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语11 毒刀·镀[西尾维新][台]


本帖最后由 Lafrente 于 2011-6-25 13:06 编辑



  刀语11毒刀·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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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著:西尾维新
  插画:竹
  图源:猪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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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父亲——只有我爹一个。」
  还差两把便可将传说中的变体刀集齐!
  凡是接近之人皆会被斩杀——手持毒刀「镀」、已成为杀意之化身的真庭凤凰,
  此刻正动身前往真庭忍军的根据地「新真庭里」。
  虚刀流剑客鑢七花与奇策士咎女,也来到伊贺的深山里。
  真庭凤凰独自一人伫立在尸横遍野的村里,
  从他口中说出关于「乱世」的重大秘密究竟是——
  悲剧性的「结局」又会是?
  这次的对手是真庭忍军十二首领之真庭凤凰!



本帖最后由 Lafrente 于 2011-6-25 01:29 编辑






  序章

  ■ ■

  这是段数百年前的故事。
  当时天下为乱世,国家为战国;于现在而言,已是一段往事。
  在丹后某座远离京城的深山之中,有个年轻人正全神贯注地练剑;那人生得高大雄伟,手上所持的亦是把精良的宝刀。
  只见年轻人一语不发,默默挥剑;仔细一瞧,原来他正在砍身旁大树的落叶。这乃是高手试身手时常用的手段,不过他却是连一片落叶也砍不着。
  这可不叫练剑,而是苦行了。
  天下大乱,处处争战,因此年轻人才在这人烟绝迹的深山里苦练剑法。
  虽然他的精神值得敬佩,但行为却是徒劳无功。
  正当此时——
  「真差劲。」
  在这人烟绝迹的深山之中,竟然有个男子对年轻人说话。
  这名男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于年轻人身后,说话的态度显得理所当然,彷佛他和年轻人是十几年的知己。
  「活像小孩办家家酒。你的剑法如此差劲,居然还立志当剑客?」
  「…………」
  年轻人并未回头,置若罔闻,只是一味挥剑。
  男子不以为意,续道:
  「小子,我奉劝你一句——你完全没有用剑的天分。不但资质差,招式不成样,而且……没有杀人的气概。」
  「…………」
  年轻人并未回头。
  「就算你砍了几万片落叶,剑法也不会有所精进。欲精进剑法,便得杀人,因为剑乃是杀人的兵器。一名剑客杀了三百人,才算是入了门槛,可你却连叶子也砍不着。」
  男子说道,然而年轻人依旧毫无反应。
  男子这会儿也觉得扫兴了,叹了口气,说道:
  「我听说有个前途有为的年轻人窝在深山里修行,才在百忙之中从京城赶到此地,没想到只是个无聊的小伙子。哈!我的脑袋也越来越不灵光啦!看来是因为找不到完成迈向完了之路,开始心急了。」
  「……完成迈向完了?」
  男子抓着脑袋转过身去之时,年轻人总算对他的话产生兴趣,停止练剑,缓缓转过头来。
  年轻人打量了男子一番,只见此人居然一身轻装,连包袱也没带便跑到了这种深山里来。
  年轻人垂眼瞥了自己手中的刀一眼。
  他不知男子有何目的。倘若男子所言不虚,真是专程上门来找他,他手中有刀,万一动上了手应该较为有利。
  男子看出了年轻人的心思,先发制人:
  「别动傻念头啦!天下间的刀都是我的战友——不,是我的部下;即便你的剑法不是如此差劲,凭那把刀也决计杀不了我。」
  「……你方才说『完成迈向完了』……」
  年轻人无视这一番话,目光凌厉地瞪着男子问道: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便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过在我看来,莫说是完了,你连完成都差得远!这件事和剑法如此低微的你应该没有关系吧?」
  「我知道我的剑法还不到家。」
  年轻人说道:
  「所以才拚命练剑啊!」
  「拚命?你的精神是值得赞赏,不过小子,你再这么拖拖拉拉的,战国时代便要结束啦!」
  「啊?」
  「你一直隐居于深山之中,不知世间的状况;如今战局已和你所知的有了天壤之别。」
  「战局如何,与我无关。」
  「哦?」
  「我只对精进武艺有兴趣,一心只想穷究剑法,战乱或太平并不能改变我的志向。」
  「哈哈哈!」
  「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志气可佩。你对世俗之事不感兴趣这一点,我也挺欣赏的。原本以为这一趟是白跑了……不过现在看来,你还算勉强及格。」
  男子说道:
  「其实我对世俗之事也不感兴趣,或许是因为我的对手乃是历史之故。就整个历史观之,尘世不过是表面上的一层清水罢了。」
  「历史?」
  年轻人听了男子之言,不由得大皱眉头。
  「瞧你满嘴胡言乱语,不知所云,该不会是疯了吧?」
  「你这么说倒也不算错。对于多数人而书,我确实是个疯子;所以我才得拿出成果以杜悠悠之口。只可惜为山九仞往往功亏一篑,或许是材料的问题吧!饶是我再神通广大,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材料?」
  「不错。没有材料,就铸不了刀。咱们刚才说到哪儿啦?对了,你不是想知道何谓『完成迈向完了』吗?」
  「……不了。」
  见眼前的男子老打哑谜,年轻人心下大感不快,开始后悔自己回头答腔,便摇头否认:
  「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了。请回吧!我还有要事在身。今天的日课还没做到一半呢!」
  「你说的日课,便是指无益的修行吗?我不是说了?剑客不杀人,剑法就不会进步。」
  「杀了三百人,才算是入了门槛?」
  见男子又老调重弹,年轻人说道:
  「好大的口气!那我倒要请教,杀了多少人才算学有所成?」
  「这可难说了。在这个年代,究竟有无剑客称得上是学有所成,还是个问题呢!有的尽是一些三流货色,根本无法善用我铸的刀。」
  「你铸的刀?」
  「怎么?我没说吗?」
  男子昂然说道:
  「我并非剑客,而是刀匠。」
  「刀、刀匠?」
  「我本来是个相士,不过光靠看相卜卦无法餬口,才改行当刀匠。也罢,我的事不重要。小子,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让你的努力开花结果。不过根扎得结不结实,就得看你自己了,鑢一根——」
  这是段数百年前的故事。
  当时天下为乱世,国家为战国;于现在而书,已是一段往事。
  这便是日后的虚刀流开山祖师鑢一根,与此时业已声名大噪的传奇刀匠四季崎记纪的相识经过。

  ■ ■

  由奇策士咎女一手策划,鑢七花实行的完成形变体刀蒐集大计终于迈入了最后阶段,这趟始于年初的集刀之旅也来到了尾声。
  绝刀「刨」,得手!斩刀「钝」,得手!千刀「锻」,得手!
  薄刀「针」,得手!贼刀「铠」,得手!双刀「鎚」,得手!
  恶刀「鐚」,得手!微刀「钗」,得手!王刀「锯」,得手!
  而诚刀「铨」也终于得手!
  尚未得手的完成形变体刀只剩两把——毒刀「镀」与炎刀「铳」!
  到了这个关头,咱们就废话少说吧!
  武侠刀剑花绘卷。
  杀气拼凑时代剧。
  刀语第十一卷,于焉展开!



本帖最后由 Lafrente 于 2011-6-25 01:30 编辑



  一章 前情提要

  ■ ■

  这回从鑢七花的观点来进行前情提要。
  虚刀流第七代掌门人鑢七花。
  今年二十四岁。
  不过对于这二十四年里的前四年,他却没什么印象——不是想不起来,也不是忘了,而是打一开始便不记得。
  对鑢七花而言,他的人生乃是始于丹后的无人岛。
  约莫二十年前,他的父亲虚刀流第六代掌门鑢六枝获罪流放外岛,而他和姊姊鑢七实也遭受池鱼之殃,一起来到了岛上。这座岛便是日后的不承岛。
  鑢七花的修行与征战便是始于此时。
  无论刮风下雨、打雷降雪,他都跟着父亲勤练武功,未有一日懈怠。
  虚刀流门下子弟皆为不使刀剑的剑客,以己身为日本刀,砥砺磨练,以求登峰造极;身为此门派第七代掌门的七花,便是在无人岛长大成人。
  奥州霸主飞驿鹰比等掀起的大乱——在这太平盛世之中唯一的战乱,造就了七花的英雄父亲鑢六枝—在六枝日以继夜的教导之下,七花断绝杂念,全心习武,方才练就了一身好本领。
  是以对于七花而言,不止起初的四年,之后的日子亦是平淡无味,毫无人生的乐趣。
  日日苦练武功的日子,岂有人生的乐趣?
  在这平淡无味的日子里,有个天才与他为伴,便是长他三岁的姊姊鑢七实。这个怪物般的天才,又或是天才般的怪物给了他的人格莫大的影响。
  若说七花的一身本领是靠努力而来,七实靠的便是天赋。
  大乱英雄鑢六枝便是畏惧七实的天赋,才不将掌门之位传给七实,反而传给了七花。七花明白此事之后,心中可说是五味杂陈。
  然而七实与七花之间的差距,却足以让七花将这些情感抛到九霄云外。
  过了十九年平淡乏味的日子,鑢七花、鑢六枝及鑢七实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理所当然的生活。对七花而言,跟着父亲习武便如呼吸一股寻常;对六枝而言,教导儿子武艺便如呼吸一般寻常;对七实而言,偷偷观看他们父子俩练武便如呼吸一般寻常。无论是英雄、掌门接班人或是天才,都以为下一个、下下个十九年亦复如是。
  然而就在此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鑢六枝发现鑢七实的天赋居然变本加厉,更上了一层楼。
  其实六枝之所以察觉,全得归咎于七花。说来也是七实大意,从不对弟弟隐瞒自己的天赋;可她又岂能料到亲生父亲竟会因她天赋过人这等「区区的理由」便下手杀她?
  一天夜里,六枝想趁着七实入睡之时将她勒死;他怕七实偷学自己的招式,便故意不用虚刀流的武功,谁知七花察觉,为救姊姊,便手刃生父。
  这是场虚刀流对虚刀流之战。
  天才姊姊并未出手,只是像平常偷看他们父子俩练武时一般袖手旁观。
  鑢六枝虽有大乱英雄之誉,毕竟年老力衰:当时鑢七花年方二十三,无论体格或武艺都已凌驾于父亲之上,因此得以杀了六枝。
  经过了这出逆伦惨剧之后,鑢六枝命丧黄泉,鑢七花则坐上了虚刀流第七代掌门人之位,一家三口的日子从此成了姊弟相依为命的生活。
  其实获罪流放外岛的鑢六枝本人已死,七花与七实犯不着留在岛上;但他们俩却都做好了与父亲同葬孤岛的觉悟。
  七花更是打算与虚刀流共存亡,因为他除了虚刀流以外,一无所有。
  他没有父亲的辉煌战绩,没有姊姊的天赋,有的只有虚刀流。
  「七花。」
  七实曾对七花如此说道:
  「我向来瞧不起无谓的努力。我敬重努力的精神,也钦佩生来便懂得努力的爹和你;不过每当我瞧见别人挥霍努力,便觉得难以忍受。」
  闻言,七花一反常态,向姊姊顶嘴:
  「挥霍努力?我看姊姊才是挥霍天赋呢!」
  一年之后,转机出现了。
  一年后的正月,有个新访客来到了这座连地图也未曾记载的无人小岛——不承岛之上。
  来人是个女子,身穿媲美十二单衣的锦衣华服,生了一头前所未见的雪白头发,身上还佩了把刀。
  那把刀便是七花有生以来头一次见到的「真刀」。其实那女子平时并不携带兵刃,当时是被逼得紧了,狗急跳墙,方才佩刀在身;不过此时的七花自然不知情。
  那女子来到岛上,乃是为了造访六枝。
  七花说明六枝已死,自己继任为第七代掌门之后,女子便说道:
  「原来如此,体格不差,外貌也还过得去,算是及格。」
  她又说道:
  「我要找的是虚刀流掌门,因此,我寻访之人已从六枝前辈变为尔。」
  女子自称为奇策士咎女,官居尾张幕府家鸣将军家直辖预奉所军所总监督。
  而她的来意,一言以蔽之,便是集刀。
  实质上支配战国的传奇刀匠四季崎记纪所铸的刀,被称为变体刀;变体刀共有千把,尾张幕府拥有其中的九百八十八把。
  而剩余的十二把,均是非比寻常的货色。
  绝刀「刨」。
  斩刀「钝」。
  千刀「锻」。
  薄刀「针」。
  贼刀「铠」。
  双刀「鎚」。
  恶刀「鐚」。
  微刀「钗」。
  王刀「锯」。
  诚刀「铨」。
  毒刀「镀」。
  炎刀「铳」。
  这十二把刀乃是四季崎记纪精心铸造而成,为众变体刀之中的上等之作,故而称为完成形变体刀。
  过去一统天下的旧将军处心积虑,用尽手段,虽然集得了尾张幕府现在拥有的九百八十八把刀,却得不到这十二把刀。
  奇策士造访虚刀流掌门,为了便是集齐这十二把刀。
  如今天下太平,大乱也逐渐被人淡忘,为何还要蒐集这些凶器?奇策士说了许多理由,但七花却是有听没有懂。
  不,听是听懂了,但他全无兴趣。
  无人岛长大的七花心如止水,根本无心过问尘世之事。
  奇策士的一番话,七花根本没听进耳里:不,听是听进去了,但还不足以让他决心出岛。
  然而当他知道了奇策士咎女的心思之后,他终于决心出岛。
  原本在这太平盛世,虚刀流只能消失于历史的洪流之中,如今总算得以重现江湖。
  蒐集变体刀的过程虽然称不上一帆风顺,却也一把一把地陆续到手。
  正月,绝刀「刨」。
  真庭忍军十二首领之一真庭蝙蝠为从奇策士咎女身上套出情报,来到了不承岛上;七花便是从他手中夺得了天下间最坚韧的刀——绝刀「刨」。
  二月,斩刀「钝」。
  独居于因幡沙漠下酷城之中的宇练银阁善使拔刀术,七花便是从他手中夺得了天下间最锋利的刀——斩刀「钝」。
  三月,千刀「锻」。
  掌管出云种社,统率千名黑巫女的敦贺迷彩乃是千刀流的高手,与虚刀流堪称互为两极;七花便是从她手中夺得了天下间最众多的刀——千刀「锻」。
  四月,薄刀「针」。
  七花在过去曾进行双刀对长刀之战的圣地周防岩流岛之上,打败了素有日本第一高手之誉的堕剑客铺白兵,从他手中夺得了天下间最脆弱的刀——薄刃「针」。
  五月,贼刀「铠」。
  七花单枪匹马挑战以萨摩浊音港为根据地的海盗校仓必,从他手中夺得了天下间最强固的刀——贼刀「铠」。
  六月,双刀「鎚」。
  居住于一级灾害区虾夷踊山之上的冻空一族惨遭灭族之祸,唯有少女冻空粉雪幸存;七花便是从她手中夺得了天下间最重的刀——双刀「鎚」。
  七月,恶刀「鐚」。
  过去旧将军以铸佛像为藉口集刀,在和岩流岛并称两大圣地的土佐清凉院护剑寺建造了刀大佛;天才鑢七实离开不承岛,紧追着七花来到了护剑寺,七花便是从她手中夺得了天下间最凶恶的刀——恶刀「鐚」。
  八月,微刀「钗」。
  江户不要湖与虾夷踊山同属一级灾害区,有机关人日和号驻守;日和号既为人偶亦为刀,又是变体刀之主,七花夺得了它,亦即夺得了天下间最像人的刀——微刀「钗」。
  九月,王刀「锯」。
  棋士圣地出羽天童将棋村代代相传的活人剑流派——心王一鞘流第十二代掌门汽口惭愧,正气凛然,一丝不苟;七花便是从她手中夺得了天下间最无毒性的刀——王刀「锯」。
  十月,诚刀「铨」。
  昔日奥州霸主飞驿鹰比等的牙城飞驿城,化为斩尽叛军党羽的百刑场;七花便是在此从四季崎记纪的旧识仙人彼我木轮回手中夺得了天下间最诚实的刀——诚刀「铨」。
  合计十把。
  经过了一番波折,总算是集得了十二把完成形变体刀中的十把。
  如今七花长了智识,增了情感,多了觉悟;这趟旅程一路行来,还算顺遂。
  当然,集刀仍有隐忧存在。
  比如同以集刀为目的的暗杀集团真庭忍军,又比如奇策士咎女的天敌,尾张幕府家鸣将军家直辖稽窍所总监督否定姬及她的心腹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
  蒐集王刀「锯」及诚刀「铨」时所得的情报,显示出完成形变体刀之后似乎另有秘密,亦是个隐忧。
  如今只剩两把刀。
  毒刀「镀」。
  炎刀「铳」。
  要找到这两把刀的日子应该不远——七花最近时常思考集齐变体刀之后的问题。这事他从以前便常想起,最近更是三不五时浮现于脑海之中。
  旅程结束之后,他这把奇策士的宝刀又该何去何从?
  奇策士咎女会如何处置他?
  奇策士借助虚刀流之力集刀,事成之后,打算如何处置虚刀流?
  七花不明白,也不愿明白。
  其实他连想也不愿想。
  因为对于奇策士咎女而言,虚刀流——七花之父大乱英雄镳六枝,正是杀害她父亲奥州霸主飞驿鹰比等的可恨仇人。

  ■ ■

  「……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尔问我,我问谁?」
  听闻虚刀流第七代掌门鑢七花如此询问,尾张幕府家鸣将军家直辖预奉所军所总监督奇策士咎女面有难色,微微颔首。
  他们俩身在出羽一座客栈的二楼客房里,隔着地铺相对而坐。
  地铺上躺着一个孩童,睡得极沉;虽然一息尚存,看来却宛如死了一般。
  「倘若这小子说得不假,我们可不能在这里耽搁。所幸他性命无碍,伤势也逐渐复原,已不需我们看顾。我们还是趁早动身为宜。」
  「嗯。」
  七花点了点头。
  「不过我还是半信半疑。他说的话听起来不大可靠,该不会又是圈套吧?」
  「嗯,对手是真庭忍军,确实有此可能。」
  「其实我打一开始就怀疑啦!」
  七花指着睡在被窝里的孩童说道:
  「这小子真是真忍吗?」
  「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咎女点头说道:
  「他是真庭忍军十二首领之一,真庭鱼组的真庭企鹅。我见过他,决计错不了……他可是真庭忍军十二首领之中仅次于真庭凤凰的可怕忍者。」
  「这小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我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忍法。据说他所使的忍法甚至凌驾于真庭凤凰之上。」
  「是吗——」
  咎女拍胸脯打包票,但七花仍是半信半疑。


  如此可怕的忍者竟会沦落到这副德行?这倒也是件可怕之事。
  若是真庭企鹅所言属实——
  「………………」
  事情是发生在上个月。
  咎女二人前往奥州陆奥的飞驿城遗址——百刑场,从仙人彼我木轮回手中接收了诚刀「铨」之后,便打道回府,返回尾张;然而就在他们越过陆奥与出羽的交界之时,却见到真庭企鹅倒在路上。
  七花搀起企鹅一看,只见他胸口有道刀伤,伤口极大,很可能致命;说来也是奇迹,这一刀并未伤及要害,企鹅才得以留住一条小命。
  饶是如此,这道刀伤仍不简单。
  早在七花注意到那一身无袖忍装、锁链缠绕的奇特装扮,以及奇策士咎女察觉到那孩童便是真庭企鹅之前,企鹅便已开口说道:
  「请救救凤凰大人。」
  说完以后,
  企鹅便昏厥过去了。
  不消说,真庭忍军乃是奇策士咎女的死对头;当初咎女计划集刀,头一个找上的帮手便是真庭忍军,谁知真庭忍军派出的十二首领之一真庭蝙蝠虽然成功夺得了绝刀「刨」,却背叛咎女,私吞宝刀。
  之后咎女转向当时的日本第一高手锖白兵求助,却又被他背叛,几乎走投无路,对于真庭忍军的怨恨自然也更深了。
  只要一见到真庭忍军,咎女便会失去冷静;这种情景七花已经见过了好几次。对于咎女而言,所有真庭忍军之人都是罪无可赦。
  不过这回遇上的是个三尺童蒙,又身负重伤,咎女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了。
  最后七花与咎女打消了回尾张的念头,移往附近的客栈。见咎女二人带了个身负重伤的孩童前来,掌柜面露难色,却被咎女用钱给打发了。
  基本上,咎女是个玩弄权术、作威作福之人。
  他们俩静待企鹅伤势复原,
  从十月等到了十一月。
  「话说回来,咎女,大夫明明说他的伤势没有大碍,为何复原得这么慢?他一天里只有片刻能说话,说话时又结结巴巴、断断续续的。」
  「他说话原本便是这样。」
  咎女望着真庭企鹅的睡容说道:
  「据说企鹅的忍法太厉害,连他自己也无所适从,因此才造就了这种不似忍者的懦弱性子。」
  「你还真清楚啊!」
  「全是从蝙蝠口中听来的。」
  咎女叹了口气,猛然起身。
  「一直杵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听了今天企鹅所说的一番话后,我总算恍然大悟了。虽然一切还只是假设,也可能如尔所言,是个圈套;但我们的目的毕竟是集刀,既然真庭凤凰手中有四季崎记纪所铸的十二把完成形变体刀之一——毒刀『镀』,我们便得去夺回来。现在的状况,总比让真庭忍军又找上门来开一些棘手的条件要来得好多了。」
  「……那这小子该怎么办?」
  七花也跟着咎女起身,又指着企鹅问道:
  「把他丢在这儿?」
  「毒刀『镀』特性非比寻常,刀身带有毒性;他迟未复原,想来便是缘于此故,放着不管也不成问题。就算他复原了,也追不上早就动身的我们。既然该有的情报已经到了手,我们也没道义继续照顾他。反正他还只是个孩子,客栈的人也不至于赶他出去吧!」
  说着,咎女便开始整理行装。
  她脱下了媲美十二单衣的锦衣华服,换上了另一套媲美十二单衣的锦衣华服。
  咎女的便装与旅装都是一样的厚重华美。
  自从七月被七花的姊姊七实断发以来,咎女更衣时花费的时间与功夫减少了许多。七花一面帮她更衣(心里一面怀疑着可有必要更衣),一面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可是你最恨的真庭忍军……不用收拾掉吗?」
  「尔的意思,是要杀了他?」
  咎女将七花刻意拐个弯儿问的问题给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神色与语气丝毫未变。
  「瞧尔打得是什么主意。七花,真庭忍军确实可恨,我绝不原谅他们背叛之事;不过胡乱杀人并无意义。我可不是这种残暴之人。」
  「嗯……那就好。」
  「真庭企鹅的忍法的确可怕,不过他现在落魄至此,杀之也无益。虽然真庭忍军并非知恩图报之徒,但还是姑且作个顺水人情吧!等到我们集齐了刀,便要向他讨回这笔人情。这个忍者极有利用价值。」
  「利用价值……」
  集齐了刀。
  咎女这句话梗在七花心头。也不知咎女可有察觉七花的心思?只见她轻轻甩了甩已然完全不显突兀的短发,说道:
  「好了,这就动身往伊贺出发吧!去瞧瞧发了疯的真庭凤凰前往的新真庭里。」



本帖最后由 Lafrente 于 2011-6-25 01:32 编辑



  二章 断罪圆

  ■ ■

  故事到了尾声,人物关系却仍然错综复杂,所以在这儿替各位看官做个简单的人物介绍。第十二卷是最后一卷,没有多余的篇幅前情提要,只怕这会是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人物介绍」。
  所幸该介绍的人物倒也不多。
  头一个便是咱们的奇策士咎女。她乃是尾张幕府家鸣将军家直辖预奉所军所总监督,本名不详,来历不明,为幕府内出了名的蛇蝎美人;生就一头白发,身穿锦衣华服。
  而她真正的身分若是曝光可得砍头——原来她便是奥州霸主、大乱主谋飞驿鹰比等之女。
  她为了替死于大乱的父亲报仇,方才混入可恨的尾张幕府之中,建功立业,升官进爵。
  她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打入幕府中枢;至于蒐集四季崎记纪的完成形变体刀,只是手段,并非目的。
  她不习武艺,弱如纸门,单凭一己智略及奇策存活至今;不消说,今后她依然不会改变她的作风。
  夺得王刀「锯」及诚刀「铨」两把刀之后,她对于四季崎记纪的变体刀开始产生怀疑。
  第二个则是咱们的镳七花。他乃是虚刀流第七代掌门,不使刀剑的剑客,亦是一把日本刀;生就一头乱发,人高马大,虎背熊腰。
  他自幼在无人岛上长大,不懂世事;这回是应咎女之请,方才出岛集刀。
  目前的战绩为十五战十一胜三败一和。
  不过最后的那一和原本就是场难分胜败的比试,而在三败之中,一败是因为对手冻空粉雪年幼,心生大意;一败是因为受制于剑道规则;当真落败(或该说找不到落败藉口)的只有对上天才鑢七实的那一战。
  就连锖白兵也败在他的手下,如今他即便自称日本第一高手,想必也无人敢置一辞。
  接下来可是重点。其实他本身即是四季崎记纪所铸的变体刀之一。
  他不叫完成形变体刀,而是完了形变体刀。
  四季崎记纪打造了千把变体刀,全都是为了铸出这一把完了形变体刀——鑢七花。
  说得更精准一点儿,不是鑢七花本人,而是整个虚刀流。
  蒐集诚刀「铨」时,咎女从仙人彼我木轮回口中得知此事,方又转告七花;不过遗憾得很,七花为人粗枝大叶,从不为了自己的存在意义而烦恼,根本没当一回事。
  然而,想当然耳,他身为完了形变体刀之事将会大大左右今后故事的去向。
  第三个是否定姬。她乃是尾张幕府家鸣将军家直辖稽核所总监督,本名不详,来历不明,生得金发碧眼,容貌于锁国的日本之内可说是极为罕见;她是幕府内另一个出了名的蛇蝎美人,亦是奇策士咎女的天敌。
  否定姬身为稽核所之首,监视暗怀鬼胎的咎女乃是份内职责所在;不过即便不论这一节,她与奇策士仍是水火不容。
  咎女数度斗倒否定姬,但否定姬总能东山再起;每当否定姬重掌大权,权势便更胜以往。
  咎女见状,不由得毛骨悚然,是以计划集刀之际又想方设法、费尽心机来对付否定姬。本以为这回万无一失,否定姬绝不能卷土重来;谁知才过了半年,她又重掌大权,权势更上一层楼。
  此后,否定姬便开始插手集刀之事。她先是透露恶刀「鐚」之主鑢七实占领了剑客圣地清凉院护剑寺的消息,接着点明四季崎记纪的剑窑便在江户不要湖,后来又告知咎女奥州百刑场的仙人手上握有诚刀「铨」之事。
  见否定姬的情报如此精准,咎女更觉得毛骨悚然;不过说穿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同前一卷所示,否定姬乃是传奇刀匠四季崎记纪的子孙。
  否定姬和奇策士咎女不同,即便揭穿了这层来历也无害于她;但她仍旧守口如瓶,只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心腹。
  其实她并非故弄玄虚,只是揭穿身分的时机尚未到来罢了。
  奇策士咎女有奇策士咎女的野心,否定姬自然也有否定姬的野心;不过她的野心要以野心二字称之,似乎又不尽贴切。
  总而言之,雷而总之,否定姬对于四季崎记纪的完成形变体刀了若指掌,便是缘于此故。不过对于完成形变体刀的下一阶段——完了形变体刀,她却是所知无几了。
  否定姬并非无所不知。她还不知道鑢七花便是完了形变体刀。
  第四个是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他亦是尾张幕府家鸣将军家直辖稽窍所之人,身着西装,头戴面具,老本行是忍者,正是方才所述的否定姬心腹。他和主子一样来历成谜,不过他并未刻意掩藏,连奇策士咎女都知道他便是一百七十年前与真庭忍军相争而覆灭的相生忍军之后。
  除了相生忍法,他还懂得相生拳法及相生剑法;手上握有四季崎记纪所铸的最后一把完成形变体刀炎刀「铳」。
  所谓的炎刀「铳」乃是双枪,一把是转轮式连发手枪,另一把则是自动式连发手枪。当然,这把刀乃是四季崎记纪的子孙否定姬与他共有。
  眼下他奉否定姬之命,刺杀真庭忍军的实质领袖真庭凤凰;他与真庭凤凰之间似乎因缘不浅,不过究竟是何因缘,目前尚未揭晓。
  第五个真庭凤凰与第六个真庭企鹅便一并介绍了。
  他们俩皆是真庭忍军十二首领,真庭企鹅属真庭鱼组,浑号「增殖企鹅」;真庭凤凰属真庭鸟组,浑号「神禽凤凰」。
  真庭企鹅能使两种忍法,一为「毁命运」,一为「柔球术」;而真庭凤凰目前能使三种忍法,一为「系命」,一为「断罪圆」,一为「记录回溯」。
  真庭忍军为专事暗杀的忍者集团,原本只是受托于奇策士咎女而出手集刀,然而后来却动了中饱私囊的歹念。
  这全是因为真庭里穷困落魄,难以维持。天下太平,已经用不着专事暗杀的忍者集团;但真庭忍军又岂会乖乖认命?
  对他们而书,蒐集四季崎记纪之刀便是挣钱的大好机会。集刀恐怕是幕府交付真庭忍军的最后一个重大任务,因此他们便搭上这艘顺风船,趁机大捞一笔。
  然而真庭忍军万万没想到,他们上的竟是条泥船。
  起先计划进行得还算顺利,不但从美浓的泪磊落手中夺得绝刀「刨」,又成功背叛奇策士咎女(奇策士虽然事先定下防止真庭忍军叛逃之计,却仍是被真庭忍军摆了一道):然而接下来却是祸事连连。
  先是真庭兽组的「冥土蝙蝠」真庭蝙蝠败在鑢七花手下,紧接着是真庭鸟组的「反话白鹭」真庭白鹭命丧宇练银阁之手,真庭鱼组的「锁缚食鲛」真庭食鲛又为敦贺迷彩所杀,真庭虫组的「猎头螳螂」真庭螳螂、「无重蝴蝶」真庭蝴蝶及「棘刺蜜蜂」真庭蜜蜂亦全数丧生于鑢七实之手。
  后来真庭兽组的「传染狂犬」真庭狂犬亦为鑢七花所败,「查阅川獭」真庭川獭出师未捷身先死,真庭鱼组的「长寿海龟」真庭海龟及真庭鸟组的「倒卷鸳鸯」真庭鸳鸯又先后命丧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之手,如今真庭忍军十二首领只剩下两名,可谓落魄不堪。
  而眼下真庭忍军的处境更是凄惨至极;至于如何凄惨,便待稍后慢慢道来了。
  总而言之,如今上游六人分成三个阵营,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第一阵营为奇策士咎女与鑢七花,蒐集了十把刀,分别为绝刀「刨」、斩刀「钝」、千刀「锻」、薄刀「针」、贼刀「铠」、双刀「鎚」、恶刀「鐚」、微刀「钗」、王刀「锯」及诚刀「铨」。
  第二阵营为否定姬与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握有炎刀「铳」。
  第三阵营为真庭凤凰与真庭企鹅,握有毒刀「镀」。
  最后能够集齐所有四季崎记纪完成形变体刀的究竟会是哪一阵营?
  目前答案尚未可知,不过不久之后,鹿死谁手便会分晓。

  ■ ■

  真庭企鹅开始回想。
  打从方才起,便又是提要,又是人物介绍,又是回想,故事根本没进展;不过这回的回想可是有进展的回想。
  事情是发生在上个月。
  当时真庭企鹅与真庭凤凰一路直往奥州百刑场而行:他们俩的目的,便是去会晤前往奥州百刑场蒐集诚刀「铨」的奇策士咎女。
  一切全照计划进行。
  自从知道了鑢七花及完成形变体刀之主的厉害之后,真庭凤凰便暂且退出集刀之争,只以夺得一把刀为目的;至于剩余的变体刀,便交由奇策士与虚刀流掌门去蒐集,他则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为此,他与奇策士结盟,还牺牲了一名弟兄。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当时咎女已集得九把完成形变体刀,真庭凤凰则握有毒刀「镀」,正是扭转局势的好时机。
  企鹅以为该等奇策士再集得两把刀——亦即集得十一把刀时再下手,或是以静制动,等对方找上门来;不过凤凰却认为这么做会错失良机。
  凤凰的想法并没有错。
  其实包含企鹅在内,真庭忍军多是些狂诞谬妄之辈,不懂得定计筹策,也不懂得依计行事:就连凤凰拟定的计划,都险些因真庭忍军十二首领之一「传染狂犬」真庭狂犬的一时冲动而破坏。在真庭忍军之中,能够定计筹策,并使唤这些狂诞谬妄之辈依计行事的,也只有较谙世情的实质领袖真庭凤凰一人了。
  因此企鹅并未出言反对。凤凰认为该在此时行动,便得在此时行动。
  然而如今一想,凤凰终究是错失了先机,错失了良机。
  「不通。」
  在出羽与陆奥的交界之前,有道人影挡住了企鹅与凤凰的去路。
  那人腰间悬着长短对刀,身着西装,头戴面具,面具上写着「不忍」二字。
  「我早料到在此地守株待兔,就能等到你——真庭凤凰,还有……真庭企鹅,是吧?我懒得等你们质问,直接报上名号。我叫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是为了杀你们而来。」
  「呜……」
  企鹅忍不住呻吟。
  他们和这名男子并非第一次碰头。九月里,真庭凤凰、真庭企鹅与真庭鸳鸯三人于伊豆围着毒刀「镀」计议之时,这名身着西装的面具男子突然现身;当时鸳鸯为了保护凤凰、企鹅与毒刀「镀」,便自告奋勇,挺身断后。
  结果如何,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鸳鸯至今尚未前来会合。
  「没错,我杀了真庭鸳鸯。」
  企鹅身为忍者的修行还不到家,心事全写在脸上—身着西装面具的男子——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瞧出他的心思,便来了个落井下石。
  反观右卫门左卫门脸戴面具,无从窥探表情,自然瞧不出他的心思了。
  「真庭海龟也是我杀的,这事我也向真庭鸳鸯说过了。」
  企鹅哑然无语,凤凰却冷静地趋前一步,护住企鹅,说道:
  「哦?汝居然杀得了海龟?」
  「我想你也不认为他还活着吧!现在你可明白了?真庭凤凰,真庭忍军十二首领如今只剩下你们两个了。」
  「此事吾早已明白了。这话若是出于威吓之意,也未免太过可笑。」
  凤凰说道:
  「忍者活着,便是为了赴死。」
  「你还是老样子。」
  右卫门左卫门突然说出了惊人之语。
  「一点儿也没变啊!凤凰。」
  不错,他说话的态度,彷佛早已与凤凰相识。
  其实企鹅亦曾怀疑,前几天还问过凤凰,但当时凤凰却一口否定,说他识得一个与右卫门左卫门相似的男子,但那人决计不会是右卫门左卫门。
  「哼!」
  凤凰说道:
  「吾还以为汝会来得更早,没想到却是到了交界才出手。」
  「我还有其他要事在身啊!我也想尽快收拾你,好回头去办正事。」
  「彼此彼此……话说回来,听汝方才的口气,似乎早识得吾?」
  「别装蒜了,凤凰,你应该心知肚明。早在你我于伊豆照面之时,你就已经明白我是谁了,所以才会逃之夭夭,不是吗?」
  「逃之夭夭?荒谬!」
  凤凰续道:
  「吾最难以容忍的,便是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这个胡詻的名字。倘若汝真是吾所想的那个人,为何不光明正大地报上名来?」
  「很不巧,这就是我现在的本名。」
  右卫门左卫门说道:
  「我和你可不一样。」
  「——的确,汝变了不少。」
  凤凰头也不回地教身后的企鹅退下。
  「汝的忍法柔球术在这种宽敞的地方可使不出来。」
  「遵、遵命——」
  企鹅点头,乖乖退下。
  「凤、凤凰大人,您可得小心。倘若海龟大人和鸳鸯大人真的是死在他手下,想必他的实力——」
  「吾明白。」
  凤凰点头。
  「他的实力与吾应在伯仲之间。」
  「『不禁』。」
  右卫门左卫门一面伸手探往腰间的长短对刀,一面说道:
  「你说这话,真教我不禁失笑啊!真庭凤凰。你我的实力在伯仲之间?那是当然啊!」
  企鹅原以为右卫门左卫门善使双刀,立时便要拔刀攻来;谁知他拔是拔了,却是连刀带鞘拔出腰间,并将两把刀丢到路旁。
  「相生剑法对真庭海龟和真庭鸳鸯都不管用,我就省去这道功夫了。反正我并非剑客,律法可没规定我非得用剑不可。」
  「那倒是。」
  凤凰也如法炮制,从腰间连着鞘拔出刀来。
  不消说,他的刀正是四季崎记纪所铸的十二把完成形变体刀之一——毒刀「镀」。
  凤凰将刀交给企鹅,嘱咐道:「好好拿着。」
  看来这两人似乎打算赤手空拳决胜负。
  「这下子双方都是手无寸铁,行了吧?『右卫门左卫门』?」
  「没错,正是『右卫门左卫门』。」
  右卫门左卫门说道:
  「用千锤百链的身躯与招式来一决胜负也不坏啊!」
  「很好。」
  凤凰的手在他点头之前便已先动了。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数把手里剑,一口气朝着右卫门左卫门射去。
  然而右卫门左卫门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虽然晚了凤凰一步,却也射出了手里剑。他所投掷的手里剑与凤凰不同,乃是棒手里剑,状似苦无,速度较陕。
  双方的手里剑在两人之间相撞,往一旁弹开。
  见对手说好了赤手相斗却以手里剑偷袭,两人并未出口责难,只是默默地继续交战。此亦当然,他们俩皆是忍者,素以卑鄙卑劣为营生手段;唯一有别者,便是一人仍为忍者,另一人却已金盆洗手。
  不过三芳观战的真庭企鹅并不知道右卫门左卫门原为忍者。他年岁尚轻,根本不知道一百七十年前曾有个被灭的相生忍军;不过见了手里剑,也猜出了右卫门左卫门乃是忍者出身。
  企鹅有十足把握,只要拉近距离,凤凰必胜无疑。
  真庭凤凰所使的忍法断罪圆在近距离之下威力无穷,饶是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再怎么厉害,中了断罪圆必败无疑,所以这场仗定会以凤凰的胜利收场。
  企鹅虽有十足把握,却难消心中不安;每当他抹去一丝不安,不安便又油然而生。
  这股不安与不祥的预感并非起因于企鹅的懦弱。
  真庭凤凰与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交手数回合之后,便如企鹅所料,成了近身战;然而胜负却并未因此分晓。
  他们两人的招式打不中对手,亦无牵制之效,却又不能疏于防御,只能你一来、我一往,成了消耗战。
  两人并未保留实力。右卫门左卫门脸戴面具,心思难辨;但瞧凤凰的表情,便可知他这一仗打得并不轻松。
  ——为什么?
  企鹅抱着毒刀「镀」,满心疑惑。
  ——为何凤凰大人不使断罪圆?
  在这种距离之下,忍法断罪圆必中无疑,凤凰为何不出招?
  「凤——凤凰大人!」
  企鹅忍不住出声叫道:
  「断、断罪圆!用断罪圆!」


  「哦?」
  点头的却不是凤凰,而是右卫门左卫门。
  「凤凰,原来你称『那一招』为断罪圆?」
  「…………」
  凤凰没有答话,既未停止进攻,也末停止防守。这一点右卫门左卫门亦是相同,但他却能一边打斗,一边对企鹅说话。
  「真庭企鹅,你所说的忍法断罪圆在相生忍军里被称为忍法生杀。」
  「生——生杀?」
  「而我现在则称此招为不忍法不生不杀。」
  「…………!」
  企鹅年纪虽小,却聪敏过人。他只是生性懦弱,脑筋转得可不比成人慢;因此他听了右卫门左卫门这番话,便完全明白了。
  「说来还真讽刺啊!凤凰。」
  右卫门左卫门说道:
  「你是个优秀的忍者;无论首领折损多少,只要你还在,真庭忍军便是个十足的威胁。可是我却毫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你。」
  「…………」
  「因为你就是我。」
  忍法系命。
  这个忍法乃是真庭凤凰除了断罪圆之外的另一个绝招,可说是他的代名词;只要将别人的身体砍下,接绩到自己身上,便能习得别人的招数。
  眼下真庭凤凰所用的左臂,便是真庭忍军十二首领之一真庭川獭的左臂;因此现在的凤凰能使用川獭的忍法——近似探魂法的记录回溯。
  倘若断罪圆原为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的招式,也就难怪凤凰迟迟不出此招了。因为高手对于所用招式的弱点向来是了如指掌。
  不错。所以企鹅问起时,凤凰才会一口咬定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绝非自己的旧识——忍法系命须得杀死对手才能奏效,凤凰的旧识早该死了,自然不会是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
  既然如此,为何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还活着?
  「我曾经死过一次。」
  右卫门左卫门宛若回答企鹅的疑问一般,说道:
  「身体未死,但心却死了,是我现在的主子否定了我的死。只要是主子交付的任务,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否定?汝的主子果然是否定姬?」
  「你早就知道了吧?」
  「哼!」
  听了右卫门左卫门这番话,真庭凤凰毫无动摇之色,彷佛左耳进右耳出。
  他看来并不像虚张声势。
  已死的故人——过去死在自己手下的人出现于眼前,真庭凤凰却无动于衷?
  「吾等是彼此彼此啊!右卫门左卫门。汝为吾,吾亦为汝,再打下去,纵使吾胜不了汝,也不会败在汝的手下。」
  「或许吧!」
  右卫门左卫门说道。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继续打斗;手里剑等暗器早已用完,转为肉掌相搏的近身战。
  他们的身手熟练俐落,打起来又平分秋色,不分轩轾,彷佛是说好了一起套招一般,外人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
  既然两人势均力敌,企鹅若是上前助阵,应该能打败右卫门左卫门;但当时企鹅却未想到这一节,即便想到了,只怕也不敢出手。胡乱插手,或许反而会害得凤凰落于下风;是以右卫门左卫门与真庭凤凰始终胜负难分。
  ——他的实力与吾应在伯仲之间。
  企鹅想起了凤凰的这句话。
  这是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决斗;正因为攸关性命,两人老使虚招牵制。
  企鹅暗自忧心久战不利于凤凰。这并非企鹅杞人忧天,而是有确切的根据。
  以鑢七实为例,凤凰自己也说过,七实的招式「观习」与他的忍法系命有相似之处,但却有一个决定性的差异——七实不须杀死对手,也不须接续砍下的部位,只消用眼睛瞧上一次便能学习对手的招数,看上两次则能融会贯通;更可怕的是,她能把招式使得比原主还要精纯。这全是归功于鑢七实的天赋异禀。
  反观真庭凤凰虽然是个优秀的忍者,却非天才;以不习惯的左臂来使别人的忍法,自然是生涩有余了。
  真庭凤凰夺取忍法断罪圆应是许久以前之事,不至于尚未熟练;但要使得比原主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精纯,可就是难如登天了。
  当然,真庭凤凰以忍法系命学来的不止忍法断罪圆及忍法记录回溯,还有许多企鹅不知的招式;只不过真庭凤凰似乎找不到时机使出这些招数。右卫门左卫门不给他任何出招的机会。
  看来右卫门左卫门熟知的不止断罪圆,还有与「神禽凤凰」真庭凤凰对阵的各种战术;而这些战术并非他临阵磨刀,而是在许久以前便已知悉。
  这对旧友一个夺了对方的忍法,一个死于对方手下。
  这场势均力敌的决斗断不会永远持续下去。对凤凰而言,对手是早已作古之人;然而对右卫门左卫门而言却非如此。
  凤凰在伊豆见到右卫门左卫门之后虽曾怀疑他的身分,毕竟无十足把握,岂能料到会陷入如此僵局?但右卫门左卫门长年以来忍辱负重,只为了这一天,不知早在脑中演练过几千次战局!
  「凤、凤凰大人!凤凰大人,请用这个!」
  于是企鹅做了错误的决定。
  这可说是一个最糟的判断,然而当时的企鹅并不这么认为,反而以为这是打破僵局的唯一方法。
  真庭企鹅朝着背对自己的真庭凤凰掷出了毒刀「镀」。
  那是四季崎记纪所铸的完成形变体刀中毒性最为强烈的一把。
  只见毒刀回旋之时滑出了鞘,刀鞘飞往一旁,刀身却似具有意志一般,笔直地朝着真庭凤凰飞去。
  刀不选择砍杀的对象,却选择主人;看在年幼的企鹅眼里,毒刀便如这句话所示,选择了真庭凤凰为主,朝着主人飞驰而去。
  人说四季崎记纪的变体刀左右了战国的势力,拥有的变体刀数目越多,国力便越为强大;众多变体刀之中,最为精良的便是完成形变体刀,而其中又以毒刀「镀」毒性最为强烈。真庭企鹅以为只要动用此刀,便能打破僵局,助真庭凤凰击败右卫门左卫门。
  这个主意或许值得一想,却不值得一试。换作是身为军师的奇策士咎女或身为谋士的否定姬,决计不会出此下策。
  凤凰向来严禁企鹅拔出毒刀,是以这乃是企鹅头一次见到毒刀刀身。
  只见毒刀刀身黑若暗夜,墨光闪闪,散发着腾腾妖气;
  刃长不足五尺,刀身极弯,刀柄之上并无护手。
  「…………!」
  凤凰亦知企鹅判断有误,但出鞘的刀从身后飞来,情急之下他只能接刀;更何况他与右卫门左卫门正在激战之中,难以闪避。
  即便他来得及闪避,也不能躲开;因为他一旦避开,便等于将毒刀「镀」拱手让给面前的右卫门左卫门。
  因此真庭凤凰只能头也不回地抓住毒刀「镀」。

  ■ ■

  接下来的发展简单明了,却不堪回首。
  真庭凤凰一握住毒刀「镀」,便一刀往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砍去,接着又砍伤真庭企鹅。
  之后便拿着出鞘的毒刀离开现场,也不捡回刀鞘。
  真庭忍军十二首领之一真庭凤凰就这么疯了。



本帖最后由 Lafrente 于 2011-6-25 01:36 编辑



  三章 东海道

  ■ ■

  位于家鸣将军家辖下尾张城附郭一隅的否定府之内,只见稽核所总监督否定姬一如往常,既未点灯,亦不坐下,只是手持铁扇,独自伫立于房里。
  「…………」
  不过她的神态却与平时略有不同。
  金发碧眼的她一手拿着铁扇,另一手则拿着一封书信—那封侰正是她的心腹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传来的密函,刚送到府内。
  这是右卫门左卫门前往出羽的客栈之前寄出的密函,因此信中并未记载他收拾了真庭忍军十二首领之一真庭企鹅之事。
  至于信中禀报之事——
  「奇策士咎女——」
  否定姬郁郁寡欢,心佣意懒,喃喃说道:
  「我对你向来是深恶痛绝,老实说,不管你有何来历,是否心怀不轨,我都打算除掉你;我和你作对,与稽核官的职务并不相干。对头冤家当久了,可也当出感情来啦!只是我万万没想到——」
  否定姬捏紧密函,好似这封信与她有深仇大恨,又好似不愿承认信中所书之事。
  「居然是以这种形式与你了结。」
  她又说道:
  「实在是太遗憾了,奇策士。你为何如此粗心大意?……哼!」
  否定姬将揉成一团的书信扔到角落,视线移往屋外。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至少得让她完成最后的任务。伊贺的真庭里……她现在人应该在东海道,还要一段时日才能抵达。我不知道虚刀流有多厉害,不过我的祖先可不是好相与的;毕竟他老人家可是拥有连我都未能承袭的能力啊!」
  否定姬续道:
  「至少替自己的生命画下完美的句点吧!」


  ■ ■

  虚刀流第七代掌门鑢七花与奇策士咎女离开出羽之后,便一路直往伊贺前进。半路上七花曾向咎女提议先回尾张一趟,但咎女却否决了。
  「一回尾张,我便得进宫,到时又得和否定姬碰头。虽然只是一、两天的功夫,但是现在连一、两天都浪费不得。别的不说,光是瞧那些皇亲贵族的脸色就够累人啦!」
  奇策士认为与其把时间及精神消耗在这种事上,不如早一日前往伊贺。
  「话说回来……」
  走完了东海道的一半路程,经过尾张之际,七花向咎女说道:
  「人家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果然不错。新真庭里的下落一直成谜,谁晓得居然就在伊贺。」
  一路旅行下来,七花也知道伊贺正是幕府麾下隐密集团的根据地;真庭忍军选在伊贺建立新里,说来便是利用了幕府的盲点。
  「真庭忍军背叛之后,隐密班在幕府之内的势力一落千丈;真庭忍军知晓此事,才敢斗胆在伊贺兴建新真庭里。唉!这事要是让朝廷知道,隐密班更是名声坠地啦!不,或许不止坠地,还得沉到地底里去呢!」
  「怎么?莫非你不回尾张,便是因为不愿进宫禀报这件事?」
  「笑话!我何必袒护隐密班?我只是担心禀报此事之后,隐密班会来搅局罢了。」
  「伊贺啊……说来意外,跑遍了大江南北,这还是头一回上关西。咱们只有启程之前曾在京都逗留几天,后来便没再去过了。」
  「呃……」
  咎女屈指算了起来。
  「先是尔的故乡不承岛……再来是因幡、出云、岩流岛、萨摩、虾夷、十佐、江户、出羽、陆奥……接下来是伊贺,差不多绕了日本一圈啦!不过北陆一带倒是不常去。」
  「嗯……」
  「等到集齐了变体刀之后……」
  咎女说道:
  「和尔一起到北陆旅行,应该挺有意思的。」
  「咦?」
  「我们可以画张全国地图来卖。尔也知道我善于绘制地图;现在坊间流传的地图丈量大多粗略,自开国以来,还没人画过精准的全国地图呢!铁定能卖个好价钱。」
  「啊,嗯……」
  七花大感困惑。
  就七花记忆所及,这是咎女头一次如此具体地谈起集齐变体刀之后的打算。过去咎女一直回避这个话题,纵使七花提起,她也只是含糊以对。
  「想不到真庭凤凰居然疯了。」
  七花尚未回神,咎女便转了话锋。
  「不知这消息是好是坏?七花,尔以为如何?」
  「呃,唔,这个嘛……」
  七花不好将话题带回,只得乖乖回答咎女的问题。
  「其实我压根儿不懂真庭凤凰为何突然发疯。」
  「尔不懂?那企鹅说话时,尔还频频点头?……尔这小子实在是教人伤脑筋。」
  咎女故意叹了口气给七花看。
  「当然是因为中了四季崎记纪之刀的毒啊!」
  「四季崎记纪之刀的毒?」
  这句话有点儿令七花怀念。
  「这阵子的对手全是未受刀毒影响之人;诚刀『铨』之主彼我木轮回与王刀『锯』之主汽口惭愧自是不在话下,恶刀『鐚』之主鑢七实仗着天赋异禀,将毒性化为己用;而冻空粉雪得到双刀『鎚』的时日不久,未受影响。照这么一算,上一个中了刀毒的对手竟得回溯到校仓必了。」
  「思……而且校仓是海贼,并非剑客。」
  扣除王刀「锯」之主汽口惭愧,上一个手持完成形变体刀的剑客对手便是岩流岛上的锖白兵。
  毒刀「镀」——毒性最强的变体刀。
  「可是真庭凤凰也不是剑客啊!就算毒刀的毒性再强,也不至于刚碰到刀便深受毒害吧?」
  「真庭凤凰的确不是剑客。」
  咎女举起左臂,对着七花扬了一扬。
  「不过他的左臂可是大有问题。」
  「左臂?」
  真庭企鹅曾说道,眼下凤凰所用的左臂,乃是真庭川獭的左臂。
  忍法系命——
  真庭凤凰在萨摩与奇策士咎女二人初次照面之时,曾为了表示结盟的诚意而自断左臂;一个月后,他又在虾夷踊山现身,但当时手臂却是完好如初。
  莫非这便是忍法系命的功效?
  根据真庭企鹅所言,当时真庭凤凰的左臂是死在萨摩的那帮海贼的,而现在的左臂则是真庭川獭的。
  这番话对七花而言的确过于复杂,不过花点儿时间细想,倒还不至于听不懂。只不过这又如何?
  「……唉!」
  咎女这回可是当真叹气了。
  「川獭的忍法记录回溯便如同他本人在虾夷说明的一般,能从触碰的物体之上读取该物体的记录,可说是一种探魂法;而现在真庭凤凰接上了川獭的手臂,因此他也能使用记录回溯。真庭忍军便是靠着这个忍法找到毒刀『镀』。」
  「是啊!」
  「真庭凤凰用这条手臂去碰出了鞘的毒刀『镀』,毒性自然是立时行遍全身了。」
  「哦——」
  原来是忍法系命和忍法记录回溯造成了反效果,使得刀毒一瞬间传遍全身,从脚趾至脑髓,无一幸免。
  于是真庭凤凰便狂性大发,出手伤人,不光是敌人,连自己的弟兄都不放过;行凶之后,又到了伊贺去。
  「这么一想,忍法也是有利有弊啊!虽然奥妙无穷,却得付出这种代价。」
  「其实也不止忍法如此。令姊七实的观习不也和忍法系命差不多?」
  「是啊!……由此可见毒刀『镀』的毒性有多么惊人。」
  「从凤凰手中夺刀时,也得留心别碰着了刀。刀鞘已经到手了——」
  当时真庭凤凰只带走刀身,刀鞘仍扔在路旁;而这把刀鞘现在被七花捡了回来,背在身上。
  「我们不会使忍法记录回溯,光是碰到刀身,应该不会有大碍;不过凡事还是慎重为宜。」
  「啊!」
  提到夺刀,七花才想起了一事。
  「这么一提,企鹅说了那么多,却没说到真庭凤凰使的另一个忍法断罪圆是什么招数。」
  「蠢材!」
  咎女骂道:
  「企鹅岂会露口风?别看他年幼,他可是真庭忍军十二首领之一;真庭忍军之首使的忍法,可是最重要的机密啊!」
  「是吗?」
  「不过我们还是得到了不少情报,尤其是忍法断罪圆居然和右卫门左卫门所使的不忍法不生不杀相同,更是教人兴味盎然。」
  「是啊!」
  不忍法不生不杀,
  原名忍法生杀。
  「那是相生忍法是吧?可是咱们还是不知道不忍法不生不杀是什么招数啊!」
  「那倒是。右卫门左卫门本来也是个忍者,自然不会轻易透露了。哼!右卫门左卫门……」
  根据企鹅所言,右卫门左卫门挨了真庭凤凰一刀,但路旁并未见到他的尸首——换言之,右卫门左卫门虽然为凤凰所伤,但伤不至死,事后离开了现场。
  这点教七花不得不佩服。他能自行离开,表示伤势远比企鹅轻。
  「不知他是否回尾张了?」
  「或许吧!否定姬命他刺杀真庭凤凰,可说是弄巧成拙了。不对,她命令右卫门左卫门刺杀凤凰时,真庭忍军尚未夺得毒刀——」
  「喂,咎女。」
  七花问道:
  「有件事我不大明白。」
  「我倒想问问哪件事是尔明白的。也罢,尔只是『不大』明白,已经值得赞许了。好了,何事不大明白?」
  「真庭凤凰的忍法是先杀了对手,砍下身体部位,接到自己的身上,把对手的招式化为己用,对吧?他对真庭川獭也是这么办的。可是我看右卫门左卫门岂止没死,连手脚都完好无缺啊!」
  「既然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还活着,便代表条件有误。照理说,忍法系命须得杀死对手方能奏效,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
  「哦?」
  「或许主观上认定对方被杀死即可。事到如今,已无从证实;不过我这个猜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原来如此。不过……」
  「不过?」
  「不过……右卫门左卫门手脚身体完好无缺,真庭凤凰又是如何将断罪圆化为己用?」
  「他并非完好无缺。」
  咎女指着自己的脸说道:
  「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一直戴着面具,或许是有不得拿下面具的理由。」
  「…………」
  七花一时间不解答女之意,不过随即会意过来了。
  「换言之……他的脸皮被剥了下来?」
  「而真庭凤凰便将他的脸皮贴到了自己脸上。」
  咎女克制情感,淡然说道。她虽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但此事实在太过于骇人听闻。
  「换手臂倒也罢了,居然连脸皮都换……真庭凤凰真有如此想要断罪圆这个招数吗?」
  「不,我猜夺取断罪圆只是顺道。」
  「顺道?」
  「我不知道真庭凤凰是几时夺去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的脸皮,不过肯定不是最近。」
  「嗯。」
  至少是在否定姬收留右卫门左卫门之前;而依咎女所描述,那确实不是最近之事。
  其实连咎女也不清楚右卫门左卫门是何时投入否定姬麾下;就她记忆所及,右卫门左卫门一直随侍于否定姬左右。
  「我猜应该是在真庭凤凰被选为十二首领之前。」
  「为什么?」
  「凤凰想要的应该不是那招叫什么生杀或不生不杀的相生忍法,而是右卫门左卫门的人格。」
  「人、人格?」
  「真庭凤凰不也说过,他能成为真庭忍军的实质领袖,便是因为他的脾性较为寻常?」
  真庭忍军多是些行止古怪、狂悖乖诞之徒;说白了,全都是人格偏差的家伙。
  这一点七花亦是心有戚戚焉。真庭川獭与真庭企鹅他不清楚,不过真庭蝙蝠、真庭食鲛及真庭狂犬的狂诞程度可是远远凌驾于其他完成形变体刀之主。
  「只有真庭凤凰是例外。这么说来,他的人格……他那较为寻常的脾性本来是右卫门左卫门所有?」
  这就是凤凰真正想要的物事?
  他不要忍法,却想要一个寻常的脾性?
  「不错。」
  咎女点头。
  「我曾说过真庭里在太平盛世之中渐趋没落,这话尔还记得吧?」
  「嗯,所以他们才背叛你。其实这么一想,他们倒也有值得同情之处。」
  「他们不值得同情。」
  咎女断然说道。
  她对真庭忍军的恨意果然极深。
  「不过真庭忍军没落的最大原因,便是因为缺乏统率者。」
  「哪有这回事?他们有十二个首领啊!」
  「首领有十二个之多,还叫统率者么?……这种制度适用于乱世,当年真庭忍军便是靠着这画时代的制度,方能击溃夙敌相生忍军。分立十二首领,确实最能发挥真庭忍军这些狂悖之徒的长才,不过到了太平盛世可就不然了。」
  「真庭忍军便是因为没有统率者,才开始衰败?」
  「不错。幕府麾下的隐密班有个善尽职责的统率者,是以现在仍然兴盛——不,严格说来已经没落,不过这是因为遭到真庭忍军的牵连。」
  真庭忍军不止成员人格偏差,连组织也出了问题。
  唉!说来也是理所当然,自作自受。
  「不过真庭凤凰却想力挽狂澜,因此才追寻寻常的人格;而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便是牺牲者。」
  「…………」
  这么一想,真庭凤凰与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确实有相仿之处。
  「……否定姬曾说真庭凤凰与右卫门左卫门有仇,原来不光是相生忍军与真庭忍军之间的夙怨,还有这一层过节?」
  「这个嘛……否定姬是否知晓此事还很难说。她向来不拘小节,并不在乎右卫门左卫门的过去。再说,纵然有这层过节,右卫门左卫门也不见得就会因此怀恨在心。」
  「是吗?」
  「倘若右卫门左卫门是个念念不忘旧恨之人,凤凰也不会夺他的人格了。若非右卫门左卫门为人如此,否定姬又岂会视他为心腹大将?」
  咎女话锋一转,说道:
  「言归正传。我们已经走了不少路,不过要到伊贺,大概还得再花上三、四天。」
  「是啊!凤凰不见得会一直留在伊贺。咱们得尽快赶路。」
  「唔……照企鹅的说法,倒是用不着担心凤凰离去……话说回来,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真庭凤凰发疯,或许对我们反而有利。」
  「是吗?刀不是落在剑客手上,确实是不幸中的大幸;不过一想起真庭蝙蝠……忍者使完成形变体刀,只怕也没那么好对付。」
  「不过凤凰中了毒,便不能使用右卫门左卫门的人格了。」
  奇策士说明道:
  「在我看来,真庭凤凰的可怕之处便在于他的人格。身为真庭忍军一员却能冷静行事,乃是种莫大的威胁;眼下少了这个威胁,反而容易对付。当然,负责对付他的是尔,不是我。」
  咎女又说道:
  「反正总有一天得和真庭忍军作个了结,趁这个机会顺水推舟,倒也不坏。只要打败真庭凤凰,便能夺得毒刀『镀』。」
  「毒刀『镀』啊……」
  七花感慨地点了点头。
  「终于到了第十一把刀啦!起初集刀,总觉得前程漫漫,吉凶未卜,不过现在可不同了。虽然经历了不少波折,总算是功成在即。」
  「嗯。」
  过去七花只要一说这种乐观话,咎女定会斥责几句,而七花也期待咎女斥责;然而此时的咎女却一反常态,并未这么做。
  「是啊!我们的集刀之旅也快结束了。」
  「…………?」
  见咎女如此反应,七花大感意外,不由得停下脚步。
  咎女又走了三步才发现七花停步,回过头来问道:
  「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听你这么说,有点儿惊讶罢了。刚才——还有先前在客栈里,你也说过同样的话。」
  「哦?这么一提,我确实说过。不过这是事实,也只能这么说了。一旦毒刀『镀』到手,集刀便等于大功告成。」
  「喂喂喂,这话未免说得太早了吧!还有第十二把刀啊!目前下落不明,持刀之人未知的炎刀『铳』才是最后一把刀。」
  风水轮流转,这回居然轮到七花纠正咎女了。不过咎女否定了七花之言。
  「不,炎刀『铳』位于何处,我已经有个底儿了。」
  「咦?」
  「持刀人是谁亦然。」
  说完,咎女便转向前方,继续举步前行。七花见状慌忙跟上,与她并肩而行。
  「什么意思?」
  「炎刀『铳』十之八九是在否定姬手上。」
  咎女面向前方说道:
  「说得更正确一点儿,是在否定姬和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两个人手中。」
  「咦……?在他们手上?看不出来啊!」
  「岂能让尔瞧出破绽?尔也该学着怀疑别人。」
  「我倒觉得你该学着相信别人。」
  七花难得反口调侃咎女,咎女闻言,不快地眯起眼来,却未对此置喙,而是续道:
  「上回在尾张会见否定姬时,她不是说过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收拾了真庭海龟?」
  「嗯。」
  七花点头。
  「没错,没错,在咱们不知不觉之间,真忍的人数变得越来越少了。」
  奇策士咎女向来不相信否定姬,当时并没把那番话照单全收;不过与真庭企鹅所言对照之下,否定姬提供的情报毫无矛盾,应是实话无疑。
  「真庭鸳鸯阻挠右卫门左卫门刺杀真庭凤凰,死在右卫门左卫门手下还算合理;不过真庭海龟可不同了。根据企鹅所言,海龟是在否定姬下达刺杀令之前便遇害了。」
  「真庭忍军不止背叛你,也背叛了幕府;右卫门左卫门身为幕府之人,下手除掉真庭海龟,也是合情合理啊!」
  「右卫门左卫门是否定姬的部下,却不算是幕府之人。他是否定姬的心腹,没有否定姬的命令,岂会擅自行动?」
  换言之,右卫门左卫门杀害海龟有其道理。
  「……也就是说右卫门左卫门……不,该说是否定姬有不得不杀真庭海龟的理由?」
  「不错。真庭忍军共有十二个首领,她不去杀其余十一人,却偏偏挑上海龟,必有她的道理。或许否定姬便是因为杀了海龟,才不得不顺水推舟,连真庭凤凰也一并刺杀。」
  「这么说来……你认为否定姬不得不杀真庭海龟的理由与炎刀『铳』有关?」
  「正是如此。」
  「根据企鹅所言,真庭忍军和咱们结盟之后,便去找诚刀『铨』、毒刀『镀』及炎刀『铳』三把刀;负责找毒刀的是凤凰与企鹅……那么剩下两把就是鸳鸯和海龟负责了。这么说来,海龟去找的就是炎刀『铳』——唔……所以海龟是找到了炎刀『铳』之后,被右卫门左卫门给杀了?」
  「想来便是如此。」
  咎女点头。
  「仔细一想,否定姬对于集刀一事如此积极,会暗藏把刀在手边也不足为奇。或许她是认为只要扣住其中一把刀,便足以左右大局。」
  「…………」
  「眼下除了集刀以外,没其他理由得杀真庭忍军之人;下手的是右卫门左卫门,就更不用说了。想当然耳……如今炎刀『铳』十之八九是落在否定姬手中。」
  咎女的推测与事实略有出入;真庭海龟早在找到炎刀「铳」之前便为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所杀,而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得到炎刀「铳」的时间远早于杀死海龟。
  不过奇策士咎女的推测虽然不尽正确,还是说中了炎刀「铳」目前的下落。
  「是吗……那否定姬为何不同咱们说这件事?既然在她手上,她明说便成了啊!」
  「尔的脑筋不但简单,还很安乐。只要她手上握有一把完成形变体刀,便能与我们讨价还价,说不定还能把全部的功劳揽到自己身上。这和真庭忍军打的算盘一模一样。不过依否定姬的作风,她的企图恐怕不止是抢功劳,而是想斗垮我呢!」
  「这一路上,她已经设了不少圈套啦!」
  「那种圈套对否定姬而书不过是儿戏罢了,她一旦认真起来绝不止如此。不过我也一样。无论如何,既然最后的对手是否定姬,以平常心应对便得了。」
  「平常心?」
  「不错。」
  咎女面露微笑,说道:
  「所以我才说集刀之旅即将结束。」
  「结束……」
  「既然炎刀『铳』是落在否定姬和右卫门左卫门手上,目前自然是在尾张;对我们而言,伊贺便成了旅程的终点。伊贺虽是真庭里所在之处,不过风土文物颇值得一观,作为终点倒也不坏。」
  「嗯……」
  听了咎女这番话语,七花姑且点了点头。
  既然炎刀「铳」便在幕府之中(只不过是在对头手里),毒刀「镀」的确算是最后一把刀,也难怪她会说这些反常的话语了。然而接下来咎女说出的话,更让七花惊讶得险些把肺里的空气都吐出来。
  「七花,这趟旅程结束之后,尔可愿留在我身边?」
  咎女说道:
  「我和否定姬不同,一直以来都没有心腹;军所里部下虽然不少,信得过的人却是一个也没有,因为信赖关系只会妨碍我的野心。」
  「…………」
  「所以别说是信赖关系了,我连人际关系都是淡薄如水。我屡次对付否定姬,除了自保以外,也有这层意义在。不过我不愿如此对待尔。」
  说着,咎女停下脚步。
  七花欲窥探咎女的表情,但咎女似乎察觉了,立刻将脸别开,继续说道:
  「起先我只打算与尔合作到集齐刀剑为止,不过现在不同了。纵使真庭忍军与锖白兵已除,我仍需要尔的一身功夫来助我升官晋爵。」
  「咎女——」
  「集刀之旅即将告终,不过我的征战尚未结束;集齐刀剑之后,才是最紧要的关头。我需要尔的武功,也需要尔在我身边时带给我的安详。」
  咎女续道:
  「所以鑢七花,我希望尔能成为我的心腹。」
  「……可是……」
  七花面对答女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变得结结巴巴。
  咎女集齐刀剑之后有何打算?她会如何处置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七花不断反覆想着这个问题。
  「我是鑢六枝的儿子啊!」
  「嗯。」
  「是你的杀父仇人鑢六枝的儿子啊!」
  「嗯。」
  咎女点头附和之后,方又问道:
  「那又如何?我爹又不是尔杀的。鑢六枝一死,我对虚刀流的仇恨便了结了。」
  「………………」
  「更何况杀了六枝的人便是尔……纵非如此,我也没有恨尔的理由,不是么?原来尔一直把这种无聊的蠢事放在心上?」
  咎女失声笑道,转过身来望着七花。
  他们俩一高一矮,站得又近,是以咎女得抬头仰望七花。
  「好了,尔意下如何?」
  「……反正我也无处可去,姊姊又死了……事到如今,已经没理由回不承岛了。你肯继续用我,我是求之不得。」
  「那就这么办吧!」
  咎女一派轻松地说道,再度迈开脚步,七花亦随后跟上。
  咎女突然朝着七花伸出了手,七花不解其意,一头雾水:见状,咎女不快地皱起眉头。


  「尔在干什么?蠢材!」
  她说道:
  「身为心腹,走路时得和主子牵手才成。」
  「嗯?是吗?可是右卫门左卫门和否定姬并没牵手啊!」
  「他们是特例。别说牵手了,他们连照面都不打呢!」
  「哦……」
  七花仍然满心疑问,但还是依言牵起了咎女的手。
  他们俩这副模样怎么瞧都不像是主人与心腹,倒像相好;不过七花并未察觉此事。
  「不过你突然说起这种话,我还是很意外。我还以为你为免我松懈心神,就算心里这么想,也不会说出来呢!」
  「这一年来,尔改变了许多,懂了世事,懂了世界,有了知识,有了觉悟。尔成长了不少。」
  咎女说道:
  「而我这一年来东奔西走,也改变了不少。在这趟旅程里,我经历了许多前所未有的经验;就拿上个月来说吧,我甚至见着了仙人呢!」

  ■ ■

  如此这般,咎女与七花二人一路直打伊贺而去。
  七花虽然懂了世事,懂了世界,有了知识,有了觉悟,却还不知道——
  一如历史上所有的旅人一般,旅程的终点,往往便是一切的终点。



本帖最后由 Lafrente 于 2011-6-25 01:37 编辑



  四章 柔球术

  ■ ■

  「哦?那个戴面具的男人逃了啊?」
  神秘人以真庭凤凰的模样与声音说道:
  「动作挺快的。我还以为那一刀已经要了他的小命,原来他的伤势并不严重啊!不过几百年,便出了这等高手,倒是值得庆幸之事。」
  他又以真庭凤凰的眼睛百般无聊地俯视着真庭企鹅。
  「不过武功低微的倒也不是没有。不对……中了我一刀还没断气,武功也不算低微了。喂,小子,听得见我说话吗?」
  企鹅答不上话。
  这不是因为他伤势沉重,而是因为他心中恐惧,发不出声音。
  「你就继续躺在这儿吧!马上就会有人经过救你,到时你告诉他们,我在伊贺恭候大驾。」
  神秘人大刀一挥,甩掉了刀身上头的企鹅之血,也不还刀入鞘,便直接把黝黑的毒刀「镀」扛在肩上。
  「我一面等,一面试刀。哈哈!真庭里,专事暗杀的真庭忍军?真没想到连相生忍军都灭亡了,这种历史上偶然出现的鬼玩意儿居然还留着,说来倒也令人佩服。」
  神秘人以真庭凤凰的模样、嘴巴及声音说道:
  「用来试刀刚刚好。」
  「凤——凤凰大人。」
  「凤凰大人?不对。」
  神秘人说道:
  「我是四季崎记纪。」

  ■ ■

  「——哇啊啊啊啊啊!」
  出羽郊外的客栈之中,住在二楼客房里的真庭企鹅惨叫一声,猛然惊醒。
  「呜,呜,呜……原、原来是梦。」
  他抖着声音喃喃说道。
  其实他知道这并非梦境。虽然略有夸大,但这是不折不扣的现实,是他脑中的记忆。
  「呼,呼,呼……呜呜!」
  企鹅发现自己浑身大汗,便拿起枕边的手巾擦拭脸孔及脖子。
  他只要睡着,便会作恶梦。
  醒着的时候痛苦,睡着了更是痛苦;然而身体需要休养,一天不过数个时辰能维持清醒。几天下来,身子总算渐渐复原了。
  「…………」
  企鹅掀开棉被,环顾房内。
  房里并无他人;奇策士及虚刀流掌门早在数日之前便趁着企鹅熟睡之际偷偷离开客栈。
  企鹅与咎女二人乃是敌人,离开时自然无须道别。光是企鹅求助于他们这一点,已是种背叛真庭忍军的行为;或许丧命的弟兄们此时正在九泉之下责怪着他。
  不过,这是真庭凤凰的命令。
  ——那不是凤凰大人。
  发了疯的真庭凤凰所下的命令,需要遵从么?
  不过——
  「……奇策士……」
  咎女离开客栈之际,给了掌柜大把金子,托他照料企鹅,因此企鹅才能继续在客栈之中疗伤。
  ——这不是奇策士咎女的作风。
  「她为了得到情报而救我,并不稀奇……反正我身负重伤,成不了威胁。可是……她为何不杀我?」
  企鹅起身,折好棉被,收进壁橱之中。
  虽然他伤势尚未痊愈,不过眼下的状况容不得他在此慢慢疗伤。真庭忍军的尊严不容他继续接受奇策士的恩惠,而他也不能把凤凰之事全盘托付给奇策士与虚刀流掌门。
  既然他已经能动了,便得立刻动身追上咎女二人。
  「或许奇策士也疯了。」
  企鹅懦弱的个性在独处时也没变,不过自言自语的时候声音可不会发抖了。只见他一面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一面口齿清晰地喃喃说道:
  「那个蛇蝎般的女人居然会放我一马。」
  老实说,企鹅已有觉悟。
  说出了真庭凤凰、毒刀「镀」及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的消息之后,对奇策士而言,企鹅已无利用价值;他一直以为奇策士定会下手杀他。
  当然,企鹅为求保命,刻意语带保留,没把所有的情报说出来;但他并不认为咎女会因此放他一马。只不过为救凤凰,他只好豁出一条小命。
  谁知奇策士非但未伤企鹅半根汗毛,还悉心替他疗伤,又嘱咐客栈掌柜代为照料,可谓以德报怨。
  即使奇策士不忍下手杀人,也可挑断企鹅的手筋脚筋,废其武功,但她却没这么做。换作从前企鹅所知的奇策士——与真庭忍军合作时的奇策士,定然会这么做。
  企鹅想起真庭蝙蝠曾如此说过:
  「那婆娘连心肝都是黑的,言行全都计算过;对她而言,我们都是数字符号。实在是把人瞧扁了!」
  真庭蝙蝠最常与奇策士咎女为伍,他说的话当然可信。
  再者,依过去奇策士的手段,决计不会在这种紧要关头留真庭企鹅活口。
  这么说来——
  「……莫非是虚刀流掌门改变了奇策士……?」
  企鹅的话全是对着奇策士说,没和虚刀流掌门谈上几句话;不过他毕竟是忍者,只消说上只字片语,便能摸清对手,因此他已看出虚刀流掌门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也罢……现在去想奇策士之事也无济于事,总之我得尽快追上他们——」
  企鹅脱下寝衣,换上忍装,说道:
  「回真庭里……」
  新真庭里位于伊贺,真庭忍军曾经立下誓言,不集齐四季崎记纪的完成形变体刀绝不回去,但如今势必得违背誓言了。
  当时一同立誓的凤凰——凤凰的身体或许已踏上了新真庭里,誓言横竖是守不住了。
  企鹅朝着纸门伸手,谁知手还没碰到门,门就先开了。
  有人从房外开了门。
  企鹅以为是客栈小二,心里暗叫不妙;他本来打算偷偷离开客栈,谁知店小二居然选在这种时候上门,实在太不凑巧了。
  然而企鹅料错了,开门的并非店小二。
  「——『不行』。」
  拉开纸门的乃是个脸戴面具、身穿西装的男子——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用着企鹅熟悉且难以忘怀的声音如此说道。

  ■ ■

  「——哇啊啊啊啊啊!」
  真庭企鹅再度惨叫。
  不过这回可不是因为记忆,而是因毫无夸大的事实而惨叫。他慌忙退到了客房另一端的墙边。
  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对于企鹅的反应显得兴趣缺缺,只是静静地走进房内,反手关上纸门。
  他脸上写着「不忍」二字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脸孔,是以企鹅猜不出他的心田心。
  不,倘若忍法断罪圆原本真是右卫门左卫门所有,只怕他的面具之下根本没有脸孔。右卫门左卫门手脚完好无缺,凤凰能夺的部位也只剩脸皮了。
  这是个可怕的想像,可怕的不是凤凰夺走了右卫门左卫门的脸皮,而是右卫门左卫门的态度。
  右卫门左卫门脸皮被夺,理应愤恨绝望,但他面对真庭凤凰时竟能如此冷静?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企鹅哀声呻吟,但他好歹是个忍者,是真庭忍军十二首领之一,危急之际仍不忘观察对手。
  右卫门左卫门与上回照面时的不同之处,便在于西装的肩头部位裂开,露出的肌肤之上有道刀伤,正是为真庭凤凰以毒刀「镀」所伤的痕迹。
  真庭企鹅的胸口亦有相同的刀伤,不过右卫门左卫门的伤痕要比企鹅的来得浅上许多。
  当时右卫门左卫门看似血沫横飞,其实是巧妙地避开了凤凰的刀。
  而他腰间并未佩刀;当时他将长短对刀丢在路旁,无暇拾回,却也未另行添购新刀,可见得他果然并非用剑之人。
  虽然右卫门左卫门说他已金盆洗手,不过在企鹅看来,光凭他逃命速度之快,便可称得上是不折不扣的忍者。
  「『不见』。」
  右卫门左卫门似乎对企鹅毫无兴趣,只是环顾房内,平静地说道:
  「不见奇策士与虚刀流掌门的身影,看来是错过了,真遗憾。也罢,反正他们是用走的,我施展轻功便能追上。」
  「呜,呜,呜……」
  「既然你已将新真庭里位于伊贺及真庭凤凰因毒刀『镀』发疯之事告诉他们,便用不着我出面了。」
  「你、你——」
  企鹅抖着声音勇敢说道:
  「都是你害得凤凰大人——」
  「我害的?一点儿也没错。」
  企鹅慷慨激昂,右卫门左卫门却是一派镇定。
  「不过你没资格怪罪于我。别忘了我和你可是敌人。」
  「…………」
  「无论是站在幕府之人或相生忍军之人的立场皆然,对我而言,真庭忍军乃是敌人。」
  右卫门左卫门续道:
  「不过我并不怨恨真庭忍军。我与你们之间并无私人恩怨,只有使命。」


  「你、你……负伤逃走之后,为何直到现在才出现?」
  凭右卫门左卫门的本事,要查到企鹅在这座客栈之中疗伤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为何迟至现在才现身?
  「我不是说过了,我另有正事在身吗?」
  右卫门左卫门答道:
  「真庭凤凰变成那副德行,凭我之力已杀不了他;不,是轮不到我出手了。其实正如凤凰所书,我与他的实力在伯仲之间,要刺杀他本就困难。」
  「伯仲之间……」
  「所以我才把真庭凤凰及毒刀『镀』交给奇策士及虚刀流掌门处置,去办我的正事。不过对我的主子而书,那只是件顺道办理的差事罢了。」
  顺道办理的正事?什么意思?
  企鹅对于右卫门左卫门的主人否定姬的了解并不若奇策士咎女深,也不明白她的脾性,便是想破了脑袋也得不到答案;再说,现在该想的是其他事。
  「……既然那件差事办完了,回程闲着也是闲着,我就顺道来找你。」
  「闲、闲着也是闲着,就顺道来找我?」
  「真庭企鹅。」
  右卫门左卫门说道:
  「或许有人会念在你年岁尚幼而放你一条生路,不过我可不然。」
  听了右卫门左卫门这句话,企鹅想起了奇策士的所作所为。莫非奇策士便是念在企鹅年幼,才没有赶尽杀绝?
  企鹅不明白,他只知道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绝不会心软。
  闲着也是闲着,我就顺道来找你——对他而言,收拾企鹅不过是回程时用来打发时间的消遗。
  「虽然主子并未下令要我杀你,不过若是留你这种情绪不稳的忍者活口,只怕日后会成为祸根,对主子不利。反正真庭凤凰已疯,真庭忍军只有灭亡一途,我就自作主张,送你一道上路。」
  说着,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双手交叉探入怀中,摸出了一对铁块。
  想当然耳,企鹅并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转轮式连发手枪。
  自动式连发手枪。
  这是不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兵器,企鹅自然不明白;至于真庭鸳鸯便是死于这对兵器之事,企鹅更是无从知晓。
  「就如同你欲用毒刀『镀』助凤凰击败我一般,我原来也打算以这把炎刀『铳』来打破僵局,只是没想到被你抢先一步。」
  「……炎、炎刀?」
  炎刀「铳」——四季崎记纪所铸的完成形变体刀之一,亦是真庭海龟追踪的完成形变体刀。
  「真庭凤凰与我人格相同,极为小心谨慎,却也未能防范你这一着,足见你掷刀之举有多么出人意表。真庭企鹅,我不会藏招,一开始就要用这对兵器对付你。」
  「……?……?……?」
  真庭企鹅对于炎刀「铳」一无所知,听了名字也不明白它有何功用,只是徒增困惑而已。
  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看出了企鹅的迷惘,发动了炎刀「铳」。
  发动二字其实是夸大其辞,他不过是扣下这两个铁块的扳机罢了。
  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清脆的声音于房里响起。
  真庭企鹅与背后中枪的真庭鸳鸯不同,乃是正面目睹炎刀「铳」发动;一见之下,才知道原来炎刀「铳」的构造极为简单。
  炎刀「铳」虽然又小又短,却与火枪相仿,能射出藏有火药的子弹—攻击性则是远远优于火枪,既能连续发射子弹,又利于随身携带。
  只见数颗子弹应声飞向真庭企鹅,速度迅疾无比。
  真庭忍军之中最能与火枪匹敌的忍法,便是真庭虫组十二首领之一的真庭蜜蜂所使的忍法弹指撒菱;然而弹指撒菱比起眼前的炎刀「铳」,却有云泥之差。这两个小小的铁块何以有如此惊人的功效?
  不过区区一瞬间,企鹅便瞧出了这许多端倪,说来也是他的过人之处;不过瞧是瞧出了,企鹅依然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
  莫说闪躲,他连动也不能动。
  「…………」
  虽然企鹅文风不动,但炎刀「铳」放出的七颗子弹并未伤及他半根汗毛,全嵌进了他身后的墙壁之中。
  「……哦?」
  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发出了惊讶——不,赞叹之声。
  「没打中……不,是被你躲开了?」
  「……别白费功夫了。」
  企鹅虽然浑身打颤,却仍清楚明白地说道:
  「我已经明白炎刀『铳』的特性……就算它比现有的火枪更为精准,又有连续射击之效,只要它是暗器,便对我不管用。」
  「…………」
  「这就是我的忍法——毁命运。」
  忍法毁命运在真庭忍法之中乃是极为稀有的忍法,年幼的真庭企鹅之所以被选为十二首领之一,便是缘于此故。
  这个忍法的精要不在于攻守,而在于生命力。
  奇策士咎女与否定姬素来不相信命运,不过忍法毁命运正是建立于命运论之上,却又具有毁坏命运之力。
  真庭企鹅的运气奇佳,运势之强绝非霉运或幸运二字所能概括,更非道理或天理所能解释。
  所谓福星高照,便是形容他这种人。
  以真庭海龟为例,负责去找炎刀「铳」,是他倒运;反过来说,真庭企鹅与真庭凤凰一道去找的是毒刀「镀」,便是真庭企鹅走运。真庭忍军能得到毒刀「镀」,或许也得归功于真庭企鹅的好运。
  真庭企鹅蒐集情报的能力之所以能与真庭蝙蝠及真庭川獭匹敌,便是缘于他的运势之强。
  发了疯的真庭凤凰本欲杀害企鹅却未能取他性命,亦是归功于他的好运。
  他的运势之强,足以毁坏命运。这就是忍法毁命运。
  「是吗?我也明白了。」
  右卫门左卫门说道。
  企鹅领悟了炎刀「铳」的特性,右卫门左卫门也从方才的状况及「毁命运」三字瞧出了企鹅所用忍法的个中端倪。
  然而企鹅丝毫不以为意。纵使右卫门左卫门瞧出了端倪,毁去的命运也决计不能复原。
  「我一直觉得奇怪,奇策士对真庭忍军恨之入骨,为何留你活命,又未伤你半根汗毛?莫非这也是毁命运的功效?」
  「不知道。」
  企鹅强硬地说道。他心里虽然直打颤,表面上却奋力虚张声势。
  眼下正是紧要关头,若能度过这一关,不仅能赶到伊贺去救凤凰,还能夺取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手上的炎刀「铳」。
  炎刀「镜」正是献给真庭凤凰的最佳见面礼啊!
  「我只知道无论炎刀『铳』再厉害,只要它属于暗器,射出来的子弹便会自动避开我。」
  外国的故事之中,有个国王能在漫天箭雨里昂首阔步;真庭企鹅的幸运与那国王相比,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真庭里之中,无论是多么厉害的高手,都无法用手里剑打中企鹅;即使是真庭蜜蜂那素有百发百中之誉的忍法弹指撒菱,亦不能伤及真庭企鹅半根汗毛。对于弹无虚发的真庭蜜蜂而言,真庭企鹅是唯一的例外。
  「只限于暗器……」
  右卫门左卫门说道:
  「代表你的忍法并非万能。是啊!若是你的忍法真有毁坏命运之力,你岂会落到这般田地?真庭凤凰岂会发疯,你又岂会被他所伤?」
  「…………」
  「只要不是暗器,便能伤你。我瞧你洋洋得意,似乎忘了一事;我除了这把炎刀『铳』以外,还有凤凰口中的忍法断罪圆——不忍法不生不杀可用。」
  「……我没忘。」
  企鹅答道:
  「不过我也还有绝招未出。我的浑名叫『增殖企鹅』,你可知道个中的涵义?」
  「莫非你能使分身术?」
  「虽不中亦不远矣。」
  说着,企鹅从怀里取出兵器。奇策士与虚刀流掌门临走前并未取走他的兵器。
  那是个椭圆形的黑色物事,既非刀剑,亦非手里剑。
  企鹅与右卫门左卫门一样,以双手分握这古怪的兵器。
  「……那是什么玩意儿?」
  「这种兵刃叫做柔球。」
  「柔球?这种兵器我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莫非是朝对手投掷使用?」
  「正是如此!」
  右卫门左卫门出言调侃,企鹅则朝着他掷出手中的柔球,作为回答。
  柔球也算是种暗器,不过速度却远远不及炎刀「铳」的子弹,右卫门左卫门要闪躲是易如反掌。然而——
  「…………?」
  柔球碰到右卫门左卫门身后的纸门之后,竟立刻掉头回来,朝他的背后飞去。
  「唔!」
  这会儿右卫门左卫门躲得可不容易了。他身躯一扭,避过柔球,两只柔球穿过企鹅身旁,撞上企鹅身后的墙壁,再度反弹。
  柔球状呈椭圆,反弹时自然是呈不规则形。只见两只柔球在墙壁、天花板、地板及纸门上反弹,于房里飞舞纵横,直教人眼花撩乱、目不暇给。
  「——这是怎么回事?」
  照理说来,物体越是反弹,劲道便会逐渐转小,速度亦会变慢;然而柔球却是越反弹越快,起先速度寻常无奇,如今却是迅捷无伦,可比光速。
  柔球的弹力非同小可,因此在反覆反弹之下,两只柔球便如增殖一般,看起来活像有上百个。
  这就是「增殖企鹅」这个浑名的由来!
  「唔……这是……」
  想当然耳,柔球在房内飞舞之际,难免撞上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的身躯;此时柔球的速度已非右卫门左卫门所能闪躲,要接下更是难如登天。企鹅刚掷出柔球之时,右卫门左卫门尚能接住,但他岂会空手去接一个未知的兵器?如此才知该出手接下,已经太迟了。
  眼下两只柔球——不,化为两百只的柔球已经快到右卫门左卫门难以捉摸的地步,只见柔软的椭圆形不断往他上身招呼,啪喳声不绝于耳。
  柔球弹力极佳,连在纸门上都能反弹,打在身子上的劲道自然不大,却已足以封住右卫门左卫门的行动;再者,滴水也能穿石,积少成多之下,杀伤力亦是不容小观。
  「真庭、企鹅!」
  在狂风暴雨般的柔球阵中,真庭企鹅依旧是文风不动,但柔球并未触及他半根汗毛。
  忍法柔球术原本是在被敌手逼到死路时所用的招式,旨在拖延时间,适合于狭窄的屋内使用,功效近乎烟幕弹。
  虽说滴水也能穿石,但柔球在击垮敌手之前,往往先毁坏屋内的纸门,因此充其量只能算是种障眼法,没有杀伤力。
  不过能使忍法毁命运的真庭企鹅使出此招时可就不同了。
  真庭企鹅掷出的柔球不仅能避开他自己的身躯,还能回避纸门最为脆弱的部位,将撞击次数减至最少;是以他的柔球术与众不同,具有杀伤力。
  真庭企鹅无须刻意控制,柔球便能有此功效,全赖他的运势。
  「原来是结合了护身用的忍法毁命运及逃走用的忍法柔球术?这倒是个威胁,难怪你年纪轻轻便当上十二首领之一——」
  右卫门左卫门已放弃防御或接住飞舞的柔球,只是任凭柔球乱打。他望着眼前的企鹅说道:
  「唉!真庭企鹅,原来像你这样的历史宠儿果真存在。」
  「…………?」
  「你就好比真庭忍军版的鑢七实,教人不寒而栗……倘若鑢七实靠着『观习』学会了你的毁命运,便更是如虎添翼了。不过——」
  右卫门左卫门并不闪避反弹的柔球,只是将炎刀「铳」——转轮式连发手枪及自动式连发手枪的枪口朝向真庭企鹅。
  「无论你如何受这个时代宠爱,你可有自信能在几百年后依然受宠?」
  「咦?」
  「历史的命运可不是你能轻易毁坏的。」
  说着,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扣下了两把手枪的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砰!
  又有七发子弹从两个枪口连续射出。
  子弹的速度比变快的柔球还要快,不过企鹅仍认为右卫门左卫门此举是无谓的挣扎。
  连满天飞舞的柔球都碰不到企鹅的身躯,更别说是区区七发子弹了。右卫门左卫门只是狗急跳墙罢了。
  果不其然,右卫门左卫门射出的七发子弹全数落空——
  「………………!」
  就在真庭企鹅自以为胜券在握之际,他的背上突然感到一阵冲击。
  不,以「感到」二字描述太过薄弱。那阵冲击共有三道,道道强而有力,尖锐猛烈。
  「……咦……?」
  「七发里只中三发?差强人意。」
  右卫门左卫门处于这种状况之下,说话的声调依旧丝毫未变。
  「我这招的灵感便是来自于你的柔球术——就像这两只柔球一样……」
  右卫门左卫门横眼瞥着仍在反弹并撞击自己身躯的柔球,继续说道:
  「若是反弹的子弹,说不定便能打中你。」
  「跳——跳弹……?」
  闻言,企鹅转向身后。
  岂有此理?柔球极软,方能不断反弹;但子弹乃是铁所制成,在这般速度之下打中墙壁,岂能反弹?
  右卫门左卫门第一次射出的七发子弹,不就全数嵌进了企鹅身后的墙壁么?
  「……啊!」
  「『不差』。」
  见企鹅会意过来,右卫门左卫门点了点头。
  「不错,你料得分毫不差。方才我并非对着你开枪,而是瞄准了头一次开枪时的嵌进墙壁的七发子弹;铁能反弹铁,弹回来的七发子弹之中,有三发射中了你。倘若你真能永远得宠,跳弹射中的应该是我……只可惜你的好运并不能持续到数百年后。」
  「你、你、你在说什么——」
  「『不须』。你无须明白。」
  说着,右卫门左卫门打开了身后的纸门,两只柔球飞出了门外,落到走廊上。他立刻关上纸门,以免柔球再度弹进房里来。
  至此,真庭企鹅的运势终于用尽了。
  「呜、呜、呜……」
  企鹅背上疼痛难捱却还能昂然而立,说来已不简单;然而右卫门左卫门并未慑于他的气魄,一步一步地靠近。
  「跳弹威力较弱,没造成致命伤。你也算是个可怕的对手,等着吧!我立刻送你上路。」
  说着,右卫门左卫门将两把手枪的枪口都塞进了呆若木鸡的真庭企鹅口中。
  「你的毁命运已经不管用了。这个距离开枪,子弹决计不会落空。真庭企鹅,你有什么遗言便说吧!」
  「…………」
  真庭企鹅偌大的眼睛里流出了一道泪水。
  「我……我不想死。」
  他说道:
  「我、我根本不想上战场。」
  右卫门左卫门听了企鹅这番话,叹了口大气。
  「在死前说这等窝囊话的,你是有史以来头一个。」
  于是乎,右卫门左卫门扣下了扳机。
  无情的枪声回响于房中。

  ■ ■

  真庭忍军十二首领终于只剩下一人,而那个人——已经发了疯。



本帖最后由 Lafrente 于 2011-6-25 01:38 编辑



  五章 四季崎记纪

  ■ ■

  「啊……凤凰大人!」
  「凤凰大人,您回来了!」
  「您回来啦?凤凰大人。」
  「谢天谢地,凤凰大人平安回来了。」
  「大伙儿都等着凤凰大人回来呢!」
  「凤凰大人,事情办得如何?」
  「既然您回来了……应该很顺利吧?」
  「话说回来,其他各位大人呢?」
  「咦?凤凰大人,那把刀是?」
  「凤凰大人!」
  「凤凰大人!」
  「凤凰大人?」
  只见男子挥刀答道:
  「我是四季崎记纪。」

  ■ ■

  奇策士咎女与虚刀流第七代掌门抵达伊贺,是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他们已经尽快赶路,无奈天候不佳,费了不少时间。
  其实纵使天候良好,早个几天抵达伊贺,局势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这一点七花亦是心知肚明。
  七花连旧真庭里都未见过,更遑论新真庭里了;然而当他与咎女抵达位于伊贺山间的新真庭里时,却只能以面目全非四字来形容眼前所见。
  他一踏入真庭里,便有股可厌的臭味扑鼻而来。
  那是股血肉交杂的腐臭味。
  七花八月时去过的一级灾害区不要湖,是个堆满了破铜烂铁的地方;那儿虽然也一样充满恶臭,却和此地的臭味完全不同。
  不要湖无人居住,岂会有真庭里中弥漫的这种尸臭味?
  「咎女——」
  「……他说他要来试刀。」
  咎女举起手,制止了欲言又止的七花,说道:
  「走吧!」
  「……嗯。」
  两人继续前进,每走一步,真庭里的状况便更清楚一分。
  只见真庭里中尸横遍野,断臂断腿散落四周,无人闻问;用不着挨家挨户去找,便知道真庭里中已无活口。
  七花不懂得验尸,不过光看尸体的腐烂程度,便可猜出真庭里约莫是在半个月前遭人毒手。
  血肉、腐臭,真庭里已然溃不成里。
  至于是谁下的毒手?这也不难猜测。
  「可是他为什么要——」
  「赶尽杀绝可不是令姊的专利。不过……」
  咎女环顾四周,并未缓下脚步,口气显得极为不快。她缓缓闭上眼睛,说道:
  「……为了斩草除根,居然连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都杀了?这可不是一句发疯便可带过啊!」
  正如咎女所言,众多尸体之中,不乏未着无袖忍装者;看来凶手是见人就杀,不分青红皂白。
  「根据幕府最后所留下的记录所示,真庭里的居民共约五十人;除去十二首领,尚余三十八人。七花,尔要算算尸体的数目么?」
  「我想用不着算。」
  「是啊!」
  咎女微微苦笑,避开渗透地面的血迹,继续前进。
  这个村落不大,找起人来并不费力;只要找还能动的——不,只要找没倒地的便是了。
  「真庭里中到处是血,不好分辨,不过还是看得出有多么贫困。」
  「之前曾听说真庭忍军穷困潦倒,没想到落魄至此。」
  又或许是满地的尸体增添了萧瑟之气。
  七花不禁暗想,虽然咎女认为真庭忍军不值得同情,但真庭忍军的所作所为毕竟有其苦衷。
  七花身为险些淹没于时代洪流之中的门派——虚刀流现任掌门,不由得同情起真庭忍军来了。
  当然,或许身为十二首领的忍者们并不希罕他的同情。
  真庭蝙蝠、真庭川獭、真庭狂犬、真庭蜜蜂、真庭蝴蝶、真庭螳螂、真庭企鹅、真庭食鲛、真庭海龟、真庭鸳鸯、真庭白鹭、真庭凤凰——真庭忍军十二首领。
  专事暗杀的忍者集团——真庭忍军。
  「……找到了。七花,在那儿。」
  只见村落中央的广场有株巨大的楠树,宛若是一条支撑整个真庭里的通天柱;一名男子便倚着树干而立。
  那人身着无袖忍装,锁链缠绕全身,正是暌违半年的真庭凤凰。
  「…………」
  与上回见面时略有不同的,便是他左手之上多了把出鞘的长刀。
  那是把黑得深沉的刀,上无护手,刀身极弯。
  凤凰百般无聊地晃动刀刃,似乎尚未察觉咎女二人。
  「……嘿!」
  七花见状,对咎女说道:
  「好险,我差点儿以为那把黑色的刀便是毒刀『镀』。四季崎记纪造的刀怎么可能长得这么正常?我看那小子铁定是把刀藏起来啦!」
  「嗯,不错。」
  咎女亦赞同七花的意见。
  「虽然企鹅所说的情报与那把黑刀吻合,不过应该是巧合,要不便是企鹅误会了。四季崎记纪的刀岂会生得如此正常?」
  「就是说啊!我认为毒刀带毒,应该是把液状的刀才是,你说呢?」
  「这个推测不赖,应该八九不离十。」
  「……你们当我聋了啊?」
  凤凰突然转向咎女二人,将黑刀举起,扛在盾上冷笑道:
  「竟敢胡乱批评我的爱刀。真是的,无论时代如何改变,年轻人还是一样没大没小。」


  「…………?」
  见凤凰说话居然如此粗鲁无文,七花略感混乱。
  要说真庭凤凰发了疯,他说话也未免太有条理;但要说他没疯,他现在说话的口吻又和从前相差太多,完全不似以忍法系命夺取了右卫门左卫门人格的真庭凤凰。
  岂止不相似,活脱便是另一个人。
  不,不光是说话的口吻;举凡神情、举止,眼前的真庭凤凰都不似七花所知的真庭凤凰。
  在不承岛上生活时,七花分辨不出人与人的不同,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除了双胞胎以外,七花已经能够明确地分辨出每个人。
  不过——
  「喂!」
  咎女似乎亦有同感。
  「尔当真是真庭凤凰?」
  「不,当然不是。」
  真庭凤凰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
  「我是四季崎记纪。」
  「…………!」
  若非七花见识过忍法狂犬发动,听了凤凰这话铁定是一头雾水,以为他发了疯才会如此胡言乱语。
  真庭忍军十二首领之中,活着与七花照过面的有五个;而忍法狂犬发动便是其中一人——真庭狂犬所用的忍法。
  这个招式可以窃据别人的躯体;不,七花甚至不明白可否以招式二字来定义这个忍法。
  也不知是真是假,据说真庭狂犬早在数百年前便已身亡,魂魄却还留在人世;真庭狂犬便是靠着狂犬发动这套忍法轮流附身了上千人,从数百年前活到现代。
  正因为七花识得真庭狂犬,见识过她的招式,知道人死后有灵,因此听了四季崎记纪这番话并不觉得不可思议。
  更何况传奇刀匠四季崎记纪非比常人,他的魂魄化为毒性残留于刀上,亦是理所当然。若是没有,才叫不可思议呢!
  或许变体刀的毒性原本就是四季崎记纪的意念,是这名刀匠贯注于刀身之上的灵魂;既然如此,十二把完成形变体刀中毒性最强的剧毒之刀毒刀「镀」所散发的毒性,当然堪称为四季崎记纪其人。
  真庭凤凰以真庭川獭的左臂触碰毒刀「镀」,便等于是令忍法狂犬发动及忍法记录回溯同时生效,这一疯自然是非比寻常。
  如今真庭凤凰全身上下都被四季崎记纪给占据了。
  「咎、咎女——!」
  「尔懂得的事我也懂。我正盘算着呢!尔先闭上嘴巴别吵我。」
  面对如此怪事,奇策士咎女依然一派镇定,往前踏出一步,与真庭凤凰——不,四季崎记纪对峙。
  「久仰大名,幸会幸会——我这么说应该还妥当吧?四季崎记纪前辈。」
  「用不着这么拘谨,我最讨厌这种官腔官调啦!」
  真庭凤凰——四季崎记纪回道:
  「这小子的记忆里有你这么个人物。你叫奇策士是吧?你的手段还挺有意思的,我欣赏你。」
  「记忆……?」
  「没错。不过这小子脑袋里的你和现在的你模样倒是不大一样。你剪了头发?真可惜,长发的时候看起来比较美,现在这副模样简直像个小孩子。」
  「……的确,这是自我断发以来头一次和凤凰见面。」
  企鹅见到咎女时亦是大吃一惊。
  七花原本觉得否定姬的反应太过夸张,不过如今一想,过去长发乃是咎女的不二象征,也难怪他们如此惊讶。
  四季崎记纪能够窥探凤凰的记忆,七花并不意外,因为真庭狂犬也曾这么做。
  七花反倒是恍然大悟。先前他不明白凤凰发疯之后为何一路直往伊贺而来,如今才知是四季崎记纪窃据了凤凰的身体与记忆之后,得知此地正是「试刀对象」聚居之地,因此才前来真庭里。
  ——试刀。
  真庭里内尸横遍野,想来便是四季崎记纪用真庭凤凰的身体干下的好事。
  事发当时居民的心境,想必是笔墨难以形容。谁能料到首领居然会不分男女老幼,赶尽杀绝?
  「……尔还记得彼我木这个人么?」
  咎女为防万一,出言试探。
  彼我木轮回乃是仙人,亦是唯一由四季崎记纪本人亲手托刀的完成形变体刀之主。
  「唔?你说的彼我木,是指彼我木轮回吗?哦!没想到祂还健在。依祂的性子,想必为了处置诚刀『铨』而伤透脑筋吧!」
  「……祂把刀埋在地底深处。」
  咎女这么回答,似乎是信了四季崎记纪的话。她只提到彼我木的姓氏,并未道出名字,也未提及彼我木拥有的是诚刀「铨」,但眼前的真庭凤凰却能全数说对,教咎女不得不承认他是四季崎记纪。
  「……凤凰乃是不死鸟,然而已故的刀匠居然借凤凰的身体还魂,实在讽刺得很。」
  咎女说道:
  「这下子真庭凤凰也完了。」
  冻空粉雪被真庭狂犬以忍法狂犬发动附身之时,七花对她使出了绝招「飞花落叶」,将真庭狂犬的幽魂赶出了她的身体;不过同样的方法,这回只怕是派不上用场了。因为在真庭川獭的左臂推波助澜之下,毒刀「镀」的毒性已经行遍了真庭凤凰全身。
  「猛毒刀与,正是毒刀『镀』的特性。其实最讽刺的便是这小子自己!」
  四季崎记纪说道:
  「这小子过去靠着忍法系命,从别人身上蒐罗了各个部位;不光是身体及招数,就连人格都是向人借来的西贝货,活像替自己裹了一层漆似的。最后被我附身,也是理所当然啊!」
  「亦可说是自作自受。」
  咎女点了点头,说道:
  「好了,四季崎前辈,尔要我们来此,究竟有何目的?」
  「我几时教你们来了?」
  「别装蒜了,尔不是要真庭企鹅传话么?」
  「哦,是有这么一回事。」
  「这一点我也觉得奇怪——尔如何知道我们会经过那条路?这种传话方式未免太过草率了。」
  「一次一个问题,慢慢来!奇策士。」
  四季崎记纪苦笑道:
  「我先回答后面这个问题。我早预料到你们会经过那条路。」
  「预料?」
  「其实也不叫预料,而是预知。」
  四季崎记纪点头说道:
  「不瞒你说,其实我有未卜先知之能。」
  「……啊?」
  咎女闻言,不知该作何反应,至于七花则是压根儿不懂什么叫未卜先知。
  「四季崎前辈……尔方才说什么?」
  「啊?你没听见啊?我说我有未卜先知之能!我只消这么屈指一算,便能算出奇策士与虚刀流掌门会行经那条路。」
  「尔……是相士?」
  「是啊!我干过这一行。其实四季崎家代代都是相士——不过到了这个时代,我却成了来历不明的神秘人物了。」
  说着,四季崎记纪豪迈地大笑起来。
  从前的真庭凤凰决计不会如此高声大笑。
  「……未卜先知?实在教人难以置信。」
  咎女的反应颇为淡漠。
  「不如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比较有说服力。」
  「是吗?不过,奇策士,你不妨换个角度想想。」
  四季崎记纪大言不惭地说道:
  「这样不就能解释我为何能造出这些变体刀了?」
  「………………!」
  「若非有未卜先知之能,是决计打造不出这些刀剑的。」
  听了四季崎记纪这番话,咎女不由得语塞。
  咎女已会意过来,七花却仍是一头雾水,抓着她的肩膀问道:
  「什么意思啊?」
  「……换言之——」
  咎女露出了强忍头疼似的表情,依旧注视着四季崎记纪,头也不回地答道:
  「那十二把完成形变体刀全是用未来的技术铸成的。」
  绝刀「刨」。
  斩刀「钝」。
  千刀「锻」。
  薄刀「针」。
  贼刀「铠」。
  双刀「鎚」。
  恶刀「鐚」。
  微刀「钗」。
  王刀「锯」。
  诚刀「铨」。
  毒刀「镀」。
  炎刀「铳」。
  「不,不光是完成形变体刀,千把变体刀全都是靠着未卜先知之力,挪用未来的技术打造出来的。」
  「挪用未来的技术?」
  「所以……」
  咎女恨恨地说道:
  「在我们这些现代人看来,那些刀的特性才显得如此匪夷所思。」
  不折不损的坚硬,无坚不摧的锐利,如出一辙的形状,轻薄脆弱的刀身,固若金汤的防御力,无与伦比的重量,活化生命的精气,永久运转的人偶,引归正道的正气,衡量诚信的玑镜,攻心的剧毒——这些全都是寻常刀剑决计没有的特性。
  这些特性在现代看来虽然匪夷所思,不过日后可不见得;而未来办得到的事,现在又岂有办不到之理?
  四季崎记纪便是将未来可用之物挪用至现代!
  「说归说,铸得出的成品还是有限。大多数的东西在不要湖里都找得到,不过有些材料和工具却是无处可寻。任凭我手艺再巧,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
  「所有变体刀里,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便是斩刀『钝』。当初我造这把刀时可费了不少心血啊!所谓无坚不摧的刀,便是靠着刀刃破坏物体的分子构造;这是四百年后的技术。」
  「……哼!」
  咎女为壮声势,慢慢盘起手臂,挺起胸膛说道:
  「我虽然惊讶,不过倒不意外。的确,这样才能解释那些变体刀的功效。物理上的界限可不是能够轻易突破的。」
  「没错,变体刀终究只是建立于物理学及心理学之上的寻常日本刀罢了。」
  说着,四季崎记纪举起肩上的黑刀,轻轻一挥;只见刀刃无声无息地划裂他眼前的空气。
  「唯一不寻常之处,便是年代有点儿久远。」
  「……事到如今,这番话是真是假,已经无关紧要了。是过去的遗物也罢,未来的礼物也好,我都无所谓:不过听了这一番话之后所生的满腔疑问,可就要请四季崎前辈好好解答了。」
  「一次一个问题,慢慢来。」
  「我知道。」
  咎女问道:
  「尔为何打造这些刀剑?」
  「…………」
  「我不懂尔为何要使用未来的技术铸刀。若说尔生来便是刀匠倒也罢了,但尔方才又说回季崎家代代都是相士。」
  「我是说过。」
  「相士这一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不可提及未来之事;因为一旦道破天机,便有改变历史之虞。要谈未来,顶多只能略作暗示。但是尔却将变体刀散播到全国各地。」
  「很不巧……」
  四季崎记纪毫不惭愧地说道:
  「我的目的便是改变历史。」
  「改变历史?」
  「用『窜改历史』这个字眼儿,或许比较浅显易懂吧?」
  四季崎记纪的背部离开了楠树。
  他转向奇策士说道:
  「四季崎的家系,可以追溯到我国立国之前;过去四季崎家乃是以祭祀祝祷为主,占星卜卦并非本行,所以没有这种不成文的规矩。从第一代四季崎起,我们一族便开始一点一滴地窜改这个国家的历史,改变预知的未来。」
  四季崎记纪说道:
  「而我呢,更是大刀阔斧,毫不客气。」
  「……为何这么做?」
  「战国时代,群雄割据,正是改写我国历史的最佳时机。所幸战国时代正好是由我这个四季崎第一相士来当家——这全得感谢祖先改变历史,方便我行事。」
  「四季崎家竟能操作历史,让尔这个四季崎第一相士出生于战国时代?」
  「只要能未卜先知,大多数的事都办得到。」
  四季崎记纪笑着点了点头。
  「而要操作战国时代,最好的方法便是铸刀,所以我便把生命赌在铸刀之上。这就是传奇刀匠四季崎记纪诞生的由来。」
  四季崎记纪志得意满地说道:
  「我把全副心力投注于铸刀之上,可谓专心致志,心无旁骛。说归说,谈情说爱倒是没忘,毕竟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四季崎前辈高明远见,不过却没回答我的问题。我问的是尔为何想窜改历史?」
  「不是想,我已经窜改了。」
  四季崎记纪订正道:
  「如今时代已面目全非。冻空一族及真庭忍军都不存在于原本的历史之中,你也一样——奇策士咎女。」
  「……我爹……」
  咎女低声说道:
  「便是为了将尔窜改的历史恢复原状而丧生的。」
  「哦?」
  四季崎记纪惊讶地瞪大眼睛。
  「这可奇了。不是四季崎家之人,竟能察觉历史有误?我还以为只有那个将军有这等本领呢!实在了得。就连我这个始作俑者也不得不感叹历史变化之大。你有这样的父亲,不愧为虚刀之主。」
  「喂!」
  等了好久,七花总算插上了嘴。
  「你说冻空一族、真庭忍军和咎女都不存在于原本的历史之中……虚刀流也是吗?」
  「唔?哦,虚刀流啊!」
  闻言,四季崎记纪面露喜色,微微笑道:
  「你不一样,你是我打造的刀啊!」
  「…………」
  「你们既然见过彼我木,就该听他说过虚刀流乃是我所打造的最后一把变体刀——完了形变体刀虚刀『鑢』。」
  完了形变体刀。
  由完成至完了。
  「初代的鑢一根还称不上完了,不过他扎下的根并没有白费,才能成功孕育你这样的刀啊!鑢七花。」
  「你识得初代掌门?」
  「我和他可是至交啊!」
  四季崎记纪昂然说道:
  「他是个对历史毫无兴趣的剑痴,不过多亏了他,我才能完成变体刀。我对他可说是感激不尽。」
  「…………」
  「别瞪我,虚刀流掌门。我就好比是你的父亲啊!」
  「我的父亲只有我爹一个。」
  七花说道。
  鑢六枝乃是大乱英雄,亦是传授七花十九年武功的师父,更是七花有生以来所杀的第一个人。
  「你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真薄情,不过也好,人本来就不必在乎自己的出身来历。无论父母是何方神圣,自己终究只是自己。」
  「已经作古的人还能长篇大论?」
  听着四季崎记纪高谈阔论,咎女难掩不快之色。
  「既然尔无意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不问了。反正尔的目的为何,与我们并不相干。哼!这一年来,为了蒐集完成形变体刀,我们跑遍了大江南北,什么怪事都过过;不但见过仙人,还见过幽灵。仔细一想,最后碰上铸刀之人,倒也是稀松平常、无聊至极的发展。我看尔的存在,也用不着在奏章里刻意记上一笔了。」
  「岂有此理,这也是窜改历史啊!」
  四季崎记纪调侃道:
  「其实我倒也不是不愿回答你的问题,只是说来话长,还不如由我的子孙来说明。」
  「尔的子孙?」
  「不错。我不干相士已久,一身看相卜卦的本领早搁下了;不过我的子孙应该尚在人世,只是不知是否以四季崎的姓氏示人罢了。」
  「尔不是能预知未来么?岂会不知子孙的下落?」
  「相士卜不出自己的未来——这话你应该听说过吧?」
  「…………」
  「我想四季崎一族应该不至于断绝才是,你不妨四处寻访查采一番。眼下我的子孙铁定也正在窜改历史。」
  「窜改历史?」
  「不错,不过目的为何,可就姑且不论了。」
  四季崎记纪正色说道,深深地点了个头。瞧他的模样不似胡謌,而他也没理由胡謌。
  「虽然比不上你们这一年来的跋山涉水,不过我从出羽经东海道来到此地,一路上也见识了不少物事。这个国家的历史大致如我策划,虽有些许出入,尚在容忍范围之内。」
  「尔只消屈指一算便能知晓天文地理,又何必亲眼见识?」
  「瞧你一逮到机会便冷嘲热讽。奇策士,预知终究只是预知,凡事还是得眼见为凭。再说预知并不能知晓人心,总得亲自见过面、谈过话才成。」
  「……亲自见面?」
  「不错。奇策士,我这就来回答你的头一个问题。我要你们来此,便是为了亲自见你们一面——见见我亲手打造的完了形变体刀虚刀『鑢』及他的主人。」
  说着,四季崎记纪便将右手也放到毒刀「镀」之上,摆出了起手式。只见他沉下身子,高举的剑尖对准了咎女二人,腰间扭转,蓄势待发。
  「这是一百五十年后某个天才剑客自创的起手式。锖白兵是这个时代的第一高手,不过那名剑客可是比锖厉害许多。在原本的历史里,他的时代乃是剑客最后的时代,而他便是那个时代的宠儿。据说从这个起手式施展而出的三连刺从来无人能够闪避。」
  「这也是未来的技术?」
  「没那么夸张。好啦,虚刀流掌门,说文解字的时间结束了,你可听明白了?纵使你不明白,你的主人奇策士也该明白了,若你还有疑问,便留待之后再说吧!进招吧!你不是要夺这把毒刀『镀』?」
  「……咎女。」
  见四季崎记纪邀战,七花并未直接答覆,而是先征求主人奇策士咎女的意见。
  「我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我们所行之事始终不变。」
  咎女说道:
  「无论对手是真庭凤凰或四季崎记纪,都只有决斗夺刀一途。谈判已经失败了,吾仆鑢七花,将他击败,夺取毒刀!」
  「遵命。」
  只要有这道命令,七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咎女退下,七花上前,大步迈向四季崎记纪,直到逼近他的攻击范围才停下。
  紧接着七花也摆出了起手式——第六式「鬼灯」。
  七花竖掌为刀,架在头部左右,不似欲出掌攻击,倒似保护项颈;双肘则是呈对称之势向前顶出,双脚脚尖踮起,以利随时移动。
  第七式「杜若」的长处在于可前后自由移动,而这招「鬼灯」的长处则是在于可左右自由移动。
  七花选择此招,便是为了应付四季崎记纪的刺刀起手式。
  「我话说在前头,虚刀流掌门。」
  四季崎记纪摆着起手式说道:
  「我已经预知到我会败在你的手下,如何落败,我也心知肚明;不过预知会落败,和实际上落败可是两回事。」
  「…………」
  「再者,未来原本就不稳定,要不然我的族人也不会萌生改变历史的念头。我是刀匠,并非剑客:纵使借用未来的招数,也难以胜过你。不过凡事总有万一,你可得锋芒毕露,别手下留情啊!」
  「锋芒毕露……」
  「我便是为了亲手确认虚刀『鑢』的完成程度——不,完了程度,才一面试刀,一面等着你来。这回轮到你拿我试刀了。」
  试刀。
  一名剑客杀了三百人,才算是入了门槛;那么要杀多少人,才算出师?
  「就用这个身体试刀吧!」
  「……那可不是你的身体啊!」
  「不过却是我的历史。」
  四季崎记纪说道:
  「我瞧你不但折损过,而且折损得恰到好处;不过你可别因此而对我手下留情。男儿超越父亲,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四季崎记纪逼近七花,续道:
  「有什么本事,尽管施展出来吧!」
  「用不着你吩咐,我自然会教你见识我的厉害。不过届时只怕你已被大卸八块!」
  事隔数月,奇策士咎女替七花想的这个口头禅总算有个像样的用场了。
  「比武开始!」
  奇策士咎女在后方喝道。
  七花从未见过四季崎记纪的起手式,不宜轻举妄动:无奈四季崎记纪这套起手式乃是敌不动、我不动的迎敌招式,七花也只能抢先进招了。
  七花先往右纵,接着又折回左边,速度之快,足生残像;只见他一路左纵右跃,闯入了四季崎记纪的攻击范围。
  说时迟那时快,四季崎记纪立刻挺起毒刀「镀」连刺三剑;然而七花已钻进四季崎记纪怀中,这三剑全数落了空。
  眼下不是短兵相接,而是以肉相搏。
  在这等状态之下仍能运步自如,不靠手足而以肘膝进攻,便是虚刀流第六式——「鬼灯」的厉害之处!
  「虚刀流——『野莓』!」
  七花闪过了三连刺的最后一刺之后,便以手肘由下往剑柄顶去;只见毒刀离了四季崎记纪的手,一面回旋,一面飞向半空之中。
  七花可不会悠哉悠哉地等毒刀「镀」落地,早在使出「野莓」的下一刹那,他便又换了一招。
  七花变换的招式,便是第四式「朝颜」。
  只见他沉腰缩身,双足朝向身侧,上半身大力扭转,把整个背部对向了四季崎记纪,单手握拳,另一手则五指大开,包住了拳头。
  第四式「朝颜」乃是虚刀流七个起手式中唯一握拳的一式。
  从此招使出的绝招并非只有虚刀流第四绝招「柳绿花红」。七花在对上同门天才鑢七实时所创的招式——以最快的速度同时使出虚刀流七式绝招而成的虚刀流最强绝招,亦是由此招使出!
  「虚刀流最终绝招——『新七花八裂』!」
  第四绝招·「柳绿花红」。
  第一绝招·「镜花水月」。
  第五绝招·「飞花落叶」。
  第七绝招·「落花狼藉」。
  第三绝招·「百花缭乱」。
  第六绝招·「锦上添花」。



本帖最后由 Lafrente 于 2011-6-25 01:39 编辑



  终章

  ■ ■

  绝刀「刨」——得手。
  斩刀「钝」——得手。
  千刀「锻」——得手。
  薄刀「针」——得手。
  贼刀「铠」——得手。
  双刀「鎚」——得手。
  恶刀「鐚」——得手。
  微刀「钗」——得手。
  王刀「锯」——得手。
  诚刀「铨」——得手。
  毒刀「镀」——得手。
  如今十二把完成形变体刀只剩一把炎刀「铳」尚未得手。

  ■ ■

  奇策士咎女在前往伊贺的路上亦曾说过,真庭凤凰身中剧毒,导致四季崎记纪人格重现,乃是因为他的左臂原为真庭川獭所有,加快了毒刀「镀」毒性扩散的速度;因此纵使镳七花与奇策士咎女拔出毒刀「镀」,也不见得便会发生同样的现象。
  不过为防万一,咎女运刀之际仍将护手及刀鞘牢牢绑紧,手持刀鞘下端,避开刀柄,慎重地将刀扛在盾上。
  七花生性冒失,让他运刀,恐有危险;是以纵使毒刀刀身极长,重量不轻,咎女还是亲自担起了运刀大任。
  咎女的另外一只手,则是牵着身旁的七花。此乃心腹的象征。
  「过去只要刀一得手,我便会送回尾张;不过这把刀是实质上的最后一把刀,若是依照往例,便等于将功劳拱手让给否定姬,所以万万不能这么做。」
  咎女说明道。
  咎女二人逗留伊贺真庭里的时间,其实不到半刻钟。
  饶是奇策士与虚刀流掌门,也无法在充满腐臭的地方久留;他们确定四季崎记纪已经断了气之后,便拿着该拿的东西火速离去。
  凭吊真庭凤凰一人,已是他们俩的极限了。
  「结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七花仍然一头雾水。
  真庭凤凰发疯,四季崎记纪现世,变体刀的真相——每一件事都远远超出七花的理解能力;因此才刚出伊贺边境,七花便迫不及待地询问答女。
  「我完全搞不懂。」
  「谁知道?或许真庭凤凰当真是发了疯。发疯之人常会以为自己是某人投胎转世。」
  「……这么一来……」
  七花说道:
  「真庭忍军只剩下那小子——真庭企鹅一个了。」
  「真庭企鹅么?」
  咎女犹如自言自语一般,喃喃说道:
  「那也得要他的对头肯放他一条生路才成。」
  「唔?」
  「我是说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他向来言出必行,办事从不半途而废,被他盯上的猎物决计逃不了。」
  「那真庭企鹅该不会已经——」
  「就算如此,我们也无能为力。真庭忍军背叛幕府乃是不折不扣的事实,无论右卫门左卫门的动机为何,只要他坚称是基于稽核官的职责而杀人,我便拿他莫可奈何。」
  「……听你的口气,似乎不愿企鹅被杀?」
  「那当然。那小子尚有利用价值,我还没向他讨人情呢!」
  咎女一语带过,耸了耸肩。
  「我至今仍认为真庭忍军不值得同情,不过套句四季崎记纪的话,凡事皆得眼见为凭;亲眼目睹了真庭里的惨状之后,我也不禁心有戚戚焉。」
  「眼见为凭……」
  「不光是真庭忍军之事。」
  咎女望着远方,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一年来,我与尔走过大江南北,踏遍各地,见过各色人物,只差没画张全国地图出来。我是头一次旅行这么久—多亏了这趟旅程,才让我知道自己的见识多么狭隘,根本没资格笑尔不懂世事。」
  咎女说道:
  「其实我也是一无所知,该学的事还多着呢!」
  「瞧你变得如此多愁善感,都不像你了。就算你有所改变,也未免变得太多了吧?」
  见了咎女如此出人意料的态度,七花难掩惊讶之情。
  「倘若否定姬真握有炎刀『铳』,你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不过变体刀、完成形变体刀和完了形变体刀之谜可还没解开呢!」
  「这些谜题用不着我来解。」
  咎女微微一笑,答道:
  「我爹为了将四季崎记纪一族扭曲的历史恢复原状,四处奔走;不过遗憾得很,我无意继承他老人家的遗志。」
  「嗯,这么一提,你上个月也说过……」
  奇策士咎女面对彼我木轮回,正视自己的恐惧意识之后,便忆起了幼时封印的记忆。
  这事七花也听说了,只可惜以他的脑筋,仍然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诚刀『铨』就埋在飞驿城的地底之下,所以诚刀之主彼我木轮回及飞驿鹰比等都受到了影响;就像三途神社的黑巫女一样,对吧?」
  「我爹应该是自愿受到影响的。这么一想,我爹和尔的父亲在最后一刻对决,倒是件令人兴味盎然之事。」
  咎女说道:
  「总之,这些事情留待一切结束之后再想便成了。」
  「一切结束之后啊?你的野心只剩一步便能达成了。说归说……既然你最后得和否定姬一决胜负,代表我也得和右卫门左卫门打上一场了?」
  「不。」
  咎女摇头说道:
  「我和否定姬靠的是官场上的手段决胜负,一切但凭谈判的本领,与武力无关。不过这对尔而言是好是坏,便难以定论了。」
  「……这个嘛……」
  虽然称不上坏事,却是件麻烦事,更是七花最不在行的事。
  不过右卫门左卫门或许在行。
  「哦!」
  咎女将视线移至前方,说道:
  「七花,尔瞧,说曹操曹操就到——不愧是否定姬,动作快得很。」
  七花闻书一瞧,只见一名男子挡在通往尾张的路上,等候着咎女二人。
  那人身穿与日本文化格格不入的西装,脚下踩的不是草鞋木屐,而是洋靴;腰间佩着长短对刀,脸戴写着「不忍」二字的面具——正是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
  这是咎女二人自八月以来头一次与他直接照面。
  右卫门左卫门默默无语,并未移动半步;他那架势不似等侯咎女二人,倒似大敌在前,严阵以待。
  「看来否定姬是料到了我们的行动,想来个先下手为强;也罢,省去了我一道功夫。她想先下手为强,我就来个后发先制。七花,勾心斗角的时候到了。」
  「可是我什么也不会啊!」
  「尔只须待在我身边,予我安详即可。」
  「是吗?」
  七花这才想起附身于真庭凤凰的四季崎记纪所说的一番话。四季崎记纪虽然已失去未卜先知之能,但他的子孙应该尚在人世;倘若他所言属实,他的子孙现在人在何方?在干什么?
  七花明白这事思之无益,不过心里实在难以释怀。
  再者,四季崎记纪为何窜改历史?这件事依然是个不解之谜。
  咎女认为他只是以窜改历史为乐,然而实情究竟为何,不找他的子孙问个清楚,只怕是无从知晓了。
  虽然七花耿耿于怀,不过咎女正要与否定姬开始斗法,想必无暇顾及这些「无关紧要」之事。
  「唷!右卫门左卫门兄。」
  待右卫门左卫门走到听得见咎女说话的位置,咎女便先发制人,说道:
  「有劳远迎。如尔所见,我已夺得毒刀『镀』,也找到了新真庭里——不过后者意义不大便是了。右卫门左卫门兄,到了这个关头,尔应该有话要同我说吧?」
  「……不错。」
  右卫门左卫门深深地点了点头。
  他脸戴面具,看不见表情,猜不出心思。
  「我得学主子向你道句恭喜。这下子你的野心又前进了一步。」
  「野心?我哪有什么野心?」
  「是吗?不是野心,那么就是复仇了?」
  咎女矢口否认,然而右卫门左卫门却不容她抵赖。
  「昔日奥州霸主飞驿鹰比等的独生女——容赦姬大人!」
  「!」
  「不罪。」
  砰!
  砰!
  右卫门左卫门不知几时之间从怀中取出了两个铁块,只见筒口随着两道清脆的声音冒出火花,射出的两发子弹先后贯穿了奇策士咎女的腹部。
  「呃!」
  咎女娇小的身躯弯成两半,震向后方,牵着七花的手也被硬生生地拆散开来。
  「咎——咎女!」
  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一面听着七花嘶吼,一面拾起咎女脱了手的毒刀「镀」,极为冷酷地说道:
  「好了,奇策士,你有什么遗言?」

  ■ ■

  下一卷便是最后一回。



本帖最后由 Lafrente 于 2011-6-25 01:40 编辑



  登场人物介绍る

  真庭凤凰

  年龄  三十二
  职业  忍者
  所属  真庭忍军
  身分  十二首领
  所有刀 毒刀『镀』
  身长  五尺九寸四分
  体重  一百斤
  兴趣  操心

  必杀技一览

  忍法断罪圆  ←↖↑↗→↘↓↙突+踢+斩
  忍法记录回溯 斩(连打)
  猛毒刀与   ←(聚气)→踢+突
  三连刺    ←(聚气)→突(连打)


  下回预告

  交战对手 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
  蓃集对象 炎刀·铳
  决战舞台 尾张·尾张城


  后记

  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就来谈个有点儿可怕的话题。人死了,代表生命活动停止;换个说法,就是逝世。不过「逝」究竟是什么?我从以前就觉得不可思议。最漠然的解释法,当然就是生命;可是以前我得出的结论可不一样。当时我觉得自世上消逝的应该是死者的「人格」;一个人死了,代表那个人的「人格」消失。这个结论虽然简单了点儿,不过「人格」这玩意儿可不简单。有的日文小说会以character来作为人格及性格的注音,一般人也常把人格及性格当作个人的特色,不过实际上并非如此。人的人格是经由周遭环境的影响而形成,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物以类聚」,就是这个意思。人是靠着被周围影响及影响周围而活着。这么一想,人死了,人格真会完全消失,不留痕迹吗?似乎不是这么回事。或许死者留下的影响,仍然存在于他的周围。生命是代代传承的,思想是代代流传的。当然,有时候人与人的影响不是直接的;有的人是别人的负面教材,有的人爱和周围唱反调,非要与众不同才满意;不过这些仍是种影响。就理论上而言,世上不会有不受任何人影响也不影响任何人的人格。这么一想,或许人死了并不代表消逝,只是把棒子传给下一个人而已。当然,或许世上真有「不受任何人影响也不影响任何人的人格」存在……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
  本书为「刀语」第十一卷。能出到十一卷,已经不是意外二字可以形容,该说是一种疑惑,一种现象了。天下间还真有无法解释的事物啊!总而言之,既然来到了第十一卷,接着就只剩终点了,我可要进行最后冲刺,一口气跑到最后。现在说这话或许太早,不过我要深深地感谢陪我一路冲刺的插画家竹。以上就是「刀语 第十一卷 毒刀·镀」。
  只剩一集!

  西尾维新


  本书乃应十二个月连续刊行企画『大河小说2007』所写下之作品。


  作者介绍

  西尾维新(NISIO ISIN)
  1981年出生,2002年以《斩首循环》一书荣获第23届梅菲斯特奖出道。接着陆续写出「戏言」系列、「世界」系列、「刀语」系列、化物语、伤物语等超人气作品,并在年度轻小说排行榜皆取得极高的评价与成绩,是目前日本新生代最重要的大众作家之一。

  Illustration
  竹(take)
  1983年生,出道作为〈戏言系列〉插画,喜爱手塚治虫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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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

10000
月下流麗 王爵
发现最近自录组录的台版书越来越多了

13 年前 0 回復

Lafrente 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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