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博嗣]不会笑的数学家[S&M系列第3卷]


本帖最后由 xxcathy 于 2011-7-15 22:3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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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这本书不是我录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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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
正文


不会笑的数学家
森博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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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个人对于人类狂热的宗教信仰非常感兴趣,而这似乎可以从数学的领域里略窥一二。不过,在求学的过程中所学到的数学证明,现在想起来尽是谬误:如果要从数学里去探求确定性有多少,不如去思考在数学世界里能够把持住多少稳固的基础。
某天工作的时候,忍不住想起一个关于乌龟和大象的寓言故事(注:印度人认为世界是由几只巨象的背撑着。世界的中央是高耸的山脉,巨象站在一只大乌龟的龟甲上,乌龟则骑在一直盼举着的眼镜蛇身上),然后设想一个属于大象的数学世界。为了怕它摔倒,在他脚下撑了一只乌龟,结果乌龟与大象都失去了重心。或许过了二十几年后,即使我费尽了心思,也只会得到一个无奈的结论。

摘自《罗素的回忆:来自记忆力的肖像》(Portraits from Memory)/伯洛兰.罗素(Bertrand russell、1872-1970)




目录
第一章 三星馆之谜
第二章 宇宙与数学之谜
第三章 勇者与死者之谜
第四章 内侧与外侧之谜
第五章 天才数学家之谜
第六章 袭击者与尸体之谜
第七章 遥远过去之谜
第八章 天才建筑师之谜
第九章 遗忘与觉醒之谜
第十章 再现与消失之谜
第十一章 有限与无限之谜






第一章 三星馆之谜


(难道,这真的是一种符合事实的观点、而且经得住时间的考验吗?)








庭院被方方正正的长方形森林包围,一大片水泥地已经被细雨淋湿。在这个季节少有的诡异的夜晚,犹如恍惚的记忆蒙上了一层不透明的雾霭,又像是奶油融化在漆黑的暗夜里。
少女举着伞的手冰凉冰凉的。
这种潮湿的感觉真令人心情烦闷——少女心想。吊环、台阶的扶手,还有这把不只属于谁的雨伞伞柄……
外公还没出来,少女即使不回头看也知道,外公最讨厌这种寒冷天气中的不想氛围,现在,他肯定是透过雾气弥漫的玻璃大门,从后面观看着他们。
细雨遮蔽了视野,就连呼出去的呵气也是白色的,如同抽着烟。
“真的!就跟外公说的一样!”弟弟一边跑一边大声叫道。
对于弟弟的话,少女并没有搭腔。其实她的心里也很想这样放声大叫。
少女停下了脚步,屏息凝视。
“不见了!”她回过头去对母亲说道,“为什么?……难道真的不见了?”
母亲面无表情。
寒冷的雨,寂静的夜,笔直的墙壁,沉闷的水泥。
然而,今晚是平安夜!
外公到底准备了什么礼物?
就像是被女孩周围的水泥所吸收一样,细雨安静而缓慢地垂落着。
少女又一次面向前方,笔直地朝着原来的那个地方走去。
雨并没有下很久,可是不得不撑起伞。
直到傍晚,少女还和她的弟弟还有表哥在此处玩是球。
当时那座巨大的奥利安铜像的双脚之间,就是是球的球门。
可是如今,铜像却不见了。
“哎!铜像呢?被外公藏起来了吗?哎呀,藏到哪里去了?”弟弟问母亲。
母亲没有回答。
少女当然也不明白,
那么大的铜像究竟去了哪里呢?
少女看着的面,水泥地因为被雨淋湿,黑色的范围正在扩大。她低下头,仔细观察脚上新买的皮鞋有没有被雨水弄湿。
这时,少女眼角的余光看见舅妈正走过来,于是她像往常的恶作剧一样,突然瞪大双眼,呆呆的张大了嘴。
大人吓了一跳。
然而少女却认为这是一种绝技。
怎么回事呢?……
外公家的庭院是一大片水泥地,庭院正中的铜像已经无影无踪了。
偌大的园子里没有花草,平展展的什么都没有。
更不用说那么大的铜像的藏匿之处了。
那么大的东西,怎么会……
对,那座比少女大上好几倍的希腊勇士铜像,正是少女的母亲创作的。
现在母亲也十分惊讶。
天气寒冷,少女几乎流出鼻涕,回头望着房子,她看见了站在大门门处的外公。外公应该对自己变出的魔法很得意吧。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是爸爸干的吗?”舅妈表情生硬地低声说道:“他看着不喜欢就把铜像毁了吧?”
少女很讨厌她的舅妈,有些歇斯底里,而且且总是醉醺醺的。
“可是,刚刚还在的啊!哪能这么轻易就毁掉了。”表哥倒是没像他妈妈一样胡言乱语,说话还比较实在。
“姐姐,那个铜像还会回来吗?如果没有了,我们就没法玩是球了”弟弟用自己温暖的小手握着少女的手说。








犀川创平看到了两个扮相拙劣的圣诞老人。
那是两个年轻人,正站在街头散发着面巾纸。犀川不假思索地接下一袋放入衣袋,也没有仔细看一下面巾纸包装上打着什么广告。个人贷款、成人约会,应该就是这类广告吧!即使打扮成圣诞老人,这两个家伙也不可能是义务劳动。
犀川站在那古野车站出口的菜菜子的雕像旁等西之园萌绘。
“菜菜子”是一尊约高五六米的人像,平时几乎是全裸的,现在穿上了圣诞老人的红衣服,伫立在熙熙擅攮的人流里。附近的人对菜菜子并不着迷,不过作为约会地点的标记,这座雕像在那古野车站一带倒是妇孺皆知的。
最近犀川对于圣诞节并没有什么感觉。真要说十二月二十五日有什么意义的话,1+2+2+5=10,仅此而已。小时候的记忆也可能残留一些,但也仅限于开面包店的邻居送来卖剩下的蛋糕之类,或是迪士尼卡通电影里鼻子会发红的驯鹿等等。当时他还想,红鼻子驯鹿跟电鳗有什么不同呢。
西之园萌绘出现了。
“老师,对不起。久等了吧?”萌绘甩了甩短发,扫视一下四周,“啊!人真多啊!”
“不,比约定的时间还早呢……”犀川边看表边说,“还有一分钟呢!”
萌绘面颊微红,微笑着,可能是刚刚跑着过来的。
“离发车的时间还有三十分钟,去喝杯咖啡怎么样?”犀川边走边说。
“好啊!”
一走进地下街.只见人潮汹涌,几乎每家咖啡馆里都坐满了客人,看了两二家店,门口都有等候着的客人。
“老师,算了吧!”后面的萌绘对犀川说,“上电车后也可以喝咖啡……”
犀川点点点头,改变了方向。穿过百货公司的食品卖场,乘上扶梯上楼,萌绘紧跟在他身后。
“西之园,你知道鼹鼠奇卡吗?”在扶梯上,犀川转身问道。
“不知道。”萌绘扑哧一笑。“鼹鼠奇卡?是老师的朋友吗?”
犀川忍不住笑了。
“不,奇卡可不是我的朋友。不过我想说不定赤福饼的赤兵卫认识它……”
“赤兵卫?”萌绘微微皱眉,“是谁啊?”
他们在位于地下街的车站购买了前往津市的车票,特快列车全部是指定座位,黄白两色相间列车已经等待在站台边了。
犀川在剪票口附近的小店买了包香烟,拿着找来的零钱,他回头寻找着萌绘。这时萌绘正站在他前面大约5米处。
犀川现在才第一次注意到萌绘今天的衣服。砖红色的长大衣上印着黄蓝白三色东方风格的图案,相当漂亮。不过话说回来,她的衣装从来都很时尚。让犀川惊讶的倒不是这个,而是大衣之下,犀川还看见她搭配了一双灰色靴子。
“怎么?”萌绘看到犀川的表情,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犀川那张扑克脸遇到萌绘就不管用了。
“不,没什么……”说着.犀川又一次盯着她的衣服看。“我去那边抽根烟,你先上车吧。到津市要一个钟头呢,我得先过一下烟瘾。”
“是因为我穿了短裙吗?”萌绘避后了一点,摆出一个造型姿势。
“啊,是啊!你穿裙子的时候可不多。”犀川故意用目光扫视着周围。
“其实我不太喜欢这样……”萌绘靠近犀川,无意一样碰了碰对方的右手,“不过今天也实在没办法,毕竟是聚会。……可是,至于服装,怎么都没关系吧?是不是,老师?”
“嗯,是啊……”犀川迈开了脚步。
“女人可以穿男人的所有衣服,可是,男人就不能穿女人的衣服,”萌绘笑嘻嘻地问犀川,“这是为什么呢,老师?”
“问得好!”犀川抬头看着天空,“这正应了一句谚语……”
“大小通吃?”萌绘马上问道。
“不,还是说‘高不成低不就’的好吧?”








犀川本来想抽支烟,可是站台角落的吸烟室人满为患,看来在出发前没法来上一根了。虽然车内条件不错,但就是脚下狭窄了些,现在只好忍耐着,等到了目的地再说。
几年前,犀川曾在三重县津市的国立M大学建筑系担任兼职讲师,那时每周都要坐一次这趟列车,从那古野始发到津市差不多一个小时。当时他当然不坐在禁烟车厢,而是悠闲地边抽烟边看书。不过今天正是年终岁尾,还赶上了不好的高峰时段,只剩下禁烟车厢的车票可买了。
还不到五点,可窗外天色已经变得昏暗。
萌绘坐在犀川右边靠窗的位置,她是犀川目前执教的国立N大学工学部建筑专业的学生。三年前,犀川从助教升为副教授,开始拥有自己的研究室。一般来说,要撰写毕业论文的大四学生会分配到研究室,接受毕业指导。以N大学工学科系的情况来说,每年约有百分之六十的毕业生会继续读研,一般是两年,在研究室进行各个领域更高深的学术钻研。所以,在N大学,教授、大四学生或是研宄生,为了学术调查或是研讨会同进同出也绝不稀奇。
但是西之园萌绘只是个大二的学生,虽然建筑专业的本科生一个年级只有四十人,但老师基本记不住大三以下学生的名字。一个大二的女学生,跟老师两个人一起坐在电车上的确不同寻常。
而且,今天还是圣诞夜。
犀川至今单身,自认没做什么亏心事。不过对犀川副教授而言,跟女学生出游实在是不一般。
对犀川来说,西之园萌绘算是特别的学生。萌绘的父亲——西之园恭辅博士,是犀川独当一面之前教导自己的恩师。萌绘还小的时候,犀川就常找机会到西之园家拜访,所以对萌绘十分熟识。因为四年前的一次空难,西之园博士与妻子双双丧生,犀川因此也就成了博士的关门弟子。可是,自从萌绘进了建筑专业以后,借用一句萌绘自己的话,“两个人的密切交往”才刚刚开始。当然,犀川坚信,两个人的密切交往的确仅限于师生之间。但在犀川的人生里,除了萌绘以外,连跟女性一起喝茶聊天这种事情都与他绝缘。
对犀川创平来说,现实生活中诸如此类的“绝缘”可谓习以为常了。
发车之后,萌绘开始说个不停。
犀川还不太习惯萌绘的夸张打扮。自从她上大学的两年来,他今天第一次看到萌绘穿裙子。美索不达米亚毛毯般鲜艳的外衣,现在正挂在靠窗的衣帽钩上。刚才外套盖住的双腿正横在犀川眼前。洋装和罩衫也是雪白得几乎显得单薄,在罩衫的肩膀附近还有几处镂空的图案。
“老师,你在听我说吗?”
“啊?是啊!”犀川勉强微笑着,“西之园,只穿这些不冷吗?”
“没事!”萌绘满不在乎地说,“你很担心吗?”
列车行驶途中,两个人向推着饮食车的服务员点了两杯咖啡。两人终于有热咖啡喝了。
“那个,你相信那套胡话吗?”喝了口咖啡,犀川总算平静了一些,接过话题。萌绘因为怕烫,所以迟迟没有喝。
“当然不信。”萌绘将视线从咖啡杯转向犀川,微笑着说,“不过,说得倒是有鼻子有眼的。”
“有鼻子有眼?是吗……”犀川一副漠然的神色,“总之,我觉得没什么好谈的,实在太模糊,恐怕是在做梦。再说,那只是小孩子吧?”
萌绘所说的话题,就发生在今天要去的地方。十二年前,天王寺博士的住处发生了一件怪事,每次提到这件事,犀川都觉得那只是无稽之谈或是有人故意的恶作剧。虽然他嘴上说“真是令人遗憾啊”之类的话,但他心里一点也不觉得遗憾。他对这样的低级趣味完全没有兴趣。
“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普通人家,我或许会和你一样想,”萌绘仿佛刻意以理性的口吻问犀川,“但是,你真的没有一种科学的、数学的直觉。”
“怎么可能有?”犀川笑了出来。
“就是……”萌绘叹了口气,“那个地点啊!地点,天王寺博士的住所。老师,香火旺盛的寺庙和门可罗雀的寺庙是完全不同的啊!”
“哈哈,是吧?……也可能吧?”犀川哼了一下,“我对这种事实在迟钝。”
“而我很敏感,”萌绘说着,把嘴凑近杯口。“啊!不行……还是很烫。最好有冰块放进去。为什么热咖啡和冰咖啡都有的卖,可就是没有温咖啡呢?”
他们的谈论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天王寺博士住处的庭园里,有一尊巨大的铜像,在十二年前的某个晚上,这尊铜像不见了。用“消失”这个词有点儿不自然,不过萌绘故意用了这个词来表述。总之,当时天王寺博士好几个孙辈都看到了铜像的消失,其中有一人,就是现在萌绘同在N大学建筑专业就读的片山和树。萌结从片山那里听说了这件事。
“可是第二天早上就又出现了,对吧?有没有搞错?这种故事在大学里多的是。比如,实验室里出了长鼻子怪物什么的。这种毫不科学的谣言在医学院最多了……不过医科不能算是理科。总之,鬼这种东西总是在相信有鬼的人面前出现。”
“我真想看看!如果我看到了的话我就会相信。”
“我可不想看。”
“看过人体的横切片吗?老师,”咖啡终于能喝了,萌绘于是一口气把一整杯喝完,微笑着说,“我在不久前看到过,就在东京……”
“我在芝加哥的博物馆看过,说起来,那是十年以前了,”犀川苦笑了一下,“跑题了,西之园。”
“是老师先跑题的。”萌绘回答道,“刚才说的长鼻子怪物是什么?美国漫画里的主角吗?”
“药店前面就有,桔色的小象,”犀川说,“它女朋友是粉红色的。”
“药店前的小象似乎叫佐藤吧?”
“啊!我们终于有共同的朋友了……”
“可是……老师,片山看到铜像消失的时候还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萌绘很快就把话题转了回来,她对自己的跳跃性思维非常得意,“他这个人很认真,说话也很正经,说绝对是亲眼所见。所以我觉得他不是在编故事。”
“片山亲眼所见?铜像迈开大步走开的,还是空翻着离开的?”虽然是玩笑话,但犀川想,如果铜像真的会空翻,那情景还真可怕。
“不是啊!不过,……天王寺翔藏博士,也就是片山的外祖父,当时间大家谁可以解开这个谜。”
“谜指的是……铜像是怎么消失的吗?”犀川开始表现出一点兴趣了。
“当然,就是这个意思。他还说,谁能解开这谜题就能做天王寺家大宅的继承人。”
“嗯,继承……那是老一套。现场看到所有人都是博士的孙辈,他们本来都有机会成为继承人!”犀川下意识地伸手掏掏胸前口袋里的香烟,“不过,既然博上这么问大家,就说明他是知道铜像消失的原因的。但他为什幺要设下这个圈套骗小孩子呢?哈哈,如果真是这样倒真还挺有趣的。”
“对,片山也这么跟我说过。”萌绘伸直了双腿。犀川想装作没看见萌绘那白花花的膝盖必须得费点劲才行。“真有意思!会不会又再次消失呢?”
“有意思?”犀川问。
“堪称诡异啊!”
“你是说十二年前铜像只消失了一次,后来没有再消失过?还是,铜像根本就不曾消失?”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每年的圣诞节,博士家,好像叫三星馆,亲朋好友都会聚集在一起,就像我们今天的聚会一样。可是片山说,只有那一次铜像消失了。或许这是博士变的魔术,特地要给孙辈们看的吧?”
“这么久的事情,片山同学还记得真清楚啊。”
“是啊!当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犀川笑着说。
“嗯,说的对。”萌绘意外地表示认可。








犀川实在不想再讨论下去,萌绘也就不再谈论铜像。的确,她得到的信息存在诸多模糊之处,勉强谈论下去也不可能很愉快。
萌绘报喜欢跟犀川闲谈。这立该是萌绘最喜欢的三件事之一,而犀川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把话题岔开。萌绘知道,犀川心里早有计算。不过萌绘还是喜欢犀川的谈话方式。因为她感受到这样的对话中潜伏着一种紧张感,就如同乘坐电梯,是越往高处上升,越有种因贫血带来的体力透支的感觉。尤其是,如果手上没有什么王牌,那还是赶快撤退的好。
“不管怎么说,如果能见到天王寺翔藏博士就太好了!”过了一会儿,犀川说道,“那简直堪称奇迹,你不知道,我会激动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是啊,我真想看看老师激动万分的模样,”萌绘点点头,“天王寺博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萌绘接受同学片山和树的邀请,前去出席天王寺家的圣诞派对。当她将这件事告诉犀川时,犀川显露出罕见的惊讶表情。他告诉萌绘,天王寺翔藏博士已经多年闭门谢客了。“我还学过天王寺博士的《解析数学概论》呢!”
萌绘也知道这本教社书,可是,片山和树就是这位著名数学家的外孙,而自己的父亲也认识博士这些事,萌绘就不知道了。所以,当受到派对邀请时,她还很吃惊。
片山和树的外祖父天王寺翔藏博士,曾是伟大的数学家。不,即使到现在或许也很伟大。犀川就是用伟大这个词来表述他的。而且在数学以外的领域,天王寺翔藏博士也是著述颇丰,犀川几乎全读过。萌绘的父亲西之园恭辅博士与天王寺博士之间似乎是很亲密的朋友,虽然萌绘丝毫没听过父亲提起这些,但犀川却是了如指掌。犀川说,天王寺博士上了年纪,西之园博士常常讲起天王寺博士的一些奇闻轶事。
“我高中时代候还在电视上看到过天王寺博士,印象深刻,”犀川兴致勃勃地说着,“仙风道骨,口吐莲花。怎么说呢?嗯……总觉得他已经超凡脱俗,拥有超出常人的敏锐。对!就是敏锐,他的思维。”
“我觉得老师已经很超出常人了。”萌绘插了一句话,看来她也很敏锐。
“不,不!西之园,你还不了解什么是真正的学者……”犀川摇摇头,“我就是那种平凡的人,随处可见,没有任何特别。”
“您开玩笑吧?”
“因为生存方式不同吧?”犀川对萌绘的话充耳不闻,继续说道,“而天王寺博士呢,他有一种……生命攸关的魄力。”
“啊,那种魄力老师您可的确没有,”萌绘问,“您和他的区别有那么大吗?”
“也不能说区别,……而是个体的能力完全不同。”
“这我就不明白了。”
“总之,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学者。”犀川作出结论,说道。这对他而言可不多见。
至于和犀川两人一起去参加派对,萌绘原本不抱信心,但或许是犀川非常想见到天王寺博士,于是以少有的积极委托萌绘,要求出席。萌绘受人之托,和片山和树说了一次,终于使犀川如愿以偿。当初,萌绘是作为西之园恭辅博士的女儿被邀请的,而犀川既是西之园博士的关门弟子,又是他的继任者,所以在资格方面也没有问题。
“你看过天王寺博士的书吧?”犀川架着双腿,说道,“那真是伟大的著作!文章华丽,激动人心,阅读的时候会让人产生无限遐想。”
“您说的是那本定价一万两千日元的书吧?”这次萌绘故意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大一时候的教科书,没什么意思。”
“没意思?”
“就是太深奥啊!不难吗?虽然其文学性堪比莎士比亚全集。”
“西之园,你还读莎士比亚?”
“给被爱的与不被爱的人们……”萌绘即兴地背诵了几句台词,“这简直是胡话嘛!他的意思不就是要把所有的人都包括进去吗?”
“哦!是这样……”犀川微笑说,“这可以归结到集合论里。”
“数学方面的书都很奇怪。什么‘然而’、什么‘之所以’,……都是奇怪的话。”
“那正说明了它的缜密。”
“不!我看是老朽。”
“是吗……”犀川抱起双臂,一脸意外的样子,“的确有很多人这么说,嗯,比如英语中的as soon as,翻译过来就是‘一如何如何就如何如何一…’看起来文绉绉的。数学题里经常有这样的假设条件。”
“那么,如果省略这些什么‘然而’啊,什么‘则’啊,‘根据’什么啊,剩下的不就是一句普通的话嘛!”
“大学老师常用这些词,至少在我周围就常常有很多一边喝茶,一边‘因为所以’的人。西之园,你该不是说你不喜欢数学吧?”
“大学数学真的没意思!高中为止的数学最有趣……我很喜欢!可是现在我已经受不了了,简单、无聊,像抽签一样充满偶然性。”
“所有的事物都是如此。只要接近实用就会变得无聊。工学院的数学只能如此。我要告诉你,在大学里,过不久你自己就会发现那些有趣的一面。……不过我倒是喜欢抽签,因为存在变数,所以人们就依赖于神灵的指示。……这不是很有趣吗?你该不会是一掣签就能洞悉一切吧?”
“唉,老师,你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萌绘有些惊讶地点点头,“我以前和你说过吧?在某些时候这可要保守秘密,这个绝技使我获益不浅呢!”
“只要脑袋转得够快,是可能做到的。……但是你的能力不仅于此。”
“如果不是犀川老师您在工学部,我可能早去就读理学部了。”萌绘眯起眼睛,想开个玩笑。
“瞧瞧!你脑筋转得多快!”犀川立刻接过话茬。
萌绘喜欢与犀川在言语上你来我往,以前她看到过犀川的困窘模样,也很快活,不过最近,这种奇袭策略以失败居多。
老师一定不会认为掣签无所谓吧?
看到犀川平和的反应,萌绘这样认为。
“我也很后悔啊。理学部和工学部正是虚学与实学的关系,而我所感兴趣的,还是在于虚学那一面。”
“可是,理学部的毕业生很难找工作啊!”
“啊?这可是老生常谈了,”犀川看着萌绘,“不过你现在就考虑找工作还早吧?”
“为什么说早?现在就考虑不可以吗'”
“当然不是不可以。……不过你有必要出去工作吗?”
萌绘是西之园博士的独生女儿,糊里糊涂地继承了西之园家的财产,就是在整个那古野地区也是数一数二的大财阀。
“这不是钱的问题。”萌绘说。
“也对……”犀川歪着头说,“你知道那句俗语吗?”
“不劳动者不得食,对吧?”萌绘一下子就回答出来。
“对!”犀川微笑着点头,看起来他心情愉快,“我倒是很讨厌这句话,不过它又很有道理。”
“啊?为什么”
“一日不作—日不食。”
“这两句话有什么不一样呢?”
“不一样。这是集合论。唐.摩根提出的法则。”犀川又捞了一分。
火车的速度慢下来,快到津市了,车轮发出喀嚷喀嚓摩擦铁轨的声音。犀川和萌绘站起身,穿上了外套。
“那里离车站多远呢?”犀川取下皮包的时候问道。
“往青山高原的方向,大概要一个多小时车程吧。”









出了冷清的检票口,站前是一座交通环岛,犀川忽然看到一位面熟的男性。
“嗯……”犀川先开了口,对方也注意到了这边,点头致意。对方的年龄明显地比犀川大了许多。
“我是N大学的犀川创平。”由于想不起对方的名字,犀川只好先自报家门。
“啊!是那次学会括动……你好,我是建筑综合研究所的汤川。”对方也报上姓名。两个人曾在东京见过两三次,也交换过名片。短暂的问候之后,犀川回忆起来,这个汤川是位建筑创意设计师,也就是以一般的建筑创意为专业。有五十多岁了吧,可是头发浓密,仍不显老,还戴了一副典雅时髦的银框眼镜。
“犀川先生,这位是?”简单地问候之后,汤川注意到犀川身后的西之园萌绘。
“这是西之园,我的学生……”犀川简单地介绍萌绘,“其实她是……”
萌绘向汤川点点头致意。
”西之园先生的女公子吧?”汤川问。
“正是。”萌绘说。
“你们认识吗?”犀川有点儿惊讶。
“原来犀川先生也是去三星馆的吧’”
就在汤川说话的时候,三人身后传来一阵喧哗。
犀川回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穿白色毛皮大衣的女性与两位年轻男子正朝他们走过来。大声说话的是其中一位身穿着天蓝色风衣的年轻人,而另一位衣着朴素的年轻人也在喋喋不休。
“天王寺!”汤川挥起手臂。
对面的三个人一看见汤川,立刻闭上了嘴巴,走了过来。
“您好,一直承蒙您关照!”汤川对那位穿着毛皮大衣的女性毕恭毕敬。
“哎呀!你还挂念我们?”说着,她高声地笑了起来,这可不太像是问候。她的头发接近于茶色,相当整齐,精心化过妆,衣着也引人注目。少说也有四十岁了吧?犀川心里揣摩。女人的眼睛微微充血,似乎有些醉意。
“我以为你今年未必光临了,“穿着天蓝色外套的年轻人向汤川伸出手,问候说。他梳着大背头,反射着弹子房广告板发射出的灯光,看上去比犀川要年轻。
“嗯,那个……”两个人的手松开时,他问。
“这二位是犀川先生和西之园小姐。”汤川总算为两个人做了介绍,接着转身对犀川说,“这两位是天王寺律子和天王寺俊一。各位都是第一次见面吧,”
犀川和萌绘向对方点头致意,但天王寺家的两个人只管了一眼,就好像没看见犀川两人一样。
“阿升,别在这儿发傻,快去把车开过来。” 一直沉默着的年轻人听到天王寺俊一发话了,慌忙跑去开车。
附近有小小的公交车站,还有一座警察岗亭,警灯闪烁着红色的光芒。往地下过街通道去的人很少,除了弹子房,车站周边感觉不到丝毫热闹的气氛,有种深夜一样的寂静。
犀川走到公室车站前,点燃一支香烟,将冰冷的空气与尼古丁一起吸进胸膛。
在白色厢型车开到环岛这边来之前,没有人再开口说话。犀川感觉到了此时难堪的气氛,天王寺律子似乎耐不住寒冷,吐出好几口呵气。
犀川因为在稍远的地方抽烟,正好观察大家。虽然是初次见面,可犀川对天王寺律子和天王寺俊一还是早有耳闻。律子是数学家天王寺翔藏博士的长子——大王寺宗太郎的夫人。而天王寺宗太郎曾是风靡一时的作家,不过那时犀川虽然正是学生时代,却并投有拜读过他的任何作品。很遗憾,天王寺宗太郎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过世。至于眼前这个梳着大背头年轻人天王寺俊一,他是宗太郎与律子的儿子,也就是天才的数学家天王寺翔藏博士的孙子。
刚才在列车里萌绘说过,天王寺律子是位著名的舞台剧演员。犀川对此全然不知,现在看她化了浓妆,越发觉得不像。犀川已经有10来年没看过电视电影或者报纸丁,她儿子俊一也是一位演员,犀川也不知道。
大家都坐上了车,副驾驶位置是汤川,中间一排是犀川和萌绘,最后一排是天王寺母子。刚才那位怯懦的年轻人驾驶汽车。车子出了环岛,顺着市区内的大路向南行驶。犀川注视着窗外的风景,问汤川道,
“汤川为什么去三星馆呢,”
“嘿嘿,说来话长……”汤川从副驾驶位置上回过头,含糊其辞。
“这是你们大人们之间的关系……”后排的天王寺俊一突然大声说,“你跟亮子姑姑走得太近了!汤川,跟她在一起的话恐怕要折寿,我劝你还是小心点儿好!哈哈哈……”
犀川朝后座看,天王寺律子似乎已经睡着了。
车内又是一阵沉寂。
俊一所说的“亮子姑姑”,应该就是萌绘的同学片山和树的母亲吧?犀川心里想。天王寺博士只有两个孩子,片山亮子正是他的女儿。
车子离开大道,开始沿着一条窄路向西行驶。
“那个……铜像消失的事是真的吗?”萌绘突然打破了沉默。
“哎哟,这位小姐你知道得很多啊!”俊一从后面探出身子,似乎第一次注意到萌绘的存在,“嗯,……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西之园。”萌绘稍稍欠了欠身子。
“西之园,嗯,……好名字,像是伊甸园。……西之园什么?”
因为距离犀川也很近,所以犀川闻到了也身上的酒气。
“萌绘。”
“萌绘?西之园萌绘,……好名字!我叫天王寺俊一,请多关照。”俊一伸出手想跟萌绘握手,萌绘苦笑着握了一下。俊一又靠回后面的座位,自言自语地说,“这名字做艺名也不错,西之园萌绘……”
“那么,天王寺您也看到了铜像消失吗?”萌绘转回到原本要问的问题。
“看过啊!大家都看到了!”俊一终于严肃些了,“找母亲也看到了,那个设计师亮子姑姑也看到了,所有人都看到了。包括阿升。……是不是?升!”
“不!我没看过,那时我还……”驾驶座的年轻人在前面回答。
“啊!对了!你的确没看到。哈哈!”
“那是我父亲的恶作剧,”看上去睡着了的天王寺律子突然开口,“简直是低级趣味,无聊的恶作剧,……他就是想吓唬我们。有什么可笑的?根本就是……我现在仍旧心惊肉跳!”
“是什么样的恶作剧呢?”萌绘回过头望着律子问。
“超能力啊!还能有什么?”律子立刻回答,“我父亲的确有那种特别的能力,虽然只是在年轻时候。哼……他总是胡来!”
“超能力……?”萌绘淡淡一笑,侧着头问。
“当然!”律子立刻点头表示同意。“不过,数学这种东西就是一种超能力吧?总是思考一些奇怪的问题,……都是老掉牙的话了……”
“那时的奥利安铜像啊,”坐在律子身旁的俊一兴味盎然地说,“好像暗藏了什么机关。反正,没有办法做第二次了。……我们也只是在小时候看到过那么一次。可能……在建造的时候就弄成可以挪动的了,可是现在已经不能动了,的确是不行了。”
“我以前也听片山这么说过,”汤川没有回头,看着前面说,“那个奥利安铜像就是她的作品。片山说……”
“汤川,哈哈……你刚才叫我姑姑‘片山’?”后面的俊一笑着说,“应该叫亮子……对!……还是叫亮子的好!哈!”
“是啊!等以后和她结婚,我就那么称呼她……”汤川笑着回头说,“总而言之,那座铜像是雕刻家片山亮子的作品。虽算不上杰作,但是她自己断定……”
“所以现在这座铜像是真的!”俊一大声说。
“不要再提这些无聊的话了!”后排的天王寺律子厌恶地高声叫,“你们给找住口!荒唐!”
荒唐?
犀川咀嚼着天王寺律子的话。
汽车离开了市区,进入山道。雾气缭绕,周围几乎看不见阳光,附近也没有其他车辆,即使开了大灯,也只能看得清几十米的范围。道路迂回曲折,而且都是急转弯。白色护栏之间的空隙也越来越短,总感觉车在爬坡。当然,这里没有信号灯,也没有交叉路口,只是一条路。
“三星馆是什么时候建造的呢?”犀川问道。他记得曾在一本建筑业杂志上看到过。
“要说竣工的话,嗯,……有十五年了吧,”前面的汤川回答,“你可能知道,那里以前是一座天文台,搬走的时候,天王寺先生买下了那块地,还有房子,然后又大兴土木。三星馆曾获得当年的建筑学会的鼓励奖,值得一看。”
“谁设计的呢?”
“片山基生。听说过吧?片山先生设计三星馆的时候还不到四十岁,创造了建筑学会最年轻获奖者的纪录!在这论资排辈的社会里,他算是个特例。”
“是片山基生吗……”犀川重复着,尽管他早巳知晓这位建筑家的名字。
“对!”汤川接着说,“他就是刚才说到的片山亮子的丈夫,在五年前死于癌症,在大学里比我高一年级。当然,我没法和他相提并论。片山是天才,作为一个建筑家正要大展宏图的时候却遭遇不幸,真是……”
“啊,是这样啊,”犀川搔了搔头,“这我倒是不知道,原来我的学生片山和树居然是片山基生的儿子,是吧?”
“老师,您不知道吗?”旁边的萌绘问犀川。
“嗯,一点也不知道。得益于优秀的遗传,和树对制图设计很拿手吧?”犀川问萌绘。
“是啊,他是全班最厉害的。……画出来的图格外出色。不过我最不喜欢制图了,所以也不是很清楚……”
“那你喜欢什么?”犀川小声问她。
“秘——密——!”萌绘只动了动嘴唇,微笑着。
犀川朝后排瞄了一眼,天王寺律子和俊一两人已经进入了梦乡,俊一还发出细微的鼾声。
此时,犀川正在头脑中梳理天王寺家族的亲缘关系。天王寺博士的长子天王寺宗太郎,以及他的女婿片山基生,也就是说天王寺家和片山家的男主人都已经离开人世。今天出席派对的人,天王寺家是儿媳律子以及她的独生子俊一(现在两人正在犀川的后面熟睡);片山家则是天王寺博士的长女片山亮子与儿子和树。
并且,从刚才俊一的言谈中,犀川得知汤川与片山亮子的关系非同一般。
“请问,”犀川身体前倾,对驾驶座的青年说,“可以问一个问
题吗?”
“嗯?问我吗?”年经人注视着前方,看上去有些局促。
“刚才听天王寺说,只有你没有看到铜像消失?不,他说的原话是你‘的确没看到’……”
“啊,对,那时啊,”年轻人笑了,“那时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从出生的时候起,我的眼角膜就有病,虽然可以感受到光亮,但视力几乎为零。直到九岁那年动了手术,后来才重见光明。”
“啊?真可怕……”犀川吃惊地说,“不过当你的眼睛看得到东西时感觉怎么样?能看见时有什么感想?”
“嗯,这个嘛……其实说是恢复视力,前后需要经过一年时间。并不是像演戏一样,一下子就什么都看到了。”
“最近我在思考这方面的问题……啊,对不起对不起,扯远了。”犀川发现自己提及研究的事情,便不再往下说了。总是谈论专业领域的问题未必受欢迎。
“即使是视力没有问题,可是眼见不一定为实。”犀川说着,自己点了点头。而萌绘在一旁看着犀川的侧脸,陷入了沉思。
“不过我还模糊地记得,铜像消失这件事引起了很大骚动。”开车的青年说。
“你跟天王寺家……是什么关系呢?天王寺好像叫你……阿升,对吧?”犀川问。
“对,我叫铃木升。”青年说出自己的姓名,“我的母亲是天王寺家的管家,我也一直受到先生的关照。”
车子转了一个急弯,阿升换了一挡。
“今天的雾真浓。”驾驶座旁的汤川说。
“是啊,因力山里的温度正在上升。”驾驶席上的青年聚精会神。
路上只有他们的车,在似云似雾的空气中行驶,白色水气笼罩在车窗上,久久不能散去。
汤川转过身对后座的人说:“这样的景色,在表现世间奇闻怪事的电影场景里经常出现啊!”







汽车不停地转弯,频繁地变换方向。坡道也越来越陡,都是急弯,从上车开始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现在是晚上七点半了。
发动机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接着就是轮胎碾压在碎石子上的声音,车子停了下来。附近只亮着一盏常明灯,浓雾深锁,灯光昏暗。
所有人都下了车,立刻就感受到了寒意。这里的海拔应该相当高了,似乎是个停车场。犀川和萌绘望望四周,只见远处停了一辆轿车。至于停车场到底有多大则看不清楚。
“请这边来。有些昏暗,请大家注意脚下。”青年铃本升引领着大家。
天王寺母子默默地跟在铃木身后,两个人都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什么话也不说。犀川和萌绘他们后面,最后是汤川。由于视野只能达到数十米远,实在看不清周围。没办法看清附近的样子,只知道这里被郁郁葱葱的森林所环绕,也分不清方向。停车场的一端有两米宽的台阶,几个人抬阶而上,而白色的石阶的顶端则隐没在云雾中。
不一会儿就看不见停车场里那盏常明灯的光亮了,取而代之的是上方一团模糊的白色灯光。当大家走到第二盎灯下面时,也到了台阶的终点。
眼前出现了一堵砖墙,围墙左边有一座塔型的建筑,模糊的白光照射出来。沿着砖墙向右走,就看见一扇铁制的黑色大门。这扇大门是有五米宽,其高度和围墙差不多,也有三四米,铁门两侧的围墙延伸开去,消失在雾中。刚才见到的塔型建筑好像两边都有,从这边只能看见模糊的光。
大铁门上有宛如藤蔓般的细铁条焊制成的图案,透过中间的缝隙可以看见门内的景象,只见庭院中铺着沥青或者水泥的地面。
但是犀川和萌绘的视线都落到大门内十几米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巨大的人影。或许里面的房子灯火通明,所以那个方向就是白花花的一片,而巨大的人影逆光而立,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的确是巨大的人影。
“那就是奥利安铜像吧?”萌绘问汤川。
“嗯,对。但正确的叫法不是奥利安。我们叫它‘房子的守护人’。”汤川嘿嘿笑着答道。
“房子的守护人?”萌绘重复着又问一次。
“很快就可以看清楚了,今天的雾太浓了……”汤川看着远处的奥利安铜像,“可是说它不翼而飞,……嗯,我还是不相信。”
铃木升对着门边的对讲机说了句什么,很快,黑色的铁门“咯吱咯吱”地响着向旁边移动,几个人等铁门不再动了以后,进到了门内。
浓雾让人无从估计庭院的大小,除了身后的砖墙和铁门,庭院里什么也没有。简直算不上庭院,连一株树也没有,就像停车场一样。
犀川与萌绘脚踏着冰冷的水泥地,向奥利安铜像走去。
“和那古野车站前的莱菜子差不多啊。”犀川看着铜像自言自语。
铜像比预想的还要高大,是有五米,背对着大门。绕到正面抬头观看,正是希腊时代的勇士容貌,面庞棱角分明,头戴头盔,身披铠甲,右手水平前伸,左手持剑,剑尖直指地面。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站在勇士的右肩。整座铜像造型大胆,气势不凡。
因为早就听说过铜像曾经消失的故事,犀川很自然地把注意力集中到奥利安的双脚。旁边的萌绘也是如此。铜像的双脚直接与水泥地面相连,两腿之间可以容人穿过。
“这顶头盔是雅典娜时代的造型,应该是和斯巴达城邦战斗时佩戴的。”犀川向上仰望着说道。他似乎在某册绘图书里看到过。
“说得对!”汤川点点头,“但是雕塑的主题并不全有历史意义。雕塑这种形式也是非常现代的艺术表现手法,简直不可思议,如果是女性雕塑家,大多会表达强烈的触感。”
“是什么材质呢?”萌绘摸着奥利安的脚,果然是一种冰冷的金属触惑。
“青铜。”扬川回答。
“有多重呢?……”萌绘仰望着铜像。
“这个嘛……”汤川微笑摇摇头说,“搬不起来,无法称量啊。”
“究竟多重呢?”犀川平静地说,“他大概是一般人的三倍大,所以用体积来换算就是二十七倍。而铜的比重大概是人类的9倍,这样一个普通人大约八十公斤,八十乘以二十七倍再乘以九……”
“一万九千四百四十公斤,”萌绘当即回答,“有二十吨重啊。”
“啊?你们这就算出来了?”汤川吓了一跳。
“如果它从外到里都是实心的,应该在二十吨左右。不过这种铜像大部分是空心的,所以实际上用不了一半。”犀川说。
“汤川先生、犀川先生,这边请!”房子边铃木的声音传来。于是犀川他们不再谈论奥利安铜像,朝铃木那边走去。
“西之园,你刚才拨打了算盘吧?”汤川边走边问。
“没有。”萌绘回答。
“她啊,没有必要用算盘。”犀川加了一句。
其实萌绘在算数上速度惊人。五位数的乘法瞬间就可以说出答案,即使开平方根也都能用心算。
从奥利安铜像走了几十米之后,终于看到了三星馆。这么宽阔的范围也都是水泥铺装地面。
三星馆是一座色彩单调的水泥建筑物,像是一枚巨蛋的左前和右后两边又分别连接了同样形状的巨蛋。中间的圆形大厅散发出白色的灯光,而左边圆厅里的光是蓝色的,右边团厅是淡红色的光。外边的水泥墙没有经过任何涂装,蓝、白、红三种颜色的光线交相辉映,显出一股强烈的现代感。在远处因为浓雾看不清楚,不过这里之所以叫做三星馆,无疑指的就是这三栋建筑物。
玄关位于散发着白色灯光的中央圆厅入口,虽然三栋建筑分别直线相连,但出入口的位置却并不对称。所以,如果正面对庭院的话,就会发现三个圆厅都是倾斜的。整个建筑就是这样设计的,并不左右对称。
“等浓雾散开就可以发现,三星馆的排列就和猎户座星星的相对位置一样。”汤川向左右打量着的犀川做说明。
“原来如此,所以才叫做三星馆啊……”犀川若有所悟。
“噢!……”萌绘也微张着嘴,点点头。
犀川的头脑里浮现出冬季猎户座在天空中的位置。
在四颗星星围成的长方形的中间,倾斜排列着三颗星。三星馆也位于长方形的庭院中央,正如星座图。而庭院里奥利安铜像正位于猎户座的下方。
“腹地能四角分别盖了灯塔,……对,就是塔,现在雾太浓看不清楚,不过那边也散发着光线,看到了吗?”汤川回头指着远处,继续向犀川等人说明,“去年我坐直升机来到这里,就是在庭院里降落的。那时从天空往下看,这庭院很稀罕,周围一片昏暗,四座塔的灯饰跟三里馆透出来的光线相互辉映,真是美丽极了。建筑师在设计之初,一定也考虑到从空中看观建筑物的意境吧。这座建筑可是片山基生的得意之作。到明天晚上浓雾总会散去,我们叫一架直升机来体验一下它的美吧?”
“巧夺天工的结构之美,”犀川表达着自己的感想,“看这里连一株绿树和一块草坪都没有……”
“说得好!这是一种与自然相矛盾的美,是片山基生的美学主张。他认为‘美’这个词就是为了形容人造的东西而存在的,对,可以说就是那种感受不到温度的美,……他的设计就是要拓展冷的无限可能。”
“可它还给我留下了一种原始的印象……”犀川轻轻耸了耸肩膀。
“啊!太正确了,就是原始。”汤川连连颔首,“不是拒绝生命,而是生命之前的宇宙!因为是宇宙所以寒冷!……啊,里边请!犀川先生,这里的内部装饰更令人叫绝。”
玄关处巨大的玻璃门朝两侧开启,室内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中年女性,向大家深深地鞠躬。
“哎呀!真冷真冷!这地方真要命!“天王寺律子一边摘下手套一边说,“君枝啊,我还是住以前的房间吧!”
“当然,夫人。您还是住在一号房。”被称作君枝的女性这样说着,递给律子一枚套在红色圆豳上的钥匙。俊一则是一言不发地接过另外一个房间的钥匙,母子二人迅速向右手边的走廊走去。
“晚餐从八点钟开始。”君枝对着他们的背影大声说,“中央插动厅备有饮料……”
“我们自己会去拿。”俊一头也不回,大声回答。
他们所在的走廊缓缓左转,所以两人的身影很快不见了。走廊沿着圆形大厅的周围向两旁延伸出去,弥漫着异常的气氛。
“片山夫人等人已经到了吗?”汤川问君枝。
“嗯,已经到了,正在五号房,”君枝脸上浮现出神经质的微笑,“现在大家都已经到齐了。”
汤川并没有领钥匙,而是直接向走廊深处走去。
犀川与萌绘受到三星馆内气氛的影响,一直沉默着。
君枝看到二人,说,“二位是……西之园小姐和……犀川先生吧?”
“请多关照!”萌绘发出问候。
“那么两位可以住同一个房间吗?”君枝又拿出了一把套在红色圆环上的钥匙。
“嗯?”犀川吃了一惊。
“嗯,当然可以。”萌绘接过钥匙。
“你们住六号房。”君枝对萌绘说。
“……稍等一等,这个……”犀川慌了,“如果可能,最好还是分别……”
“不,虽然同是六号房,卧室却有两间。真对不起,很不凑巧,我们没有其他客房了。请多包涵。”君枝低头表示歉意。
“老师,你在意吗?”萌绘拍了拍犀川的后背说,“好啦,走吧。”
萌绘跟犀川进来以后,接着就是铃木升。
“前面向右拐,沿着红色的通道走就是六号房。”铃木说完,自己则往走廊相反的方向去了。
犀川与萌绘默默地走着,拐了弯。
右侧是一连串的大玻璃窗,外面天色昏暗,什么都看不清了。走廊的地面铺着厚厚的玻璃砖,散发着白光,看来地面下还有照明灯。这些就已经非比寻常,可以明显感受到不同的气氛。弯道的内侧,也就是左边,是一米宽的花坛,意外地种了些花草和小树。虽然被上面一层青苔覆盖住,但花坛里面应该是有土的。这里和室外完全的人工设计形成鲜明对比,花坛深处又是圆形的水泥墙壁。似乎在圆形大厅里面还有一个圆厅。而且往上看,走廊两侧的墙壁向上弯曲,形成天花板,隐役在高不可测的黑暗里。只要向上仰望,就会产生一种失去平衡的错觉。
犀川与萌绘就这样措着充满未来风格的走廊向深处行进,大概沿着圆形大厅转了九十度以后,右手边出现了另外一条走廊,这里的地面虽然也是玻璃砖,但地面下的灯光却是红颜色。
“太奇妙了……”萌绘喃喃自语,“怎么形容这种华丽才好呢?”
“好像沉浸在幻觉里。”犀川也自言自语。
的确是尽善尽美的设计,犀川想,通常这样前卫的设计,最后往往是牺牲品味,制造出不安定的空间,但这个三星馆的创意则是完全超凡脱俗,不,似乎更接近于幻灭,其锐利彻底改变了人的蒜觉。造型与尺寸、光和影,一切都是那么单纯,同时又是难以名状的展现。
原来这就是片山基生的作品……
犀川心悦诚服。
“建筑物中有大自然,内部与外部的安排正好相反,”犀川终于说出心里话,“这个半球形建筑的中心是天象仪吧?也就是字宙的中心啊。最外侧的宇宙现在成了整个建筑的中心,是充满哲学意味的建筑设计,朝气蓬勃,别有情趣。”
“嗯,真的……”萌绘点点头,“只要一看就觉得真是栋优秀的建筑。”
“没错,我相信建筑给予人的影响乃至幻想。”犀川感慨地说。
沿着红色的走廊,很快就到了一个开阔的空间,这是直径8米左右的空间,其地面比走廊稍低矮了一些。矮几与沙发并排,还有吧台和简单的开放式厨房,看来这里就是刚才君枝所说的中央活动厅。家具全都是白色,被周围的灯光染成微红色。天花板很高,高处还有几扇窗。
红色灯光闪耀的走廊环绕圆形的大厅,外侧有几扇门。右手边第一扇门是六号房,金属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小小的银色号码牌嵌在门中央。
萌绘用钥匙打开房门,两个人进入房间。入口旁两边各有两扇铝制的门,打开看,一边是卫浴设备一边是衣柜,房间内侧还有两扇木门,都敞开着,这是两间寝室。两个人将大衣和行李放进宽敞的衣柜,进入右边的寝室。
“不好办……”看到房门上没有钥匙,犀川说,“片山也在,学校里不要出现什么传言才好……”
“老师和我啊……”萌绘坐在床上说,“建筑专业里早就传遍了。老师,我已经二十一岁啦!”
“唉!我……”犀川想要说什么,可最后只是一声叹息。








因为卧室内没有烟灰缸,犀川一个人走出来想抽支烟。隔壁卧室房门半开着,只见萌绘正在里面打电话。沿着红色的走廊,来到中央活动厅。天王寺俊一正独自一人喝着饮料。
“房间里好像禁烟……”犀川下了台阶,在俊一身旁坐下。
“是的,不过这里可以,”天王寺俊一手持一个加了冰块的杯子,“嗯,请问您是……”
“我叫犀川,犀牛的犀,三竖的川。”
“原来‘犀’这个发音有汉字啊,我还以为是外来语之类的词呢……”俊一笑出声来。
“英语‘犀牛’是‘thinoce了os’。‘thino’的本意是鼻子……”
“是吗?您是英文老师吧'”
“不是。”犀川摇摇头。
“对不起,请问您是西之园萌绘的男朋友吗?”
“不是,你误会了,”犀川点起烟说道“西之园萌绘是片山和树在N大学建筑专业的同学,我是他们的老师。”
“啊?大学里的老师吗?……恕我失礼,”俊一稍稍坐正了一点,“比我要年长一些,老师,哈哈,喝点儿什么?”
“不,算了,我不喝酒。”犀川总算抽上了烟,头脑立刻就清醒了。坐在沙发上,仰望着天花板。圆形的建筑顶部反射着灯光,使人的距离感很容易发生错觉。一个大吊扇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缓慢地旋转着。
犀川背后的一扇房门打开了,走出一个熟面孔。
“犀川老师,晚上好!”这个青年走下括动厅,爽朗地问候。
“啊,是片山,你好!谢谢你的招待。”犀川坐着和片山打招呼。
片山和树体态瘦小,有点女性化,长头发,尖下颌,虽然与天王寺俊一是表兄弟,但这两个人的容貌看不出有什么共同点。
片山相树走进话动厅侧面的开放式厨房,拿出杯子,“喝点儿什么吗?老师!”
“嗯,其实……只要不是酒,其他都能喝……”犀川回答,“片山,这栋建筑太惊人了。是你父亲的设计作品吧!真不好意思,我之前一直不清楚你父亲是他。”
“嗯,感觉怎么样,老师?”片山试探性地问犀川。
“还行。”犀川回答。
听到犀川的回答,片山笑了一下。
“真不巧,今天天气不好。如果天气状况允许,三星馆的夜景是很美的……”和树递给犀川一杯可乐。室内的暖气开得很是,犀川正好想喝些清凉饮料。片山手中的似乎也不是酒,而是什么饮料。
“其实这时候一般都是好天气……”和树坐下说道。
“是啊,已经十二年没见到这种坏天气了。”天王寺俊边说边又给自己倒了点白兰地。
“嗯?十二年?”犀川问。
“对,自从那次事件到现在……”和树点点头,“老师,您听西之园说过吧?”
“那个奥利安铜像的事情?”犀川开始喝可乐。
“嗯,十一年前的那一天,天气也不好,还下了雨。”和树说。
“对,是下着雨。”俊一也说。
“究竟是怎么回事?嗯……铜像消失的时候,它所在的地面留有什么痕迹吗?”犀川问,“你们还记得吗?”
“没有什么啊,就是普通的水泥地。”和树回答。
“地面上有没有什么基坑呢?”
“基坑?”和树歪着头,这是女性化的动作。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俊一兴奋地说,“那时候我上初中三年级,仔细看过那里,真的什么变化都没有。所以,……那时我们白天看到的奥利安铜像应该不是真的。我猜是个充气模型,而我爷爷只是把那个模型放掉空气藏起来了。”
“你对博士说过自己的猜测吗?”犀川问俊一。
“说过啊,但爷爷他不承认。”
“这个充气模型说还是有漏洞。因为第二天早晨,真正的铜像就已经矗立在那里了”和树插话了。
“可以在半夜把真正的铜像立回去啊。”俊一一副想当然的样子。
“那怎么才能立回去呢?”和树追问。
“肯定是用了事先藏在什么地方的起重机吧。又是半夜,又下着雨,远处根本就看不清。在大家都睡着的时候,爷爷把铜像竖立回去。”
“可能吗?”和树还是不同意。
“天王寺博士有过什么提示吗?”犀川问。
“外公什么也没说过,”片山和树表情困惑,“他只是说,谁能解开铜像消失之谜,就能得到这座庭院。”
“胡说八道!这房子是属于我母亲的!”天王寺俊一提高了音量,“因为如果爷爷死了,本来是应该由我父亲继承。不管怎样最后都是我的。不过,就像今天一样,你们来玩来住都可以,我也不想吃独食。”
“知道知道!俊一,”和树苦笑着说,“谁也没想争这栋房子。”
犀川座位对面的一号房忽然打开了,里面露出了天王寺律子的脸,观望着犀川三个人所在的中央活动厅。
“俊一,来一下。”律子说。天王寺俊一应了一声,把杯子放下,快步登上几级台阶,进了律子的房间。
“对不起,老师,这些话也没能避讳您。”活动厅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和树小声地对犀川说。
“没什么……”犀川笑了笑。
犀川又向上仰望,圆形的中央活动厅上面是高高的天花板,巨大的吊扇还在缓慢旋转。或许这样可以把上部强暖的空气送下来吧。
“嗯,……犀川老师和西之园什幺时候能结婚呢?”和树突然问。
“啊?”犀川差点儿把可乐吐出来,“你说结婚?”
“班上的同学都这么传说啊!”
“等等,等一下!片山,”犀川把杯子放回茶几,有些手是无措,“这个,……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说,不过那完全是误会……”
“可是……”
“难道,西之园这么说?”
“不,她什么也没说,”和树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怎么啦?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师,您和西之园不正在拍拖吗?”
“不,听我说,我不是说过吗……”
“我在听……”
“我的恩师,你们这个年龄的人可能不太知道他,……萌绘是我的恩师西之园恭辅的女儿,很久以前我本来就认识她。相信我,我绝没做什么亏心事!”
“亏心事?亏什么心?”片山笑嘻嘻地,“老师,您难道不是单身吗?”
“不,那个……老师不能打学生的主意!”
“打主意?难道不是早就打主意了?”
“不,不是那么回事……”
“老师,您太落伍啦!”和树笑了出来。
犀川从口袋中掏出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水。这时,他身后响起开门的声音。回过一看,只见一位身穿银色长裙的长发女子正在锁门。
“姐姐,这位就是犀川老师。”和树对她说。
那女子走下活动厅,她的下颌弧线与和树很像。犀川起身和她握手。
“我叫片山志保。您正和他们的传闻所言一样啊!”她在和树旁边坐了下来,长裙薄得几乎透明,显现出丰满的胸部,弄得犀川不知看哪里才好。
“什么传闻呢?”犀川擦着汗坐下。
志保并起双腿,一双充满魅力的大眼睛注视着犀川。
“听说N大学有个非常奇怪的老师……”志保绕了很大一个弯子,“上课没有教科书,也不写板书,上课时只是一个人滔滔不绝。既不考试也不用交报告。虽然是建筑专业的,但上课却跟建筑学没有任何关系。嗯,……这些全都是弟弟告诉我的,我几乎不太相信……”
“不,这些都是真的,还有其他的传闻吗?”犀川稍稍安心,又点上了一支烟。
“学生上课时打瞌睡也没关系,迟到也不会生气……,是吧?”
“是的,”犀川微笑了,“因为学生付钱,我只是被雇佣,所以我没有生气的权力。不好意思,我不是义务劳动。”
“义务劳动?”志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喂,老师怎么给我们学生算成绩呢?”片山和树问。
“这个可是秘密,……不过既然接受了你们的款待,我不妨透露一点……”犀川笑着回答,“上课时学生会向我提问,我根据你们提问的内容算成绩。”
“那么,那些没有提问的学生怎么办呢?”和树追问。
“那这个学生的成绩就是‘及格’……”犀川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地吐出来,“不过无聊的问题是不及格。”
“噢……”片山志保笑了,露出了白色的牙齿。
这时传来开门的声音。
西之园萌绘出现在犀川的六号房门口,她换上了另一套淡黄色的女装,薄得能看出衣袋的轮廓,口红是淡紫色。
“片山,晚上好!”萌绘走下活动厅,对同学和树微笑致意。
“欢迎欢迎,西之园,你今天真漂亮。这件洋装真合身啊!”片山志保站起身来迎上去自我介绍,“我是和树的姐姐片山志保。”
“请多关照!”萌绘轻轻握住志保的手,微微屈膝。
犀川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优雅的问候方式。他只穿了五万日元购买的便宜西装,领带也是促销时花三千日元买的,不过这已经是犀川最上等的服装了。
“各位,请向天象仪的方向走,”此时铃木升出现在走廊口,说道,“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和树与志保一起走出活动厅,犀川与萌绘跟在后面。
“西之园,请你告诉我,你那件……女装,可以叫女装吧?”犀川小声问道。
“连衣裙?长裙?晚礼服?”萌绘看了看自己,“嗯,……我也不清楚,这方面诹访野很内行。”
诹访野是西之园家的老管家,萌绘现在是和诹访野老人住在—起。
“长裙?不是内衣?”
“哎呀!老师,您很了解嘛……”
犀川咳了咳,看了看自己从没有误差的手表。
差五分钟就到晚上八点了。



本帖最后由 xxcathy 于 2011-7-15 22:07 编辑


第二章 宇宙与数学之谜
(剩下的只是忘记起源的传统手法、正如同神灵的诡计)
犀川与萌绘一起来到了位于主建筑里的天象仪室,这里是三星馆的中心大厅,是最大的,也的确占据着中心的位置。因为被外侧的球形大厅包裹着,天象仪室是双重构造。外侧与内侧之间有绿植茂盛的花坛,透着干冰烟雾一般白色光芒的玻璃走廊则以环状分布,沿着白色走廊可以前往天象仪室。
犀川一走进中心大厅就四处观望,只见入口的顶端有个“东”字,泛着绿光。
大厅的天花板有十几米高,完全是个半球,当然也就没有窗。共有4个出入口,呈对角分布,分别有绿色的“东”、“西”、“南”、“北”四个字标明。
室内的中央是座直径约四米、高约两米的圆柱型舞台。舞台上放置了一台造型怪异的黑色机器。两个球体相连接组成的机器,还有一些如同镜片一样的小圆孔,除此之外,还装配了许多精密的零件。
犀川小时候曾经在那古野市的科学馆看过天象仪,据说德国制造的天象仪价格十分昂贵。现在他眼前的这座天象仪几乎跟科学馆的同样大小,恐怕贵得堪比喷气式飞机。三星馆拥有一座天象仪这件事是犀川在一本杂志上得知的,据说是全日本私人持有的最大一座。
不过这球形大厅和天文馆的设置截然不同。一般的天象馆都是大厅里呈同心圆的角度摆放着参观座椅,这里却没有那么狭窄。“南”字闪光的人口处摆设了高低不一矮几,以及随意摆放的几张现代感强烈的的椅子和沙发。舞台对面是两张台球桌,旁边则是可以小赌一下的轮盘,整个空间明亮宽敞。
晚餐是自助式的,犀川松了一口气,他有点害怕出席正式餐宴,与其说是因为受不了繁文缛节,不如说是面对过分昂贵精致的菜肴会手是无措。犀川和萌绘、片山志保、片山和树围坐在同一桌旁,铃木升和君枝二人将餐点和饮料送到桌上。
在犀川两人刚刚进入的“东”入口,天王寺律子和俊一母子出现了。律子如歌剧演员一般,已经换上了金色长裙,他们坐在了距离犀川等人最远的沙发上。
接着就是汤川带着一位女性入场。汤川也换上了正装,扎着领结。与汤川一起的女性是身材苗条的中年美人,只要一看,立刻就可以判断出她是片山亮子,和树与志保和她很相像。她身穿素淡的黑色晚礼服。
犀川和萌绘站起身,向片山亮子发出问候。
“噢!的确,是位可爱的姑娘。”片山亮子对萌绘说,“我也和西之园先生见过几次面,还曾经一起打过网球呢!当年他风度翩翩。可是后来……实在很遗憾。”
亮子指的是西之园博士所遭遇的空难。萌绘微笑着,以高雅的姿态回礼。
“您就是犀川老师吧,和树多亏了您的照顾。”亮子向犀川伸出了手。
“不,我实在没做什么……”犀川和亮子握手的同时回答,“恕我冒昧,不请自来。”
“哪里哪里!老师不到怎么可以?这里……就是这样,您已经都知道了。”片山亮子微笑,表情妩媚,“您的到来,父亲一定会很高兴,一定的。”
“我能有幸拜会天王寺博士吗?”犀川终于问了最想问的问题。
“这个嘛,会是什么结果呢?……我也不是很清楚,其实即便是我们也很难直接见到他。但是,究竟能不能成功就要靠老师您自己了。”
“我……自己?”
“对,父亲如果赏识您就会见您。”
“啊,是吗…”犀川有些失望,“那就没希望了。”
“结果如何还要再等待。”片山亮子微笑着轻轻点头致意,走向旁边的桌子。
铃木母子将酒杯端给大隶,宴会也随即开始了。原来派对的全部参加者就是目前这里的人。犀川不再那么紧张了,没有干杯仪式,想吃什么就自己取用。因为是犀川最喜爱的自助形式,他渐渐放松下来,不必发表演讲,也不必喝酒。
铃木君枝给天王寺母子送上菜品,并相互交谈。不知什么原因,天王寺家与片山家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尤其是律子与亮子,总是隔得很远。
身穿金色长裙的律子一面唠唠叨叨,一面在盘中撒着食盐之类的东西,看来是对菜品的口味颇有不满。
犀川在餐桌旁往来,挑选着自己喜欢的食物,而所有的菜品都很合他的胃口。痛痛快快吃了很多之后,他忽然抬头,看到萌绘正左手拿着筷子,跟片山姐弟口若悬河。犀川是个左撇子,但进餐时用右手拿筷子。
片山亮子则和汤川在一起,由汤川到餐桌前夹取菜品。如此看来,汤川总是观察着亮子。而亮子对汤川则不屑一顾。绅士汤川在亮子面前简直就是个仆人。
铃木升负责调制饮料,是个闲差,可以站在桌前用餐。看上去他最好说话,犀川想和他好好聊聊。
可是,二十分钟以后,大厅里突然响起了音乐。
似乎这预示着下一个环节的开始,音乐一响,所有站立的人就都坐到了沙发上,说话的人也都沉默了。铃木母子也坐到了椅子上。犀川也跟着大家坐在距离最近的片山志保旁边,志保对犀川微微一笑。
“怎么了?接下来是?……”犀川小声问志保。
“大象仪要运转,,外公要开始讲话……”志保摇了摇杯子,蠕动着充满魅力的嘴唇,“老师,您不必坐得这么端正……”
犀川换了个姿势,距离志保更近了。志保用手拂了一下长发,凑近犀川。
“老师结婚了吗?”
“嗯……在周围还设找到合适的人。”犀川一动不劫。
音量越来越大,犀川仔细一听,知道这是贝多芬第六交响曲的第三乐章。其实他也不太懂音乐,只了解贝多芬的交响乐,并且最近连古典音乐也不怎么听。大厅的四个入口落下了帷幕,变得和周围墙壁同样的颜色。
突然,整个大厅暗了下来。
“圣诞快乐!”机器人一样的声音在大厅回响,低沉而明亮,不带任何感情,也没有抑扬顿挫的声调。
“今年,大家又齐聚一堂。”声音低沉,语速缓慢,一字一顿,在大厅中不停回荡。可能在什么地方安装了扩音器。
在志保的指点下,犀川抬头一看,只见天花板已经变成了星空。那正是日暮之前还比较明亮的天空。天狼星非常明亮,大厅内一片昏暗,但仍能看清大家的表情。犀川倚靠在舒适的沙发上,仰望着星空。很久没有观赏天象仪的运转了,仅这一点就是以令犀川兴奋不已。
“包括新来的客人,我问候大家。我是天王寺翔藏。”声音犹如神灵。
犀川东张西望,以为天王寺博士正在某处注视着大家,可是附近连一个监视器镜头也投有。或许,天王寺博士正拿着麦克风躲在某个房间里。
“第一个比较容易,是计算题,请各位思考。”
计算题?犀川疑惑了。
“两个10与两个4,加减乘除,怎样排列才能使最后的结果等于24?”
什么?
突然的问题让犀川吓了一跳,他一下子坐直了。
一分钟,沉默……
“俊一,你能回答吗?”扩音器一样的声音问。
“不知道……”俊一大声回答,“这个……”
“和树怎么样?”
“好……”坐在志保对面桌前的片山和树回答,“10乘10等于100,再减去4等于96,96除以4就得到24。”
“正确!一分钟就答出来了,你脑子很快。”
其实犀川也同时想出了答案。
“总是这么考吗?”犀川小声问旁边的志保,志保挤了挤眼睛,点点头。
“现在第二题。两个?和两个3,怎样加减乘除,最后的结果会是24?”
?、?、3、3……
犀川的头脑在飞速运转,这题比上一题难。犀川想,如果可以抽根烟的话,他很快就可以得出答案。
“老师,怎么样?”说着,志保的身子靠了过来,还把手搭在犀川腿上。
“嗯……,现在我的大脑很迟钝。”犀川虽然还保持着微笑,但因为志保的手搭在自己的腿上,他全身都几乎僵硬了。
大家沉默了一会,接着就嘀嘀咕咕地开始讨论。
“想出来了吗?”片山亮子问儿子和树,而和树正在专心思考。
“知道答案的请举手。”扩音器里忽然说。
举起手来的,只有铃木升跟西之园萌绘二人。
虽然大厅内很昏暗,但天象仪上的聚光灯射出了光亮,照射到了铃木升和萌绘。博士肯定在什么地方观察着这里。
“升还是那么聪明啊!……那位姑娘是西之园的女儿吧?”
“是的。”萌绘回答。
“好!……那么西之园小姐,你的答案是?”
“3除以?是3/?,在加上3等于24/?,24/?再乘以?等于24。”萌绘的回答顺畅流利。
“不愧是西之园的女儿!”因为扩音器里的声调没有任何起伏,所以感受不到什么感情。
聚光灯的光亮渐渐消失,广阔的星空又一次出现。
“请大家看看宇宙。注意观察宇宙的眼睛是美丽的眼睛,正如思考教学问题的头脑,也一定是聪明的头脑。”
感觉到一阵微微的震动,大厅内的天象仪开始转动。星象随着天象仪的移动缓缓变换。现在星空以北极星为中心了。
“如果今晚天气晴朗,我们就可以欣赏到这样的天空。”
犀川凝视着不远处的萌绘,只见她正专注地观看着满天星斗,周围的人也都认真地抬头仰望。可能眼睛慢慢习惯黑暗的环境,犀川很清楚地看见大厅里每个人的表情。
“好!再回答—个问题。五个台球像珍珠项链一样排列成一圈,平时台球上都分别写有号码。现在在这五个台球中选出几个都可以,但只能选择连续的号码,一个、两个,或者五个都可以,总之号码不能中断。要怎么选择,才让这五颗球上的数字在计算之后得到的结果可以符合1至21的任何数字?”
犀川陷入了思考,这又是个难题。犀川非常想抽烟,但片山志保的手仍旧放在他腿上,他根本无法靠中精力。
“大家思考的同时,我们到北极去看看星空吧。”天象仪耸立起来,北极星也移动到最高处了。
“有谁想出答案了吗?”过了十分钟后,扩音器问。
这次没有入举手。铃木升还在闭目沉思,萌绘则双手抚额,犀川已有眉目,可是思路又中断了。
“这个问题是今晚的作业,到明天应该有人能回答出来吧。”
天花板渐渐发亮,似乎黎明到来了。
“在这个季节,北极是没有太阳的。不过太阳就在地平线稍稍靠下,所以北极并不黑暗,这就是极夜。刚才大家看到的北极星空实际上是模拟的,因为太阳光线的干扰,实际上我们看不到那样的星空。”扩音器里传来的声音渐渐变得柔和了,让人联想到一个知识渊博的人。
“明白吗?正是因为太阳的光芒,也就是因为电磁波,我们才得以看到东西。但是,有时候太阳一样经常看见的东西反而阻碍我们的思考。有些东西根据常识我们反而看不见。刚才的问题不也是这样吗?把3用?去除,是我们日常生活中不会用到的,这就是大家都没想出答案来的原因。自由思考最重要!因为自由的思考可以使你们看见最美好的事物。那么,为了自由思考,需要摒弃日常的想法。这是最重要的,你们要永远记住这一点,好吗?不要被既定的概念迷惑,世上的定义是人类自己做出的,上与下,内与外,都是既定的概念。能够形成定义的事物就是真实存在的。”
大厅越来越亮,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音乐又再度响起。是刚才交响曲的第一乐章。一般情况下这一乐章被称为田园交响曲。只要一听到这首长曲,犀川就不禁想起一部把尸体做成食品的恐怖电影。在一个叫做收容院的人造食品工厂里,老人们聆听着这首乐曲走向死亡。
“今天就到这里吧。除了刚才我提出的问题,还有人有问题吗?”
犀川观察着明亮起来的房间。大家都如释重负,拿起了杯子。志保的手也离开了犀川的膝盖,去拿桌上的饮料。
“数学到底有什么用?”天王寺俊一用挑衅的口吻问,“我一直想问您。“
“这个问题你以前问过我一次。”低沉的声音回答,“黄莺美妙的叫声有什么意义呢?去森林里看看吧,问问它们,‘你们为什么要呜叫?’‘你们鸣叫有什么意义?’所有的美对于看不到美的人而言都是没有意义的。哲学家有什么意义?存在的复杂性为什么要用矢量去置换?心理学有什么作用?物理学家提炼金子,可结果连综合的戏法都没有完成。传教士,还有政治家又怎么样?他们帮助失败者,结果却使战争无限制地延长了。谁有用?你能回答吗?哪怕是一个人。只有数学家不说自己多有用,因为我们数学家唯一信奉的真理是名誉。”
“知道啦……知道啦。”俊一笑嘻嘻地回答。
“好!还有问题吗?……”
“嗯,我有一个问题。”旁边沙发上的萌绘站了起来。
“西之园小姐,只要我能回答的出,你尽管问!”
“外面的奥利安铜像,……博士,您能让屋外的铜像消失吗?”萌绘的眼神直视大厅中央,所有的人都看着萌绘。
“答案是我能让它消失。还有其他问题吗,”博士答道。
“请让它消失吧!”萌绘立刻说。
“这不是疑问而是要求……”博士的声音还是没有语调,“而且我在很早以前就表演给你们看过了,但是没有人能解开谜底。”
“我从来没有真正见识过,所以不能想象。”萌绘紧咬不放。
“外公.我也一样,那时我还是个孩子,能让我们再看一次吗?”犀川身旁的片山志保也说。
“他已经是办不到啦……”对面的天王寺俊一大声叫喊。
“因为没见过就无法思考……真是蠢话?现在,正门前就没有奥利安铜像,学会靠想象去思考!我提示了很多条件。”
“您的确不行了。”俊一又叫了一声。
“至于有些人明明看过却还是找不到答案,更是愚蠢至极。”
“没有看过消失的景象,所以思考条件并不充分。”萌绘说。
一阵沉默之后,天王寺博士的声音终于传来了。
“好吧……”
萌绘身后的银幕静静地拉起来,门上边的“南”字闪闪发光。大家都默默地观看着,谁也不开口,也一动不动。
“我只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可要看仔细。”
难道这是真的吗?萌绘心想。
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杯子,萌绘因为靠门最近,所以第一个走向外面的走廊。
难道是真的吗?博士居然有那么的自信……
出了中央大厅就是出入口的玻璃门。萌绘推门,可是门上了锁。玻璃门外完全是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这扇门怎么开?”萌绘兴奋地大叫,回过头去问大家。其他人也都出了天象仪大厅。
用手擦去玻璃门上的水气,但外面一片漆黑,萌绘真想一步就踏到外面。
“这里,快开门!”萌绘心急火燎地大叫。
铃木君枝从人群的缝隙里钻出来,拿着一把系着白圈的钥匙打开了玻璃门。
寒冷的空气一下予就窜进室内。
萌绘的服装显然无法应付这样的气温,但她早已顾不上寒冷。
雾气比刚才散去了一些,尽管如此,整个庭院还是黑漆漆的。据说在长方形院落的四角有灯楼,但是现在只看得见两盏。
“怎么回事呢……”萌绘喘着粗气,几乎说不出话来,慢慢前行。
“啊?!真的?”志保在萌绘身后发出惊呼。
萌绘凝神观瞧,她的视力是二点零。
所有人都到了,都到奥利安铜像原来所在的地方了。
萌绘、犀川、片山志保、片山和树、片山亮子、汤川、铃木君枝、铃木升,稍后到的是天王寺律子和天王寺俊一母子,一共十个人,站在那里。
奥利安铜像已经消失了。
“厉害!”萌绘颤抖着大叫,“厉害!哈!为什么,怎么做到的,”
“怎么回事……”天王寺律子也在后面惊叫。
“真不敢相信!”汤川扶了扶眼镜说。
“居然是真的!”犀川对和树说。
“但这是为什么……”萌绘看着地面,走来走去。
又观察周围。
走进大铁门,向外窥视,也没有不正常的地方。
回头看看三星馆依然伫立着,与刚才相比毫无变化。左边的蓝色球形大厅就在眼前,朦胧之中,庭院深处的红色球形大厅也隐约可见。白色的中央大厅的门还是敞开着的。
萌绘突然意识到,天王寺博士应该正看着这一切。她不由得颤抖。
天气真冷,连呼出的呵气也是白色的。
“厉害!老师……”萌绘一边观察地面一边走进犀川,“怎么回事?您知道吗?”
“不!我也不明白。”犀川从衣袋里拿出香烟,“但是,这却是真的,我不得不承认。真令人吃惊,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吃惊呢!……萌绘,你不冷吗?”
“喂,谁过来一下!”院落的一角传来呼喊。在离出入口几米远的地方,天王寺俊一抱着律子大叫着。大家都走了过去。
“我母亲瘫倒了,又喝醉了!”俊一皱着眉头说。铃木升帮着他扶起律子,天王寺律子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
“夫人,您没事吧,”君枝跑了过来。
“没……没事……”律子虽然能说话,但语音含糊。
“把她扶回房间吧!”铃木升说。
“喂!走得动吗?母亲!”俊一叫道,“唉,总是这样……”
律子虽然想回去,但是迈不开腿。犀川与片山和树也过来帮忙,四个人将她抬了起来,顺着出入口返回大厅,铃木君枝跟在后面。一群人沿着白色走廊向右,然后进入红色走廊。天王寺律子就在一号房。
架着天王寺律了的四个人和铃木君枝,走到亮着红光的圆形话动厅左边的第一扇房门前。
“钥匙呢?”房门打不开,铃木升回头向君枝说,”妈,给我万能钥匙。”
后面的君枝从口袋里拿出系着白围的钥匙,上前打开房门,一群人都挤进房门,把律子抬到床上。床边有桌,桌上的金属花瓶里插着叫不出名字的花。
律子喘着气,好像恢复了神智。
“父亲!你又……又来一回……”
“没事吧?母亲!”俊一叹了口气,“真糟糕!每年都要架着你回来。……求你以后自己回房间!好,我们要走了。”
“嗯,没关系!稍躺一躺就好。”律子对儿子说。
一行人出了房间。
“喂,你能自己起来锁门吗?”关门前,俊一大声问房内的律予,对方没有回答。
“君枝,替她把门锁上吧。”
君枝用刚才的钥匙锁上了门。
“奥利安铜像的魔术,真令人惊讶!”犀川边走边说.但是没有人搭腔。
五个人回到大厅。片山亮子和志保母女、汤川,还有萌绘仍在走来走去,都渐新意识到大衣的重要,尤其是女性们,身上的衣装根本就不御寒。萌绘双手抱着肩膀。看到犀川他们回来,外面的人不再找寻铜像,回到了室内。
“奇怪!……真奇怪……”萌绘低着头,自言自语。
除了天王寺律子,大家都难掩兴奋,回到了天象仪大厅。
“真无法相信……”汤川问犀川,“您是怎么想的?犀川老师。”
“我想抽支烟。”犀川微笑着。
大家坐在沙发上,不一会儿,灯光又暗下来,音乐也开始播放。开着的门口再次降下帷幕。
天花板上又映出一片星空,更加黑暗了。
流星划过。
大家默默地等待着天王寺博士讲话。
犀川无法思考,沙发上只有犀川一个人,这次他和志保分开了,不知萌绘坐在哪里。
此时,人工流星俏失了。
“能接受吗'”扩音器总算出声了,还是没有语调。
黑暗中看不到人影,也没有任何人回答。
“双眼所见的确很重要……”扩音器以缓慢的声音说,“但是眼睛看见的未必都是真实的。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事实。正面大门那里的铜像真的消失了,这是事实,是你们亲眼看到的。不过,大家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究竟是什么让你们烦恼?你们自己问问自己吧。”
天花板的银幕上,地平线附近金星出现了。天空渐渐明亮起来,似乎快要日出了。
“好吧,所有的问题都处于现实与理想或者说事实与理论之间,需要觉醒。现实或是事实往往不是真实,最终还是需要你们去观察,需要你们用头脑去思考,去反省。人类的思考就是去想象看不见的东西,你们不用去看自己的身体,却可以知道自己的存在,难道这不是人类的基本能力?”
每个人都静静地听着。
“怎么样?西之园小姐,你知道谜底了吗?”天王寺博士的声音不疾不缓。
“现在还不了解……”萌绘回答,“但是您让我看到这一幕,非常感谢!”
“好,我们来做个约定吧。……明早以前,大家都不许踏出这栋建筑物一步,好吗?……好好地思考答案吧!”
中央的圆形舞台开始旋转,上面的天象仪也转了起来。
“人类的文明不过几千年,可有史以来最大的骗局是什么?”博士的问题没有人回答。
“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明晚再见。”扩音器传出声音
有史以来最大的骗局,
那就是相信神灵的存在吧……
犀川心想。
大厅内迅速恢复了明亮。犀川看看手表,已经九点多了,过了一个多小时。这是一场令人忘记时间的精彩演出。
萌绘走向犀川。
“真受到了强烈震撼!”犀川高兴地说,“非常有趣刺激,果然是天王寺博士,真没自来。”
“嗯,真的太离奇了……”萌绘闭起双眼,头微微向上抬,表情夸张,“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如此精彩的魔术!……心脏现在仍旧扑通扑通眺个不停!”
“满意吗?”片山亮子拿着杯子走近,“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我父亲又来了一次,……一定是因为西之园姑娘和犀川老师两位光临的缘故。”
“怎么会?……”犀川摇摇头,“真不好意思,我现在不抽一支脑袋就转不了,当然这只是自己给自己找台阶……”
“犀川老师真直爽!”亮子笑着回答。
“今天晚上一定会兴奋得睡不着……”萌绘又开始自言自语,
“真是想不通啊……”
“还是冷静一下再仔细思考吧!”犀川对萌绘说。
“哪里冷静得下来啊?!”萌绘叹了口气,”如果老师解开谜底的话,我就是嫁给老师都行……”
“哦!……”亮子笑了起来,“西之园小姐,这话可牵扯到大问题啊!”
“是啊,西之园,”犀川还保持着冷静,“不要转移话题!不,不对……,我们说到哪里了?你是怎么认为的?……”
“对,就事论事……”萌绘吐了吐舌头。
“如果我能揭开谜底,”犀川沉思着说,“你就不要再向我施加精神压力……”
“算啦!”萌绘撅起了嘴,“我又没有让你承诺什么……”
“真有意思,你们!”片山亮子还在笑。
铃木君枝开始清理餐桌,铃木升给他帮忙。离犀川不远的沙发上坐着天王寺俊一,看起来也醉得厉害。当铃木升收拾到俊一身旁时,“升,你得意忘形!”俊一突然大声说。铃木升瞬间迟疑了一下,然后继续手里的工作。
片山志保正和弟弟讨论着什么问题,汤川始终坐在片山亮子后面。君枝走到片山家人面前的桌子时,他们站了起来。
“我们到对面喝吧!”汤川说道,“好好讨论一下这个铜像的谜题。”
现在四面的门都敞开着,他们从“东”入口走到中央大厅去了。
现在大家都聚集到了客房附近红色球形建筑的中央括动厅里。
片山家三个人与汤川,还有犀川与萌绘都坐了下来,接着天王寺俊一和铃木升也来了。铃木升走进吧台,给大家准备杯子,只有俊一坐在吧台旁的高脚凳上。
“还是令人震惊,虽然以前就曾听说过传闻……”汤川说,“究竟……,这是怎么回事呢,不像是骗小孩子的把戏,是手法高超的魔术吧?就像是在电视上经常看到的那样,把飞机或是船消失的鹿术吧,百闻不如一见啊……”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是?”旁边的片山亮子微笑着说,“可你总是不肯相信。”
“庭院的地下有什么机关吧?怎么运转我说不清楚,我只想到这个。”志保点燃一支香烟,片山家似乎只有她抽烟。
“不像不像,不可能吧?犀川先生。”汤川问。
“是啊,我看过,水泥地上没有断面……”犀川也点了烟,
“我觉得地底下也不会花很多钱设置什么机关。”
“我外公不在乎的,”志保吐出烟圈,“投有他花钱做不到的事。”
“只有用起重机才能移动铜像,”和树握着杯子,“所以,问题是起重机藏在哪里。”
“说不定藏在院庭外面……”志保支持和树的观电,“可是,谁来操纵起重机呢?爷爷那时应该在房间里啊……”
“我觉得铜像的脚部应该是用钢钉钉在地面上的,”萌绘也陈述自己的意见,“不然铜像就会不稳!可它一直矗立在那里。所以要是用起重机吊起铜像,那么,地面上会留有钢钉的痕迹才对。”
“西之园小姐说的有道理,”片山亮子直截了当地说,“铜像的底部突出一根约三米长的铜架,像钉柱一样固定在水泥地面上。铜像从到下都是我设计的,所以我可以肯定这一点。钢架是拆不掉的,至少在我制作的时候是这样的。所以,……父亲为了要施展这个魔术或需要重制作铜像,可这铜像将近十吨重啊!”
“难道早就不是原来的铜像了?”和树说。
“喂!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有可能用起重机把铜像移走吗?”志保边抽烟边说,“然后还要把铜像搬回去,……外公在明早以前肯定要把铜像搬回去吧?”
“可是,西之园的请求很快就呈现出来了啊!”和树喝的是掺了水的酒。
“这可能是父亲早就做好了准备。”片山亮子说,“为了今天让我们见识这个,他肯定早就动手了。对不对?只能这么解释了。”
“恐怕只能是那样了,”犀川同意亮子的说祛。“就算西之园不提出这种请求,我也会提的,况且今天的状况、条件都不错!”
“条件,”亮子像少女一样偏着头问。
“就是天气,十二年不遇的坏天气,今晚……”犀川在手里捻动着烟卷说。
“哎呀,这么说还真是这么回事!”亮子点点点头,“十二年前的那天也是下着雨,下个不停,小孩子们都怕得不得了。”
“我们才没害怕呢,”志保掐熄了烟。“害怕了的是律子舅母吧!”
“胡说八道!”吧台前的俊一大声说,“你们想再多也不会有结果,只是瞎猜有什么用呢?有意思吗?”说着,他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再说,这座铜像是姑母你设计的,在这套把戏中也扮演了重要角色,如果可以把铜像拆解的话就真相大白了吧,……哈哈!”
“没有的事!”片山亮子回答。
“对!你总是这么说。‘没有的事!”’俊一模仿亮子的口气。
“俊一,你喝得太多了。”亮子摆出一副高姿态。
大家都沉默着。
“律子应该没事吧?”停了一下,亮子又对俊一说,“俊一,你要不要再去看看?”
天王寺俊一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大家看着他上了走廊,走到一号门前敲门。
没有回音。
俊一想进也进不去,他回过头,两手一摊,耸耸肩,回到这边。
“睡着了……一”俊一坐回吧台前,“跟亮子姑母相比,我母亲是太散漫了。”
铃木升从吧台里端了一盘乳酪出来放在矮几上。
“你也过来喝点儿,升!”汤川说。
“不,我还未成年。”
“哎,没关系!拿个杯子来!……你还是能喝点吧?”汤川豪爽地说。铃木点点头,拿了一只杯子,汤川给他倒了啤酒,他吗了下去。
“我真佩服你跟西之园小姐……”汤川等铃木升把啤酒喝完,说道,“回答出博士问题的只有你们两个。”
“其实我也只会算这一类的问题。”铃木升说。
“西之园小姐也令人刮目相看!”志保叠起双腿,看着萌绘说,“真是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什么?”萌绘微笑着问。
“看不出来居然有这么聪明吧!”犀川插了一句。
“啊!这话可不中听,老师,”亮子笑着说,“所谓聪明的女人缺乏魅力是那些无能的男人制造的借口!”
“犀川老师这个观点可过时了。”和树也说。
“以后聪明的女人不会接近你了,老师。”志保装模作样地说。
“啊!我明白了……”犀川摊开双手,“饶了我吧!是我发言草率。我道歉。”
“可我已经受到了伤害!”萌绘俏皮地说。
众人都笑了。
这时铃木君枝出现在走廊里,一直看着犀川。犀川发觉了对方的目光,于是站起身,出了活动厅朝君枝走去。
“怎么?有我电话吗?”犀川低声问。
“不,对不起!”君枝用勉强能听见的声音回答,“犀川老师,……我想和您说一件事,现在可以吗?”
“嗯?……当然可以,不过……”犀川点点头,“就在这里?”
“方便的话,我们到另外一栋里的活动厅去……”
“什么事啊?”
君枝没有回答。
活动厅里气氛融洽,大家聊起了其他话题。
现在活动厅里有片山家三人以及汤川、萌绘、铃木升,俊一则在吧台前默默饮酒,虽然他看上去已经醉了,但还是在听着大家的谈话。或许他就是这样的个性吧,犀川心想。
犀川向众人点点头,跟着铃木君枝走出去,中途还回头,他发现萌绘也在同时看着自己。
犀川跟在铃木君枝的后面,出了红色的走廊,沿左侧迸了中央大厅的白色走廊。经过玻璃门口时,犀川向外寻找着奥利安铜像。玻璃上还是有水汽,外面也在起雾,仍旧看不清外面。
路过玻璃大门的前厅,沿着左边进了散发着蓝色灯光的走廊。两个人转弯,和对面建筑物的中央活动厅一样,这里也有一个活动厅,也同样是建在稍低一些的位置上。
围绕着活动厅是散发着蓝色光的走廊,家具也映上了一层蓝色.因为这种色调,气氛跟刚才的地方相比有很大的不同。
“这里地面的灯光是蓝色的,对面那栋是红色。这样的设计有什么特别意义吗?”犀川坐在沙发上问君枝。
犀川突然想到,难道,在对面讨论热烈轻松的话题,在这边讨论阴郁沉重的话题?
“这个我可不知道。”君枝也在犀川对面生了下来,“主建筑是白色,这里是蓝色,那边则是红色。我一直住在这里,已经习惯了。总觉得三种颜色像法国国旗,……或许表示热情,博爱……”
铃木君枝如此理智的回笄,使犀川有点儿意外。
“真是稀奇的想法,”犀川微笑着,“法国国旗吗……”
“对不起,我瞎说的。”
“您在天王寺家多久了呢?”
“我最初是博士研究室里雇佣的秘书。博士退休以后,我也辞去了研究室的工作,到这边来了。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承蒙博士照顾,加起来有二十年了!”
原来如此。犀川心想,这么说对方的确给人以智慧的印象,简直和刚才整理菜品的管家判若两人。
“那么,您要跟我说的是……”
“要喝杯茶吗?”君枝站起身,走向吧台。
“哦,不,那就来一杯咖啡吧,黑咖啡。”犀川找到了烟灰缸,点了一支烟。
这边活动厅的家具跟红色的活动厅几乎相同,不过配置上有些许出入。会客厅周围蓝色通路外侧,也是好几个房门。
君枝在吧台泡咖啡的这段时间,两人都沉默着。犀川想象不到对方要说什么,只好观察着吧台内的铃木君枝。她几乎投有化妆。
“嗯,这件事不知道您会有何感想……”君枝拿过来两杯咖啡放在茶几上,开始说话,“几年前,已经有五六年前了吧,我收到几封奇怪的信件。信上说,铜像下一次消失的时候还会有人死亡,而且……”
“请等一下,”犀川向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信是谁写来的?”
“不知道。有点害怕,我已经把信扔掉了
“您注意笔迹了吗?”
“标准字体,所以……”
“说是还会有人死亡……”犀川把烟熄灭,“这么说,十二年前铜像第一次消失的时候,有谁死了吗?”
“宗太郎死了,”君枝低着头说,“就在铜像消失后的第二天早晨。”
“天王寺宗太郎吗?”犀川惊讶地问。
“是的。”
“宗太郎是……是位作家?是天王寺律子的先牛吧?”犀川再度确认。犀川以前就知道天王寺宗太郎已经过世,但不知道具体在什么时候。
“宗太郎是在第二天早晨死于交通事故,就在从这里回去的路上。”
“交通事故啊,……我以前不知道。怎么发生的?”
“暴雨导致了塌方,宗太郎为避开塌方猛打方向盘,汽车落下高高的山崖,并且当场就燃烧起来了。”
“是这样啊……这是十二年以前的事了吧。这跟铜像消失没有直接的关联吧,是因为下雨的原因……”
“是的,……我也相信那只是一起单纯的交通事故……”君枝有些含混不清,欲言又止。
“相信……”犀川站起身,抱着双臂,“单纯的交通事放的意思是……”
君枝抬起脸看着犀川,张了张口,立刻又低下头去。
“嗯,……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呢?初次见面……”犀川轻声问。听一位年长的女性述说这样离奇的事,他很不习惯。这里气氛也多少令人不{央,可能是色调的原因。
“嗯,因为……我一直很在意信里的内容,”君枝回答,“可是这里没有其他可以倾诉的对象,……真的很对不起。”
“我想,你跟天王寺夫人或是片山夫人说一说或许更好。对此我无能为力。”
“唉……因为宗太郎的意外,所以不太方便……”君枝的回答有些生硬。,
“为什么,”犀川追问,“铃木女上,我不太了解你的意思。这和宗太郎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也不是真的有关系……”
“难道有关系吗?”
“这个……对不起,我不能说。”君枝又沉默了。
犀川叹了口气,伸手拿了咖啡。他还是无法了解对方要表达什么,难道有什么暗示?
“那……怎么办好呢?”犀川略微露出不耐烦的神情,“需要我做什么呢?”
“对不起。只是今天看到铜像消失,我就忍不住想起那封信的内容。我……我实在很害怕……”君枝眼圈有些润湿,“会不会又有恐怖的事情发生呢……”
“您还跟谁提起过信件的事情吗?”
“没有。那时我以为是什么人的恶作剧,立刻就把信给撕了,也没有跟任何人说。我也从来没想过铜像还会再消失一次,也一直忘记了信件这回事。”
“和天王寺博士谈谈怎么样?”犀川沉思着说,“是他让铜像消失的。”
“博士对这种事情没兴趣……”
“你应该能见到博上吧?博士现在在哪儿?”
“中央大厅的地下室里有博士的房间,”君枝回答,“我每天中午给博士准备午餐送过去,不过几乎没有见过博士。”
“只有午餐吗?”
“嗯,从很久以前开始,博士每天只用一餐,他说吃太多脑袋就不转了。”
难以置信,犀川心想,学者果然异于常人。
“那么,博士一直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
“是的。”
走廊那边传来脚步声,君枝慌忙站起身,拿着自己的杯子进了吧台。铃木升与西之园萌绘出现了。
“妈,厨房里有什么吃的,”
“嗯……”君枝洗着杯子说,“有面包,冰箱里也有吃的。”
“怎么了?西之园。”犀川问。
“有点儿饿了,所以我就麻烦阿升……”萌绘吐了下舌头,“老师,你在这儿做什么?”
“不,没什么……过来喝杯咖啡而已。”犀川搪塞道。
“我也想喝咖啡啊……”萌绘两手扶着走廊边的扶手说,“对了,我来做三明治,老师吃吗?”
“嗯,好啊。”
“我要去洗个澡,失陪了!”铃木升看着萌绘,“厨房在这边。”萌绘进了厨房。
升走下活动厅,小声地对犀川说, “她可不是肚子饿啊!”然后就走向对面走廊的房间,打开靠边的房门进去了。
真是聪明人,犀川心想。
“阿升是大学生吗,”犀川问吧台里的君枝。
“不,他在念大专二年,在津市。”
“哦……他很聪明,可以考虑插班念大学,我看能进大学工学部三年级。比正规的考大学容易。”
“是,他本人也有这个打算。”
“这些事我猜在行。”犀川又点了一支烟。
不知从哪里隐约传来淋浴的声音。君枝清理着晚餐收拾来的杯子。即使只剩两个人,她似乎也不愿意再提那件事了。
大约过了十分钟,萌绘笑嘻嘻地走出厨房,走下活动厅,将手中的大盘子放在犀川面前的矮儿上。
“请!老师。”
“嗯?这是什么?”犀川注视着盘子里的食物,然后看看萌绘问。
“三明治啊,……因为找不到刀了,所以……”
再仔细看,只见面包里央的是火腿、生菜和奶酪,但几乎没有切成形就端出来了,而且只有一个。犀川有点疑惑,萌绘这十分钟在厨房里到底做什么了?
“吃起来都一样!”萌绘解释道,“君枝阿姨,对不起,你也帮我泡杯咖啡吗?”
吧台里的君枝微笑了一下。
犀川只好无可奈何地抓起那个大三明治吞了一口。
嘴里热辣辣的。
“这是……胡椒?”犀川说,“有点加多啦!”
“这个……我本来只想撒一点儿的。可是瓶盖突然掉了下来……”
“是吗,”犀川把所谓的三明治小心地放回盘里,“如果你愿意的话,……是不是也尝一尝?”
“我嘛,刚才已经吃过了,就在厨房里。”
“吃了?真的吗?”犀川装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君枝把萌绘的咖啡端过夹,又用咖啡壶给犀川的杯子添了一点儿。这可救了犀川,正好用热咖啡冲淡一下嘴里的辣味儿。
“我还是觉得这边的活动厅比较舒服。”萌绘双手捧着咖啡杯。
“是吗?我可不这么觉得……”犀川说,“色彩的影响四人而异,像红色……”
“根本不是!”萌绘不高兴地说。
“啊?”犀川一时还没明白,“你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
“那个片山志保小姐做什么工作昵?”萌绘忽然回过头问君枝。在这种场合如此直截了当地提问,表明她直在考虑这个问题。犀川赶忙考虑安抚她的办法。
“她是服装设计师。”吧台里的君枝说,“以前也做过模特儿,现在是设计师。好像也在一个设计学校讲课。”
“乖怪不得!”萌绘点专点头,“她的衣服就是自己设计的吧?”
犀川没有说话,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什么也不要说。
“片山夫人是雕刻家,已经过世的片山先生是建筑家。片山家族都是艺术家啊!”萌绘改换了话题。
“天王寺家则是作家和演员,”犀川说,“这么多艺术家,好像没有人能继承天王寺博士的衣钵。”
“最接近的是和树吧?建筑也算是理工科。”
“怎么说呢?日本把建筑列工科,可是在欧美,建筑则属于艺术类。”
“不过,我属于理科啊,老师也是。”
对!萌绘的确是百分百的理科学生。
犀川经常这么想。
萌绘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儿,犀川松了一口气。
君枝说还有其他东西要收拾,走进了厨房。
活动厅里只剩下了犀川和萌绘,他们喝完咖啡也离开了。犀川再也没碰萌绘亲手做的三明治。
正当两人要从活动厅走向蓝色走廊时,靠边的门开了,铃木升走了出来。
“老师,去玩台球吗?”铃木升摸着湿漉漉的头发说。
“好啊!”犀川说,“在天象仪馆那边吧?”
“母亲,把万能钥匙借给我,我们要去中央厅。”铃木升走到厨房门口,对君枝说。君枝把系着白色圆环的钥匙拿给他。
犀川、萌绘以及铃木二人来到了中央大厅的门口。萌绘说她想换件轻便的衣服,先回了房间。犀川和铃木用钥匙打开中央大厅的门进去,大厅的灯像刚才样明亮,暖气也开着。
犀川看了看手表,十点半。对夜猫子犀川而言,现在才是夜晚的开始。
圣诞夜在天象仪室里打台球……
真是奢侈啊!靠在台球台边,犀川一边将防滑粉涂在球杆的顶端,一边在心中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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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勇者与死者之谜
(整合或者再生尚存价值的肉体,是一种化整为零的朦胧美。)
犀川和铃木升正准备开始打台球,这对汤川从南面的出入口溜达进来,四面的出入口现在只有南门是开着的。
“听西之园小姐说你们这里在打台球,我过来看看。”汤川说,“我可以加入吗?”
犀川和铃木表示欢迎。
重新调整好规制之后三个人便开始了。就实力而言,二个人的水平都是业余的,不过汤川是个老玩家。原本以为台球是自己强项的犀川,此时成了三个人当中成绩最差的一个。
大厅里有两张台球桌,他们选择,绿色球,已经有一颗落进中袋了,另一桌上是颜色鲜艳的橘色球。目前已经进入了第三回合,铃木对汤川,犀川则在一旁观战。值得庆幸的是,台球室没有禁姻,而且备有烟灰缸,犀川索性点了一根。
“天王寺博士的功课做了没?就是那个五颗球排列顺序的问题。”汤川压低身体,想要让球入袋。
“嗯,如果有是够的时间让我一边抽烟一边思考的话,我想我能解答出来。”犀川说,“升,你呢?”
“我没花太多时间去思考,思考这件事很浪费时间。”
“其实刚才在红色会客厅早,每个人都在认真的思考,可就是不得要领,最终也没人能解答出来。”
汤川的这一球失了手,干脆放下球杆,跟铃木认真解释起来。“我想了很多种方法都不对,完全没有头绪。看来,只有升、西之园小姐还有……犀川老师能解答了。怎么说呢,自从来了三星馆之后,总感觉有一种乌云压顶的沉闷呢!可能是因为天王寺博士出的难题吧!”
“不如,我们用现成的道具做个实验吧。”犀川摸着另一张球桌上印有数字的台球陷入沉思。汤川和铃目,不约而同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又把精力转回到比赛上。
1到21啊……
犀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集中精神。他一只手夹着已经点燃的第二根烟,另一只手不停地转动手边的球,但视线并没有放在球上。眼前这些看起来可以派上用场的道具并无助于思考,只是构成了一种思考的节奏。思考跟运动一样,也是需要节奏的。就这样,两根烟的时间内,犀川便想出了答案。
“您想到答案了?”汤川看到犀州一脸微笑的表情,铃木升此时也注视着犀川。
“嗯,差不多吧!不用理会我,你们继续玩吧。”犀川笑着说。
“答案只有一种吗?”铃木升自言自语似地喃喃着,好像也在暗自思索。
“或许是吧。”
“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啊?不管是犀川老师,还是西之园小姐,你们都很让人惊讶!难道你们的脑袋里装的都是数字吗?”汤川觉得不可思议。
“我可不是。”犀川说,“倒是西之园同学的计算能力几乎等同于电脑。”
“那您又属于哪一种呢?”汤川很好奇。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到底是哪一种呢……”犀川不禁自问。
铃木的反攻失败,换汤川击球。
“我的思考方式就不同于西之园,可以说吧我的算术能力很差吧。”铃木升抽空做了一个简短的白我分析。
“没错没错,她的计算速度太让人吃惊了。”汤川连忙附和道。
“训算能力的高低与是否聪明没自直接的关系,比如善于短跑的运动员并不精通所有的田径项目。多数人都是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有时是绕圈子,有时是左顾右盼。而西之园就是知道捷径,并且能全速前行。”
“你的意思是,不管是谁只要后天加以训练,都可以提高计算能力吗?”汤川问。
“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至少要先记住奔跑的感觉。”犀川回答。
“可是人与人之间还是有差异的,再怎么努力跟世界第一也会有超过两倍的差距吧!”铃木升边说边瞄准了一颗球。“我觉得这跟天生的资质有关系。”
“我也这么认为,本来就会有答得出来的人与答不出来的人。”
铃木和成功擦肩而过,又轮到汤川上场。
“到时间了,我得回红色会客厅整理一下。犀川老师,您可以替我打完这一局吗,”铃木升看了看手表。
“嗯,好的。”犀川接过铃木手中的球杆。
“走的时候,请帮我把门锁好。”铃木将万能钥匙交给犀川之后匆忙离开了。
“需不需要重新开局,”汤川看着犀川。
“球全部入袋了吗?”犀川指指隔壁台球桌。
“还没,其实我有点累了,口也有些渴,要不然我们也结束吧。”汤川从口袋中掏出表看了看,指针指向了十一点。
“好吧,反正也赢不了你。”犀川一边说笑一边收拾起球杆。
两个人从南面的出口走出去,犀川把门锁好。
“这个出入口平时都锁着吗?”犀川问。
“好像是,估计是天王寺博士的吩咐吧,走廊里的灯也是从早开到晚的。”
萌绘与片山两姐弟早已在红色会客厅等候,犀川和汤川也随之而来,铃木升正在吧台内侧洗盘子。
“各位,犀川老师已经想出答案了。”汤川对大家说。
“我听升说了。”志保回答道,“可是老师,您千万别告诉我答案哦,我要自己想。”志保此时穿着一件白色毛衣配蓝色长裙,比之前的装扮轻松了许多。
“台球比赛的结果怎样啊?”萌绘问。她也恢复了学生的装扮,灰色开襟毛衣配黑色牛仔裤。
“汤川先生太厉害了。”犀川坐下,又掏出香烟。心里想着,今天是不是抽的有点多了呢,不过等一下要去的房间里禁烟,先抽一根再说吧!
之后大家又聊了些轻松的话题,比如志保到国外的哪些地方玩儿,大家都喜欢哪些名牌之类的。犀川一直保持着沉默。“犀川老师,您平时喜欢什么休闲活动呢?”志保突然把话题转到犀川身上,或许是因为他在大家之中显得过于安静了。
“完全没有。”
“那运动呢?”志保又追问。
“我看起来像是运动健将吗?”
“不像,您看起来像是整日埋首书堆的人。”志保笑着说。
“我吗?我很少看书的啊。平常不是吃就是睡,偶尔还会洗洗碗。这个问题你应该问西之园,她的兴趣广泛,又是推理,又是弓箭社的,好像对车子也颇有研究。”
“是吗?我也很喜欢玩车。西之园小姐都开什么车呢?”志保转向萌绘。
“我喜欢的是车子的引擎,不是车子本身。”萌绘微笑着说。
“引擎?那……从弗洛伊德学说的角度来看,这代表什么意思呢?”志保笑着调侃她。
这句话,使得萌绘发怒似的撅起了嘴。
“你开的是保时捷吧?保时捷的车型的确很特别……我等地铁时在月台上看过它的海报,外型类似青蛙还是河童来着……”犀川对萌绘说。
“我的车子是阿尔法罗密欧,不是保时捷。”萌绘一脸认真的说,“还有,老师该不会以为,所有的跑车都是保时捷吧?”
“不是啊,我还知道福斯……”犀川不禁自问。还有迷你奥斯丁……”对跑车并不了解的犀川说的有些心虚。
“金龟车中推荐保时捷的,高尔夫嘛就是乔治亚罗了……迷你奥斯汀我也蛮喜欢的,上一款的引擎真是珍品……只是现在已经找不到零件了。”
萌绘关于引擎的话题并没有持续很久,就转向了另外一个。
“抱歉,我要先离开了。”片山和树站起身,他身上还是那件晚礼服。
“时间不甲了。各位,我也要回去了。”志保掐灭手中的烟。
“犀川老师,明天以前一定要解出爷爷的问题哟!我很期待呢!”
他们回到各自的房间。和树是三号房,志保则是隔壁的四号房。
犀川抽着烟抬起头看向天花板,悬吊在上面的螺旋扇一直不停地旋转。
“志保还是单身吗?”犀川问汤川。
“嗯,到了适婚年龄没有对象可不行啊,她也是一样。不过俗话不是说美女晚婚吗!哈哈哈。”
犀川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萌绘正盯着他,于是把话咽了回去。
汤川便开始说最近建筑学会里越来越多只是挂名的委员啊,学会的资金调度很复杂啊等等,尽是些无聊的事情。
很快,汤川喝完杯子里的酒,也起身回到他住的五号房。他和片山亮子同住一个房间。犀川发现,房间的格局不尽相同。一号房到四号房都是单间。片山亮子和汤川住的五号房,以及犀川与萌绘住的六号房则是里面隔成两个房间的套间。犀川的脑中浮现出建筑物的平面图,这或许就是学建筑的宿命吧。他还想起学生时代,跟制图课的老师吵架的场景。
“汤川先生是个怎么样的人啊?”看汤川走进五号房后,萌绘才问。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现在任教于东京某国立研究所,之前在一家很有名的建筑师事务所工作,至于个人私事我就不清楚了。”
“单身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想是吧!看他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总之,跟我们没有关系。”说完,犀川心想,为什么自己会用“我们”这个词语呢?不过幸好萌绘并没有察觉。
犀川和萌绘也各自回房。犀川没打算洗澡,也不想喝酒,他只是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待在这里。深夜十一点三十分,还不到犀川就寝的时间。
铃木升洗完最后一只洒杯,又收拾了一下桌面之后,便离开了红色会客厅。由于房门没有关,犀川从自己的房间看着没人的会客厅。萌绘关闭自己的房门,将衣服叠好放进衣橱后,走进左手边的卧室。
犀川决定先洗个澡。当他走进浴室将上衣脱掉时,听到好几次微弱的敲门声,不过不是在敲犀川所住的六号房,还隐约听到有男人的说话声。但犀川没有在意,他把水龙头打开,水流的声音完全淹没了外面的声响。
平常都是淋浴的他今天选择了泡澡。浴缸放了大约五分满的热水,犀川便关上水龙头,将身体泡进缸里。
奥利安铜像到底去哪儿了?
他将整个头部都浸入水里,想借此好好整理一下思绪,结果是越理越乱。可以隐藏这座巨型铜像的地方……犀川脑中浮现出三星馆的平面图,他还是觉得铜像不可能藏在建筑物里面。
那么,是如何做到的呢?想要移动十几吨重的物体……
此时,浴室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老师,我可以开门吗?”萌绘小声地说。
犀川吓了一跳,但萌绘的口气听起来很认真。
“什么事啊’”
“哦……没关系的,等你洗完再说吧,只是觉得有件事情很奇怪。”
犀川迅速走出浴缸,放掉里面的水之后,穿上浴袍,一边用毛巾擦着头一边走出浴室,正要去找萌绘。
“剐刚走廊的敲门声你听到了吗?”萌绘就站在犀川的房间门口。
敲门声?犀川想起在放水之前好像听到过。
“啊……嗯,我听到了,怎么了?”
“敲了好多次,而且声音听起来很急促。我觉得怪怪的,就透过猫眼看了一下……”
“这样啊,然后呢?”犀川坐回床上,拿起香烟正要点火时,突然想起房间禁烟。“对了,这里禁烟……”犀川喃喃自语。
“我看见是天王寺俊一在敲门。”萌绘一副认真表情。
“天王寺俊一?”
“嗯,我看见他在敲一号房门。”
“一号房……那是他母亲天王寺律子住的房间,然后呢?”
“我听到天王寺一边敲门,一边问‘妈,你怎么了?’这样持续了一阵子后,门突然开了,天王寺就走了进去。”
“后来呢?”
“就这样了。”
“哪里奇怪了?不就是天王寺俊敲了一会儿门,之后他母亲开门让他进去了。”犀川觉得他没有抽烟的必要了。
“可是开门的人是俊一啊!不奇怪吗?”萌绘走进卧室,坐在犀川旁边的椅子七。
“他用钥匙打开的吗?”
“不是,他直接扭开把手就进去了。”
“就是房门没有锁啦?”
“不是,他刚开始敲门的时候,扭了很多次把手,可是没有打开。你想啊,如果是天王寺夫人开的门也就没什么了,但天王寺夫人并没有过来开门,可俊一突然又可以扭开把手了……”
“说的也是。俊一进了房间之后,你还看到什么吗?”
“他进去以后,我又观察了一会儿,不过没看到什么。只是他现在还没有出来。”萌绘说完,突然意识到犀川身上只穿了件浴袍。
“啊!老师,对不起。我……还是出去好了。”
萌绘有些慌张地站起身,走出房间。
犀川对萌绘的举动浑然不觉,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穿着浴袍去敲萌绘的房门。
“西之园同学,你可以陪我去外面的会客厅吗?”他对打开门的萌绘说。
萌绘说完稍等之后,很快地走山房门。他们将门轻轻带上,悄悄地走到无人的会客厅。
“对不起啊,刚洗完澡突然想抽根烟。”犀川立刻点起烟。
萌绘留意了一下一号房里面的动静,不过除了淋浴的声音之外,没有其他特别的声响了。
“为什么你会在意这件事呢?”犀川轻声地问萌绘。
“俊一突然将门打开的动作吓了我一跳。而且,我还看到他走进房间的时候,室内一片漆黑。”
“里面有谁?”
“我没有看到。”
“你觉得很奇怪吗'”
“嗯,我也说不清楚。”
“那要怎么办呢,是去敲俊一的房门,还是去敲天王寺律子的房门?”犀川吐了一口烟,“又或者是什么都不做干脆回房睡觉,反正我觉得无所谓……”
萌绘立刻做出决定,她走到天王寺律子的房门口然后敲门。在这种场合,萌绘总会展现惊人的速度和决断力。如果是律子来开门,要以什么理由应付呢?犀川一时之间有些担心,他不像萌绘那么莽撞。
房间里没有人回应。
萌绘又试着扭动把手,纹丝未动。犀川仍旧坐存会客厅的沙发上,观察着萌绘的一举一动。这时,萌绘回头对着犀川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接着,萌绘又去敲隔壁天王寺俊一住的二号房门,还是没有回应。她同样扭了扭把手。
门竟然开了!
房间里还亮着灯,犀川也看见了。萌绘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轻声地喊天王寺俊一,没有人回应,于是她环视了一下房间之后,又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没有人吗?”犀川掐灭香烟。
“嗯,太奇怪了。”萌绘点点头。
“可能还在一号房吧,说不定有外人不了解的理由,总之跟我们没关系。”犀川说,“我们回去吧。”
犀川与萌绘蹑手蹑脚地走回六号房,萌绘来到犀川的房间。
“我也觉得不太对劲儿。不过应该没事,或许有什么内情呢。”犀川坐在床沿上说。
“可能是我多心了。”萌绘微笑着回答。
“那,要睡了吗,”已经将近十一点十五分了。
“不,我还不困。老师,你想出铜像消失的原因了吗?”萌绘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想出来的话我就告诉你了。”
“到底是怎么把铜像变不见的呢?”
“应该是藏起来了吧。”
“什么方法能够让地面不留下搬运的痕迹呢?”
“我也想不出来。不过正是因为有这种方法,才会特别表演给我们看的吧!我们看到的铜像是可以移动的,至于真正的铜像嘛……”
“我摸过,那个应该是真品哦!”
“可你只摸了脚的部分吧?”犀川问。
“为什么博士特别嘱咐我们明甲前不能走出建筑物一步呢?是需要时间把铜像搬出去吗?”萌绘歪着头思考。
“有这个可能。”犀川表示同意。“不过,把铜像搬回去似乎比变不见要困难一些,而且放回去的必须是真品才行。明天早上,我们就可以去仔细检查了。”
“最后看到铜像是八点钟,如果博士要使铜像消失,大概需要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不过,不管工程多么浩大,博士也有充裕的时间。”
“如果博士本来就打算要让铜像消失,这样推测是有可能的。”
“可是不管怎样都需要有人帮忙吧……”萌绘说,“一个人应该是办不到的。天王寺博士到底在哪儿呢?”
“我听君枝说,博士好像住在天文馆的地下室。”
“总之,我就是猜不透为什么水泥地上没有留下搬移的痕迹。难道那座铜像没有固定在地面上吗?”
“那会倒的……”
“天王寺博士提出的问题,会不会是给我们的提示呢?”
“嗯嗯,这个观点不错。”犀川表示赞同。铜像消失的谜或许跟排列台球的问题一样,要靠数学来解答。不过要弄清楚铜像是如何消失的,真是难上加难。
“你跟铃木君枝女士都说了些什么?”萌绘突然问。
“峨……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随便聊聊而已。”犀川闪烁其词。
“可是我看她的脸色不太好啊?”
“嗯,是说了一会儿。”
“秘密吗?”
“也不算是秘密。这个……就是……我不太明白她要说什么。总之,现在没办法跟你说清楚。”
“是这样吗……”萌绘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有点儿不开心。
“我们换个话题吧。”
“我有两个疑问。”萌绘起身踱步。
“疑问?”
“为什么老师那时没有举手回答博士提出的数学问题呢?”当时只有萌绘跟铃木升举起了手。
“不是我故意不回答。而是当时我还没有想到答案……”犀川坦白地说。
“怎么可能……你不可能不知道的。”萌绘停住脚步,瞪了犀川一眼。“那时候你跟志保说什么了?是志保让你分心了吧?”
“你误会了,只不过我……”
我不抽烟就想不出答案,他本来想这样说,但又觉得太没说服力了。
“好,第二个疑问。”萌绘不让犀川有思考的机会。“你刚才为什么要问志保是不是还单身?”
“这个……没有特别的意思。”犀川有不好的预感。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问的咯'”
“嗯……没错,无意识。很奇怪吗?”
“很奇怪!”萌绘坚定地说。
“西之园同学,你……没喝醉吧?”
“我是醉了没错,因为我喝了酒啊!不过我现在很清醒,再清醒不过……”
“好,好,我知道了。”犀川笑着说。
“你知道就好。”萌绘还是不开心。
“时间虽然还早,不过我想先睡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萌绘掀起嘴瞪,犀川一眼之后默默地止出房间。
犀川躺在床上,虽然说要睡,但刚才的一番对话就像薄荷一样醒脑,让他睡意全消。他明白萌绘为什么不开心,这种理解不会有误差。对他来说,萌绘的情感就像濒临分解的结晶一般不稳定。他也能够体会,萌绘因为喜欢他,才会在意他的一举一动。他在萌绘眼里,就像数学理论里无限存在的唯一数字。现在的萌绘是一匹被蒙上眼罩的马,眼睛可以看到的范围极度有限,或许只有周围的三百六十度,不,三百六十度还有两条轴线的自由度呢。这是犀川冷静思考后得出的结论,也是会对她采取那种态度的理由。
萌绘在犀川心里的确占据了一些位置。不过萌绘还年轻,价值观也尚未成熟。如果就这样贸然交往,就等于是在欺骗她,而且不符合犀川骨子里传统的个性。他觉得最重要的是能不能彼此很好的相处,简单来说,就是个人的自我定位。
在犀川三十几岁的人生中,无论是感情还是人际关系都只是点缀而已。如果爱情占据的比率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他会选择逃避。他自觉是个冷酷的人,而且也希望自己是。小时候经历了太多的失去,让他的心里早已筑起一道难以攻破的防线。养过的文鸟、天竺鼠、小狗、小猫,最后都比他早一步死去,他无法承受这样的悲伤。从此以后,他认为没有感情就无所谓失去,即使有人说这样的想法像是电话卡一样脆弱,或是像甜甜圈一样幼稚,甚至是愚蠢,他也深信不疑.
有人把犀川摇醒,他感觉自己像是真空管里的增幅电波一样缓缓醒来。
“老师,快醒醒。”萌绘穿着睡衣站在床边,对着犀川的耳朵说。
“嗯,怎么了?”犀川仍然紧闭着双眼。
“你快看窗户外面。”
犀川睁开眼睛看了看手表,凌晨三点,他起身往窗外看。
因为雾已经散去,他清楚地看到广阔的空地、纽砖砌成的围墙、伫立两侧的夜灯,还有天空中的繁星,而奥利安铜像就立在空地的正中央。
“铜像?”犀川逐渐清醒。
“没错,铜像被放回原处了。”萌绘认真地说,“我也是剐刚才发现。不过,老师你看得清铜像脚底下的部分吗?”
犀川仔细观测着窗外的铜像。
“不……”犀川带上放在床头柜上的眼镜,依然看不清楚。只看到铜像的脚下好像有道微弱的光。
“铜像脚下的确有东西……”犀川继续说。
“你是不是看到一个黄色的东西,我们把窗户打开来看看吧?”
犀川又认真观测了一遍,铜像与房间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五十米,他看不清楚光线是从什么地方透出来的。萌绘打开窗锁,将窗户往上抬,一阵冷空气袭来。
“自人躺在铜像旁边!老师,我们挟过去看看!”说完,萌绘立刻跑回房间取出衣橱里的外套。犀川也拿着外套,穿上鞋子。
“玄关应该是锁着的…我们直接从窗户爬出去吧,”萌绘提议说。
“玄关的钥匙……在我的衣服口袋里。”犀川想起,昨天在大厅打完台球后,忘记把万能钥匙还给君枝了。
“西之园同学,你一直没睡吗?”
“是啊,我睡不着。”
一边说着,两人快步走到玄关,犀川用万能钥匙打开门,透过玻璃门可以清楚地看到奥利安铜像。
“这样做,就破坏了我们和博士之间的约定。”犀川开门时说。
“已经是早上了。”萌绘回答,“就当成已经是早上了吧!”
他们走出玄关,栗到中庭。虽然室外没有风,但还是感受得到阵阵寒意。匆忙之中,两人出门前都忘记了考虑外面的温度,犀川双手插进外衣的口袋里。
大雾散尽,只留下透明的寒冷空气。周围的树林,在星空的衬托下呈现一道黑影。伫立红砖墙转角的夜灯,闪耀着刺眼的白光。
中庭的空地异常平坦,也没有多余的物体,是无秩序的自然无法达到的境界,却满是了设计者想要与外界空间隔离的心愿。
铜像摆放的位置跟昨晚见到的一样,但此刻两个人的视线都被铜像脚边黄色的发光物体所吸引。走近一看,那不是黄色,而是金色的礼服。他们的呼吸化成了白色的雾气。
一个女人仰卧在地上。犀川单膝跪在她身边,用手触摸女人露出的手腕,已经失去了正常人的体温,冷的像冰,像此时的水泥地。铁青的脸上,双眼紧闭,表情已然冻结。女人的嘴巴微张,看得见前排的牙齿。
是天王寺律子。
由于天色未明,隐约可见律子头部下面有一片莫名的黑色液体,身上的金色礼服就是昨天晚宴时的那件,服装不见凌乱,脚上依旧穿着那双和礼服相同色系的高跟鞋。犀川又发现律子的右手里紧握着挂有红色钥匙的钥匙圈。
“她已经死了……西之园同学,你回去叫个人过来。”犀川抬起头,压低声音说。
“叫谁?”萌绘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呆呆地站在原地。
“谁比较合适呢……”
“君枝小姐?”
“好的。另外不要忘记报警,还有……最好把大家一起叫醒呢,特别是俊一。”
萌绘点点头,默默地走回屋内。
“二号房没锁,俊一也不在里面。”铃木升说着,和萌绘一起回到现场。
大家部披着外套来到铜像旁,没有人出声,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大部分的人站在距离尸体五米之外的地方,不敢靠近。
“警方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才能赶到。”铃木君枝的声音有些颤抖。
“大家都站在这里好吗?”汤川的声音也嘶哑了。
“也只有这样了。”犀川回答。
之后,现场沉默,五分钟。君枝拿来一块布罩住律子的身体,除了尸体所处的位置有些奇怪之外,到目前为止还未发现其他异状。
“好像是被东西绊倒之后撞到了头……太可怜了……”站在汤川身旁的片山亮子一脸不安的表情。被绊倒的话会向后仰吗?犀川心想,他后悔出来的时候忘了带烟。
志保跟和树站在一起,她的表情也和亮子一样,铃木升则是站在君枝的旁边。
“尸体为什么会在这里?”萌绘突然发出疑问。
大伙儿看着她,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像是从窒息中解脱出来。在场的每个人都希望有人能够先开头说话,才能逃出恐惧的笼罩。因为萌绘的话,有几个人挪动了一下位置。
“怎么了?”铃木升问,“西之园小姐,为什么这么问?”
“天王寺夫人的尸体,是从哪里搬过来的?”萌绘又问了一次。
“也许是从一号房逃到这里来的吧?”亮子双手抱肩,低声对汤川说。
“从一号房……‘逃’出来……”萌绘来回踱步。
对话没有继续,萌绘走近犀川。
“老师,我们出来的时候,玄关的门是镄着的……如果天王寺夫人是从玄关出来的话,那一定有人在那之后又把门锁上了。”萌绘靠近犀川轻声地说。
“她也有可能是从后门出去的。”犀川抬头看着星空。
“刚才升先生已经检查过后门,也是锁着的。”萌绘回答,“所以她不是从玄关出去的……不管天王寺夫人从哪面的玄关走出去,都需要有人帮她把门锁起来吧。可是钥匙是在你这里的。重点是,为什么她没有回来,而且,为什么出去的时候没有穿外套?”
片山亮子好像听到,犀川与萌绘的对话。
“是君枝去锁玄关门的吧?”亮子问君枝。
“我……没……没有……”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得君枝后退了两三步。
“钥匙现在在犀川老师手上。我们刚才就是用这把钥匙打开了玄关的门,然后走出来。还有其他备份的钥匙吗?”萌绘放大声量问在场所有的人。
“没有,钥匙只有一把。”君枝一脸惊恐地说。
其他人没有说话,各自思考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里好冷啊……”片山亮子说。
“我们还是进屋去吧,一直站在这里也没有用。”犀川建议,他和萌绘的外套也抵挡不住此时的寒冷。
大家陆陆续续回到屋内,犀川与萌绘仍留在尸体旁边。
“还有一点很奇怪。刚才我们打不开一号房,可是开门的钥匙却在天王寺夫人的手里。”萌绘指着尸体说。
尸体被布罩起来,看不到律子拿着钥匙的手。
“嗯……你的头脑转得确实很快。”犀川歪着头打量萌绘。
“好冷啊!”萌绘嘴角挂上一丝微笑。
“是啊,好像会感冒。”
有几个人站在玄关附近,其他人则站在玄关里看着外面,也许是放着天王寺律子的尸体不顾心里会有些内疚。
犀川和萌绘也回到玄关前,大家开始议论。
“到底是谁把一号房锁起来的呢,”仍旧是萌绘先开口。
“只有律子会锁一号房锁吧?”汤川猜测。
“那锁上房门之后又是怎么出去呢?当时玄关应该是锁住的,只能从别的地方出去。”萌绘说。
“会是从厨房的窗户或是其他房间的窗户爬出去的吗?”站在志保旁边的和树终于开口说话。“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西之同,你是怎么认为的?”
“我刚才和升检查了所有的房间。”萌绘对一脸疑虑的和树说,“虽然有没锁房门的房间,可是所有的窗户都上了锁,所以天王寺夫人不可能是从其他房间的窗户爬出去的。而且就算真的要爬,那也会是自己房间的窗户吧?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房间的钥匙,而且会有人跑去爬其他房间的窗户吗?那太奇怪了。”
“或许西之园小姐说得对。律子把房门锁上,然后从自己房间的窗户爬出去。西之园小姐,这样说对吗?”汤川说。
“不。”萌绘摇头。“如果是这样,那天王寺夫人为什么要拿着钥匙呢?她没有必要拿着钥匙出去啊?况且还是穿着长礼服……”
这个问题没有人答得出来。之后,大家都进到了屋内。君枝用刚才犀川还给她的主钥匙将玄关的门锁上。没有人再往里面走,只是一直注视着外面。
犀川边思考边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升站在母亲铃木君枝身边,志保、和树、亮子和汤川站在一起,犀川与萌绘大约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八个人谁都没有出声,他们透过玻璃门看着躺在铜像旁,用布盖住尸体。
“话说回来,俊一去哪儿了?”犀川打破沉默。
“我曾用钥匙试着打开一号房,但是没有成功。”萌绘说。
“应该是醉倒在房间里了吧?”汤川说。
“我觉得把一号房打开看一下比较保险。”萌绘说。
“嗯,西之园小姐说得对,俊一必须要起来了。”汤川附和道。
大家陆续走进红色的走廊,来到一号房门前,先敲敲门,铃木君枝再用主钥匙打开房门。犀川推开房门说:“天王寺先生……”
房里的灯没有开,室内一片漆黑,而开关在房间最里面的墙上。犀川与汤川摸进房内,其他人则站在走廊里等,和树撑着门保持半开的状态。等他们将室内灯光打开,犀川立刻发现脚边躺着一个男人。
“哇!”汤川大叫起来。
站在走廊看着房间的片山亮子也惊呼了一声,身体一个趔趄,和树与志保赶忙扶住她。萌绘走到他们前面,站在房门口看。
犀川松懈了一下刚刚屏住的呼吸,深吸了一口气。萌绘也一边大口吸气,一边走到犀川身旁。
一眼就可以认出躺在地上的就是天王寺俊一。犀川拨开前额的头发,单膝跪在俊一身旁仔细观察。俊一的脸扭向一边,脸上爆出几道青筋,头部下面则是几近黑色的黏稠液体,看得出来那些是血迹。犀川慎重地伸出手触摸了一下俊一的手,正如他所料,冰冷且沉重。
“他已经死了,而且死了很久……”犀川站起身。
天王寺俊一穿着晚餐时那件西装,一手笔直地垂放在身旁,另一只手则不太自然地垫在背后,双腿有一只弯着,另外一只则是伸直的。尸体旁边有一只看起来沉甸甸的金属小花瓶。
房间里弥漫着血的味道,犀川叹,口气,此时他做想抽根烟。
“你看,窗户是上锁的。”萌绘拉拉犀川的手。
“西之园同学,你很冷静啊。”
“老师你也是啊。”
汤川张开嘴想问,却又不好打断犀川跟萌绘的对话。“俊一是被杀的吗?”他终于找到时机开口。
“应该是谋杀,总不会是跌倒致死吧。”犀川冷静地回答。
“不过,到底是……”汤川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凶器大概是俊一身边这个花瓶。”犀川接着说。
犀川往门口望去,铃木君枝牟身发抖地看着房内。片山一家三口好像到会客厅去了。“我们也出去吧!”汤川、犀川和萌绘走出房间,并关上门。
八个人聚集在红色会客厅里,只确犀川一人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有好一阵子,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刚才在屋外发现了尸体,接着又在只有一门之隔的一号房发现另一具尸体,而且可以确定的是,俊一是被杀的。
不寻常的空间和时间。
“西之园同学,能帮我泡杯咖啡吗?”
萌绘起身走到吧台里面,一旁的君枝似乎没有听到犀川说话。犀川觉得君枝是八个人里面胆子最小的。不管什么时候看到她,总是一副怯懦的样子。吧台内发出一些细碎的声响,萌绘好像在拭什么东西。铃木升听到后,也走到吧台里。
五分钟后,五人份的黑咖啡便煮好了,不过只有犀川、萌绘和汤川三个人喝。犀川点上一根他刚才回房间拿的香烟,坐在高脚椅上,萌绘则也在他身旁。
“我就知道……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君枝因惊吓过度而抽泣。心中积压已久的顾虑变成,现实,使得她不禁痛苦地喘息起来。
“君枝阿姨,别激动,您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志保拍拍君枝的背,想抚平她的情绪。君枝望着地面,没有回答。
“十二年前铜像消失时,也刚好是宗太郎过世的时候吧?”犀川喝了一口咖啡后说道。身为局外人,犀川也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该说,不过最终他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什么?是真的吗?”身边的萌绘有点儿惊讶。
“那次只是意外。”亮子突然站起来大声反驳,“请你不要说些不吉利的话,我哥哥是死干交通事故。”才刚说完,又像泄气的皮球似的瘫坐在沙发上,掩面啜泣。
汤川本想走到亮了身边安慰她,但是看到亮子身边的和树正用手轻拍着她的肩膀,汤川只好作罢。
“天啊!这实在太可怕了……到底怎么了……”亮子低声呻吟着。
“妈,你别这样!”志保歇斯底里地叫道。
“怎么会这样……”亮子还是无法冷静。
“我们现在就回家吧!马上走!”志保说。
“大家请冷静一下。”犀川高举起一只手说道。“在警察过来之前,请各位委屈一下留在三星馆。”
“为什么?”志保斜眼看着犀川。
“因为杀人凶手还在这里。”犀川耸耸肩说,“杀了俊一的人还存这里。”
“怎么可能!”志保用手捂住嘴说。“那只是……”
“那是谋杀。”犀川不紧不慢地说,“请各位放心,再忍耐一下警察就过来了。”
志保只是看着犀川,一言不发。
“您是说屋外可能有人吗?”汤川小声地问犀川,“刚才玄关的门锁上了吧?”
“锁好了。”犀川回答。
“其实……我……半夜听到了引擎发动的声音。”钤木升站存主厅中间突然说,大家将视线转向他。
“嗯?那是几点钟?”犀川也颇为惊讶,回头看着铃木升。
“大概是我回到房间,又过了一个小时之后的事吧……好像是十一点半左右……”
“是什么样的声音?是柴油引擎还是汽油引擎?四驱吗?”萌绘问一般女性不会问的问题。
“……这个不太清楚,不过我觉得是摩托车的声音。”铃木回想了一下,接着说,“那时我正准备要睡觉,就把窗户打开让空气流通一下,接着就听到从远处传来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我就在想,会不会是有人迷路了……”
“你打开窗户时看到铜像了吗?你的房间在南侧,刚好正对铜像吧?”萌绘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那时的雾还太浓,我什么也没看到。”铃木回答。
“如果是闯入者,的确需要有交通工具吧。说不定升听到引肇声的时候,就是凶手要逃走的时候。”汤川提出见解。
“有人能够爬得进来吗?”犀川说。
“那种高度,没有人爬得进来吧?”汤川回答。
“说到这儿,还是不知道天王寺夫人怎么到屋外去的……真的太不可思议了。”萌绘边喝咖啡边说,“玄关明明已经上锁,钥匙还在犀川老师身上,而且我跟升也检查过厨房和餐厅的窗户了。”
“还有一点就是,为什么律子小姐会走到铜像那里。”犀川补充说。
“一号房的窗户是锁住的。老师,你不觉得奇怪吗?天王寺夫人不可能是一个人走过去的。”萌绘说。
“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汤川说。
“当时有人和天王寺夫人在一起,然后那个人回到屋内将玄关上锁。”萌绘说。
“请等一等……”汤川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三星馆只有主建筑物的前后两侧有出入口而已,而且两扇门都上了锁,只剩下窗户了。”
“可是我们已经一一检查过了。”萌绘又重申了一遍。
“但是并没有检查到每一个房间,说不定是从某个熟睡的人那间窗户爬出去的。”犀川又点了一根烟。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志保靠近犀川问,“犀川老师,您真的这么认为吗?”
“不,这只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犀川看着志保说,“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我就不说了,那毕竟不是我的本意。”
“可以给我一根烟吗'”志保听了犀川的话,情绪稍稍有些缓和。
“好啊,请。”犀川将香烟递给志保,她直接用嘴吧接下。犀川帮她点燃。
“老师,我也想要一根。”萌绘说。
“你不行。”
“为什么?”萌绘撅起嘴。
“讨论了这么久,还是有很多疑点啊!”汤川滔稻不绝地说,“总之,就等警方过来调查吧。不过这两个人的死绝对是有理由的,为什么俊一会被杀?我认为不是一般的抢劫杀人。还有,俊一是死在律子的房间,俊一被杀的时候,律子是不是人已经在外面了呢?”
“别再说了!”亮子大叫。
志保跟和树挟着亮子走到五号房,会客厅里又恢复了寂静。
萌绘独自思考天王寺律子的死因,她越想越觉得天王寺律子不可能是一个人出去,然后因为绊倒而意外身亡,而且她的儿子天王寺俊一很显然是遭人杀害,所以很容易让人联想两个人都是他杀。
萌绘偷看犀川的表情,仍旧一张扑克脸。她喝完已经凉了的咖啡,心跳有些加快。她发觉自己跟尸体特别有缘,早在父母因意外身亡的时候就已经经历过一次,之后她的人生也起了变化。而且每次都是和犀川一起,这表示什么呢……思来想去,也没有科学的方法可以解释,她在心中苦笑。
老师真的变了许多……
萌绘看着犀川不禁叹了口气,通常在这种没有超过常理范围的情况下,老师是不会有什么反应的,他总能看到事情积极的一面。那现在的他是为了自我保护,还是说这才是真正的他?萌绘回想初次觅到的犀川,那时他还是个沉稳的青年。
犀川总是把她当做孩子,这点令萌绘很不开心。看到犀川又是递烟又是点烟,萌绘就一肚子的火。不过她并没有直接发脾气,这一点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她发现自己对犀川的感情越来越复杂了。
为什么我不发火呢……
是我想太多了吧,萌绘心想。
不久,和树从五号房回到会客厅。
“真是抱歉。”和树问,“你们的话题说到哪里了?”
“不,我们没有继续谈论。”犀川回答。
“有件事我觉得挺奇怪的……”和树坐在沙发上问,“俊一不是住二号房吗?为什么他的尸体会在一号房呢?”
“没错,我刚才就想问这个。”汤川说.
“西之园同学曾经看到俊一走进一号房。”犀川边抽烟边说。
“真的吗?”汤川问。
“嗯,那时候我是透过房间的猫眼看到的。”萌绘简单地进行了一下说明。
“那是……十一点三十分到四十分左右吧,我听见敲门声了。”汤川跟萌绘确认时间。
“我也听见了。”和树接着说,“大概是我回到房间,正要准备洗澡的时候吧,听到好几次敲门声呢。”
“那时,俊一走进一号房,之后就被杀了。”萌绘冷静地分析着,“所以……在更早之前,天王寺夫人已经死在屋外,凶手留在一号房,并将房门锁了起来。”
“西之园同学,你的推论很不合理。”犀川解释说,“首先,凶手没办法将房门上锁,因为钥匙在天王寺夫人手上,而另外一把钥匙在我身上。”
“啊,对哦……”萌绘低头认错。
不愧是老师。
萌绘心想,原来犀川还考虑到了这些。为了不耽误讨论的时间,萌绘闭起眼睛集中精神思考。
“啊!我知道了。”萌绘脑筋快速思考着,提高音量说,“凶手先把天王寺夫人杀了,拿着钥匙回到一号房伺机杀害了俊一。之后凶手带着钥匙逃出来,又把钥匙放到天王寺夫人手上。”
“等等,你等一下……”犀川打断萌绘的话,把烟在烟灰缸单掐灭。“当时会客厅里应该空无一人,也没确人目睹律子夫人出去吧?你说凶手是在犀外杀了天王寺律子……有必要在屋外杀了她吗?”
“之前大家不是曾经扶大王寺夫人叫一号房吗?之后我们又回到了天文馆。凶手最有可能在那个时候作案。”萌绘望着天花板说。
“可是天王寺夫人当时喝得醉醺醺的,连路都走不稳。这种状况下我认为她不可能单独出去,而且当时玄关是上锁的。”说完,所有的人都看向犀川,等他继续说下去,不过犀川没再说什么。有人失望地叹了口气。
远处传来警车的声音,时间大约是四点半,犀川与汤川起身去和警方的人碰面,其他人则待在原处。
此时萌绘终于有了睡意,她仲伸懒腰,靠在沙发上,头上的螺旋扇还是转个不停。就这样,度过了一个极不平安的平安夜,也分析了各种可能却没有结论。
天渐渐亮了。



本帖最后由 xxcathy 于 2011-7-15 22:10 编辑


第四章 内侧与外侧之谜
(可惜的是,独立于观看者以外的事物,即无法定义且不存在。)
七点半左右,天已大亮。犀川和萌绘得到警方的允许,来到层外。警方来了好多车,天亮之后又增加了几辆,前前后后居然来了二十位警察聚集在三星馆。
最先抵达的是三位身着制服的警官,五点左右,又有叫名三重县的刑警赶来,接着警方对八名留在三星馆的人进行了笔录,特别是对犀川和萌绘,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询问。除了这七名警察之外,还有十几名身穿深蓝色工作服的警务人员在屋内进行搜查,重点搜索了命案现场的一号房。两小时之后搜查完毕,警务人员将俊一的遗体抬出房间带回警局。
屋前的空地上,几个警务人员正在勘察现场,天于寺律子的遗体附近也确三名警务人员,
犀川与萌绘慢慢地走向铜像。犀川此行只带了西装,他今天没有打领带;萌绘则是跟昨天一样,开襟毛衣配牛仔裤。两个人都穿了外套,萌绘将外套的拉链拉开,今天的天气还不错。
铜像还在那里伫立着,因为是白天,越来越能够感受到铜像的真实性。
律子的遗体已经搬离,警察在原来的位置上用粉笔画出一个人形,血迹依然清晰可见。由于现场正在整理中,所以无法靠近。
第一次在白天看着三星馆,感觉很像一座未完成的宇宙基地,或是已成废墟的游乐园。没有了夜晚的照明,建筑物的表面呈现出灰白色。倾斜配置的二星馆,给人一种焦躁不安的感觉。
犀川和萌绘走出来也没有特别的目的,只是想呼吸一下早晨的新鲜空气。
“警方好像不太相信铜像会凭空消失这件事。”犀川看着铜像说,萌绘跟在身后。“这也难怪,毕竟跟杀人事件没有关系,对他们来说这是多余的,多余的事情他们不会管的。”
“天王寺夫人也是被杀的吧。”萌绘站在律子倒下的附近,为了不干扰警方的搜查,他们走到距离铜像稍远的靠近大门的砖墙边。
“应该是。律子小姐不可能一个人到屋外去,而且她连外套都没穿。”
“我还是想不通。凶手是如何杀死的天王寺夫人,又是如何将尸体搬到铜像旁边的。她的房间也上了锁,那时候拿着主钥匙的铃木君枝女士也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嗯,而且万能钥匙还在我这儿呢。”犀川靠在墙上抽着烟,在清新的空气里抽烟是最好的享受。
“老师,你怎么认为呢?”萌绘问。
“只是些个人的观点。我认为三星馆的设计构想是内外相反的。屋外几乎空无一物的空地上伫立着奥利安铜像,象征了人类;为了与自然隔绝,整片空地铺满了水泥;此外空地是精准的长方形,在四个角落里分别建造了四座类似灯塔的夜灯。以上这些我想是设计师对人世间的构想。而三星馆里面呢,过道两旁设置着模仿自然的花坛,植物代表了自然;继续向里走,巾央盼天文馆则象征着宇宙。这些和我们一般人头脑中的内外印象不同,也就是说……”
“老师,我没有问你对建筑的感想,是针对这次的事件啦!”萌绘打断犀川的话。
“嗯,不过啊,”犀川吸了口烟微笑道,“建筑本身也很重要!”
“对什么很重要了’
“这个嘛……”犀川吐出烟,坦白说,他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重要。
“也许是时机不对吧。”萌绘不但没有生气还声调温和地说。“从凌晨到现在,老师的心情看起来一直都不错呢,是不是因为这个问题并不复杂呢。”
“也不是,这个问题非常复杂!”犀川拿出在口袋中取暖的于,叠叉在胸前,“我问你,内侧与外侧的差别在哪里?”
“在平面几何的定义里,闭曲线面积比较小的就是内侧。不过一般所说的内侧,要以观察者的位置而定。”萌绘回答。
“那俊一被杀的房间呢?”
“是密室。”萌绘立刻回答,“但钥匙的持有者是天王寺夫人和你,虽然还不确定,不过这条线索值得探究。”说完,萌绘脸上浮现出得意的微笑。
“灭王寺夫人呢,”
“那是外侧……”
“不能想成是另一个密室吗?如果内侧与外侧相反呢?”犀川提出疑问。
“嗯,因为现在还无法确定天王寺夫人的行进路线。”萌绘歪着头说,“就算是内外相反,天王寺夫人的遗体所在地仍然是外侧。因为是在建筑物外面的空地上,所以是外侧。啊……真复杂,是老师想的太多啦!”
“我只不过是把构建三星馆的建筑师片山基生的设计哲学运用到这次的杀人事件上。”
“什么意思?”萌绘也靠在墙上。
“没什么,我可以感受设计者本身想要传递的讯息。穿着礼服的天王寺夫人死在屋外。她本来应该在一号房,被凶手杀害后,却搬移到外面。我们到现在还是没有弄清楚内侧与外侧的连接路线,明日月应该在屋内却跑到屋外……为什么呢?”
“对了,铜像是什么时候被放回去的呢,”萌绘忽然直起身走向前方。“我觉得这跟天王寺夫人的死有关联……啊,还有,我们都把天王寺博士出的问题忘记了。”
“嗯,如果想了解的更透彻,确实需要和博士见一面!”
“警方好像也还没见到博士。”
“发生了这种事,博士一定要现身的。”犀川看见铜像的右臂停了两只乌鸦。
“两个死去的人,两只乌鸦吗……”犀川喃喃自语。
犀川和萌绘绕过铜像,来到三星馆正前方。
“你打电话给你的叔叔了吗?”犀川问。
萌绘的叔叔,也就是西之园恭辅博士的弟弟,是爱知县警局的部长,大概是县内地位最高的警察了吧。他也认识犀川。
“嗯,打过了,可是这里不属于爱知县的管辖范围。”萌绘停下脚步。“老师……凶手从外面闯进来,强行带走天王寺夫人并杀害后,再回到一号房杀了俊一,接着又逃到屋外。这样的推测有可能吗,我还是不能理解,简直充满了矛盾。像是窗户的锁啊……”
“警方也是这么想的。”因为附近有警员在,犀川刻意放低了音量。“另外的疑点是升听到类似摩托车引擎的声音。”
“那个引擎声……”萌绘理了理头发说。“会不会是将铜像移回原地的机器发出来的呢?而且我看到俊一走进一号房是在十一点半左右,升是在那一小时之后才听到了引擎声。如果是凶手脱逃时发出的声音,也A迟了。凶手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会做些什么呢?”
“或许你推测得没错。”
“而且凶手从外面闯入这一点就很奇怪,还随手拿起犀内的花瓶杀人,也很耐人寻味。”
“那个花瓶是房间里本来就有的吗,”犀川问萌绘。
“是的,我跟升确认过了。”
“你的动作很迅速。”
“升说,昨天他打扫房间的时候,还擦过那个花瓶。”
“你收集的信息很多嘛,不过最好不要太热衷于此。”犀川又点了一根烟。
“嗯,这我知道。”
“就算我们想得再多……”犀川欲言又止。
“最奇怪的是,”萌绘继续边走边说,“凶手为何在杀害天王寺夫人后又回到一号房呢?”
“警方一定认为凶手是为了杀俊一才回去的吧。”犀川很佩服萌绘能发现这一点。
“凶手用那只花瓶杀人……”
“这也是我思考的地方。如果凶手是有计划的,应该会准备杀人的道具吧。”犀川说。
“我说得没错吧!”萌绘笑得很开心。“凶手为什么要返回一号房呢?”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凶手能够躲过众人的耳目犯案,说不定会和在三星馆的六个人中的某一个人有关系……或许凶手根本不是从外面闯入的。”
“这个推论很合理,也很全面,细节都注意到了。”犀川给出了好评。
“老师,你今天很温柔啊。”萌绘笑着说.,
“我一直都这样啊!如果是对的,我会从善者流;如果是不合理的,我会坚决反对。真的不懂就会说不知道,这就是我面对问题的处理模式。”犀川掐灭了烟。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到空地的西边,面朝三星馆的方向。围墙剥落的砖块像台球一样四处散落。
“我还想到一些事……”萌绘双手交叉在胸前边走边说,“假如除了我们以外的六个人中有一个人是凶手,那过程就比较容易说明了。几乎每个人都曾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衣服再出来吧?这时凶手有机会从一号房的窗户进去。开窗的人是天王寺夫人自己,而凶手强押着天王寺夫人从窗户出去,然后来到铜像前加以杀害。接着回到一号房,将窗户锁起,正要走出一号房的时候,恰巧隔壁的俊一因为听到声响过来敲一号房门。凶手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让俊一建进房间并杀了他,之后凶手逃出一号房锁上房门,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次,凶手从自己房间的窗户爬出屋外,把一号房的钥匙放到天王寺夫人手中。怎么样?这样就很合理了吧。”
“嗯,理论上是行得通的。这个绝妙的假设很有你的推论风格。”犀川耸耸肩说。
“是吗?有哪里不对劲儿吗?”
“强押着天王寺夫人从窗户出去,加以杀害后又回到一号房这一段不太自然。对凶手来说,带着被害者跑来跑去很危险吧?”
“是吗?嗯,或许是吧。”萌绘又开始思考。
“你说凶手是为了要锁上一号房的窗户才会再杀人之后义特意跑回去。可是为什么要非锁不可呢?开着也不会让人起疑啊!如果只是为了这个要回去一号房,风险也太大了。”犀川边理清思路边说。
“嗯,有道理。”萌绘表示同意。
“不过你说得对,凶手不是外来的闯入者。就算真的是闯入者,也需要内部的人接应。”
“除了我们两个,屋内有六个人吧?”
“不对,是七个人,还有天王寺博士。”
铃木君枝为大家准备了简单的早餐,众人聚集在主厅用餐。主建筑物的天窗透进阳光,因为是白天,所以没有晚间蓝色灯光的照明,这才发现原来这里的家具是淡淡的茶色,屋顶的黑色螺旋扇还在持续旋转着。
红色建筑物里仍有几位警察在进行最后的搜查工作,庆幸的是安静的用餐时间没有因此被打断。
犀川认真观察着由于昨夜的案件而满脸疲态的每一个人。用餐当中没有过多的交谈,有的人还在打瞌睡。
“搜查要持续多久啊?我已经受够这地方了,好想赶快回东京去。”片山志保边抽烟边说。
“应该很快就能回去了。”汤川喝着咖啡。志保没有反应,她的视线投向犀川。
犀川掐灭香烟站起身。
“犀川老师,到底怎么样了?”志保问。
“你问我吗,我现在很想睡觉……”犀川微笑着回答。
志保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不过犀川并没有理会这些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萌绘也紧随其后。
“好困啊……”犀川在走廊里边走边说,“我想我应该可以睡个好觉。”
“嗯,我也是。”萌绘在后面回答。
“你也是一整晚都没睡吧?”
“是的,不过马上就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了。”
犀川和萌绘正要关上房门时,一个未曾谋面的刑警从一号房那边走过来。
“我是荻原。请问两位现在方便吗?”他向犀川出示了警官证。
于是三个人来到犀川的房间,在床上还有椅子上坐下。荻原刑警,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黑色的毛衣及朴素的咖啡色长裤,身材像运动员一样。年龄比犀川稍大,但犀川觉得这位刑警在年轻的时候做事应该不是很稳重。这种人是犀川避而远之的。
“我们主任因为出差,要晚一点儿才能赶过来。我是这里的临时负责人,爱知县警方来电说,上层指示犀川先生的意见可以作为参考,这也算是特例吧……”荻原刑警说。
“我能理解,然后呢?”
“啊,请您不要误会。因为老师在今年夏天协助譬方侦破了N大的密室杀人案,这件事在电视上也是传的沸沸扬扬的。”荻原对此事很慎重。
“我从来不看电视……”犀川说。
“这样啊……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那件事的始末。该怎么说呢……就是因为老师的帮助才得以破案。”荻原小心翼翼的措辞。
“嗯,这个嘛……我倒是帮了一点小忙。”犀川耸耸肩。
“如果没有犀川老师的坍助,恐怕案情仍处于僵局之中呢。”萌绘在一旁搭腔,“警方其实什么也没做,都是老师一个人独立解决的。”
“您就是西之园部长的千金吗?”荻原看着萌绘问。
“不是,是侄女。”萌绘点头微笑说,“叔叔今天早上给我打过电话了。”
“老师,您是专攻犯罪心理学吗?”荻原没自对萌绘多加理会,又将视线转向犀川。
“不是,”犀川有些不耐烦地说,“我的专长是建筑,跟犯罪心理学完全不估边儿。”
“这样啊……是我弄错了。”荻原诚惶诚恐地说。
“总之,我会协助警方调查这件事的。如果有需要我做的,就请您直说吧。”犀川已经无法继续忍受荻原的问话态度了。
“我想私底下跟您谈淡。”荻原坦白地说。这才是他真正的日的吧。
“私底下?”此时犀川又想抽根烟。
“我也一起吗?”萌绘在一旁插嘴。
“是的,请两位一起来。”荻原锐利的目光看向萌绘说,“因为还要请您保守秘密;该怎么说呢,这是个特例……这个……”
“好了,”犀川打断荻原的话,“我阴白,不过我不认为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我希望能从您这里得到一些不同的见解,在不妨碍调查的情况下协助警方。”荻原微笑着说。
“警方现在收集到哪些情报了?搜查状况又是如何,”萌绘问荻原。
“两之园小姐不打算休息一下吗?”荻原说。
“死因是什么?推测死者死亡的时间了吗?采集到的指纹已经……”萌绘兴致勃勃地问。
“这些都还不确定,调查行动才刚刚开始。”荻原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记事本。“如果真要说的话……”
“你把调查过程写在本子上了吗,”萌绘站起身想要看记事本上的内容。
为了不被萌绘看到,荻原把记事本移近自己。“铃木升停在地下室的摩托车不见了,因为当初没有取下车钥匙,所以可能已经成为凶手逃脱的工具。目前警方已部署好全面追查嫌犯,目前为止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然后……”
摩托车被偷这件事情,犀川和萌绘还是第一次听到。犀川想起之前萌绘曾推测引擎的声音可能是搬运铜像的机器传出来的。如此一来,萌绘的推论就不成立了。
“摩托车发动引擎的时候大约是十二点半,所以现在应该早已经离开这里很远了。”萌绘认真地分析。
“嗯,铃木升也说他在十二点半时听到引擎声。”荻原翻着记事本说。
“凶手用他人的摩托车逃脱太不合理了!这次是碰巧车钥匙没有取下来,但如果没有钥匙,要如何发动车子呢?而且最重要的是,凶手是如何进来的。”萌绘坐下,双手抱胸。
“摩托车已被偷走这点已经是事实了,或许凶手闯入的时候没有驾驶任何交通工具,可能昨天很早就潜伏在某处了。”荻原看着萌绘说完,又问犀川, “老师,您有什么想法吗?”
犀川沉默着摇了摇头。萌绘不能认同荻原的说法,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他。
“然后天王寺律子的死亡时间是昨晚九点到十一点之间,至于头部的撞伤痕迹,初步判定不是绊倒所致。”
“是他杀吗?”萌绘问。
“由于被害者昨天饮酒过度,据推测,她应该是在无意识之下被带剑了屋外,凶手再将被害者头部重击地面。”
“所以是他杀喽?”萌绘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嗯,应该是这样的。之后在房间遇害的天王寺俊一,死亡时间推测在深夜十一点到凌晨一点钟之间。西之园小姐在十一点半左右曾见到被害者走进号房……所以更确切的死亡时间应该在l点半之后。初步鉴定,被害人的后脑曾遭受铁制器皿猛烈攻击,而月几乎是当场毙命,没有人听到异常的声音。不过据现场情况推断,受害者先是倒在床上,之后又跌落至地面。由于地面铺有地毯,所以没自发出太大的声响。”
“那时候我正在洗澡……”犀川在一旁陷入了沉思。
“还有呢?”萌绘继续追问。
“一号房只采集到铃木君枝以及铃木升的指纹,凶器上也残留了铃木升的指纹。不过昨天铃木升曾经打扫过房间,而日他也说自己曾擦拭过那个花瓶,所以凶手在犯案过程中可能带着手套。还有每个人都说了那个荒唐可笑的铜像消失事件。另外,我们也针对出入口的钥匙做了搜查……”
“荒唐可笑?”萌绘说。
“抱歉!不过我们昨天曾派人调查,同样没发现铜像有被移动过的痕迹。或许是昨晚雾气太重才造成了大家的错觉吧。”荻原认真地解释。
“那时候铜像是真的消失了不是什么错觉!在场的每个人都有看到!”萌绘很气愤。
“你们见过天王寺博士吗?”犀川没确理会剑拔弩张的两个人,自顾自地问。
“还没,因为博士好像还在休息。”荻原对于见不到天王寺博士这件事感到无比的困惑,“可能是因为上了年纪吧,午后我们会再询问看看。”
“我有一个请求。”犀川突然认真起来。
“好的,有什么要求尽管说。”荻原根高兴犀川能有这样的反应。
“你们去见博士的时候,请允许我同行。”
“我也要去。”萌绘强烈要求道。
“嗯,我知道了。还有其他要求吗?”荻原的期待神情尽失。
“建议警方可以调查一下十二年前天王寺宗太郎意外死亡的案件。如果有车祸事故的纪录,请借我看一下。”
“那跟这次的命案有关系吗?”荻原把犀川的话记在记事本上。
“这个嘛……”犀川只是微笑。
“还有吗?”
“就这些了。”
“好的,我们会针对此事故从新调查,今晚我也会继续留在此地。另外,我们交谈的事情,请您不要跟其他人提起。”荻原点头致意后离开了房间。
“这人还真不错呢!难得碰到这么单纯的刑警。”萌绘绷着一张脸。
“你是想说纯朴吗?”
“没错,我没有损人的意思哟!”萌绘淡淡地微笑着说, “老师,纯朴和单纯的差别是什么?”
“我觉得都差不多,只是每个人的主观意识不同吧。”犀川的回答让萌绘笑出声来。
原本因为睡意而回房的犀川此时又清醒了,萌绘也说要出去走走,犀川又回到会客厅抽烟。还不到早上九点钟,通常这个时间是犀川每天上班的时间。
先前敞开的一号房门现在是紧闭的,室内好像没有警方搜查的声响,其他地方也看不到警察的踪影。
有人从其他房间里走了出来,犀川回头一看,是片山志保。
“你没睡吗?”
志保走到会客厅坐在沙发上,仍穿着和昨天一样的毛衣配长裙。犀川问她要不要抽烟,她谢绝了。
“很想睡但是睡不着。”志保说。
“在想数学的问题吗?”犀川点起烟。
志保惊讶地看着犀川。
“怎么可能!”她微笑着说,“老师,您真是和常人不同!这种时候谁还会记得我外公出了什么问题呢?”
“铜像消失的事情也是一样吧?”犀川叼着烟说。
“嗯,满脑子都是律子舅母和俊一的事情。我真想赶快离开这里。”
“我觉得还是想一下比较好哟!”犀川淡淡地说,“想想数学问题与铜像消失的问题比较好,至少这是两个可以解决的问题。”
“我舅母跟表哥的死可不是小事情!”
“啊,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意思。”烟灰掉落在地上,犀川调整了一下坐姿,很认真地说,“对了,片山小姐,我问过你十二年前目睹的铜像消失的经过吗?”
“老师真是个怪人。”志保笑出声来,用手拨了拨长发说,“您就是用这种方法安慰别人的吗?”
“是的。”犀川微笑。
“那时候我还是初中生,初中三年级。哎呀!我泄漏年龄了!”
“你跟俊一同年吗?真看不出来,我以为你只比和树大两岁呢。”犀州惊讶地说。
“老师真会讲话啊!”
“嗯,这是我鼓励人的方法。”
“我明白。”志保微笑着,但笑容显得有些僵硬。
“十二年前那天,你们全家人都曾来到这里吗?”
“全家人都有来……啊,不对,我父亲没来。只有妈妈、弟弟和我过来而已。父亲好像一次都没来过。”
“你的父亲片山基生先生,就是设计三星馆的人吧?”
“嗯,不过,我父亲似乎对他完成后的作品不感兴趣。可能是工作太忙吧,我们一家人很少能聚在一起。”
“所以十二年前那天你家就只有三个人出席?那你还记得天王寺家来了几个人吗?”
“他们那边在舅舅过世之前,每年都是一起来的。”
“你舅舅是在十二年前的圣诞节过世的吗,”
“是的。”志保回答,并把手伸向犀川:“老师,您还是给我一根烟吧。”
犀川将烟递给志保,并用他随身携带的廉价打火机帮她点燃。犀川看着志保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感觉她好像很久都没有抽了。
“抱歉,刚才讲到哪里了?”
“十二年前看到铜像消失的人一共有几位?”犀川继续提出问题。
“我想想……我家二个人、天王寺家三个人,还有铃木家三个人……所以一共是……九个人吧?嗯,应该是了。”
“铃木家二个人?除了铃木君枝和铃木升之外,还有另一位吗?”
“还有君枝阿姨的先生铃木彰,他很早开始就在外公手底下做事了。”
“那位铃木彰先生现在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为什么会不知道?”
“这个……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志保有些神经质地又吸了几了]烟。
“铃木先生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在铜像消失后的第二天早晨就离开了。老师,我是因为信任你才会说这些的。”志保把烟掐灭,看着犀川说。
“从那时起,就和铃木先生失去联络了吗?”
“对了,我母亲曾经收到了一封他寄过来的信。”
“关于这一点,可以说的更详细一些吗?”犀川重新调整坐姿。
“呃……”志保犹豫了一下才开始说,“十二年前的平安夜,爷爷提出了铜像是如何消失的问题,而且还说能够回答出来的人,可以继承三星馆。宗太郎舅舅为此还发了脾气,第二天一早就离升了三星馆,结果在离开的途中便出了车祸。不过,不管有没有人能解开谜题,大家都认为三星馆的继承人就是舅舅。”
“三星馆价值多少?”
“至少有数十亿吧,或许比这还要多。”志保继续说,“话说回来,铃木叔叔也在那天早上失踪了,不过当时大家都忙着处理舅舅的后事,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开。”
“车祸中死亡的人确定是天王寺宗太郎吗?”犀川很在意这一点。
“什么?”志保吃惊地问,“您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昵?当然是了。’'
“对不起,我一直打断你说话,请继续。”
“好,当时舅舅的车子跌落山谷并燃烧起来,车内还有一份他刚完成的两千页小说原稿。这应该是舅舅的遗作吧!好像是八年前出版的《醒后的思慕》。老师,您听说过这本书吗?去年还拍成电影了呢。您看过吗?”
“抱歉,我从来不看电影的。听你这么说,原稿没有被火烧到了?”
“不,车子里的原稿几乎被烧光。大家也觉得舅舅应该会将原稿备份,但是没有人知道在哪里。从书名和前言就可以看得出来,《醒后的思慕》算是舅舅如梦幻般的遗作。”
“既然不知道副本在哪里,后来又是怎么出版呢'”
“舅舅过世后四年的某一天,我母亲接到—个铃木叔叔寄来的包裹,里面没有信,只有《醒后的思慕》的副本。有可能是舅舅过世前就交代过铃木叔叔把这部作品交给出版社,而铃木叔叔四年来一直带着备份的稿子……”
“所以铃木先生是在四年后才将原稿的备份还给你们?”
“是的。”
“为什么时隔这么久才还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
而且,为什么是寄给片山亮子呢?
因为意识到这里面或许有更复杂的关系,犀川并没有提出这点疑惑。
“老师,您也是建筑师吗?”过了一会儿,志保问。
“不是,我的个性不适合做这个。”犀川拿着还没点上的烟说。
“为什么呢 ?”
“你呢?你不是也从事设计这个行业吗?”
“嗯,跟建筑设计比起来服装设讨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志保收拢了双脚。“不过,我最近开始尝试向室内设计发展。”
志保聊起她的工作,犀川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眼前的这位美女,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犀川回到房间,刚刚躺下便听见外面传来类似飞机引擎的声音。本以为是有飞机飞过,可声音却越来越大。
他打开窗户看看天宅,没有看到任何的飞行物,奇怪的引擎声仍然持续,这时他才发觉声音是来自北方的。
犀川走出房间来到北侧的出入口,门开着。他走出去,看到一架白色的直升机停在地而卜,而萌绘就站在附近。犀川走向萌绘。
螺旋桨慢慢地停止了转动,声响也逐滞消失。犀川回过头,看到出入口多了几个人,其中还有几名警察,
舱门打开,走出一位身穿黑色衣服的老人。
“诹访野!你怎么会来?”萌绘大叫。
“小姐,我是来接您回去的。”老人走到萌绘面前,机械地缓缓鞠躬。
“这架直升机真气派!该不会是西之园同学家的私人飞机吧?”犀川走进直升机仔细端详,机舱里,坐着一位年轻的驾驶员。
“我不回去。”犀川听到萌绘如是说,她跟诹访野两个人好像在争执,于是犀川默默地走到远一点儿的地方。
犀川在直升机周围绕一圈后,看到萌绘往三星馆的方向走去,只剩下诹访野一个人留在原地。他长年在西之园家做管家的工作,而这个职称对于他来说也是最适合不过的吧。
“西之园同学答应跟你回去了吗?”犀川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担心的神情。
“没有,我该怎么办……我不能让小姐留在这种危险的地方。老师您可以帮我说服她吗?”诹访野说话字字清晰,态度彬彬有礼。
“我也没办法,而且警察不会放人的。”犀川摇头道。
“我已经会过警方了。”诹访野面无表情地说。
“是啊……设想真周到。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吧!警方会一直留在这里,不然我去问问看,西之园同学明天要不要回去,反正我也只想待到明天。”
“明天吗……”诹访野想了一想。“可以麻烦您吗?”
“没关系。”
“我明白了,那就拜托老师了。”诹访野点了点头说,“有劳您了。”
“别担心,而且西之园同学跟我住在一个房间。”
“一个房间?”老人睁大了眼睛。
“啊……我、我的意思是我们的房间就在隔壁而已。放心,我会看着她的。”
“那么就麻烦您多照顾我家小姐,明天我再过来接她。”诹访野望着建筑物想了一下,回过头跟犀川说道,
“明天你不用过来了,其实我们来的时候就已经买好了回程的车票。”
“这样啊……”
诹访野又鞠了几个躬,说完“一切就拜托了”之后,想想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了,这才搭上直升机,等到犀川走远后,直升机才驶离地面。
真想坐坐看……
犀川看着消失在东北方向的直升机,心里有些后悔。回到三星馆,铃木升走来告诉他午餐准备好了。
看来觉已经睡不成了。
犀川一边想着,一边向主厅走去。一进去就发现片山姐弟、汤川和萌绘已经到了。犀川坐在第五个位子上。
听汤川说,片山亮子还在房间休息。铃木母子从厨房端来一道道料理,午餐也是简单的西餐。犀川感到庆幸,他喜欢简单,或者说“朴素”的饮食,萌绘则看起来闷闷不乐地吃着午餐。
用餐完毕,犀川端着咖啡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他想要抽烟。不一会儿,萌绘也坐到他旁边来。
“中午好。”萌绘说,但是她的视线在别的地方。
“中午好。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啊。”犀川吐着烟说。
“嗯……没事了,我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萌绘挑着眉说。
“诹访野好像很担心你。”
“我到中庭去看了一下,什么也没发现。”萌绘没有理会犀川的关心.仍接着说,“去了正门外的停车场,还去后门走了一趟,只看到警察,什么收获也没有。”
“后门有什么?”犀川掐灭香烟。桌旁用餐的人已经全都离开了主厅。
“有条小路好像可以一直通到山下。我沿着小路走,发现路窄到只容得下摩托车通过。从这里到山下,走路大概要花三个小时左右。”
“正门外的停车场有车子停在那儿吗?”
“嗯,只有昨天我们坐过的两货车还有片山家的车子,原本升的摩托车也停在那里。今天除了升的摩托车已经不见了之外,还多了十辆警车。”
“升的摩托车是多大排量的呢?”犀川司。
“是90C.C的。”
“那应该是不能开上来三星馆的”犀川喃喃自语。
“对啊,只能开到停车场。听升说,在建三里馆之前就已经有这条路了,后来这条路两旁种满了树。从我们现在这个位置来看,大概就是西侧那边的森林。”
“明明中庭的一大片空地也可以种,不过种在这里的话就完全没有路。设计这栋建筑的人还真奢侈啊!为什么要特地宅出这么大一片水泥地?从南到北至少有一百多米,差不多和是球场一样大了吧?”
“就算是当成停机坪也太大了。”萌绘说完,又想起诹访野特地来接她回去的事情,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我们去外面走走吧!”犀川起身,萌绘则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正要从正门走出去时,荻原刑警从天文馆走出来。
“啊,犀川老师。我现在有事要回警局一趟,傍晚会再回来的。”荻原四下巡视了一番后,向犀川鞠躬。
“你要回去了吗?搜查已经告一个段落了吗?”萌绘问。
“怎么可能!监视的工作的确快结束了,但仍会在这里部署警力。”
“有什么新的发现吗,”萌绘再问。
“目前还没有新的进展,不过我想傍晚前就会有一些突破。”荻原先一步走出玄关,犀川与萌绘跟在后面。
“对厂,今晚可以见到天王寺博士。”荻原回头对犀川说,接着他便从正门离开。
天气很好,也没什么风。犀川与萌绘很自然地朝铜像走过去,铜像附近没有其他人在。
犀川靠在铜像的脚边,点了一根烟。离铜像不远处,有个用粉笔画的人形。萌绘在犀川附近来回走着。
犀川把昨晚从铃木君枝那里听来的,还有今天早上与片山志保的对话,全部告诉了萌绘。有些地方虽然说不清楚,不过犀川还是尽可能地把状况叙述完整。
“升的父亲应该还活着吧!总觉得事情可能会有些复杂。”萌绘说。
“会直复杂下去。”犀川说。
“为什么?”
“这很自然啊,越想知道事情真相的话就越会如此。”犀川吐着烟。
“总之,这次的事件很不单纯。”萌绘靠在铜像的另外一只脚边。“是谁来到这里杀害了两个人后,骑摩托车逃逸……已经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是啊。”
“为什么要特意跑过来杀人呢,”
“你听说过天王寺宗太郎的作品《醒后的思慕》吗?”犀川换了话题。
“没听说过。我对文学是没有耐心的……”萌绘笑着回答,一脸嫌恶的样子。“唯一看的书只有推理小说吧!《醒后的思慕》啊……好像被拍成电影了呢,老师你知道吗?”
“我也没看过这本书,那些所谓的畅销书和我是绝缘的啊!”
“话说回来,铃木……彰先生?他现在究竟在哪里啊?是怎么样的人呢?”
“他不一定活着呢!”
“哈,我也想体验一次说这种台词的感觉呢!”萌绘微笑道。
两个刑警又把犀川和萌绘叫过去问了三十分钟左右的话。问题的内容很无聊,都是一些当时状况的确认。两个都戴着眼镜的刑警看起来像双胞胎,面对这两个人,就好像是看着同一个人。谈话过程中,萌绘几乎没有开口说话。
下午两点左右,他们回到了房间。萌绘对犀川说要小睡一下,犀川便拿出与建筑相关的书籍,坐到会客厅的沙发上占看,不一会儿也打起瞌睡来。
犀川意识到已经到了下午四点,透过天窗的光线也变弱了。会客厅没有人,犀川起身往主厅走去。走近主厅,他听到有人在说话。
主厅里比走廊要明亮而且温暖。片山和树与铃木升正在打台球,两个人看见犀川朝他们走来,于是向他打招呼。
“谁打得比较好啊?”犀川问。
“和树比我厉害多了。老师,您也一起玩吧。”铃木说。
“不了,我在旁边看你们打就好。”犀川向他摇了摇手。
犀川坐在靠墙的沙发上点起烟,把要读的书放在一旁。现在天花板的颜色说不上是粉红色还是乳白色,总之是一种近似于白色的沉稳色调。
天文馆中间圆柱形的台座和上面放置的黑色巨型精密机械,像是纪念碑一样伫立在此。犀川注意到圆柱形台座的侧面墙上,有个像门一样的方形物体,不过这扇门没有把手。他想起昨晚君枝曾说天王寺博士住在地下室,该不会这扇门后面就是地下室的通道吧,至少就犀川的观察,也没有其他更吻合的地方了。
和树与升继续打着球。片山和树与铃木升有着相类似的身材,铃木比片山稍高一些,两个人都是身体消瘦,皮肤白皙,而且都戴着眼镜。他们现在很专心地在打台球,室内只有球与球碰撞所发山来的声音。
犀川不禁回忆起学生时代住在京都的时候,他常跑到一家位在今出川町附近的旧书店。好像叫做和田书店吧。那里的一楼就有张台球桌,老板跟他娇小的老婆常忙碌地穿梭在两层楼间,走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通常二楼没什么人在,只有犀川跟他的一个颇爱装模作样的朋友喜多常来往于此。喜多是犀川中学时代的朋友,现在跟犀川一样在N大任教。有时楼下生意不好了的时候,老板娘就会上来看看他们打台球。不仅如北,如果给她瞧见打得不好,还会把球放回原来的位置,叫犀川他们再重来一次,两个人只有闭嘴乖乖照做。有一次,犀川一个人过来打,老板娘就变成他的对手,那时才知道,原来她也很厉害。直到现在想起来,脊背还会阵阵发凉。不知道老板娘现在怎么样了……犀川不禁微笑着回忆过去,已经十多年了吧。
犀川起身走近旁边的空台球桌。
“你们最近见到过天王寺博士吗,”犀川问和树他们。
“昨天晚上不是才见过面?”和树看着白球说。
“不,我是说面对面的见到。”犀川对于和树竟能误会自己的意思感到差异。昨晚也算是见到面了吗,或许是太久没有听到博士的声音,所以只听到声音就好像见到面一样吧。
“如果是面对面的话,就是两年前了!我考上大学的时候,曾到地下室去见外公。”
“升呢,你长住在这儿,应该会经常见到博士吧,”
“可以这么说,但是一个月也不过见到一到两次而已,我母亲可能比我多吧。”铃木一手撑在球台上。
“博士从什么时候开始完全住在地下室不出来了呢?”犀川问他们两个。
“这个嘛……外公搬过来的时候,还帮他在蓝色会客厅里厨房的旁边辟了一间书房,可是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待在地下室。以前他还会偶尔上来走走,最近是完全待在地下室里了。”和树回答。
“博士都在地下室做些什么呢,”犀川继续问。
“数学研究之类的吧!最近好像在学电脑,想要玩游戏的样子。是不是这样啊,升?”和树说。
“嗯,我还帮他买了游戏软件,最近博士的兴趣是跟电脑下西洋棋。”铃木笑着说。
“哦!”犀川感到佩服。没想到一位朝杖之年的老人能对学习新鲜事物如此感兴趣。
犀川想到另外一件事情,犹豫了一下。
“升.你的父亲现在在哪里?”犀川还是问了。
“我不知道。”铃木很干脆地回答。
“你们没有联络过吗,”
“完全没有,至少我没有……”铃木看着他击出去的白球。
“你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呢,”
“老师,我没见过我父亲。”铃木表情有些木然。
“也是。在你看得见之后,你父亲刚好也消失了,不过总看过照片吧?”
“看过几张,但是大部分的照片还是我跟我母亲的居多。”
对于失踪的父亲,铃木的态度非常冷淡。犀川想,也许现代的年轻人就是这样吧。
“我跟升一样,对我父亲没有太深印象。他很少在家,直到他因为癌症住院后半年,才偶尔跟他有交谈。”和树说。
“片山基生先生又是怎样的人呢?是偏理性更多,还是充满艺术家的性格?”犀川问和树。
“怎么说呢……他是个低调的人,有点儿神经质,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吧。听母亲说,父亲的个性像小孩子,很少关心我和姐姐,于是我们觉得父亲不喜欢小孩子是因为小孩子会瓜分我母亲对他的爱。不过我尊敬父亲,不管是他说过的话,或是他的上作。我会想成为一名建筑师,大概也是因为父亲的缘故吧。”和树的口吻像是对朋友一般。
“嗯,他是你心中理想的父亲吧。”犀川说。
如果“教育”这个词汇存在的话,这些正是片山基生想要传递给和树的讯息,这也是种理想的境界吧。人若没有透过别人,便无法看清自己。一般人说的教育,只是种幻想。
“这么问可能不大得体,你觉得汤川如何,”犀川边抽着烟边问。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要跟谁交往,是母亲的自由。”和树将球杆放下,看着犀川说。
“汤川会和你母亲结婚吗?”
“那也无所谓吧?不过我想可能性不大。”和树拿起球杆,以母球轻敲两颗红球。“母亲以前就交了很多男朋友,汤川只是其中一个。不过我觉得没有人可以比得上我父亲。但话说回来,结婚这种事跟经济层面牵扯较多……”
“经济层面……”犀川嘀咕了一句。
“或者是……社会层面。”
犀川听到和树这么回答,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于是将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
“你母亲还在房间休息吗?”
“不,刚才和汤川一起出去了。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的心情倒是没受什么影响。”和树回答。
萌绘从房里出来,铃木跟和树看到她之后,同时做了一个拨头发的动作。
“睡了一会儿,精神又回来了。”萌绘倚在台球桌边。“我想出昨天博士问的关于五颗台球排列问题的答案了!”她对犀川说。
“我也想出来了。”铃木一边思考着如何把球打进袋里一边说。
发生杀人事件之后,只有这两个年轻人做了博士布置的作业。
“你们在这时候还可以考虑博士的问题,真是了不起。”和树随着母球移动脚步。“要是我的话,只有打台球,关于台球的作业就放弃了。”
“发生了这种事,今晚的天文秀应该会暂停吧?”犀川说。
“西之园,你会打台球吗?”铃木问。
“会,不过还正在学习,并不打算参加比赛。”
“千万不要小看萌绘,她比我厉害多了!”和树立刻接着说,“今年春天文化节的淘汰赛,她还得了第二名呢。对不对,萌绘?”
“别提了,我觉得很丢脸”萌绘皱起眉头。
“很……丢脸?”铃木看着萌绘问。
“因为没有拿到冠军……”萌绘叹了一口气说,“好了好了,我们换个话题吧。”
“你是凡事要求完美的人吧,”铃木满眼佩服的神情。
“她做菜的时候更是如此哦!”身旁的犀川补充说。
“啊,这个……”萌绘瞪了犀川一眼。
“真的吗?那有机会一定要请你大展厨艺啦!”铃木认真起来。
犀川将脸转到没人的地方,收起了笑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不自然的影像。
嗯?
犀川眉头深锁,他感到一丝不安的气息,这个印象不一会儿却又沉到脑海深处。
到底是什么?
他想不起来,只留下昨晚萌绘做三明治的影像,像是电影一样,在脑海中播放。
嗯……
犀川努力地回忆着,但时间已经太晚了。



本帖最后由 xxcathy 于 2011-7-15 22:11 编辑


第五章 天才数学家之谜
(既然如此我就要问了,不曾发生任何非严密或矛盾事件的历史可能存在吗?)
虽然是圣诞之夜,但晚餐一切从简。片山亮子跟汤川刚好赶在晚餐前买东西回来,全员到齐。晚餐在蓝色会客厅的餐厅进行。
两个长得像双胞胎的刑警,此时正端坐在蓝色会客厅里,之前在这里询问了每个人一些无聊且毫无建设性的问题。晚餐即将开始,他们便起身离去。
天王寺家的丧礼由东京剧团的人筹备,将在本月的二十八日也就是星期四举行,片山家也决定明天午后就回东京。在丧礼的问题上,天王寺家和警察起了争执,不过最后还是警方做出了让步。晚餐时,与丧礼相关的话题结束之后,餐厅的气氛越来越沉重,犀川与萌绘一直没有加入讨论,席间也没有人喝酒。
今晚天王寺博士没有现身,而原本预定的天文秀也因此终止,只留下博士昨天出给大家的一道难题。
犀川与萌绘曾在晚餐的时候针对天王寺博士的题目进行了讨论,博士的问题里出现了五颗台球,不过好像四个的话也可以解出答案。他们还考虑了六个或是N个的情况。
八点钟晚餐结束,犀川与萌绘、片山一家和汤川六个人移步到红色会客厅,铃木母子两人则留在蓝色会客厅收拾碗筷。
双胞胎刑警之前还待住红色会客厅,现在又消失了踪影。当犀川准备抽第二根烟时,铃木君枝叫住了岸川与萌绘,带他们来到了卡厅出入口前,荻原刑警正在跟双胞胎替员说话。
“晚上好,我来迟了。”荻原向犀川他们打招呼。
荻原没有更换自己的服装,还显出一脸疲惫的样子。他朝两个警员点点头,之后警员便走出了玄关。
“铃木女士,麻烦您带我们去见博上。”荻原对君枝说。
君枝默默地点点头把主厅的门打开,荻原、犀川与萌绘先行进入,君枝将门关好并上锁。
天文馆的灯亮着,这个空间还是一样温暖。君枝走向中央的圆柱形台座,犀川等人一边观察着精密的天象仪,一边跟在君枝身后。舞台的另一面,有扇不显眼的小门,君枝按下旁边的门铃。
大约过几分钟,对讲机里夹着杂音传来天王寺博士的声音:“什么事?”
“有几个人想下去拜访您,不知道您现在方不方便?”
“是西之园小姐和两位警察吗?”博上好像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但他们没有发现监视器的所在。
“博士您好,我是犀川,是西之园的大学老师。”
“我是三重县的刑警,敝姓荻原,想跟博士请教些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谈话?”博士的声音还是没有太大起伏。
“是的,无论如何都想跟您当面谈谈,我记得您曾经答应过。”荻原说。
“我没有跟任何人约定过。”博士的声调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是我跟他们说,晚上可以见到您的。”君枝开口了。
“博士,这是针对杀人事件的例行问话。”荻原的音量提高些。
犀川与萌绘互相对视了一下,萌绘耸耸肩,她觉得荻原性子有些急躁。
“好吧,你们三个人下来吧。”博士说。
对讲机的杂音消失了,小门上发出“滴”的一声,君枝将门推开,这扇门没有把手,门里面一片漆黑。
“昨晚天象仪曾转动过,这样门的位置应该会改变-”萌绘喃喃自语。
“请沿着螺旋梯走卜去,博士就在黄色门的房间里。”君枝说。
“到时候博士会帮我们了吗,”荻原问。
“是的。”
三个人一起走下去,地下室让人感觉一丝寒冷,楼梯旁只有几盏小灯照明,黑色的螺旋梯比想象中宽敞,几乎是沿着建筑的走势建造而成,中间有一条约六十公分长的黑色圆桶型管线向下延伸。
“我还以为有电梯呢!”萌绘又嘟哝着说。
“这里没有多余的空间用来装置电梯。”犀川说。
三个人的脚步存地下室回响,当走到第二圈的时候,他们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已经到达了圆形建筑物的中段,墙壁上还多了格子彩绘,犀川仔细观察着四周,一股异样的气氛弥漫其中。三人又继续往下走了两圈。
该怎么形容这里呢?是复杂还是简单?是温暖还是冰冷……没想到地下还有如此宽敞的空间,周围的墙壁与天花板显露出水泥的颜色。地下室约有两米高,好像置身在圆桶里一样,墙壁与高挑的天花板布满了管线。天花板除了管线以外,还有用黑色钢筋组成的多角形,好像是楼上天象仪机械的一部分。犀川一行人继续向下走到螺旋梯尽头,那里是一个共有三圈圆形的空间,每一圈又比前一圈低,环状的通路上有白色的照明,地板是水泥铺成。
红色、橘色、黄色、黄绿色、绿色、蓝绿色、蓝色、紫色,共八个房门等距离分布在周围。上面没有门牌号,无法得知哪间是第一间,哪间又是最后一间,整个空间里只有房门是带色彩的。
较高的墙上装有铝制的通风管,听得见空气流通的声音。天花板上好几层的钢筋结构,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好像还有儿台重型机械装在上面。犀川觉得这里像是某种工厂或是实验室,好像是科幻电影里常出现的特殊设施、基地,还有秘密研究所。
“这里很像太空站……”萌绘小声地说。
“你去过太空站?”犀川说。
“哎呀,老师你没去过吗?”
三个人站在黄色房门前敲了几下,没人应门,只有空调的声音。
“进来吧!”终于有声音传出来。
黄色的房门开启,荻原、犀川和萌绘走了进去。
房间里除了门以外,大概从腰部往上到触手可及的高度都挂了白板,白板上写满了各种方程式,虽然是倾斜着写上去的,但每条算式之间接近于平行。
房间的正前方有一套白色沙发,和中间的白色桌椅为同一色系,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家具。地面和天花板布满着黑白二色构成的八边或四边的几何图形,房间的照明设备位于每块白板的上方。
“请坐。”博士低声说。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天王寺翔藏个子不高,一头白发已经垂到肩膀,瘦小的身躯加之布满皱纹的脸使他看上去更加的苍老,有一个在一般日本人当中极少见到的鹰钩鼻,下面是雪白的胡须。博士脸上戴着一副黑色镜框、有色镜片的眼镜,所以他的眼神让人无法捉摸,身上穿的也是白色衬衫外面套着白色的大褂。这跟犀川在十几年前见到的天王寺博士毫无变化。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犀川感受到博士投射过来的锐利眼神,不过博士现年已经八十岁了,印象中的他略显消瘦。
“有问题就直说吧!”博士的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
“博士,您应该有耳闻昨晚发生的杀人事件吧,”荻原首先丌口说。
“找听说了。”
“您知道是谁被杀了吗?”
“是律子和俊一吧,真可惜。—博士的表情跟音调都没有起伏。
“从君枝女士那里您还得知些什么?”荻原问。
“没有,我只问谁死了。”
“我现在正针对此案进行搜查。”
“不用跟我多说,直接告诉我你的来意就好。”
“想听听看您对此案有何见解。”
“没什么好说的,我对这件事没兴趣。”
“您昨晚一直待在这里吗?”荻原将手放在膝头,身体微微前倾。
“这里是指这个房间?”
“不,是指整间地下室。”
“是的,我没有走出地下室。”
“您一直生活在地下室里吗?”
“没锆。”
“昨晚大概几点就寝?”
“我每天中午起来,晚上上十二点睡觉。按照你们的说法,我的确在地下室待了将近十年没有出去。”博士回答。
犀川理解了博士的话,但荻原听的一头雾水。
“按照我们的说法?这句话的意思是?”荻原问。
“多说无益。这是你们定义出来的说法,并没有错。”
荻原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问:“地下室的出入通道只有螺旋梯而已吗?”
“是的。”博士还是一动也不动。
“昨天有谁曾来过这里?”
“下午一点钟左右,君枝送食物来过。”
“当时您跟她说了什么?”
“我问她来三星馆的是哪些人。”
“天王寺夫人昨晚十点钟前后死于中庭的铜像旁。”
“我听说了。”
“她身上仍是晚餐时穿的礼服,她之前原本在房间休息,在大家不知情的状况下来到屋外,可能是被谁带到屋外去。博士您认为她是否被人带到铜像旁然后加以杀害的呢’”荻原拿出记事本。
“我没兴趣,而且律子已经死了。”博士立刻回答,惜字如金。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荻原稍微调整了坐姿。
“我刚才已经说了。”
“那俊一呢.”
“他还年轻,未来大有可为,只能说很可惜。”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正是天王寺翔藏的个性写照。
坐在犀川身旁的萌绘一直看着博士。不可思议的是,仔细观察一下,明明看起来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却又似乎可以看到有细微的变化。
“您认为凶手是谁?”犀川终于在博士面前开口。
博上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犀川。
“警方还没查出来吧?”博士说。
“目前还没掌握确切的线索,所以才想询问博士的意见。”荻原马上回答。
博士没有说话。荻原意识到自己应该沉住气,没再继续说下去。
“请稍等。”说完,博士站起身打开抽屉,拿出香烟与烟灰缸,然后用火柴点上,再深深吸了一口。
博士的举动让犀川等人有些惊讶。天工寺在犀川他们面前来回踱步,他的裤子也是白色的。博士站姿端正,步伐也很稳健,他绕到沙发的后方,又沿着房间走了一圈,然后回到桌边,大概花了一分钟左右。
三个人的视线一直盯着博士,由于紧张,呼吸也略显急促。博士将烟灰挥去,香烟继续叼在嘴边。他没有坐下,将双手放在桌边,像是演说一般站在三个人面前。
“不能肯定。”博士只说了这句话。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不能肯定,”荻原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没锆,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凶手。”博士说。
萌绘偷笑。荻原对于博士的回答,明显地露出失望的表情。
“西之园小姐,有什么奇怪的吗?”博士看着萌绘问。
“没有……抱歉,”萌绘端正坐姿,一本正经地看着博士说,“因为我觉得博士的回答很有趣,所以忍不住……”
“有时候数学的答案实际上是很滑稽的。”博士说。
这次是犀川笑了。这些玩笑般的问答,让荻原失去了耐心,握紧放在膝上的双手。
“您说任何人都有可能,那么‘任何人’的根据来自哪里?”荻原这次很快针对博士的发言提问。犀川不禁想自己是不是也能像他这样。
“从物理学角度分析,这是可疑分子的聚集。”
“这我也知道。”荻原说。
“那你想问什么?听着,说话的时候不要带有言外之意,请改用不会招致误解的话来说。我不喜欢间接的说话方式。”
“有谁对天王寺夫人及俊一怀有杀意吗?”荻原问。他好像终于能理解博士说的话了。犀川发现,原来荻原的脑筋转的也不慢。
“我不了解其他人心里在想什么。”博士回答。
“您认为有人憎恨他们吗?”荻原用不同的方式再问一次。
“可能有,不过恨不恨是别人的自由。”
看来再怎么样询问也得不到他期待的答案,荻原不禁叹了一口气。
萌绘第一眼见到天王寺博士的时候就被他吸引住了,她喜欢博士低沉的噪音,像是低频的引擎声。原来昨天在天文馆,透过扩音器听见的是博士真实的声音。萌绘起初实在不敢相信,那声音是从眼前这位身躯瘦小的长者口中发出来的。刚才博士跟荻原刑警对话时,不仅呼吸平稳,言词之间没有间断,还维持着一定的说话频率。萌给觉得博士的说话方式跟犀川有点儿相似。
“您知道十二年前失踪的铃木彰先生现在在哪里吗?”这次轮到犀川发问,一旁的荻原对犀川提出的问题暗自惊讶。
“他是我们的管家。”博士简短地回答。
“管家?”荻原忍不住又重复了一次。
“没错。不过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他是君枝的丈夫,你应该问她才对,况且这个问题跟这件事并无关系。”
“是的,您说得对。”犀川对博士微笑。这个问题暂时得不到答案,犀川只好作罢。
“我想请问博士,今天晚上铜像会冉消失吗?”萌绘试探着问。
“有可能,但可能没办法给你们出任何问题,今天就算要出题时间也来不及了。”
“好像每次铜像消失,都会有人死去……十二年前,宗太郎先生就是这么死了。这次是律子夫人和俊一。这些人的死跟博士您的魔术没有任何关联吗?”犀川代替萌绘问了问题。
“两者没有关系,不过你的想法很有趣。”博士回答。
“您曾说过如果有人可以解开铜像消失之谜,就可以继承天王寺家,这是真的吗?”萌绘在一旁问。
“我的确曾在十二年前说过这句话。如今宗太郎全家都死了,这样也好,没有人可以继承了。”
“您的意思是?”荻原有点儿不解。
“就是我说的意思。对金钱最有欲望的三个人都已经死了,之后到底谁会继承,我没有兴趣也不想知道。”博士以他一贯的口吻回答。
“请恕我冒昧,如果您过世之后,您的家人可以继承多少遗产?”荻原对于财产继承的问题颇感兴趣。
“我没兴趣,那是活着的人决定的事情。”
“您不会留下遗嘱吗?”
“不会。”
这是什么意思呢?萌绘思索着。众所周知,天王寺律子与天王寺俊一过世之后,片山家就会继承天王寺家的财产,那么博士口中所说“谁继承都可以”,指的是谁呢,会是片山亮子、片山志保,还有片山和树他们三个人的其中一个吗?
“博士,我们警方想对地下室进行搜查,因为杀人事件的关系……这间屋子……”
“请便!”博士打断荻原的话。
“那我可以再叫两三个人下来帮忙吗'”
“无所谓。你现在就要开始吗?”
“啊,是的,那我现在上去叫人下来。可以麻烦您开一下楼上的门吗?”
“门现在开着。”
荻原向博士鞠躬,离开了房间。
“现在是我的读书时间,谈话就到此为止吧!”博士对犀川和萌绘说。
“博士,您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呢?”萌绘问。
“有意思……这是目前为止我听到的最有意思的问题。”天王寺博士露出难得的笑容。萌绘不太明白博士说的有意思是什么意思。
博士沉默了一阵后开口说:“抱歉,我的身体不太好。西之园小姐,你可以帮我捶捶背吗?”
萌绘站起身走到博士身后帮他捶背,此时更能感受到博士的消瘦。
“谢谢。”博士转身向萌绘道谢。
萌绘坐回沙发,犀川微笑着看了看她。
“西之园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博士问。
“当然可以……”萌绘有些诧异,赶紧坐直身体。
“你每天都做些什么?”
“嗯……我现在是大学生。所以每天就是……去学校……”萌绘话说了一半就没有继续,她好像有些明白了博士问题的本意。
“你觉得我的问题很怪吧?”博上说。
“我只是不太了解。”
“我最近常在思考一个问题……即使在数学中,也算极为基础的东西。不过跟你提及标准分析学的理论,你也不会了解。就算是现在跟你解说,也没有意义。那么,思考这些过程的日常生活又是什么?大抵是呼吸、站起来、坐下,有时候到处走走看看,有时候咳个两声。听着,人不是光从表面上的行为去判定其价值,肉体的作为是微不是道的。只是Trivia。”
“Trivial?”萌绘小声地念了一遍。
“细枝末节的意思。”犀川为萌绘翻译。
“人类在自身以外的存在中会经历思考与白我存在的确认过程。这样的思考活动,不仅定义了外在环境,也认知到自己的存在。这或许就是你们所说的社会持续律动的本质。好比说人需要呼吸,但呼吸与人类历史无关。呼吸并不等同于实实在在地生活。可是如果要问我每天在做什么,我只有‘呼吸’这个答案。”博士边说边绕了房叫一周。
“博士为什么把自已关在这里?”萌绘又问。
“这是你们所谓的自我防卫,在我眼里是一种侵略。人类最懦弱的点就是愿意接受被他人干涉的矛盾情感,去寻求自己以外的存在,事实上这只是种幻想。这大概是起源自单细胞生物吧。”
“愿意接受也不行吗’”萌绘问。
“去定义‘行与不行’没有意义。就我个人而言,我会直接说对某些事物感到无力。因为觉得无力,所以会设法去克服。每个人都希望更坚强,这是由于人类天生想要有安全感所致。”
博士点燃手中的烟。
“我的妻子在世时非常爱我,那对是我意志最不坚定的时候。通常渴望别人的珍视或关心的情感,仅限于人类自身的思考领域。这个限制往往剥夺了自由的情感。我渴求的意志,是更进一步的自由,超越自己的无限大,也超越了思考上的无限。因此即使我的妻子离开人世已经三十年,而我得到的是重生的机会。地下室的八个房间是属于我的,除此之外的人们全被外在环境所局限,只有我一个人是自由的。”
“自由真的这么重要吗?”萌绘问。
“非常重要。因为人类是为了自由而思考,没有自由,任何事情都微不是道。自由就是人类思考后得到的价值。”
“那动物就没有自由吗?”萌绘不想那么快被博士说服。
“你真的这么想吗?你认为它们会知道何谓自由的概念吗?动物们是为了生存而呼吸,也许大部分的人类也是如此。不过只要你觉得动物是自由的,并且透过动物去思考,那么你就会瞬间发现到自由。不思考的人没有自由可言。”
“杀人也是种自由吗?”犀川问。
“在我的世界里没有他人存在,也就没有杀人的概念。”博士回答。
“博士”犀川一脸的严肃,一旁的萌绘也暗自吃惊。“我的问题不是以您的世界为准,而是以一般的外界而言。”
“一般人觉得杀人是错误的行为,缘于人都有想要继续活下去的本能。如果失去自己生存的价值,杀人的行为就变得可有可无。这里指的是一些逆向思考的人,他们的行为只算得上是自由的一部分。”
荻原在博士说话中途又走进房间,博士并没有看他。
“但思考是人的本能吧?所以杀人念头兴起于本能的欲求。”犀川说。
“思考不是人的本能,杀人只是一种交换行为,我无法去约束他人。大多数杀人的动机,都只是想要逃离自己心中晦暗不明的部分,但不管怎样的条件,都有交换的自由吧。”
“您认为数学是什么?”犀川又问。
“数学是种游戏规则。”
“抱歉,我觉得现在不是讨论哲学的时机,而是针对案情作了解。博士,您刚才批评天王寺律子有什么原因吗?”荻原端着一杯开水。
“没有原因,而且我没有批评她。”博士掐灭香烟。
“您是说天王寺律子被杀也是不得已的意思吗?”荻原试着从博士口中问出些什么。
“随便你想怎么解释都可以,只要能解释得通就是正确的。”
“您与天王寺律子之间有嫌隙吗?”
“没有,我对那个女人没兴趣。”
“是这样的啊……”荻原端起刑侦人员的架子。“您知道天王寺律子有金钱上的困难吗?”
“我不知道,不过看得出来。”博士坐在椅子上。
“天王寺俊一也是。”荻原起身继续说,“博士有任何的线索吗?”
“我也没有兴趣。”
“他们曾经跟您借过钱吗?”
“没有。”
“就您所知,他们曾与人结过怨吗,”
“这个问题已经提过了,而且条件不充是,我无法回答。”
“我的意思是,有谁会因为他们的死而得到好处呢?”
“可能有吧。”
“例如?”
“没有特定的人,说不定楼上所有的人都有这种动机。”博士说。
荻原看了犀川与萌绘一眼。
“为什么会得到好处呢,”
“因为每个人都深信不疑。”
“原来如此……深信不疑啊……”荻原皱了下眉头。
“获得利益、遭受损害、成功、失败……全部都是个人的评价。”博士补充道。荻原对于博士的言论只有叹息。
“我明白了。现在我正派人进行搜查,大约需要一小时。”说完,荻原礼节性地点头致意,打开房门。
“那么,抱歉。现在是我的读书时间。”博士对犀川和萌绘说,他起身离开了黄色房间。
荻原与另外一名刑警和两位调查人员留在地下室,犀川与萌绘则决定先回到楼上。登上螺旋梯前,他们看到荻原双臂交叉在胸口,站在打开的红色房门前。
两个人回到温暖的天文馆,铃木君枝正坐在沙发上,萌绘觉得君枝带着一脸的不安。
“警方还在下面进行搜查,话说回来,博士的身体真是硬朗。”犀川对君枝说。
“有没有和博士提到与这件事有关的问题?”君枝神经质地问道。
“该怎么说呢?这是警方的职权范围。”犀川四下张望。
“犀川先生下去是为了尊协助警方办案吗?”君枝的话让萌绘很诧异,她转过头来看犀川的反应。
“我跟萌绘只是想见博士一面而已。”犀川走到距离南面出入口较近的沙发坐下,君枝坐在隔壁的沙发上。
看到犀川坐下,萌绘一对之间也不晓得该站着还是坐下。
“铃木女士,可以请问你一些问题吗?”犀川说。
“嗯,您请问。”君枝面向犀川坐着。
“昨晚你跟我说的事情,很多地方还不是很清楚啊!”
“是……”
“请问需不需要我回避一下呢,”萌绘委婉地询问,但她内心其实不想离开。
“不,您太客气了。”君枝摇摇头说。
萌绘向君枝微笑致意,然后坐在犀川旁边。她在心中告诫白已,现在尽量不要打搅老师,要沉得住气。这需要下决心与她的个性背道而驰,并表现出与平常迥异的态度,萌绘自己也明白这点。不过一旁的犀川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很认真地看着君枝。
“你昨晚跟我提起那封警告信的事,对警方说了吗?”犀川从客地问道。
老师的声音果然跟博士有几分相似,萌绘心想。
“我没说,因为那封信我没留着,而且说出来也没有帮助,毕竟律子夫人跟俊一少爷已经死了……”君技低头不语。
不过君枝在事情发生前找老师谈过,这很不合理吧?萌绘本想问一下,但后来还是选择保持沉默,说不定老师等一下会问。
“昨晚你没告诉我,宗太郎因事故去世时,你的先生也不知去向,说不定等一下警方会问起的。”犀川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君枝抬头看了犀川一眼,很快又低下,或许是她没想过警方也会知道这件事。
“你昨晚也说,你之所以无法在接到警告信后与两位夫人说起,原因是你家与宗太郎的车祸有关是吗?”
君枝没有说话。
“请问你可以稍作解释吗?”犀川停了一下继续问。
萌绘觉得君枝很憔悴,而且神情充满了恐惧。
“我的先生是个善良的人,在我进天王寺家之前彰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其实我们不是真正的夫妻。是我请彰,以我丈夫的身份……”
“什么?不是真正的夫妻?”犀川有些惊讶。
“当时我肚子里早就怀着升,我跟他只是表面上的夫妻。”
萌绘对于君枝的解释也吓了一跳。
“所以升的父亲不是铃木彰先生?”
“这个……对不起,我还没有心理准备要说出来。”君枝的双肩开始微微颤动。
犀川对君枝突如其来的反应有点招架不住。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继续问下去。君枝女士,请冷静一下。”犀川温柔地说完,为难地看着萌绘。
“彰是个好人……他把升当成亲生儿子看待,可是……我并不爱他。”
萌绘开始推测君枝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
“他能了解我的苦处,还拜托律子夫人跟亮子夫人把宗太郎少爷的车子……”君枝没有说下去。
“把车子怎样?”犀川问。
“有一天,彰好像对宗太郎少爷车子的刹车做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升很会修车……然后……宗太郎少爷就发生意外了。”
对于君枝的陈述,就连犀川也不禁哑然,萌绘则是突然心跳加速。这么说来,十二年前的车祸并不是意外。
君枝哭出来。
“你刚才说的话,是铃木先生告诉你的吗?”犀川开口问。
“不是,他隔天一早人就不见了。”说完,君枝又陷入了沉默。
“发生意外的当天,他打电话回来,那时新闻已经报道,宗太郎少爷意外身亡的消息。他告诉我,他是受夫人所托做的这件事,还叫我不要找他。因为他是用公共电话打给我,我们只交谈了几分钟电话就断了。我想等等看他会不会再打电话来,不过之后他再也没有打来。”
“您是说……铃木彰先生受到夫人的委托?”
“是的……”
“通常……夫人指的是天王寺夫人,还是片山夫人?”
“我认为是律子夫人……其实我也不确定,十二年前的圣诞节两位夫人都来了三星馆。”
“为什么你会直觉地认为就是天三寺夫人呢?”
“我也不清楚。”
“总之……”犀川边拿出香烟边说, “宗太郎先生的意外跟其中一位夫人有关联对吧?”
“是的。“君枝点点头。
“所以当你接到警告信,也没有办法找她们任何一位商量。嗯,我终于明白了。”犀川整个人靠在沙发上,点燃香烟。
“你之后再也没跟铃木彰先生联络过吗?”萌绘代犀川问。
“嗯,一直没联络上。”
“你应该知道宗太郎先生的遗作《醒后的思慕》原稿烧毁的事情吧?之后一度失去行踪的铃木彰先生将副本送了过来。”犀川问君枝。
“这件事情我知道,彰将副本交给了片山夫人。”
“铃木彰先生为什么会将副本交给片山夫人呢,”
“我不知道。”
“你认为警告信是铃木彰先生写的吗9”
“不会的……怎么可能……”君枝惊讶地高声说,“您是说彰回来把律子夫人给……”
“不不不,这不太可能,毕竟这封信是五年前写的,”犀川微笑道, “不太可能之后的每年圣诞节都潜伏在三星馆,等待博士将铜像变消失就开始杀人吧!”
君枝没有回答。
不久,工作人员从地下室上来。君枝将万能钥匙寄放在犀川那儿,然后像是逃脱般地离开了主厅。工作人员也离开了,只剩下犀川与萌绘两个人。
犀川陷在沙发里抽着烟,萌绘则是站起来走到台球桌旁,自己一个人打起了台球。她偷偷回头瞄了一眼犀川,犀川正闭着眼睛好像在想事情。
萌绘对准母球推杆,心里一边回想着刚才与天王寺博士见面的情景。博士跟她想象中的差不多,萌绘无法完全理解博士的思维方式,但她已经得到,某种程度上的满是,至于这种满是到底是什么,她还要好好想一想。
数十分钟过去,萌绘看了看手表,晚上九点钟,荻原跟另外一位年轻的刑警也来了,那位刑警径直走出主厅。
“哎,老师,还是没有头绪啊!虽然跟天王寺博十见了面结果还是得不到新的线索。难道没别的办法了吗?”荻原站在通往地下室的门口说。
“你辛苦了。”犀川起身,走到另一台台球桌旁倚在上面。
“该不会是博士的心已死,不再想管其他人的事情了?”
“的确是其他人的事情呀!自己以外的就是其他人了。”犀川微笑地说。
“连您也像博士一样,说些让人搞不懂的哲学……”荻原倚在圆形台座旁。“哎,总之就目前的调查来看,天王寺博士应该跟杀人事件没有关系,我们也没有在地下室发现可疑的迹象,地下室也没其他出入口。”
萌绘一边推杆一边侧耳倾听。
“在地下室的其他房间有什么发现吗?”犀川问。
“有一间起居室,里面有床、浴室、书房,还有一台电脑,一问操作天象仪的房间,一间放映室……还有……对了!还有一间房里有游泳池。”
“游泳池吗?”犀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与其说是游泳池,其实是个约四米长的蓄水池。看来天王寺博士到了这年岁还可以游泳呢!”荻原说完,视线转向正独自打台球的萌绘。
萌绘默默地进行一个人的游戏,她的推杆非常轻柔。现在台上有三颗球,其中一个在某个角落,她在三边制(threecushions)的规则里自得其乐。台球桌没有歪斜,质量很好,球杆也是高级货。萌绘很久没有玩得如此痛快了。
“西之园小姐的球技很不错呢!”狄原看了一会儿,走到萌绘身旁。
萌绘抬起头对荻原微笑道: “台球靠的不是技巧,是眼睛。”
“原来如此……”荻原讪讪一笑。
“荻原先生,您还有其他发现吗?”犀川问。
“啊啊……是的,还有一些事情要向您报告。”荻原赶忙拿出记事本。“对了,我们主任还是没有来三星馆。这次就由我来担任这次案件的负责人,请多多指教。这次事件真的很离奇,负责处理这件事情我也觉得很为难……况且天王寺家在地方上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责任真的很重大。”荻原本来要报告案情,却变成了自言自语。
“是啊,不是普通的案件。”犀川点点头附和道。
“现在跟您报告一下我们警方后来的发现,首先警方在津市车站前发现了被偷走的摩托车,上面没有发现指纹。据推测,凶手可能还在市内或是邻近的地区。”
萌绘心想,除了这两种也没其他的可能了吧!
“升听到引擎声的时候是午夜十二点半吧?如果凶手打算逃到市区,他赶到津市时大约两点,那时候也没有电车可以做。可为什么还要特意骑到车站去呢?”犀川做了一番推论。
“您说的很有道理。”荻原应了一声,继续说,“接着是……警方调查了死者的死亡时间,这与凶手逃逸的时间有出入。”
萌绘停止打球,球杆在手中转动。
“天王寺律子的死亡时间是晚间十点到十一点钟之间,由死者头部的伤势判定死者不是当场死亡,所以凶手行凶的时间可能再提前。除了头部的伤口以外,并没有在死者身上其他处发现明显伤痕。法医解剖后发现,死者喝了不少酒以及适星的安眠药,因此案发前,天王寺律子应该是醉得很厉害。除此以外,还在死者的洋装上采样到一些小同于身上衣料的纤维,不过这可能是衣服送冼时沾到的,恐怕无法当做参考。另外我们还在死者身上发现毛发,经检验后是天王寺俊一的头发。目前纤维的部分还在化验中,推测其中一种是沙发上的纤维。”
“那另一种呢?”
“另外一种属于白手套,因为死者颈部有勒痕。”
“会不会是凶手将天王寺律子搬运至铜像旁留下的?”犀川说。
“嗯,从死者高跟鞋磨损的角度可以得知,她不太可能自己步行过去。”
“嗯……,你们调查得很仔细嘛!”犀川报以满是的微笑。
“另外一位被害人,天王寺俊一先生,他的死亡时间约在半夜十二点钟左右,比天王寺律子的死亡时间晚。天王寺俊一几乎可以判定是当场死亡,他的头部遭人用钝器重击,头盖骨凹陷。据判断,凶手从被害人身后突然给予一击,所以被害人没确抵抗的痕迹。从血迹分布的情形来看,死者受重击后倒在床上,又身体不支滑落到地板,所以被害人身上没有倒地后的摔伤痕迹。”
“天王寺俊一被殴打的时候,照理来说会发出声响才对吧?”犀川问。
“没错,房间外的人应该也会听到钝器敲击的声音,可是十一点半左右,大家都各自回到房间去了。隐约听到房外有声音的是……犀川老师、片山和树,还有汤川先生吧?不过当时你们都在洗澡,隔着水声可能也辨认不出声音的来源或种类。其他人的话……片山志保当时正在用耳机听音乐,片山夫人已经就寝了。”
萌绘听完,继续打球。
“你们确定俊一是从床上滑落下去的,”萌绘摆出推杆的姿势,注视着台上的母球说。
“一定是这样没错,从床上的血迹以及房间里家具的配置就可以断定。凶手当时可能藏匿在橱柜角落,从背后袭击走进房间的被害人。如果被害人受重击后直接倒在地上,应该会有伤痕才对。”荻原回答。
“为什么凶手不移动死者.让他躺住地上呢,”萌绘进行下一个推击。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是说,为什么凶手不把死者搬回床上,而让他就这样倒在地上?”萌绘推杆,母球绕了台球桌一圈。
“或许被害人是自己不小心滚到地上去的……”荻原支支吾吾。
“如果是从床上滚下去的,那床单沾到血迹了吗?”萌绘看着荻原问。
“没有。”荻原摇头说,“另外一种推测是假设被害人在死前曾经起身,但因为体力不支而倒在地上……”
“从床上坐起来,还不让血迹沾到床单,这未免也太难了吧。”萌绘微笑着说。
“啊……”荻原侧着头。
“凶器是房内那只金属制花瓶,里面有花吗?”犀川提出了另一个问题。“我记得没错的话,把天王寺夫人扶到一号房时,我看到花瓶里插着红色的花。”
“的确有,在床下和被害人身边都发现了花。不过那意味着什么吗?”荻原一脸期待的望着犀川。
“哦,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想要确认一下罢了。”犀川耸耸肩。“房间里没有其他物品可以当成凶器吗?为什么要用那只花瓶呢?而且还要先倒掉瓶子里的水跟花。”
“可能是顺手拿起来就用的吧!”荻原回答,“我在房间里没有看到其他疑似凶器的物品。”
“你是说顺手拿起?”犀川重复了一遍荻原的形容。
接着,三个人没再交谈。萌绘正专注了崮难的解球上,犀川也在思考事情。
“有什么其他的疑点吗?”荻原忍不住打破沉默。
“没有,我想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犀川干脆地说。
“我还是觉得床的事情怪怪的。为什么凶手不把俊一从地上挪开呢?你们认真搜查过床的周围吗?”萌绘又问了一次。
“这个我们并没有进行特别的搜查,不过有现场拍摄的照片。床单跟被子没有异样,就是平常那种……已经使用过的样子。我个人认为没有什么异常。”
萌绘听了荻原的言论,有种多说无益的感觉,她侧着头对荻原微笑。
“还有……”荻原还在看着记事本。“我们调查过馆内所有的窗户,没有发现奇怪的痕迹,中庭的水泥地上也没有痕迹,正门也看过一遍,没有任何斩获,停车场旁的阶梯同样没有发现可疑的事物,看来一些重要的物证都已经搜集到。”
“动机方面呢?”犀川问。
“派人前往东京调查的结果,天王寺律子和天王寺俊一住在同一栋公寓,外面好像有负债。因为还在全面搜查中,请容我明天再向您报告。”
“那个关于十二年前发生的事故,有没有帮我查一查?”犀川问了别的问题。
“查过了。不过只遗留下一些很基本的讯息,那场意外完全是件交通事故。因为负责的警察也退休了,虽然打电话去问了,也没有什么结果……”
“关于死者的调查纪录一样也没留下来吗?”
“是的。意外发生时,受害者连同车体全部烧毁,增加了警方调查的困难度。”
“我认为当时死亡的可能不是天王寺宗太郎。”犀川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或许吧……现在要调查也不可能了。如果死者不是天王寺宗太郎,那又会是谁呢?”
萌绘放下球杆看着犀川,这个话题让她没办法专心继续打下去。
“铃木君枝女士的先生在事故发生的同一天失踪了。”犀川说。
老师的想法跟我一样,萌绘暗自欣喜。
“这是真的吗?”荻原拿出纸笔,准备做记录。
“起初我是听片山志保小姐说起的,我承诺不会说出去,所以你现在听了,不要跟别人说是我讲的,你就说是博士提起的。”犀川有些为难的继续道。“其实我不想提这件事情,可是又不能坐视不理。”
萌绘无法理解犀川这样的举动。犀川接着又将昨晚君枝说的情况一并告诉给荻原。
“嗯,看来必须要从新调查了。”荻原话语中有一丝抱怨,但他的神情依然十分明朗。“我需要铃小彰先生的照片,他可能是唯一不在场,却又了解三星馆的人。这样一来,十二年前的车祸也交得不单纯……这真是难倒我了!”
“别忘了,车祸发生的前一天,刚好也遇到铜像消失。”萌绘补充道。
“这个……”荻原挠挠头说, “你是说大家深信不疑的铜像消失事件吗……怎么说呢?这根本无法构成一个事件,就算呈报上去,只会被当成笑话看待啊……总之,铜像消失与本案无关,况且方才天王寺博士也这么说过。”
“这一点我同意。不过我觉得铜像消失之谜比杀人事件更不可思议,日后就算破案,也不见得能破解铜像消失之谜。问题的难易程度立见分明。”犀川说。
“老师,请别把杀人事件跟变魔术想在一起。”荻原一脸认真地说。
“站在警方的立场,这两件事的确不尽相同。每个人对事件的解读各有不同,像是兔女郎的耳朵一样吧!可惜我到现在还没看到过真的兔女郎……”犀川微笑道,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萌绘觉得犀川的比喻无聊至极。
“那么,我先告辞了,明天还会过来。谢谢您以及西之园小姐的协助。如果没有你们提供给我的情报,恐怕今天就要空手而归了。”荻原说。
萌绘越发欣赏这位刑警先生的诚恳态度,犀川也跟她抱着矧样的想法,因此他才告诉荻原这么多信息。萌绘心想,这应该就是荻原刑警的真性情吧。
又是一个美丽的夜晚,犀川洗完澡坐在床边,透过房间的窗户远眺铜像,他忍着不去抽烟,看着看着,犀川竟发现铜像是面向房间的。就常理而言,铜像应该都是面朝正门的。
犀川第一次看到三星馆时,就觉得这栋建筑物有种内外相反的设计概念,铜像的位置或许也是缘于这个理由。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犀川推测。
被红砖墙包围的这一整片中庭,隔离出内与外,但是谁能定义哪边是内,哪边是外呢?
能够定义就等同存在……这不是天王寺博士说的话吗。
犀川想起大学时代,某位教授提到有关闭曲线面积的问题。当时教授说:“我们先来讨论面积的定义吧!”
此时,犀川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是萌绘。萌绘默默地走进来,坐在椅了上。
“睡不着吗,”犀川看萌绘没有开口,自己先问道。
“嗯,中午睡了一会儿。”萌绘揉了揉眼睛。“啊……我现在好想抽烟啊!”
“还是不要抽了,虽然抽总比没抽好。”犀川笑着说。
“你的话很奇怪,那老师现在又再想什么呢?”
“这个嘛……还是铜像的事情,你呢?”
“我在想老师。”
犀川干咳了一下。
“你对天王寺博士的印象如何?”犀川赶紧提出新的话题。
“很有趣,是个厉害的人,我完全不觉得他已经八十岁了。思考方式很直接,不会暖昧模糊,言词之间很有自己的风格。老师觉得呢?”
“能见到他实在太好了。”
“你看起来并不是那么高兴啊。”
“不会啊!我内心非常激动。”犀川撒了谎。
“哦,我倒觉得你不是这么想的。”
萌绘在这个方面的感觉特别敏锐,她总能从对方的神情或是语气中觉察到什么,就好像读心术一样。
“总之是我预期中的人。”犀川说。
“只有这样?”
“虽然在我预期之内……但可惜的是……”
“什么…”
“或许这是年龄会反映出来的性格,我被自己的预期背叛了了”
“完全听不懂。”
“我以为此行见不到博士。老实说,见到博士之后,我很失望。”
“是吗……”萌绘有点惊讶。
“他使用的说话方式跟我们也差不多吧?或许这是他正常的态度。但那让我觉得伪善。没想如此聪明的博士,竟也无法了解他人的想法,还说我们都是平凡人……真是可悲。博士说他害怕见到自己的懦弱,但是从他身上我看出一丝软弱老人的模样,实在可悲。”犀川无意识地用手蒙住眼睛,他自己也吓一跳。
“老师……”
“啊,抱歉。”犀川赶紧挤出笑容。“无论是新颖的思想还是骄人的才能,到头来只不过是种自我防卫。”
“自我防卫吗?”
“比起纯粹的攻击行为、战争或杀人,是属于最后的防备吧!”
“一定要这么做不可吗?”
“就像你在台球淘汰赛的最后败下阵来是同样的道理。”
“啊,我想我有些明白了。”萌绘点点头。
“没有人会想轻易放弃胜利度过一生的。”
“又是个奇怪的结论,不过这个结论不错。”萌绘柔声说道。
“我只是把理由包装一下而已。”
“不,我觉得很好。”
“凶手在杀害天王寺夫人后,又返回一号房,刻意将倒在床上的俊一移动到地面上……这或许也是种防卫。”
“嗯嗯,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懦弱所以要这样做……因为懦弱。”
“这可以帮助理清一些关于案件的头绪吗?”
“可能吧……但是荻原也说过这是警方的职责。”
“我觉得他做不到。”
“这是他的工作,而且我认为他可以。”
“我看不出来……”萌绘说。
“只是你没发现。”
“是这样吗……”萌绘心不在焉地回答。
“对我们而言这只不过是一个谜题,还是不要浪费太多时间。别忘了我们回去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我不回去。”
“不行,我不允许。我已经答应诹访野明天就回去。”犀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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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袭击者与尸体之谜
(人这种动物就是光说不练……海象笑着说。)
萌绘干脆走下床,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双手抱膝。原本打算睡觉的她,在床上躺了将近一个小时,脑海里不断浮现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以及随之而来的各种疑问,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铜像消失的事、天王寺博士的事,还有犀川老师的事。
好想抽根烟。其实平常在家的时候,萌绘有时会半夜躲在房间里抽烟,从来没有被爱唠叨的诹访野发现。这次旅行的最大失误就是忘记带烟出来,没有烟根本无法思考。
萌绘把脸贴在膝盖上,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耳朵贴在犀川的房门上偷听,嗯……应该是睡着了。接着悄无声息地走到衣柜旁,又小心翼翼地打开柜子。犀川那件廉价的西装就挂在里面,残留着香烟的味道。萌绘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摸到烟盒,拿出了一根烟,又找出口袋里的打火机点燃,快速逃回房间,将窗户打开。
尼古丁弥漫了整个胸腔,喷云吐雾间,萌绘又发出一声声叹息。她笑了,她的这种笑容没有任何人见过。
与其像犀川每天抽上十几根烟,这种偶尔品尝“禁果”的方式反而有种优越感,萌绘想,自己一天不会超过两根烟的。
窗外一片寂静,寒冷的空气没有一丝流动的迹象。怎样才能说服老师呢?萌绘思考着。她不能理解为什么明天就要离开。
事情根本还没有解决……
铜像消失之谜,还有杀人事件……萌绘从小就讨厌认输,现在也是,她不想逃避。此时,不禁又想起了父亲。
西之园恭辅是N大的校长,工作时是位严谨且能体察时事变化的研究者;在家则是位温和慈祥的父亲。萌绘就是在这样充满关爱的家庭中成人的,唯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父亲很注重仪表,总是严格要求她的行为举止,达到淑女的标准。从小,父亲就教她吃饭的时候要如何如何,吃饭顿时变成了餐桌礼仪课。“萌绘,没有女孩于是这么吃东西的!”“萌绘,女孩子不能这样!”……
萌绘渐渐长大了,但对父亲而言,礼仪的学习是一辈子的事。她在父亲面前必须用不符合她性格的语气说话,用不符合她性格的方式走路。父亲像是社团成果发表会上的裁判,而她必须尽力发挥演技,直到……在她十六岁的某个晚上,父亲和母亲都离她而去,
父亲不知道幕布后真实的萌绘到底是什么样子。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如果是好的,那是对谁而言呢?
如今,父亲的思想依旧如影随形,但的确已经开始慢慢淡化。原本不想让父亲看到自己真实情绪的想法,也渐渐消融了。
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也犹豫不决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在犀川老师面前,我又该怎么做呢?萌绘总是常常会问自己这种问题。如果得到对方的肯定,萌绘有信心可以做好自己,但是她现在不晓得该怎么做。好像怎么做都不对……萌绘又叹了口气。
意识到烟灰快要掉到地上的时候,她索性掐灭了香烟并把烟蒂丢出了窗外。这时窗外好像有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她把窗户完全打开,探头观望。
是引擎声。
是摩托车引擎的声音!
萌绘看看手表,现在是凌晨两点半,她在想要不要把犀川叫醒。不过此时此刻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犹豫了。
萌绘随便换了件衣服,从窗户爬卅去。她看了看周围,快速朝大门跑去,经过了铜像。
铜像仍旧伫立在那儿。
铁制的大门紧紧关闭。萌绘站在门前,暗自下定了决心,于是双手抓着冰冷的栏杆,爬上了四米多高的铁门。她四处张望,眼前一面是空无一物的中庭,另一面则是茂密的森林,内侧与外侧的景观差异的确很大。
爬出去之后,在离地面还有一小段距离时一跃而下。如果脚上穿的是运动鞋,行动就更方便了。
夜灯照亮了大门的四周。萌绘回首透过铁门望向中庭,没有人。三星馆折射的颜色绚丽多彩。
她走下台阶,看到停车场也有一盏夜灯。由于树枝的遮蔽,她无法看清停车场的全貌。
萌绘小心翼翼的不弄出一丝声响。她的心跳开始加速。
停车场停了两辆车,剩下的空地至少可以再停上十几辆车。两辆车的对面,有个穿着橘黄色运动服、带着黑色安全帽的男人正在停车。男人熄了引擘,一时之间一切又恢复了宁静。
“升?”萌绘有些意外的喊了出来。
男人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回过头看着萌绘。
“西之园小姐!”铃木升脸色大变,稍作调整后方才说,“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铁门……”
“你呢?你去哪儿了?”
“警方好不容易允许大家离开,而且我的摩托车也找到了……我就跑去朋友那里了。警方的人好像都走了吧。”
萌绘走近铃木升,说:“你喝酒了!酒后不可以骑车的!”
“对不起……不过我真的只喝了一点儿。对了,铁门明明关着,你是怎么……”
“我是爬出来的。”
“从三星馆的门?”
“我从我房间的窗户爬出来的。”
“真厉害。不过,这好像不是—个淑女该做的事……”
“我最讨厌这句话。”萌绘快速地反驳了他。
“啊,抱歉。你生气了吗?其实我每次也都是这样爬出来的。你是听到摩托车的声音才跑出来的吧?”铃木升收起笑容。
“嗯,因为房间的窗户一直开着。”
“为什么开着窗呢?”
“因为我在抽烟……这是秘密哦!”萌绘笑着说。
“不能告诉犀川老师对呢?”
“没错。”
“然后你就这样爬出来?”
“对啊……”
“很遗憾,不是可疑的人,是我。”铃木将安全帽摘掉,放在了摩托车上。
“没关系,至少可以证明从三星馆就可以听得到摩托车的声音。”萌绘说。
“你刚才该不会觉得我是什么可疑人物吧?”铃木升开玩笑地问。
“升,你对你父亲的事情了解多少?”
“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你准备在这里跟我聊这些吗?”铃木回头骑在摩托车上。
“我指的不是铃木彰先生。”萌绘说完,便观察着铃木升的反应。
铃木升的脸色顿时一片铁青,他看了萌绘一会儿,视线又转向其他的地方。
“是我母亲告诉你们的吧’”铃木升闷闷不乐地问。
“嗯。”
“那就别再问我了!”铃木升的语气突变。
“不能问你吗'”
“你知道了也没什么用。”铃木升斩钉截铁地说。
“我只是……”正当萌绘要开口说话时,有东西朝两个人的方向疾速飞来。
那东西射穿了地上的铲子。
还在想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突然又传来了像烟花的爆炸声,好像是声音先传到的。铃木撞到了萌绘,害她差一点儿跌倒在地,铃木急忙伸手扶住萌绘。
“往这儿走!快!”
又是烟花的爆炸声音。这时,走在萌绘面前的铃木升突然倒地。
是枪声!
萌绘察觉到。她赶紧上前扶起铃木,朝停车场旁的森林里跑去这次是萌绘扶着铃木。
两个人藏好后,萌绘转身看着停车场的方向。有人拿着猎枪,正走下台阶,离他们只有四十米的距离。那个人走下了台阶,将猎枪打开。
“他在装子弹!他要过来了!”萌绘剧过头对铃木说。
昏暗的森林里,铃木倒卧在地上。
“升你怎么了?”
“我的脚被子弹打中了……”铃木抬起头痛苦地说。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会被发现的。你振作一点儿!”萌绘扶起铃木。
她摸了一下铃木的脚,然后将手移到有光亮的地方,手上满是鲜血。
两个人朝森林的深处走去,来到了一个下坡处。两旁的树枝因为碰触而发出沙沙沙的声音。他们的脸也不时被树枝划到,看来是无法回去了。
穿梭了数十米后,便能以几近滑行般的速度往下走。他们靠在一棵树旁,稍事休息。地面寒冷如冰。感觉周围还算安全,铃木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萌绘则在一旁频频擦汗。
“你还好吧?”萌绘小声地问。
铃木点点头。昏暗的光线,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萌绘站起来,将铃木留在原地。自己往回走了几步,全神贯注盯着刚才走过的路。凛冽的空气里仿佛有一丝震动,会是自己的心跳声吗?她看到远处晃动的物体,听见细微的脚步声,那个人正在一步步靠近他们。
这时萌绘想,应该要拿个小石头之类的东西丢到别的地方,扰乱对方的判断,可是这附近没有小石头,而且如果她真的丢了石头,这个动作一定会被对方察觉的。
萌绘又回到了铃木的身边。
“你不要出声啊!现在可以走吗?”萌绘在铃木耳边说。
“不、不行。”铃木感到阵阵剧痛。
怎么办……
萌绘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她看着铃小心想,一定要赶快做出决定才行。
为什么这个时候脑筋就不转了呢!
“那个人想杀的不是你,你快逃走吧!”铃木说。他好像比萌绘显得更加冷静。
萌绘在地上找到了一块大石头,她决定了。 定会成功的!萌绘对自己说。她迅速脱下身上灰色的毛衣。
“升,你把身上的运动服脱下来给我。”萌绘帮铃木脱橘黄色的运动服,套在自己身上,然后把自己的灰色毛衣递给铃木。“你自己可以穿上吗?”
铃木穿上了萌绘的毛衣。
“你就继续待在这里,趴好,不要出声。”萌绘把周围的落叶聚在一起,盖在铃木身上。
这时,不远处又传来了枪声.萌绘屏住呼吸。将铃木留在原地后跑走了,下定决心地跑走了。那个人在后面追赶,又开了一枪。
第二枪!
萌绘突然停下来看向枪声的来源,那个人在二十米开外,于是将握在左手的石块,朝那个方向用力扔去,但是对方没有反应。她听到咔咔的声音,那个人又在装子弹了。
萌绘继续往前跑,往山坡下跑,直到看不见后面的人。
拜托,你一定要跟上来啊!
没注意到地上的坑,萌绘双脚踏空了,右边的脚踝疼得钻心。她倒吸了一口气,紧咬下唇。
回过头,她看到那个人慢慢地跟了过来。
额边的汗流到嘴角,萌绘发觉那不是汗,有血的味道。
“明天早上我一定要洗澡。”萌绘自言自语。
怎么办……
她站起身继续跑,右脚隐隐作痛,她咬紧牙关继续拖着右脚跑。又是一声枪响。萌绘跌在地上,枯叶随之飞扬。
脚好痛。
她跌倒在一棵大树旁,接着整个人倒下了。
犀川醒了。他隐约听见好几声枪响,朝窗外看去,外面没有人,但枪声依旧断断续续地传来。
会是汽车排气管的声音吗?
可是这附近不可能有汽车开得进来啊。
难道是有人在放烟花……
犀川看了一下手表,还不到三点钟,他难得在这个时候醒来,总之先抽根烟吧。他走出了房间,打开衣柜,掏出上衣口袋里的烟盒。要走到会客厅才能抽实在是很麻烦,他想。于是走回房间,把窗户打开。
他拿出一根,发现盒子里只剩下了两根。犀川歪着头,有些困惑。他有个习惯,就是拿烟的时候会去数盒子里还剩几根,睡前数的时候明明还有四根。不过,他现在想不出原因。
犀川将窗户往上抬。这时,又听到了枪声,这次听得很清楚。犀川这才完全清醒过来,他戴上眼镜,走到窗边将身体株出窗外。侧耳倾听,窗外又再次恢复了寂静。他不经意地朝旁边看,发现隔壁萌绘的房间,窗户是开着的。
犀川慌忙赶到萌绘房门前,敲了一声后走进去,房里没有人。
这个西之园……
犀川不禁心跳加速,赶忙穿上外套和鞋,从萌绘房里敞开的窗户爬出去。
他来到大门前,大门此时不知被谁开了一个人可以通过的小缝。走出大门后,由于只有一条通往停车场的路,他便径直走去。
停车场没有人,只有两辆汽车和一辆摩托车,继续走下去就是森林。好安静。
“西之园同学。”犀川用中等的音量喊着。
仔细一听,这附近没有声音。犀川走到摩托车旁,碰了一下车垫,还是温的。
“西之园同学。”犀川又喊了一次。
“老师……”犀川听到一个男人微弱的回应,不是萌绘。
犀川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你在哪儿?”犀川问。
森林里的光线暗的连自己的脚都香不清楚。犀川一边辨认着脚下的路,一边朝森林的深处走去。他停下脚步,竖起耳朵。
“老师……我在这里。”一个痛苦的呻吟声传来。
犀川又往前走了几米,冰冷的空气,犀川却已满头大汗。
“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
铃木升躺在地上。犀川看到他正在发抖,还有鼻息间涌出的白气。
犀川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他看着铃木身上的毛衣,灰色,衣领有特别的花样……这是萌绘的衣服。
“你怎么了?西之园同学呢?她怎么了?”犀川靠近铃木,掸去他身上的树叶。
铃木直喊疼,犀川这才察觉到他受了伤。
“你受伤了?”
“我的脚中枪了,现在已经失去了知觉。西之园小姐和我交换了衣服,她身上穿的是我的运动服。”铃木说。
“运动服?”犀川单脚跪在地上。
“那个人要杀的是我,所以西之园小姐要跟我交换,想要引开对方的注意……”
“那个人呢?”
“那个人去追西之园小姐了。”
犀川扶着铃木回到了停车场,让他靠在车身上,并检查他的伤势,中弹的左脚满是血迹,右脚也有擦伤。
“发生什么事了?”汤川从台阶上走下来。
“汤川先生,你快去把车钥匙拿来!铃木中弹受伤了!”犀川大喊。
汤川一听,赶紧加快脚步走到犀川的身旁。他身上穿的是睡衣,还加了件外套。
“天啊……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拿。”汤川跑回去拿钥匙。
犀川觉得等待的时间特别漫长。
铃木闭上双眼,脸色苍白,身上直冒冷汗。犀川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个清楚,但此时此刻他忍了下来。
数分钟后,汤川回来了。
“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不过到三星馆的路就只有一条,我现在先开车带铃木下山,中途应该能遇到救护车。”汤川边说边发动引擎。
铃木听到了引擎声,睁开了眼睛。
犀川再次回到了森林的深处。
萌绘醒了过来。她意识到刚才自己好像是昏过去了,过了多久也不知道。
萌绘头痛欲裂,她晃了晃脑袋,尽量让自己清醒。周围仍然是一片黑暗,抬起头还看见一小片儿星空。
好像是不小心跌到洞里了,萌绘一挪动身体,就感觉右脚剧烈疼痛,可能是扭伤了。这次她试着把力量集中在没有受伤的脚上,慢慢地站起来,单脚保持平衡,站起来后才发现这个洞比想象中深很多。
不知道阿升现在怎么样了……
萌绘想尽量用单脚爬上去,但实在有些困难,而且坡度有些陡。往上大约一米处有道裂缝,萌绘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虽然视线不佳,但萌绘发现这里意外地宽敞,地面上的树根盘根错节。
那个人走了吧?
萌绘仔细听了听周围有没有奇怪的声音。她拨了一下前额的头发,脸上还粘了泥土,把扭伤的脚轻放回地面上。对萌绘来说这点伤不算什么,从小就常常磕磕碰碰的,不过父亲每次看到她受伤都很生气。所以哪怕只是一点儿小伤,她都会瞒着父亲不让他知道。
萌绘在运动服的口袋罩找到了打火机和烟盒,看来铃木也在偷偷地抽烟啊。今天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一天抽了两根烟。为了不暴露踪迹,萌绘用手遮住打火机微弱的火光,瞬间消失的火光令人目眩神迷。她又四处看了看,除了爬上去没有其他办法可以离开这里了。
现在应该已经有人在找我了吧!而且我现在既不紧张,也不觉得冷。萌绘开始自我安慰起来。
洞穴边有几条树根状的枝条垂了下来,萌绘叼着烟,想要用手抓住树根,但还是有一段距离。如果跳起来或许能够得到,不过脚实在很疼,无法用力,附近也没有垫脚石。
追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萌绘边抽烟边想。她觉得自己现在还会想这件事,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萌绘试着回想追她的那个人的模样,没有什么特征,就连用哪只手拿枪都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个成年人。
周围还是一片寂静,说不定那个人还在附近,绝对不能发出声音,至少这里暂时还算是安全的,萌绘心想。
对了,如果用土和碎石子堆成一定的高度,就可以当成垫脚石了。她伸手去摸地上有没有现成的材料,例如比较大块的石头。
过了一会儿,终于从土里挖出了一块石头。她继续用手挖,挖着挖着,好像又是一块大石头,她用力一搬,因为异常的轻巧,她跌坐在地上。
咦?
这不是石头。萌绘拂去上面的砂土仔细一看,竟然是人的头骨!
犀川确定自己听到的是萌绘的尖叫声。就算不是她,犀川也无法再考虑是谁了。他赶紧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脚步因为路上潮湿的枯叶还有眼前的树枝而有些蹒跚。
“西之园同学!”犀川大喊。
没有人回应,这下子犀川又失去了方向。路面凹凸不平,而且犀川穿的也不是平日的运动鞋,真的是越走越慢,想快也快不了。他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将手伸进口袋想抽根烟。这时,他听见有人在叫他。
“老师!”
是萌绘的声音。
“西之园同学你在哪儿?”犀川来到一棵大树下,树旁暗的看不见路。
“老师我在这里!”
“哪里?”
犀川四下张望,是萌绘的声音没错,但是看不到人影。
“我就在这儿。小心,这里有个洞。”
犀川朝洞里看,终于发现了萌绘的身影。
“你没事儿吧?”犀川跪在洞穴边问。
“我没事儿,不过我爬不出去。”萌绘的声音听上去很有精神。
于是,犀川松了口气。
“你是自己掉进去的吗?受伤了吗?”犀川贴着地面将左手伸进洞里。“来,抓住我。”
“你先拿着这个。”萌绘把什么东西递给了犀川。
“哇!”犀川吓了一跳,把头骨丢在了地上。
“吓一跳吧!哈哈!”萌绘在洞里笑出声来。
“你刚才就是因为找到这个才尖叫的吧?”犀川看着地上的头骨说。
犀川又将寿手伸出去,他抓住萌绘冰冷的手萌绘只手抓着犀川,另一只手则抓着旁边的树枝,最后终于爬了上来。
“我的脚扭伤了。”萌绘说着,但另外一只脚仍可以一蹦一跳的。“都怪这双鞋不好,谁想得到会有这么剧烈的运动啊!”
“你是不小心掉进去的?”犀川盯着洞穴。
“嗯,不是我故意要跳下去的!不过,这样反而救了我一命。”
“有人朝你们开枪吗?”犀川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翻拽着。“这样啊……香烟放在另一件上衣里忘了带出来了。算了……要不要紧?你可以先扶着我。”
“好。”萌绘微笑着,抓着犀川的手腕。
“追你的人朝哪个方向跑了?”
“我不知道。”
“你是想要代替铃木吧?”
“可以这么说吧……”萌绘得意地说,“对了,升他受伤了……”
“嗯,他没事儿,汤川已经开车带他去医院了。”
“太好了。升是在停车场遭入射击的,对方一连两发,好像是散弹枪。不过那个人应该不怎么会用枪,光是装子弹就花了不少时间。”萌绘说。
犀川听得入神,之前他就常听萌绘说起她在长野别墅射击的事。
“你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吗?”
“我完全不记得了……”萌绘摇头。“当时就只想拼命地跑,完全没去注意他的长相。”犀川大大的吐了一口气。
“这个头骨是我唯一的收获。”
犀川又往地面看了一眼。
“老师,你认为这是谁的呢?”萌绘边说边用受伤的脚指指头骨。
“西之园同学,你可是女孩了啊!不要把脚当成手来用!”犀川因为她那滑稽的动作而禁不住笑了出来。“你问我这个人是谁,我想一定是跟这个枪击事件无关的人吧。”
“是这样的吗?我觉得算起来剐刚好。”萌绘说。她双手握着犀川的右手。
“你这是什么理论啊?”
“有时候也要靠直觉的。”萌绘反驳道,“如果要跟老师打赌是升父亲的头骨也可以哦!”
“很有自信嘛,不过拜托你不要打这种奇怪的赌好不好。”犀川现在无法思考。“我们走吧!你还可以走吗?”
萌绘很自然地抓着犀川,一步一步往前走。犀川把头骨留在原地,他真的不想再看到这个东西了。方才充满孩子气的萌绘,现在又像个大人一样,护着受伤的脚一瘸一拐地走路。走到停车场时,萌绘突然停了下来。
“我还有样好东西。”萌绘说着,从运动服的口袋里掏出了烟盒和打火机,然后拿出一根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着火。犀川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师也来一根吧!”她吸了一口烟,将手中的烟盒递给犀川。
这是犀川现在最想要的东西。
停车场现在只剩下了一辆车,片山和树与铃木君枝也来到了停车场。犀川和萌绘朝他们走过去,君枝一脸的担忧。
“老师,升还好吧?我该不该上趟医院……”君枝很关心铃木升现在的情况。
“先等等汤川先生的消息吧!也不知道被送到哪家医院了。我们先回三星馆吧,说不定等一下汤川先生就会打电话来了。”犀川试图安慰君枝。
就这样,四个人回到了三星馆。君枝跟和树走在前面,犀川与萌绘跟在后面,萌绘紧紧地挨着犀川。
“你也听到枪声了吗?”上台阶的时候,犀川问和树。
“没有,是我听见汤川先生叫人帮忙。是我母亲及时打电话给医院的,所以汤川先生应该能在途中碰到救护车吧。西之园,你呢?
“没事儿,只不过扭伤了脚而已。”
“我刚才从大门出来的时候,发现门是开着的,那扇门是怎么打开的呢?”犀川问君枝。
“在主厅玄关的旁边有个按钮。”君枝没有看犀川,心里还在惦念着铃木升的状况。
“那玄关的门也是开着的?”
“嗯,是开着的。”和树说。
“现在万能钥匙还在铃木女士手上吗?”犀川再次确认道。
“现在是在我这里。不过,昨天晚上我把钥匙借给您……”
“对!我完全忘记了,我把钥匙忘在哪里啦?”犀川笑着问。
“您把钥匙放在了主厅的桌子上。”
“所以通往主厅的门也开着。”
“是的。”
“原本不用费力气从窗户爬出去啊,所有的出入口都是开着的!”犀川说。
四个人回到了三星馆。君枝按住控制钮,将大门关闭,并将玄关的门也一同上锁。
“我到那里去等电话。”说完,君枝便朝蓝色会客厅里的厨房走去。
其他三个人则来到了红色会客厅,只见片山亮子独自坐在沙发上。犀川跟亮子打过招呼后,便回到了房间。
犀川走进浴室洗手,并将外套脱下,换了衣服。因为萌绘说要冲个澡,所以犀川走出来,把浴室让给了萌绘。
走到会客厅,犀川终于可以抽烟了。此时,和树正在吧台准备自己要喝的饮料。犀川坐在亮子对面,亮子穿着前开襟的毛衣和西装裤。
“刚才我听和树说了,真是太可怕了。西之同小姐没事儿吧?”
“她还是活蹦乱跳的。等一下警方应该会赶来吧?”犀川说。
“那升昵?”
“嗯,他受了重伤,不过还不至于危及生命。”
片山亮子晃了晃酒杯,接着一饮而尽,将杯子放在了桌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亮子看着旁边自言自语。
和树还在吧台里喝饮料。
“对了,这栋房子里有枪吗?”犀川问。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亮子对于犀川的疑问,反应很强烈。
“没什么,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铃木先生以前会去打猎。”在吧台的和树说。
“和树!”亮子示意叫和捌闭嘴。
“他说的是铃木彰先生吧?”
亮子的脸色突然发生了变化。
“是失踪的铃木彰先生吧?他有枪的话,就表示这栋房子早也有咯?”
“为什么你会知道铃木的事呢?”亮子很惊讶。
“警方也知道啊!”犀川回答。
“是君杖说的吧!这个笨蛋……”亮子一副生气的样子。
“调查任何跟事件有关的线索,是警方的职责。”犀川缓缓地说。
“这跟片山家一丁点儿的关系都没有,完全是天王寺家受的诅咒。”亮子又拿起了玻璃杯。
“是因为您造了铜像的原因吗?”
“犀川老师?”亮子站起身又坐下。她很慎重地将杯子放回桌上。“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因为您刚才说起诅咒的事,请原谅我开了个无聊的玩笑。”
“没关系。事实上我觉得自己也被诅咒了,虽然这么说很奇怪。我觉得我的身体好像已经死了……一定是因为神经紧绷的关系吧。”
“抱歉,我还有问题想请教您。听说铃木彰先生将宗太郎先生的遗作《醒后的思慕》的副本交给了您。我想问的是,为什么铃木先生要交给您呢?”
“哎呀,老师好像什么都知道呢。”亮子恢复了笑容说,“我也不知道。或许铃木先生认为既然是宗太郎的遗作,交给身为妹妹的我比较合适吧。”
“为什么不是交给律子夫人呢?”
“彰知道我哥哥和律子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谁叫那女人做出这种事……不是哥哥的错。”
“铃木彰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为什么要问我呢?”
“您误会了,我每个人都会问的。”犀川微笑同答。
“我不是很清楚,因为不常来这里。”说完,亮子拿着杯子朝吧台走去。
“和树,再给我来一杯。”
“别再喝了。”和树冷冰冰地说。
会客厅一度陷入了沉寂。
片山亮子晃动着玻璃杯,和树坐在椅子上,犀川还在抽烟。萌绘走过来,穿着第一天穿的洋装,走进会客厅,跟亮子打了声招呼。她的头发有点儿湿。
“真不好意思,我没有其他衣服可以换洗了,就只好穿这件。”萌绘坐在沙发上,对一旁的犀川说。
“现在穿这件有什么不妥吗,”亮子问道。
犀川认为萌绘的意思可能是穿衣服要看场合吧!
萌绘双脚交叉。
“没有受伤吧?”亮子温柔地问道。
“额头有点儿擦伤,扭伤了脚。不过都是小伤,没事儿。”犀川注意到萌绘用一只手摸着脚。
“我借给升穿的毛衣还不错吧?那可是从加拿大回来的朋友带给我的礼物哦!”萌绘摸着自己的脚踝。
“你的毛衣没事儿,可是穿在铃木身上有点儿小……”犀川说。
“哇,毛线会不会断掉啊,”
“谁知道。你这么担心,当韧别借给他不就好了。”
“也是……我当时没想这么多。”萌绘叹口气说。
“毛衣和隐形眼镜都属于最好不要借给别人的物品。”犀川说。
亮子笑了出来。“这两位的对话真是有趣。发生了这种事,还可以开这样的玩笑。”
“犀川老师,您刚才好像问到了关于大门和玄关的事情吧。”和树问。
“嗯,因为当时我要从大门出去的时候,发现门是开着的。是谁开的呢?”犀川说。
“是汤川吧?他在老师您出去之后也跑出去了,应该是在您走到大门的时候,他刚好按下了玄关旁的按钮。”亮子说。
“不对,汤川出来已经是之后的事情了。我后来在停车场附近的树林里找到了升,才跟汤川见到画的。所以如果按照你的推测,就时间上来说是不符合的,等汤川回来可以再向他确认一次。”
“确认?有这个必要吗?您是想问是屋子里的谁开的门吗?”亮子不以为然。
“我认为丌门的人就是拿枪打伤铃木的人。”犀川又点燃一根烟,这是烟盒里的最后一根了。
“这……”亮子板着脸说,“是什么意思,”
“是有人在覆离开之前就把门打开出去的意思。”
“可能是升或是西之园小姐吧。”
“升那时刚骑着摩托车从他朋友那里回来,我是听到摩托车的声音才出去看的,不过当时大门是锁着的。”萌绘解释道。
“锁着?那你怎么出去的呢?”亮子问。
“我是爬出去的。”
“什么?”亮子的惊讶不知是缘于萌绘男孩子般的作为,还是缘于不知是谁开的门。
“所以老师是指杀人凶手在这栋建筑物里?”亮子问。
“我还不太清楚,但是有可能。”
“怎么可能!凶手不是昨天骑升的摩托车逃走了吗?”亮了脸色变得苍白。
“总之现在一切小心。”犀川只说了这句话。
犀川很少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自己也察觉现在说的话没自太多道理或真凭实据,也许是在这里待得太久了,心中觉得很不舒服。他想起了内外相反的道理,还有常识并非真理,但辩证地去看待应该会好一些吧。
在三星馆发生的事,说不定对建筑物本身来说是平常的,但对一般社会的常态来说,却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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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遥远过去之谜
(微积分方程式这种东西,是一次只看得见一个地方的人才能创造出来的。)
一早,警方便赶来针对昨晚的袭击事件进行调查取证。停车场再一次停满警车,一群警察以停车场为中心,大范围的搜查三星馆及周围的森林。但并没有明确的搜索范围,只知道中庭的北侧,也就是停车场反方向的一整块区域都被警方控制了。
不仅如此,大约二十名警察再次对馆内进行了搜查,这次还包括了天王寺博士住的地下室。另外,警方还对留在馆内的人进行了简单的询问,不过并没有找到猎枪或是其他的枪械。警方也前往距离停车场约一百五十米处,也就是萌绘坠入的洞穴中,将发现的白骨搬运了出来。
铃木升被送到津市的某大学附属医院接受治疗。当时汤川带着受伤的铃木,在途中遇到正好上山的救护车,铃木被转移到救护车上,汤川在四点钟左右跟警方一同回到了三星馆。铃木君枝后来也接到了医院的通知,在志保的陪同下,搭着停在停车场的小巴去了医院。
三星馆内只剩下了片山亮子、片山和数、汤川、犀川和萌绘,连同地下室的天王寺博士,一共六个人。
早上八点钟,馆内的搜查暂时告一段落,只剩下几名调查人员,但外面还有大批的警察。
五个人聚集在红色会客厅里,君枝不在,也就没有人做早饭了,所以去了厨房也没有用,他们只喝了和树泡的咖啡。在此之前还接到了志保从医院打柬的电话,告诉大家铃木升的状况还算稳定。
原本今天中午就可以离开三星馆自由行动的,但是发生了这种事,大家对于警方准不准许离开这件事情议论纷纷,结论是等荻原刑警到了再问个清楚。
“还没遇到救护车前,我紧张的不得了。那时候铃木已经昏过去了,幸好抢救及时。”汤川边喝咖啡边说。
“你是从玄关出来的吗?”犀川问。
“是啊,因为玄关没有上锁。难道……不是您打开的吗?”
“我是从房间的窗户爬出去的,西之园同学也是。看来玄关一直没有上锁,但更奇怪的是大门。我想警方应该也察觉到了,西之园同学出去的时候,大门是上锁的,但是我出去的时候发现大门已经开了个可以容一个人通过的小缝。”
“应该是被谁打开的吧。”汤川说。
“不太可能。怎么会有人知道我要出去,特地来帮我开门昵?”犀川补充说。
“我想,老师说的对,在我们之外还有某个人正潜伏在三星馆里。这感觉真可怕……是在半夜的时候进来的吗?”亮子说。
“嗯……”汤川没有多说,
“汤川先生曾经一度回到屋内拿车钥匙,不久之后,和树也跑了出来……后面是君枝女士吗?”犀川再次确认道。
“嗯,我很快就跟过去了。”和树回答。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包花生米,装在盘子里端过来。“等我到了停车场之后,刚好看见汤川叔叔扶着升上车,然后汽车发动的时候,君枝阿姨就来了。”
“所以屋内只剩下我跟志保……太可怕了。”亮子喃喃自语。
“凶手在袭击西之园和升之后,会逃去哪里呢?应该不会在这附近徘徊吧。”和树边吃着花生米边说。
“至少小会停留在停车场,也可能是刚逃走不久……”汤川说。
“不对,凶手不在停车场。停车场只有两辆车和升骑回来的摩托车。如果停车场之前有车,他一定会注意到的,而月我不认为那里可以隐藏其他车辆。”萌绘马上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那……凶手会不会已经躲进森林里了?警方好像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正在森林里搜索。”汤川双手抱胸。
荻原此时站在走廊边,向犀川点了点头,然后走进了会客厅。
“各位早上好,你们继续说,不用在意我。”荻原说。
可是已经没有人说话了。看人家都无意说话,荻原觉得自己有点儿自讨没趣,他走到最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警方也认为凶手还藏匿在附近。”荻原十指交叉,先开了个头儿。“我个人认为凶手不是乘车逃跑的,因为道路非常狭窄。即使凶手比汤川先生早十多分钟离开了停车场,警方的车那时已经在路上了,一定会遇到的。对了,今天各位是要离开三星馆的吧,”
亮子和汤川点了点头,彼此看了一眼。
“今天我们可以回去吗,”亮子问。
“可以,但要麻烦你们留下联系方式。还有,警方会护送各位到车站的,中途还想请各位到警局去一趟。”荻原说。
“为什么?”片山亮子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还有些问题想请教各位……”
“我觉得已经问的差不多了吧。”亮子闷哼一声。
“请别误会,只是例行公事而已,而且这对你们也比较安全。”
“安全?”汤川问。
“我们也会被袭击吗?”亮子看着荻原问。
“我不知道,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你们还是由我们护送比较好。”荻原回答。
“铃木君到底因为什么被攻击的?警方已经有了初步的线索吗?为什么凶手要袭击一个跟天王寺家不相干的人呢?”萌绘突然问荻原。
片山亮子立刻转移了视线,低头看向地上。
“我们还不清楚凶手的行凶目的,不过他的手法很大胆。”荻原说。
“医院那有警察吗?我有点儿担心志保……那里应该没问题吧。”亮子说。
“医院比这里安全,我也派部下过去了,请您不要担心。”
“再忍耐一下,我们今天晚上就可以到东京了。回到东京,一切都会好的。”汤川将手轻轻地放在了亮子的肩上。
亮子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犀川老师和西之园小姐,打扰一下。”荻原站起身对他们说。三个人走到玄关附近。荻原看到西之园穿着迷你裙,说:“哎呀,这打扮很适合你啊!”
“你是要跟我说这个,才特地带我们来这儿的吗?”萌绘笑着问道。
“啊,不是不是。对不起……目前已经针对每个人都进行了初步的侦查,但仍然是没有任何线索。”荻原说。
“是这样啊。”犀川随声附和着说。
“几乎可以确定持枪的凶手已经逃离了三星馆。”荻原看着屋外说。
“嗯。”犀川应声回答道。
“一定是这样的。”萌绘也说。
“不过……凶手之前真的藏在三星馆内吗?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荻原皱起眉头。
“这……荻原先生,在场的人都有可能是凶手。”犀川问。
“不太可能吧,还没有发现枪的下落。”
“或许被埋在了某个地方?”萌绘说。
“正在调查。不过要是真埋在地下了,应该早就被我们发现了。”荻原微笑着说。
“白骨的事情呢?”萌绘问。
“关于这个,我们找到了全部的遗骸,已做过调查了,据推测已经死了好几年了。话说回来,西之园小姐,你的脚没事儿吧?”
“没事儿。虽然还有点儿疼,但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儿的话,我就麻烦了。你可是VIP啊,昨天上头还特别交代过……”
“上头?有谁在天花板里吗?”萌绘开玩笑的说。
“听说失踪的铃木彰先生有打猎的习惯。”犀川面无表情地说。
“这样啊……”荻原拿出了记事本。“我会参考的。您是听谁说的呢?”
“片山志保……不对,是和树。”
“荻原先生呢,有没有得到什么新消息?”萌绘问。
“没有,警局里也没有接到任何报告。之前派人曾去调查过天王寺律子与天王寺俊一生前的交际圈,但还是没有结果。”
“你觉得凶手的动机是什么。”犀川点了一根烟。
“也许是某种怨恨……现在我还不敢断言。如果加上十二年前的天王寺宗太郎,天王寺家的人屡遭杀害,这很不正常。还有铃木升与西之园小姐的被袭事件,看样子也不像是凶手计划好的。还有,我还想到了那只被当成凶器的花瓶,也仍有许多不解之处,这都不是用一般的思路可以解决的,特别是昨晚的事更让人纳闷。可以确定凶手打算狙击铃木升,而西之园小姐是误打误撞才……我认为凶手当时在等铃木升回来,但为什么要攻击他呢?”荻原说出了目前自己的想法。
“我想铃木他自己应该知道。”萌绘突然说。
“为什么,”
“因为他也是天王寺家的一份子。”萌绘冷淡地回答。
荻原看着萌绘。“请问……这个……”
“西之园同学,只凭臆测是不够的。”犀川提醒道。
“不要紧,请你继续|兑。”荻原右手拿着笔等待着。
“如果铃木的父亲是天王寺宗太郎,那这次的狙击,还有十二年前的人为意外事故,都能够得到合理的解释。”萌绘说。
“怎么说?”荻原听得入神,表情有些呆滞。
“就是说,凶手想要完全断了天王寺家的血脉。”
“我不这么认为。片山家跟天王寺家也是有血缘关系的,况且天王寺博士还健在。”犀川说。
“我指的是天王寺宗太郎家的直系血亲。”萌绘补充说。
“无论如何,从这一点去思考杀人动机实在有些艰难,而且还是过了十二年后的今天。”
“凶手不是为了天王寺家的财产吗?天王寺博士已经八十多岁了,而且天王寺家血脉断了之后,既得利益者就是片山家了。我调查过天王寺家的资产了,那可是个天文数字啊!”荻原说。
“片山家也很有钱啊。”犀川说。
“钱对他们来说是多多益善吧。”
“可是……”犀川本想继续说但是欲言又止。
“不管结果如何,我还是打算好好调查一下片山家。谢谢你们,我先告辞。”荻原出厂玄关,朝大门口走去。
正午前,馆内的每个人又全部接受了一次盘问,负责询问的是两名年轻的警察。由于铃木升的伤势已经稳定,铃木君枝与片山志保也在中午前回来了,所以警察对她们两个进行了盘问。
犀川与萌绘在无聊的问答结束后,打算去停车场看看。此时森林的搜查行动已经告一段落了,停车场聚集了大批的警察。
“警方非常认真啊。”犀川边抽烟边说,他们站在通往停车场的台阶上。
“应该不是外人所为吧?”萌绘问。
“可能性很高。从事情一开始,我想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吧。”犀川往回走。
“这样的话,范围就缩小了。现在一共有九个人,去掉老师跟我,还有医院里的钤木.就剩下天王寺博±、君枝女士、汤川先生,还有片山家共六个人。”萌绘跟在犀川身后。
“凶手还是有胜算的。”犀川只说了这句话。
“胜算?”
“对凶手来说。”
“嗯,没错。好像没有线索可以抓住凶手。”
“说不定这也在凶手的掌握之中。”
两个人走出厂大门,朝铜像方向走去。
“六个人当中,有四个人已经回东京了,警察还真放心。”萌绘说。
“我们不也要回家了吗?他们还要回东京参加天王寺家的葬礼呢,这家人的背景都不得了啊。”犀川微笑着说。
“从明天起,三星馆就只剩下天王寺博士跟君枝女士了……没问题吧?”
“两个人应该不会怎样的。如果其中一个被杀,另一个人就是凶手了。”犀川抬头看着铜像。
“老师这么说,那三个人也成立啊!你看,如果A被杀,就剩下无罪的B和凶手C。凶手C心知肚明,所以也不敢对B下手,这样说也可以吧。”
“如果地球上只剩下三个人,你的说法就成立。那四个人呢?”
“四个人的话D杀了A,B怀疑人是不是C或D杀的,而C怀疑B或D。这样就无法肯定凶手是谁了。没意思。”
“只要再加入一个没有犯罪的人,就可以肯定凶手是谁了。这很有趣啊……三点就可以包含一个平面,四个点就不一定了。”
“因为是三维空间对吗?”萌绘说。
他们渐渐远离了铜像,慢慢走向三星馆。
“曾经有个有奖问答的游戏,在太空船里飞出纸飞机会有什么结果?也就是纸飞机在无重力的环境下会怎么飞?我把答案用电子邮件寄过去,结果还得了一块奖牌呢!”
“哇,怎么飞呢?一定实际操作过吧?”萌绘兴致勃勃地问。
“当然了。那时候航空科学系的老师也参加了,我们进行了一场异常激烈的讨论。大部分的人认为纸飞机会翻个跟头,或是会往上漂浮,还有人使用模拟飞行器进行分析。”
“如果失去重力,就仅剩下浮力了,所以纸飞机应该是浮在上面对吗?”
“这是个三维空间的世界,旋转轴就只有上下、左右、前后共三个。如果往前飞出纸飞机,上下左右的轴略倾,机尾遇到空气后便会折返。由于纸飞机会顺若轴的方向前进,如果前后的轴也歪了,就会失去复原力。”
“好难啊……”萌绘皱起眉头。
“其实很简单的。三个旋转轴中只有前后轴比较特殊,当纸飞机往前飞时……”
“结果答案是什么?”
“纸飞机会以前后轴为中心旋转,这只是个单纯的数学问题。”
“我觉得比较像力学。我还是不懂,纸飞机在有重力的环境里,为什么不会旋转着飞行呢?”
“因为它会往下落,这就表示已经修正了前后轴的倾斜度。”
“没办法,我还是听不懂。为什么我们要谈这个话题呢?”萌绘叹了口气。
“可能是因为没有第三个人告诉我们已经跑题了吧。”犀川说。
君枝为大家准备了简单的午餐,犀川津津有味的大口吃着。片山家和汤川吃完饭后,像是逃命一样的,快速离开了三星馆,开车的人还是和树。因为中途还要绕到警局,到了东京可能会很晚了。据送行的君枝说,警方派了一辆警车跟着。
犀川和萌绘吃完饭后,坐在会客厅里聊天。他们聊的不是杀人事件,而是有关推理的事。萌绘兴冲冲地跟犀川说了一堆,犀川没看过推理小说,只能任凭萌绘一个人口若悬河。
下午一点钟的时候,君枝端着食物走出了厨房,准备要送午饭给天工寺博士。她会不会是为了这个才从医院赶回来的呢?犀川心想。
过了几分钟后,君枝回来了。
“抱歉,我想跟天王寺博士打声招呼。”犀川对着正要走进厨房的君枝说。
“我想老爷不会见您的。”君枝用极其少见的口吻,果断地说。
“果然……”犀川看了看萌绘。
两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收拾一下行李准备回家,其实犀川只花了十秒钟就收拾完毕了。他决定整理完后,到会客厅等萌绘,但距离搭电车的时划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萌绘整理完,便从房间走了出来,她穿着跟来时一样的衣服。
“我到昨天以前都还不想回去……但现在想跟老师一起走。”萌绘来到了会客厅。
“这是一定的,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的。”
“嗯。”萌绘点点头。
犀川边抽烟边看着一号房。
“我们再去那个房间看看好不好?”
“好。”
一号房的门没有锁,两个人扭动门把手,悄悄地走进去。一进门,右边是浴室,左边是个小衣橱。床离门口大约还有三米,是间非常宽敞的单人房,比犀川跟萌绘住的三号套房还要大。
床单上的黑红色血迹还在。但没看到地上的铁制花瓶和红色的花,不过其他的摆设都跟案发时一样。床单还有枕头都确躺过的痕迹。
“这里会不会是禁止入内的啊?”萌绘小声问道。
“我才不管那么多。”犀川淡淡地说。
“应该是不能进来的。”
“可是已经进来,。”犀川笑着说。
“老师,你看过床之后,发现什么了吗,”
“也不是没发现……我现在还不敢肯定……总之,这个房间应该是破案的关键。住在房间的人最终死在外面,住在隔壁的人却死在这里……我不认为真相就是这样的。”
“你不认为?老师现在说的不就是事实吗?”
“或许吧,事实上……你不觉得铜像消失的事情更有意思吗?”
“我们把喝醉的天王寺夫人扶到这里的时候,你没有在场吧,”犀川换,一个话题。
“嗯,跟老师一起的是俊一、升,还有和树吧?”
“还有君枝女士,是她开的门。我记得那时候一进去,看到床单应该是没人睡过的样子。我们将天王寺夫人挟到庆上,然后……对了,床边的花瓶里插着红色的花。哎……我只想到了这些。”
“然后你们帮天王寺夫人盖上被子。”
“嗯,但没有帮她换衣服……”犀川补充了一句。
“天王寺夫人已经醉得站都站不稳了,你们也没办法帮她换衣服。话又说回来了,当初是谁又是什么时候说天王寺夫人已经醉了呢?好像是……俊一?”
“是的。这之前的过程都还算正常,但是总觉得一切都太巧了。天王寺夫人会不会吃了安眠药?那时候,她几乎已经睡着了。”
“嗯。”
“我想到了另外一点。天王寺夫人出去的时候,床上很乱。通常下床的时候,如果看到床单凌乱,多少会整理一下吧?”犀川说。
“没错……”
“天王寺夫人倒在铜像旁之后,过了不久,就发现遭重击的俊一倒在一号房的地上,血迹是在那时候沾上的。”
“我无法想象天王寺夫人出去的样子,即使是被人带出去……对了,西之园同学,如果要抱着还在睡眠状态的人走出去,这样还有办法去把床单铺好吗,怎么想都有点儿不正常。”
萌绘侧着头没有回答,可能会说不知道吧,犀川想,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犀川放弃了。
两个人走出了房间,再次回到了会客厅。跟荻原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十分钟,行李也都收拾好了,没什么事可做,他们只好果坐在会客厅里。
屋子里静悄悄的,有种不自在的感觉。警方好像还在屋外继续搜查。天王寺博士在地下室,铃木君枝在厨房里。三星馆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什么都没解决就回去了,真不甘心!”萌绘坐在沙发上,双脚交叉。
“如果只有铜像消失之谜就好了。”犀川拿出香烟。“结果我们莫名其妙被卷入了杀人事件,你还为此受了伤,让我也感觉很累。”
“我还是第一次过这样的圣诞节。呵呵,如果没有发生这么多事,我就可以跟老师多聊聊了,聊些别的……毕竟好不容易才可以跟老师同房的。”萌绘喜滋滋地说。
“对啊,我都快忘了现在是圣诞节了。”
但在三星馆里发生的种种,都好像和节日的气氛无关。没有人带礼物,也没有人吃到丰盛的大餐,更别提三星馆里没有圣诞树或是任何应景的装饰了。
犀川只想起了圣诞夜,天乇寺博上用低沉的嗓音跟大家说“圣诞快乐”。或许三星馆里的生活,是无法以普通的历法来计算的。
犀川吸了一口烟。
“老师,时间到了。”萌绘看了看手表。
犀川早就在沙发上打起盹来。当两个人起身走到玄关时,看到君枝正在主厅打扫卫生,犀川与萌绘跟君枝打了声招呼,君枝的表情依旧憔悴,真是可怜。
来到铜像面前时,他们很自然地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一下。萌绘在止到大门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铜像。
如果只要解决铜像消失之谜就好了……
萌绘心想。如果没有杀人事件发生的话,她一定可以破解铜像消失之谜的。
荻原在停车场等他们。萌绘先上了车。
“老师,我们保持联络。西之园小姐,也谢谢你。”荻原说。
“对了,我们还没交换名片呢!请稍等……“犀川掏了掏口袋,好像没找到。
“我是警察。您印在名片上的内容,我们早已熟记在心。那么,路上请小心。”
开车的人是位年轻的警察。
“请司是到津市车站吗?”
“是的,麻烦你了。”说完,犀川打了个哈欠,马上就又睡着了。
萌绘看了一下外面的风景,也觉得有些困意,便用手撑着脸颊,闭上了眼睛。
她想起了小的时候妈妈曾经带她去科学馆看过一次天文展,唯一的次。那时,她还带了自己的橙色望远镜,外型很可爱。直到现在,萌绘还记得母亲当时的表情。
汽车转了个弯,停在红灯前。萌绘睁开了眼睛,她觉得刚才好像做了个梦。警车继续开往津市,萌绘转过头来,发现犀川已经醒了,静静地看着窗外。
“西之园同学,你还记得冬季的大三角是由哪些星星组成的?”犀川突然开口问道。
萌绘很惊讶,因为她刚好也在想这个问题。
“好像是大犬座的天狼里( Sirius)、猎户座a星(Betelgeuse,也称参宿四),还有小犬座的南河三 (Procyon)吗?还是金牛座a星(Aldebaran)’”
“不错,我记得金牛座a星不是泛指金牛座。大三角指的是大犬座、小犬座以及猎户座。”
驾驶座的年轻警官似乎对他们两个人的话题感到有些诧异。
“读小学的时候,在补习班里学过猎户座中的一等星是参宿四相参宿七(rigel)。”萌绘说。
“西之园同学,你也去过补习班吗?我以为你都是请家教呢。”
“也有家教啦……可是后来都被我赶走了。所以才会去补习班的……还是妈妈帮我报的名呢!”萌绘想起了往事。
“我想西之园博士是不会逼你学习的。”
“没错,都是妈妈在管我念书的事情。我跟她说我讨厌去补习班,她就说,如果我考第一名就可以不用去了。”
“嗯……很难想象。我的印象里,你母亲是个温柔的人。不过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可以体会她的良苦用心。”
“怎么说?”
“后来,你只好去上补习班了?”
“嗯,可是我很快就变成班上的第一名了!不想去补习班的念头成为我的动力,呵呵。”
“总之,漂亮地打了一场胜仗……”
“是啊,我妈妈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做吧,她总是有方法治得了我……”萌绘说。
此时萌绘的笑容突然消失,她急忙将头转向窗户那边,有时候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为了不让犀川发现,萌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冬季大三角……真是令人怀念啊。”
“参宿四是颗橘红色的星星,参宿七则是蓝白色。三星馆右边的球体照明是红色,左边是蓝色……或许跟星座有关。”
“猎户座的腰带不都是白色的吗?”
“如果建筑也是白色的,那就有意思了。”犀川说,“还有,猎户座腰带三星下方不是还有M42猎户座大星云吗?铜像的位置跟星云是一样的!”
“好像是的。”
“为什么铜像的正面会朝着三星馆呢?”犀川的口气突然认真起来。
“嗯,一般来说,铜像应该是要面对大门才对……啊!我知道了!因为要跟猎户座同一方向。”萌绘说。
“可能是吧,毕竟这栋建筑是片山基生精心设计的。从三星馆看过去,猎户座和奥利安铜像几乎是同个方位,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可惜昨晚没时间看星星……”
警车沿着圆环,开到了津市车站的后门。犀川和萌绘向驾驶席上的警察道谢后,下了车。离开车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犀川看看手表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大学附属医院里有一个我认识的朋友,我打个电话问问情况。”说完,便走向路旁一排的绿色电话亭。
萌绘将行李放在脚边,双手插在口袋里。她看到犀川在电话亭里说话的样子,又将视线转向了车站的周围,后站停满了自行车,这附近没什么高大的建筑物,路上的行人也都行色匆匆。
参宿四是在左上角吗?
萌绘思考着犀川刚刚说的话。在萌绘的记忆里,长方形的猎户座左上方是橘红色的参宿四,右下方是蓝白色的参宿七,可是三星馆腹地四个角落的照明都是白色。她曾经走近看过,发现灯塔型的照明灯具是无法进入的,这只不过是建在砖墙上的金属装饰品。四个角是白色,三星馆从左至右分别是蓝色、白色和红色。相比较之下,建筑物的灯光设计的确简洁。话又说回来了,铜像就没有照明设备。
犀川曾说,三星馆的设计意念是内外相反,但这种说法萌绘不太能接受。她觉得这只是建筑师一味的固执而已,并且强迫对方接受自己的价值观,态度极其傲慢。
“脑外科有个医生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去看看吧?”犀川打完电话回来说道。
“好!”萌绘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她实在不想就这样回家。
“你要不要先打个电话回去?”
“没关系啦!”
“不行,诹访野会担心你的,你打电话,我去换一下车票。”犀川拿起行李,走向车站服务台。
从车站搭出租车到医院,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四点。
萌绘感觉周围的环境很陌生。津市是三重县政府所在地,人口不到二十万,大都是狭窄的街道,没有高楼。十五层的大学附属医院大概是这附近最高的建筑物了,医院好像靠近海边。萌绘一下车,就闻到了海潮的气味。
犀川走到医院的服务台前问了几句就回来了。因为开着暖风,室内暖暖的,还掺杂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
他们坐在位子上等了一会儿,从远处走来了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嘿,创平,好久不见。”是个大胡子、戴着眼镜的男人。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对不起啊,邦明,贸然来打扰你。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犀川握住对方的手。
“这位该不会是……你夫人?”男人睁大眼睛看着萌绘。
“是我的学生,叫西之园。”犀川回答,“西之园同学,这位是田中邦明医生。”
萌绘向田中点头致意。
“吓我一跳啊!差点儿要说你居然娶了这么一位年轻的太太。啊,抱歉抱歉……”
“创平,你还没结婚吗?”
“是啊,还没。”
“这样不行啊。”田中的口音有浓重的那古野腔调。“你妈会担心你的。差不多该定下来了。为什么还不结婚呢'”
“邦明,你应该已经当父亲了吧?”
“什么话?当然了,老大都已经上小学了,三个女儿照顾起来很费神的。对了,你说你朋友叫?”
“他叫铃木升,今天一早被送到这里来的。我们想见他一面。”
“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说完,田中朝服务台走去。
“这位先生感觉很友善呢!”萌绘对犀川说。
犀川的高中同学都直接叫他创平。由于他念的是那古野当地有名的私立高中,N大土木工程系的喜多副教授也是那所学校的学生。之前萌绘第一次听到他们两个互相直呼其名,觉得还很新鲜。萌绘从初中到高中念的都是女子学校,女生之间是从来不会连名带姓一起叫的。原来男生之间也是这样啊,萌绘当时是这样认为的。萌绘从来没直呼过“创平”,她只是想想,都会忍不住脸红。
“有时候想要叫出对方的名字,却有那种叫不出来的窘迫感。”萌绘说。
“对啊,这样还真是挺不好意思的。特别是以前老是用音读去叫别人名字,结果接到对方的电话,反而想不起人家名字的正确读音,邦明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老师的话,‘创平’本来就是音读吧。”
这时,田中走了过来。
“铃木升今天谢绝访客,不过我直接问了他的主治医生,他说不要紧。”田中边走边说。犀川与萌绘跟着田中走到了大厅的最里面,进了电梯。
铃木升的病房在八楼,电梯门一开,就看到病房门口站着一名警察。田中告诉他们自己办公室的位置后,就直接乘坐电梯下楼去了。
“我是犀川创平,听荻原刑警提起过吗?”犀川故作正经地对警察说。
年轻的警察好像不太清楚他们的来意,交涉了几句后,终于准许他们进去了。全白且明亮的房间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铃木升正躺在床上休自、,手背上打着点滴,被子盖住了脚,所以看不到受伤的部位。他听到了关门声,眼睛睁开了。
“犀川老师……还有西之园……”铃木小声地说。萌绘觉得他好像瘦了一圈儿。
“精神看起来还好。我们是偷偷进来的,你要保密啊。”犀川边走近床边说。
“两之圆,谢谢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毛衣有点儿脏了,我就放在那边。”铃木看着萌绘。
“没错,我就是特意过来找你拿回毛衣的,呵呵。”
“凶手抓到了吗?”铃木问犀川。
“还没。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嗯,怎么说呢,就是觉得自己很倒霉。”
“没有看清楚凶手的长相吗?”
“我之前跟警方提过……那个人跑去追西之园,后来又回来了,还和我擦肩而过。当时我非常害伯,不敢看他的脸,也不敢动,所以什么都没看到。”
“你觉得那是男的吗?”犀川问。
“是的,有可能。西之园觉得呢?”
“我完全没有看到对方的样子……”萌绘回答说。
“对不起……”铃木升有气无力地说。
从病房的窗户看出去,是伊势湾,远方还有船在行驶。
“想有另外一件事。一号房里面的花瓶是一直放在那里的吗?”
“嗯,听说好像是宗太郎叔叔买的。每次律了阿姨来,母亲就会要我买些花插在瓶子里。”
“没有其他相同的花瓶吗?”
“只有一号房有。”
铃木抬头看看点滴瓶,对犀川他们说:“这瓶快滴完了,护士等一下就会过来的。”
“对了,我都忘了,再问一个问题就好。”犀川一脸认真地说,“我们等一下就会回那古野去了,在这之前我想要问你……”
“我父亲的事情吗?”
“嗯,你的父亲是谁?”
“天王寺博士。”
“你的意思是……天王寺宗太郎吗?”
“不,是天王寺翔藏。”铃木升表情严肃的看着他们。
萌绘听完倒吸了一口气,犀川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博士至少也有八十岁了吧?你今年……”
“十九岁。”
“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吗?”犀川还是不敢相信。
“应该吧,不过从来没有人问过我。”
“你是听你母亲提起的吗?”
“不是,我母亲不会跟我说这些的。我高中的时候问过博士,是他亲自告诉我,我是他的儿子。”
犀川和田中在办公室里聊了三十分钟。田中从报纸上得知了昨天发生的事,问了犀川几个问题,不过犀川没办法进行详细的解答。接着,团中就聊起了高中时代的旧事,例如班主任的近况,班上同学现在在哪里高就之类的。萌绘在一旁捧着热茶,迟迟无法入口。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微笑着听两人的对话,好像并役有因此感到无聊。
犀川与田中道别之后,便和萌绘离开了医院。与多年未见的老同学聊聊往事,还是很开心的。他们坐上出租车返回了律市车站。
犀川回程坐在靠窗的位置,这时窗外已经是一片昏暗了。之前电车进站时,萌绘请犀川代提行李,自己跑去买热咖啡,于是犀川提着行李先上了车。
这辆电车旁又停丁别的列车,无法看见另一例的风吊。犀川贴近窗户仔细一看,旁边列车的车体凹凸不平,好像用特别的涂料涂过。
突然,列车开始缓慢行进,犀川吓了一跳,他以为隔壁的车厢正往反方向行驶。萌绘还没上来,犀川撑起上半身看了看车门。
月台已经响起了列车即将开动的铃声,犀川有点儿担心,他起身到车门处,可是车门已经关闭了。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萌绘手上拿着杯子从车厢与车厢间的自动门里走了进来。
萌绘将咖啡递给犀川,脱下外套,坐在座位上。
“你去了这么久啊。”
“因为老师不喝罐装咖啡啊。”
“谢谢。”
黑咖啡可以让他的头脑清醒。犀川常想,冰的或是加奶精、加糖的咖啡,都不是真正的咖啡。罐装咖啡是种令人堕落的饮料,他觉得那不是咖啡,而是另外一种液体。以前他曾看过一句广告词,“地狱般地炙热”,用来形容咖啡也很贴切,那种最初的热度是咖啡的生命。这种地狱般的刺激,在犀川胸中蔓延烧灼,头脑也跟着慢慢运转起来。
嗯……
一个声音在脑中回响,犀川赶紧闭起双眼,瞬间浮现的感觉……这种不协调感……就像是要小心翼翼地保护易破的肥皂泡。犀川屏住了呼吸。不过,犀川觉得这种行为只会造成相反的效果,明明记起来的事情,却在下一秒钟忘记了。
明明闪过了一个念头……
犀川经常出现这样的状况。他慎重地拿出香烟并点上了火,好像在进行一个庄重的仪式。车厢里可以抽烟,如果是禁烟车厢,大概很难追回那稍纵即逝的念头,香烟在此时扮演着追寻的角色。如果吸烟者的寿命不长,那就是因为这运转的时间在费神吧。此时的香烟具有某种程度的魔力。
犀川望着窗外漆黑的夜,朝地面看去,可以看到电车的两道铁轨。小的时候,只要是坐火车,他就喜欢直盯着旁边的铁路或是电气化火车上连接的电线。
幼时的犀川,走路的时候不管是自己一个人或是牵着母亲的手,总是低着头。因为他在熟一共有几个台阶、有几块砖、有几条街道、几根电线杆……他喜欢边走路边数东西,母亲为此还曾经担心了好一阵子。烟没抽完之前,犀川继续思考着。
萌绘看着犀川,手中端着的咖啡还是很烫,她不敢喝。犀川则喝了几口咖啡之后就一直看着窗外,另外一只手夹着点燃的香烟,但是没有抽,眼看烟灰就要掉落了。
“老师,你怎么了,”
犀川没有回答,他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不过他倒是把烟灰弹进烟缸。
萌绘又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他开口。车窗映出了犀川的脸,那是一副“别来烦我”的表情。如果是在研究室里,萌绘就会默默离开。她在父亲的书房里也是这样,所以早就习惯了,那是一双与外界绝缘的眼神。
萌绘很难分辨出现在的犀川到底是心情不好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但从眼神中多少也可以看出些端倪。可以确定的是他的思虑已经远远超过了眼晴所能触及的东西,他的思维已经远远超出了感官上的体会。
萌绘放弃了,她转过头去,刚巧看到隔着便道的邻座上,有个上班族模样的中年男人看着她。男人与萌绘的眼神交汇,匆忙转移了视线。
萌绘将面前的小桌板放下,把咖啡放上去,将整个人贴在椅背上,左手托腮,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即使有车内广播也充耳不闻。邻座的男人又再次把目光转向了她。
她明白犀川沉思的原因不止一个,许多难以置信或尚未理清的事让真相越来越模糊,心情自然好不起来,不愉快的程度好像热膊腾的比萨掉在了地毯上。
老师一定在想事情。
萌绘想跟犀川说话,可是她找不到新的话题。说不定犀川的态度表示他就快要想出什么来了,这未尝不是好事。
在三星馆的时候,犀川话还算很多的,这是他对外的一贯模式,真实的他并非如此。在萌绘的眼中,犀川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现在的沉默大概是对前三天的补偿吧。
萌绘也觉得自己跟犀川属于同一类人,不善与人交往、沉默寡言。明明是狡猾的兔子还非要装成乌龟,明明是乌龟又想装成狡猾的兔子。每个人都戴了好几层面具。
她试着喝了口稍凉的咖啡,喝下的瞬间,从嘴巴、喉咙,直到胸口都暖和了起来。
俗话说,好了伤疤忘了疼……
形容得真贴切,萌绘不禁苦笑。能够因为自己无聊的笑话而转变心情,证明萌绘的性格也存在着多面性。
老师可能已经有所发现了吧。
萌绘又看了一眼犀川,心里不断的在揣测。她喝完了还未完全冷却的咖啡。
犀川和萌绘在那古野的餐厅一起吃过晚饭后,犀川送萌绘去坐出租车,自己则是继续转乘地铁回N大的研究室。
回到研究室的时候已经八点多钟了,研究室的灯是暗的,平时助理国枝桃子都会待到十点钟左右,今天好像提早回去了。校园里也没有学生的身影,大概是到了年关,学生们都回家了吧。
犀川打开走廊的灯,拿着钥匙打开了研究室的门,拿了水壶帮几株赏叶植物浇了浇水,然后打开电脑,接着将外套挂在了衣帽架上。等待电脑开机的空当,拿出了一根烟。
登录电脑后,开启邮件管理系统收信,一共有二十几封之多。大部分都是事务性的联络,犀川看过之后就删除了。剩下的几封与研究有关,他便仔细地阅读后存档。桌上也有一堆信件,应该是国枝帮他收的,她有研究室的钥匙。犀川觉得这位助理不善言辞,但交办的事情都能一一完成。
犀川坐在椅子上,嘴里叼着烟。电话响了。
“喂,”
“晚上好,犀川老师。我是三重县的刑警荻原。你们已经安全抵达了吗?我之前打电话去您住的地方没有人接,有点儿担心。”
“我和西之园同学中途绕去了别的地方,所以回来晚了。”
“你们是不是去了医院?”荻原问。犀川猜到了他会问这个问题。
“抱歉,因为我有些事想当面问他。”
“没关系没关系。那铃木升跟您说了什么吗?”
“他说没看到凶手的长相。”犀川回答。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是有关他父亲的事情。”
“呃……”犀川没能蒙混过关。
“他的父亲应该就是天王寺宗太郎吧?”
“不对。是天王寺博士。”
“啊,您说什么?天王寺翔藏博士?”
“好像是的。”
荻原停顿了几秒没说话。
“那么……铃木升就是天王寺宗太郎与片山亮子的弟弟?是真的吗?我实在很难相信。这到底怎么回事,老师?”
“嗯……”
“‘嗯’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不过好像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是没错啦,可是……”
“荻原先生,我今天问到的跟接收到的情报就这么多了。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我这儿吗?是的,这个……首先是那具白骨。我们在那个洞穴发现了类似遗物的东西,但不属于铃木彰,我们还找到了一只装有驾照和钱的皮夹。”
“这个人的死亡时间确定了吗?”
“报告还没下来,我也不太肯定,可能已经死了五年以上吧。铃木彰八年前曾将天王寺宗太郎的小说副本交给了片山亮子,只能说至少八年前他还活着。”
“可以用牙齿或其他方式比对出来吗?”
“暂时没办法,警方目前还没找到跟铃木彰有关的其他物品。”
“已经知道死因了吗?”
“只是知道不是外伤致死,除此之外目前其他无法判定。”
“哦……”
“之前我们将铃木彰列为首要嫌疑犯,可是越深人调查越发现他可能是清白的。”
“东京那边的片山家呢?”
“还是查不出任何线索。”
“天王寺律子生前和一个制片公司的老板同居过,这个男人两周前人在欧洲,之后还去了几个地方。天王寺律子没有与人结怨,他的儿子天王寺俊一也是。母子虽然生活富裕,可是平日作风还算低调。我们还查了关于天王寺俊一的私生活,意外地发现他没有女朋友。母子都有借款记录,但金额不大。”
“特意跑到三重县犯案也太奇怪了。”
“是啊。接下来是有关片山家的调查……”荻原的话说了一半。
“然后呢,”犀川感觉得出来,会有一个十分惊人的调查结果。
“五年前死于癌症的片山基生……其实还活着。”
“嗯?”犀川坐直了身体。
“我当时听了也很震惊。”
“为什么片山家的人说他已经死了呢?”
“我们没有查到片山基生的死亡证明书,他没死。”
“你确定?”
“嗯,至少户籍上是这么写的。”荻原说。
“和树跟我说过……不对,汤川也跟我说过……”犀川还是不相信。
“任谁都会以为他已经死了吧。”
“你的意思是?”
“我还是不太明白。总之明天我会去东京拜访片山火人。这件事……仍是一头雾水啊。”
“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先这样吧,明大再和您跃络。”
“好,我明天都会在学校。”
“好,再见。”
犀川挂上了电话,直直的坐了好一阵子。没有掐灭的香烟在烟缸里,烟雾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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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才建筑师之谜
(源于回归造型指向的运动根本不可靠,无法只凭借新鲜感成立。)
十二月二十七日星期三,犀川一大早就开始工作了。
大学的老师们是在二十九号开始放假的。对犀川来说,如果按照地球自转规律来定义年终年末,整个自然界并没有特殊之处。这几次过年,他也没有特地回过老家。
学生大部分都过年放假了,学校里很是清净,基本上都没有什么电话,对于这样倒是可以集中精神工作,这是件好事对于犀川而言。他平常上班的时候,他可是忙得废寝忘食。此时,他却有种百无聊赖的心情,回想起在三星馆那些事。
已经中午了,为了调整下心情他想去外面走走。刚下楼梯,他转身朝建筑系的图书馆走去,他来找一本片山基生的作品集。
这本书是五年前发行的,书的版型很大,书里除有介绍作者的出生年月以及毕业于K大学之外,就没有其他更详细的叙述了。如果他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是五十七岁。犀川还找到了一张很旧的照片。
照片显示的是片山基生穿着做陶艺的工作服制陶,留着很长的头发,消瘦的脸庞戴着一副黑色的眼镜,感觉有些像天王寺的博士,看来片山亮子选择了跟父亲一种典型的男人。
片山基生的作品,主要是在二十年前中扣掉五年的十五年间建造的,大部分以木结构住宅为主,像三星馆这样的水泥建筑简直凤毛麟角,建筑特色是大范围的空间设计。
片山的作品获得过很多的奖项,有些获得奖项连犀川都没有听说过,其名称有:“太阳之家”、“骨之家”、“海潮之家”等等。
书里还大篇幅地介绍名为“太古之家”的三星馆,里面有竣工后的照片、平面图、立面图和断面图。这栋建筑物是他最典型代表作,展示了他对于室内设计的重视,而很少介绍建筑物的外观。不过片山也很注重于室内的空间感,不会局限于家饰或摆件等表面的东西。也许他认为室内设计可以彰显出外在的本质吧。另外还有几张黑白的照片:高挑的天花板、台阶、有落差的地板等等,都是片山独有的特点。这里面唯一的一张全景照是从三星馆北面上空拍下来的,但没有夜景。
这张三星馆全景的俯拍和平面的配置图都没有铜像的踪影,也许当初设计时并没有考虑进去,完工之后才另加刊哪里的吧,犀川心想。不仅如此,书里的图片没有任何的描述天王寺博士所在的地下室。它不可能是完工后再建的,可能是基于某种原因不便于公诘于世。
内容以“内宇宙”和“外宇宙”来形容三星馆,这跟犀川几次见到三星馆感觉如出一辙。片山作品的共同点是“精神上的室内空间膨胀感”,这就是三星馆所表现的极致。
犀川拿着这本借来的书走出图书馆,他已经没有了散步的兴致。回到研究室,打算把累积在桌上的期刊看一遍。不过,他却心不在焉。
傍晚,犀川本想出去走一走,但他还是不甘心丢下手里的工作,心情却像铺开的纸团一样纵横交错。
山的对面是N大的校门,腹地广大,盘踞在山丘上教室的小路,是犀川平时的散步路线。他在冷风中独自漫步。
中午前萌绘去书店买了《醒后的思慕》这本书,然后在书店旁边的意大利面馆吃了午饭。她是一边吃着饭,还一边看着这本书,也就是看了十页,就感到无聊而哈欠连天。这种小说跟她八字不合。
天王寺宗太郎是位人气很高的作家,他的作品无论长短篇小说,还是幽默小品文都很擅长。但他的大部分被化为了科幻类小说,有少一部分是推理,同时也积极地尝试不同类型的写作方式。萌绘以前读过两本他写的悬疑小说,感觉中还是不错的。
但是,这本《醒后的思慕》和宗太郎以前的作品完全不同,至少萌绘知道这不是天王寺宗太郎的风格。又重又厚的一本书,对哲学深意的描述很多。只看了十页写的什么意思理解不清,萌绘知道这是本纯文学的书(虽然她对文学而言学术肤浅)。总之,对她这种纯学理科的女生而言,这本数一数二的畅销小说实在无法让她再往下继续,真不敢相信这是本让大家很受欢迎的书!
其实萌绘基本上不看日本作家的作品,去看电影也是挑外国的看。这到底是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也许是她接受不了那拖长得情节和很深的哲学吧。
从面馆出来的萌绘上了她那流线型的红色跑车,汽车发出了沉闷的引擎声,缓缓地驶出了停车场。
萌绘把车停到了N大学社团办公室的停车场上。N大学的社团办公室在校园的最西侧,办公室的门是红色的,上面用白色油漆写着“推理研究社”几个字。好像里面有人!这扇门很是笨重,每次萌绘都要使劲才能推开。
“哇,真难得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社办室里唯一的一位男生侧着身看着萌绘,他悠闲地把脚放在桌上,旁边还开着电暖炉。他在看漫画。这里面的桌椅和电暖炉都是从学校的废品回收站里捡来的。
萌绘是一年级的时候参加的推理研究社。到现在她还是觉得一走进这里,就仿佛来到了异样的世界。她刚来社办的时候还被这里脏乱异常的环境搞得很是惊恐不安,好像这屋子从来就没有被收拾过。后来也就习惯了,她甚至可以置身其中,自然的坐在椅子上。
“你看过这本书吗?”萌绘把《醒后的思慕》拿起来给了冈部。
“嗯是呀,这本书很久了!如果你还没看过的话我就不说了。对这本书不用太期待,很无聊的……它根本就不是一部推理小说。”冈部瞄了一眼封面。
“你这么说,不就等于告诉我了。”
“你还没看过?”
“是呀,那你给找描述一下写的内容吧?”萌绘拽了小圆椅在冈部旁边坐下。
“你自己看看呢,怎么还要我说给你听呢?啊,你肯定是看过了,然后想问问看我对这本书的看法。猜对了没?”冈部的姿势保持不变。
“不是啦!”萌绘摇头说。
“暂停!”冈部突然说。
“什么暂停?你在说什么?”萌绘笑了。
“西之园,我看到你收到某人的情书咯!”
“你、你说什么?说不定你看错了吧。”
“少骗人。‘你收到那封情书中的内容话中有话、欲言又止……’这是《醒后的思慕》里的一句话,你居然当真了。啊哈哈!到底是谁写情书给你的呢?此刻的你正想挥去心里的不安吧?”
“算你聪明,不过你用‘哈哈’,很老套吧!”萌绘假装拍手叫好。
“谢谢,我是不是可以去演戏了。”
“这句话更老套。”
“如果对我的推理有任何疑问的话,请尽管说。”冈部将双臂交叉在胸前。
“没有署名的情书不是很没意义吗,”
“这就是男子气概啊!至少在大正时代是这样……”冈部一副自我满是的样子。
“赶紧给我说说内容吧!我只要知道大概就好,拜托了。”萌绘用请求的口气说。
“怎么,跟功课有关吗?这个理由最无聊了。”
“嗯,有点儿事。反正比起你的推理要重要很多。”
“会有这种事?算了。故事讲的是一场飞机事故,幸存的少年在山中遇见了一位老人,他好像神仙一样,后来少年就和老人一起生活,然后……总之还发生了许多事……最后少年好像也成仙了。故事大概就是这样吧。”
冈部不知道萌绘的双亲在飞机事故中遇难的,萌绘在大学也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
“有杀人的场面吗?”萌绘问。
“也没有太意想不到的桥段,只有结局是长大成人的少年把老人给杀了。”
“那老人死了吗?”
“这个……书给我再看一下。”冈部说着翻开了书。
“嗯嗯,后来老人不知去向。真的好无聊啊!”
“这本书还有其他人物吗?”
“没,就少年跟老人之间复杂的纠葛而已啦,这本小说真的很无聊的。西之园,你是不是真的要交作业用啊?谁要你们拿这本书写感想啊?这是哪堂课需要的?西之园你不会又去念文学院了吧?”
“这本书真的这么无聊?”
“应该是吧。可能研究它的人不会这么觉得,有些内容还是很精彩的,对于天王寺宗太郎的忠实书迷来说,对于他们也许有些吃不消吧。话说回来,这本书评价的确很高。可能因为这是本遗作的关系,评论家们也不好说什么坏话。不然根本挤不上畅销书的行列吧!当初发现原稿时,还造成媒体不小的骚动呢!所以书的销售成绩也很抢眼。不过,全部看完的人估计连半都不到。”
“谢了!”萌绘拿回书站起来。
“对了,新年聚会你去吗?”冈部指着黑板上写的讯息问。
“我现在说不好。”
“你来或不来都会影响到参加的人数哦!确定之后记得早点告诉我。”说完,他又把脚翘在了桌上。
萌绘在关上门前,回头说:“冈部,我说了好几遍了……我是工学院的。”
犀川回到研究室,冲了一杯咖啡,再次开始了他的工作。短暂的散步使犀川全心集中在工作上。不知不觉三个小时过去,天色也黑了。犀川喝着有点煮过头的咖啡。因为室内有点儿闷,他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抬头看看今晚的星空,但天上乌云密布。犀川的研究室在四楼,往下看,便是摩托车来同穿梭的街景。
为什么凶手需要那辆摩托车呢?
他稍微想了一下,竟理出了一点点头绪。发生杀人事件的那天晚上,铃木升的摩托车也不见了。第二天,警方在津市车站前发现了这辆车。据警方说,凶手正是骑着它逃走的,但是为什么凶手只有逃跑的时候才骑摩托呢?那凶手是怎么来到三星馆的呢?警方又说,凶手也许是步行上来的。其实还有许多疑点,但是无法联系在一起。
天王寺律子是如何被搬出房间以外的,或者她又是何时被谁带到屋外的?凶手又是如何回到一号房的呢?
为什么天王寺俊一会在一号房被杀?
凶手又是基于何种理由藏匿在一号房里的,
为何凶手的凶器是花瓶?
凶手为什么把躺在床上的俊一搬到了地上?
为什么被害者是天王寺律子和天王寺俊一?
铃木升为什么遭人袭击?
这些疑点现在还搞不清楚,或许有点儿详细过头了,但不像是铜像消失这种完全理不出头绪的谜题。
没错,这些都是细枝末节。可以说是凶手行为的反复无常吗?那也未免太夸张了。将许多细微的角度拼凑在一起,就变成一个多角形,或许有其单纯美丽之处。不过,如果拼凑不起来,剩下的也就只有分歧而已。
因为这次的事件……或许要说因为铜像消失的事,一些关于天王寺家与片山家的事情也浮出了水面。
天王寺宗太郎是否死于十二年前的那场车祸?如果确实是他杀,那策划者又是谁?
铃木彰为什么消失?
为什么铃木彰带着小说原稿一起消失?
在森林中发现的那具白骨,是铃木彰吗?
为什么森林里会有白骨?
片山基生是否还活着?如果他还括着的话,又会在哪里呢?
犀川的大脑中出现了一块黑板,黑板上写满了这些疑问。
晚上七点半电话响了,犀川接起电话看了下手表。
“我是犀川。”
“您好,我是三重县警局的荻原。打扰了。”
“晚上好,你在东京吗?”
“我刚回来,现在古野车站呢,正想过找您一下,不知道是否方便?”
“现在吗?”
“啊,是不是太晚了?”
“哦无所谓的。我本来今天就打算在研究室的。”
“嗯好的,我大概半小时后到您这,您看行吗’”
“嗯,8点钟吧,您坐地铁会快一些。”
“非常感谢,那我们一会见。”荻原挂上电话。
犀川将工作停了下来,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由于太热衷于工作,桌面上很是杂乱不堪的。
“打扰了。”萌绘这时来了。“老师,你还没吃饭吧?我们一起去吃比萨吧!”
“嗯,想法不错,我也饿了……不过等一下荻原警官要来。”
“是吗,来这里吗?那就没办法喽。”萌绘说着,将背包放下脱下外套。她穿着一件白色毛衣和黑色牛仔裤。
萌绘在犀川的研究室里,放了自己的杯子。在柜子里拿出杯子也去冲咖啡。
“今天做了什么?”犀川问。
“这个……我呼吸了整天。老师呢?工作了一整天吗?”萌绘微笑的表情看起来心情不错。
“我一直在工作。”
“然后现在是在整理书桌?”萌绘看到桌上四处散落的书。
“是呀。对了,今天我借来了片山基生的作品集。嗯,在这里。”犀川在桌上抽出来。那本书已被桌上杂乱不堪的书本淹没了。
“我这里也有一本书。”萌绘从包里拿出《醒后的思慕》。
“啊,这本书你看过了吗?”犀川接过书。
“汉字太多了,有些接受不了。”
“那你给我看看吧?”
“当然。”
他们看着彼此的书。犀川看了一会,向萌绘那边看去。萌绘这时正翻到了三星馆介绍那里,
“书上没有铜像的照片,图片上也没有,地下室也是。”萌绘说。
“看到片山基生的照片了吗?”
“有啊,可是没有比较能看的照片吗?”萌绘找出有片山基生照片的那一页。
“片山基生没死。”犀川说着点上了一支烟。
萌绘抬起头看着犀川。
“荻原臀官在电话里这么说的。”
“嗯,所以和树他们说了谎?”
“这就不清楚了。荻原只说片山基生没有死亡证明。”
“老师,现在的情况可能有点儿复杂,我自己也不敢相信。首先,片山基生是天王寺翔藏妹妹的儿子,就是宗太郎与亮子的表兄弟。片山基生和亮子属于近亲结婚,而且片山基生与大王寺宗太郎同年,生日也只差两天。天王寺宗太郎生于东京,片山基生则是山梨县。他们年轻时的照片我这里也有。”荻原从包垦拿出了两张照片影印本。“一张是高中时期的宗太郎,另外一张是在京都念艺大的片山基生。“您看,他们两个是不是很相像?”
虽然影本不如原照片清晰,但还是能看到两个人有某种程度的相似。
“在这以后的照片,天王寺宗太郎留了胡子,片山基生则是蓄了长发,单从外型上看就不一样了。”
“难道是双胞胎?”曲绘小声地说。
“这很有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宗太郎其实是天王寺家的养子,也难怪不知情的亮子会选择和基生结婚。”荻原回答。
“也就是说,天王寺宗太郎不是天王寺的亲生儿子。”萌绘说。
“这也不一定,这只是我们的推测,他们也可能只是表兄弟,也就是多少长得有点儿像。到且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可以证实他们真正的关系。”
犀川默默地抽着烟。他拿起照片再一次仔细比对,发现天王寺宗太郎和片山基生,都跟天王寺博士长得有点儿像。
“片山基生还活着吗?”犀川将照片放回桌上。萌绘一边伸手去拿,一边偷看着荻原的表情。
“我们去片山基生曾经住的医院调查过,确定他是五年前因为癌症住院,住了半年。住了几个星期就动了手术,我们确定这半年来他都待在医院里。”
“那他到底死了吗?”犀川又问了一次。
“不这时他还没有死,手术很成功,但在他出院后的一个星期,片山家居然举行了他的葬礼,这个消息曾经在报纸上刊登过。”
“跟片山夫人确认过吗?”
“是的所以我特地去了一趟东京,不过他们很是含糊。”荻原眉头紧皱。
“但是……”萌绘欲言又止。
“这是一出真正的骗局,片山家的人都在说谎,片山基生根木没有死,却又帮他举行葬礼。没有死亡,就不会有死亡证明,因为片山基生没有在一般的公司上班,所以没有退休金和保险金。帮他办葬礼只是一种仪式,很难适用于诈欺罪的条件。他接手的工作,也在住院前都取消了。虽然他从社会上消失,但片山基生肯定在某个地方。”犀川说。
“我们从他夫人口中根本问不到什么真实情况。这位女士装出一脸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真是厉害。我们还向邻居调查.他们也没看见片山基生再出入过片山家,但是他也本来就很少回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工作室里。我们还想调查他的银行账户……”
萌绘又拿起片山基生的作品集,看着那张不清楚的单人照。
“这是一张很模糊的照片。片山基生好像很少照相,就连建筑学会也没有他的照片。”荻原在一旁看着。
“确实很复杂。当大家都在猜测铃木彰的行踪时,结果却发现了一具白骨。而这次虽然证实片山基生还活着,但行踪不明。”犀川说。
荻原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点头。
“老帅,您认为这次的事件是片山基生精心设计的吗?包括五年前的葬礼,也是他本人的主意。为了将自己完美的伪装起来,他说服了家人,为自己举办了葬礼。潜伏在暗处的片山基生为了片山家着想,杀了天王寺律子和天王寺俊一。等到天王寺博士过世之后,他的妻子片山亮子便可以顺理成章地继承大笔的遗产。”荻原信心十是的直抒了己见。
“不过你说的这些情况,只要深入调查就可以找出真相。就像是你们搜集一下资料,就可以发现片山基生原来没死一样。说是杀人计划,却感觉手段粗糙,像是没经过深思熟虑一样。”犀川说。
“而且还有铃木升。如果天王寺宗太郎和片山基生是孪生兄弟,他们都是天王寺博士的外甥。而铃木升就成为博士的独生子了。”萌绘说。
“铃木升在户籍上跟天王寺家没有任何关系,天王寺博士也还没立遗嘱,所以无法证明。看来博士好像并没有立遗嘱的打算啊。”荻原提出不同的见解。
“如果你的推测全部成立,那为什幺片山基生还要追杀铃木升呢?”萌绘问。
“或许是怕博士哪天改变心意想要立遗嘱吧。片山也许会担心哪天铃木升渐渐变成有为青年,博士就很有可能立下遗嘱将财产全部由他来继承。所以片山跟天王寺家一样,想要除掉铃木升这颗眼中钉。”荻原回答道。
“嗯,这个说法虽然有些天真,不过倒还可以说得通。”犀川认同荻原的看法。
“这只是我刚开始的想法……”荻原得到了犀川的认可,一脸愉悦的表情。
“我只能说,片山基生是为了完成这次杀人计划,潜入了三星馆。片山是三星馆的设计者,对室内的构造了如指掌。说不定他手中还有一把三星馆的万能钥匙,才能如此轻易出入,不受限制。对了,还包括铜像消失之谜,可能片山也知道其中的奥秘呢!”
“这或许又言之过早了。荻原先生,设计者毕竟和实际施工人员不同,是无法全盘了解实际情况的。而且我听片山志保说,片山基生好像从来没到过三星馆。”犀川说。
“对了,老师,我还有一件事情没说。片山基生很热衷于摩托车!还参加过越野车赛,我们查到他曾参加过车队。”
“越野车赛……是摩托车在山路上竞速吗?”犀川非常缺乏对于类似这种活动的认知。
“没错。这么说您能明白吧?穿过三星馆的后门就是条山路,只容得下摩托车通过。铃木升遭袭的那晚,片山就是从那条山路骑上来的,然后他将摩托车停在后门外,从森林绕到正面,下台阶的时候正好撞见萌绘与铃木升,后来他再从后门的山路离开,躲开警方的追捕。”荻原说完,得意地等待犀川给他的评论。
“这样无法说正门是如何打开的。”犀川面表情地说。
“这些我们还会继续调查。”荻原好像一点儿都不在意。
“为什么片山在第一天的时候没有骑摩托车上来呢?”萌绘问。
“我们推测片山是在午后步行上山的。天气预报说山区会有浓雾对吧!到了晚上,片山溜进三星馆,藏在一号房的窗边,窥探室内的一举一动。之后,天王寺律于因为喝醉被送回了一号房。等你们离开房间后,片山敲窗户引起天王寺律子注意,然后天王寺律子开窗时吓了一跳,说不定以为自己看到了天王寺宗太郎的鬼魂。因为之前有开窗的这个动作,所以事后发现窗户并没有上锁。接着,片山将失去意识或是已经昏睡过去的天王寺律子带到铜像旁并杀害……”
“等等,那个时间铜像根本不在那儿啊!”萌绘打断了荻原的话。
“西之园小姐,不管铜像住不在,凶手的手法都是一样的。总之杀人之后,片山从窗户爬回一号房,再将窗户锁上,然后静候剧为担心母亲身体状况的天王寺俊一前来。俊一曾敲过门,但因为片山知道外面还有很多人在,所以他没有采取行动。等到过了一点半,俊一再次敲门,这时正是好机会。片山便开门让俊一进去,并杀了他。”
“用那个花瓶吗?”犀川再次确认。
“当然了。”
“片山又是怎么离开的?”萌绘问。
“首先,片山走出一号房,并使用天王寺律子的钥匙将房门上锁,接着他去敲片山志保的房门。
“这不可能!”犀川说。
“片山志保让父亲从自己房间的窗户爬出去,片山基生再把钥匙放回已经死去的律子手上,爬出正门,走到停车场骑走铃木升的摩托车。西之园小姐你也说过在十二点半的时候听到了摩扎车的引擎声,跟凶手犯罪的时间不符对吧?那是因为片山太久没看到女儿了,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说。怎么样?这样是不是就能够把事件理清了?”荻原说。
“没有过于矛盾的疑点。”犀川只说了一句话。
“可是仍然没有说明花瓶和床的问题啊!如果是计划行凶,凶器至少也是扳手之类的工具吧,用花瓶当凶器太奇怪了,而且床也是,怎么可能在带走天王寺夫人之后又回到号房,可以把床恢复成原来整齐的样子啊……”萌绘对荻原的推测极为不满。
“抱歉,的确还有很多细节,不过我认为那些接下来都可以一一解决。我现在说的只是大体轮廓,但也有可能我所说的一切,在获得相关物证后,会被完全推翻。”
“如果只是大概,我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荻原先生的推论有点儿过于实际……”犀川重新点了一根烟。
“还有哪里不对吗?”萌原担心地问。
“嗯,一些细节问题……片山为了杀人,请家人帮自己办葬礼,还让儿女变成共犯。还有和女儿在房间里说一小时的话,实在是……”犀川说。
“您说的也有道理。”荻原点点头。
“然后……为什么要将天王寺夫人带到屋外,放在一号房里不是最安全的吗?”
“会不会因为接下来还要杀死天王寺俊一,如果房间里已经有了尸体会不好行凶?”
“搬到浴室、柜子,甚至是窗外都可以吧?拖到窗户下面应该就是够安全了。特地把尸体搬到铜像旁,不是要花很大的力气吗?”
“嗯……片山该不会想借此传达某种讯息吧?例如铜像跟杀入事件有关……”荻原喃喃自语。
“的确也只能这样想了。可是片山想传递的讯息又是什么呢?对于铜像旁边躺了尸体,有什么感想吗?”犀川说。
“我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杀人本身就已经脱离了常轨,但是片山就是片山,艺术家的性格总是让人捉摸不定。”荻原皱着眉头说。
“我认为凶手应该还有更单纯的动机。”犀川说。
荻原赶紧将犀川说的话记在了本子上。
“单纯的目的……说得对。不愧是老师啊!我会再朝这个方向仔细想想的。”荻原频频点头称是。
“搬运到铜像旁的原因,是跟天王寺夫人有关,而与天王寺俊一无关。”萌绘说。
“是的。”犀川点点头。
“你们吃过饭了吗?”荻原好像饿了。
犀川与萌绘同时歪头看着荻原。
“如果不嫌弃,我们在这附近找地方一起吃饭吧!虽然请不起太贵的,但这次我做东,算是谢礼,毕竟我今天是两手空空而来的。”荻原说。
“你不用这么客气。不过这附近有间家庭餐馆,走几步就到了。”犀川随即起身。
没多久,他们走到学校附近的家庭餐厅,犀川挑了张圆桌。
“荻原先生,你说你是第一次负责案件,这不是真的吧?”犀川问。
“这、这也被您发现啦?”荻原看着菜单,讲话有些结巴。
“还告诉我们主任出差了,其实你就是主任吧?”
“是啊……才刚上任不久。”
女服务生走了过来,三个人分别点了不同的料理。
“爱知县警局西之园部长打电话来,直接任命我为负责人。”荻原不打自招。“我以前在爱知县待过一段时间,西之园部长非常照顾我。是我自己提出想请老师您协助调查的,没想到被您识破了,呵呵,实在抱歉。”
“我们其实也不习惯去怀疑对方的。”犀川说了些场面话。
“所以你是故意不注意我咯?”萌绘睁大眼睛问。
“真是对不起。是西之园部长建议我这么做的。”荻原急忙向萌绘道歉。
“我叔叔叫你这样做的,为什么?”萌绘不敢相信。
“这样就可以听到你更多的意见……”荻原回答。
“可恶!”萌绘撅起嘴巴。
“看来我们完全落入了你们的掌控之中啊!为了获得铃木与片山的消息而利用我们?”犀川微笑说。
“没有没有。而且事件才刚开始有些眉目,之前我听爱知的同事说您曾协助破获了N大的事件。”荻原慌忙解释说。
“这一点你跟我说过了,那不过是个偶然,我只是个外行人而已。”犀川说。
“请西之园小姐多多包涵。”
“我已经学到很多了。”萌绘斜眼看着荻原。
年底的餐厅没什么人。因为三个人都饿了,料理一送上来,就暂时停止了交谈。
“好像还是不够。”荻原说。
“晚餐吗?”犀川回答。
“我已经吃饱了。我说的是事件,线索还是不是。”
“对啊,不够。”犀川用叉子卷起意大利面。
“老师应该想到什么了吧?”萌绘看着犀川。
“为什么这么说?”犀川问。
“因为昨天回家的时候,我发现你在电车上想事情。”
“是吗。啊,没错,是关于铜像的事……”犀川想起来。
“你想通了,”萌绘放下手中的叉子。
“也不完全是……大概发现了一些线索……”
“我知道了,又是‘那个’!”
“‘那个’是哪个?”荻原问。
“犀川老师很奇怪。每次都说找到线索,可是问他是什么线索又不说出来。”萌绘说明。
“原来如此。”
“总之,铜像面对的方向有问题。”犀川此时竟有些兴奋。
“铜像……面对的方向?”荻原有点摸不着头脑。
“铜像背对正门,也就是面对北方吧。当初就觉得很奇怪……”犀川解释。
“原来是这个呀……我倒认为没多大关系。”
“有时候就算了解现况也不见得可以解开问题。”犀川说。
萌绘和荻原听完都愣住了。
“天王寺博士曾经说过,‘数学解答有时候是很荒诞的’。”犀川自言自语。
“任何事情都不确定,对吧?我们去地下室找他的时候,他说凶手不确定是谁。博士抽着烟,还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儿,最后却说不确定,真是太奇怪了。”萌绘说。
“博士的意思是?”荻原问。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意思是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例如零除以零的答案就是不确定,因为任何数字都有可能。博士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有可能杀人。”犀川解释说。
“这我知道,可是一般人不会说出这种答案的吧。”荻原苦笑着。
“是啊。不过,‘不确定’也是答案的一种啊!数学就是如此。哎,现实果然很可笑。”
“我们还是结束这个话题吧!我从小数学就不好。您这么一提我的头都疼了。为什么要思考这么困难的问题呢?我觉得没有什么意义吧。”荻原说。
“为了把困难的问题简化成简单的问题,数学因此就产生了。可是人类无法满足现状,常常想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这次的事件的确很复杂,但不是数学……”荻原说。
“无论哪种问题,只要有对的思维方式就好,这就是线索。”犀川吐了口烟。
晚餐结束后,荻原拿着账单先向犀川和萌绘告别,他说要搭出租车回那占野车站。犀川和萌绘继续留在餐厅里,萌绘又点了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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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遗忘与觉醒之谜
(难道情感的忘却与知的觉醒同义且同时发生吗?)
新的一年又开始了。犀川趁着没有受人打扰下的平静时光完成了一篇论文。跟以往一样,犀川收到一堆恭贺新年的电子贺卡,看完信后,他毫不犹豫地把它们全部删除。对于他来说,电子贺卡就像是用太空船运送图坦卡蒙的木棺一样,只不过是一个载体。
犀川已经记不清西之园萌绘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犀川只知道在此之前,三十号的时候,她和朋友一行四人跑到近赤道的小岛度假去了。
三十一号,犀川回到那古野市内的老家看了看。一星期的时间过去了,犀川渐渐地淡忘了发生在三星馆的事。但他的脑海中仍有一块像是被烟熏成阴影的记忆,让他越来越觉得无法释怀。如果要是再年轻一点儿的话,他是决计办不到的,就好像现在的美国和约翰.盛顿时代的美国相去甚远。尽管,犀川在心里这样的安慰自己,但他依然觉得这并不能作为说服自己的理由。
一月四号,星期四上午,犀川接到了荻原打来的电话。
“新年假期过得还好吗,”犀川还是先礼貌的问了好。
“哎呀,发生这种事情怎么能过的好呢?一月二号就开始工作啦!不过还是没有任何进展。因为政策的一改再改,东京那边已经缩小了调查范围,现在我正忙着写报告书呢。”
“片山基生找到看吗?”
“没有任何线索。片山亮子好像真的不知情,和树跟志保也认为他们的父亲已经死了。看来没什么好调查的了。”
“因为他们心里有既定想法?”犀川想起之前和树的反应。
“既定想法?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荻原有些不明白犀川说的话。
“深信不疑的一家人。”犀川补充道。
“深信不疑?”
“嗯,身为天王寺博士的家人本身就已经不再普通了!”犀川没办法向荻原解释清楚。
“我还是不懂您的意思,按照我的个人理解,您说的应该是某种自我暗示或者催眠吧。对了,我特别留意过片山志保,还重新搜查了她在三星馆所住的房间,连同其他的客房我都彻底清查过了,还向铃木君枝询问了相关的细节,她也只是只言片语。不过都没有什么重大发现,现在要是能有多一点儿的线索就好了,案情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停滞不前。”
“铃木升的情况如何?”
“他伤势没有想象中邢么严重,昨天就已经出院了。他也是只字不提。哎,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接下来有什么行动吗,”
“我们还在思考中。”
“思考,他们到底在思考什么?”
“老师,别嘲笑我了。”
“我没有。”
“您现在有什么好点子吗’”荻原'司。
“暂时没有想到,如果想到什么我一定会打电话给你的。”
“那就拜托您了。”
对话在沉重的气氛下结束了。
犀川刚挂上电话.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来了。”犀川心想在这时候还有访客真是难得。
“老师……”开门一看,原来是萌绘。
“原来是你啊。”犀川手上拿着还没点着的香烟。
“我还带了朋友来,方便吗?”
“无所谓啊。”
“打扰了。”
“打扰了。”
萌绘身后还有两个女生也跟着走了进来。
“我的朋友小林和富田。”萌绘介绍给犀川认识。
一位是圆脸短发,另一位瘦瘦高高,戴着眼镜留着长发。萌绘跟其他两个女孩儿的脸一样,红通通的,看来有点儿晒伤了。
“你们一起去关岛玩儿了吗?”犀川问。
“是马尔代夫。”萌绘拉张椅子坐在犀川桌前,另外两个女孩儿则坐在旁边。犀川不知道马尔代夫在哪里。
“她们是为了想看看老师才来的。”萌绘说。
“是这样啊……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名了?如果只是为了见到我,任何时候都欢迎!”
两个女孩儿笑了出来,犀川没想到这种程度的笑话也有人笑得卅来。
“你们也是工学院的?”
“我们是文学院的,跟西之园同一个社团。”圆脸的小林回答。
犀川知道萌绘参加了推理研究社、漫画社、弓箭社,不过他没问她们到底是参加哪个社团认识的。
“富用是天王寺宗太郎的忠实书迷哟!她觉得《醒后的思慕》最好看了。”
“我也翻了那本书。你看完整本了吗?”犀川问富田。
“他的每一部作品我都拜读过。”富田有礼貌地回答道。
犀川觉得《醒后的思慕》本就是一本不知所云的无聊小说。
“老师,我可以泡咖啡喝吗?”萌绘站起来。
“嗯,也好。”
萌绘拿起咖啡壶,对小林和富田说:“你们看!”两个女生心领神会地笑着。
“有什么不对吗?”犀川点着烟。
“咖啡壶有道裂痕!这个至少有一年了吧。”萌绘说。
“应该是吧,但是这也不耽误使用啊。”犀川回答道。他看到小林跟富田又笑了起来。
这件事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吗?遇到这样的事情,犀川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眼睛要看哪里才好,该说点什么。没有办法,他只好装抽着烟思考事情。
“犀川老师,你有没有注意到西之园的裂痕呢?”小林提高了音量。
“啊?西之园的裂痕?”犀川以为听错了,连忙伸手翻找烟缸。
“心里的裂痕啊!”小林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心里的裂痕是什么?”
“赖子,你不要说了啦。”萌绘微笑道。
“怎么可以!一定要问清楚的。”富田压低声音说,一点儿也不像刚才彬彬有礼的样子。
糟了……
犀川一时语塞。
“不,我早注意到咖啡壶的裂痕了。因为每次用完都会用热水冲洗,遇热膨胀的原理,导致壶身部分歪曲,就会出现裂痕了。但是我没有每天去测量裂痕有多宽,不过看得出来裂缝越来越大了。”
犀川尽可能的在她们发问,前没话找话说,希望以此来转移话题。
“我不是在说咖啡壶!是西之园。老师有什么打算吗?”小林严肃地说。
“我?”
“难道老师不知道吗?西之园内心的裂痕越来越大了。”
“裂痕越来越大指的是?”犀川还是不明白。
这个裂痕是谁去测的啊?犀川本来想这么问,但他没有胆量。现在,他已经紧张的手心出汗了。
“西之园今天去料理学校报名。您知道为什么吗?”小林说。
“因为不会做饭?”犀川不小心火上加油。
“天啊!”小林与富田同时脱口而出。她们彼此互相对视,然后又有默契地一起点点头。
犀川想从这里逃开。
“老师没想过为什么西之园会这么做吗?她去上料理学校,是因为她很苦恼。”
“赖子别说了,我拜托你啦。”萌绘闭上双眼,双手合十的恳求小林。
“我们都听萌绘说了。她做的食物让老师无法下咽,为此老师还说了很难听的话是不是?您知道她很难过吗?您知道她有多为您着想吗?”
她在说什么?怎么感觉怪怪的。
“西之园有给我做过饭吃吗?”
关于做饭的问题,犀川实在想不起来有这件事。他只记得以前曾在萌绘家吃过烤肉,萌绘也烤给他吃过。可是,还说了什么话吗?烤肉不需要什么技巧吧!
“怎么这样!”富田叫道。
“西之园?”犀川看着萌绘。
“赖子,你不知道就不要说啦……”萌绘再一次阻止小林发言。
“西之园好可怜……”小林的眼角居然泛着泪光。“犀川老师!”
“嗯?”犀川很快地回答。
“无论如何,请老师一定要回答我们,如果今天没听到老师的真心话,我们是不会回去的。您到底是怎么看待西之园的呢?我们现在都是证人啊!”
犀川听到萌绘小声地对他说:“老师,我对不起你。”
“萌绘你安静点儿!老师您听清楚了吗?”小林说。
“真是麻烦啊……”犀川挠挠头。“我想我大概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了,但是你们能让我再仔细考虑一下吗?”
其实,他完全不明白小林到底要他去做什么。
“不行!”小林很坚决地拒绝了。
连思考一下都不行,那要怎么做才可以?
犀川有点儿生气,但是他压住了脾气,没有表现出来。
“对我来说,女人并不是要会做饭才可以啊!所以西之园没必要为我去上烹饪课,还是不要去学了吧。”
萌绘脸颊泛红。
“然后……”犀川对小林和富田说,“我们之间可能有误会。再说,吃下难吃的料理就是爱情吗?你们会尊敬那种即使学生犯了滔天大罪,却依然对他很好的老师吗?如果是不熟的人做的菜很难吃,我或许还会忍住吞下去。但是,如果是西之园的话,我不会忍耐,这是我尊敬她的做法。”犀川说着说着脸就变得通红,他没想到会说出这样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来。
之后的事情,犀川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对她们说了些什么,总之当犀川解释到一半的时候,西之园的两个朋友终于被犀川高超的演技和说词所折服,气氛也变得融洽起来,最后她们终于肯离开了。当送走了她们后,犀川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立刻开心起来。
关上门,犀川叹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并不是因为这场谈话很有趣,而是他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了。萌绘也笑了出来。
“吓死我了。她们真是你的‘益友’啊,这就叫做……”
“物以类聚?”萌绘感到抱歉。
“不对不对,是‘耳目一新’。”犀川说。
“对不起,老师。我不知道她们会这么……”
“没关系。可是……我吃过你做的菜吗?小林想要跟我说什么啊?”犀川想要确认一下小林说的事情。
“三明治啊!”萌绘的脸又红了。
犀川立刻就想起来了,说:“我记起来了,在三星馆的时候嘛!我记起来了。”犀川点点头。没想到那时候不敢吃下那盘三明治的举动,会计西之园这么在意。这让犀川意识到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的观察力了。
“上次跟她们去关岛玩儿的时候,无意中我在飞机上说了这件事,好像说得太夸张了。还有……那个……我只拿了烹饪班的传单,还没来得及报名呢。老师,你在听吗?”萌绘说。
犀川目不转睛地抬头看着书柜,不,与其说是看着书柜不如说是在看着天花板,并渐渐地想出了神,完全忽视了萌绘说的话。
“你生气了?”
犀川没有回答。而是转身拿起烟,用便宜的打火机点燃一根。把烟叼在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
“老师?”萌绘又叫他一次。
“对了!就是三明治!”犀川说。
“三明治怎么了吗?”
曾经从脑中一闪即逝的信息……明明好几次浮现出来却又捕捉不到的信息,现在真真切切地回到了犀川的脑海里。他想起了从三星馆回家途中,在火车上喝的那杯滚烫的咖啡。
犀川将这些信息紧紧攒着。
就是这样!
想到这里,犀川不由得汗毛直立。
所以他没注意到烟灰掉在烟缸里。
这件事……
犀川陷入了思考,完全忽视了周围的环境。
在三星馆经历的片段,像漩涡一样在犀川的脑海里旋转。这些片段组合成一幅完整的画面,犀川那个隐藏着,完全没有受到任何的压抑,最原始的人格开始浮现出来。
根本就没有铜像!
他想起了天千寺博士说过的话,“那是真的。”博士是这么说的。原来博士已经透露了答案……犀川恍然大悟。
“奥利安铜像不存在!”犀川说。
“老师,你怎么了?”萌绘说盯着犀川,他的眼神有些迷离,没有焦点。
“奥利安铜像不存在啊……”犀川缓缓地重复了遍。
“对啊,大家都看到铜像不见了。老师,怎么了吗?喂!”萌绘担心地握住了犀川的手。
犀川虽然听到了萌绘的说话,但是大脑中还是思考着不存在的铜像。
为什么没注意……为什么现在才想到……
慢慢地犀川的思绪回到现实中,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格隐匿下去,他这才注意到萌绘的存在。犀川像是一只泄了浑沌气体的气球,变得无精打采。现实让人格压抑到无限小,就像箱子一样不过那么一丁点儿大。
“嗯,铜像不是消失,是根本不存在。”犀川用着平常的语调对萌绘-兑。
“什么意思?”
“大家都以为铜像消失了,其实不是。”
“可是……”
“是相反的。”
“相反?”萌绘更不明白了。
“博士的魔术不是让铜像消失,而是要我们以为看到了铜像。”
“啊?可是,铜像真的在啊!”
犀川熄灭了香烟,拿起电话,按下了一组号码。
“我找荻原先生。”犀川说。
萌绘看着犀川。
“老师,你是不是解开了铜像消失之谜?好厉害!”萌绘一下子露出了赞叹的表情。
“我是犀川,N大学的犀川。荻原先生不在啊?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有急事要跟他说。是的……是的……麻烦帮我转达一下……是……我在学校。谢谢。”犀川挂上了电话,拉了张椅子坐下。
“老师,你明白什么了?跟铜像有关吗?”萌绘还是站着。
“嗯,全部的事。”
“全部?还包括杀人事件?”
“对,也知道凶手是谁了,但是……”犀川又在抽烟。
“谁?凶手是谁?”萌绘双手撑在桌上。
“抱歉,找总觉得还有些事情没想明白,请让弦再仔细的想一想。”说完,犀川像潜水艇般沉浸到意识的深渊中,不再理会萌绘。
“嗯……”犀川口中念念有词。
“老师……”
“什么?”
“这跟三明治有什么关系啊?”
三十分钟后,犀川再次拨通了电话。
“喂,我是荻原。”
“我是犀川。有事要跟你说。”
“请说。”
“想麻烦你通知片山家到三星馆一趟。”犀川说完,一旁的萌绘目瞪口呆。
“为什么?”荻原问。
“就是今晚,拜托了。”犀川看看手表,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半。
“我会跟他们联系的,不过总要有个理由。其实我也想跟片山家坐下来好好谈谈。”
“你就跟他们说,犀川解开了铜像消失之谜,他们就会去的。”
“什么?老师已经知道了?”
“嗯,别的事情也是。”犀川回答。
“您指的是?”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真的吗!是谁,是谁啊?”荻原在话筒另一端大喊。
萌绘满脸认真地看着犀川。
“总之你就这样跟他们说。另外,请通知铃木母子还有天王寺博士一声。今天晚上我再跟大家说。”
“您是说真的?”
“能够集合全员吗?嗯嗯,那请大家今晚七点钟在主厅的天文馆集合,可以吗?”
“七点钟。我知道了。那凶手是谁呢?为什么要全员集合不可?”
“这个……还有些事情要当着大家的面说清,事实上有些东西我还未完全弄明白。”
“凶手是不是不止一个?”
“荻原,你越来越聪明了!”
“那我知道了,就照您说的去做。”
“对了,你能在傍晚时带着四五个刑警吗?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这个简单。”荻原回答,“不过为什么呢?片山基生也会出现吗?”
“或许。”犀川微笑道。
“这样的警力够吗?我觉得再加派几个好了,凶手可能会持枪啊……”
“如果你担心的话,就这样吧。”
“凶手是片山基生吗?”
“我没这么说。”
“您要坐火车来吗?要不要去接您?”
犀川想了一下,说:“不用了。我开车去三星馆,走高速公路比较快。”
“不要紧吧?如果您出了事就糟了,保护您也是我们的责任。”荻原担心地说。
“我想应该还好,如果真出了事……”
“您说什么?”
“没事,没事,不用担心我。”
之后,萌绘回了一趟家。
在十六点钟的时候,萌绘回到了研究所,她戴了顶黑色皮制无边帽,十足的男人装,但犀川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穿着。相比之前,犀川已经镇定了许多。
两个人坐上了萌绘的跑车,萌绘驶上东那阪高速公路,向南疾驶。因为萌绘喜欢听引擎的声音,还喜欢固定的悬吊系统,所以没有音响可放。挡风玻璃前闪过一盏盏橘黄色的街灯。高速公路平坦地像是飞机跑道般无限延伸。
犀川坐在驾驶席旁一言不发。当汽车行驶至三重县铃鹿市时,萌绘决定打破僵局,先开口说话。
“自从离开三星馆后,我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件事,但还是想不出来。在学校的台球赛输给男生已经很丢人了,这次又输给了老师您。”萌绘说。
“不是输或赢的问题,没有输赢之分吧。”犀川将双手垫在头后面对萌绘说。
“不,有的,是我输了。”萌绘微笑着让自己尽可能地用和缓的语调说着这样严肃的话题。
犀川没有回答。
汽车开上了缓升坡,有三辆卡车超过了萌绘开的跑车。
“为什么台球赛会输呢?因为对手太强了吗?”犀川的视线一直看着前方。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总之是我大意。啊,光是想想就觉得很讨厌,居然出了那种差错……”萌绘咬着下唇。
“为什么会出错?”
“因为我一心想赢。”萌绘回答道。
“对啊,就是这样。原来你自己知道啊错在哪里啊。”犀川说。
“输了的时候,我还哭了呢,眼泪怎么样也止不住,觉得太丢脸了。”
“因为你从来没有想到会输,不像我,每次都不抱有取胜的希望,相反总是认定自己会输,所以就不会因为没有获胜而感到痛苦,这就是差别吧!”犀川笑着说。
“我没办法想象我会输。”
“这就是你最大弱点。也就是说,只认定取胜,没想到输,你限制了自己的可能性。”
“是啊,可是我也没办法改变啊,这是我的性格使然。”
“能改,一定能改得过来,我会帮你改过来。”犀川坚定地说。
“我最讨厌输了!”
“无论输赢,都会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有时候输不见得是件坏事。就像这次,有时候我会比你先想到什么,或者你也会先考虑到别的。这两种结果都不错啊!”
“如果是输给你,我点儿都不会沮丧。”萌绘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为什么?”
“因为……因为是老师赢了,所以我会很高兴。”萌绘看着犀川说。
“你看吧。”
“嗯?”
“你已经在改进了。”
“老师对我来说是特别的。”
“对任何人都不愿认输?”
“嗯,也许是吧!我天生就是这样不够温柔。”
“我相信。”
“这该不会是在安慰我吧?呵呵,不是有那种叫明全盘否定对方,其实是告白的话吗?”
“话说回来,你也要对诹访野好一点儿啊。”
“好好,我知道啦。”
汽车从东那阪接到伊势高速公路,车辆剧增,大部分是新年期间从大阪前往伊势神宫的人潮。就连对面车道也在堵车,车灯似项链般前后相连。
五点半左右,犀川和萌绘来到了津市郊外的查哨站。
“请问是犀川先生吗?”带着白色安全帽的警察看着车内。
“是的,我是。”
“麻烦您先暂时停车稍后。”警察说。
汽车两旁共有四名警员,手持红色指挥棒,引导汽车的行驶方向。
“这是为了三星馆部署的吗?”犀川说。
“有可能吧,好像也不是特别针对我们。他们在盘查什么呢,”萌绘按下了车窗,探出头去。“警方认为还有共犯,或是在搜寻片山基生的下落吗?”
“明明没这么严重,为什么要小题大做呢?”犀川喃喃自语。
警察回到跑车旁。
“我现在会骑摩托车引领你们前往三星馆。”说完,警察走到路边,跨上了白色的摩托车,萌绘开车紧随其后。
不久,离开市区,开进了山路。
“哎哟,很慢啊,又不是跑马拉松,这里也是有最低限速的。”萌绘不耐烦地说。
将近七点钟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三星馆的停车场。
停车场里停着天工寺家的厢型车、铃木升的摩托车,像是警方开的黑头车三辆,以及警车四辆,但没看到片山家的轿车。
“来了好多警察啊!”犀川说。
“嗯嗯,差不多二十几名吧。”
当萌绘停好车,犀川下车走上前去。停车场除了警察以外,还有一个像是穿着便衣的刑警。
“犀川老师,让您久等了。”刚才担任开路的警察说。
“她说你骑的太慢了哦!”犀川微笑着说。
“啊,这是规定,我也是奉命行审。”
犀川和年轻的警察攀谈了一会儿,这时荻原从台阶上走下了来。
“老师,犀川老师!”荻原还没走近就对着犀川大喊。
“晚上好。”犀川向荻原打招呼,萌绘也走了过来。
“哇,好棒的车啊!”荻原看着萌绘的红色跑车说。
犀川与荻原走上台阶,萌绘则紧随其后。
“片山家的人到了吗,”犀川问。
“到了,他们是坐火车来的。对了,我这样部署好吗?我觉得这比较周全。”
“应该没问题吧。”犀川说。
正门敞开着,两侧驻守的警察直挺挺地站立着,中庭还有一位警察。犀川等人走到奥利安铜像的后方,萌绘先走上前去,沿着铜像绕了一圈儿。
“铜像真的在啊!”萌绘用双手触碰铜像,自言自语。
犀川站在铜像前方。铜像的右手高举,指向东方的天空,背景是美丽的星空,而真正的猎户座在南边的天上。
“这是刻意设计好的位置。”犀川说。
这里比市区灯光少,可以看到很多星里。橙红色的猎户座a星和蓝白色的参宿七,中央排列三颗星等较小的带称之为猎户座腰带。
犀川同头看着三星馆,左边是蓝色,斜过去的右边是红色,中央则是白色的主体。倾斜并排的三栋建筑物,鲜明得像风景明信片。
他们走入三星馆,玄关内外分别有两名警员站立着。设有天文馆的主厅温暖且明亮,一派悠然的景象。
犀川等,人走进主厅,汤川在靠近北方的出入口附近,独自打着台球,铃木升手扶着拐杖站在一旁,片山家坐在靠近入口附近的沙发上。片山亮子和片山志保的桌前放了两个装有饮料的玻璃杯,铃木君枝则坐在距离较远的位子上。当犀川走进来的时候,在场所有的人都停下正在进行地动作,看着他们。
“新年快乐。”犀川有些尴尬地向大家打招呼,这样的招呼跟现在的氛围点儿也不相称。因此没有人回应他。
今天汤川穿的是绿色西装,他朝犀川走过来。汤川先看了看每个人,然后像是代表一样发言。
“犀州老师,您真的解开铜像消失之谜了吗?”
“嗯,大概是的。”犀川脱下外套坐在沙发上,萌绘穿着黑色的毛衣与牛仔裤,帽子没有摘,坐在犀川旁边。
犀川一言不发静静地观察着大家。
片山亮子与片山志保今天打扮得很朴素。志保仅化了淡妆,满脸疲惫,和树也是牛仔裤装扮。片山家三个人都没有说话,亮子低着头避免跟犀川眼神交错。
铃木君枝感觉很憔悴,铃木升则是单手撑着拐杖来到君枝旁坐下,只有他一个人看起来心情不错。
犀川像是动物园的白熊一样缓慢地点了一根烟。荻原坐在沙发的一端,用平日少有的锐利眼神看着在场的每个人。这时候的荻原或许是真正的荻原吧,犀川心想。
犀川抽着烟,起身走近君枝,说:“能否帮我叫一下天王寺博士?”
铃木君枝听犀川说完,仍旧一副失神的表情抬头看看犀川,然后站起来朝舞台走去。其他人并没有开口交谈或提出任何疑问,这不是当初集合大家的目的。
犀川一边抽烟,一边静静地等待,气氛凝重而压抑,让人觉得时间如同宇宙般寂静地流逝。
当犀川第四次将烟灰弹入烟缸时,周围出现了杂音。
“什么事?”扩音器又传来了语调平淡的声音。
“晚上好,博士。我是犀川。”犀川看着天象仪说。
“我正在看书,请长话短说。”
“因为接下来的话题非常有趣,可能要耽误您一点儿时间了。”
“我没兴趣。”
“博士,我解开铜像消失之谜了。”犀川说。
“说说看。”
“正面的大门并没有铜像。”说完,犀川吐了一口烟。
现场一阵静默,天王寺博士也没有出声。看来大家并不明白犀川的说法,都很期待着博士会怎么回答犀川。
“再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博士说。
“我叫犀川创平。”
“怎么写?”
“犀牛的犀,河川的川,创世纪的创,平淡的平。”
“犀川创平……嗯,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萌绘听着天王寺博士的声音后背感到阵阵寒意,她觉得博士的声音很异常诡异,那是从来没有听过的,带有感情的声音。是什么呢?好像也不是开心,萌绘心想。她想象着天王寺博士此刻的表情,不知道遇到生平少见的对手会是什么表情?没错,这就像是拳击手上场之前的微笑……萌绘越想越担心。
“博十,谈话请稍后。”犀川网答。
萌绘看看手表,七点十五分。犀川熄灭了香烟,起身看着大家。
“各位,你们可能不知道吧,三星馆的设计者片山基生还活着,他并没有死于五年前的癌症。”
“您说什么?”汤川大声问。
君枝抬头看着犀川。
“是不是呢?片山夫人、志保,还有和树?”犀川望向片山家,三个人没有说话,只有汤川欲言又止地站起来又坐下。
“片山基生在五年前的确进行了癌症手术,当时他想摆脱建筑师的身份,重新开始。通过家人的协助,举行了假葬礼,他得以实现愿望,脱离这个社会,现在的他已经得到了真正的解脱。其实他才是这次杀人事件的关键人物。”
“请你不要乱讲!你说得没错,我父亲的确还活着,不过他不是杀人犯啊!为什么无凭无据就这么一口咬定呢?老师这么说实在是……”志保严肃地说。
“终于承认了……告诉我片山基生现在在哪里?”荻原也站了起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志保低着头地回到沙发前坐好,双肩微微颤抖,亮子抱着她,和树瞪着荻原。
荻原把手仲进了外套的口袋里,萌绘猜,荻原是想拿事先准备的录音笔吧。
荻原直视着片山亮子,缓缓坐下。
“我没有说片山基生是杀人凶手。我的意思是片山基生是设计三星馆这个杀人舞台的始作俑者。”犀川边走边说,这是他在学校上课时的习惯动作。“我现在要说出事件的来龙去脉,杀害天望寺律子和天王寺俊一的凶手。听好了,目前警方在天王寺夫人的脖子附近采集到的纤维可以作为物证,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当场自首。”
“凶手?凶手在我们之中吗?”汤川慌张地说。
荻原站到犀川身旁,萌绘也走了过来。
“老师,这是怎么回事,您可不能说谎啊!这样进入司法程序的话会很麻烦的。”荻原在犀川上i边悄悄地说。
“我只是想试探一下。”犀川小声回答。
这时,后方突然传来巨大的声响。
“喂!”有人大喊。
萌绘急忙跑回去一看,桌子被撞倒了,有两个人离开了主厅。刀子的折射也闪动着,志保尖叫起来。
“他拿着刀!”萌绘回头对犀川喊叫,
“站住!”荻原冲了出去。
跑出去的两个人站在铜像背后,面对着追出去的荻原等人。
“不要做傻事!”荻原大叫。
守候在玄关的警员掏出腰间的手枪,两个人一步步往后退,其中一个是铃木君枝。身后的男人用一把折叠刀架在她脖子上,恶狠狠地瞪着荻原这边。
“阿升,拜托你不要……”君枝气若游丝地说。
“先不要开枪,他大概是疯了。”荻原跟身边的警员说。
“阿升!”片山亮子在萌绘身后叫道。
警方也是一步步逼近,犀川与萌绘帮不上忙,只能跟在后面。
铃木升抓着铃木君枝继续往后退,在铜像的另一面停下来,荻原等人只看得到两个人影。
“放弃吧!不要再逃了!”荻原对铃木升喊了好几次。
“不要过来!”铃木升回过头大吼。说完,传来一阵尖叫。萌绘捂住了耳朵。正门方向的警察也慢慢围过来。
“请你原谅妈妈……”君枝哭了出来,她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一道血痕。
两个人朝大门跑去,好几个警察将铃木升他们团团包围。荻原又往前一步,没有拿枪,他的目光直视着铃木升。
铃木升将脸贴近君枝,双眼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铃木,不要这样,求求你!”萌绘心跳加快。
铃木君枝脸色苍白,脖颈流出红色的液体,气息断断续续。两个人继续往后退,出了正门,走下台阶。
犀川与萌绘也在警方的保护下跟着走下台阶。
“我要负责任。”犀川走在台阶上时,喃喃自语。
“放弃吧!你已经无路可逃了,现在自首还来得及……再逃只会加重你的罪行。”荻原用缓和的口气试图劝说铃木升。
荻原举起左手示意停车场内的警察不要轻举妄动。
君枝白色毛衣的衣领部分早巳被染成了红色,铃木升还是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通过停车场的照明设备,看得见他们大口大口呼出来的白色气息。
铃木升将君枝押到厢型车后面跪下,刀子还在铃木君枝的脖子上,警方却无法接近,只能将他们紧紧包围。
铃木升空出一只手打开后车厢,放进一条像是毛巾的咖啡色布条。警方趁机向他们靠近了一点儿,铃木升很快察觉到了,加重了手的力道。屋内的其他人也跟了出来,站在台阶上焦急地观望。铃木升又从车厢拿出了一件东西。
是猎枪!
“上!”荻原立刻发令。戴着白色安全帽的警察抢先冲了出去。
在那一瞬间,刀子离开了君枝的脖子,铃木升拿起猎枪朝着那位警察开了一枪,萌绘闭起眼睛。扣了扳机,似乎是发空弹,接着听到一阵杂嘈的脚步声,同时有人闷哼一声,戴着白色安全帽的警察迅速扑向了铃木升。
刀了瞬间掉落在地上,铃木君枝蹲下来。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其他警察跑上前去。
“抓住他!”荻原叫道。
萌绘跑向铃木君枝。
“你还好吧?”萌绘杷铃木君枝扶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萌绘……
萌绘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冰冷的刀,铃木君枝抓着萌绘,双手不停地颤抖。萌绘不敢大意,屏住呼吸,慢慢地站起来。
“什么?”莸原役想到铃木君枝会有如此举动。
“不许过来!”君枝紧紧抓住萌绘不放。
“放开她!”荻原呵斥道。
君枝用力抵住萌绘的背后,萌绘不由得往后仰,帽子也掉了下来。她的心跳和急速的呼吸连萌绘也能感受到,尽管君枝在发抖,但是抓住萌绘的双手却强而有力。
“把枪拿出来!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君枝用充满恐惧的语气大声喊到,君枝的声音在萌绘耳边围绕,这是萌绘从没听过的声音。
“侠点儿!”君枝说完,又将刀子沉沉压住萌绘的脖子。
萌绘没有惊慌,她尽量调整呼吸。
萌绘集中精神抓住呼吸的频率。
荻原往前走了一小步,掏出了胸前的枪并放在地上。
“放了我儿子!”
警察放开了铃木升,倒在地上的铃木升站起来,慢慢把枪捡了起来。
“全部给我蹲下!”铃木升叫道,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萌绘集中精神留意她与铃木君枝呼吸的频率。
好在抓住的不是我的右手,嗯,我一定会成功的。萌绘暗暗的想着。
铃木君枝抓着萌绘朝厢型车移动,她想打开车门,铃木升捡起猎枪。
萌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就是现在。
“不要开枪!我来代替西之园!”犀川说。
就在这时,萌绘精准地用左手肘撞开君枝拿刀的手,同时蹲下来抓住君枝另一只手,再以左手肘为重心,反将君枝抓住。
萌绘抬头看着铃木升,两名警察立刻上前抓住本来想要开枪的铃木升,另外两名警察则代替萌绘抓住了君枝,事件就在不到几秒的时间内落幕,便衣刑警拿出了手铐。
萌绘站起来,掸了掸腿上的尘土,并把帽子捡起来戴好,深吸大口气,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犀川一脸惊讶地走近萌绘。
“西之园小姐,您没事吧?刚刚那个是合气道吗?手腕要出不少力啊!”荻原捡起手枪问道。
萌绘还没有从紧张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表情有些僵硬,朝犀川的方向走去。
“没事就好,”犀川的声音有些颤抖,“太好了……”
犀川端详着萌绘的脖子。当他的手碰触萌绘的喉咙时,萌绘总算开口说话了。
“我在等适当的时机。”萌绘甩甩头发微笑道。
“铃木升手上有枪,你的胆量还真大。”犀川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烟盒。
“因为他没有扣下扳机啊!而且第一发还是空弹!”萌绘说。
“你很清楚嘛!警方需要你这样的女性人才啊。”荻原笑着说。
荻原从刚才混乱的场面到现在都很平稳,萌绘感到由衷地钦佩。
萌绘终于觉得身体暖和了一点儿,
“幸好大家都没事,”犀川说,“我要负责任才是。”
犀川点了一根烟。
“这就叫……”萌绘说。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犀川吐口烟说。
“哈……”萌绘笑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好的好的。”犀川叹了口气。“这次你赢了,虽然这次你抓准了时机,不过我拜托你,下次不要再乱来了。”
警方用手铐铐住被压在地上的铃木君枝与铃木升,带回车上。
“好在猎枪的第一发是空的。”荻原说。
“因为我之前已经叫人拿出子弹。”犀川边抽烟边说。
“啊?你也知道吗?”荻原回过头看向戴白色安全帽的警察。
“是的,是我把子弹拿出来的。”警察回答道。
“犀川老师,该不会连这种事情你也可以预测出来?真叫人懊恼。”荻原说。
“我没有这种本事啦。到现在我还是很紧张呢!只是怕有突发状况,就先做了点儿准备而已。”犀川回答。
“总之,没事就好。西之园小姐也是啊。”荻原刻意加重丫语气。
“荻原先生,你结婚了吗?”萌绘问。
“啊?为什么问这个,我已经有老婆了。”荻原皱起眉头。
“哎呀,真可惜……”萌绘微笑以对。
“主任,可以把凶手带走了吗,”其中一名警察问道。
“啊?嗯,可以。你们先走吧!我等一下再走。不,一小时后我会打电话回警局的。”
三辆警车驶离了停车场。
“西之园小姐……你刚才是在说笑吗?”荻原小声地说。
”哪一句?”
“如果我是单身又会怎样呢?为什么可惜?你一定要跟我说清楚。”
“可惜啊……不过这样也不错呀!我们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萌绘想逗逗荻原。
“这……你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懂。”
犀川与萌绘默默地走在台阶上,荻原从停车场赶了过来。
“老师,现在不用再跟大家说什么了吧?事情都已经结束了对不对?”荻原问。
“可以这么说……”犀川丢给荻原一个不太明确的回答。
台阶上站着片山家的人。
“阿升为什么会这样做?”片山亮子问犀川。
“因为铃木升杀了天王寺律子和天王寺俊一。”犀川回答。
全部人马回到三星馆主厅,犀川站着,汗水流个不停。荻原舒适地坐在靠近犀川的沙发上,萌绘则站在玄关的玻璃门前,看着铜像发杲。
片山一家人坐在一起,志保把长发束起来,亮子轻轻握着和树的手。最后走进来的人是汤川。
“是阿升杀了律子和俊?吗?”天王寺博士那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散发出来,惊动了在场每一个人。
“是的。”犀川蜕。
“君枝为什么没有回来?”
“之前袭击铃木升的人就是铃木君枝,两个人都被逮捕了。”
“是这样啊……”
“博士不知道吗?”
“阿升是很可能会这么做的。”天王寺博士只说了一句。
又是难熬的沉寂。
“阿升还是个年轻有为的人,可惜……可惜。”博士说。
“铃木升是您的孩子吗?”
“是我的孩子,太可惜了……”
主厅的照明瞬时熄灭了,仿佛透露出博:此刻的心情。过了
“犀川创平,你继续吧!”
门前,铃水升的拐杖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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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再现与消失之谜


(如果现实像灰姑娘的丑姐姐,那么公里的玻璃鞋永远都不可能合脚。)










萌绘与志保去蓝色会客厅里拿饮料。

“事情的全部你都已经知道了吗?”在回去的走廊上,志保问。

“不知道。”萌绘摇了摇头。

“哦……说的也是。不过凶手居然是阿升,真是……”

“嗯,我相信老帅说的是对的。”

主厅里共有七个人,片山亮子、汤川、片山和树,还有片山志保四个人坐在一起。犀川、萌绘和荻原则坐在靠近舞台的沙发上。如果包括地下室的天王寺博士,就有八个人。

因为人数减少的关系现在的三星馆看起来空间更大了。大家手中都拿着一杯冰凉的饮料,或许是为了可以平静一下心情。之前铃木君枝准备好的食物已经凉了,但就算是热腾腾的,大概这种时候也没人想吃得下吧。

荻原看看手表,示意犀川可以开始了。

“为了能彻底解释这次杀人事件的来龙去脉,有必要解开铜像消失之谜,就先来说说铜像消失的原因吧。”犀川说。

“这两者之间真的有什么必然联系吗?”荻原有点儿急躁地问。

“是的,荻原先生,这件事情不说清楚,就不能解释凶手的动机和手法。其实反过来说也是如此,如果明白了杀人事件的来龙去脉,也就能解开博士的魔术之谜了。”犀川将杯子放在桌上,抽起烟来。

“天王寺博士,我现在要跟大家解释铜像为什么会凭空消失,可以吗?”

“勉强接受。”博士说。

犀川像蒸汽火车头般喷云吐雾。

“首先,大家都必须了解的是奥利安铜像的朝向,这也是我很早之前就察觉到的。请各位看一下南边的出入口,是不是能看到铜像?”

萌绘立刻回头张望,从门口望出去的确可以看到铜像。

“可以了吗?我们现在以‘铜像是存在的’为基本状态进行思考,这是理所当然的。但博士曾在圣诞夜说过,正门的中庭并没有铜像,而那才是真实的。如今,我们亲眼所见的并不是真实的状态。”犀川说。

“可是铜像真的存在啊!老师,难道您没看见吗,我是不明白什么真伪、基本之类的。明明在眼前的事物,难道可以假装不存在吗?”荻原无奈地笑着说。

“请稍安勿躁。”犀川的口气像是在给学生讲课。“回到刚才的话题。我们现在所看到的铜像是面向三星馆的,也就是面北。一般来说,入口处的铜像应该是面向正门才对,所以三星馆这座奥利安铜像的位置就很令人不解。不过,三星馆本身也不是一栋普通的建筑。什么样的建筑,就会有什么样的设计、摆放。起初我也只想到了这一点,另外铜像的方位跟实际上的猎户座相同。现在是冬天,所以猎户座位于南方的天空。片山夫人,我说得没错吧,”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片山亮子显得有点儿慌张,但很快就回过神儿来说:“呃……是的。我最初是想将铜像正面朝向大门的,可是父亲执意要面向相反的北方,和真正星座的位置一致,所以我便按照他的想法设计了铜像的位置。”

“那么,要不要出去看看真的猎户座呢’不过入夜之后外面会很冷,我实在很怕冷啊。博士,可以麻烦您把银幕降下来,让我们看看猎户座在哪儿可以吗?”犀川说。

“我知道了。”博士说完,主厅的光线就发生了变化,先是变成像夕阳般的粉红色,接着天边出现丁天狼星座,星星依照星等的大小一一出现,整片星空越发地鲜明辽阔,猎户星座斜挂在天空中,大家坐在南边,一抬头就能看见。

室内已经一片昏暗,无法得知天井现在是伸手可及或是无限高远,又好像是屋顶已经被打开了,看到的是真实的星空。夜空越来越暗,星光闪耀,在这里看到了平口在都市里看不到的奇妙景象。

“这么美丽的星空,现在很少见了。其实屋外的星空更是惊艳.但这已经是这台天象仪的极限了。”博士说。

“各位看到猎户座了吗?”犀川的声音在主厅里回荡,黑暗的空间里看不见彼此。“在你们左上角的一等星是参宿四,属于冬季大三角的其中一颗。实际上的三角形要比现在看到的更大。因为地球的自转运动,我们认为星空在移动。因此除了北极星,猎户座不会永远在同一个位置。也可以说,所有的星星都是绕着北极星旋转的。看到北极星了吗?”

“北”的夜灯上方是北斗七星,利用北斗七星就可以找到北极星。

“北极星就在北极点的正上方。博士,请让我们看一下北极的天空。”

现场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机械的振动,星空像是幻灯片一样换到下一张布帚。

“各位请看,天顶的那一颗就是北极星。博士,可以看得到极光吗?”

天象仪缓缓投射出极光,犀川没有见过真正的极光,据说之前有一阵极光热潮,但犀川怕冷,没赶上潮流。

“接着是极昼。”犀川说完,只见天空渐渐亮了起来,只看得见靠近天顶的星星。犀川看见每个人都抬头看着极夜,夏天则是极昼。博士,请显示夏季的北极天空。”

此时,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室内逐渐明亮起来。

“接着是北极的一天。”

太阳贴着地平线向南移动。现在主厅不像圣诞夜那天放着古典乐,所以大家都听到了机械转动的声音。太阳在南边,照亮了大家的座位。

“现在是正午。”犀川说。

之后太阳将抵达西边,静止不动。

“现在大约是北极时间晚,卜六点钟,等一下太阳会往北边走。夏天的北极,太阳就像这样沿着地平线绕了一圈。”

“犀川老师……这跟杀人事件有什么关系呢?现在不是来上地球科学课的吧……”荻原说。

“对对对,我忘了,好像有点儿离题了。那我们还是回到猎户座的话题吧!”

“拜托您了。”

“地面上奥利安铜像和天空的猎户星座方位相同,其实连三星馆也是如此。长方形的腹地,四个角落是尖塔的光芒,中央斜斜地坐落着三座建筑物。如果从空中鸟瞰,跟猎户星座简直一模一样。空中真实的猎户星座、铜制奥利安雕像,还有猎户座配置的三星馆。明白了吗?”犀川说。

“一点儿都不懂。我只想听老师告诉我铃木升是怎样杀害天王寺律子和天王寺俊一的,我没空听您讲什么猎户座的故事,我得尽快跟警局复命了!”荻原一副无法忍耐的表情。

“荻原先生,你要先走吗?”犀川问。

“是的,如果您持续这样的话题,就请让我先行离开吧!”荻原说。

“你先回去吧,我明天会说明的。博士,请您升起南方的银幕。”

“那也只能这样了。我先告辞了,明天再过来。”荻原漫不经心地说了些客套话,手插在口袋里走向南边的出入口。

当他打开玄关的玻璃门时,他被外面的景象吓了一跳。他看着外面一整片空地,这里是正面的中庭……可是,奥利安铜像不见了!










“不见了!铜……铜像不见了!”荻原跑回主厅,惊讶地说。

坐在主厅里的人都站了起来,萌绘最先跑出去,接着是片山亮子、志保、汤川、还有和树。荻原走在最前面,他走到庭院的中央看着本来应该有铜像的位置,百思不得其解。犀川满脸轻松地跟在大家的后面。

“真不敢相信!这是怎么回事儿?老师,到底是……”荻原对犀川大声说。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铜像就是不见了的踪影。

“刚才我就说过了……正门并没有铜像,这才是真实的。”犀川走到大家面前说。

“真实的……”荻原因为太过震惊,情绪还没能平复下来。

“现在没有下雨,更没有起雾,却也这样凭空消失了,这是为什么?”萌绘睁大了眼睛问道。

“老师,怎么变的?我无法在不知道答案的情况下说走就走。请告诉我吧!”荻原说。

犀川微笑地说:“刚才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激怒你的。说到消失的事情,我只是变了个小戏法啊!”

“只是小戏法,我还是不明白,拜托您务必解释一下。”荻原向犀川鞠了个躬,态度坚定且谦逊。

“之前我无论怎么说你都不相信,现在你真的看到了,证明我没说错吧?”

“老师,拜托您了……”荻原百般请求。

这时,萌绘突然笑出声来。

“有这么好笑吗?”荻原对萌绘大声说。

汤川张着嘴,疑惑地看着萌绘。

“西之园,为什么要笑呢?”和树拍了拍萌绘的肩膀。

“因为,那个……”萌绘的手指着建筑物。

和树与其他人同时朝三星馆看去,可是从左到右,除了闪着蓝色、白色和红色灯光的建筑物之外,没有任何变化,大家的视线又回到了萌绘身上。

“西之园小姐,你看到了什么?”荻原忍不住问道。

萌绘收起了笑容,双手扶着帽子,一副帅气的模样。接着,她突然睁大了眼睛,看着犀川大叫,然后飞奔过去。

“我知道了!原来就是这样!老师,你真厉害啊!”萌绘抱着头又叫又跳,“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在场的人无不惊讶于萌绘的举动,他们走了过来。

“还是不知道吗?看一下星星吧!”犀川说。

有人抬头看天边的猎户星座,最先察觉到的是卢山和树,他人声地叫了出来。

“这里是?“片山亮子双手托着脸颊喃喃自语。

“这里是后院!”志保大喊。

“不对,这是正面,真正的正面。”犀川说。

“不对,是后院啊!怎么回事儿?”志保又说了一次。

“没错儿,这就是大家意识中的后院,但其实这才是三星馆正面的中庭,而奥利安铜像在后院。我们平日出入的大门,也就是停车场的位置,那才是后门。”

“啊?什么时候变的?”志保的神情近乎恐慌。

“是某种催眠术吗?”片山亮子反而略显沉稳地问道。

“三星馆的北面才是正门。”犀川没有回答片山母女的疑问,继续解释说,“这就是铜像面向北方的原因,这样应该可以完全理解了吧?从这面看上去,三星馆的方位、铜像的摆放地点,以及天空的猎户庠,这三个位置是完全吻合的。圣诞夜那天,天王寺博士也曾经说过正面没有铜像。事实上,铜像一直矗市在后院,我们都把焦点放在‘正面没有铜像’中的‘有’或‘没宥’,而忽略了‘正面’这个重要信息。”

“可是……”志保看起来还没有被说服。

“我们先进屋吧,外面好冷!”










萌绘好像突然之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家也纷纷回到了主厅,但情结仍未平复。

“博士,麻烦您将银幕全部升起来好吗?”犀川说完,位于东、西、北三面的银幕缓缓升起。

大家都站着。

犀川走到放置天象仪的圆柱形舞台上说: “博士,接着让我们看看这个机关是怎么启动的吧!”

馆内响起了机械般细碎的转动声,大家可以感受到震动,犀川后面的圆柱形舞台和上面的天象仪开始转动起来。每个人都注视着东南西北四个出入口。

“它在转!原来……全部都在转!”志保说。

“答对了。大家最初都以为是中间的天象仪在动,其实真正在移动的是这间主厅,只有天象仪式是静止。所以当银幕降下来的时候,我们就会产生天象仪转动的错觉。”

萌绘走到南边的出入口,这本来是通往后门的,现在却通向有花坛的走廊。再往外看,原来整栋建筑物包括外墙也跟着在一起转动。

“这栋建筑物的天象仪是固定的,也就是说当银幕降下来,我们看到的星空其实是静止的,移动的是整个主厅。设计者片山基生想要借此表现宇宙与地球的关系,真正运转的是地球。而真实的猎户座并不存在于南方的天空,而是在地球的内侧。它不会消失,是因为地球不停地转动。可是,几千年过去了,人类还是无法察觉到这惊人的发现,总认为太阳和星星是绕着地球转的,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骗局,也是上帝的骗局。”犀川点着了手里的香烟。

“大家都没有发现地球在转吧?你们知道片山基生为这栋建筑物取了个什么名字吗?叫‘太古之家’。三星馆就好像是上古时代,人类认为地球就是宇宙的中心一样。可是人类依靠智慧的积累,打破了这个传统固有的观念,此时中心与周边实现逆转,内与外也发生了变化。”

此时,主厅停止了转动。现在从南边的出入口望出去,的确能看见铜像,

“这栋建筑物的前身是天文台,拥有大型的天象仪。以天象仪为基础,加以改造利用,变成了现在的三星馆。装载天象仪的舞台,建造十分精细,随时可以侦测出加速度或是较大的震动。由于主厅在开始移动和结束移动时,转速都不快,且平移方向的加速度一般人只能感受到些许的振动,却不会认为是整栋房子在动,眼睛看到的是天象仪在逆时针转动,如此感受到的振动与加速度就相互抵消了。例如,坐在静止的火车上,当邻近的其他火车开动时,会有自己乘坐的列车在移动的错觉。又好像自己站在原地不动,对方在运动的时候,能感受到列方的加速度;反之,当对方停止不动,变成自己在动的时候,就不会有速度感。怎么样?各位应该都有类似的体验吧?

“所以圣诞夜那天晚上,博士启动了机关,转动了整个主厅,他想要让我们认为铜像是凭空消失的。就算西之园没有要求,博士也还是会这样做的。这个魔术唯一的破绽就是方位,如果是天气晴朗的夜晚,这个魔术就会穿帮。幸运的是那天就跟十二年前的晚上一样雾气很浓,看不见星空,这场表演才得以顺利进行。

“天王寺博士在这之间出了几道数学题,让我们看到了北极的天空,还有星空的移动,当时的房子已经南北对调了。西之园请博士使铜像消失的时候,建筑物已经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后来博士说‘要开始了’的时候,这句话只不过是他的障眼法罢了。接着,萌绘要求出去一探究竟,博士还是拉起了南边银幕,可是建筑物早已变了方位,我们看到的其实是北方的庭院,于是铜像消失了。对博士和片山基生来说,北边才是真正的正面。还有一点,博士预料到主厅的室内温暖,为了躲避屋外的寒冷,大家不会待在室外太久,也不可能会有人绕着建筑物走上一圈儿。那时候大家发现铜像消失了,便又会回到主厅。博士再将主厅旋转一百八十度,回到原来的位置。博士又说,只要可以定义就等同于存在,他是在提醒我们,建筑物的前后左右位置是铜像消失的重点。

“下面所说的一切,是我在火车上想到的。那时脑中突然闪过‘该不会是建筑物在转吧’的念头,但又觉得这实在是个大工程,所以自己也没有把握。后来也曾去寻找过三星馆的平面图,但没有仔细标示地下室的构造。我就心想,没有别的方法吗,当我摸了铜像之后,确定它是绝对不可能被轻易移动的。虽然建筑物移动这件事听上去不合常理,不过请各位想想,博士已经给过我们很多的提示了,告诉我们在思考的时候要忘却搬常理的推论。‘建筑物动不了’就是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

“博士为什么不准我们天亮以前离开三星馆呢?”萌绘问道。

“只是一种手法。就像数学的应用题,字里行间总会有几句话是为了打乱你的解题思路而存在的。解决问题凭借的不是观察实物,而是思维能力。人在观察事物的时候,往往都会忘了思考。”

“老师,我明白了!但是差不多也要说明杀人事件的始末了吧?如果可以的话……”荻原说。

萌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坐在沙发上。大家也坐下了,有人还拿着饮料,荻原没得选,只好坐在犀川面前的沙发上。

“当我发现白己解答出铜像消失之谜的时候,内心还是不敢相信。我只是个普通人,那种超大型的机关对我来说根本就是超现实存在的。如果没有这次的杀人事件,我或许会放弃去寻找铜像消失的答案吧。主厅旋转的最好证据,就是杀人事件。”犀川来回踱着步子,继续说,“铃木升说不定在十二年前就已经知道了铜像消失的秘密。因为当时他看不见,因此其他感官就会越发敏感,所以说不定他感受到了房子在移动,只是年纪还小,并不能理解。”

“知道这栋房子会自转,和杀人事件有什么关系吗?”荻原问。

“我们先来说件有趣的枣吧。镜子反射出来的影像左右相反,上下却还是一样。荻原先生,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个……总而言之就是…不对不对……这么说的话……为什么呢?”荻原变得像小学生一样慌张。

“这跟定义有关。左右不是一个绝对的方向,而上下却是。例如天空和地面、人体从头到脚。前后也是,例如脸和背后。但是左右呢?左也是要在上下确定后才能确定的。人类的体形基本上是左右对称的,走路的时候也不会横着走。如果上下与前后是绝对的,那么左右就是相对的。因此根据这个说法,镜了里的左右是对调的。”

“等等,镜中的影像和人体与定义有什么关系吗?这不是物理现象而已……”荻原举起手说。

“不,我们是对事物下定义之后,以此为基准进行观察的。”犀川对荻原说,“那我换个方式,假定我们没有无官,其中一只手很大,就像巴尔坦星人的剪刀手。这时我说像剪刀的那只手是右手,因为没有五官,所以前后就变成相对的了。也就是说,如果上下一旦确定,就可以知道哪里是前后左右。巴尔坦星人照镜子时,镜子映出来的影像是前后相反,但实际上举起其中一只手看看,左右就还是一样,并不会因为照镜子的关系,而使现实中的右手变成了左手。”

“有点儿不好理解……”萌绘说。

“那我再换个方式。有个国家,里面住的人会将右与前、左与后对调使用,也就是他们会把右边说成前面,左边说成后面,所以五官在右,背后在左。如果这个国家的人站在镜子前面,请问镜中反射出的影像,左右会对调吗?”

荻原对于犀川似是而非的解说感到有些厌烦。“老师,我知道了。我们还是先停止这个话题吧,赶紧针对杀人……”

“请你不要着急。如果说到有趣的事儿,就不会意识到时间,通常人们无法理解的原因往往是他们不肯自己主动进行思考。找们不能逃离有趣的事儿,这是准则。”

“哎……”荻原苦笑。

萌绘觉得犀川的话很有意思,她其实也知道犀川想说什么,但是她最感兴趣的是犀川每句话的说法,而且正在阐述为什么他现在心情会这么好。










“得知天王寺博士魔法的关键就是杀人事件。当我们还处于铜像消失的错觉时,事实上三星馆的前后已经对调了。这栋建筑物不是左右对称,而是整体对称。当主厅转动一百八十度后,原本的左边变成右边,右边变成左边。”

“左右对调……”志保在心里仔细推敲着犀川的话。

“就是左右的球体建筑物对调。请各位仔细回想一下,我们是什么时候将喝醉的天王寺夫人扶回房间的呢?”

“嗯……对了,铜像消失的时候。我们在后院,所以……”志保边想边说。

“对,我跟和树将天王寺夫人扶到红色球体的一号房,后面跟着的是天王寺俊一、君枝小姐,加起来一共五个人。”犀川说。

“原来如此,那里其实是……”和树不假思索地说。

“嗯,那不是一号房,我们走进的是另一个球体,而跟一号房相对的就是……铃木升的房间,我们把天王寺夫人扶进了他的房间。”

“等……等一下!”荻原赶紧拿出了记事本,举起一只手说,“可是两个球体的颜色不一样啊,客房的那栋是红色,铃木升住的是蓝色一…你们没有注意到吗?”

“你刚才在外面没注意到三星馆的灯光了吗?即使有蓝色与红色的分别,但只是红色与蓝色的照明。”

“所以照明也可以……”获腻边用笔记下边问。

“当然。所以我们刚才在外面看到的灯光,已经变换过了。当主厅开始转动,两侧球体的照明设备就跟着自动切换,这也是片山基生的设计之一。博士,我说得对吧?”

“是的。”天王寺博士回答道。

“所以当时天王寺律子根本就不在一号房。嗯嗯,原来如此啊!”荻原总算开窍儿了。

“我们以为将天工寺夫人送进了一号房,其实那是铃木升的房间,也就是凶手的房间。那时,记不大清楚了,总之不是用天王寺夫人的那把钥匙,这个动作只有铃木升自己心里明白,所以他也知道主厅已经转了一百八十度了。”

“房门上不是都有号码吗?我记得我看到的的确是一号房啊……”和树说。

“嗯,说不定凶手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可能是找个相似的房门号码,用双面胶之类的固定住,之后也方便取下,而且……凶手还将花瓶也带了过来。我记得花瓶里好像是插着红色的花。”

“我记得,床柜上摆着花瓶。”和树说。

“铃木升为了要让房间和一号房几乎相同,包括摆设都要相同,他整理了房间,这也暗示了凶手是早已预谋好的。”

“包括天王寺夫人喝醉也在铃木升的预测之中,他怎么可以做得如此精准呢?”萌绘站起身走来走去。

“可能是因为他每年都在练习吧。”犀川回答道。

萌绘停下了脚步,对着犀川说:“练习?他是让天王寺夫人吃了安眠药吗?”

“没错儿,所以天王寺夫人每年都会喝醉。凶手每年都会在被害人的食物里掺入少许的安眠药,然后观察被害人服用后的情况。”

“如果天王寺夫人没醉呢?”萌绘问。

“什么也不做啊,铃木升明年会再试一次。”犀川早巳猜到了萌绘会这样问,立刻回答了出来。

“他早从五年前就开始谋划这个杀人事件了。为了做到毫无破绽,他必须集合各种有利条件,这当中当然也包括天气。每一年他都反复地进行实验,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冷静的杀人计划。就算错过了机会,也绝对会会具有危险性。”

“我不信,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漫长的……杀人计划?”萌绘说,“铃木升还年轻,也很聪明,不会莽撞行事。他在几年前就写了一封警告信给母亲铃木君枝,告诉她铜像消失的时候就会有人死亡。铃木君枝意识到了这件事情,说不定也曾不着痕迹地提醒过铃木升,铃木升当时才只是个初中生吧。话又说回来了,圣诞夜当晚,铃木君枝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还特地跟我说有事想说,把我带到了别的地方。”

萌绘想起了那晚的景象,不寒而栗。

“我想凶手在事前就已经预测到,这次计划成功的可能性极高。天王寺夫人在铜像消失前就已经有些醉了,又突然跑到屋外,还看到了令人震慑的景象。铃木升说不定也预料到天王寺夫人会变成这样。”

萌绘表示同意。

犀川再次注视着大家说:“我还想到我们在这里吃晚饭的时候,天王寺夫人不时用调味料加重晚餐的味道。”

“天工寺舅母口味偏重。每次都会抱怨菜没有味道,然后又是撒盐,又是加胡椒的。”和树说。

“可能是调味料瓶里掺了安眠药,其实那天晚餐结束后,西之园在厨房做了……类似三明治的东西,而我对她做出来的东西印象深刻。”

“可恶……老师,你太夸张了!”萌绘很快脱口而出。

“西之园说她没注意胡椒罐的盖了松了,所以撒了一堆胡椒在三明治上。嗯,这么多胡椒,的确很夸张。”

“这个不好笑……”萌绘又说。

“如果铃木升准备这只罐子是给天王寺夫人用的,之后他还必须把残留的安眠药倒出来吧?可能是在处理的时候没把盖子拧紧。”犀川推测说。

“老师居然是因为我做的三明治想到的?”萌绘没想到引发犀川思考的会是这样的细枝末节。

“每个事件都是细节拼凑而成的,不能忽略。这就叫……”

“见微知著。”萌绘说。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厍川小声地说。

老师的脑袋是什么做的啊?

萌绘强忍着不笑出来。

“西之园在厨房做三明冶的时候,铃木升跟我说他要回房去洗个澡,其实他是要去杀了天王寺夫人。铃木升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天王寺夫人从窗户拖出去。又因为他的房间离铜像最近,就把夫人放在铜像旁的地上,并杀了她。”犀川点完烟继续说,“他不能直接在房间里将夫人杀害,不然如果被害人死在铃木升的房里本身,就会令人怀疑。再说室外雾气浓重,能见度极低,也就成了最好的掩饰。

“铃木升谎称是要回房洗澡,他也的确打开了浴室的喷头,这是为了要遮盖他在搬运被害人时所发出的声响。我和西之园的房间可以看到铜像,但那时我们还在蓝色会客厅里,其他人也还没有回房休息,外面的天气又不好……铃木升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铃木升杀了天王寺夫人后,立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弄湿了自己的头发,假装刚刚洗完澡的样子,从走廊出来。那时一号房的钥匙在他的口袋里,然后他问我要不要去打台球,可是台球桌在主厅,所以铃木升向他母亲借了万能钥匙,之后先行离开,并将钥匙交给了我。我想由于他料到握有万能钥匙的人会被怀疑,为了他母亲着想,才会借此把钥匙拿走吧。大约十一点钟的时候,他来到了红色会客厅,片山等人还在。我跟汤川想要结束球局回房,铃木升必须等到红色会客厅没人为止。”

“为什么?”汤川问。

“因为他要回一号房,所以他刻意拿走了天王寺夫人的钥匙。”犀川回答道。

“是为了要杀天王寺俊一吗?”荻原问。

“不是。”

“是为了要把花瓶放回去吧,”萌绘说。她站在大家的后面。

“答对了。这就是杀人事件的第二疑点,为什么凶手要回到一号房?”犀川微笑着说。

“为了把花瓶放回去……”荻原傻眼了。

“嗯,因为铃木升想要制造出天王寺夫人消失的假象。他的预定计划里并没有杀天王寺俊一这一项,这是意外。如果计划要杀了天王寺俊一的话,把那只花瓶当成凶器,就显得过于笨拙了。”

“老师,您之前曾提到过这件事。”荻原看着笔记说。

“之前为了要让自己的房间看起来像一号房,所以需要那个花瓶;现在则必须放回原处,因为花瓶只有一个。接着,铃木升等到大家各自回房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花瓶,再赶到一号房。除此以外,他还有另一项任务。”

“是不是床单?”萌绘说。

“是的。要让一号房的床有使用过的痕迹,大家就会以为天王寺夫人曾在一号房间休息过。他拿出天王寺夫人的钥匙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却没想到,没过多久隔壁的天王寺俊一就过来敲门了。天王寺俊一当时可能听见了什么声音或是突然想看看母亲的情况。铃木升面对俊一的敲门声有些慌张,随即决定就用手上的花瓶打死他。他将房间的灯关掉,打开房门,在黑暗处等待时机。俊一走进房间,发现床上没人,铃木升便趁机从后面袭击了他。俊一头部受重击后倒在床上,床单上沾上了血迹。铃木升将花瓶上自己的指纹擦掉,再放在地上。

“事情还没结束。没人使用过的床单不可能凭空出现血迹.为此,铃木升将天王寺俊一从床上移到地上,然后把床单弄得凌乱不堪。但就算床单上沾了俊一的血迹,也不可能会有如此夸张的褶皱,所以铃木升还是不小心留下了线索。我当时就觉得那张床凌乱得很不自然,感觉床单好像是被人刻意处理过似的。

“说到这儿,大家可以完全厘清天王寺夫人在室外死亡,以及凶手选择花瓶当做凶器的原因了吧。铃木升杀了天王寺俊一,整理完房间后,立刻离开了一号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再回到铜像旁边,将钥匙放回天王寺夫人的手里。回房后,再把留在窗边的鞋印擦掉,就此完成了一连串的杀人事件。”

“为什么铃木升不干脆将一号房的窗户开着?”萌绘说。

“问得好。可以拿到A+…如果同西之园所说,凶手将窗户开着,大家就会误以为凶手是从外面潜入的。可能是他没想到会多杀了个人,心里感到慌张,或者是他疏忽了。我曾想过他本来是想将罪行嫁祸在天王寺俊一身上的。”

“不是这样吗,”萌绘有点儿惊讶。

“不是。铃木升知道片山基生还活着,警方只要花点儿时间调查就可以知道真相。他想误导警方以为凶手是片山基生,然后从志保或是和树的房间出去,所以他故意把一号房的窗户锁上。怎么样?他实在是很聪明啊!”犀川问。

“从我的房间?”志保疑惑地说。

“没想到居然被一个年轻人给耍了……”荻原叹了口气。

“十二月二十四号那天下午,他来接我们的时候,就已经顺便把摩托车运到了车站。然后又对警方谎称他在半夜十二点半的时候听到引擎发动的声音,为的就是要捏造确人从三星馆骑车到车站的事实。”

“是我告诉铃木升,片山基生还活着的。”博士说。

萌绘差点儿忘记了天王寺博士也一直在听,在此同时,萌绘实然想到了什么,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犀川老师是为了要让天王寺博士听到这些……

犀川把大家聚集在三星馆的原因,是为了天王寺博士,萌绘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博士,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是您告诉铃木君枝凶手就是铃木升的吧?”犀川态度沉稳。

一阵沉默过去。

“是的,这个可能性很大。”博士回答道。

“君枝女士听完后呢?”萌绘又是吓了一跳。

“君枝在得知铃木升就是凶手之后,决定杀了他。她在黑夜里静静地等着铃木升回到三星馆,等待摩托车引擎的声音。然后持猎枪狙击铃木升,但她失败了,因为没想到西之园会出现。看到受伤的铃木升,君枝女士心里或许又有些不忍了吧。”犀川说。

“可是,事后我们搜查了整个三星馆,没有技不到猎枪……森林里也找过了。”荻原说。

“这很简单,猎枪就在厢型车里。当天晚上警方赶到时,君枝女士和志保已经搭着厢型车前往医院探视铃木引了,所以唯独这辆车没有被搜查过。这把枪应该现在还在车上。相比较而言,铃木君枝显得有些粗心。”

“那铃木升为什么也知道猎枪藏在厢型车里呢,刚才他还从车里拿出了猎枪!”萌绘问道。

“袭击事件之后,铃木君枝应该见过铃木升,但无法得知是在医院还是在森林里。总之,铃木母子肯定商量过了,刚才上演的逃脱戏码可能也是……我说完了。”犀川微微叹了一口气。










“再者,就是铃木升的杀人动机了。有谁可以试着说说看吗?”犀川问。

“老师,您也不确定吗?”荻原站起来说。

“是啊。”犀川爽快地回答道, “我认为,除了铃木升以外,大部分人在犯罪时都很难保持理性。我不明白他的犯罪动机是什么,也无法正确理解。”

“应该是觊觎天王寺家的财产吧,然后渐渐变成勒索。”荻原说。

“关于这一点,我来说明吧。”天王寺博士开口说,“这要从十二年前的意外说起。其实并不是意外,而是宗太郎和君枝设计好的。死于事故的不是宗太郎,而是钤木彰。我是在事件发生后才知道的,君枝和宗太郎一直深爱着彼此,他们为了要让铃木彰长眠地下,让铃木彰穿上宗太郎的衣服,随车跌入山谷。”

“原来如此。所以君枝跟我提到,铃木彰曾经打电话给她的事也是捏造的。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她还对我说是天王寺夫人或是片山夫人唆使铃木彰去杀了宗太郎的。”犀川说。

“因为君枝憎恨律子,当她又知道宗太郎爱上了亮子时,她也恨亮子。君枝是个悲情女人。”天王寺博士说。

“哥哥还活着吗?爸爸,你为什么现在才说……”片山亮子站了起来。

“我只是顺着宗太郎的想法,不愿干涉他的人生。意外发生后,他直跟我住在地下室里,还完成了《醒后的思慕》。当时他和律子相处得不好,得了严重的精神衰弱症。”

“那……哥哥是冒用铃木的名义,将这本书的原稿交给我的了?”亮产问。

“嗯,他花了四年的时间写了那本书。我很抱歉,现在才告诉你这些。”

片山亮子双手捂着脸,坐回到沙发上。

犀川想起了《醒后的思慕》的内容,故事里的少年其实就是天王寺宗太郎自己。

“哥哥现在在哪里?”亮子的声音有些颤抖。

“宗太郎在地下室上吊自杀了。”博士淡淡地说。

亮子再也忍耐不住了,她哭了出来,志保也哭了,空气里有咸咸的潮湿味道。犀川看到萌绘也在擦眼泪。

“天王寺宗太郎的遗体在哪儿?”荻原问。

“那时,我趁着君枝外出购物,把阿升叫下来,帮忙将宗太郎的遗体运到了后门……就是你们认为的正门停车场附近的森林里。”博士说。

“就是那个洞穴里的白骨!可是发现的遗物是铃木彰的……”荻原说。

“那是怕日后遗体被发现所做的障眼法,后来我只对君枝说宗太郎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或许是这样,她才开始怀疑律子和亮子的吧。”

“那铃木升呢?”犀川急切地问道。

“阿升认为宗太郎之所以会死,都是因为受不了律子,而且他不想让三星馆落入律子之手,他认为律子与俊一和天王寺家的人小合。其实阿升是个单纯的年轻人,他把宗太郎当成了自己父亲一样崇拜。说不定,当他帮我处理宗太郎的遗体时,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杀律子了。这件事情我也要负责,太可惜了……他是个拥有清亮眼神和清晰思路的年轻人啊!”

“博士,片山基生也曾来到过三星馆吧?”犀川说。

片山家的人站了起来。

“是真的吗?他来过这里?”亮子歇斯底里地喊道。

博士没有回答。

亮子无法站稳脚步,情绪崩溃地瘫坐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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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有限与无限之谜
(无尽的圆周率里是否存在着人性?除了人类以外还有谁会去计算呢?)
这里充满了沉重的气氛,甚至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只有片山亮子的哭泣声在这个空间里回荡。
荻原刑警走到犀川的身边,在他的耳边说:“犀川老师,他说片山基生就在这附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犀川的背脊感到了一阵冰凉。
“犀川创平,请你到下室来一趟。”突然间,扩音器里传来了天王寺博士的声音。
此时,坐在沙发上的人都跳了起来。
“爸爸,我可以一起去吗?”片山亮子向前走了几步。
“不可以。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想再看到你如此伤心难过的样子。关于这件事,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就让一切都到此为止吧。你还有你的人生,我想对你说的只有这些,其他的人……也请你们离开吧!我只想和知道答案的犀川创平谈谈。犀川,请你下来吧!”
“我也要下去!”萌绘跟在犀川身后。
“西之园小姐,请你也留在原地。”
“老师,你不要过去!”萌绘大叫道,“刑警先生,请你阻止他!”
萌绘抓住了犀川。
“没关系的……只是一些私人谈话而已。”犀川温柔地说。
“不要去……很危险的!”
“不是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吗,”犀川在萌绘耳边小声说。
萌绘看着犀川微笑的样子,最终还是放开了手。
“你要小心啊,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犀川老师……你……”荻原不知道是要阻止还是要让他去。
“没关系的,我会平安回来的。”
犀川环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之后,绕到了舞台的后方,停在一扇小门的前面,转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犀川顺着螺旋状的楼梯走下去,一片漆黑。因为空间的关系,脚步的回声也异常地清脆。这是一种来到地狱的错觉。心想,该不会就这样永无止境地走下去吧?
过了一会儿,犀川来到了圆形的客厅,朝上看去,螺旋状楼梯笔直地延伸到天井。仔细一看,才注意到台阶并不是环绕着圆柱形舞台而建的。
这里的空气有些微冷,伴随着单调的换气扇转动的声音,周围还是那八种颜色的门。螺旋状楼梯、圆形客厅……令人眩晕的空间感。如果把门的颜色全部混合在一起的话.就会变成黑色了吧!他敲了敲黄色的门,不过身后那扇紫色的门却打开了,天王寺翔藏出现了。
天王寺博士走到犀川身边,示意他进入那扇黄色门的房间。犀川打开房门,让博士先进。
室内还是和先前一般无二,四周都是白板。那天晚上,白板上到处是数学公式,但现在已经被擦拭干净了,一个字也没有。
天王寺博士不紧不慢地坐在椅子上,打开抽屉,拿出了香烟和烟缸。
“你应该抽烟吧?”博士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犀川走过去,从博士的手里接过了一根。
烟缸在桌上,离犀川并不太远。香烟的味道,好像比之前犀川抽的更加浓郁。他们只是抽烟,都没有说话。没过多久,博士熄灭了香烟,犀川也照着做了。犀川坐在博士后面的白色沙发上,感觉有点儿紧张。
“不错不错,你居然想出了答案。”博士说。
“如果您是指杀人事件的话,我并没有想到什么,我只是放弃了。”犀川坦率直言。
“你是学什么的,”
“建筑,属于工学部。”
“嗯,我知道。是跟西之园恭辅一样吗,”
“是的。”
“你今年多大?”
“三十四了。”
“父母还健在吗?”
“是的……您为什么想知道这些呢?”犀川有些不解。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对你感兴趣罢了。轮到你了,想问什么就问吧!”
“天王寺宗太郎和片山基生是孪生兄弟吗’”
“嗯,是我妹妹的孩子,然后宗太郎过继为我的养子。虽然是双胞眙,但是长得不太像。”
“这件事儿亮子小姐也应该知道吧?”
“是的。不过亮子应该更爱宗太郎吧。”
“只是一直都不顺利吧?”犀川之言以对。
“是啊,就像你说的样。”
“我猜想,片山基生在五年前以自己的葬礼为由,蒙骗了大家,之后曾经来过这里。”
“没错儿,他来见过我。”
“然后呢?”
“基生在住院的时候,看了宗太郎写的小说,意识到宗太郎并没有死,而是在我这里,所以基生和他哥哥一样,也来到了这里。”
“因为觉得自己的存在已经毫无意义可言,就决定生活在这里了?”
“或许他们认为只有这儿才有真理吧!”
“有真理吗?”
“只要能定义,就等同丁存在。”
“片山基生来的时候,难道君枝小姐没有发觉吗?”
“没有,就连亮子他们也不知道。”
“那…一片山先生现在怎么样?”
“基生自以为手术还算成功,其实也只不过是能多活个几天而已。他就告诉我他决定在这里度过亲生,而我也同意了。”
“所以他一直留在这里没走去?”
“是的。”
“他……死了吗?”
“大约过了半年,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或许是去寻死吧,因为他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天王寺博士依旧面无表情。
“请问……我可以抽我自己带的烟吗?”
“嗯。”
犀川点了一根烟,因为他感到自己的心跳也快了起来。
“你有兄弟姐妹吗?”博士又问。
“我有一个妹妹。”
“你小时候不爱说话吧?”
“嗯?嗯,是的。”犀川有些惊讶。“请问我可以再多问些问题吗?”
“你问吧。”
“为什么是这儿呢?宗太郎和基生都不约而同地因为真理而逃到这里来……”
“总之,他们都是为了要从既定的人生里逃出来。”
“博士您也是这样吗?”
“我不是,这之前我就说过了。”
“对博士来说,内外是相反的吧?”
“嗯。”
“可是您又说这两个人是完全不同的……”
“宗太郎要在这儿完成他的小说,并不是为了寻找对社会的期待,而是他想逃避世人对畅销作家的束缚,以及他和律子痛苦的夫妻关系。”
“但他还是选择了自杀。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自杀的动机不是想要逃避,而是憎恨……甚至是想要博取在意的目光。”
“你的想法没错。宗太郎在写下最后一本小说的四年里,他的内心仍然无法得到解脱。他因妻子对她的恨而苦恼,以及渴望得到我关注的情绪,而阿升也承受了这样的情绪。这就是这次事件的原因。”
“那么,片山基生又想逃离什么呢?”
“我想是相同的。基生想从自己的名声,以及不关心他的家人之中逃离吧!又或者他是为了杀宗太郎才来到这里的。”
“困为他知道,亮了其实爱的是宗太郎吗?”
“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那就是了。”
“铃木升真的是您的儿子吗?”犀川站起来,走向天王寺博士。
博士没有回答。
犀川熄灭了香烟,坐回到沙发上。
“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事情已经结束了。”
“您是说宗太郎和基生都死了……”犀川推敲着博士的意思。
“嗯,还有其他疑点吗?”
“有谁能够证明呢?”
“为了什么需要证明?”
“天王寺博士,是您指使君枝小姐去杀阿升的吧?其实您早就算好了。”犀川严肃地说。
“或许是吧。”
“也是您指使阿升去杀了天王寺律子吧?”
“我不会指使别人做任何事。”
“不,我觉得您可以。”
“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那就是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自由世界吗,你在这儿过得幸福吗?”
“我不觉得自己幸福,不过要获得自由必须有所牺牲。”
“请您不要回避我的问题,正面回答我。我只是想知道事实的真相,宗太郎和基生真的已经死了吗?天王寺翔藏、天王寺宗太郎、片山基生……我可以确定这三个人当中有一个人已经死了。如今在我眼前有一个,另外还有一个不知在何处……方程式成立的条件只有这些了吗?”
“就看你是怎么想的了,去寻找答案吧。”
“我一点儿都不觉得您设定的世界是自由的,自由应该是……”犀川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你还年轻。”
“年轻?您不是说只是因为定义而有所不同吗,”犀川对于博士轻率的回答不以为然。
“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我非常珍惜仅剩的时间,想要全部据为已有,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自由。从被限定的事物里依然可以定义无限。我想这是你无法体会的。”
“《醒后的思慕》是您写的吗?”
“或许是。”
“三星馆也是您设计的?”
“或许是。”
“您是天王寺宗太郎吗?”
“不确定。”
“您是片山基生吗?”
“不确定。”
“您真的是天王寺翔藏吗?”
“不确定。犀川创平,你的方程式解答也不能确定。”
犀川走出房间,关上了黄色的房门时,他听见房间里传来了博士的笑声,是谁在笑呢?天王寺翔藏、天王寺宗太郎,还是片山基生?犀川沿着螺旋状楼梯走上去。
第二天早上,犀川在住处接到了一通来自荻原刑警的电话。
天王寺博士死了。
那天只剩下片山亮子一个人在三星馆,当时亮子准备好午餐送到地下室之前,她用对讲机叫了博士,但没有人回答。傍晚警察赶来时,破坏了出入口来到地下室,在蓝色房门内发现了已经断气多时的天王寺博士。他的尸体漂浮在游泳池里。经过初步监定,死因是心脏衰竭。
犀川静静地听完,什么也没说就挂上了电话。
咖啡机正发出咕噜咕噜烧水的声音,犀川的烟已经抽完了。这时,他想起了博士递给他的那根味道浓重的烟。
昨晚犀川梦见沿着螺旋状楼梯,永无止境地往上走,博士的笑声好像还回荡在耳边。究竟是谁在笑呢’无法确定,就像是方程式的解答般那样无法确定。
犀川想拿本杂志随便翻翻,却又懒得站起来去拿,所以就一直坐在那儿。又想到地下室里那八扇彩色的门,就像是循环不止的……
循环、回转、变换、消去、分解、无限、发散……这些原本是写在白板上的,如今都已经成了被擦去的记忆。
无法确定的数字、无法确定的方程式,还有无法确定的……离别。
犀川摇了摇头,把脑海中想到的事重新洗牌。他站起身来,去倒了杯咖啡,边喝边走回到工作桌旁。他打开电脑查看邮件,跳过几封公事上的联络信件,他看到了萌绘的来信。
我是萌绘。
已经有人通知我天王寺博士死亡的消息了。
老师,自从你去见过博士以后,你就变得怪怪的!
如果你想要跟我说什么的话,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
我今天一早会去射箭场。
犀川喝着咖啡,心里想着萌绘。不过,很快他又想到了别的事情。
我是谁?
我是如何定义我自己的存在呢?我又是如何定义萌绘对我的意义呢?
热咖啡让他清醒了不少,不过没有烟……
《醒后的思慕》里的老人没有死。
为什么白板上的字被擦掉了呢?
但是……
嗯,那天跟我说话的人是天王寺翔藏。
犀川做出了结论。不,应该是说他下了一个定义,而结论也将顺从着这个定义。
只要能够定义,就等同于存在……
犀川开车前往学校,在途中的自动贩卖机前停了下来,买了包烟。最后把车停在了研究所大楼的停车场里。因为还在放寒假,校园里显得格外冷清。
虽然犀川心里有点儿不太情愿,不过还是朝社团办公室的方向走了过去。他知道在哪儿,只是从来没去过而已。空气有些微冷,但阳光还算和煦。他边走边点上了一根烟,这不是他平常散步的路线,所以发现自己已经到达了曰的地的时候,烟还没有抽完。
长方形体育馆的最深处就是射箭场,右手边的空地上停满了学生们的车。他看到了萌绘那辆最为醒目的红色跑车。
空地对面就是社团的办公室,每个社办(社团办公室的简称)的门口都涂上了相同颜色的油漆,上面写着某某社团的名字。
门边立式的看板,用特殊的字体写着一些标语。
犀川停了下来,看着标语,心中有些迷惑,又点了一根烟,慢慢思考着,但其实他什么也没想。最后,他决定去射箭场看看。
犀川独自站在射箭场的门口,朝里面看去,后面有个女弦儿喊丁他的名字。
“犀川老师。”
犀川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回头一看,小林赖子的圆脸正对着他微笑。
“嗯,这个……”
“老师,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去叫萌绘出来!”小林脱了鞋,
过了不久,萌绘走了出来。犀川第一次看到萌绘穿着和服裤裙的样子。
“这衣服看起来很单薄,会冷的。”犀川说。原来在他的意识里,衣服只是用来御寒的。
“对啊,只穿这个真的很冷。”萌绘回答,“老师,你是为了要见我才来吗?”
“没有啊,只是刚好路过而已。”犀川说了谎。
萌绘回头看了一下,射箭场里的声音此起彼落些参观的学生。
“那时候,就是老师和天王寺博士见面的时候,那之后你的心情就好像一直不太好。”
“你说的话有些奇怪……”
“我说得没错啊!我真想帮你转换一下心情。”萌绘笑出声来。
“转换什么?”
“老师的心情。”
“哦,这样啊……”犀川没有什么感觉。他不会觉得低落,但也不会觉得心情特别好。没有快乐,也没有不快乐。
“我有一个问题想给你猜,很难的!如何用8、8、3、3四个数字计算后,得出24?”
“全部乘起来再开平方就可以了。”犀川笑着回答。他发现自己好久没这样笑了。
“不行啦!不能开平方,只能用加减乘除。”
“哦。”
“老师,我去换件衣服。如果在我回来前你能想出答案的话,我就请你吃饭:如果没有,你可以亲我一下吗?”萌绘问道。
萌绘没等犀川回答就跑进了射箭场,犀川则走回到体育馆附近,因为那里有烟缸。
8、8、3、3啊……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点上一根,然后无视周围的状况,认真地思考起来。抽完一根之后,还是没想出来,犀川无意识地又点上了第二根。
3-8/3=1/3,8/(1/3)=24。
想出答案了。
真的转换了心情啊!
他觉得心情好了一点儿。犀川停止了思考,再次恢复了意识,注意着体育馆的周围。
他心里暗自数着电线上停了几只麻雀。鸟叫声不绝于耳,天气真的很暖和,而且还混合着烟草的味道。
不对……还有一个问题。
萌绘该不会故意找个这么容易的问题考我吧……
恐怕是……而且换衣服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点儿吧。
原来萌绘真正要问犀川的问题不是这个,犀川要解决的,是比数学问题还要难上千百倍的问题。
我到底要装作答出来好呢?还是要装作答不出来好呢?
这?是最大的难题。
女孩儿玩够了,从荡秋千上跳了下来,走出公园。因为正值夏季,昼长夜短,要注意不要玩儿得忘了时间才行。她走到公园的门口,附近有个大时钟,离补习班上课的时间还有三十分钟,公园里还有许多小朋友,每个小朋友看上去都比她小很多。
女孩儿看到了一个大人牵着一只狗,狗狗看起来很乖,应该不会咬人。应该可以过去摸摸它吧,女孩儿心想。她朝狗狗走去,发现公园椅子上坐着一位戴着贝雷帽的老爷爷,老爷爷面前还站着三个小男孩儿。
他们在做什么呢?
女孩儿完全把狗狗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径直朝老爷爷和三个小男孩儿的方向走过去。老爷爷好像在椅子前面的地上写着什么。
“太厉害了!”其中一个小男孩儿大喊道。
地面上画着O跟×,一共五排。
“我也要玩儿!”女孩儿走到他们面前。她觉得这个游戏应该很好玩儿。
老爷爷抬头看了看女孩儿,并冲着她微笑。原本站着的小男孩儿们,游戏结束后就离开了。
女弦儿先画了一个O,接着老爷爷很快就在O旁边画了一个×。过了没多久,地上到处都是O跟×,可是还没有分出胜负。女孩儿想起了还要去补习班上课的事儿,抬起头看了看时钟。
“对不起,我不能再玩儿了,我还要去上补习班呢!”
老爷爷对女孩儿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大圆圈,女孩儿看得出神了。老爷爷站在圆圈的中央。
“爷爷,你在做什么啊?”女孩儿忍不住问。
“因为身在圆圈的中央,所以跨不出圆圈,那还有其他方法可以出去吗?”老爷爷语气平缓地问道。白色的贝雷帽有些倾斜了,老爷爷还是微笑地看着女孩儿。
这个人怪怪的……脑子有问题吗?
“当然没办法啦!”女孩儿自信地说。
“但是我可以。”老爷爷马上回答道。
“你骗人,怎么可能……一定又是什么捉弄人的把戏。”
老爷爷摇了摇头。接着,伸出了一根手指,但仍旧站在圆圈的中央。
“对我来说,我已经在圆圈的外面了。”
“不对,你还是在圆圈里面啊!”女孩儿有点儿不耐烦了,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他真是个怪人,为什么说自己已经在圆圈外面了呢?
一定是脑袋有问题。姐姐跟我说公园附近经常会出现这种奇怪的人,她心想。
女孩儿停在公园出口的斑马线前又看了一次时钟,大家都说这个时钟长得像不二家的牛奶糖娃娃。她又想,如果连答案都不知道就离开的话,实在是有点儿不甘心。
迟到一点点,应该没关系吧……
女孩儿急急忙忙地跑了回去,老爷爷还在原地。
“喂,告诉我为什么你已经在外面了呢?”女孩儿跑回来的时候,越想越生气。
老爷爷依然是微笑以对,他又起身站在了刚才圆圈的中央。
“想象一下,这个圆圈会越来越大,像地球一样大。”
女孩儿开始想象,圆圈真的越来越大厂。跟公园一样人,甚至比街道还要大……最后跟地球一样大!然后……然后反过来再看这个圆圈,比地球要小多了。
咦?
“我知道了!爷爷站的中央,比外面的圆圈小多了!”女孩儿对自己的发现感到格外开心。“啊!如果是这样……你已经在圆圈的外面了!”女孩儿觉得非常有趣.但好像还是有哪里怪怪的。
“可是,比较小的圆圈就是在大的圆圈里面啊?”
老爷爷一直看着女孩儿,对她发表的看法微笑着点点头。
“我问你,是谁决定哪边是外面,哪边是里面的啊,”
老爷爷闭上眼睛。然后坐回到椅子上,坐下的时候,白色的贝雷帽掉了下来,老爷爷的头发真白。
“告诉我嘛,哪里才是中心呢?”女弦儿又问了一次。
老爷爷捡起帽子,对女孩儿说:“只要你决定了哪里是中心,哪里就是中心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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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6

10000
从小爱推理 平民
最近在看V系列,感觉不错!在这儿竟然发现难得的SM系列,当然是收下啦!

13 年前 0 回復

incubus325 子爵
差点错过这个..
森博嗣的认知度不是太高呢
犀川&萌絵仅有两本录入..算上这个才3本..

13 年前 0 回復

jiangwei121 王爵
啊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书啊  话说我学数学的  看到书里带个数学还是有点亲切感的

13 年前 0 回復

大红莲 勳爵
这本书印象中已经出了很久了,感谢录入及LZ转发

13 年前 0 回復

uranusbird 伯爵
' 千鬼姬 发表于 2011-7-19 21:03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有什么地方下载得到~ 难道炼无和紫子最后在一起了~ 呀~ '


中文不知道有没有人翻译过,那个是某本短篇里收录的故事。算是V系列到G系列的转折点。原文是 刀之津診療所の怪,只能去搜一下日文书库有没有了

13 年前 0 回復

千鬼姬 伯爵
' uranusbird 发表于 2011-7-19 16:50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在短篇刀之津诊疗所之怪里有炼无君和紫子的结局。当然主角还是博士在读中的萌绘和几个后辈。 '


有什么地方下载得到~
难道炼无和紫子最后在一起了~
呀~
紫子也很可爱啦~
不过链无才是吾人的爱啊!

13 年前 0 回復

xufumin 伯爵
' uranusbird 发表于 2011-7-19 16:50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在短篇刀之津诊疗所之怪里有炼无君和紫子的结局。当然主角还是博士在读中的萌绘和几个后辈。 '


明明是个推理小说但大家的注意力其实都放在感情戏上了吧。。

13 年前 0 回復

uranusbird 伯爵
' 千鬼姬 发表于 2011-7-16 20:44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V系列才是王道~ 吾人现在超级喜欢小鸟游练无~呀~ 那才是最理想的对象啊!!!!! '


在短篇刀之津诊疗所之怪里有炼无君和紫子的结局。当然主角还是博士在读中的萌绘和几个后辈。

13 年前 0 回復

zly4444xq 公爵
话说这是什么类型的小说?之前没看过呢...
LZ辛苦,我先回去看看

13 年前 0 回復

kamishine 伯爵
LZ辛苦了 当时读S&M系列就觉得有点像轻小说了 可惜江苏社貌似只出了6本

13 年前 0 回復

dixiewuji 平民
LZ可以翻译多点吗 全系列可以吗?

13 年前 0 回復

mingming79 勳爵
本帖最后由 mingming79 于 2011-7-16 21:28 编辑


入手实体书……江苏文艺这套算一般吧(开本,纸张,性价比都不错,翻译的某些XX问题略去的话),不过尖端台版那套也不怎样(尖端版我也只看过1本也许其他水平不错……)还是希望江苏文艺出全,这套反正会全买。sm之间的感情线很萌~(想在推理小说里找啥爱情故事啊,我这人……)

13 年前 0 回復

千鬼姬 伯爵
V系列才是王道~
吾人现在超级喜欢小鸟游练无~呀~
那才是最理想的对象啊!!!!!

13 年前 0 回復

ashdust 平民
目前看了一下,
似乎不是尖端那個版本?
那個版本看得很痛苦。

13 年前 0 回復

qq359246489 伯爵
...刚好看到O,O..~

...虽然是转的..转载辛苦=v=+..

13 年前 0 回復

c289737949 平民
入手实体书的路过

13 年前 0 回復

xxcathy 子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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