抛向空中,在空中翻了一圈,即时接住从战车上跌落的邬尔蒂雅的,竟然是亚蓝驾驶的战车。
(他救了她?为什么!)
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既然亚蓝是敌人,应该没必要出手救她呀。救了邬尔蒂雅后,亚蓝驾驶的战车朝着奏他们的方向直驶而来,夺下独角兽战车的艾札克也用力甩着缰绳调转车头。
「别想逃!」
亚蓝驾驶着战车往群山方向疾驶准备逃跑,展开黑色翅膀的凯文也迅速地和亚蓝的战车并肩飞行。
「带着这家伙先过去,亚蓝,让我来解决艾札克。」
听到他们的对话,奏吓了好大一跳,凯文准备将奏交给亚蓝他们。
「你、你想做什么?不要!放开我!」
「别乱动,不然就把你从这里丢下去。」
「过来吧,奏。」
邬尔蒂雅张开双臂,凯文将奏交给邬尔蒂雅后,再度朝着灰濛濛的天空飞去,邬尔蒂雅胸前的铠甲上嵌着许多子弹,似乎是刚才艾札克射击时留下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邬尔蒂雅小姐,你为什么和这些家伙在一起?」
邬尔蒂雅只是露出浅笑低头看着奏,她的笑容僵硬得如同戴着能剧面具(注:能剧为日本传统戏剧之一,需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演出)一样,奏的背脊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这个人……)
一股强烈的冲击力向上冲撞亚蓝驾驶的战车,拉着战车的水晶马同时冒出熊熊的火焰。
「糟糕!拉战车的马被……!」
朱德在亚蓝驾驶的战车正下方变身为人类,跨坐在另一只狮鹫的身上,手上的弓箭已经蓄势待发。
「哇~~!」
亚蓝驾驶的水晶战车迅速地往地面落下,最后脱离了圣道,飞快地冲向陆地。
*
亚蓝谨慎地操控着战车,所幸没有直接撞向地面,但是落地时的强烈冲击让奏等人皆被抛出战车外。
「啊、呜……好痛!」
还好地面上有厚厚的积雪作缓冲,一行人因此保住了小命,然而,他们整个人却埋进厚厚的雪堆,必须费尽千辛万苦才能爬出来。他们降落的地点在某山区的小学校区,现在学校刚好停课,所以看不到半个人影,亚蓝也倒在不远处,或许是撞击到身体导致迟迟无法站起来,满身是雪的奏恍惚地看着天空,他心想,刚才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的吗?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奏!」
邬尔蒂雅拨开积雪跑向奏,她一边询问奏有没有受伤,一边将手伸向他的肩膀,但是奏立刻甩开她的手,对着惊讶的邬尔蒂雅开口:
「别碰我!你到底是谁?」
「怎么啦?奏。」
「你根本就不是邬尔蒂雅小姐!」
「我是邬尔蒂雅!」
邬尔蒂雅垦切地表示。
「我真的是邬尔蒂雅,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利用戒指变装,别被他们骗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和凯文他们一起行动?他们是敌人啊!」
「因为他们救了我。」
奏惊讶地瞪大着双眼。
「我之前被关进大牢里,但是他们救了我,帮助我脱困,为了骗过看守人员而找来替身代替我关进大牢。」
「你被关人大牢里?为什么?」
「因为有人认为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在大牢里,我一直思考着要怎么做才能保护你,正好凯文他们前来谈合,双方决定暂时一起对付那个强大的共通敌人,条件是绝对不能伤害到你,相信我,奏,我真的是邬尔蒂雅。」
(真的是本人……?不是利用戒指变身而成的冒牌货?)
邬尔蒂雅看着奏,眼泪在水蓝色的眼睛中不断打转,撼动奏的心。到底该相信谁的话呢?刚刚感受到的距离感只是心理作用吗?或者,这个人其实是真正的邬尔蒂雅,下意识对她产生戒心只是因为自己变得越来越多疑吗……?
「对不起。」
奏的胸口因为邬尔蒂雅的一席话而隐隐作痛。
「无端把奏卷进来,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你相信我,但是有一点请你一定要相信。」
「邬尔蒂雅小姐……」
「听我说,奏,艾札克他们才是你必须对付的敌人,他们用谎话来掩盖事实,藉此接近你,我想要帮助你,奏,只有我才救得了你呀。」
眼眶中满是泪水的邬尔蒂雅如同哀求般地向奏伸出手,奏心痛不已,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在他的手指接触到邬尔蒂雅的手指时……
好冷!
奏赶忙缩回自己的手。
「怎么了?奏。」
「不是!果然不是!」
奏和邬尔蒂雅保持距离,猛力地摇着头。
「无论刚才或现在,你都是伸出没有戴戒指的手,而且,刚刚你让我坐在战车的右边,这代表你是左撇子吧?」
邬尔蒂雅惊讶地看着奏。
「左撇子的人会避免别人坐在自己的左边,左撇子的宏武哥在吃饭的时候,很容易撞到用右手拿筷子的人,所以他总是坐在最左边的位置,因为右撇子的人比较多,所以不太会在意这些事,但左撇子的人不管做任何事时都会去留意这些小地方,希望能更方便地运用自己的惯用手,邬尔蒂雅小姐不是左撇于,无论是拿汤匙喝汤或握枪时都是使用右手,这就是我觉得你和邬尔蒂雅小姐有所不同的主因。」
「你多心了。」
「才不是。而且,邬尔蒂雅小姐是一个充满神秘感的人,不可能露出那种惹人同情的样子大声辩解。」
「……看样子,你的谎言到此结束了。」
背后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男人的声音,出现在暴风雪中的是一个身上披着过膝斗蓬的银发男子。
(那是刚刚和艾札克坐在同一辆战车上的人……)
「据说和别人相处五分钟,对那个人就可以了解九成以上:心脏感受性越强的人,对于人类或动物的『感觉』更加灵敏,即使改变得了容貌,要装出同样的气质却难如登天。」
朱德慢慢地从雪地上走了过来,他已经变回人类的模样,邬尔蒂雅怒气冲冲地突然绕到奏的背后,用手臂架着奏的脖子紧紧勒住他。
(这、这个人果然不是……唔!)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冒牌邬尔蒂雅以细瘦的臂膀勒紧奏的脖子,朱德却异常冷静地说
「〈太阳神护身术〉的作用还没消失。」
「别过来……!」
「想带走这个少年的话,先去磨练演技再来吧。」
把我带走?
奏将视线往上移,看着冒牌邬尔蒂雅的脸庞。
被逼到走投无路、如同在做困兽之斗的她,和真正的邬尔蒂雅一点都不像。
「邬尔蒂雅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轻易动摇。」
朱德接着说道:
「你们大概打算把这名少年监禁,等〈太阳神〉失去效力时再下手吧,不过我绝对不容许你们这么做,现出你的原形吧!」
突然,冒牌邬尔蒂雅的红唇弯出一道弧线。
『她』一边压制着奏,一边竖起两根手指在雪地上画出某种图形,刹那间,卷起一股冰冷的旋风,雪地上同时出现了三团巨大的青白色火焰,并将奏团团围住。
(这是……)
三公尺高的青白色火焰拥有人形,奏不仅感受不到任何一丝热度,反而觉得四周的空气突然急速失温,接着旋风状的绿色火柱卷起积雪,喷出彻骨寒风,奏的耳朵冻得像被扯下来般疼痛。
「看着吧,每竖起一柱〈冰炎人〉,气温就会下降五度。」
奏吓得目瞪口呆:心想,若出现三柱就等于气温下降了十五度吗?雪下得这么大,气温早就降到零度以下,连身体都快要冰冻了,居然还要再降低十五度……!
另一个青白色人形火焰又出现了,强风伴随着碎冰迎面扑来,手脚冻得完全不听使唤,强风继续吹着,体感温度持续下降。
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在冷风的吹袭下,他的脸颊刺痛无比,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牙齿也冷到喀喀作响,指尖失去知觉,血管紧缩,奏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
「救……救我……」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朱德无视下巴上的胡子已经结冰,依然耐着暴风雪的寒冷说道:
〈太阳神护身术〉只会因为对手的恶意而反击,对环境变化不具功效,也就是说,要是奏快被冻死,太阳神也不会出手相救,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操纵寒气及气候变化,西伯利亚的修术者——马里耶斯!原来是你!」
「现在才发现未免太迟了吧,朱德。」
被称为马里耶斯的人依然保持着邬尔蒂雅的声音和脸庞大声地回答:
「我可以操控气压,只要将气压降到最低,这里就会像喜马拉雅山的山顶一样,氧气将越来越稀薄,一旦引发脑部缺氧,不到两分钟就会失去意识,你的思考能力也应该开始急速下降了吧。」
「唔……!」
意识逐渐模糊的朱德下意识地跪下一边的膝盖。
(糟糕!我的意识……!)
「移植心脏的少年将会冻死,只要他的心脏停止跳动,立刻就可以做一个了结。」
「别想称心如意……!」
头顶上传来另一道声音,马里耶斯赶忙抬头一看,天空中出现了另一个人影,艾札克手上拿着剑,从战车上跳了下来。
甩开凯文后,艾札克随即赶来,虽然马里耶斯以戴着甲胄的手臂挡下艾札克奋力挥来的剑击,但是他无法抵挡艾札克的气势,不禁往后倒下,艾札克迅速地从他手上夺回奏,滚落到雪地上。
「奏!奏……振作一点!」
艾札克拍打着奏冰冷的脸颊,不断地呼唤着奏的名宇,却没有任何回应。
「奏!」
「盖亚(注:盖亚(Gaia)是希腊神话中的大地女神)的炽热血液呀!沸腾吧!」
朱德将两手的手掌贴平地面,身上出现了刺青般的几何图形,手背上的皮肤啪地裂开,露出类似水晶体的物质。
「点火!」
酷似朱德身上几何图形的烟雾不断在雪地上移动,喷出强劲的蒸气融化积雪。
「别想称心如意!」
马里耶斯也不肯认输地反覆施展法术,如同青白色火焰的怪物再次现身,冷风与热气正面冲撞,双方缠斗不休,上升的地热与强劲的冷风互相较劲、互不相让,最后只能靠操纵法术的实力来一决胜负。
战况越演越烈之际,躺在艾札克手臂中的奏终于慢慢地醒了过来。
「奏!」
(好温暖。)
胸前好温暖,奏因此张开了眼睛,艾札克将手放置于奏的胸前,手中拿着一朵似乎是蜡制的神奇花朵散发出烛光般的热气,艾札克刚才也使用过相同的花朵。
「终于醒来啦!奏!」
「嗯……邬尔蒂雅小姐呢?」
前方传来惨叫声,是马里耶斯的声音,朱德显然技高一筹,压制住了马里耶斯。地热不断上升,附近的雪已经完全融化,蒸气的另一头浮现出马里耶斯扭曲的痛苦表情,他操控寒气、早已适应寒带地区的肉体暴露在强烈的热气下,立刻引发了剧烈的细胞膨胀。
「啊啊啊啊~~!」
吹出一阵强烈的热风,使得马里耶斯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胜负已分。
朱德一边喘着气,一边将双手离开地面,而地面上及身体上的几何图形也立即消失,地面上只留下冒着蒸气的积水。
奏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难道是当时的……?)
「艾札克,你没事吧?」
「是的,那个人叫马里耶斯吗?」
「没错,总算解决了,把他和亚蓝一起抓起来吧。」
奏弄不清状况,只能露出惊恐的表情,艾札克察觉后轻轻拍了拍奏的肩膀。
「……刚好可以同时逮捕两个……恐怖分子。」
「已经结束了吗?」
「嗯。」
窥探马里耶斯的奏「哇」地叫了一声往后倒退,膨胀得不成人形的躯体与高雅的邬尔蒂雅简直判若两人。
(早、早知道就不要看了……)
「我去把他们抓起来。」
就在艾札克准备站起身来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强光,像太阳掉落似的,奏一行人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挡住光线。
「怎么回事?」
炸开的是闪光弹,目的是为了让他们睁不开眼,光线强烈到几乎令人喘不过气,等光线稍微减弱后,奏微微地张开眼睛,霎时映入眼帘的是驾驶着战车的凯文,亚蓝坐在行李座上,怀里抱着昏倒的马里耶斯。
「神乐崎……!」
「小心一点,嘉手纳奏。」
凯文伸手取下防御强光的护目镜严肃地说道:
「小心不要被那两个人夺走心脏。」
「咦!?」
虽然艾札克取出手枪准备射击,但是扣下扳机却只听见喀嚓一声,原来子弹已经用尽,凯文挥动长鞭驾驶独角兽战车扬长而去。
载着三个人的银色雪橇消失在暴风雪的空中。
雪花不断地飘落在深山中的国中分校木造校舍上,战斗终告结束,下雪的日子特有的宁静感笼罩在四面八方,看来他们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山区,连老旧翘翘板及轮胎也都埋在厚厚的积雪之下。
「好痛!」
打算站起来的奏按着脚踝蹲了下来,降落时的冲力太大,脚踝好像扭伤了,艾札克立刻帮奏检查伤势。
「肿起来了,希望没有伤到骨头。」
「神乐崎逃跑了……」
「……嗯,不过只要奏没事就够了。」
后方传来踩踏积雪的声音,两个人回过头去,看见刚才那名银发男子走了过来。
「艾札克,这个人是……」
「嗯,他叫朱德,是我的同事……正确来说是我的前辈。」
他的身上披着长长的毛皮,奏还以为他是隐居在山中的人。「没事吧?」朱德一边发出疑问,一边跪在地上帮奏检查脚踝的伤势,在近距离下一看,奏才发现他有着令人心跳加速的俊美外表。
「谢谢你救了我。」
「真是辛苦你了。」
对方的年龄大约比艾札克大上一轮,眼角有点下垂,眼皮略为松弛,但是眼神却炯炯有神,看起来很值得信赖。
「你也是欧洲器官移植网的人吗?」
朱德和艾札克先是对望一眼,然后说「是」,他果然也用「流利的日语」来回答。
「那些家伙大概是知道无法直接对你下手,所以打算将你带定,然后先把你监禁起来,等邬尔蒂雅的法术失去效力后再下手。」
听到『监禁』一词,奏吓得头皮发麻。
「那雪女又是怎么一回事?」
「为了破解〈太阳神护身术〉,那些家伙唤醒了冬之土地神,这块土地上似乎本来就寄宿着不少土地神,那个男人变身成邬尔蒂雅便是想引诱你上当。」
「男人?原来他是个男人!」
「没错,马里耶斯是男人,他本来的容貌也和邬尔蒂雅一样漂亮。」
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奏当然知道变身后并没有性别之分,但是……
「扭到脚应该不方便走路吧,我来背你好了。」
艾札克转过身去、弯下腰来,都已经念国中了还让别人背实在很难为情,不过,由于奏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在雪地上行走,所以开口说了声:「麻烦你了。」然后趴在艾札克的背上,艾札克的背十分宽敞、温暖,令人感到安心。
「那个,朱德先生,请问上次河边出现大口真神时,你也在……」
当时,地面也出现足以造成烧烫伤的热度,像箱根大涌谷似地,地面上不断喷出高热的蒸气……
朱德笑而不答。
「嗯,这下该怎么回家呢……」
大雪纷飞,而且又在深山里,虽然学校周边就是村落,但是在这种降雪量创新高的天候里,根本不晓得大众交通工具是不是有在正常营运。
三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
奏等人坠落的地点在东京都与山梨县的交界。
因为朱德的穿着打扮和奏他们走在一起太引入侧目,所以就地告别了艾札克和奏,据说是他变身时不太适合穿「人类的衣服」,为了方便才裹上那块毛皮。当奏听到朱德平常也是作一般的穿着打扮时,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奏心想,反正有个名叫狮鹫的灵兽陪着朱德,所以回程时应该没问题。
想回家却回不了家的奏和艾札克必须马上找个地方取暖,于是决定投宿附近的民宿,等雪停了再回家。
民宿的老板娘误以为他们是遇难者,打算向警察局报案,所幸即时被他们阻止。他们打了通电话回家报平安,仁美阿姨不断质问他们为什么跑去那里,吵得天翻地覆(这也是当然的),为了安抚阿姨,艾札克费了好一番功夫想借口。
脱掉被雪水弄湿的衣服泡入热水中,冷得发抖的身体终于渐渐地涌现一股生气。
「对不起,奏,没想到会碰到这种状况。」
艾札克换上浴衣后,边说边为奏治疗扭伤的脚踝,奏突然变得不太说话,艾札克还以为奏生气了。
「……居然害你再次碰上危机,我真没用。」
「为什么?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竟然被那个冒牌货骗了。」
看到垂头丧气的艾札克,奏慌忙地辩解:
「艾札克不是挺身保护我了吗,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太超乎寻常了,所以我才会没办法马上理解,古代的超技术实在太厉害了!哈哈。」
奏干笑着继续说道:
「比起这个,艾札克弄得全身是伤,还好吗?」
「嗯。」他的脸上渐渐恢复笑容,艾札克不辞辛劳地先帮奏处理好脚伤后,才进入浴缸中暖暖身子。不过,奏在艾札克换衣服的时候仔细一看,发现艾札克的背部、胸部、腹部以及手臂上的肌肉看起来仿佛经过锻练,身材好到令奏不禁看傻了眼,从艾札克温柔的外表来看,很难想像他会有这么好的身材。
(他果然不是单纯的心脏移植协调员,应该是一个必须冒着生命危险工作的人。)
难怪他会自称为奏的骑士。
不过,艾札克似乎并不是很满意自己的实力。
「必须习得相当高深的技术才能像朱德他们一样操控地热或气压及改变环境,大概要花上个一百年吧。」
「一百年!?你是说,那些人已经……」
「啊,不是的,我的意思是,凡人需要修练多年啦。」
「我还是个菜鸟,那样已经是极限了。」艾札克叹了一口气。
奏心想,菜鸟就能和那些人相抗衡,这样已经非常了不起啦。
「艾札克,你们似乎和那些恐怖分子相当熟,这就叫作关系匪浅吗?」
「嗯,没错,关系不浅,一点也不浅。」
艾札克望向远方。
「——……没想到,状况会演变到这种地步……」
艾札克的这句话异常真切,奏的心中突然涌现出疑问。
艾札克似乎一开始就认识凯文和邬尔蒂雅,原本奏总是认为,由于凯文他们是杀人犯或恐怖攻击的现行犯,所以艾札克应该是透过欧洲器官移植网的调查成果得以了解他们,但是,却不知道他们是在哪个阶段掌握到邬尔蒂雅的身分。(奏记得,最初邬尔蒂雅被视为直升机坠毁的生还者,是既非心脏移植协调员,也非医生的谜样人物,但是经过这些事后,奏发现艾札克似乎很想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
假设事件发生前,艾札克就已经认识那些人的话……
(为什么?)
譬如艾札克的同事朱德,奏总觉得早在事件发生以前,他们就已习惯使用戒指或法术。
(负责捐赠者的管理和协调的医疗关系人员确实需要面对不少纷争,不过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艾札克、邬尔蒂雅与凯文都戴着相同的戒指,使用相似的法术。
说不定,他们三个人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某个共通目的而聚集在一起的「同党」?
说不定,凯文过去也曾经是欧洲器官移植网的相关人员?
(才十几岁就从事移植相关工作?那年龄和身分未免太不相称了吧?)
而且医疗关系人怎么会那么了解超自然遗物呢?
可是,这下又该怎么解释才对?
(事实会不会正好相反?或许艾札克他们根本就不是医疗相关人员?)
奏越想脑袋就越混乱,直到听见民宿老板娘温柔的招呼声才中断了思绪。
「晚餐已经准备好啰,可以来餐厅用餐了。」
*
结果,奏和艾札克的外出变成两天一夜的行程。
雪终于在晚上停了。
厚厚的云层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晴朗的夜空中高挂着一轮明月,景致十分漂亮,银白色的世界在皎洁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鲜明立体、更加神秘。
艾札克似乎相当疲倦,睡得不醒人事,奏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他从民宿二楼的窗口俯视覆盖着霭霭白雪的山间村落,道路上出现除雪推土机,看样子巴士明天应该会正常行驶。
奏靠在窗边陷入沉思。
(邬尔蒂雅小姐……)
原本为了自己能再度见到邬尔蒂雅的事觉得很高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假冒的。
奏觉得心里一阵空虚。
(害我空欢喜一场。)
奏沮丧到了极点,懊恼自己竟然在假的邬尔蒂雅面前眼泪汪汪,这些遭遇反而让奏更加思念邬尔蒂雅。
奏知道,邬尔蒂雅是高不可攀的对象,不管再怎么喜欢对方,这场单恋都不可能开花结果,尽管如此,奏对邬尔蒂雅还是无法忘怀。
(就算是假冒的,能见上一面还是很开心……看来我陷得很深呀。)
不过,关于那个冒牌货马里耶斯,既然他能化身为邬尔蒂雅,也就代表他曾在某处取得邬尔蒂雅的DNA,他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接触过她呢?是在那个事件之前?还是在那个事件之后?
——我之前被关进大牢里,因为有人认为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奏很在意冒牌邬尔蒂雅说的话,虽然最后得知假扮邬尔蒂雅的人是凯文的同伙,不过,被关到牢里或许是事实。
——邬尔蒂雅偷偷地把心脏掉包。
(假设神乐崎所说的是事实,那么,掉包的目的是什么?)
神乐崎曾经说过,必须借用奏的身体让心脏继续跳动下去,难道是医疗方面的理由?但是这种说法似乎又过于牵强,除了以细胞记忆为目的以外,奏实在猜不出他们想尽办法要让一个死者的心脏继续跳动的理由。
(细胞记忆转移到我的体内……这是因为需要一个活生生的记忆装置吗?)
——活去下!你要活下去!
邬尔蒂雅离开前的那句话,始终在奏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你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来厘清真相。
凯文曾经说过的话。
——小心不要被那两个人夺走心脏。
奏将拇指摆在下唇,低头看着熟睡的艾札克。
(……神乐崎为什么这么说?)
奏决定从事件的开端重新回忆至今发生的事情。失去记忆爬上岸后的事情;和邬尔蒂雅相遇的事情;凯文第一次出现时说的话。
——你知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有多么可怕吗?
也就是说,凯文从那时候起就一直认为邬尔蒂雅想做的事情是「可怕的事情」,并不是认为解救身为受赠者的奏是「可怕的事情」,果然事情和移植在自己身上的心脏有关。
(他的话可以采信吗?)
假设,对方并不是在随便撒谎。
——艾札克·法恩·瓦尔德米拉这个人真的存在吗?
奏凝视着熟睡的艾札克,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不可能是真的吧。)
奏拼命地否定自己的想法,脑海中却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别再说了。
艾札克露出判若两人的凶恶神情警告奏。对了,如果那是在威胁自己的话……
(这么一说,我有时候的确有点怕艾札克,艾札克偶尔会突然变得很冷淡、判若两人地露出杀气,一点也不像艾札克……简直就像别人……)
奏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不过,艾札克身上都带着身分证,德国医院的相关人员应该也确认过身分证的真伪,现在的医院都是透过网路传送资料,只要提出要求马上就能知道是否有这个人,而且印象中相当专业的医疗现场不可能不防范可疑人物混入。
(不,等等,心脏捐赠移植协调员都是透过网路派任,所以医院相关人员未必都见过这些人,更重要的是,医疗现场只能以照片来确认是不是本人。)
不对,根本不需要伪造,他们手上都戴着那枚戒指。
他真的是艾札克·法恩·瓦尔德米拉这个人吗?
(难不成和神乐崎卓的情况一样,其实真正的艾札克·法恩·瓦尔德米拉已经死了,这个人其实是化身为「艾札克」的别人?)
奏的脸色越发苍白。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艾札克突然翻了个身,奏吓得往后退、抓住窗户边缘。
屋外积雪的青白色光芒透过玻璃窗,照映在艾札克宽阔的背上。
他现在的模样真的是他的真面貌吗?
艾札克背对着奏,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 本帖最后由 xelloss646 于 2008-6-16 00:31 编辑 ]
第七章 和恶魔立下约定
积雪很快地融化了。
翌日,灿烂的阳光与渐渐回升的气温,使前一天惊人的积雪融化,马路终于露出了路面,屋顶上的积雪被阳光照射后也消失了。雪持续融解,许多居民因为不习惯这种情况而被屋顶上掉落下来的雪块砸到,不过,比起大雪不断使城市机能停滞,大家现在反倒放心多了,由于残雪快速地融解,让整条街积了不少水。
今天,奏回到常去的大学医院心脏中心,奏每星期都必须回诊,在回国约满一个月的现在,必须接受更精密的检查。
除了例行的验血、心电图、心脏超音波等影像检查和肝肾功能检查等……之外,还必须住院接受冠状动脉造影检查、心肌生检等一连串的精密检查。在做心肌生检时,必须于颈部做局部麻醉,切开皮肤、放入导管,再将名叫心肌生检钳的专用钳子伸人心脏,做心脏内膜和心肌组织采样,供病理检查之用……检查过程相当辛苦,却是目前最值得信赖的检查方法,有助于早期发现急性排斥反应。
检查项目非常多,但是奏早已习惯,也了解接受检查的要领,因此他顺利地完成各项检查,负责帮奏看诊的须贝医生非常高兴。
「血压有点低……不过并无大碍,已经完成所有的检查项目,辛苦你了。」
须贝医生的心情似乎非常好,诊疗室内随处可见绒毛玩偶,墙上则贴着卡通人物的贴纸。奏从小便一直在这家心脏中心的小儿科做检查,因此即使已经满十五岁,依然在这间儿童专用的诊疗室看诊。
长年的住院生活,使得奏反而觉得待在医院特有的药水味中比较安心。
负责帮奏看诊的须贝医生是一位身材消瘦、戴着眼镜、看起来非常有耐心的男医生,但是有别于温柔的外表,他是一位手术技术一流的心脏外科医生,来到小儿科之前,听说他曾在成人部门负责过高难度的Batista心室减容手术。
「习惯学校了吗?刚开始光是去上学就很辛苦吧?」
「已经习惯了,不过课业还是不行,上次的期末考成绩简直惨不忍睹。」
「呵呵,奏这么用功,一定很快就会跟上大家的。」
奏看起来坐立难安。
趁着仁美阿姨暂时离开诊疗室时,奏下定决心要直接询问医生。
「请问,吾妻医生的病情……」
「嗯~~」须贝医生露出有些阴郁的表情,奏所询问的是听说在御岳的山上遭野狗袭击而受了重伤的吾妻医生,同时也是奏在德国赴诊期间的主治医生,听说他和须贝医生是同年次的好友。
「很惊讶吧,连我都不知道他已经回国了。」
「他现在的状况呢?」
「勉强救回一命,不过,听说受了重伤必须卧病三个月,更糟的是,他出现严重的意识障碍,虽然并未出现药物不良反应,但是因为意识障碍,所以直到现在还是不知道他遭遇过什么事情。」
「意识障碍?」
「嗯。」须贝医生用手指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
「听说他一直嚷着『恶魔来了』之类的话,虽然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在山上吃了什么毒菇,但……」
——那个男人的真实身分不是骑士……而是个恶魔呀。
奏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凯文的那句话,不禁心跳加速。不对,不可能。奏暗自说服自己那不过是场意外,并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请问,我想去探望吾妻医生,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啦,只是担心你看到他的样子之后,心情会受到影响。」
「吾妻医生是为我移植心脏的主治医生,是我的另一个救命恩人,我一定要去探望他。」
「这样啊。」
「既然你坚持要去……」须贝医生略显犹豫地拿起便条纸,用原子笔飞快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吾妻医生就住在这家医院,我会事先帮你联络他的家人。」
*
雪女事件结束之后,奏突然在意起吾妻医生的案件,听说他在御岳山上遭到酷似野狗的野兽攻击,奏想起吾妻医生在受伤前曾造访自己的家,心里突然变得忐忑不安。
(吾妻医生遭到类似野狗的生物攻击,袭击神乐崎和我的也是狗,这应该不是偶然。)
奏认为,假使是凯文他们驱使类似野狗的生物攻击吾妻医生,但是凯文自己也同样遭到
狗的攻击就太奇怪了。
(而且,吾妻医生来家里拜访时,好像也发生过什么事……)
就算询问仁美阿姨,她也吞吞吐吐地不愿说清楚,奏也曾经问过当时也在场的艾札克。
——吾妻医生是因为要疗养身体才暂时回国的。
艾札克回答得一派轻松,但是仁美阿姨动摇的神色却令人十分在意。
(他们两个人说不定是怕我担心才隐瞒事实,如果是这样的话……)
必须直接去探望吾妻医生才能了解全部的经过。
(问题是一提到外出,艾札克一定会坚持要陪我去……)
结束住院检查回到家后,奏就不断地烦恼着如何才能单独行动。
(对了,就用这个办法!)
*
「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去吗?奏。」
今天是周末假日,一大早,奏就骗艾札克说他要去内海家看模型,而艾札克担心地如此询问。
「你太过度保护了啦,没问题的,我会一直待在内海家,也不会跑出去,艾札克也趁着今天好好地休息吧,回家前我会打电话给你。」
由于艾札克坚持要接送奏,所以最后一路将奏送到内海家的大门前。当奏一定进内海的房间,立刻发现内海一大早就忙着加工模型。
「唉~~……他果然不肯离开。」
奏从窗户偷偷往外看,艾札克的车子一直停在内海家门口,做事认真的艾札克似乎决定贯彻守护奏之重任。
「我早猜到会这样,内海。」
「OK!已经准备好了。」
两个人兴高采烈地下了楼,拿起摆在门口的鞋子,偷偷地从厨房的后门溜了出去。厨房后门通往一条只容一个人经过的小巷子,通过那条小巷子就可以来到建筑物另一侧的马路上,内海准备得非常周到,早就将脚踏车藏在小巷子里。
「太好了!成功脱身!」
两个人共骑一辆脚踏车,一边提防着不要被艾札克发现,一边朝车站骑去。
「嗯,我可以了解你的心情,整天腻在一起谁受得了呀!现在赶去还搭得到十五分的电车,我要冲啰!」
内海拼命地踩着踏板。
奏利用要去看新模型的借口将内海约了出来。吾妻医生转院后住进了立川区的医院,奏便向内海说明原委,请内海帮忙配合。
(我并不是怀疑艾札克,只是……)
也许是凯文的『你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来厘清真相』这句话驱使奏这么做。
他们搭了约三十分钟的电车来到立川,立川定附近最大的城市,来往的行人非常多,凯文他们也不可能冒然对自己出手。
果然如预期一般,假日的立川车站人山人海,在北侧出口的派出所询问医院的地点后,他们又搭了十分钟左右的巴士来到目的地。
「奏,我在这里等你,去吧。」
奏在大厅告别内海,马上赶去探望吾妻医生,过去总是被探病的奏反而不习惯自己去探病,因此有点紧张,在柜台办妥探病手续时,奏正好碰到吾妻医生的家人,打过招呼后就被带到了病房。
温暖的春日阳光从窗户射入病房内。
病房中只摆放了一张病床,上面躺着一个身材相当瘦弱的中年男性。
「吾、吾妻……医生……?」
看到了躺在单人病房里的吾妻医生,奏茫然地伫立在原地,吾妻医生全身裹着绷带,脸部也有一半以上覆盖着纱布,凌乱的头发、憔悴消瘦的脸颊;他的眼睛微张,但是眼神十分涣散,奏对于吾妻医生产生如此巨大的改变茫然若失。
这真的是吾妻医生吗?
(好过分……)
奏在德国认识的是一个意气风发、帅气十足的心脏外科医生,因此,现在看起来更是令人格外心酸。奏心中的怒火不断涌出,到底是谁做的好事?奏一点也不相信吾妻医生是意外遭到野狗攻击,一定是有人对吾妻医生痛下毒手。
「吾妻医生,是我,我是嘉手纳奏。」
奏靠近病床呼唤着吾妻医生,吾妻医生却毫无反应。
「听得见吗?医生,我是奏,在德国的时候,是你帮我操刀移植心脏的。」
裹着绷带的手微微地抽动了一下。
原本半张着嘴、空洞地望着墙壁的吾妻医生看到了奏,突然……
「啊……啊……!」
吾妻医生突然瞪大了眼睛,将颤抖的手伸向奏,在场的家属们都惊讶不已,因为自受伤以来,无论如何叫唤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你、你认得我是谁吗?吾妻医生!」
「恶……魔……」
吾妻医生说的话让奏倒抽了一口气,家属们赶忙支撑住想起身靠向奏、却差点跌下床的吾妻医生,即使如此,吾妻医生依然将手伸向奏。
「我被恶魔攻击……你也要小心,小心恶魔,奏……」
「什、什么意思?」
「……都是我不好……那……那颗心脏……」
吾妻医生一边发出颤抖的声音,一边握住奏的手,并紧紧地搂住他,用力地瞪大眼睛接着说道:
「都怪我太胆小了……不敢违抗恶魔的命令。我移植在你身上的……不是人类的心脏……原谅我……奏……那是恶魔的心脏……当时应该要中止手术才对……恶魔的心脏将会侵占你的身体……!」
心惊胆颤的家属想要阻止吾妻医生继续说下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奏惨白着一张脸。
「……恶魔的心脏。」
「对不起……奏,……我……我!」
吾妻医生的身体突然大大地抖了一下,放开奏转而搂住家人,他凝视着奏的左胸。
「我听得到……恶魔的心跳……是那个男人的声音,恶魔的心脏……在跳动!」
「咦?」
「够了!不要跟我说话,恶魔!我什么都不知道!住手!别过来!!!」
吾妻医生捂着耳朵发出悲鸣,家人们看到吾妻医生疯言疯语地不停叫喊,赶忙按钤呼叫护士。奏吓得说不出话来,倒退了好几步。
医生立刻来到病房,然后奏被赶到病房外。
「没想到让你看到他这副模样,他说的话请不要当真。」尽管家属不断地向奏道歉,但是奏的情绪依然无法平复。
(我的身体里移植了『恶魔的心脏』?)
这是什么意思?
(这颗心脏是恶魔的吗?)
奏脑中一片空白。
奏茫然地向家属们打完招呼后,离开了病房。
什么意思?
这颗心脏是恶魔的心脏?
不是人类的心脏,而是恶魔的心脏?
奏知道自己的心脏正急速地跳动着,他提心吊胆地把手放在胸前。
(他说我会被恶魔霸占身体?这到底是……)
奏心乱如麻、步履蹒跚地走在走廊上,此时眼前来了一个年轻护士,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擦身而过的女护士,没想到对方却突然靠向奏的耳边低声说道:
「……终于开始自己行动啦,嘉手纳奏。」
奏吓了一大跳停下脚步,以僵硬的表情转头看向那位对自己说话的护士的脸。她穿着白色的护士服,头发用发夹固定,看起来非常年轻,看似温和的护士竟然用一双与外表完全不同的冷淡眼神瞪着奏。
她抱着病历表的右手中指上戴着蛇形戒指。
「你……你是……」
心脏像打鼓似地剧烈地跳动着,奏觉得那双气势凌人、锐利无比的眼神似曾相识。
「你觉得那个医生是精神错乱吗?」
女护上冷冷地看着奏。
「那位医生所说的都是真的。」
「你对吾妻医生做了什么?」
奏知道这种语气、这种称呼方式是谁,虽然声音和外表对自己而言都很陌生,但是奏却心知肚明,他知道这个护士的真面目,他知道假借别人的模样接近自己的这个人的真面目。
「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是那些怕操刀医生透漏心脏秘密的家伙们为了封住他的口,才害他变成那个样子的。」
「企图封口的家伙们是……?」
「就是你也很熟识的那些人。」
奏惊讶得愣在原地,难道是……
「难道是……你是说,你是说……喂!神乐崎!」
奏回头大叫时,那位护士早已不见踪影,长廊不见任何人影,对方突然消失无踪。
奏呆立在原地。
(幻觉?)
刚才的到底是……
*
「喂,你还好吧?脸色很难看哦。」
看见回到大厅的奏,内海关心地问道。奏虽然搪塞说没事,但是却掩不住动摇的神色,指尖不断地颤抖,就连内海的问话,奏也只是答非所问地回应着。搭上巴士后,眼前明明有空位,奏却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
即使回到车站前,走进经常去的模型店,奏不仅一点都不兴奋,脸色反而更加苍白。
「嘉手纳!你看!小栗子进了好多新货耶!」
在模型盒堆积如山的店内,新商品区中最醒目的地方展示著名为「零石栗子」的模型,如果是平常,奏一定会高兴得手舞足蹈,但是他现在却表情凝重地呆立在店内。
「喂!怎么啦?你看起来状况很糟哦!」
「啊……嗯。」
奏发出像蚊于般细小的声音回答,内海虽然很担心,不过还是决定先买东西再说,走向自组模型陈列柜。
(到底是什么意思?恶魔的心脏?为了封口……?)
就算是热爱模型的奏,现在也没有心情闲逛。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吾妻医生一定知道什么秘密,这果然不是捐赠者的心脏?他还说这不是人类的心脏……那……那……!)
映在奏茫然空洞的眼里的不是小栗子,而是旁边那个穿着结婚礼服的第二代「哈米亚」。
(邬、邬尔蒂雅小姐……)
奏的眼泪马上夺眶而出,回到奏身边的内海吓了一大跳。
「你、你为什么哭了呀?嘉手纳!就算看到两种新品同时进货,也没必要高兴得掉眼泪吧!」
很遗憾,奏现在根本没心情解释他哭的原因。
*
两个人走进了附近的速食店,坐定位后,内海担心地频频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平常奏一碰到自己无法独自承受的事情时就会脱口而出,然而这一次奏却深深地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而开不了口,重要的是,如果告诉内海自己移植了恶魔的心脏,就算是内海也可能会以冷眼相向,对于奏受到过度惊吓一事,内海似乎擅自认定定因为吾妻医生的受伤程度超乎想像所致。
「连犯罪组织的人都出动了,看来捐赠者的来头不小,没办法很快做个了结,他们在事前都没有拟定预防措施吗……?」
奏甚至连有人主张「心脏被掉包」的事都说不出口,只能呆呆地用吸管喝着添加大量冰块的可乐。
「抱歉了,内海,让你陪我调查这些奇怪的事情。」
「没关系,没关系啦,吃个关东煮荞麦面再回家吧。」
假日午后逛街的人潮非常多,也许是因为天气晴朗、气温回升的关系,车站北侧出口的行人专用道上被购物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不愧是号称本地区乘客量之首的立川车站,就在两人走下电扶梯朝中央公园前进时……
「咦!」
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奏赶忙回头看去。
「怎么啦?」
「刚才在人群中……」
奏在人群中呆立不动。
「那家伙就在人群中。」
「那家伙?」
「就是神乐崎啦!神乐崎就混在人群中!」
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呢?穿梭的行人无论穿着或长相都各不相同,不过奏确实看见了神乐
崎混在人群中看着自己,奏慌慌张张地寻找他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
「他真的混在人群中吗?」
「真的!虽然只有一瞬间,不过我真的有看到,神乐崎突然出现在我的眼角。」
(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这么多人,会不会是我看错了?
(不可能,肯定是那家伙!)
但是,直到刚才为止他都变装为医院的女护士,奏不停地回头找寻他的身影,不小心撞到了迎面而来的行人。
「对、对不起……」
就在奏道歉完打算继续前进时……
「……我在这里。」
背后传来了一道非常熟悉的少年声音。
奏背脊一凉伫足在原地。
(这个声音……)
心惊胆颤地回过头的奏倒抽了一口气。
凯文就在自己的背后。
奏心想「不可能吧!」然后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他的双脚一软、颤栗感从内心深处扩散到全身。
「神、神乐崎……」
凯文已经变回黑发日本少年。
虽然神乐崎本来是外国人,但是穿着打扮却像极了日本年轻人,所以站在日本人群中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差异。不对,有一个地方特别显眼,那就是他在右侧大腿上隔着裤子绑着的那个装着刀的皮制刀鞘,刀鞘里插着那把称为《黑曜石刀》的阿兹特克石刀。
奏下意识地往后退,不小心撞到了行人的肩膀,这里的空间非常狭小,凯文就近在眼前,奏无处可逃。
「内、内海!喂!内海!」
奏不断地求救,然而内海或许被挤入人群之中,根本见不到他的踪影。
「这样一来你应该也了解了吧。」
凯文依然语气冷淡地延续着先前在医院中的对话。
「你终于知道原因了吧,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阻止那颗心脏继续跳动了吧。」
——我移植在你身上的……不是人类的心脏……那是恶魔的心脏……
奏吓得脸色发青。
现场就像是被人从吵杂的空间切割出来一样,根本没人理会奏,而凯文的右手已经伸向刀鞘。
「你、你要做什么!我会大叫喔!」
「就算大叫也没人听得到。」
「我会被杀掉!救……救命呀!」
但是,明明周遭有这么多人,却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这下死定了,在这个拥挤的人潮中根本无处可逃。
(骗人的吧……)
「如果能让你接受事实之后再杀了你,我们也比较不会良心不安。」
「什么接受呀……我哪有可能接受,只因为它是恶魔的心脏,所以你们就要阻止它跳动,那算哪门于的借口啊!太自私了吧!」
凯文半眯着眼睛,眼神中杀气腾腾。奏心想,从战车上掉下来时,凯文没有杀死自己,所以现在才专程前来夺取自己的性命吗?
「住、住手……走开!」
「遵从羽蛇神之指示,呼唤豹之剑!」
凯文从刀鞘中拔出〈黑曜石刀〉,石刀就如同在河畔战斗时一样,刀刃的部位像水晶般透明,闪耀出绿色的光芒。
「知道了吧?你的心脏不该继续跳动。」
「不、不知道!我才不想知道!」
「就算你继续活着,总有一天也会知道我们不得不消灭这颗心脏的原因,可是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凯文瞪大充满杀气的双眼举起石刀。
「事情将就此落幕。」
「唔……哇!」
奏出现了反常的举动,他的双手突然紧紧地抓住凯文握有石刀的手腕。
「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就算是恶魔的心脏又怎样!我必须靠这颗心脏活下去!」
「放手。」
「没错!我确实如你所说,一直造成别人的困扰,需要别人照顾,一点用处也没有,更没有梦想,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活,可是,我希望自己今后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也希望成为一个别人会对我说『你活下来真好』的人啊!这难道不行吗?只是这么微小的心愿也不行吗?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自己很没用,我自己也很焦急啊!可是……!」
「放手!」
「请你就此收手吧!我不想被你杀死!因为我一直想和你做朋友!」
奏出其不意的话令凯文当场愣住,下一个瞬间,他用力地甩开奏,摔倒在地板上的奏抬起头看向凯文,而低头俯视自己的凯文因混乱而露出震怒的表情。
「你这个人真奇怪,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鬼话。」
「神乐崎!」
「我早该动手把你解决掉的,当初在湖边的时候就应该要杀掉你的……!」
石刀的光芒越来越强烈,凯文的双眼颜色转变成祖母绿,他紧紧地勒住奏的脖子并再度举起石刀,奏抱着必死的决心闭上眼睛。
(没救了!)
就在此时,往下挥动的石刀尖端出现异样的触感,刀尖停在奏的左胸前一动也不动,越想往前推双手就越没力气,凯文气得瞪大双眼,眼看着祖母绿的刀尖转变为黑色,突然失去了光芒,黑色波纹像墨水晕开似地扩散至整个刀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豹之剑被腐蚀了?)
黑色的波纹随着奏的心跳扩散开来。
(〈太阳神护身术〉?可是这……)
「啊!」
突然有人从背后伸出手来握住了凯文的右手腕,凯文握住短刀的那只手被往后拉,惊讶地回头看去,原来是艾札克站在身后。
「别轻举妄动!」
奏坐在地上,茫然地抬头望着艾札克。
「艾……艾札克……?」
凯文动弹不得,艾札克像是要扭断凯文的手腕似地使劲抓住凯文的手,凯文缓缓地将左手伸入长靴中,下一秒迅速地用手指夹出预藏的刀子,往艾札克的喉咙砍了过去,艾札克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离开了凯文。
「凯文!」
但是凯文并未继续发动攻击,他立即转身混入人群中,艾札克还来不及追,凯文就已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
接着艾札克回过头去,表情严肃地瞪着奏。
艾札克似乎早就看穿了奏的行动。
奏的脸上浮现着尴尬的笑容。
*
「你、你在生气吗?……一定在生气吧。」
他们并肩坐在青梅线的电车上,奏偷偷地瞄了瞄艾札克的脸,从搭上返家的电车以来,艾札克始终不发一语。
内海和奏虽然走散了,但是之后透过手机联络顺利地再度会合,内海一看到艾札克就慌忙地丢下一句:
——啊,糟糕,我忘了买补土。嘉手纳!再见!
语毕,内海一溜烟地逃得无影无踪,留下奏独自面对艾札克,不知该如何是好。即使是好脾气的艾札克这次也非常生气,先撇开奏撒谎的事不谈,他竟然若无其事地跑到这种地方来,艾札克会生气也是当然的。
电车开到拜岛站时,乘客一窝蜂地下车,车厢内只留下稀稀疏疏的人,再次发车前,电车停留了好一段时间,夕阳照射到月台上。
「你、你是怎么发现我不在内海家的?」
艾札克默默地拿出胸前的卢恩符文宝石给奏看。
「我说过了,这颗宝石已经把我和奏连在一起。」
(啊,他终于开口了!)
艾札克依然满脸不悦,原来这两颗拥有相同卢恩符文的宝石,似乎是可以进行定位搜索的厉害道具。
「为什么要这么做?」
问话的口气题不出艾札克还在生气。
「你去了哪里?」
「呃……」
奏知道,在这种状况下不能继续隐瞒。
「我去采望吾妻医生。」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认为我会阻止你去探病吗?只要说一声我就会陪你去呀!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吧?你不肯好好配合的话,我也不敢保证能不能保护你的安全,为了你,我们可是动用了非常多的人力哦!而你又是如何看待这些事的?」
奏如坐针毡似地越来越懦弱,开车铃声悠然地响起,电车终于开始运行,奏再也忍耐不住了,开口道:
「我、我已经不小了!我也很想自由自在地行动呀!可是不管走到哪儿艾札克都跟在旁边,有时候也让我透透气吧!而且,在家的时候二十四小时都必需打照面耶!烦死了!」
奏一口气说完后,「啊」的一声赶忙捂住嘴,奏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些话,却不知不觉地脱口而出,艾札克的脸色糟到极点。
「……奏的心情我能了解。的确,被像我这样的外国人缠在身旁确实很烦人,这件事情我会仔细地想想。」
「咦!等等,你该不会想辞掉负责保护我的工作吧?」
「假使你不愿意配合的话,我也只能这么做。」
「别这样,不要辞掉啦!我刚才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把艾札克当成家人,家人之间偶尔也会觉得彼此很烦不是吗?我的意思是,我一直当艾札克是家人,所以请你不要抛下我!」
「奏。」
奏一脸认真地抓着艾札克的手臂不断哀求。
「不要辞掉啦!我保证不会再这么做了,请你留在我身边!我希望永远和艾札克在一起!非得是艾札克不可啦!」
奏露出央求的眼神,随着电车的晃动握环也跟着左右摇晃,艾札克看着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刚刚的话我只是说说而已,我也是真心地想要保护奏,才会忍不住地说出重话。」
「艾札克……」
对面的座位上坐着一家人,因为逛街逛累了而舒服地打着盹,奏低声地说了一声「对不起」,接着艾札克用手覆盖住一直拉着自己袖子的奏的手。
「觉得烦或不高兴时,就老实地说出来,我会想办法解决的,能不能答应我,别再骗我了?」
「嗯。」
「那,这个。」
艾札克伸出小指头。
「日本人做约定时,都会这么做对吧?」
「那艾札克也……」
奏低着头看着艾札克。
「你也可以答应我,不要再欺骗我了吗?」
「嗯。」艾札克笑着回答,奏点点头伸出小指,和艾札克勾勾手立下约定。
夕阳从车窗映入车内,假日傍晚时分的电车内飘散着宁静祥和的空气。
*
「嗨,艾札克、奏,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奏和艾札克一踏进屋内,便惊讶得张大了嘴。
绪方家的客厅里坐着一个外国男人,阿努叔叔、仁美阿姨加上外国人,三个人已经开始吃晚餐,热络地聊天,银色长发扎在脑后的白人男子用单手拿着啤酒杯迎接艾札克和奏。
「朱德!?您到这里来做什么!」
「哈哈哈!人家这么照顾你,我当然得来向他们说声谢谢啰!没想到他们竟然请我吃饭。」
「什么?」艾札克和奏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和上次不一样,朱德身上并没有披着毛皮斗篷,完全是普通人的打扮,怎么看都像是个和蔼可亲的外国人。
「等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仁美阿姨!」
「他是专程来拜访艾札克先生的,因为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所以我就请他在家里等。」
「叫他在家里等……?怎么能让一个陌生人在家里等啊。」
「喔!艾札克先生呀!你的朋友也挺风趣的嘛!很快就把气氛炒热了。」
电视正好在播放足球比赛,大家一面观赏比赛,一面天花乱坠地聊起足球,奏和艾札克只能坐着发呆。奏心想,社会治安那么不安宁,让一个陌生人进到家里来应该不太好吧?不过绪方夫妇因为朱德和艾札克都是德国人,就毫无防备地接纳了他们,并招待他们吃饭(绪方夫妇本来就很慷慨大方,很照顾外国人)。
奏呆呆地站着。
(总觉得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
「仁美太太!泥做的菜实在太好粗了!麻烦泥,再帮我添一碗饭!」
「哎呀呀,真令人高兴,多吃一些哦。」
「日本的姜汁猪排真是太美味了!豆腐也好好粗!」
(而且连这种奇妙的热络方式都一样……)
奏对朱德先前那种老练帅气的第一印象立即破灭。
杯盘交觥之间,电视画面上的足球队员正好把球踢进球门里,朱德站起身来,紧握着拳头大声叫着「Tor(GOAL)」,甚至开始手舞足蹈地跳起非常奇怪的舞蹈来,阿努叔叔开口说道:
「奏、艾札克先生!别愣在那里呀!你们两个也来这边坐下!仁美,再拿一个啤酒杯过来,奏就喝汽水吧。」
于是奏被硬拉到餐桌边坐下,没想到一回过神,已经加入了干杯的行列(这家人都非常爱热闹)。
三个人就围着两个德国人,兴奋地聊到三更半夜。
*
奏没想到朱德原来是这么开朗的人。
他明明是德国人,但是高昂的情绪就和分明的五宫一样,如同热情的拉丁人,欧洲器官移植网的职员都是这个样子吗?朱德个性豪爽,充分扮演了开心果的角色,就连艾札克都被他的气势压住,奏对朱德的印象也从「老练帅气的男性」转为「幽默风趣的大叔」。
一顿饭吃到深夜,奏无法继续奉陪,十点左右就回房睡觉,楼下一直闹到十二点左右才终于安静下来。
奏来到厨房时,仁美阿姨正在清洗碗盘。
「咦,奏,为什么还没睡呢?」
「嗯,朱德先生呢?已经离开了吗?」
「留他住下来了,现在在洗澡。」
阿努叔叔已经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奏愣愣地站在冰箱前,却又迟迟没有打开冰箱,仁美阿姨觉得非常奇怪。
「怎么啦?奏,有事吗?」
「……嗯,有点事情想问问阿姨。」
仁美阿姨继续洗着盘子,开口问道:「什么事?」
「今天,我去探望了吾妻医生。」
仁美阿姨手一滑,水槽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她惊讶地回头望着奏。
「去探望吾妻医生?」
「嗯,我瞒着艾札克偷偷跑去,结果被骂了,他的伤势似乎在逐渐康复中,可是却说出一些奇怪的话。」
仁美阿姨关上水笼头,表情认真地回过头来。
「吾妻医生说,他移植给我的是恶魔的心脏。」
「奏,没这回事,医生他有点奇怪,你别把他的话当真。」
「上次吾妻医生到家里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奏已经问过好几次,但是仁美阿姨总是转移话题,从未对奏吐露实情,仁美阿姨或许也认为事情不能继续隐瞒下去,于是用围裙擦了擦双手说道:
「好吧,一直没对奏说是不想让奏担心,,现在只好老实地告诉你了。」
仁美阿姨一五一十地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奏。她说一开始吾妻医生的样子就很反常,包括心脏摆在冷冻箱中仍然持续跳动的事情、手术过程中听到男人声音的事,以及那颗心脏的颜色比一般人的心脏黑的事情都说给奏听;那天,吾妻医生还反复地说着不该移植那颗心脏。
「当然,我们后来也有请负责执行手术的医疗人员仔细确认过,他们说,在移植前已经确认捐赠者的心脏没有任何损伤,摘除心脏时也没有任何问题,因此,吾妻医生所说的话应该只是疯言疯语而已。」
「你说,他在脑中听到了男人的声音,是指……」
「嗯,或许是幻听吧。」
「医生有没有说他听到了什么话呢?」
「门怎么样啦,野兽怎么样啦,总之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对不起,奏。」
仁美阿姨满脸歉意地低着头道歉。
「那个人会不会有吸毒呢?早知道吾妻医生是这种人,就不该请他为你操刀了,对不起,让你这么担心害怕。」
「嗯,不过手术很成功,所以没关系啦,还有没有发生别的事情?」
仁美阿姨用手摸着下巴仔细地回想。
「吾妻医生只停留一下下而已,不断地道歉……最后,还突然指着艾札克先生大声嚷嚷『有恶魔……有恶魔啊!』,说完就冲出大门。」
奏的心一惊。
「指着艾札克,说他是『恶魔』?」
——那个男人的真实身分不是骑士……而是个恶魔呀。
未免太巧了,根据仁美阿姨的描述,当时吾妻医生感觉上似乎非常害怕,然后惊慌失措地逃了出去。
「当时艾札克先生一如往常,也没有大声说话,所以我想应该是医生看到幻觉吧,会不会是什么戒断症状呀,德国的医院也真是的,居然让那种医生为这么重要的手术操刀。」
「艾札克是……恶魔。」
就在此时,门突然被打开,朱德脖子上挂着毛巾走了进来,对着吓了一大跳的奏和仁美阿姨说道:
「偶洗好澡了。」
朱德边笑边擦着头发,奏和仁美阿姨赶紧故作镇定。
「该、该、该去铺棉被了!奏,帮忙把棉被搬到客房。」
「好、好的!」
奏慌张地跑去搬棉被。
朱德收起笑容,站在厨房门口望着远去的奏。
*
当天晚上,奏迟迟无法入眠,手抱着膝盖、背靠着墙壁坐在床上。
(恶魔的心脏,恶魔的……心脏移植协调员?)
『恶魔』一词始终在奏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桌灯下的邬尔蒂雅模型摆着优雅的姿势露出微笑。
(将恶魔心脏掉包的……人?)
奏不知道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移植过程中,吾妻医生的脑海中出现幻听;捐赠者的心脏在摘出后依然继续跳动;心脏的颜色比一般人黑;男人的声音操控着吾妻医生操刀,使他无法违抗,而且他在手术后用『寄生』一词来形容存活于奏体内的心脏。
(男人的声音……是谁的声音?)
艾札克曾经说过,这颗心脏的捐赠者为男性,但是假设心脏真的被掉包,其性别也就不得而知。
(恶魔的声音?)
奏将意识摆在心脏的律动上,这是一颗每一拍都准确跳动的捐赠者的心脏。
这真的是恶魔的心脏吗?
是从恶魔身上摘取而出的……心脏吗?
奏不禁害怕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抱紧膝盖,将身体紧缩成一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搞不懂……完全搞不懂……」
世界上真的有恶魔吗?如果真的有恶魔存在,自己到底是被卷进什么样的事件里?
不安的心情与日俱增。
奏并非不相信艾札克,他很想相信艾札克,一点也不愿怀疑他,只有艾札克一直保护着自己,就算他有时受了伤,仍拼命地保护着自己,然而心情还是如此动摇,这是因为自己无法反驳凯文和吾妻医生所说的话。
(我还是很想知道真相。)
也想知道艾札克是否真的是『艾札克·法恩·瓦尔德米拉』本人。
奏心想,只要能找出真相,不安的情绪一定也会消失,自己就是因为将一切都托付在某个人身上才会感到不安,他相信艾札克、喜欢艾札克,但是他也必须自行行动与思考,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奏离开了墙壁,从床上站起来。
唯一能做的就是试试看。
(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如直接去问问移植手术的相关人员吧。)
奏最信赖的是本名为赫曼·艾尔利的心脏受赠移植协调员——赫曼医生。奏前往德国的四个月,一直是由医院的心脏受赠移植协调员赫曼医生来照顾他,赫曼是医疗相关人员中与奏最亲近的人。
(只要寄电子邮件给翻译员中田小姐,一定可以联络上赫曼医生,再来,就是透过大伯母取得联系,大伯母曾经表示认识该医院的院长,不过麻烦大伯母毕竟不太好,还是去跟莫刚管家打听看看好了,只要把状况告诉他的话,说不定他会愿意帮我调查。)
奏决定马上动手写信,为了方便对方用电子邮件回信,特别在信中注明了电子邮件信箱,奏曾经收过中田小姐的名片,上面有电子邮件信箱,所以直接写电子邮件给她就行了。
(即使是遥远的德国,还是有这么多与自己有联系的人呢。)
心动不如马上行动。
奏将补习班的功课暂时丢到一旁,认真地写起信来。
*
绪方家的人都已经入睡。
艾札克和朱德两人坐在楼下熄灯的客厅里。
仁美阿姨和阿努叔叔也回到寝室,似乎已经睡着了,客厅内只剩下艾札克和朱德两个人,桌子上只点着蜡烛,两人利用刚才没喝完的白兰地温暖身体,和方才截然不同地静静坐着。
「……这样呀,奏已经问过仁美太太了。」
艾札克自朱德那里打听到刚才的事,紧闭着嘴。
艾札克也察觉到奏似乎已经从吾妻医生那里,隐隐约约地发现了什么。
「你和移植心脏的少年似乎越来越亲密了呀。」
朱德开口询问,他似乎是专程前来打采艾札克和奏的情形。
「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小,很会撒娇,很讨人喜欢,你想偏袒他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你会感到恐惧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朱德看着低头凝视烛火的艾札克的侧脸。
「……这差不多是你的极限了吧?」
艾札克觉得自己被朱德的话刺中犹豫不决的心。
「你如果再继续对他放入感情将会下不了手,该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我可以派人来接替你的位置。」
「不,我还可以胜任。」
「到时候,如果你能确定自己还能狠下心来的话,让你继续留下来也行,但是,我们绝对不容许失败或犹豫,要是你勉强自己执行任务,只会留下无法抹灭的伤痛。」
朱德仰头喝干了酒杯中的白兰地。
「虽然能一辈子背负那种伤痛的人,才算真正的超骑士。」
「我现在还撑得住,绝对没问题。」
「真的吗?」
艾札克的表情沉重且严肃。
「入狱的邬尔蒂雅曾经说过非常奇怪的话,『时间越久,你们对心脏移植的少年就越下不了手。』众所皆知,〈太阳神护身术〉的效力会随着时间减弱,但邬尔蒂雅却非常坚定,她不只是在争取时问,她一开始就认为某样东西会随着时间增长。」
「……随着时间增长。」
艾札克比谁都了解邬尔蒂雅话中的含意,他不断地和「随着时间增长的东西」抗战,忍受着良心的苛责,而这些朱德都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仔细听着,艾札克,精灵的人工心脏无法再撑多少时日。」
艾札克惊讶地回头望着朱德问道:
「……人工心脏的期限不是一百天吗?」
「要当黑色心脏的替代品似乎太勉强了,哈汀很焦急,他命令我们必须尽速夺回心脏,再加上凯文的豹之剑已进入〈太阳神护身术〉的破解范围……我们要尽速行动。」
艾札克的心跳加快,表情越来越僵硬。
「『那个人』的性命如同风中残烛啊,艾札克,如果再不取回心脏,『那个人』这次就死定了。」
「……哥哥……会死掉……」
「没时间让你犹豫了,艾札克。」
「我知道。」艾札克以压抑的声音回答,紧握的双手不见血色,如同死人一般惨白。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这也是我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万事拜托了,札克,我们会为你准备好一切,你就继续做好护卫工作吧。」
「是的。」艾札克如此回答。
没有风,烛火却不停摇晃,艾札克戴上摆在旁边的眼镜,恢复平静的表情。
「如果有什么必须在现在完成的事,请尽管说……还有,朱德,奏听得懂我们的语书,联络的时候务必小心。」
「似乎是这样,他好像不需要透过戒指的沟通法术就能理解对话,你认为那也是黑色心脏的力量吗?」
「或许是使用沟通法术时学会的,但也有可能是心脏造成的现象,总之原因不明,他是一个第六感非常灵敏的孩子,请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二楼寂静无声,夜深入静的屋内只听到时钟发出的滴答声响。
花瓣造型的蜡烛融化了,一滴滴蜡油滴落在盘子上,艾札克觉得形状很像泪珠。
他将挂在脖子上的卢恩符文宝石握在手心里。
奏已经睡了吧,自卢恩符文宝石传来的波动,如同心跳般温柔安祥。
*
人类的脑部确实非常奥妙,或许是为了逃避那些冲击人心的事,当天晚上奏反而做了一场幸福无比的梦。
奏梦到了邬尔蒂雅。
即使是梦境也好,奏如愿以偿地见到了邬尔蒂雅。
梦境中的邬尔蒂雅和雪女事件时一样,身上穿着银色铠甲、披着白色斗篷,姿态威严可敬,这样的邬尔蒂雅和自己分别坐在马匹上,奔驰于夜晚的草原,如同电影中的情境。
奏最高兴的是,身高差距非常大的两个人在梦中竟然可以平视对方,不知为何,邬尔蒂雅对奏非常恭敬,梦中的他们似乎有身分差异,邬尔蒂雅自称是保护奏的「女骑士」。
两人下马的地点是一个叫做『世界尽头』的地方。
那里有一座悬崖,崖底是深不可测的云海,天空仿佛像一个星象仪,变成一个巨大的星球,投射在墙壁上的星光徐徐地旋转,并由线条连接成分明的星座形状。
巨大的猎户座自水平面升起。
奏和邬尔蒂雅并肩看着那神奇的景致。
他们静静地对望着,不用任何言话便能心灵相通。
仅仅微笑着相望对方,便能心满意足。
(啊,原来对方也爱着自己呀……)
梦中的奏很自然地这么认为。
(原来真心相爱,会让人感到如此安祥。)
梦中的自己明明就是自己,但是不可思议的是,还有另一个自己在观察这一切,奏眼前的这个人深爱着邬尔蒂雅,没有拥抱和接吻,依然能看出来他深深地爱着她。
真希望能永远地像这样依偎在一起。
一觉醒来,奏一点也不想起床,想继续沉浸在甜蜜的梦境中。
「啊!好棒的梦哦……」
奏多么希望自己能整天都沉浸在如此美妙的睡梦中,或许是昨晚熬夜的关系,一看到闹钟的指针超过九点,奏赶忙跳下床来。
「糟糕!居然这么晚了!」
奏慌慌张张地跑下楼,却发现楼下的气氛相当悠闲,看了看客厅的电视才发现原来今天是星期天,显然是自己睡昏头了,奏因此十分懊恼,都怪自己太糊涂才破坏了甜蜜的美梦。
「咦!朱德先生已经走了吗?」
奏才想着没看到朱德,原来是他已经离开了。
「听说要回去参加网路移植单位临时举办的会议,他要我向你说声再见。」
「什么嘛,真无聊,艾札克呢?」
「送他到车站去了。」
奏昨晚还一直担心,万一连朱德也说要借住在绪方家该怎么办,因此松了一口气,要是朱德住下来的话,日子可就没有办法这么平静了。
(不过,那真是一场美梦……)
吃早餐时,奏又沉溺在梦境中,早就将昨天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
(喔,梦中的我真是太纯情了,为什么不趁当时那种绝佳的机会一亲芳泽啊,至少该搂搂肩膀或抱抱腰吧!白白地浪费掉那么好的气氛。)
一回到现实,奏就不断地检讨自己在梦中的行为。
吃过早餐回到房间,他一打开电脑就收到了电子邮件,是翻译员中田小姐传过来的。
「好快,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信了!」
电子邮件明明是昨天才寄出的,真不愧是认真负责的中田小姐,日本和德国时差约八小时,中田小姐应该是在下班回家时收到信的吧。
奏点击滑鼠,开始阅读起中田小姐的回信。
负责医疗翻译的中田小姐是一位四十多岁的日本女性,专门为必须出国接受治疗的患者们提供翻译或协调连络等服务,虽然个性稍嫌拘谨,却是个工作认真的人,从字句中便可以感受到,她为了奏身体逐渐康复一事感到非常欣喜。
没想到,下一行的内容却急转直下。
『有一件非常不幸的消息要告诉奏。』
「……咦……」
奏阅读着荧幕上的信件内容,在电脑前全身僵直。
『心脏受赠移植协调员赫曼医生,已于上个月九号逝世。』
「……骗人……」
奏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赫曼医生死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骗人的吧,身体那么健康的人怎么可能会突然过世!」
『据说是在高速公路上发生车祸,事实上,这件事直到前几天才被人发现……』
奏觉得自己在做恶梦,那个爽朗又可靠的赫曼医生竟然……死了?
(九号?那不就是在我出院五天后发生的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是骗人的吧。」
赫曼抱着大大的肚皮用力地挥手,微笑欢送奏的情景依然深深地烙印在奏的脑海中。
他的个性开朗、平易近人,不断地抚慰着奏在等待心脏移植手术期间的不安情绪。
他的鼻尖又大又红,洪亮的声音足以媲美庞大的身躯,还有着沉稳的笑容。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使得电脑画面越来越模糊。
「骗人!赫曼医生不可能死掉!」
奏一个劲地冲出房间,跑下楼去,此时艾札克正好回到家里。
「奏!」
艾札克被哭着扑倒在自己怀中的奏吓了一跳,并呼喊着奏的名字,奏胡乱地抓着艾札克的衣服哭着说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赫曼医生竟然死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赫曼医生为什么会死掉……为什么?」
「赫曼医生死了!」
奏哭倒在艾札克的怀中。
艾札克茫然地不知所措。
「——奏……」
在主人离去的房间里,电脑画面上冰冷地显示着那封邮件。
奏并末看完后半段的内容就飞奔出去了。
信中接下来写着这样的内容。
『听说,在赫曼医生的房间里找到一封写给奏的信。
等我拿到那封信后,会翻译成日文寄给你,请你一定要收下。』
ende
后记
来聊聊我的心脏吧。
天生有心杂音的我从学生时代起,就必须经常在健康检查时,接受更为精密的检查。
所幸只是无害的「功能性杂音」,完全不会影响健康状况,虽然觉得检查很麻烦,但若是不去检查就会被叫到保健室,所以我会前往附近规模较大的大学医院看诊。
在接受心电图或超音波检查时,我总是将自己当成改编的石森章太郎漫画中的主角。
(→……真悠哉〉
然后,当我将检查结果交给保健室的医生时,曾经听过「太好了,一定是因为心脏还没有发育完全,才会听到一些多余的杂音」这种安慰的话。(……)
要是现在还听得到心杂音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我一直不敢去做健康检查。(→永远都在发育中……)
大家好,我是桑原水菜。
『黑色心脏』第二集顺利送到您的手上了。
舞台已经完全搬回日本,剧情慢慢地转向奏怦然心跳的校园生活(并没有),『怦然心跳』一词似乎不太恰当,不过请把它当作是悬疑剧的那种紧张感吧。
由于奏和小内(内海〉都是模型爱好者,所以我这次为了体验一下他们的心情,特地跑到模型专卖店去一探究竟,那里是会令模型爱好者留连忘返的好地方,我不断被各种美少女模型的气势震撼,甚至会不由主地赞叹着:「做得好棒呀!」并忘我地欣赏模型。举世闻名的现代日本次文化已经发展得这么厉害啦!买来当礼物送人好像也不错。赶快在不久前才刚落成的成田第一航厦的南翼免税店里开分店吧,寿●屋!在我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突
然映入眼帘的是「孤傲的烂男人」模型。
然后我不知不觉就拿在手上走到柜台结帐。
……『黑色心脏』每一次都会把我引诱到未知的世界。
我兴致盎然(战战兢兢〉地期待着下一次会有什么样的体验。
换个话题,本集中有提到关于「细胞记忆」的论说,它源自于保罗·皮尔索先生的著作『心臓の暗号』(藤井留美·译 角川书店),这是一本相当引人入胜的书,希望更深入了解「细胞记忆」的人,建议您务必一读这本著作(阅读后,我变得好喜欢自己的心脏〉。我特别喜爱超自然事物与心脏之间的关系,这些内容对我相当具有吸引力。
心脏移植患者会继承捐赠者的部分记忆或人格的这种传闻,在移植医疗技术先进的欧美国家特别常见,其中,似乎也存在着无法以「纯属巧合」、「神奇故事」等说法来解释的案例,器官移植法自制定以来即将于明年届满十年,在心脏移植人数不断增加的日本国内,总有一天也会出现这种传闻吧。
目前,大家似乎比较关心「大脑」,但是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心脏功能」会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
接着来谈谈本集中提到的卢恩符文。
卢恩符文占卜十分流行,读者中想必也有人对这方面很熟悉,卢恩符文虽然与罗马字相对应,但是它的每个文字都带有各别涵义,这点相当有趣。
例如:
保护【Algiz】……『Ψ』(相当于罗马字「Z」)
破坏【hagalaz(hagal)】……『Ν』〈相当于罗马字「H」)
力量【(Uruz)】……『Λ』(相当于罗马字「U」)
(录入者注:俺不会打什么卢恩符文…『』中的这几个字母都是随便打的看上去像的= =b)
卢恩符文有日耳曼、斯堪的纳维亚、安格鲁萨克逊……等各种系统,读法也各不相同,占卜中,卢恩符文的意思似乎也会随着正反位置的不同而改变;随着剧情的发展,本文中会陆续出现更详细的解说,字母大幅增加后,笔者也会考虑汇整成表格,作为卷末附录。
再者,这个故事中大量使用了日文片假名拼音,例如「着装」、「战车」……
读者们纷纷来函提问,那些到底是什么文字?
嗯,到底是什么文字呢?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用右手拿着德语字典,既然这已经成为基本用语,就有继续使用当地语言的可能性,接着到底会出现几国的语言呢?我的心情有些不安。
故事舞台明明有所限制,但是使用的法术却相当全球化。
提到地域性,顺便谈一下青梅市的琐碎小事吧,青梅车站的发车铃声是「神秘镜之国的杏子」的主题曲,听到那首歌曲内心就特别平静,如果凯文他们的变身跟杏子的变身方法一样的话,身体就不会疼痛了。(→……现在的国高中生应该……听不懂这个话题吧……)
顺道一提,昭和怀旧博物馆的隔壁也有青梅赤冢不二夫会馆,欢迎一起参观。
也许大家已经注意到了,这次的标题源自于华格纳的曲名,「女武神」的英文读法为「Valkyria」,德文读法为「Valkyries」,书中经常出现这些关键用词。
那些逐渐没有退路的人,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呢?气氛也越来越紧张了。(不过,无论多么紧张,绪方家的晚餐似乎仍视当天的特价食材来决定)
梦花李老师画的奏真是可爱极了,我的心情就如同仁美阿姨一般。
撰写本集时,世界杯足球赛正如火如茶地进行着,可惜故事中无法提到相关话题,不过,我一定会加油的。
下集再见了。Tschuss!(=再见啰!)
二○○六年七月
桑原水菜
【主要参考文献】
『マヤ·アステカの神話』Irene Nicholson·著 松田幸雄·译 青土社
『心臓の暗号』Paul Pearsall·著 藤井留美·译 角川书店
『雪おんな』昭和怀旧博物馆·编著 CRANE
『江戸武蔵野 妖怪図鑑』山口敏太郎·著 KEYAKI出版
[ 本帖最后由 xelloss646 于 2008-2-13 22:10 编辑 ]
14 年前 0 回復
15 年前 0 回復
16 年前 0 回復
16 年前 0 回復
16 年前 0 回復
16 年前 0 回復
16 年前 0 回復
16 年前 0 回復
16 年前 0 回復
16 年前 0 回復
16 年前 0 回復
16 年前 0 回復
16 年前 0 回復
16 年前 0 回復
16 年前 0 回復
16 年前 0 回復
16 年前 0 回復
16 年前 0 回復
16 年前 0 回復
16 年前 0 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