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佑] [虚轴少女7 ] [台简]


本帖最后由 桜の舞う青空 于 2011-7-16 02:38 编辑


  虚轴少女7

  作者:藤原佑
  插画:椋本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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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
  企图消灭所有【虚轴】,统合世界的城岛
  树。身为这个计昼核心的城岛镜与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究竟家人是虚假(fake),还是晶本身才是虚假(fake)即使内心有所动摇,为了阻止他们的企图、为了夺回被带走的芹菜,晶与硝子终于展开反击。可是憎恨晶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也有新的动作。
  晶与硝子杀向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藏身之处。
  新的敌人袭击两人不在的学校,蜜与殊子等人加以迎击——
  思虑与策略彼此交错的战斗,又将会如何发展呢……!?
  迈向完结的故事,终于迎接剧情最高潮!


  目录
  epilogue-1st:answer(She is not yet)
  chapter1:signal distributor(Startline of the end)
  chapter2:blad(Lack,lack,lack,lack)
  chapter3:低空飞行(Air on deadline)
  chapter4:以言对恋(Sister)
  epilogue-2nd:我们走吧(She was yet)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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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桜の舞う青空 于 2011-7-16 02:39 编辑


  荡漾河面的花瓣,回旋轻柔的舞步。
  她的身下游着一群逆流而上的鱼。
  恶作剧的眼神凝视停在原地的鱼群。
  鱼群不停挣扎的姿态,既难看又丑陋。
  和舞姿优雅的自己相比,格局狭隘得可笑。
  所以漫舞的她不时出声调侃。

  其实她是知道的。

  在冰冷水流里拚命游动的鱼群。
  非常丑陋,同时也非常美丽。
  比起舞姿优雅的自己,它们才是真正活着。
  荡漾河面的花瓣,回旋轻柔的舞步。
  她的身下游着一群逆流而上的鱼。
  欣羡的眼神凝视停在原地的鱼群。


本帖最后由 桜の舞う青空 于 2011-7-16 02:39 编辑


  epilogue-1st:answer(She is not yet)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她的声音。
  『后来我想了很久……终于做出决定。』
  声音从贴在耳朵的电话里传来。
  一如往常地轻浮并且带着愉院。
  『反正小蜜八成不会因此感到高兴。搞不好还会对我怒吼,叫我不要同情她。既然如此,不如让晶欠我一次比较好。』
  远见殊子若无其事以彷佛事不关己的态度如此说道。
  上个星期三在公园里的战斗,殊子几乎完全丧失她的「虚轴」
  她正在讨论关于她的能力。
  能够成功进行精神操作的次数,顶多只有一次。既然如此,我原本以为理应用在她的妹妹舞鹤蜜身上。用来让必须透过自残仪式才能使用能力的舞鹤,摆脱殊子过去施加在她身上的束缚。
  我们需要舞鹤的力量,最重要的是——殊子应该也是如此期望。
  然而她说自己不会这么做。
  『救出森町芹菜之后,必须封锁她的记忆……不然晶就无法回到日常。』
  笨蛋。我轻声对着话筒说道。
  我的日常早已不复存在。
  即使小芹将虚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也一样。一切都已经太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蒙混过去。
  早已经过了那个阶段。
  在城岛树再次在我面前现身之时。
  在无限回廊说出自己以及我的由来之时。
  在变成这个世界的妈妈夺走殊子——电话里这个家伙的力量之时。
  我该回去的地方便已经不复存在。
  她听不到我的轻声回答。
  『这个嘛,就让硝子亲我一下吧。』
  殊子笑了,笑得不把自己的虚轴和心情当成一回事。
  想像着她在电话那头耸肩的身影,我闭上眼睛。
  亲一下。
  每当殊子帮我的忙,就会开出这个条件。
  拜托她善后时。在她可能有生命危险时。在她的力量被夺走时。甚至连失去力量之后,决定将所剩的力量残渣用在我身上时也一样。
  任何事情都同样用轻浮的「亲一下」来解决。
  我早就发现,她这样的行为似乎是为了彻底贬低自己的价值。不,或许我一开始就已经察觉。
  明知如此的我没有表示任何意见。既然这个家伙自愿如此就算了。或许我甚至还因为她这么好打发而感到安心。
  真是差劲。
  她极度悖离日常的行为,是多么的异常——不,是悲哀。
  早知如此就要早点正视这个问题。事到如今我才有这个想法。
  『晶不需要在意。』
  停顿了一下,殊子有如看穿我的心思继续说道: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可是经过认真思考喔。所以与晶无关。记得帮我转告硝子,说这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不准任何人抱怨。』
  抱歉。我硬是挤出声音。
  尽管如此,还是很抱歉——
  殊子没有听到。
  『还有一件事,也不能算是交换条件……只是小蜜如果有危险,还要请你保护她。如果放着那个孩子不管,她很有可能会把剩下那只手也砍断。老实说这件事交给晶让我很不放心,但是现在的我没有足以保护她的力量。如果你愿意好好保护小蜜,送给你当老婆也没关系喔?』
  谁要啊。我不禁哑然失笑。
  『啊、还有姬和小君也是。真羡慕晶喵,这可是后宫。』
  如果我回答殊子:「就算你没拜托我,我也会保护她们。」她会说什么?肯定是一副诡计得逞的态度,说些『哎呀——我原本以为你对硝子很忠心的。』之类的坏心话,脸上还挂着笑脸猫的笑容吧。
  但是我知道。
  殊子绝对不会说,希望我去保护她。
  即使没有力量,即使不再是虚轴。
  她根本不把自己的事放在心上。
  殊子准备结束这个话题:
  『好啦,反正就是这样。之后的事你不用担心,赶快把森町救出来吧。如此一来我们展开反击时便毫无后顾之忧。尽全力……让他们后悔与我们作对吧。让他们的每个细胞都见识到与虚假的世界为敌有多么恐怖。』
  「……你错了,殊子。」
  我紧握手中的手机加以回应:
  「每个细胞?说什么傻话……他们可是我的根源,我的血亲,是最下流最糟糕的一群人。只到细胞层级根本不够。我要从基因层级破坏他们。」
  听起来像是开玩笑,其实很认真的宣言。
  话筒那头隐约传来笑意。
  『那就这样,晶。明天学校见。』
  她不等我回答就挂断电话。
  所以我将手机稍微从耳朵旁边移开。
  明知对方听不到,还是趁机说声:
  「非常谢谢你……殊子学姊。」
  这是我第一次打从心里对她使用敬称,带着亲近、感谢,与后悔。


本帖最后由 桜の舞う青空 于 2011-7-16 02:45 编辑


  chapter1:signal distributor(Startline of the end)


  当我望着陈列在橱窗中的衣服,走在身旁的八重问我:「想要吗?」我笑着回她:「只是看看而已。」便将视线转回行进方向。
  「啊,呐——呐——等一下顺便去书店吧。」
  「君子,你还要买书啊?哪有年轻女孩子像你这样成天埋在书里面的。」
  「哼——小公主都欺负我——我才不管你,秋天就是要看书。」
  「说得对,总比一直吃东西好。」
  「怎……怎么了硝子,不用那样一直盯着我,这块可丽饼是我的!」
  「像你这样看到什么就吃什么……会胖喔。」
  我们以往常的模式一边聊天一边走过街角。
  九月二十三日,星期六——我们来到市中心。
  和树、镜,还有无限回廊在公园见面之后,已经过了三天。情势迫在眉睫,照理来说不应该像这样悠闲出来玩才对。然而无论我们如何戒备,对方肯定还是会毫不在乎地出手。既然如此,我干脆过着和平常一样的日常生活,还比较容易保护我的朋友。我是如此判断。
  而且主人也开口叫我出门。
  所以我不能辜负他的好意。
  秋高气爽。夏日的酷暑逐渐缓和,气温适中。
  「差不多该吃午餐了吧?」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于是我如此询问小公主与小君。
  「喔,好啊。要吃什么?」
  「姬,在想午餐以前先把可丽饼吃完吧……」
  受不了小公主的八重如此说道,小公主却很得意地表示:「甜食是另一个胃!」
  虽然此时不应该得意,但是她看起来好像很开心,所以我决定置之不理。保护她远离危险是我的工作,但是没有必要包括体重管理。不如让她沉溺于欲望而暴饮暴食,因此变胖算了。这样一来应该会得到一点教训。
  我心里这么想着,同时准备找八重商量午餐的问题。
  这时……
  「啊啊啊!」突然从背后传来悲痛的叫声。那是小公主的声音。
  「呜哇——!」几乎同一时间,小君也发出大叫。
  「咦?」我停下脚步,转身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一副凄惨的景象映入我的眼中。
  小公主的脸上满是绝望,同时俯视柏油地面。
  「啊——啊——……」小君同情的声音更让她感到落寞。
  在两人的视线前方,不知道是因为玩得太疯还是手滑,上个可丽饼——应该是小公主手中的那一个——以惨不忍睹的模样摔在地上,死相凄惨。白色的鲜奶油脑浆和红色的草莓酱汁内脏流了出来。不需要叫救护车。怎么看都是当场死亡。
  「……怎么会……」
  看来应该只咬了两口。
  「……笨手笨脚。」八重受不了的声音更是对小公主的追击。
  「天啊,我的……美味草莓SPECIAL……」
  那是小公主在大家都劝她午餐时间快到了,晚点再吃时独排众议「无论如何我就是要现在吃!」花了五八〇元购买的可丽饼。从这层意义来看,可以说她是因为偷跑而自食恶果。但是小公主的表情,简直就像妈妈错手将自己的爱女从屋顶推下楼一般错愕。
  ……看来这是一件值得同情的事。
  我将手放在她肩上:
  「小公主。不需要那么沮丧。」
  「呜呜,可是硝子……」
  为了安慰萎靡不振的小公主,所以我继续说道:
  「三秒规则。」
  「……咦?」
  「就是三秒规则。还来得及。捡起来吃吧。」
  「这、这已不能吃了!」
  一旁的八重冷静地说声:
  「我觉得已经超过三秒了。」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没办法,只好这样了。」
  既然无法套用三秒规则,就得使用最后的手段。
  「没碰到地面的部分没有弄脏。」
  「……什么?」
  「我说没碰到地面的部分是干净的,所以还能吃。」
  「怎么吃?」
  「趴在地上吃。」我露出笑容回应。
  「你这个魔鬼!魔鬼!」
  「小公主——这个掉到地上的可丽饼真有趣,我可以拍下来吗——?」
  「连君子也欺负我!」
  就在小君拿出手机之前,已经有拍照的声音传来。
  「八重?」
  「……我最近终于学会怎么用手机拍照了。」
  八重的表情看不出是不好意思还是在笑。
  「这是霸凌!我受到你们的霸凌……!」
  小公主忍不住瘫坐在地。
  「居然说这是霸凌。小公主对可丽饼的爱只有这种程度吗?」
  「如果现在是布丁掉到地上,难道你会趴下去吃吗……?」
  「当然。」
  我说得很得意。如果是过去还大声宣称没有感情时也就算了,现在就算要我在世界的中心呼喊对布丁的爱也没问题。
  「当然……」
  「而且如果只是因为掉到地上就把食物丢掉,食物会变成妖怪作祟。」
  「这个罪过有重到让东西变成妖怪吗?」
  好了,就此告一段落吧。
  「真是没办法。等一下再去一趟可丽饼店吧。」
  「呜呜,硝子……」
  小公主的表情由刚才的怨恨瞬间变成感谢,紧紧握住我的双手。于是我带着微笑对她说:
  「你就咬着手指看我们吃可丽饼吧。」
  「你最近的虐待狂倾向越来越严重了?尤其是对我!」


  


  「不,这是爱喔?」
  「这么痛苦的爱我才不要!」
  小公主红着脸吐嘈。
  「真是……我们会买给你吃的。」
  小公主闻言再次紧紧抱住我。八重露出受不了她的笑容,捡起掉在地上的可丽饼丢进附近的垃圾桶里。看见八重弄脏手,小君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湿纸巾递给她。
  这是大家分配角色的默契。
  「午餐要吃什么?」因此我也要扮演我的角色。
  「啊、我想吃义大利面。」
  小公主立刻回答。她振作的速度已经超越现代物理学。真是个现实的女人。
  不过这也是她的角色。
  「义大利面——好啊——八重觉得呢?」
  「可以啊。」
  「话说义大利菜里有布丁吗?」
  「……这个嘛。」
  「应该有义式奶酪之类的吧——?」
  「这样啊……虽然不是布丁至少很像,尚可接受。」
  现在还是中午,晚一点绕去咖啡厅就可以吃到布丁了。
  八重一面环顾四周一面问道:
  「这附近有义大利餐应吗?」
  「不知道。不过尽可能找便宜一点的店喔。」
  小公主如此回应,不知为何很得意地补上一句:「因为我们没什么钱!」说得也是,我们的身分是学生,的确没办法在用餐方面花太多钱。
  小君指着国道另外一边的马路说道:
  「啊、我记得那边有玛莉阿姨——」
  玛莉阿姨指的是在附近扩展的连锁餐厅「玛莉义大利面」。由于是连锁店,对于学生来说算是相当体贴荷包的价格。味道算还不错……不过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菜名,像是「玛莉阿姨的咩咩义大利面」算是一大特色。
  「那就吃玛莉阿姨吧。」
  我们在小君的带领之下再次行进。在等红绿灯时聊着许多无关紧要的话题,像是要吃什么义大利面、下午要去哪里。
  我随口回应大家的话题,忽然想到是否应该联络主人,报告目前的状况。虽然感觉不到危险,我的回报应该能够让他感到安心。
  只是他在我出门前也说过,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不用联络。还说要我忘记平常那些琐事,玩得开心一点。
  好吧,等一下再用简讯告诉他二切正常」好了。
  「啊、找到了,在那里——」
  穿越国道走进小巷子里,小君立刻发现招牌。
  我们要去的店在一栋大楼的二楼。
  「喔,君子干得好!我们走吧!」
  看着小公主无法压抑食欲的模样,我们都不由得面露苦笑,随即踏上直接通往店门口的室外楼梯,一群人热热闹闹上楼。

  ++

  「……请问要点什么?」
  「浓缩咖啡。」
  「卡布奇诺。」
  我们两个各自说出一个名词。
  女服务生露出暧昧的微笑,像是在思考中午用餐人潮正多时,这两个面无表情的人怎么会只点饮料,仍然很有礼貌地回应,并且再次确认。我姑且听过之后,再次将视线转向远方的桌子。
  「……不要看得那么频繁。被她们发现怎么办。」
  坐在我对面的人立刻话中带刺地指责我。那个人是舞鹤蜜。
  「若是会被发现,应该你的服装太过显眼,所以才会被发现吧。」
  「哪里显眼了。这只不过是普通的家居服。」
  可以坚持那种使用大量荷叶边和蕾丝的哥德风格连身洋装是家居服,真是让人搞不懂这个家伙的观念和服装品味。不过说出看法八成会被吼回来,所以我决定闭嘴。
  而且在二〇分钟前,因为一个看似大学生、进行街头问卷的男生找我们搭话时的一句「前面的情侣」已经让她的心情非常不好。
  「……为什么我得和你一起行动……」
  「我才想说这句话。」我叹着气加以回应。
  「谁叫你要随便答应让硝子出来玩。」
  「这么说来你根本没有必要跟来。」
  「有什么办法,因为君子也在!」
  瞪着我的舞鹤一副随时可能晈我一口的模样。这已经是今天不知道重复几次的对话。
  光是想到就让人忧郁,我看还是不要计算比较好。
  无计可施的我只好用眼角余光再次瞄向远方那张桌子。有四名女孩子坐在那里闲聊,一刻不得闲地用餐。所幸店里的人很多,从角落的那个座位看来这里刚好是死角,不会被发现。
  至少硝子背对我们,应该没问题。
  ——不过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喝了半杯水,回想我为什么会和舞鹤蜜两个人坐在餐厅里面,形成从各个方面来看、在各种意义都容易造成误会的状况。
  追根究柢,起因是硝子。
  皆春八重邀我到玖珠市区玩——前天硝子对我这么说。一开始我觉得这样太危险,但是说真的,如果要说危险,无论在哪里做什么都有危险。而且以目前的状况来说,难保皆春不会再次成为他们的目标,让硝子跟着她反而比较好。如此心想的我便答应她了。最重要的是,硝子也需要喘口气。
  然而我眼前这个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听来这个消息,突然找我抱怨。
  舞鹤特地打电话给我,把我骂个狗血淋头。内容大约是「你在搞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所以我才说你无能」等等。
  因此我回答她,那么我偷偷跟在她们后面观察情况。
  结果舞鹤又说,君子也会一起去所以不能完全交给我——
  于是事情逐渐演变成为「两个人一起」。
  「两位久等了。」
  我们两人都是一脸严肃,不发一语地等了几分钟,女服务生终于端着浓缩咖啡和卡布奇诺过来……不要露出那种「这对情侣是怎么了?两个人的心情好像都不太好,是不是在吵架?」的眼神好吗?让旁人误以为我和这个家伙是一对情侣实在非我所愿。
  「哼。」
  舞鹤狠狠瞪了转身离开的女服务生一眼。看来这个家伙的想法也和我一样。我不禁苦笑。
  「有什么好笑的?」
  「没事,没什么。」
  我随口敷衍,她也不再追问,只是应了一句「那就算了。」然后动手往卡布奇诺里面加了一匙又一匙的砂糖。
  「你加这么多干嘛?」
  「哎呀,你不知道吗?女生有一半是用砂糖做的。」
  「说穿了就是太苦你不敢喝吧?」
  「……少罗嗦!不要插嘴别人的兴趣!」看来是被我说中了。
  既然怕苦点柳橙汁不就得了。
  「受不了……什么事都要插嘴,烦死了……」
  ——我想也是。我就知道她会这么觉得。
  老实说,我和这个家伙完全合不来。不,仔细思考会发现我根本没有跟她好好聊过,更别谈什么合不合得来的问题。就连两个人独处的经验也是屈指可数。
  这么说来,上次的状况也和现在很像。当时也是一样不自在。
  在我如此思考的同时,舞鹤突然瞪着我:
  「话说回来,记得我昨天也这么说过,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是说过。」我点点头,端起手边的浓缩咖啡喝了一口。
  我们从上午就一直在跟踪硝子,几乎没聊到什么。
  现在事情告一段落——所以她想聊点认真的话题吗?
  「距离那天才过了三天喔?你有闲工夫做这种事吗?」
  她说的那天,就是我和爸爸重逢的星期三。
  回到这个世界的爸爸。
  完全变了一个人的妈妈。
  藉由爸爸和妈妈,以及无限回廊之口,揭晓我的真实身分——
  那天之后,事情没有任何进展。
  仅有的变化只有津久见奏的死使得世界的「修正力」产生作用。名为津久见奏的转学生从人们的记忆里消失得一干二净,现在只有妈妈——津久见逆绘以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前来学校。原本我还希望修正力顺便对十天前波及整个学校的事件产生作用,只是没有办法如愿。因为那件事基本上是由良司的虚轴引起。
  不过留在学校的伤痕,和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关系。
  「我正在拟定对策。」
  我如此回答。舞鹤以充满杀气的眼神盯着我。
  那天之后已经过了三天,我并非什么事都没做。
  「对策?你在说什么傻话。你没有做出任何实际行动吧?」
  然而舞鹤轻描淡写地否定我。
  「敷户良司依然不知去向。森町芹菜也没找到。在这种状况下,硝子随便说要出来玩,你还答应得那么干脆……简直莫名其妙。难道你放弃森町芹菜了吗?」
  「少胡说八道。」
  我无法笑着当作没听见这番话,于是应了一句并且瞪向舞鹤。
  「难道不是吗?那么……今天的举动,在我看来只不过是在逃避。」
  很像个性直接的她会说的话。
  「这不是逃避。」
  所以我回答:
  「就像你之前所说的一样。短短半个月之前说的。」
  「……我?」
  「这是战斗。」
  舞鹤先是一愣,随即说声: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
  无畏的她脸上浮现以敌意与杀意包覆笑意的表情。
  没错。
  过去我想守护的「日常」。
  我没有弃之不顾,只是将之整个让了出去——让给硝子。
  不,这种说法有点不太对。因为以前的我只是嘴巴嚷着「保护日常」,那种行为只不过是无聊的欺瞒,只是表面话。
  相较于之前,现在的我是真心想要保护日常。
  因为我应该保护的「日常」已经不属于我。
  「她……硝子未来也得度过一如往常的日常。所以我要誓死保护她的日常。为了提防他们所以不准硝子和朋友出去玩?让他们侵蚀硝子的日常?我不会让这么荒唐的事情发生。」
  「哼,你导出的结论真是够扭曲了。」舞鹤笑了。
  「你也跟我差不了多少,不是吗?」我也同样笑了。
  这家伙曾经说过,日常也是战斗。
  绝对无法轻松度过,同样是血肉横飞的战场。
  只为了保护一个朋友的笑容,不顾其他一切。这个家伙的觉悟值得我学习。这是她唯一让我不得不尊敬的一点。
  「不过我想我大概比你还要贪心。」
  「……你是指森町芹菜?」
  「是啊。」
  没错。就和硝子一样,我不会放弃小芹的日常。
  我不能让她被卷入非日常,这种事情不能发生。
  就像保护硝子的日常,我必定会一一讨回来。
  「所以呢?关于这个部分你已经有所行动?」
  「结果怎么样还不知道。不过我已经在想得到的范围里做了最好准备。」
  津久见奏的死,以及他的死亡造成的影响,让我明白一件事。是关于妈妈——城岛镜「吃掉」
  津久见的虚轴「坠落黑麦田之尸」(nine lives)。
  在世界的修正力作用下,津久见奏「未曾存在」。此外,「坠落黑麦田之尸」(nine lives)这个形式名也不存在于记录所有虚轴情报的「世界系」(inst)。
  也就是说,虽然说是「吃掉」,但是就像爸爸当时所说,妈妈统合的虚轴在形式上视为消灭。
  现在能够使用津久见奏的空间操作能力,应该只剩下拥有他的劣化世界的无限回廊了。而且他的能力想必不完全。最强而有力的证据就是我们查到津久见居住的大楼并且立刻赶往现场,却已经人去楼空。
  良司没来上学,但是应该没有被完全隔离。
  不知道是认同我的说法还是感到安心,舞鹤用右手指尖晃动咖啡杯:
  「算了。反正无论如何,我不打算留你父亲和无限回廊的活口,而且他们也把我当成目标吧?
  所以到时候我会帮你,虽然不太想帮。」
  「帮我啊。老实说,可以听见你说出『帮』这个字几乎是奇迹了。」
  「哼……只不过是因为宰掉他们比宰掉你们来得爽快罢了。」
  舞鹤忍不住笑了。这时我越过她的头,看见硝子等人准备离席。
  「好了,无谓的闲聊也该结束了……下午的行程即将开始。」
  我一口气喝光剩下的咖啡,拿起桌上的帐单。
  舞鹤叹了口气,不高兴地对我说声:
  「要我和你两个人一起走在街上,实在让我没什么兴致就是了。」
  认同归认同,这种行动又是另外一回事。
  看见舞鹤一副欲书又止的样子,我不禁露出苦笑,然后在硝子等人离开之后起身。

  ++

  「啊、晶和蜜也从店里出来了。」
  「喔,真的耶。话说两个人看起来感觉好像很不错?」
  「那当然,晶和蜜可是好朋友。」
  「呃、我觉得他们不算是好朋友……不过个性或许很像喵——」
  同一时刻,在「玛莉义大利面」对面的便利商店,速见殊子带着柿原里绪,偷偷看着城岛晶与舞鹤蜜一起走出餐厅。
  「怎么办?要继续跟踪吗?」
  「当然。」
  站立的殊子将正在阅读的——正确来说是假装在阅读的杂志阖上,咧嘴一笑:
  「这么有趣的事可不是常有的。」
  毕竟这可是可爱的妹妹第一次约会。虽然能不能称为约会还是个很大的问题,不过称为约会比较好玩,所以她决定这么称呼。
  「抱歉了,还找里绪来陪我。」
  「没关系,反正里绪也没事。」
  两人说着无关紧要的客套话,走出便利商店。
  她们隔了很长的一段距离,跟在蜜和晶的背后。
  他们两个大概作梦也没想到,自己在跟踪别人时也在被人跟踪吧。而且星期六的玖珠市人潮不少,只要不出什么纰漏就不会被发现。
  不过话说回来—光是上午的状况,就已经让她看得十分开心。
  走在路上的一男一女看似情侣,同时又保持一段微妙的距离,而且不知为何两个人都摆着臭脸。不仅如此,他们看起来根本只是漫无目的、无所事事地在街上徘徊。即使走进百货公司也不会靠近专柜。
  进行街头问卷的人拦住他们时,害她不由得笑了。
  那个人为了叫住他们,一句「前面的情侣」才刚出口,蜜便以凌人的杀气大骂「你叫谁情侣?」
  以锐利的眼神盯着对方。晶更夸张,竟然对蜜大声叹口气。最夸张的是叹完气之后立刻看向前方,对充满敌意的蜜说声「走了。」便抓着她的手臂往前走,只剩下那个人傻傻地站在原地。或许是因为停下脚步差点跟丢硝子,但是冷静一看就会知道那个举动有多么怪异。
  更何况殊子对于他们的内心想法了若指掌。他们心里肯定是千百个不愿意,还是打算忠实地执行任务。就如同刚才对里绪所说的,他们认真的本性的确很像。
  不过在殊子看来,他们实在太过认真,反而显得有点笨拙。
  「对了,佐伯老师没问题吧?」
  殊子维持适当的距离跟踪前面两个人,忽然询问走在身旁的里绪。
  「她可是一个人喔?这样不会很危险吗?」
  事实上,殊子目前的状况也是一样,不应该像这样悠悠哉哉只顾着玩。
  因为对于殊子等人共通的「敌人」城岛树,以及无限回廊来说,里绪、佐伯妮雅,以及蜜都是目标。由于对方何时在哪里出手都不奇怪,所以既不能掉以轻心,也应该尽可能不要落单。
  「嗯——妮雅应该没问题吧。」
  里绪对此却是显得满不在乎:
  「而且妮雅说今天学校放假,所以会整天待在家里。」
  「这样啊。」虽然没有待在家里就很安全这回事,不过只因为有危险就像恐怖片一样把所有人关在一个房间里也很奇怪,所以随她去吧。
  「听说妮雅现在把窗帘拉上,关着灯一个人抱着脚坐在房间里。」
  更正……应该算是追加。不只所有人,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也很奇怪。
  「那样……好玩吗?」
  「不知道?可是妮雅也不讨厌这么做,应该很好玩吧。」
  「这样啊……」
  「无论如何,妮雅可是很强的。没有里绪陪伴也没关系。」
  「哈哈,说得没错。」里绪对于佐伯妮雅的怪异行径没有特别在意,只是天真地笑着。面对这样的里绪,殊子也赞同她的意见。
  然而下一秒钟。
  「重要的是里绪必须陪在殊子身边。因为殊子很弱。」
  「……咦?」
  听见突如其来的尖锐言词,殊子停下脚步。
  「啊、对了。」
  三天前,遇到城岛树等人的那天。
  殊子的虚轴——「闹钟」几乎全被城岛镜夺走,现在的她比任何人都要无力。
  她勉强还能制造利用不定量子产生的反斥力场,体力与肌力也维持在常人以上的水准,所以姑且算是固定剂,但是时间久了会变成怎样便不得而知。「闹钟」最重要的催眠暗示能力,也就是对他人进行精神操作的能力,最多只剩下一次。一旦用掉就只是一个普通人。
  这明明是关系到自己的事,她却忘得一干二净。
  不,她并不是忘记。
  她心想,应该只是调适过来了。
  事情发生之后,她一直在想自己仅存的力量,最后一次要用在哪里,就连现在脑中的某个角落也在思考这件事。只是关于「自己变得和之前不一样」或是「自己会变成怎样」之类的问题,她完全没有思考,只是这样而已。
  大概是因为无所谓吧。
  当然有种失去什么的感受。那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让过去的自己有所缺陷,进而占据缺陷的东西消失了。与自己共存的东西离开之后只留下缺陷,持续对殊子造成近似幻肢痛的感受。
  但是对此她不觉得伤心或是难过。
  她深深觉得无所谓……无论是虚轴还是自己。
  「的确,我现在是很无力。」语毕的殊子笑了。
  「不对,不是这样。」
  然而里绪却摇头否定:
  「里绪不是那个意思。这和有没有『闹钟』(忐忑不安) 有关系。殊子原本就很弱喔?这一点殊子自己也知道吧?」
  她的表情始终那么开朗,语气也像是在闲聊,还是直截了当拆穿殊子的欺瞒。
  「跟晶和妮雅和蜜和里绪比起来,殊子很弱。」
  「……弱?」
  「嗯,很弱。因为『闹钟』(忐忑不安)已经从殊子身上消失了,里绪还是认得殊子。这就表示殊子很弱。
  即使造成缺陷的原因已经消失……殊子的缺陷依然没有填补起来。」
  ——填补?
  「这样……啊。」
  听到她这么一说,殊子终于察觉。
  「原来如此。」
  造成缺陷的原因消失人格也不会复原。她原本以为事情就是这样。
  不过仔细思考,这样有点奇怪。
  世界原本就有一种力量,能够消弭不适宜的事物。
  不需要讨论到一修正力」。也和虚轴无关。
  是流动在这个世界的普遍力量——也就是时间。
  时间会填补、消去、覆盖伤痕,将一切赶往忘却的彼端。不只是人们的死亡与悲伤这些负面事物,就连喜悦与幸福也不例外。在漫长的时间之后,一切都会弼平,然后同样的事物若无其事地反覆上演。
  无论日常与非日常,世界原本就是这样。
  也就是说,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事物都有这种坚强。
  那么不能顺利忘却过去,无法顺着那股洪流前进,不是弱是什么?
  任由缺陷存在,既不填补也不治愈的自己。
  她原本认为自己只是不打算治愈,但是「不打算治愈」和「无法治愈」之间其实没有什么差异。
  两者都是一样,脱离自然的洪流。
  这种脱离自然洪流的现象,世界认定为「弱」。
  「没关系。虽然殊子很弱,但是里绪还是很喜欢殊子。」
  里绪的话中没有任何一丝怜悯或同情,完全只是点出事实。
  「这样啊。谢谢里绪。」所以殊子笑了,把手放在她的头上乱搓。
  这个动作带着感谢之意,感谢她直接点出事实。
  「思。不管有没有虚轴,殊子还是殊子。」
  「说得也是。」看着里绪开心地眯起眼睛,殊子喃喃说道:
  「而且我的虚轴已经被抢走,换句话说已经没有用了,如此一来大概不会被当成目标了。到了紧要关头,可以利用这一点颠覆局势。」
  回想起来,自己的定位原本就是这样。
  独自存在没有任何意义的鬼牌(joker),要在特殊情况才会变成能够给予关键一击的王牌。只要用法得宜,就不会输给K和Q,甚至黑桃A。
  「不过现在还是守好废牌的本分,混入群众之中吧。」
  「啊?什么意思?」
  「没有,我在自言自语。」
  她无意之间想到,其他人又是如何?
  里绪、佐伯妮雅、蜜、晶和硝子。还有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城岛树和镜。
  已经消失的津久见奏以及鸳野在亚,还有直川浩辅以及上野恭一等人也是。
  如果说带着缺陷活下去是软弱,无法将其忘却——忘不掉缺陷的这些「虚轴」,或许不过是一群弱者,在狭小的世界里痛苦喘息,想要找到比自己更弱的人。
  简直像是野兽在竞争优劣高下一样滑稽。
  ——不过这样也挺有意思。
  总之,她想先看那些软弱的野兽在一起嬉闹的模样来取乐再说。
  至于互相嘶吼、彼此咱晈的模样更晚一点再说,程度也是越轻越好。
  「所以说现在得跟紧小蜜他们。」
  「所以说是在说什么?」
  「只是自言自语……还没走远吧?」
  「啊、没问题。可是要跟踪到什么时候?里绪觉得和蜜还有晶一起走也很好。」
  「还要再等一下。」
  她的视线对准二〇尺外蜜的后脑勺。
  看野兽一起嬉闹是很好玩,但是逗弄那些野兽更好玩。
  「对了,里绪……既然要一起走,连硝子等人一起走更好吧?」
  之后过了十分钟,绝佳的机会来临。
  原本走在街上的蜜和晶走进一间书店。
  这间店占地广大,百货公司的一楼到三楼都是店铺,是这一带规模最大的书店。大概是君子
  提议要来的。殊子原本就认为既然蜜他们的行动受限于硝子一行人,那么早晚会过来这里。干得好——殊子对着脑中浮现的那张无忧无虑的脸庞如此称赞。
  「呐,现在怎么办?这里很大喔?会不会跟丢蜜和晶啊?」
  里绪不安地看向殊子,但这正是她所期望的发展。
  「没——问——题,我们要反过来利用这一点。」
  毕竟蜜和晶不同于她们,必须靠两个人确认四个人的行踪,然而在这种书店里面,四个人一直在一起的可能性实在不高。
  她屈身躲在书架后面,偷看书架那头的状况。
  正如同她所料,蜜和晶兵分两路行动。在两人前方,分别是硝子和君子,还有姬和皆春八重两两分开。蜜跟着硝子,晶则是跟着姬。
  「好了,再来要请里绪帮个忙。」
  「怎么帮?」
  「里绪可以过去晶那里吗?」
  虽然对里绪不太好意思,但是现在需要她拖住晶。关于这一点,目前的发展对殊子来说可以说是运气绝佳。她的目标只有蜜,另外就是君子。要和晶还有姬碰面必须再晚一点。因为晶会妨碍她,姬要是发现她的恶作剧,肯定也会教训她。
  「要假装只是偶然遇见的。还有别跟他提起我就更好了喵——」
  「思,好。里绪知道了。」
  里绪能不能办妥这件事很难说,但是问题不大。只要让晶暂时不会察觉到她就行了。
  晶若无其事地偷偷盯着站在杂志柜前面的姬和八重,里绪便一路走到他的身边。听到她的声音,晶虽然露出惊讶的表情,但是立刻镇定地笑了。
  处理速度果然很快。不过现在没空观察他的反应作乐。
  要是被晶发现可就没戏唱了,所以殊子也离开原本的位置。
  眼前是蜜的背影。她不自然地躲在书架后方,只有脸露在外面。
  隔着她的另一头,硝子和君子正在文库本的书架前面聊得十分高兴。姑且先不管她们聊的都是密室诡计如何、艾勒里·昆恩如何、狄克森·卡尔和范,达因如何,实在不像是高中女生会讨论的内容。
  殊子绕过书架,从蜜的背后走过。接着从文库本书架旁边第二个,也就是外国文学的书架绕回去,从蜜看不到的地方走到书架另外一边。
  ——好了。
  作战早已开始。

  ++

  由于我没读过几本新本格派推理小说,便在书架前请小君推荐我应该从何读起。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哎呀,小君、硝子,真巧啊。」
  那个熟悉的声音莫名地有朝气。
  我一转头——
  「咦——殊子姊姊——」
  出声打招呼的小君似乎吓了一跳,却又带着亲近的感觉。
  「怎么了?你们两个人在这种地方干嘛?」
  突然现身的殊子,态度一如往常的轻浮,并且眯起眼镜底下的眼睛。
  「……不,我们才想问你……」
  她的态度反而让我感到困惑。
  「只有你一个人吗?」
  「不,不是。」
  会是和谁一起呢?里绪吗?总不会是班上的朋友吧?
  以目前的状况来说,树、镜,以及无限回廊不知道会有什么动作。随便在外面闲逛非常危险……不对,我自己也是跑出来玩,好像没资格说这种话。
  「那么是和谁在一起?」我以别有含意的视线询问殊子。
  「思?」
  她不可能听不懂我的言下之意,然而却在装傻。既然如此,应该是里绪或佐伯老师吧。可能是主人也说不定。
  「别管我了,小君和硝子打算买什么喵——?」
  「还没有决定——」
  「这样啊。姬和皆春八重也和你们一起过来吗?」
  「对啊。她们两个大概是在杂志或漫画区吧——」
  殊子喔了一声,给个像是闲聊的回应,然后看了书架一眼。
  「所以殊子今天是和朋友一起出门?」我再次问了和剐才一样的问题。因为如果是和里绪或佐伯老师一起,我也想跟她们打声招呼。但是……
  「嗯——应该不太算是朋友吧——」
  殊子的表情不知为何莫名愉快,并且一直盯着我。接着说出口的话更是让我大吃一惊。
  「我是和小蜜一起来的。」
  「……咦?」
  「小蜜是指舞鹤同学吗——?」毫不知情的小君天真问道。
  「嗯,对啊。」
  殊子干脆地点头承认。
  「其实——」
  接着她压低声音,像是在顾忌什么:
  「她说想买一本书,但是不好意思一个人来买,叫我陪她。」
  「咦,不好意思一个人来买……的书?」
  「哎呀,就是……」
  小君瞪大双眼,殊子稍微左右张望,把声音压得更低。
  我则是对她们的对话感到不太对劲。舞鹤蜜会和殊子一起来逛书店?不可能。
  别说是逛书店,蜜就连在学校里见到殊子都会一脸嫌恶。以最高程度的善意来解释,能够接受的状况最多也只有殊子逮到蜜的把柄硬是带她出门——更别说是蜜「找殊子跟她一起来」。
  我盯着殊子的脸,心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咦,这样啊……」
  「对吧?这种书的确不太好意思一个人来买吧?」
  小君听完她的悄悄话,一脸惊讶。
  我刚才思考得太认真,没听到蜜要来买什么书。
  「那个,殊子……」
  后面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出口,忽然间一阵几乎要震破耳膜的高分贝——「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盖过静谧的音乐,响彻整间书店。
  「呜哇?」由于事出突然,原本竖着耳朵的小君抖了一下,我则是反射性地面对声音传来的方向,视线跟着看过去。
  「你说……你说谁……」
  话题的中心就站在那里,满脸通红,看起来十分恐怖。
  蜜大声叫道:
  「你说谁想要《如何交朋友》那种书了?」
  「……啊?」
  我的下巴不禁掉了下来。
  ——《如何交朋友》?
  「别这样嘛小蜜,干嘛那么大声。」
  「烦死了!不要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捏造这种莫名其妙的故事!」
  她用力走向殊子的模样,怎么看都是怒火攻心。
  殊子浑身颤抖,忍着笑意说道:
  「哎呀哎呀,小蜜,没有朋友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喔?」
  「你开什么玩笑!」
  蜜一把扯住她的衣襟,抓着她猛力摇晃,力道强到几乎可以勒死她。
  「没问题的舞鹤同学!只要努力一定可以交到朋友喔?」
  小君则是急忙插嘴。
  ……这怎么想都只会造成反效果。
  从前的朋友对自己这么说,对蜜而言可是个奇耻大辱。尽管小君已经忘记蜜的事,会这么说也没办法,然而无知同样是个罪过。
  「你给我闭嘴!」
  蜜大声斥责小君,正眼也没瞧她一眼。
  「而且殊子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哎呀,这是因为……呃、唔、我觉得……脖子很难过耶?」
  「闭嘴!我要这样杀了你!」
  由于实在过于吵闹,我们周围已经有人围观。
  有些人皱着眉头,像是在表明自己受到打扰;有些人则是好奇地过来参观到底发生什么事。
  话说在书店大吵大闹有违礼仪,而我原则上是关系人,理应设法阻止她们才对……
  「好难过、好难过啊!」
  「废话,我就是要让你难过!」
  即使是关系人,也不会去阻挡滚落的岩石。既然可以预见必定会连带遭殃,试问又怎么会有人行动?
  「喂,舞鹤你在干嘛!」
  当我还在犹豫时,一个人影从我背后出现,将蜜整个人从殊子身上硬是拉下来:
  「冷静一点!」
  「你干什么,想妨碍我吗?」
  「总之你先给我冷静下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压低声音,依然以锐利的语气告诫她的人——
  「咦……主……不对,学长?」
  无意之间差点说错,于是立刻改口。不过主人没有看向我,只顾着抓住蜜的衣领。
  「别闹了,舞鹤!话说回来,殊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哎呀晶,你不管另外一边啊?」
  「我交给里绪处理了!」
  算不上冷静的主人说出奇怪的话。
  「另外一边」?「交给里绪处理」?
  虽然不太清楚,但是我认为或许大略掌握现况。
  「学长……你该不会……」
  「噗……咯咯……咯咯……呵呵……」
  就在我准备开口之时,看着主人压制有如野兽张牙舞爪的蜜,殊子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呼呼……啊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直不起腰,像条被浪打上岸的鱼一样扭动身体。
  「啊哈哈哈哈……!没想到连晶都中计了!」
  那已经可以算是狂笑。笑声当中带有诡计得逞的得意。
  「啊……」主人和蜜不禁为之一愣,表情像是在心里大喊「糟了!」。
  我总算理解发生什么事。
  总归一句话。
  「殊子……你设计我们……!」
  正如同主人所说,这是殊子的策略。
  说什么蜜邀她一起来逛书店,八成是胡说。
  蜜和主人会刚好在此现身。
  主人刚才那句「交给里绪处理了」的含意。
  根据这些事实判断——
  「主人,还有舞鹤蜜?」
  我靠到他们两人身边,趁小君盯着一直笑个不停的殊子时,以她听不见的音量轻声谴责。
  「你们……在跟踪我们吧?」
  「呜。」主人一脸僵硬。
  「……!」蜜的反应也一样,还带有怒意的表情不断抽搐。
  「真是的……既然这么担心我们,说一声不就好了。」
  「不、这是……」
  「晶这次糗大了。小蜜倒是一向如此。」
  殊子八成是对跟踪我们的主人和蜜进行双重跟踪吧。然后为了设下陷阱,刻意与我们接触。
  对殊子来说,的确是成功摆了他们一道。
  不过她的计划真的可以算是完全顺利吗?
  「……抱歉,打扰你了。」主人瞬间恢复冷静,放开了蜜的衣领,对一脸茫然的小君露出完美的伪装笑容。
  「啊、对啊。」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小君只能点头。
  「那么我们先走一步了。」
  「啊哈哈哈……啊?」
  主人把手伸向笑个不停的殊子,用力抓住她的手腕。
  「咦、晶,你干嘛?等一下——」
  「我们走吧,殊子学姊……舞鹤也是。」
  表面看起来极为平静,却又带着奇妙的杀气。
  主人硬是拉走珠子。
  「对了舞鹤,这附近有咖啡厅之类的店吗?」
  「咦?」
  蜜瞬间愣了一下,随即理解主人的意思。
  「啊啊……也对。应该有吧?反正随便上哪里都行。」
  她散发出比主人还要强烈的杀气,对殊子露出难得的笑容。
  「来吧,我们该走罗?」脸上的笑意显得非常刻意。
  「那个、主人……」
  「硝子,我等一下再跟你联络。」
  简短回应我的呼叫之后,主人和蜜带着殊子转过身。
  围观的群众有如摩西面前的红海一般分开。
  「咦?奇怪?什么?我们要去哪里?呐、我的手很痛……」
  「那是因为学姊走得不乾不脆。」
  「不对啊晶,你的学姊叫得令我浑身发毛……」
  「而且这种程度根本不算痛吧?」
  「……呃、小蜜,看到你的笑脸我是很开心,可是能不能不要笑得那么假,应该……」
  「废话少说走快一点你这个白痴!」
  在他们的身影从眼前消失之后,我听见殊子短促的惨叫声。
  「呐,硝子……」
  「是。」
  「所以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小君一脸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我告诉她:
  「小君所认识的那个殊子,恐怕已经回不来了。」
  「咦?」
  「就算殊子变得不会哭也不会笑,也请你不要抛弃她。」
  「咦咦——?」
  我想像一下殊子会步上何种结局。
  也顺便想起爱操心的主人和蜜,重重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每隔三〇分钟就发个简讯给他好了。

  ++

  当天晚上八点。
  结束了漫长的一天,舞鹤蜜待在自家的房间里,皱起眉头拄着脸。
  —今天真是凄惨。
  完全中了殊子的诡计,丢脸到家。而且还是在君子面前。她不禁心想星期一该怎么去上学。
  即使后来把殊子狠狠地教训一顿,依然忿恨未平。原本光是见到她那张脸就已经够火大了,更别说是被她陷害。应该多给她点颜色瞧瞧才对。
  为了将来着想,说不定干脆杀了她比较好。
  看到她分开时的那副表情,还是一副没有得到教训的样子。这么看来,就算有了这次的经验,过不了多久可能又会耍什么花样。不对——是肯定会耍什么花样。
  开什么玩笑,真是的。
  说到那个家伙,根本就是缺乏自知之明。
  明明已经失去力量还在外面到处乱跑,甚至耍那种小手段,这种行为已经够令人火大了。要是敌人冲着她来,看她要怎么办。
  现在的那个家伙分明是个弱点,还搞不清楚自己给别人添了多少麻烦,不懂现在是别人在保护她。
  因为中了她的计,让蜜也对自己感到生气。
  连一个不得不脱离这场零和赛局的人都能捉弄自己、任意玩弄自己,自己又算什么?开什么玩笑,简直只是一个蠢蛋。
  太愚蠢了——她如此心想。
  自己这几天对殊子多方顾虑,真是太愚蠢了。
  对于城岛镜夺走「闹钟」(忐忑不安)之后,几乎已经完全无能为力的这个没有血缘的姊姊,蜜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原本明明是个想要杀之而后快的对象,在得知她失去力量之后,那份情感、那份杀意不禁有所动摇。
  结果或许只是自己太过懦弱。
  太过于依赖那个家伙比自己强的这件事。
  「啊……」
  不过想到这里,蜜忽然有一个疑问。
  关于失去力量的殊子,却能陷害仍有力量的自己。
  以及关于自己对殊子所抱持的敌意根据。
  思考了一会儿,她立刻想通了。
  「……什么嘛。」她不禁喃喃自语。
  因为她发现自己搞错一件重要的事。
  速见殊子这个人的本质。
  她不知不觉——在她对「闹钟」(忐忑不安)这个虚轴本身的印象之间划上等号。
  所以完全搞错了。
  殊子的本质与虚轴无关。
  不……或许该说失去虚轴这件事不会改变她的本质比较正确。
  就在第一次见面,她还是个普通人时,蜜就觉得她那双彷佛是在拒绝一切、憎恨一切的眼睛很有趣。殊子直言不讳地说蜜是个人偶、恶意以对,这种感觉也让蜜感到很新鲜。
  那种兴趣说穿了,其实就是恐惧。
  她原本就是一头野兽。
  无论利齿长牙的有无,都与本质无关。
  无论是拥有利牙还是失去利牙,野兽依然是野兽。还是位于食物金字塔顶端的猎食者。
  没错。
  自己今天之所以会被玩弄,原因就在这里。
  自己因为她没了利牙而掉以轻心,误将狮子当成小猫。到头来——无论走到哪里,自己终究只是殊子的猎物。
  「……真是的。看来真正愚蠢的人是我。」
  她的脸上带着自嘲的笑容,内心深处却松了一口气。
  殊子的本质没有改变。
  她完全有能力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
  既然如此,远见殊子就不是我方的弱点。她反而是我方的隐藏绝招,能够引诱对手掉以轻心,给予强大的一击。
  「……哼。」在安心的同时,蜜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有意思。
  混进人群中的狼人、热沃当怪兽、鬼牌、捣蛋妖精——怎么称呼她都行。对我方来说她也是这种角色,至于敌方就更不用说。
  蜜起身离开书桌。
  她感觉心中的阴霾似乎消失了。至少她对于殊子已经不再有所顾虑。
  城岛树以及城岛镜,还有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解决掉眼前的敌人之后,速见珠子肯定会以最终头目的身分阻挡她的去路。
  ——不过话虽如此。
  「放心归放心,有关我今天尝到那种莫名其妙的苦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蜜当然不可能原谅她今天那种低级的恶作剧。
  蜜出了房间走下楼梯,来到位于走廊的电话。
  「那个笨女人……那点小意思根本不够。」
  回想白天狠狠教训她的记忆,蜜拿起话筒。
  她用下巴夹住话筒,按下已经背起来的电话号码。
  铃声响了六次,听见话筒中传出『喂?』的应答,她咧嘴一笑。
  「啊、喂?」
  『蜜?怎么了吗?』
  话筒里的声音相当独特,稍嫌冷淡,又像是不带情绪与困惑混合的感觉。
  「嗯……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蜜回答时尽可能伪装得和从前一样。
  但是她的笑容如此残虐,又带着开心的感觉。
  蜜通话的对象,是她的亲生母亲——也是殊子的继母。
  于是。
  就在当晚,殊子遭到零用钱减半三个月的制裁。

  ++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跟我刚才说的一样,因为我会担心。」
  「担心归担心,还是可以用简讯联络就好了。」
  对殊子严词训话的当天晚上八点半。
  等到硝子回家吃过晚餐洗好澡之后,反而换我被她训话。
  「好吧,我承认跟在你们后面是我不对。」
  「说穿了,会瞒着我做出那种事,就表示主人不信任我。」
  看来是因为我白天的跟踪行动没有告知硝子,让她不高兴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无论任何人,知道自己和朋友一起的模样被人看在眼里,肯定很不是滋味——硝子会有这种感觉,也是因为她的感情确实逐渐成熟。针对这一点,对我来说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不过女孩子一旦不高兴,老实说实在很难处理。
  明明是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我却有种被罚跪的感觉。
  总而言之,我决定先试着辩解再看着办。
  「俗话说,欺骗敌人要先骗过同伴。」
  「真是的,终于连俗话说都搬出来了。」
  硝子忍不住叹口:
  「就是因为心虚才会说出那种话。」
  「不……」
  被她说中了。我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那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这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而且我没有在生气。」
  「明明就在生气……」
  「我没有生气。」
  过去几乎不曾看过硝子皱着眉头的表情,这让我不禁嘴角上扬。
  「什么事那么好笑?」但是似乎带来反效果。
  没办法的我只好解释清楚:
  「好吧,没先告诉你就跟在你们后面,这种举动的确不对。我道歉。不过……如果我待在家里,要是有什么紧急状况根本帮不了你们吧?所以我才想跟在你们附近。如此一来,万一突然发生什么事才能够应付……你也不是不懂我的顾虑吧?」
  虽然我自己也觉得这样有点强辩,不过如果打算说服硝子,这样比较好。即使因为产生感情变得会不高兴,这个家伙基本上依然是个爱强辩的人。
  「……没办法。」
  硝子微微耸肩:
  「给我一百个布丁就饶过你。」
  「这个数量也太超乎常理了?」
  这是怎么回事,先让我放心再把我推进地狱的策略吗?
  「你要这么多布丁干嘛……总不会是想泡布丁浴吧……」
  「…………布丁浴吗……」
  「你不要一脸认真地思考!」
  「我不是在思考可行性。」
  「不对,你明明就很认真!看你的脸就知道了!」
  「真是的。我知道了。减为十个就好。」
  十个应该还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但是不能用便利商店贩卖的充数,要甜点专卖店的。」
  ……更正,还是超出可接受范围。
  「竟然藉机图利……」
  无论如何,如此一来她的心情总算好多了,我也悄悄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所以我稍微挺身离开沙发,盯着硝子的脸问道:
  「……那么如何?玩得开心吗?」
  「是的……关于这一点是主人的功劳。谢谢主人。」
  绽放在她脸上的浅笑非常自然,十足是人类的表情。
  「啊,对了。」
  硝子像是想到什么,站起身来从电视旁边拿起自己的包包,在里面东翻西找。
  你在找什么?我无声地发问,硝子也无声转头坐回沙发。
  看见她拿在手上的东西,我不自觉地「思?」了一声。
  「这是纪念品,主人。」
  她递出手上那个经过包装的小盒子——
  「……纪念品?」
  「是的。」她简短地如此回答,冷冷地将盒子放在桌上,别过头去。
  「我可以打开吗?」
  她点点头,于是我拆开包装。里面是个黑色的盒子。
  我打开盒子,看见一层白色的包装纸,包着一样细长的东西。
  ……是个蛇皮手环。
  表面还染上淡桃红色,看起来价格不便宜。
  「或许和主人的品味不合,不过主人实在太缺乏打扮了。」
  硝子的视线依然对着别处,语气也相当冷淡。
  「你……这是……」这时我终于想通了。
  原来这个手环不是什么纪念品,而是送给我的礼物。
  同时我也意会到另外一件事。
  为什么硝子会因为我跟在她们后面那么不高兴。
  理由不是只有我偷偷摸摸没告诉她这么简单——
  「因为你不想让我看到你买了这个?」
  「因为我想吓主人一跳。」
  她的声音很小,像是在闹别扭。
  「关于这一点,我倒是很感谢殊子。」
  「这样啊……」
  是为了答谢我在这种状况还答应她出去玩吗?
  或者还有其他更重要的理由——
  算了,继续追问下去只会显得我不解风情。
  毕竟这可是第一次。
  ——硝子第一次特地为了我,选购适合的饰品。
  「怎么了,主人?你不喜欢吗?」
  见我不知不觉露出笑容,觉得奇怪的硝子一脸不安地看着我。总算看过来了。刚才一直看着别的地方,大概是因为害羞吧。
  我摇头否认:
  「才不是。这可是你买的,我怎么会不喜欢。」
  「……主人偶尔会认真说出这种话,实在让我很伤脑筋。」
  她又低下头,只有眼睛直直盯着我。
  「八重说……配合我的缎带挑选颜色比较好。」
  「这样啊。」
  我几乎可以想像她在购买这个时的状况。
  她在选购时,一定也和皆春、直川、姬岛等人你一言我一语吧。即使被她们调侃,还是为了我,非常认真……大概认真到了引人发噱的地步,为我挑选。
  「多谢了。」
  我起身走到硝子身旁,伸手摸摸她的头。


  


  既不是生日,也不是什么纪念日。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高兴。
  「对了,选择蛇皮材质是我的提议。因为主人的个性像蛇一样,我想正好很搭。」
  「……这句话是多余的。」苦笑的我继续抚摸她的头。
  硝子就这么闭上眼睛。我现在的心情非常好,别说十个布丁,二十个、三十个也买给她……
  就算她想泡布丁浴也可以。
  「这个不太适合戴着上学,下次我们两个一起出门时我再戴。」
  「说得也是。」
  「你想去哪里?」
  「只要是和主人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说这种话简直像在报复我刚才的发言。原来如此,这样的确是不知道如何反应。
  「不过还得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是啊。事情全部处理完毕之后,我们再来慢慢思考。」
  「……如何?后来的进展怎么样?」
  睁开眼睛的硝子像是转换心情,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我点头回答:
  「思,也对。是时候让你看看了。」
  我看向走廊。硝子察觉到我的意思,站了起来。
  「走吧。」
  出了客厅来到走廊,踏上楼梯前往二楼打开我房间的门。开灯之后朝着书桌伸手,按下电脑的电源。
  我坐到椅子上,硝子站在椅子后面,我们一起看着萤幕上的敔动画面。
  「……大致上就像这样。」
  电脑开机之后,我打开网页浏览器。
  视窗出现一个手机网站。
  将视线固定在萤幕上的我说道:
  「我取得了这个网站。」
  这就是——白天时我告诉舞鹤的「对策」。
  「这个网站现在的站长是我。」
  从春天开始在挟间市内高中生之间秘密流行的社群网站。
  网站标榜「谁有烦恼就帮助谁」以匿名方式互助,然而其实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所设立。那个家伙利用这个网站,作为侵蚀我的日常的手段。当他发现我周遭的人有烦恼在找人商量时就趁机接近,
  狡猾地针对弱点潜入当事人的心中加以操控,使虚轴寄生在当事人身上,再派到我的身边。
  自从我知道这个网站的存在之后便一直尝试,直到最近才终于找到。
  然后取得了这个网站。
  「他没有发现吗?」
  「我已经把管理权限抢过来了,还是没有动静。」
  「或许是他发现了,依然置之不理?」
  「有可能。不过我想那个家伙可能已经对这个网站没兴趣了。」
  无限回廊成立这个网站最初的目的,是为了找出能够威胁我们的棋子。
  那个家伙在这里找到鸳野在亚、上野恭一等人,怂恿他们藉此刺激硝子,使硝子的感情成长,让「全一」的虚界涡得以开敢,并且利用反作用力在世界上挖开的洞,从中接回爸爸。
  既然目的已经达成,那个家伙也没有理由经营这个网站。
  「不过尽管是站长,那家伙原本也几乎没什么管理。不过网站的运作还是很正常。商量和回报都很热络。」
  这个网站在系统方面很简单,只有几个不同类别的留言板,以及电子邮件转信的功能,算是一个使用者自行建构的网站,原本就只需要最低限度的管理。
  「依照这个情况来看,说不定没有必要以骇客方式取得权限。简单来说,只要我能加入会员就行了。」
  「即使加入会员,如果站长还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我们的行动就有可能泄漏。因此我认为主人的判断是正确的。」
  凝视萤幕的硝子一脸正经地说道:
  「……剩下的问题,就是他们目前是否能够浏览这个网站。」
  「这就得赌一下了。」
  只要经由会员介绍申请加入,任何人都能够浏览留书版的内容。我再怎么样也无法确认所有会员的身分,所以无从得知那个家伙是否在注意。
  「……不过这样好像偷窥别人的隐私,感觉不是很好。」
  会员基本上是用代号在留言板上留言,但是申请加入时系统会要求必须填写真实姓名和住址。
  这些个人资料全部都会告知站长。
  算了,在意这个也无济于事。
  「成果如何?」
  「还没有收获。」
  听到硝子的问题,我只能摇头:
  「我两天前才留言。事情没那么顺利。」
  我移动滑鼠点开一个页面。那是我在两天前张贴的「商量事项」。
  只有一句「寻人敔事,看见他们的人请跟我联络」——同时附上津久见奏与良司的照片。
  「……不知道找不找得到。」
  硝子语带不安。
  老实说,这个作战称不上主动,而且完全仰赖不特定多数人的善意,因此极度缺乏确实性。
  但是至少——无限回廊以及良司两人不可能完全不离开藏身处,只要他们外出就会有人看到,而且我每天都请里绪进行搜索。或许会花上一点时间,不久之后总会找到的。
  爸爸所说的「统合」会造成什么结果,我并不清楚。敌方打算消灭我们几乎是不会错的,但是我们不知道他们最终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即使是这样,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
  当务之急是救出小芹。
  事成之后就要出击。
  杀掉无限回廊、爸爸,还有妈妈,阻止他们的企图。
  ——这就是为了达成目标的第一步。
  「星期一我也会找妈妈试探一下。」
  「这样……也好。」
  硝子在我的背后点头答应,我藏起内心的焦急笑着说道:
  「不管他们躲在哪里,我都一定要查个清楚。」
  距离他们带走小芹已经十天。
  不能再让他们为所欲为。

  


本帖最后由 桜の舞う青空 于 2011-7-16 02:46 编辑


  chapter2:blad(Lack,lack,lack,lack)


  清醒时置身一片黑暗之中。
  所以鸳野在亚对于自己是谁、这里是哪里、睡着之前做了什么都不太清楚。不只如此,她甚至有种自己其实是个婴儿的错觉。
  「……你醒啦。」
  缓缓起身的她听见一个声音,反射性地转过头去。
  在漆黑里看不见对方的脸,但是她知道这是男人的声音。
  「你能够理解自己的状况吗?」
  被这么一问,她感到有些疑惑。
  她的头脑不是很清楚,身体状况好像也不是很好。全身无力,喉咙痛。皮肤很干燥,手指也使不上力。她不禁心想会不会是感冒了?现在的她口很渴,很想喝水,同时有种虚脱感,彷佛好几天没吃没喝。
  而且不知为何,她感受到某种——强烈的失落。
  简直就像心中缺了一个大洞。好像有某个重要的部分从自己的内在消失。
  「看你的表情似乎还是搞不清楚。」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更不可能看得到脸。然而他却如此说道。
  「你就是有这个坏毛病,一开始就突然用些暗示性的言词不太好喔,晶。」
  这时同样的方向又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晶这个名字,让她想起同班同学城岛晶。但是她所知道的那个人,和这个置身黑暗中的人说话方式不一样。
  「对待女孩子要更温柔才行。」
  「呵呵……是男是女对我来说都一样,妈妈。」
  妈妈?他们是母子?可是那个女生的声音怎么听都是少女。
  「而且这是我自己决定要做的事,不需要你特地出面。」男生笑了几声。在亚心想他的语气倒有几分像是在撒娇。
  「哎呀,儿子做什么都要唠叨,可是母亲的特权喔?而且……你一个人行动我会担心。爸爸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他一定也在担心你。」
  「他什么都不说,纯粹只是因为对我要做什么没兴趣吧?」
  「或许是吧。可是他还是会担心。做父亲的人就是这样。」
  「……哼。」虽然如此,他似乎觉得很高兴。
  在亚完全摸不着头绪。
  只是对于他们的对话,茫然有种扭曲的感觉。
  混凝土的触感从撑在地上的手掌传来。大概是脑袋逐渐清醒,她开始有余力对于自己身在何方抱持疑问。同时也开始感到恐惧。
  她的心中满是不安。
  这是当然的。毕竟自己的个性原本就很懦弱、畏缩。
  「算了……无论如何,你都已经忘掉一切,这或许也是没办法的事。」
  忘掉?她不懂。
  「……你是谁?」
  她也知道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你想对我……做什么?」
  在她的推测里,自己大概是被绑架了。虽然记忆不太清晰,但是她相信一定是在上学或回家的路上被人掳走。身上的衣服也很奇怪。她不记得这套衣服。穿着不曾穿过的衣服,更加助长她的恐惧。
  真希望他会来救我。她这么想。
  首先浮现脑海的人不是父母,而是她的男朋友,敷户良司的脸。想像着他的脸孔,让她心里温暖起来,心情也稍微平静一点。
  但是她立刻感觉事有蹊跷。
  ——他是我的……男朋友吗?
  我的确喜欢良司,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我也记得自己对他告白,他答应要跟我交往的记忆也很鲜明。
  可是我怎么会向他告白?
  他不是喜欢我的朋友,芹菜吗?知道自己的感情不会有结果,我不是放弃了吗?而且我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向喜欢的人告白才对啊?
  有种奇怪的感觉。
  鸳野在亚这个人不可能对良司告白,就连和同班同学,甚至和自己的好朋友芹菜相处时,都为了不知道该如何拿捏彼此的关系而苦恼才对。然而另一方面,某些记忆里的自己正好相反,对待良司的态度相当积极,和其他同学也能够融洽地谈笑风生。我无法理解。
  就好像是在过了某个时间点之后,人格有了一八〇度的转变。
  「我不打算对你怎么样。」
  在思考时听见对方的回答,让她抖了一下。
  「先吃点东西吧。你睡了好几天了。」
  温柔的女声彷佛是在安抚在亚的恐惧。
  ……好几天?所以身体状况才会这么差吗?
  男生根本不管在亚的想法,开心地继续说道:
  「会对你怎么样的是你自己。是你的心。你的世界。」
  「……我的、心?」
  「没错。」她感觉对方重重点头。黑暗之中隐约看得见人影。
  「我会让你看看你自己,还有围绕在你周遭的一切。之后你的心会变成怎么样、你的世界会有什么变化,全部要看你自己。只有你办得到。」
  她听见踏在混凝土上的脚步声。
  门随着吱轧作响的声音缓缓开放,门缝透进刺眼的光线。眯起眼睛、举手遮掩,光线依然无情地照向在亚。
  「来吧,鸳野在亚……用自己的眼睛看清一切吧。」
  这是男生的声音。背光让她看不清他的脸。
  他的声音彷佛操纵了她。或者像是扑向火光的飞蛾。
  自己的意志不够稳定,在亚还是站了起来。
  这是发生在无限回廊离开在亚的身体四天后的事。
  也就是九月二十四日,星期日的深夜。

  ++

  新的一周开始,又到了上学的日子。
  从上个星期六到现在,社群网站都没有任何新的情报。每经过一天我的焦虑便逐渐升温,这种感觉让我相当烦躁,不过我依然来到学校。


  


  我在顶楼和里绪一起确认学生之后才进教室。我们恢复这个习惯。再加上夜间的搜寻,对里绪造成很大的负担,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上个星期,我和硝子瞒着大家杀到爸爸他们那里之后,里绪对我嚎啕大哭。
  她问我为什么没有利用里绪。
  与其有所顾忌,不如彻底利用到倒下为止。既然里绪这么说,我也只能照办。尽管这样会加深我的罪恶感,或许这样的关系比什么都还要扭曲,但也证明我和里绪是好朋友。
  我和里绪分开之后走进教室,进入如今对我来说形同异次元空间的日常。
  「喔,早啊,城岛。」
  「喔喔,早。」一看见我就对我打招呼的人是死亡班长,绪方美弦。第一眼就见到朋友,让我的心情放松了
  一些,但是立刻显得不舒服。
  「早安,城岛同学。」
  因为我在绪方身旁,看见笑容可掬的妈妈——城岛镜。
  她在学校依然自称津久见逆绘,非常自然地待在绪方身旁,简直像是取代小芹、鸳野、良司他们的位置。这种行为只能视为刻意侵蚀我的日常。尽管我在脑中摆出抗拒的态度,认为不关我的事,但是我的情感拒绝这么做。
  而且今天的状况不太一样。
  「你看我这样穿好看吗?」妈妈稍微张开双手,让我看她的打扮。
  她穿着不同于之前的服装——也就是这所学校的制服。
  「美女果然穿什么都好看。」
  绪方佩服地上下打量妈妈。
  「讨厌啦,美弦同学。」
  她露出害羞的笑容,表情没有丝毫惹人厌的地方。是种任谁看了都不会排斥的笑容。真亏她能够完全计算别人的感觉再如此应对。
  「思,不错啊。」嘴上虽然这么说,我却有种想吐的感觉。
  尽管外表变年轻,自己的亲生妈妈还是自然地闯进我原本的地盘。
  这种感觉实在很讨厌——简直像是精神上的乱伦。
  「不过感觉这样总算真正成为这所学校的学生,真开心。」
  她的三旦语都能确实让我的心情变差,真是厉害。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笑得很友善。或许我在硬撑,但这也是一种台面下的战斗。要是我表现出真正的态度,或是被排除在这个班级之外,等于中了对方的计。
  「可是真的很适合你——」
  「就是说啊。简直就像为你量身订制。」
  「我们学校的制服很挑人的,穿在不适合的人身上就是不适合。」
  「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干嘛看着我开口?」
  周围的同学跟着附和,聊到最后哄堂大笑。妈妈俨然已经是班上的灵魂人物,以她为中心带动整体的气氛。
  「城岛。」
  正当我在心里为了必须融入那个圈子而咒骂时,绪方拉拉我的袖子。
  「怎么了?」
  「过来一下……」她拉着我离开和妈妈有说有笑的那群人,来到教室角落。
  总是很乐天的绪方脸上难得露出些许不安,确定同学没有注意我们之后才开口:
  「我要问你有关芹菜和良司的事……」
  「……喔。」听她说出他们的名字,我感觉到一阵心痛,同时有点放心。
  ——原来她没有忘记他们。
  「你真的不知道芹菜住的医院吗?你们不是邻居吗?」
  但是绪方不可能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她所知道的是「芹菜因为在学校发生的事件受到精神打击而住院」。
  「抱歉。」
  我的道歉带有两层意义。
  「其实我知道。但是以小芹目前的状况,还不太方便和外人见面。阿姨也说要我对班上的同学保密。」
  「……这样啊。都这么多天了,我原本还想打电话到她家询问。」
  「我觉得不要打比较好。阿姨也很辛苦。」
  这些全是谎话。小芹的爸妈都在殊子的催眠暗示下,把女儿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就算打电话过去,顶多只会得到「我们家没有女儿」这个答案。
  关于这个部分,学校方面和老师我已经处理妥当,只是目前还没有应付到这里。就算现在想要设法处置,也无法使用殊子的力量。
  事到如今,我才发现自己多么依赖她。我一面体会这个事实,一面装出笑脸:
  「可以去探病时我会告诉你。」
  「好的。到时候带张听了会精神百倍的CD给她好了。」
  「呃、你的,听了会精神百倍的CDb对她来说应该是个困扰吧。」
  「哈哈,城岛真过分。我也是会斟酌好吗!」
  死亡班长笑得就像平常一样快活。不过这也只是表面。
  「然后再来是良司。」
  她的表情再度变得阴沉。
  「你也没听说吗?已经将近一个星期了。」
  良司从上个星期二——也就是我和爸爸见面的前一天起就没来学校。
  「是……啊。」他的部分和小芹不同,没有任何处置。
  这也是理所当然。良司没来学校是因为妈妈他们,至于他们一开始就对于掩饰、修补日常没有兴趣。
  「我本来心想到了星期一说不定会来学校,看来还是没有。」
  「会不会是生病了?我也没听到消息。」
  「我传了简讯,结果他只回应『我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别担心』。话说城岛,你们不会互传简讯吗?男生之间的友情真是薄弱。」
  我试着传过几次,但是他没有回我。只是我又不能这么回答。
  「毕竟才刚发生那么多事……虽然他会不舒服是很稀奇。」
  「就是说啊。」绪方露出苦笑。
  我想她的心里应该也感觉很累吧。
  那个令整个学校陷入混乱的事件,在二年三班内留下的伤痕尚未褪去。事情出在良司身上固然讽刺,但是对绪方来说,她只知道和她交情很好的朋友一个接一个不来学校。关于鸳野在亚的记忆虽然消失,还是会感到不安吧。
  「你们怎么了?」妈妈极为自然地来到我们身边。她一定原本就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没有,没什么。」
  「是吗?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可要跟我说喔,美弦同学。」
  「没关系。谢谢你,逆绘。」
  态度始终开朗的绪方让我佩服,可是妈妈的手法也让我很受不了。
  尽管一切的起头是良司,但那也是在无限回廊和津久见奏,还有妈妈的指引之下的行动。也就是说,她的所作所为等于是自己伤害别人,却若无其事地趁虚而入、替别人疗伤,可以说是糟糕至极。
  而且最令我火大的是——事实上,我一直以来也是在做类似的行为。
  她是兜着圈子告诉我,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就是这样。
  「没事的。津久见同学不需要担心。」
  所以我以比妈妈还要刻意的态度,做出比她还要糟糕的回应。
  「津久见同学才刚转学过来就突然碰上那种意外,站在你的立场思考,实在不需要那么关心我们……光是知道你的关心就已足够。」
  「没错没错。」
  什么也不知道的绪方点点头,打起精神笑道:
  「那么快上课了,我也该准备一下了。」
  「反正绪方准备了也不会认真上课。」
  「哎呀呀,竟然说出来了。」
  绪方一面和我开玩笑,一面转身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妈妈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如何……拼凑而成的日常开心吗?」
  所以我嗤之以鼻:
  「啊啊,开心啊……不过你大概不懂这种感觉吧。」
  「才没有那回事。」
  妈妈没有受到影响:
  「我能够分析开心这种感觉。更何况机械没有『不懂』这回事。」
  我不理会她的话,离开她的身边。
  然而她的耳语依然从我背后传来,像是在追击我。
  「而且就是因为懂,才能够像这样惹你不高兴。不是吗?」
  是啊,的确如此。
  我心里虽然这么想,不过没有表现在态度上,只是回到座位。
  发现自己对她的感觉只剩憎恨与敌意,我忍不住笑了。
  上午的课就在这样的气氛当中结束,转眼已经是午休时间。
  妈妈在班上女同学的簇拥下准备吃午餐,我看了她们一眼,独自走出教室。这种行为就好像是我逃跑了,感觉挺不是滋味,然而也没办法。
  我的目的地不是顶楼,而是保健室。现在是举行作战会议的时间。
  敲门的我不等回应,伸手把门打开。
  在这个充满药品气味的空间里,人已经到齐——里绪、佐伯老师,还有殊子。
  「嗨,晶。」
  「照这个样子看来,星期六对你的教育似乎还是白费力气。」
  看到举起一只手打招呼、笑容满面的殊子,我不禁面露苦笑。
  「哎呀,教育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晶同学对殊子同学做了什么要不得的事吗?呵呵呵呵如果真是这样就太棒了……」
  「老师说得没错。晶和小蜜一起藉教育之名对我展开深入的攻击……而且还一直纠缠我不放,持续了好几个小时。」
  殊子边说还边刻意扭动身体。
  周末的训话完全没有效果。这个女人实在糟糕透顶。
  「哎呀哎呀……深入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从实质的意义来解释吗?晶同学和殊子同学真是太下流了……到底是攻击哪个内脏呢?嘻嘻。」
  佐伯老师以兴致勃勃的模样来回看着我和殊子。
  「……不是内脏。」
  「随便你怎么想……真是的。」遗是老样子,根本不构成对话。
  我叹了一口气,坐在床上。
  里绪在我身旁睡得很沉。这几天一直在请她帮忙,还是让她休息好了。
  「……所以呢?有什么进展吗?」殊子突然变回认真的态度发问。
  「还没有。」
  我摇摇否定:
  「如果妈妈出什么状况就好了……只是她也知道我们的期待,所以大概很难。」
  我要里绪在放学时跟踪她,依然没有成果。
  「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当然和我们处于压倒性的不利也有关。」
  ——殊子说得没错。
  对方完全知道我们会怎么做,而且能够改变根据地。
  如果查得出根据地,我们只需要追过去,但是无限回廊拥有「坠落黑麦田之尸」(nine lives)的劣化世界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
  「干脆在学校抓住津久见逆绘算了。」
  「最坏的打算或许得这么做。」
  不过这个主意实在不太实际。
  他们有小芹这个人质。最重要的是妈妈的力量还是未知数,因此更加困难。根据星期三接触时的感觉,妈妈的力量至少能够同时与我们所有人周旋。而且到了紧要关头,她大概会牺牲整个学校。
  还有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等人离开时留下的那句话,也让我感到很在意。
  「……他们说妈妈是『实轴』(liner)也是个原因。」
  实轴。也就是这个世界。
  意思是爸爸毁灭未来的这个世界,然后回到这个时代。如果真是这样,若是我们对身为「这个世界本身」的妈妈有所不利,这个世界又会变得怎么样?
  首先得确认这件事的真假,否则我们根本无法对妈妈动手。
  更何况爸爸和妈妈拥有的力量形式名「完全终结」(all in one)没有记载在世界系上。这就足以让我们一对一必胜的前提动摇。
  因为要毁灭世界系中没有(不存在)的虚轴,连我们的「世界终焉」(curtain all)都办不到。
  如果将毁灭对象定义为「实轴」或许办得到,但同样不太实际。
  「要是能够救回小芹,或许还有办法突破……」
  我再次体认果然遗是得从此着手。
  阻止爸爸妈妈达到目的,打倒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这的确是我们的终极目标。但是我们抓不到他们的狐狸尾巴,根本无法出手,再加上小芹等于是他们的人质。有两个对我们而言极为不利的因素。
  无论想做什么都必须削减他们的优势,否则不会有胜算。
  「不……不先把她救回来,根本无计可施。」
  「还有一个方法。」
  我几乎是在自言自语,殊子却从旁插嘴。
  「……什么方法?」
  「放弃森町芹菜。」
  「……放弃?」
  我反射性地瞪了殊子一眼。
  「你开什么玩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
  但是殊子没有因此退缩,反而露出浅浅的微笑,简直是在挑衅我:
  「我当然知道晶办不到,也绝对不会这么做。而且……不只是我们,对方也知道这一点。」
  「……你的意思是要我假装放弃?」
  「没错。我们要反过来运用对方的想法。」
  原来如此。的确很像殊子会想到的计策。
  如果被抓走的人不是小芹,或许我也会想出这招。不过——
  「呵呵呵呵……行不通的。」
  佐伯老师替我说出心里话。我接着对殊子说道:
  「这样或许能够攻其不备,不过还是会输。」
  「果然吗?」
  「没错。」
  殊子大概也多少理解了。
  「爸爸……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计算而动摇。」
  关于对城岛树的理解,我和佐伯老师要比殊子略胜一筹。
  「对我而言,小芹是绝对要抢回来的人。可是对城岛树来说又不一样。」
  这也是最棘手的一点。
  「爸爸大概完全不把小芹当成一回事。更进一步来说,他有自信即使不和用小芹,也能够赢过我们。这个计策反而会被他利用,结果只会对我们不利。」
  「原来如此。真是个强敌。」
  「不对,等一下。」
  可是在说完之后,我立刻有一个想法:
  「或许有考虑一下的价值……这个计策对爸爸的确行不通,可是对于良司和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不知道可不可行?」
  不重视意见整合也许是他们的弱点。

  良司不太可能跟着爸爸,爸爸也很有可能完全不理会他。就连无限回廊也不见得完全听从爸爸所说的话。再加上爸爸说不定不关心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行动。
  的确很有可能……因为城岛树的个性不会对别人的行动产生兴趣。
  ——只要爸爸不知情,对手就只有无限回廊和良司两个人。
  「并不是没有可乘之机。当然还是有所风险。」
  我想起早上绪方说过的话——良司回覆她的简讯。
  因为他完全没有回我,我以为他关机了,看来不是这样。那么应该有办法引诱他出来吧?
  「如果看到我传送的简讯,他会找无限回廊商量或报告内容,至少无限回廊会有动作。问题是爸爸和妈妈会不会知道这件事,以及知道之后又会不会有动作。」
  「太难了吧。」
  殊子叹气说道:
  「假设性太多……称不上是计策。」
  「……明明就是你提起的。」我不禁苦笑回应。
  「话是没错,不过或许可以一试。不然再这样下去会被他们将军吧?」
  耸肩的她以隐约带有挑衅意味的视线看着我。
  ——我无法决定该怎么办。
  如果我们什么也不做,只能看对方如何出招,太不利了。我所篡夺的社群网站,现在的状态也只算是设下网子在等待……
  「给我一点时间思考。」
  风险与收益。
  现在必须在两者之间充分衡量,再作出结论。
  「因为这就像是在赌博。比方说学校这边的防守可能会变得薄弱,也有可能会让你们其中几个人暴露在危险之中……我得思考到时候该怎么办。」
  正如同殊子所说,这不足以称为策略。
  还得思考战术的作法不能说是战略,只能算是见招拆招的作战。
  「呵呵呵呵呵。我没问题。在敌人杀死我之前我会先大开杀戒。主要是杀死我自己……我透过邮购买来的珍藏版特制医药级化学毒药,威力已经达到魔法境界……嘻嘻……其实现在我就有点想尝试了。」
  「……拜托你不要讲那种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话好吗?」
  佐伯老师在如此正经的气氛之下还能毫不在意地说出这种话,让我皱起眉头。
  苦笑的殊子表情依然认真:
  「反正无论如何,事情都不可能平安解决吧?那就放手去做啊。」
  「……你说得倒简单。」
  「不,真的很简单。」
  轻浮的语气依旧,但是殊子换上偶尔会出现的可怕表情:
  「我们是晶的棋子。你就尽管彻底驱使、彻底割舍、彻底利用我们吧。不需要顾虑那么多。
  不对……应该说你不要做出顾虑我们这种傻事才对。」
  「殊子……」
  「我的虚轴已经所剩无几。佐伯老师是成人。里绪是朋友。小蜜原本就是无关的人……要是你敢考虑这些无聊的事,我们会杀掉你们。我们已经有所觉悟。你如果玷一污我们的觉悟,我们也饶不了你。」
  脸上满是笑意。
  但是我知道。即使「闹钟」(忐忑不安)已经被夺走也一样。
  ……远见殊子这个人脸上挂着轻浮的笑容时,是最为认真的时候。
  所以我也露出和眼前的她一样轻浮——但是带着我的特色,充满欺瞒而傲慢的笑容起身:
  「知道了。我不会有所顾虑的。」
  因为这就表示我是打从心底相信她们。
  「你说不需要重视棋子?那我们就来试试看好了……用完我就会舍弃你们。」
  「嗯。这样才对。」
  殊子已经没有任何力量,然而点头的得意模样,却像是拥有万能力量的女王。


  


  萤幕上显示一间公寓。
  颗粒粗糙的黑白画面上有两个人影,没有声音。大概是透过装设在天花板角落的监视器拍摄的吧。
  两个人——都是在亚相当熟悉的人。
  「怎么样?」背后有个声音。
  「懂了吧?那个空间已经不需要你。」
  吵死了。要你管。
  如此心想的她难掩更加强烈的狼狈与悲伤。
  在萤幕里,躺在床上的人是她的好朋友,森町芹菜。
  在她身旁靠墙坐着的人,是她的男朋友,敷户良司。
  芹菜似乎睡着了,一动也不动。良司则是每几分钟就站起来,忧心忡忡地看着芹菜的脸,然后又坐回原本的位置,一直重复同样的动作。
  那副景象十分诡异,但也确实表现良司对芹菜的心意。
  「你已经想起来了吧?鸳野在亚。」
  愉快的语气冲击凝视画面的在亚,触动她的神经。
  「想起……你被抛弃的那一刻。」
  这句话刺进在亚的心里。
  她醒来之后吃了东西,恢复气力,记忆跟着变得清晰。
  在学校时,良司不惜撞开她也要保护芹菜时的模样。还有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篡夺她的身体。以及与其同化时得到的各种知识。
  关于虚轴。关于固定剂。关于城岛晶一行人。
  还有更久以前——她和姬岛姬一起自杀却没死,还有她打算杀死芹菜的事。
  在亚全部回想起来了。
  同时也因为回想起来:心里产生一股虚脱感。过去的自己到底算什么?
  「知道了吧?你完全没有任何价值,鸳野在亚。」
  无限回廊丝毫不留情面。
  她愤怒得咬住嘴唇,但是更加觉得自己很丢脸,连在这种时候都没有办法激动怒骂。
  ——这几个月真的很开心。
  她的个性在暑假之前变得开朗,积极与人来往,良司也接受她的告白。一切都是那么一帆风顺。但是现在的她知道事实,那些开心的记忆与回忆中的鸳野在亚反过头来咬了自己一口。
  「……那不是我。」
  「没错。」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予以肯定:
  「那个人格不是原本的鸳野在亚。是我用『有限圆环』(结缘红线)收集而来……大石路子、广濑幸、高江江见、杉原嶋子、还有姬岛姬,所有人汇集而成的。」
  能够笑脸迎人,毫不胆怯地找同班同学聊天。
  能够热情奔放,和芹菜、良司、晶他们嘻笑打闹。
  还能鼓起勇气,对喜欢的人告白。
  这些全部都是暂时的力量,不是她自己的。是和其他人融合了之后才能拥有,不这么做就无法得到的力量。
  那两个月的记忆越是开心,越让在亚难堪。非得混进别人的存在与人格,使自己产生变化才能得到幸福,这样的自己令她作呕。
  看着画面中的景象,也让她有同样的感受。
  结果对良司来说,自己只不过是备胎。或者说是弥补单相思的代替品。假如自己变得像芹菜一样,良司会不顾一切看顾自己吗?答案显而易见。不过只是黑板倒下来,良司就撞开了她。
  无聊。真是太无聊了。她觉得自己完全没有任何价值。
  「就算你死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感到困扰。」
  所以背后的声音这么说,在亚也觉得或许如此。
  一定是这样。自己活着也没有价值。
  既然如此,不如死了算了。
  再活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顶多是像之前一样——不,显然只会比之前更加凄惨。唯一的好朋友芹菜和自己的关系已经无法复原。其他的同班同学也一样。内向畏缩、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说话,手机的已接来电页面没有任何纪录,会有哪个世界需要这样的人?
  「……哼。看来你是真心想要寻死。真的是个毫无价值的家伙。」
  够了。无聊。无所谓了。爱怎么骂随便你。
  就在她放弃一切,视线离开萤幕低下头时。
  「不过鸳野在亚……有件事你搞错了。」
  「什么事?」她以模糊的声音简短问道。
  但是无限回廊毫不在意地、得意地说出了令在亚有些意外的话。
  「你不需要死。」
  「……咦?」
  「你不懂吗?」
  她缓缓转过头,一张五官端正的少年脸庞正看着自己。这张脸过去自称津久见奏,不过现在里面的人已经不同以往。
  「我想你不懂吧。现在的你是不会懂的。不过我说的话可没有错喔?你的确是毫无价值,又
  没人需要你。即使你死了,这个世界也没有任何改变。照这样看来,可以说是和过去的我一样。
  也和我的弟弟……那个失败作一样。不过……过去的我,现在的那个家伙也没有死。」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即使没有人需要你,你也活得下去。也可以活下去。至少……我认为你可以活下去。」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笑了。
  窜过在亚的背脊一阵恶寒。她不明白眼前这个人这么说有什么目的、有什么含意。她只是本能性地觉得这个笑容很恐怖。
  「来吧,跟着我。走吧。我给你活下去的理由。」
  一直看着在亚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转身推门,离开这个只有监视摄影机萤幕与椅子的小房间。在亚的手指不停颤抖,还是缓缓地、彷佛受到控制似地站起来。
  要说为什么。
  ——即使没有人需要你,你也活得下去。也可以活下去。
  如果还有别人对她说这句话,她或许可以得到救赎。
  所以如果不依靠这句话,她可能就要崩溃了。
  又看了萤幕里的芹菜与良司一眼。
  大概不会再见到他们了吧。
  带着这个近乎确信的预感,在亚离开房间。
  然而他带着她过来的这个地方,依然让她不知如何自处。
  「哼。柿原里绪不在顶楼。刚好。」
  无限回廊在校门前远远看着校舍自言自语:相反的,在亚裹足不前。
  他带她离开监视室,要她换上制服时,她所感觉到的不祥预感看来是正确的。两人扭曲空间来到目的地——挟间学园。
  她心想:为什么要来学校。
  她不知道事到如今,过来这种地方还能怎么样。
  因此才会在无意识之间缩起身体。这是当然的。原本她就不喜欢这里。
  「哼,你害怕了?」
  无限回廊转头握住在亚的手,但是没有使劲拉着她走,而是笑了起来。
  「因……为……」
  她不想去。她不知道去了会有什么后果,为什么非去不可。教室里的同班同学大概早已忘了她,照样过着日常生活。他们会担心芹菜和良司,却不会想起原本在两人身边的在亚。
  「你不想跟我来也无妨。不过这样真的好吗?」
  无限回廊冷冷地说道:
  「你不跨越这个障碍,就去不了任何地方。停在原地就没有办法活下去。能够这样生存的只有植物。但是……植物,只有被踩的份。植物坚强到被踩也不会死,所以才能停留在原地生存。
  你有这种觉悟吗?或者你还是想死?」
  就算你这么说,我又该怎么做?
  「……你该有所觉悟了,鸳野在亚。」
  咧嘴发笑的表情像是揶揄,声音里却带着十足的威严,令在亚不知不觉失去思考能力。
  「现在的你应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拿出勇气。」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这句话有如天启一般严肃,又有如命令一般绝对。
  她只能点头。
  咬着嘴唇说服自己,终于踏出了一步。
  「没错……就是这样。」
  他们从校门走进校园,朝校舍前进。绕过中庭,走在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路上,最后来到校舍门口。她逼自己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去感受。她告诉自己,只要看着走在前面的无限回廊、盯着他的背,交互移动双脚就好。
  持续一年半的习惯帮了在亚一把。她觉得这就和上学一样。就像之前每天有如惯性不断重复的动作。只要别想太多,身体就会自己行动。
  「好了……该走了。现在正好在上课。不会被人看到。」
  没脱鞋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直接走进去,朝着走廊前进。
  在亚原本以为他会上楼,来到二年三班的教室,这时却怀疑地「咦?」了一声。因为无限回廊只是看了楼梯一眼,便从旁边走过。
  「……要去哪里?」
  「怎么,原来你不知道?」
  说话声有点大。声音在走廊上产生轻微的回音,在亚因此左顾右盼,但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不在意:
  「在你原本的班上,已经没有人需要你了吧?」
  「话是……没错……」
  「不过还是有人需要你。正确地说,是一个不是你的你。把你撇在一旁,在别的地方有人需要她……哼哼,你果然跟我很像。」
  「你说我跟你很像……?」在亚一方面不懂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另一方面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拿自己和她相比,更让她感到不解。
  「你应该也有相关的记忆吧?我们曾经共享意识。」
  他的表情忽然一转,带着寂寞的扭曲模样,彷佛连同自己的寂寞一起嘲笑:
  「那个失败作——你所认识的城岛晶夺走我的一切。」
  「这……」
  「城岛晶原本不是那个家伙,而是我。既然如此,该上这所学校的人也是我不是吗?然而那个家伙却以,城岛晶h的身分代替我来学校、交朋友、歌颂日常。不是我的我把我撇在一旁,以我的身分受人需要……如何?这样的我不是和你很像吗?」
  在亚知道这件事。
  眼前的「无限回廊」是无法以城岛晶的身分诞生到这个世界的孩子以「虚轴」之姿重生的存在。
  也就是未能出世,被夺走一切的存在。
  可是这样的他和自己「像」吗?
  「过来。」无限回廊再度迈开步伐。
  她跟着他走在整排都是一年级教室的一楼。
  好怀念。她隐约有这种感受。自己一年前也走过这里——然而她感觉不大对劲。
  ——奇怪。
  因为在亚去年是一年二班,但是他们目前走在二班的反方向。前面是五到十班。她不应该觉得怀念。因为在亚没什么朋友,根本不曾离开自己的教室到别班玩过。
  既然如此,她怎么会觉得怀念?
  她很快想到原因。
  「一年……九班。」
  「没错。」
  当在亚轻声说出答案,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也同时停下脚步:
  「不用担心。声音已经隔离,他们也看不到我们……不过我不是原本的『坠落黑麦田之尸(nine lives)』,无法持续太久。」
  下课钟响,教室里一下子传来喧闹声。
  喧闹声中混杂进值日生的口令,门也跟着打开。一道人影走出门口,在亚不禁缩了一下身子,但是年迈的女老师没看他们一眼便离开了。从后门出来的几名学生也是一样。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站在打开的门前催促在亚:
  「喂,你看……那就是你。」
  她战战兢兢地移动视线,看向他所指的地方。
  几名女学生聚在教室一角。
  「呐——呐——下一堂是数学课,你有写作业吗——?」整个教室人声鼎沸,相当吵闹,在亚却听见那个小团体里一名女生的说话声。
  那是一名留着波浪短发、长相稚气的少女。
  ——些许的怀念变得更加强烈。
  「君子没写吗?」回答的人是一名身材高挑、表情冷漠的少女。
  ——啊啊。
  「写是有写——可是有一题不会——」
  「今天应该会叫到小君。」
  那是一名说话莫名客气,头上绑着一条缎带的娇小少女。
  ——为什么?
  「就是说啊——而且搞不好会刚好在那一题被老师叫到——」她的心脏剧烈鼓动。
  「是哪一题?」
  为什么要——
  「我看看——是一六九页的b之3。」
  「啊、那一题我也不会。硝子呢?」
  「原则上是解开了。」
  为什么要让我——
  「喂喂喂,君子!」
  她的呼吸顿时停止。
  「你为什么不问我!」
  那个小团体当中最后一人。
  头发绑成两束,表情活泼。
  长得并非特别漂亮但是还算可爱,是名非常普通的少女。
  长相和在亚完全不同,她却有种彷佛在照镜子的感觉。
  「咦——可是——」
  君子继续说道:
  「反正小公主一定没写吧——?」
  姬。
  将自己的一部分遗留在鸳野在亚体内回到日常之中的姬岛姬笑了。
  「没错!」
  「这不值得骄傲,小公主。」硝子微微地笑了。
  「就是说啊——所以我才没问小公主——」君子鼓起脸颊。
  「可是如果老师斜着点,姬也有可能被叫到喔?」八重一脸受不了的表情说道。
  「咦,真的假的?」姬以完全不同于在亚的表情着急起来。
  在亚心想。
  ——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副景象?
  这么令人怀念的景象。
  原本不属于她,却让她觉得怀念的景象。
  照理来说根本不会得到,却在偶然之间彷佛自己的东西一般紧紧抱着。
  那不是自己的过去——
  因为过于震撼,她的听觉变得模糊。
  「………………?………………。」小团体里某个人说。
  「………………。」小团体里某个人说。
  「你们都这样,又开始虐待我了!」姬开心地大声嚷嚷。
  「………… ……。」小团体里某个人说。
  「感谢您的大恩大德,硝子小姐!」姬夸张地笑着鞠躬。
  「……。……?………………:」小团体里某个人说。
  「哎呀,昨天不小心就昏迷了嘛。」姬嘟着嘴开始辩解。
  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只有姬的声音一清二楚。
  姬在笑。
  在生气。
  坦率表现她的情绪。
  那个不是在亚的某人。
  那个不是在亚心理的姬岛姬的某人。
  「你还不了解吗?姬岛姬。」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在她耳边残酷地低语:
  「原本在那个地方的人是你。应该是使用我的。『有限圆环(结缘红线)』和鸳野在亚一起自杀,化为同一个人的你。」
  ——真的是这样吗?
  「没错,肯定是这样。就算不是好了,你和那个姬岛姬又有哪里不一样?明明就一样。应该说你才是原版。」
  ——真的是这样吗?
  「但是现在的你又是如何?失去活下去的理由,没有任何人需要你。那个姬岛姬却有那么多朋友需要她。」
  ——可是我不是姬岛姬。我是鸳野在亚。
  「你还不懂吗?鸳野在亚早已遭到否定。」
  ——咦?
  「遭到森町芹菜与敷户良司否定。最重要的是也遭到你自己的否定……这不是你一开始就知道的事吗?所以你才会应姬岛姬之邀一起自杀,还打算邀森町芹菜一起自杀。正是因为你不想再当鸳野在亚,才会想脱离鸳野在亚的身分。」
  ——真的是这样吗?或许是吧。
  「但是你还没有结束。」
  ——还没有结束?
  「因为……你不但是鸳野在亚,同时也是姬岛姬。」
  ——或许是这样没错。
  「了解吗?……『有限圆环(结缘红线)』!」
  近乎吼叫的强烈声音让在亚吓了一跳,回过神来。
  「啊……咦?」她发现周遭的景色与刚才截然不同。
  他们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是在亚清醒时的所在地,某个不知位于何处的仓库。
  「你和我一样。」
  有如诈欺犯、有如独裁者、有如先知、有如神。
  无限回廊张开双手,走到在亚的前方:
  「我们都是失去栖身之处,甚至遭人盗走栖身之处,世界已经不再需要的多余齿轮。明明不是失败作也不是替代品,却因为失败的替代品而遭到舍弃,再这样下去只会被当成废物……可怜又可悲的机械零件!」
  她的思考已经停止,她的逻辑已经失去意义。她已经没有任何余裕追问所听闻的一切哪里奇怪与是非。她的理智——早已瞬间消逝。
  「不过原版难道不应该夺回自己的地位吗?正常的机械难道不应该靠着正确的齿轮运转吗?
  就算别人认为你已经报废,难道你就该默默接受吗?」
  「可是、已经、没有人需要……我。」
  而在理智消失之后,剩下的只是纯粹。
  「那又怎么样?」
  纯粹的。
  「世界如果要否定你的所作所为……你就要否定世界!」
  纯粹的——愿望。
  「创造一个你想要的世界就行了!你只要随自己的喜好去行动就行了!就算你创造的世界灭亡,只要将残渣植入这个世界就行了!如果你希望这么做,那么和你一样的我……就把我所拥有的这个世界……,『纯白虚伪(sonw blind)』交给你!」
  真好。她心想。
  如果。
  如果还有人需要她。
  如果她能够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
  即使没有人想看她,也能够让某个人回头。
  就像夺走在亚立足之处的姬。
  就像从她身边夺走良司的芹菜。
  即使要使出强硬手段,只要能够让某个人回头,那该有——
  「呵……呵……」在亚不知不觉笑了。
  周遭像是笼罩在光芒之中一样闪耀,视野呈现不同的风景。
  感觉有某种不一样的东西进入自己体内。
  开心。好开心。真是令人期待。再来该做些什么好呢?
  那个东西满足了她。
  同时实际感觉到自己的软弱消失无踪。
  内向、懦弱、活得不像样的自己是那么软弱。
  懦弱的自己。自己好懦弱。她就是软弱的体现。
  否定这一点,或许形同否定自己。
  不过没关系。
  无所谓。
  只要能够摆脱现状,前往新的境地。
  她清楚地以自己的意志轻声说道:
  「我……不需要我。」
  在这个瞬间,鸳野在亚犯下决定性的——错误。

  ++

  几分钟之后。
  独自走出仓库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孔。
  「……是爸爸啊。」
  一头乱发加上皱巴巴的西装。在圆形眼镜底下,右眼上方有一道斜向伤痕。
  叼着一根没点着的香烟,城岛树以不感兴趣的模样问道:
  「你打算派那个去吗?你爱怎么做我是无所谓,不过为什么?」
  「这个嘛,为什么呢?」
  无限回廊笑了。爸爸恐怕是真的不感兴趣。他不懂我特地制造虚轴,对那个失败作发动攻势有什么意义。
  ——没错。他肯定不懂。
  但是他不会对树的不懂感到失望,也不会觉得父亲不合理。
  因为这是基于无限回廊个人情感所作出的行动。
  「我不会原谅那个失败作。那个家伙夺走我的一切,不折磨他我会很难过。所以我要折磨他。
  另外……或许有点感伤的成分。」
  「同情遭遇和自己很像的人只是自我满足,懂吗?」
  「嗯。确实是这样。」
  一面点头,一面自嘲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说道:
  「与我的情感如何无关。只是放着她不管就觉得不舒服,如此而已。」
  那是无限回廊展现的——纯粹善意。
  如此说道的他回过头,看了鸳野在亚沉睡的仓库一眼。

  ++

  平安无事上完一天课的晚上。
  远见殊子在自己的房间里,坐在椅子上拿着手机。
  「……喔、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终于有收获了。这下总算有办法动手。』
  通话对象是城岛晶。时间是晚间十一点,已经接近深夜。
  「所以呢?你到底决定怎么做?」
  君子不知道在干嘛。她边说话边分神思考。
  大概在隔壁房间看书吧。上个星期六她买了好几本书。不对,搞不好已经睡了。
  『嗯……』
  晶的声音稍微有点沉重:
  『我决定行动。』
  「是喔——」
  所以殊子也以一如往常的轻浮口吻回应,好像只是在问明天的天气如何:
  「很好啊?我中午也跟你说过,反正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是我们能够毫发无伤解决的对手。总有一天还是得赌上一把。只是时间确定是现在。」
  ’是啊。b尽管如此,晶的音色还是没什么变化。
  她原本就不期待这样能让他开心。而且电话那头的人精神构造并没有那么单纯,凭她这种程度的人无法排遣他的心情。
  他就是这点有趣,同时也是棘手的地方。
  准备就绪——晶打电话过来时,开头第一句就这么说。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曾经利用的社群网站。设置在站上的网,捕捉到的不是别人,正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本人。「寻人启事,看见他们的人请跟我联络」晶这则附上相片的留言,得到不知来自何方的不知名第三者
  协助。
  如此一来便得知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栖身之处。接下来只要诱他出洞就行了。
  「具体说来,你要怎么做?」
  『我想采用你提出的方案。』
  「……这样啊。」
  晶开始对殊子说明他的计划。
  尽管担心遭到窃听的危险,殊子还是倾听他的声音。
  内容相当单纯明快。
  首先假装是同班的女同学传简讯给敷户良司。
  简讯的内容会隐约透露出他们准备放弃森町芹菜,以及查到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栖身之地这两件事,遣词用字拐弯抹角而煞有其事,意味模棱两可。
  藉此引出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有机会就打倒他。至少也要摧毁封锁空间的虚轴。如果上钩的人是敷户良司也好。这样一来就能救回森町芹菜。
  内容虽然单纯,却能期待多重效果,而且既狡猾又下流。
  真是——很有殊子熟知、殊子喜欢的城岛晶风格。
  只有一点和平常不同。在晶说完之后,殊子终于开口:
  「原来如此……的确有所风险。」
  这不是策略。
  结构不缜密,逻辑性也很薄弱。
  其中还有一个很大的不确定因素,也就是失败的可能性。只能算是普通的计划。
  『我是很想回避风险,不过大概不可能……一定会有所漏洞。』
  因此晶的声音略带焦躁。
  「不过其实这样也好。」
  殊子尽可能说得开朗:
  「反正无论如何,只要对方采取出乎意料的行动,任何计策都会出现破绽。照这样说来,晶一直都在吃败仗呢……计策从来没有顺利实现。」
  『竟然讲得这么明白。』
  晶不禁苦笑:
  『好吧,你说得没错。鸳野那次、硝子被绑走那次、小芹那次也是……尤其是上一次,我冲动独断地行动,最后还是依靠你的拯救,真是无可救药。』
  话虽如此,她也不打算责怪晶。
  事实上,如果她站在晶的立场,受害可能不止这样。殊子认为,之所以会连战连败不是因为晶的能力不足,而是对方的能力在晶之上。当然,有一部分也是因为晶无法完全割舍日常,抱持半吊子的心态招致的结果。不过如果以处于任何状况都采取所能想到的最佳行动来说,晶已经做得很好了。毕竟对方对他们一清二楚,更会采用各种恶劣手段将他们逼上死路。面对这样的对手——尽管赢不了,却能够在最后的底线避免惨败。
  「所以说这么一来肯定没问题的。」
  对方想必也知道这只是安慰,不过她还是继续说道:
  「之前的风险都是出现在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所以才会遭到出乎意料的痛击。那么既然这次我们知道有所风险的地方,相对起来也比较容易处理。所以问题只剩下一个,就是能不能撑到最后,对吧?」
  这种想法或许过于乐观,但是就算悲观思考,也想不出解决方法。
  『说得……也对。』
  这次好像成功了。晶似乎微微笑了:
  『那么我们来商量一下风险吧……该怎么办?』
  这个计划中最大的漏洞,就是学校会陷入人手不够的状况。
  晶和硝子要出动攻击,这段期间要如何防守?敌人有无限回廊、城岛树、镜,以及敷户良司——搞不好还会有其他伏兵。他们不知道对方在晶出招之后会打出哪张牌来对付,只能确定对方肯定有所动作。
  所以殊子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用最有力的语气对晶说道:
  「可以交给我吗?」
  『交给你吗?』
  「思。老实说,最适合的人就是我吧?小蜜靠不住,佐伯老师又不适合。里绪虽然可靠,但是无法分辨学生。当然,如果晶无论如何都想带着我进攻又另当别论了喵——」
  『……这只是删去法吧?』电话中传出苦笑。
  「哈哈,或许是吧。可是由我来指挥是最好的。」
  『没问题吗?』
  「如果你担心的是我几乎没有虚轴的力量,那是多余的。」
  『别小看我。我才不会担心那种问题。』
  晶的话让她觉得很舒服。
  『我只是在担心你会不会乱来。』
  「……搞不懂你是在褒我还是在贬我。」
  『我是在褒你。』
  两人一起笑了。殊子心想,我就是喜欢和晶之间的这种气氛。
  彼此牵制又带着紧张,互相依赖又不完全信任的这种互动。
  『知道了。就交给你吧……拜托你了。』
  「嗯,交给我了。」
  但是殊子和晶没有兴趣一直沉浸在这种感觉之中。
  「好了……那么各自联络细节,可以吧?」
  『好。里绪和佐伯老师由我联络。舞鹤就交给你了。』
  「哎呀,小蜜应该也让晶联络比较好吧?难得你们都约会过了。」
  『……你还没学乖吗?下次教训你可是会增强三倍喔。』
  「呃、拜托不要。抱歉。真的。」
  回想起星期六感受的恐惧,殊子立刻道歉。
  上个周末,他们两人的报复实在让她受不了。她不敢跟任何人说,其实她甚至因而作了恶梦。
  应该说她一直在作恶梦。感觉今天晚上也会梦到。光是想起就会让她心里发毛。
  暑假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弱点是讨厌海洋软体动物实在太失败了……她从来没想过他们竟然会把自己抓到宠物店。
  「……嗯。我这阵子会很乖的。」
  『知道就好……那么行动就从明天下午开始。』
  「收到。」
  电话挂断了。殊子将手机从耳边拿开,轻轻呼了一口气。
  当她在脑中确认计划时,忽然想到。
  ——他打算怎么处理小君等人?
  晶只说学校交给她,对于小君等人没有过问。也就是说,他真的打算将这些问题全都交给殊子决定。
  这下子真的责任重大。
  明天要把她们关在家里一整天?还是在学校里保护她们?
  要拐骗她们,把她们三个集中在一个地方是可行的。不过即使如此也需要护卫。我方能够利用的棋子不多,这样或许会招致不利。
  那还不如让她们待在学校比较好。
  不管发生什么事,蜜都会留在君子身旁,而教室那种封闭空间能让蜜将攻击力发挥到最大极限。以纯粹的暴力而书比里绪还强。
  ……前提是如果没有受到精神上的打击或是中计。
  这点最令人不安。不过殊子转念一想,我方的不安因素似乎要多少有多少。
  既然我方能做的事有限,在最后关头就只能见机行事。问题是要如何对付熟知我方弱点的对手。而这个问题完全要由殊子负责解决。也就是说,只要由她来协助蜜就行了。
  「……我有办法控制她吗……」她不禁自言自语,皱起眉头。
  她不太有信心。论捉弄、摆布蜜的确是无人能出其右,若是要指挥她、让她听令,又是完全不同的事。
  「所以就连这个问题也得见机行事。」
  他们原本就只是一群有缺陷的人聚在一起,几乎毫无团队精神可言。同心协力达到目的,这种高尚的情操不是他们的目标。
  操弄、欺骗、煽动、激怒、利用。
  要统一他们的方向性,只能利用这些手段。
  「……我得代替晶的角色啊。」
  尽管如此,他肯交给她还是让她有点高兴。
  殊子起身走出房间,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柳橙汁,然后操作手机,一面哼着歌,一面按下亲爱的妹妹电话号码。
  她听着来电答钤,忽然想起。
  对了——我忘记告诉晶,最后一次能力要怎么用了。
  「算了,等一下再电话给他就行了。」
  反正只是要让晶放心,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如果不方便改天也无所谓。

  ++

  「谈妥了吗?」
  「……大概吧。」
  挂断电话的主人听到我的问题,带着相当微妙的表情回答我。
  「呃、大概是什么意思……」
  「老实说,我实在不太放心。那个家伙绝对是乐在其中。」
  语毕的主人瘫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牛奶,然后重重叹口气。
  「乐在其中吗?」
  「不过我也不是真的觉得不放心。」
  主人一面苦笑,一面将杯子放回桌上:
  「……说到那个家伙,该怎么说,天生就会让人不放心。还是说她是故意的?」
  「一半故意,一半天生的吧。」我也在沙发上坐下。
  不难想像电话另一头的殊子露出什么表情。
  「要是打个比方,她就是太常拟态,结果忘记自己原本颜色的变色龙吧。一开始或许是故意的,久而久之故意和天性之间的界线便越来越模糊。」
  主人耸肩说道:
  「有这个可能。只是自从我们第一次见到她,她就是那个样子,所以我们也没办法去确认她原本的颜色。」
  我们和殊子第一次接触,是距今将近一年前的事。
  我们认识舞鹤蜜,冲突一触即发——她现身了。
  正当我和主人以为她是新的敌人暗自戒备时,毫不在意的她始终维持轻浮的态度,将我们和舞鹤玩弄于股掌之间,让许多问题不了了之。最后就这么跟她牵扯到现在……这么说来,仔细想想,我们其实不太清楚她的本性。
  「殊子以前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天晓得。上次看她以前的照片,感觉满像舞鹤的。」
  「看起来很凶悍……会不会是叛逆期?如果殊子一直是那个样子,现在说不定已经和蜜打过一场姊妹大战,惨烈到其中一人丧命。」
  「有可能。」
  主人忍不住苦笑。
  「算了,继续聊那个笨蛋也无济于事。」
  接着就对殊子失去兴趣。
  「说得也是……明天的计划比较重要。」
  我在记忆当中再次确认刚才主人说过的内容。
  今天透过社群网站,查到无限回廊的栖身之处。
  还有用来引诱敷户学长的陷阱。
  「不确定因素还是太多了。」
  「是啊。但是我已经决定要行动了。」
  「当然。我的意思也不是反对。抢回芹菜学姊是分秒必争的行动。」
  她被带走已经将近半个月。
  虽然不知道他们如何处置她,但是都不能继续拖延。
  「只是……还得看对方会不会上钩。」
  「这是第一道关卡。再来就是爸爸和妈妈会有什么动作。」
  「想得乐观一点,树和镜可能不会出手。」
  上个星期三,镜临走时说过「下一次十天后再见」。
  依照我的推测,十天是表示镜在吸收殊子和津久见奏的虚轴之后能够再次使用力量所需的时间。如果她没有说谎,那么现在还不到那个时期。
  「我认为那句话应该可信。」
  「或许吧。我想……爸爸应该不会说谎。应该说他没有理由说谎。」
  城岛树就是这种人。完全不管应对进退,不会对于自己的行动说谎。如果有必要隐瞒,他应该只会什么都不说。
  说穿了,这样的行为,等于是将我和主人——不对,应该是将所谓的别人,全都视为不值得与之应对进退的对手。
  「如果可以忽略爸爸他们,关键还是在良司身上。就看他会怎么行动。」
  「他应该不太可能和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待在一起。」
  「是啊,这是当然的。不过这个作战需要一个前提,就是良司和无限回廊互相联络。否则这个作战就会失败。」
  「只要抢回芹菜学姊就行了,所以不算失败,主人。」
  见到他的脸上浮现愁容,我露出些许微笑。
  「我们只要能和无限回廊和良司学长其中一人见面就算赢了。」
  这样的意见或许过于乐观。
  不过主人平常看待事物总是太过悲观,所以我提出的意见应该要有这种程度的正面性。这是我最近的想法。
  「想要一口气解决所有事情风险太大,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说得也是。」
  主人长叹一声,心跳恢复平稳:
  「既然妈妈说小芹没事,我们就相信她说的话吧……只能依赖敌人所说的话实在很讽刺。」
  「主人。」
  听他这么一说,我忽然感到担心。
  「没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
  「……镜的问题。」
  事发之后,我们一直没有针对她的问题好好商量。
  在树的运作之下变成机械的镜。
  尽管如此,她还是主人的母亲。即使她拒绝主人,即使她和从前有了决定性的差异,这个事实依然没有改变。
  而且对我来说也是。
  镜——等于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母亲。
  「如果难过……就说出来吧。至少可以对我说。」
  「……说得也是。」
  听到我这么说,主人微微笑了。接着他收起表情缓缓开口:
  「说不难过是骗人的。包括那时他们否定我这个人的一切也是。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
  我原本一直想拯救妈妈,她却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他的声音相当平静,彷佛是在念一段独自。
  「老实说,如果有办法让她复原,我真的很想去寻找……不过我明m在这种状况下说这些话,只是自我的任性。」
  他的表情不带感情,或许该说无法投入感情。
  「而且……无论如何,即使能够复原,也无法恢复到和以前一模一样。」
  不过,我可以理解。
  靠理智或是道理无法解析,所谓感情。
  无论头脑多么理解,还是觉得「讨厌」的心情。
  就好像——之前我因为鸳野在亚体内遗留有部分的小公主,无法消灭她一样。
  「或许是吧。」
  所以我注视主人的眼睛,缓缓地说道:
  「可是承认自己讨厌的事很重要。如果不承认……讨厌的事会无处排解,累积在心里。」
  主人也盯着我的眼睛。
  相视无言了十几秒钟。
  终于——他起身绕到我的背后。
  「咚。」地一下。
  把手轻轻放在我的头上,低声说道:
  「没想到我还需要你来说教。」
  从声音无法判断他的感情。人在我的身后所以看不到表情。
  太卑鄙了。
  可是我确实感觉到主人的体温从他的掌心传来。
  「……我会一直待在主人身边。」
  「嗯。我没事。」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够一直和他在一起。
  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现在这样就好。
  「好了……该睡了。」
  「是。」他移开手之后,我也站了起来,关掉客厅的灯,和他一起走上楼梯。
  明天是执行计划的时刻,是个大日子。
  必须睡个好觉,做好万全的准备。
  「话说今天是星期一……要一起睡吗?」
  「……不,不用了。」
  「你害羞吗?」
  「谁害羞了!」
  流畅的对话让主人忍不住发笑。

  ++

  到了一天即将过去的时刻,城岛镜总算来了。
  最近她总是在这个时间出现。虽然他也差不多习惯,还是得等到她过来才能放心。从这一点来看,自己或许是着了他们的道——如此自嘲的敷户良司以充满敌意的尖锐视线,瞄了走进房里的人一眼。
  「晚安,敷户同学。芹菜今天状况如何?」
  「……和平常没有两样。」
  镜提着装有食材的塑胶袋,看起来就像个返家的主妇。见到她这副模样,良司还是无法判断,应该把她当成同年代的少女看待,还是当成晶的母亲。或许视为转学生津久见逆绘就行了,但是这几天没有看见奏,让他很难如此转念。
  奏自从星期三之后就不见踪影,恐怕是被晶解决了吧。由于那天之后他们也移动根据地,更是让良司如此相信。他们目前的所在地,不是一直住到星期三的那问三房一厅的大楼,而是便宜的公寓小套房。
  然而这些都无所谓。
  比起津久见奏的下场与现在的住居,对良司而言还有更重要的事。
  良司看着镜站在厨房里做饭的背影问道:
  「喂……森町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哎呀,让她睡着的人可是你。」
  「少来这一套。我可是很认真地在问你。」
  镜说得没错。芹菜之所以整天都在睡觉,是良司的「深渊中罹患的热病(dream theater)」的力量所造成。但是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明知如此镜还是装傻,让他感到有些焦躁。
  「已经快要半个月……我也差不多到了极限。」
  「是啊。过了这么久,等她恢复之后大概需要复健吧。她还年轻,我想肌肉应该很快就能复原……到时候你可要帮忙喔?」
  「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他忍不住激动大吼,墙壁也为之抖动。声音或许会传到隔壁房间,不过这里原本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居住的便宜公寓,所以无所谓。
  「听清楚,都已经过了半个月罗?但是森町完全不见起色!你不是说过她在逐渐好转吗!」
  「是啊。」
  面对良司的强势也毫不畏惧,语气毫无变化的镜转头笑着说道:
  「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她什么时候会好起来。不过没问题。芹菜不久之后就会复原……不会错的。」
  「不要随口胡说敷衍我……」
  「我说,不会错的。」
  正当良司又准备吼叫时,镜的声音制止了他。
  他的身体甚至逼迫到她的面前,却不自觉地停下动作。
  镜的表情与散发的气息都没有改变。语气也没有加强。
  但是不知为何——他的身体僵住了。
  「既然我说『不会错』,那就是事实。相信我吧。」
  无关逻辑、不带感情。她的话语彷佛只是点出事实。
  在感觉到无法理解的同时,一阵恐惧之意从他的背脊窜过。
  那是一种近似极度不合理的暴力,不明就里的东西。
  ——这个家伙是怎么回事?
  「啊,对了。」
  镜完全不在乎动弹不得的良司,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说道:
  「有人想要和你见面。」
  「什、么?」
  「你们可以进来了。」
  镜没有回答良司的疑问,对着玄关叫道。
  门接着打开。正当良司呆立在原地时,已经有两个人走进屋内。
  就在确认两人容貌的瞬间,他反射性地心想:原来还活着。
  是津久见奏,以及有着鸳野在亚外表的无限回廊。
  「哼……你之前都去哪里了?」
  放松的良司再次靠着墙壁坐下,瞪视他们两人。
  反正他们八成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只是有点不方便过来。我有很多事情要忙的。」
  津久见一如往常夸张地耸肩,露出讨厌的笑容。
  「不过事情也都办完了……不好意思,敷户同学。害得你过得这么不便。」
  「你不需要这么口是心非。」
  「哈哈,也对。你不喜欢这样吧……看来整天沉浸在充满戏谵的人际关系当中实在不太好。
  对吧,逆绘?」
  「原因不在于人际关系。单纯只是因为奏哥哥喜欢戏谑。」
  镜像是换了一个人格,遣词用字非常机械化。
  「你说话真是直接。」
  苦笑回应的津久见继续说道:
  「算了。总之我今天来是有事想拜托敷户同学。」
  「……什么事?」良司没有必要听他的话,不过姑且发问。
  「近期内我们会再次发动进攻。上一次算是只有见面,这次真的要动手了……所以如果你身边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希望你可以告诉我。毕竟他们的人数比较多,还是小心为上。」
  「……都把人关在这个小房间里你还想怎么样?怎么可能发生『怪事』?你搞错了吧。」津久见不合理的话语让他心生怒意。
  「不不不,搞不好真的有。」
  然而津久见接下来的一句话,才让良司察觉到自己的天真。
  「比方说你的手机之类。你可别告诉我,城岛晶都没有打电话或传简讯给你。」
  「什么……」他吃了一惊。
  晶的确打了不少电话、传了不少简讯给他。
  但是良司全部都没有接,也没有仔细看过内容,更别说回电与回覆。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很介意津久见上个星期说过的话。
  ——你会输,而且根本不会察觉到自己的失策。
  津久见还说只要和晶对话,就可以从他身上套出芹菜在哪里。而且晶可以在不知不觉间达成目的,即使良司不认为自己泄漏什么,也和全说出来没什么两样。
  正因为如此,良司才会完全隔绝任何来自晶的联络。
  「可以让我看看吗?」
  也就是说这些家伙连晶的联络也想利用。
  如果晶对他设下陷阱,他们也想要揭穿。
  像良司这么单纯的人根本不会想到这种计策。一方面是因为彼此探查对方的真意那种不乾不脆的感觉不合他的个性,另一方面,他纯粹觉得做到这种程度感觉很不舒服。
  津久见不理会发呆的良司,走到他身边擅自拿起放在地板上的手机。良司还来不及制止,他已经把掀盖式的手机打开。
  开机声响起,接着津久见立刻操作手机的按钮。
  「……嗯?」
  然后发出怀疑的声音。
  「这是什么?」
  如此说道的他让良司看过萤幕。画面显示简讯的收件匣。
  有一封新讯息。寄件时间是今天晚上十一点半。
  寄件人的名字是「绪方」——他的同班同学绪方美弦。
  「喂,那不是晶寄的……」
  「所以我才说你太天真。」
  见良司伸手想拿回手机,躲开的津久见皱起眉头:
  「你看看。不觉得很奇怪吗?」
  他再次将萤幕转向良司,画面显如下的内文:
  『还好吧?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城岛说明天下午要去探望芹菜。
  还说如果你如果恢复了就一起去。
  对了,听说芹菜可能会转学……
  还不确定就是了,不过你也赶快跟她见个面比较好吧。』
  「这是……」
  「这封信非常不自然。」
  这点就连良司也看得出来。
  晶明明不知道芹菜在哪里,却说要去「探望」她。
  还说要找良司二起去」。
  最后一句莫名其妙的「芹菜可能会转学」——
  这不是晶为了给美弦一个交代而说谎这么单纯。唯一的可能,就是晶因为无法直接联络他,于是透过美弦,或是以某种手段从她的电话传送这样的讯息。
  「原来如此……他真是会想啊。」
  津久见似乎乐在其中地笑了。
  「这是……什么意思?」
  「说穿了,这是给我的讯息,不是给你的。你不懂吗?这封信你看了一定会觉得奇怪。如果你觉得奇怪会怎么做?当然是给我们看。」
  的确是这样。现在只是刚好让津久见直接看到内容,假如是良司自己一个人看了,也会觉得这封信不太对劲。在思考过字里行间的意思之后依然百思不得其解,或许就会向津久见他们提起这件事吧。
  不过晶真的考虑了这么多吗?
  或许是吧。他特地透过美弦发信也是为了确实让良司看见内容。
  「假设你没给我们看,大概就会回信,问他是什么意思吧。即使是这样,城岛晶大概也觉得无所谓,因为可以藉此得到线索。」
  「可是这封信还隐藏其他含意。」
  镜不知何时放下做饭的工作,来到两人身边看着萤幕开口。
  「是啊,逆绘。就是,芹菜可能会转学。这边。」
  良司也很在意那句话。这是他觉得最莫名其妙的部分。
  「大概是『人质没有用了』吧。也就是说要放弃她。」
  「什么……」良司忍不住出声。
  一句「怎么可能」就要脱口而出。
  「会不会真的放弃她还是另外一回事,敷户同学。」
  津久见抢先制止良司:
  「但是这也可以当成是他在宣告不会以森町同学为第一优先顺位。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有点棘手了。因为这会让我们的优势消失……假设他不是这个意思,也有别的效果。这句话肯定能让你想要尝试接触城岛同学。
  再来就是『去见她』。这大概是在暗示他已经查到我们的栖身之处吧?至于敷户同学的所在地可能另当别论。不然他早就偷偷过来这里带走森町同学,不会特地寄信给敷户同学。」
  「说不定是反话喔?有可能是假装他不知道敷户同学的下落,让我们误信假情报的作战……
  无论如何,既然他已经有所动作,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管。至少他已经说出『就算要放弃芹菜也在所不惜』,就此置之不理风险太高了。」
  两人的对话让良司打从心底感到一阵寒意。
  狡猾、算计、论证——已经不足以用这些词汇来形容。
  他们的行为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操控偶然与必然,在掌中玩弄人的善意与恶意,对于敌人会有什么想法能够理解到有如自己的事,甚至信任敌人的想法加以挑衅——这是最烂、最糟糕的人性游戏。
  把美弦当成工具,对良司的反应了若指掌,甚至连芹菜都拿来利用,将他们这些朋友全部当成棋子,却以某种信任对待敌人,让敌人发现他的话中含意。
  无论他真正想说话是否传达,津久见都只有配合的分。因为津久见他们对于晶这个敌人,也有着相同的理解与信任。
  自己不久之前还和这种人是好朋友,令良司感到恐惧。
  「……哼哼。」
  津久见等人的身后,刚才一直闷不吭声,有着鸳野在亚外表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笑了。
  「无聊。」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与平常多话的他判若两人,让良司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不过他认为只是因为自己对于晶的手法以及津久见他们的对话感到畏惧,间接让他对于无限回廊不同以往的说话方式感到有点诡异。
  「好啦。这下得接受他给我们的挑战了。就由我和无限回廊去对付吧……逆绘,你帮我们看着良司同学好吗?」
  「好的,没问题。」
  镜一副觉得没什么似地点头。
  「你们两个负责进攻,我负责防守。敷户同学还得在这里多待一会儿。虽然这样形同让你当诱饵,对你不太好意思就是了。」
  良司了解自己无权拒绝。
  他越来越搞不懂。
  晶和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等人,到底哪一边比较危险。
  到底哪一边可能危害芹菜。
  良司必须对此做出正确的判断,并且巧妙地周旋在两者之间,才能拯救芹菜。然而面对这两者,现在的他都过于无力。
  「没问题吧,敷户同学?」
  即使镜询问他,他也只能虚弱点头。
  至少在现在这个阶段,他实在无法坚强起来。镇定一点,总之得先思考。光是想着这些,就已经使尽全力。
  「那么敷户同学……我们先走罗。」
  津久见背对着良司挥手。
  他连瞪回去的余力都没有。
  门开了,有着在亚外表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面无表情地看着良司。
  良司对此感到恐惧,忍不住移开视线。
  ++
  关上门,对良司做了最后的道别,鸳野在亚露出淡淡的微笑。
  ——到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这是为什么?
  因为到头来,他对她还是完全没有兴趣吗?
  还是说,因为她已经不是鸳野在亚了?
  她不知道,也认为什么原因都无所谓。她就是这么觉得。
  但是。
  或许是知道之前那么心仪、那么深爱的人,只是个不像样又无聊的人,这让她对未来的自己涌出无尽的勇气。
  「好了,该开始制造缺陷了。」
  佯装津久见奏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站立在亚身旁:
  「完成你该做的事吧。为了完成我该做的事。」
  「好。」在亚点头。
  她手上握着一把专业的大型美工刀。


本帖最后由 桜の舞う青空 于 2011-7-16 02:48 编辑


  chapter3:低空飞行(Air on deadline)


  为了掩人耳目,我和硝子直到第三堂课才从学校早退。
  我们与同样藉故离开学校的佐伯老师会合,上了她的车,开了二十分钟。
  目的地是以前来过的挟间港,出租仓库栉比鳞次的码头。
  「停在这里就行了。」
  从国道转进旁边的小路,来到距离我们目标的仓库步行约三分钟的地方时,我请佐伯老师停车。停车的地点距离渡轮站有一段距离,只有作为车道使用,目前杳无人烟,相当安静。港口这里原本就不是热闹的地方,出租仓库似乎也乏人问津,让人怀疑出租比例的高低。老实说,我不认为爸爸他们会以这里为据点,所以今天碰上他们的机率应该也不高。
  有人看见无限回廊,也就是疑似津久见奏的少年走进这里的出租仓库——昨天傍晚在社群网站得到这项情报。
  情报来源是挟间学园的学生。我立刻确认他的身分,并且请里绪确认他的长相,是个普通人,既不是虚轴也不是固定剂。他们全家人利用周末到关西的亲戚家玩,星期日回来时,在下渡轮准备上车时看见那个家伙。
  他还很贴心地拍了照片。虽然是用手机照的,确实是那个家伙没错。
  其实我希望他可以当天就留言的,不过这也没办法。而且过度期待第三者的善意也很危险。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家伙竟然大方地使用曾经用过一次的地方,真是有勇气。
  我和硝子一下车,佐伯老师就打开副驾驶座的车窗:
  「……我可以先回去了吧?」
  「对。请你尽可能快点回去。」佐伯老师在与不在,学校的安全程度截然不同。我方的棋子原本就不多了。
  「呵呵呵……不过你知道吗,晶同学?双面开战从来没有成功的例子喔。」
  「都到了这个时候,可以请你不要刻意讲那种不吉祥的话吗?」
  我不禁苦笑。即使在这种时候,她说的话还是一点也没变。
  不过这也是事实。到头来,这只是一个愚蠢的策略。只要我们有学校这个基础要保护,就等于是遭到敌方包围。双面开战这种作为,怎么看都是最容易吃败仗的模式。
  照理来说——为了打一场胜仗,必须先牵制敌人,避免被包围,然后各个击破。我们之所以办不到,不知道是因为我无能,还是敌人太能干。大概两者都有吧。
  「这个嘛,就靠各别战力的气魄与毅力来解决吧。」
  「……主人,搬出精神论只是越来越接近败北的模式。你是二战末期的日本军人吗?」
  硝子抱着我们唯一的行李——一个大波士顿包,以受不了的模样吐嘈。
  「开玩笑的。」
  「这点小事我很清楚。不过……气魄与毅力是很重要。简单来说,气魄就是集中力,毅力则是体力。少了这些人就无法支撑自己。」
  「所以佐伯老师,学校那边就交给你的气魄与毅力了。」
  「……呵呵呵,你以为这个结论很漂亮吗,晶同学?」
  「不用你多嘴。」
  「不过,我没有意见。」
  佐伯老师放下手刹车,打了倒车档:
  「那么我就气魄十足地回去了……如果你们有什么问题里绪同学应该会向我报告,到时候我再没什么气魄地飞车过来。呵呵呵呵呵呵。」
  真不知道她这样是可靠还是不可靠。
  尽管如此,如果没有她,我们一定早在很久以前就被解决了。
  「呵呵呵……自己小心。」
  她关上车窗倒车,顺便以流泄车外的巨大音量播放重低音惨叫声……让她一个人开车马上就开始了。
  在车用音响播放的不知道第几号惨叫交响曲陪伴下,操控方向盘的手势也和来时相差极大,佐伯老师就这么离开码头。感觉车子在起步时轮胎好像空转了,不过还是别太在意。反正我要吐嘈的对象一眨眼就不见踪影。
  「好。走吧,硝子。」
  「是该走了……虽然我对这里的印象不是很好。」
  「毕竟你在这里死过一次。」
  「这次应该不会死吧?」
  「天晓得。这次我真的说不准……不过你如果死了,我也会跟着死。」
  「主人真是不负责任。」她虽然嘟起嘴巴,表情却是在笑。
  「责任我交给殊子了。」
  「是的,我知道。」
  看着点头的硝子重新抱好波士顿包,我对着她开口:
  「那么……准备好了吗(Are you ready),我的恋人(my lady)?」
  「是的……准备就绪(I’m steady),我的恋人(my steady)。」
  我们一起走向出租仓库。
  我边走边朝身旁的硝子伸手,抚摸她的颈子,用不定量子回路简易建构一把武器,抽了出来。
  那是一把刀刃长约五十公分的短刀。
  我准备用这把刀一一破坏所有出租仓库的锁加以确认。如果找到人固然好,如果空无一人就立刻返回学校。如果可以我们想在午休之前赶回学校,所以迅速开始动手。
  我们推开第五个仓库的门。
  很可惜的,在空无一物的广大空间里——有两道人影。
  「喔喔,失败作……你来到这边啦?」
  像是早就在这里等着我们的游刃有余态度。
  「欢迎。我们在等你们。」
  无限回廊和妈妈以似笑非笑的表情迎接我们进来。
  「……看来是猜中了。」我低声说道。
  「咯咯咯,你真的猜中了吗?你确定不是猜错?这要算你运气好还是运气差,还是说纯粹只是你太无能?」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夸张地张开双手予以回应。
  「不管怎么样都无所谓吧?不过我没想到你们两个都在这里。」
  我还以为妈妈会待在良司身边。
  「哎呀,一个人对付你们,不就等于对你们说『来消灭我吧』吗?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你们只找得到这里,或许一个人就够了……你还是多动一下脑筋比较好。」
  「抱歉,我就是这么不成材。」我忿忿不平地开口。
  这的确是个愚蠢的策略。
  事实上,我连这里是否真的是他们的据点都不知道。只不过是接获目击情报,过来查看而已。
  尽管透过绪方的信箱寄了挑衅的简讯给良司,所有行动全都得到反效果的可能性还是比较高。
  最好的情况是这里只有良司和小芹。
  其次是希望只有无限回廊一个人。
  如果是爸爸、妈妈、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三个人都在,我便会呼叫援手,如果没有人就立刻回去。最糟的情况是全部都是陷阱,他们趁我们不在时对学校发动攻击。所以目前的状况算是不好不坏吧。
  「所以呢?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无论如何,既然情况变成这样,只好先来场前哨战,厘清对方的意图与行动理由。
  「没什么,其实很简单。」
  长舌的无限回廊得意地笑着说道:
  「首先就是你们不可能找到森町芹菜的所在地。」
  「你对我评价太低了。」
  「不,我觉得很恰当。实际上,你的确过来这里了。我看你八成是用了那个社群网站,让那群无聊人士来找我吧?好吧,会用这招算是做得很好。」
  他果然察觉了。
  不过似乎没有干涉网站上的活动。还是没兴趣呢?
  他们之所以放着小芹不管,是因为无所谓。对我们而言显然不利的因素,对他们来说却连优势也称不上。对人质来说这是最棘手的状况,不过现在光是可以确认他们的想法就够了。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继续说道:

  「假如我受到监视,会有人看到我的地方只有这里或是真正的藏身之处。再加上昨天你传给『深渊中罹患的热病(dream theater)』的简讯。意思是等我去见你们,没错吧?既然如此在这里等你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毕竟再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家人。」
  家人,这个词让我作呕。不过我装出平静的模样:
  「原来如此……这不是爸爸的主意罗?」
  「当然。树才不会参与这种无聊的事。」
  回答的人是妈妈。
  「我也一样。只是因为晶说他想过来玩,所以当妈妈的自己应该看着他。」
  她称为「晶」的人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我的心里因此感到一片黑。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看开,看来在情感方面还是无法接受。
  我一边觉得自己没用,依然装出强势的笑容:
  「你保护孩子也太过头了。算了,难得能找回真正的儿子。」
  「是啊。简直让我高兴到不能自已。」
  妈妈应该已经丧失感情才对,她现在的笑容,是经过彻底计算而产生的?还是像之前的硝子一样,是沉睡在内心深处的本性流露呢?我不知道。
  「不过失败作,你没想过我会趁这个空档攻击学校吗?」
  「我只是决定失败作就该像个失败作……采取破绽百出的作战罢了。」
  「这样啊。」
  「是啊,就是这样。」
  在对话的同时,我和他之间已充斥紧张气氛。
  彼此互探虚实的阶段差不多告一段落。
  我以直接连结与硝子连线。
  ——准备好了吗?
  ——是的,主人。
  硝子如此回答。那么我也不需要争取时间。
  没有人会来干扰。学校那边让我有点介意,但是我的担心等于是对硝子她们的背叛。
  「气魄与毅力啊……」
  气魄。也就是正确判断事象推导出最佳结果所需的集中力。
  毅力。也就是为了完美地执行各步骤达到结果所需的体力。
  光靠这些没有办法达成任何事。但是没有这些就会输。
  「哎呀,你在说什么?」
  妈妈微微偏头:
  「终于搬出精神论了……真是个笨孩子。」
  这句话彷佛是个暗号。
  她的身影,随之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瞬间察觉发生什么事,用手上那把简易建构的刀向前一挡。
  再次现身的妈妈已经近在眼前。
  「哎呀,你反应得过来啊。」
  只见她空手抓住刀。
  「……算了,无所谓。」
  我的手上没有感觉到她的力道。但是这把以物理破坏为目的制造出来的刀刃,才被妈妈一碰——便有如生锈一般失去颜色,片片崩落。
  「啧!」我制造不定量子的反斥力场,使尽力气砸在眼前对手的腹部。
  妈妈向后反弹,飞了出去。
  飞了大约两公尺。但是丝毫不为所动。
  「就算我是突然发动攻击,你也不该用那么不像样的方式还击吧?」
  我明明打在她的心窝,面不改色的她再次消失。
  这次是——后面。
  我转身使劲打出里拳。
  「喔?」
  出现眼前的妈妈只用单手轻易接下我的攻击,睁大眼睛发出佩服的声音:
  「你跟得上我的动作嘛。」
  「毕竟看过一次了。当时我只是一时疏忽……只要注意你的动作就能应付。」
  上个星期我还不知道,她的动作不是空间移动之类的能力。
  她只是以超脱人类常轨的速度移动,如此而已。但是整体动作如同机械一样,完全没有预备动作,能够毫无延迟地由静到动,十分难以反应。
  她的手依然握着我的拳头。面对这样的胶着状态,我问了一句:
  「你不用那招吗?」
  …ne
  「……你是指q完全终结。?我很想用,只是没有树的许可,而且上个星期才刚吃了两个虚轴……有点困难。」
  不知道她是在唬弄我,还是在阐述事实。
  「硝子!」
  「……是的,主人。」
  在呼叫她的同时,我按下显现在另外一只手掌的小型开关,扣下硝子的板机。
  硝子在我身边,举起右手比成枪形。她右手食指的指尖接着射出子弹。
  妈妈消失了。子弹贯穿空间击中远方的墙壁,发出干涩的声响。
  我一回头,她已经回到无限回廊身旁。
  「哎呀哎呀,竟然拿枪指着自己的母亲,真是个坏孩子。」
  「我不记得自己把你当成母亲,镜。」
  见硝子说得这么冷静,妈妈耸起肩膀:
  「你说怎么办,晶?要两个人一起应战吗?」
  「不了。」
  她口中的晶,也就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摇摇头:
  「一开始双方就使出全力互相残杀不太好吧。对吧,失败作?」
  「这个嘛。」
  我装傻回应:
  「我们无所谓。要我们现在就将你完全消灭也行喔?」
  我们早已做好开敔虚界涡的准备。妈妈或许会趁机攻击,但是我们只要在消灭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之后,在时间限制结束、虚界涡封闭之前逃走就行了。
  当然这么做太过危险。说真的,如果可以我并不想这么做。
  「哼……你真的要那么做,特地带个秘密武器过来不就没有意义了?」
  对我的发言一笑置之,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直指硝子。
  他说的是硝子放在一旁的波士顿包。
  「你知道这是什么?」
  「不,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期待。我可是非常有兴趣你这个失败作……究竟会想出多么愚蠢的策略。」
  「晶就是有这种坏毛病。」
  妈妈对无限回廊露出伤脑筋的表情:
  「这么做效率太差了。竟然刻意让对方打出王牌……要是因此输了怎么办?」
  「哼。如果我会因为这样就输,你们也不需要我吧?」
  「是啊。」
  「所以我才要挑战他的王牌。为了证明这个失败作真的是失败作。」
  不知道他这是看不起我,还是不否定我的一切就不肯善罢干休。
  也可能是无法原谅假的城岛晶,以城岛晶的身分活到现在。
  「好吧,有好奇心不是一件坏事。」
  妈妈点头之后催促我们:
  「好了,你们可以出招罗?如果成果不错我可以夸奖你们一下。」
  「这样啊。」
  既然如此——就让你好好夸奖我们吧。
  我对硝子点头。
  「我知道了。」
  硝子笑着回应:
  「我们好好教训他一顿吧……主人。」
  她以游刃有余的动作蹲下,拉开波士顿包的拉链。
  里面传出「喵——」的一声,像是在说终于可以出来了。
  「喔……?」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显得一脸意外。
  「不好意思,把你关在里面。」硝子彷佛是在安慰它,将它抱了起来。
  雪白的身躯。血红的眼眸。很困地打呵欠时露出的利齿。
  也就是小町。
  「只有一只?」
  「是啊。」我很老实地点头。
  里绪在学校。而且必须每隔二十公尺设置基点才能让小町离开里绪身边。所以我们带来的小町只有一只。尽管只有一只,但是从学校到这里每隔二十公尺就必须配置一只小町,所以对里绪来说相当耗费体力。如果有敌人攻击学校,里绪恐怕无法全力行动。不过就算是这样,这个方法同时也能当作我们和学校之间的联络手段,所以比带殊子、蜜、或是佐伯妮雅过来更有用。
  「你们打算靠『全一(all in one)』和『有识分体(分裂病)』。进行双重攻击?真亏你想得出来。不过还是想得太少了……固定剂柿原里绪不在,你以为那个家伙能够提供足够的战力吗?」
  「并非你想的那样。」
  这个家伙果然看不起我们。除了策略的拟定还是出人意表的攻击等战略面的问题,他更看不起我们所拥有的——「全一」的力量。
  「让他尝尝苦头吧,硝子。」
  「好的,主人。」
  能够开启虚界涡之后,过了大约半个月。
  「别看我们这样,我们可是一点也不吝于努力……硝子!」
  「是!启动不定量子回路!」
  将小町抱在胸前的硝子,手臂瞬间伸出细长的缆线,刺破制服的袖子。
  「哎呀……」妈妈张大双眼,像是在佩服我们。
  缆线朝着小町身上延伸,有如殊子的「未爆弹(ARYTHMIE)」一般刺进去。小町丝毫不受影响。此举没有弄痛它。它只是轻轻歪了一下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启动率七十一一%……开始对『世界系』进行限定入侵。」
  硝子微微一笑。
  「小町,请忍耐一下喔。」
  它喵了一下予以回应。我也站到硝子身前保护她:
  「以虚界连接连线至『有识分体』(Set:Virtual link to“有识分体”analysis and pump-up are started)。开始解析与汲取。」
  「……你们想做什么?」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绷紧身体,一脸诧异地瞪着我们。
  不过已经太迟了。
  「确认猜测观望(set:virtual observation)。形状,枪衾(form:lances)。于回路开始建构(install start:D-link/"semi-scratch")……完成(O.K.)!」
  「……上吧!」
  「收到(Ya)!」
  硝子的背上长出机械构成的翅膀,刺破制服伸展出来。
  总数是十。
  「什么……」无限回廊发(eternal idle)出惊讶的叫声。
  越伸越长的翅膀脱离硝子的身体,由翅膀化为长枪,一根一根刺进墙边的地板上——将我们和无限回廊他们包围起来。
  真要说来,这算是栅栏。以剥夺对方的自由、禁闭拘束为目的的武器。
  不仅如此。
  「我和硝子的不定量子回路,能够透过猜测观望建构任何武器。」
  面对环顾四周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以及理解一切而不住微笑的妈妈:
  「不过——启动率达到一定程度的『全一(all in one)』,原本就以直接干涉世界系为主。也就是说,理论上尽管劣于可以将对象完全消灭的『世界终焉(curtain all)』,不过即使不开启虚界涡,依然能够进行干涉。」


  


  我投以带着敌意的视线。
  「可是干涉世界系很不简单吧?」
  「是啊,我们吃了不少苦头。不过……能够开放虚界涡之后过了十天,和你们重逢之后也过了六天。之前我们已经输得够惨,又怎么可能会白白虚度这么一段时间?这就是所谓的……不断的努力。」
  「我认同你们的努力。这的确不是稀松平常的事。」
  「这是怎么回事?失败作,你想干什么?」
  带着介于惊愕与感兴趣之间的表情,无限回廊如此问我。
  我则是以强势的笑容回答他:
  「别那么慌张……你马上就会见识到的。」

  ++

  再过不久就是正午。
  夏季已远,再加上前一天晚上气温开始骤降,这天是个提早报到的微寒阴天。因此挟间学园的学生几乎都换上冬季制服。
  穿着夏季制服的学生只有少数几人,不是极度怕热,就是不小心照着之前的习惯出门——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这个穿着灰色短袖制服的少女显得格外醒目。
  那名少女将一头长发分成两边,绑成蓬松的辫子垂在身前。明明是上课时间,她却以愉悦的表情一步一步走在走廊上。
  打开窗户看着走廊发呆的学生见状,不禁歪头表示疑惑。原本以为哪个班级这堂课是自习,但是走廊上只有那名少女独自一人。她手上没拿东西,身体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不像早退或是过来上下午的课。
  内心觉得奇怪。不过尽管少见,这并不是什么异常的景象。只不过是在日常范围里偶尔发生的「有点奇怪」的事。学生如此判断,便将视线从少女身上移开。老师开始解说刚才叫同学解答的问题了。
  不只是那一名学生,包括同班的其他所有学生。
  他们都将走廊上的少女置之不理,只是漠然沉浸于日常的景色之中。
  说到那名少女——鸳野在亚,用眼角余光看着那些少年少女,感到神清气爽。
  在昨天以前从来没有办法体会这种感觉。
  事实上,她昨天过来这里时,明明没有人看得见她,她却十分介意周围的人,以既慌乱又卑微的动作:心惊胆颤地走在走廊上。
  然而现在呢?那些透过窗户看着她的陌生视线,甚至让她感到舒适。
  这是当然的。
  因为那个畏缩、胆小、害怕待人接物、连和朋友好好说个话都办不到的鸳野在亚,已经不存一在任何地方。
  「呵呵……」她越想越好笑,不禁笑出声来。
  「怎么了?你是哪一班的?」大概是听见笑声觉得奇怪,有名老师从没有关门的教室当中走出来,向鸳野问道。仔细一看,教室里的学生全都看着笔记本在解答问题。看来是闲着没事时正好看见在亚。
  「三班。」所以鸳野如此回答。
  语毕的她终于回想起来。对了,这个人是教数学的由布老师。
  「三班……?」由布老师一脸奇怪,眼神开始游移。
  自己班上有这么一个人吗?他在记忆当中搜寻。
  「我是个不太起眼的学生,老师可能不记得了。」
  所以在亚告诉他。可以告诉老师不知道的事情真开心。
  「喔喔,这样啊。抱歉……那么你在干嘛?」
  「我正要回教室。」
  「那就赶快回去。还有,学校已经换季了。」
  看见在亚还穿着夏季制服,老师出声提醒。
  「好,我知道了。」
  该怎么做呢?她稍微想了一下。
  还是不要好了。这是她的决定。现在还不想动手,也不想把第一次给这种老头子。
  第一个要杀的人得经过精挑细选。
  所以她装出笑容,轻轻鞠躬离开现场。
  话说回来,今天天气真好。凉爽宜人。
  ——尤其是接下来要运动一番更是如此。
  带着过去难以想像的朝气,在亚在走廊上继续前进。
  接着终于看见目的地。墙壁上挂着「2-3」字样的教室。
  同学们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们会记得我吗?我没有问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所以有点在意。
  不过记不记得都无所谓。
  一面想着这些,在亚来到二年三班的教室前,缓缓打开原本关着的门。

  ++

  我的眼睛盯着正在打量我们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出声询问硝子:
  「……硝子,如何?」
  硝子回答:
  净酣一丙
  「良好。’有识分体。的解析与汲取将近完成。」
  「这样啊。」
  「是的……开始回馈至不定量子回路。」
  因此。
  我们决定使出绝招。
  能够从不定量子回路建构出任何武器。
  我们可以在武器上附加属性,也就是说——
  「你要利用『有识分体』……吗!」
  「你说得没错,不成材的哥哥。」我加以嘲笑。
  硝子大叫:
  「形状,弓箭,以及斗剑(form:archery and gladius)。于回路开始复合建构(install star:D-link/"scratch build")……结束(O.K.)!」
  刹那之间,我伸手贴住硝子的背。
  从她的背上抽出一把由机械构成的阔刃剑,长度可供单手操使。在我行动的同时,身上还插
  着缆线的小町跳上硝子的肩膀,一张弓从硝子的手臂弹出。这两样都附加小町的——「有识分体(分裂病)」
  的性质,换句话说,是由我们链成的武器。
  「……真是极致的拼凑作品。」
  不知道是佩服,还是看不下去。看着眼前这两样武器,妈妈不禁失笑。
  「是拼凑而成又怎么样?」
  我单手拿着剑,向前踏出一步:
  「赝品(ake)?虚构(fiction)?仿制品(imitation)?随便你们怎么说。」
  对着妈妈以及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对你们来说,我或许是替代品兼失败作没错。或许只是无聊的拼凑作品,只是丢弃在微缩庭园里的模型。不过……」
  还有对着不在这里的爸爸。
  「不要小看粗制滥造的替代品。不要看不起不像样的失败作。不要嘲笑拼凑的畸形。」
  组合扭曲,仅靠赝品组成的这把武器,就是为了杀死你们。
  彷佛疾病包围世界,有如怪病消灭人类。
  「我们这些不像样的微缩庭园,扭曲而丑陋的合成树脂(resin cast)……要驱逐现实的真货!」
  硝子依照我的命令放箭。
  「咻!」的一声,箭以非直线的轨道飞向敌人,并且在对手的眼前——
  分裂了。
  数量,由一分为十二。
  「……啧!」无限回廊移动到妈妈身前挥手。
  箭被看不见的力量弹飞,一起散落在不相干的方向。
  「我们来玩吧……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我弯起身子冲了出去。
  「呵呵,那是我的台词,失败作!」
  不知道是在展现余裕,还是在摆架势,无限回廊以大笑迎击我。
  他的双手出现弯曲的短剑。以前交战时曾经看过那个,里绪也告诉过我。那是砍伤后能使物体破裂的虚轴——「温柔的自杀(jack in the knife)」。
  我立刻将这个属性情报附加在剑上。
  「铿!」武器互击声响起。
  他用两把「温柔的自杀」挡住我挥下的剑。但是——
  「……嗯?」那两把短剑混入杂讯,颜色也渐渐变淡,最后消失。
  「第一个。」
  我简短地宣告。藉由我附加的属性情报,这把剑产生变化,能够切断「温柔的自杀(jack in the knife)」与实轴之间的连结。温柔的自杀(jack in the knife)这个虚轴,已经从无限回廊这个固定剂身上消失。
  「啧!」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往背后一跳,拉开距离,这次在空中放出淡红色的球体。
  那是之前曾和舞鹤战斗过的挟间学园教师·别保透的劣化世界。
  我让构成剑的不定量子回路的属性情报分裂。
  分裂出来的属性情报栏化为空白。我在其中写入新的资讯。
  如此一来,这把剑又成了分开红色球体与无限回廊的武器。
  我挥剑横扫。
  看不见的连接线断裂,发出听不见的声响。
  球体有如肥皂泡破裂之后消失。
  「第二个。」
  「呵、呵……」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笑声显得僵硬。
  「原来如此,真亏你想得到……这的确是『有识分体(分裂病)』的世界。」
  「你还有空说废话?」
  我以即时方式对剑下达指令,阻断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前进路线。
  我不知道这个家伙体内到底有多少虚轴。
  虚轴的种类、数量,我们都无法分析。
  但是在剑的内部持续分裂的不定量子回路,能够在初生的全新状态下,一个接着一个反覆进行解析。我们可以在见过他拥有的虚轴之后,再个别针对个体加以理解,改变剑的形质成为专门对付该虚轴的武器。
  也就是说,我们的武器要附加属性情报,原本必须重新制作——现在追加里绪的「分裂」这个性质之后,只需要一把剑就能照常运作。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全身发出光芒,往双手汇集。
  是寄生在皆春八重的胎儿身上的虚轴,原本的主体。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这样!事到如今,你还在用我和里绪见过的虚轴?」
  在他发射以前我已向前跨步,朝着他的腹部刺去。
  无限回廊身体一扭躲开。这一剌没有贯穿他,不过剑尖擦过他的身体。这样已经足够。光芒失去力量,还没攻击我便逐渐消逝。
  害里绪受苦的「温柔的自杀(jack in the knife)」。
  别保透拥有的虚轴的劣化世界「限定领域(acquiesce)」。
  还有分给皆春八重的胎儿那道蓝光。
  像是在清算过去,像是在重演历史。
  这次我将那些虚轴完全从实轴切割,让他们在虚数领域之海上漂流、罹难。
  「第三个了。」
  「……哼。」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与我保持距离,露出一脸无趣的表情。
  「你不帮一下自己心爱的儿子吗,城岛镜?」
  我对站在远处的妈妈开口,话中隐藏牵制的意味。
  「这个嘛,的确是个危机。」
  妈妈没有行动:
  「不过我不会帮忙。」
  「……为什么?」
  「因为这是筛选。」
  依然不动的她说出最糟糕的话。
  「你说筛选?」
  「是啊。因为如果晶就这么输了,就表示他的程度仅止于此,也就是说你比较优秀吧?到时候只要让你成为晶就好了。这样做比较有效率,所以妈妈可是很欢迎你们两人打架。」
  「……好个机械的逻辑。」
  硝子在我背后开口。光听声音就知道她现在的表情有多么嫌恶。
  「完全不管伦理与执着。」
  「哎呀,因为我是机械嘛。安装性能较为优秀的应用程式是理所当然的事。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做吗?」
  身为机械,这样的确没错。
  但是很明显的,身为一个人如果这样做……
  「镜……你疯了。」
  「不,硝子。我只是舍弃伦理。」
  「那就叫疯狂。」
  「真可惜。如果树在这里,能让我启动『完全终结』(all in one),我们马上就可以修理你的故障。可惜今天的我办不到。」
  「你想得美。」不知道她所言是真是假。
  仅管如此,我还是稍微后退,盯着无限回廊和妈妈两人。
  「你所谓的『修理』,就是对殊子干的好事对吧?」
  「是啊。现在『闹钟』(忐忑不安)。在身为实轴的我体内沉睡,已经是我的一部分。」
  「……『身为实轴的我』啊。」
  不是虚轴,而是实轴。也就是说她是这个世界最后的观测者。
  「你还在怀疑?不然你可以试着用『世界终焉』(all in one)消灭我喔?」
  「消灭你会怎么样?」
  「这个世界就会毁灭。完全化为虚无。」
  消灭妈妈,这个世界会毁灭。然而我们是妈妈的敌人。
  「我们还真的是世界的敌人。」我不禁失笑。
  「是啊。不过……如果你打赢晶,我可以让你成为这个世界喔。」
  「别傻了。」
  如此咒骂的我一边注意她,再次将集中力转到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身上。
  事情的真伪不需要现在思考。
  「好了,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你应该还有什么招数吧?」
  「呵呵,那当然,蠢弟弟。」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再次摆出架式:
  「不要以为这样就能解决我……我因为没能出生在世,只得捡拾碎片才能有所收获。那些碎片,就是你们所谓的非日常。」
  「原来如此。」
  我不是不懂这个家伙的心情。
  我的哥哥未曾拥有任何东西,连出生在世都做不到。唯一得到的,是身为虚轴不稳定的存在机率。所以他反其道而行,将那些不稳定的存在全部蒐集起来,一直活到现在。
  也就是说,正好与我相反。
  「正如同你一路走来保护日常、排除非日常,我一路走来则是收集非日常、侵蚀日常。照这样看来,你是我的影子,我也是你的影子。」
  让一切事物产生缺陷,用缺陷弥补缺陷。
  「……因为我们是兄弟。」
  「是啊,失败作。我们是兄弟。」
  正因为生为空白,而在空白之中找出存在价值的存在——
  「所以我们就来场盛大的手足之争吧,无限回廊。」
  「好啊,失败作。」
  我再次擧起剑。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放出有如烟幕的白色雾气包围自己的右手。
  我不知道是什么虚轴。大概也无法立刻完成解析。
  但是我不能犹豫。至少得将这个家伙逼上绝路,否则也没什么好说的。
  「……好,我要上了!」
  「来吧!」
  随着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短促的叫声,我蹬了一下地板,挥剑砍向自己的哥哥。
  ——之后,过了大约十分钟。
  「……这是……第几个了?」
  经过次数多到令人厌烦的重复动作,我们已经互击了十三次。
  再一次将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虚轴从实轴上切割之后,我开始显得有些喘。
  对方的招式多采多姿,让人以为数量可能有无限多种,开始担心何时才会结束,不知道如何是好。尤其是在一旁静观的妈妈也让我很在意。有硝子用弓箭牵制妈妈,目前没有什么动作,但是再来的发展实在难料。
  「应该解决得差不多了吧?」我一面调整紊乱的呼吸,一面挑衅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这个嘛,你说呢?不过……原来你之前的感觉就像这样。我一路积累至今的非日常就这样一个一个被破坏了。我好伤心,好伤心啊。」
  「真不凑巧,我有自虐的癖好……无力感远比伤心的感觉强上许多。」
  「呵呵,这样啊。我想也是。我的这些非日常是自己争取到的。相对的,你只不过是漠然接受周遭给你的一切……两者之间的差别天差地远。」
  无限回廊说得我好像是个坏人——当然,他说的话没有错。我们可是世界的敌人,无论怎么想,坏人都应该是我们。
  我用力握住手中的剑。
  大意不得。无限回廊和我的力量不相上下。
  我一直在寻找机会,想将无限回廊从实轴上切割。首先赋予在这把剑上的属性,就是最后必须启动,专门对付这个家伙的程式。
  不过他一直没有让我有机会使用。说穿了,我只是一直在挡开这个家伙的攻击。只是一直在挣扎,无法以决胜招式给他致命一击。
  「话说回来,失败作……你不担心学校那边吗?」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拉开足够的距离,摆出架势开口:
  「你以为我在等你的时候什么事都没做吗?」
  「我并没有这么想。」
  这大概是想让我动摇的作战——没有必要顺他的意。
  「学校那边我交给她们了。」
  「交给她们?」
  「没错。」
  我点头。
  「交给殊子、里绪、舞鹤、佐伯老师……我信任她们,交给她们负责了。既然如此,又有什么理由好担心的?完全没有。因为她们是我的朋友。」
  「呵呵,朋友啊。」
  「硝子是怎么想的?」
  在远处看着事情发展的妈妈开心问道:
  「毕竟存在那所学校里的,可是硝子的日常吧?」
  接着看着我,指着我说道:
  「因为那个孩子的日常早就已经崩溃了。说穿了,现在无论学校发生什么事,对那个孩子来说都没有危害,所以才能漠不关心……可是你呢?要是朋友遭到杀害,你还能够保持平静吗?故障的机械会将事实过度膨胀,对你造成超乎必要的反应吧?」
  「不,镜。」
  然而硝子一样没有动摇。
  「殊子和里绪和蜜,还有佐伯老师……也都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也和主人一样,将一切都交给她们,不会感到不安。」
  「真有自信。」
  「自信?你在说什么。」
  听到妈妈的话,我不禁笑了。
  「才不是那种无聊的东西。我对她们说『交给你们了』。所以那就形同是我在保护学校。所以……万一她们失败……就等于是我的失败。如此而已。」
  「真是无趣啊,失败作。」
  「……你说什么无趣?」
  闻言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露出不同于以往那种游刃有余的笑容,而是以相当烦躁、有如小孩子面对大人展现的敌意瞪视我:
  「我收集非日常,你得到日常。原本是这样的。然而……你为什么连非日常也要掌握操纵?
  『闹钟』(忐忑不安)的残骸和『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和『有识分体』(分裂病)和『unknown』(摇摇晃晃)。……那些也是非日常,是我应该夺走的部分。」
  我未能出世的哥哥大吼:
  「不是吗?为什么?现在也一样,你正在从我身上夺走非日常!我很不高兴。你这是在乱来。
  我……一点都不觉得有趣!」
  「哼。你真无聊啊,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所以我模仿眼前这个家伙嘲笑他:
  「竟然那么在意那种小事?你这个失败作。」
  「你说……什么?」
  是因为愤怒,还是屈辱,或者是嫉妒,甚至是别的情感?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表情扭曲,我将剑尖指着他,狠狠地说道:
  「那么你就认真进攻吧。我要……否定你的非日常。」
  「……别瞧不起我!」
  暴怒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冲了过来,我的四周同时出现某种状似细长藤蔓的东西发动攻击。
  是「闹钟」(忐忑不安)的——殊子的劣化世界。
  「放箭!」我简短地喊道。
  硝子不发一语射出搭在弓上的箭。朝无限回廊飞去的箭矢在眼前分裂,挡住通往我的去路。
  我则是在殊子的不良品即将贯穿我之前,回身刀光一闪。
  那些形似伟大的「未爆弹」(ARYTHMIE)却未得其神的贫弱杂草,断绝与这个世界的连线之后逐渐枯萎。
  「……啧!」
  面对彷佛雨点撒落的箭矢,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也因为暴怒遭到其中几只射穿。
  这些箭没有杀死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力量,但是足以让他停下脚步。
  「走投无路了吗?真正的城岛晶!」
  我启动剑上对无限回廊用的世界切断程式,举起剑从正上方以有如要打扁他的气势挥落。
  「混帐——!」无限回廊放声大骂。愤怒使他的身体为之颤抖。
  距离头部遭到破坏剩下三公分。躲不掉了。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躲开。
  「……哼!」于是——
  就在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身影,连同空间从原地消失的同时。
  「硝子!」
  「是的!枪衾……启动!」
  我们解放了插在仓库周围的武器。
  「喔……原来是这么回事。」不知道他是否听见妈妈佩服的话语。
  十把带有追踪功能的长枪一同起飞。
  破坏空间的隔绝,飞到在我后方二十公尺处现身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身边。
  「什么……」即使是无限回廊也不由得因为惊愕与恐惧瞪大双眼。
  一连串介于柔软与坚硬之间的穿刺声响起。
  三把细长的枪刺在他的身上。
  七把落空。不过只要有一把刺中就够了。
  「这、该不、会……」大概是因为感觉不到痛楚。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睁大眼睛。
  「是啊,没错。」
  我点头。
  「……我就是在等这一刻。」
  附加在长枪上的属性。
  是破坏「坠落黑麦田之尸」(nine lives)劣化世界的程式。
  也就是消灭禁闭小芹与良司的虚轴的程式。
  随着有如金属气球破裂的声音,长枪全数粉碎。
  它们完成了使命。
  冒用津久见奏长相的假津久见奏失去假的「坠落黑麦田之尸」(nine lives),为之哑然。
  「这样你们的优势就消失了。」


  


  我伸手进口袋,摸到事前准备妥当的手机,按下传送钮。
  收件人是良司。
  内文当然是「空间隔绝已经消失。离开那里」。
  我已经在社群网站上张贴寻人启事,附上良司和小芹的相片。也已经调整过留言版的存取权限,让认识他们两人的成员看不到这篇文章。再来应该会有善意的第三者找到他们。
  但是还不能就此罢休。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和妈妈依然可能先一步找到他们。
  「好了……局面现在是我们领先一步,继续打吧,无限回廊。你应该有什么招式还没使出来吧?让我见识见识吧?我会将那些一一瓦解。」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不发一语,只是默默地盯着我。
  「怎么了?」
  我拿着剑叫嚣。
  「你就只有这点程度吗,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不……城岛晶!」
  「哼……哼。」过了几秒钟之后。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移开视线,稍微低头的脸上带着参杂悔恨与欢喜的表情。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以干涩的声音放肆大笑之后慢慢说声:
  「……是我输了,失败作。」
  我没有点头,只是为了杀死眼前的敌人踏出一步。
  ++
  「早安!」
  打开门的鸳野在亚,以发自内心的快活嗓音高声问候。
  「大家都好吗?」
  在她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整个教室里的人一起看向她。连老师也停止上课,讶异不语。
  ——大家都在看我。
  她因为这个想法而感到开心,以最灿烂的表情露出微笑。
  「……这位同学,你在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女老师才皱起眉头问道:
  「有什么事吗?现在是上课时间。」
  她是谁?喔,对了。是现代文的佐野老师。三十六岁未婚熟女。最爱唠叨,对女学生特别严格,经常责骂其他女同学,说什么裙子太短、化妆违反校规等等。不过在亚总是很朴素,所以没有被她刁难的经验。
  她是个大家都讨厌的人,所以先不管她。
  在亚看向自己的座位。已经有别人坐在那里。
  她不禁心想:奇怪,怎么没有我的座位?
  「算了,没差。」反正她已经不需要在这个班级拥有座位。
  正当所有人还在发呆,在亚在众目暌睽之下走过教室中央,对着一名戴眼镜的少女开口:
  「好久不见了,美弦。」
  「……咦?」听见她呼唤自己的名字,绪方美弦发出讶异的声音。
  「绪方同学?她是你的朋友吗?」
  「咦?不、不是。」被佐野老师一问,美弦也不由得慌了起来。
  「好过分喔,美弦。怎么会不是呢?」
  在亚以闹脾气的语气开口之后才想到:啊、他们不记得了。
  大概是那个时候。在无限回廊舍弃我的身体,移动到津久见奏身上时。
  在修正力的作用下,鸳野在亚这个人被当成未曾有过的存在。
  不过她不觉得难过或是伤心。过去的鸳野在亚就是那么渺小的人。就算消失或是被遗忘也无所谓。反正这个世界不需要她。
  「喂、死亡班长,你的朋友吗?」
  「你这个朋友还满层的嘛。」
  「可是……你不觉得她怪怪的吗?」
  感到疑惑的学生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因此美弦加重语气:
  「我都说不是了!你到底是谁?」
  看样子她好像生气了。和平常总是笑脸迎人的死亡班长不一样,不过算了。
  「呵呵。」在亚笑了一下。
  她最适合成为第一个。
  「叮咚当咚——」
  发笑的在亚半开玩笑地说道:
  「挟间市,私立挟间学园二年三班气象报告——」
  「……啥?」她感受到再度垄罩整间教室的疑惑。
  「天气,整个上午都是阴天。某些地方……」
  然后。
  从口袋里拿出专业的大型美工刀。
  刀刃一划。
  ——划过颈部。
  「可能会下雨!」
  一瞬之后。
  喷出。
  一脸莫名其妙的美弦颈动脉喷出鲜血。
  「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坐在她前面的女学生被鲜血溅到,发出无意义的声带振动。尖叫声随即渲染整个教室,回荡惨叫的大合唱。
  在亚似乎将惨叫声当成伴奏,唱起歌来。
  「浙——沥淅——沥哗——啦哗——啦,雨——下来——了——」
  接着又是一道刀光。
  这次轮到坐在隔壁的男同学遭殃。
  「我——的妈妈拿——着雨伞来——接——我——」
  他叫——喔、对了,是塚原同学。
  有些人她还记得。有些人她想不起来。
  「淅沥淅沥哗啦哗啦。」
  有些人比较有交情,有些人比较没有交情。
  全都一视同仁。
  所有人。
  「啦啦啦啦!」………………去死吧。
  在尖叫声中,坐在教室门边的人已经逃走。竟然丢下同班同学不管,真过分。可是也有人抱着满身是血的人,拚命帮忙想要止血。笨死了,已经没救了。也有人瘫在地上发抖。唉,逃走不就好了吗?
  在亚一面想着这些念头,一面对眼前伸手可及范围里的所有人挥舞美工刀。脆弱的不锈钢刀刃,还是比人体柔软的部分坚硬。再加上自己身为固定剂的腕力,更是无人能敌。她数不清自己杀了几个人,只是纯粹乐在其中。
  就这么一直杀下去,直到身边空无一人。于是她看向脚边。
  表情无神、浑身是血的美弦喉咙不断发出漏气的咻咻声,不时抖动痉挛。
  「你还没死啊……是伤口太浅了吗,美弦?不过没关系。」
  她蹲了下来,看着美弦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眼睛开口:
  「你马上……就会重生了。」
  在亚的话一说完,美弦的呼吸马上停止。
  她的身体、那具尸体,彷佛融化似地——
  「看吧。」
  ——消失了。变成几条鲜红的蛇。
  「……这叫『伊甸的恍惚』(manic eden)。」
  那些蛇扭动鲜红的身体,在同样颜色的血海之中向前游动。
  它们寻找距离最近、最好下手的猎物张牙就咬。
  猎物是个瘫在地上发抖的女孩,可怜的她没有发现自己被咬了。她只是带着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缓缓地倒在地上。
  「动弹不得吧?」
  在亚以蹲着的姿势转身,对那名女孩笑道:
  「蛇是有毒的。生物课……没有教过这么基本的知识吗?」
  拿起美工刀划开少女的咽喉。
  大量的鲜血阻断她的尖叫,一阵腥红随之喷出。
  鲜血溅向在亚,让她轻叫一声,闭上眼睛:
  「讨厌啦,脏死了。」
  用双手拭去血迹,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名女孩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条蛇扭动身躯,往教室外面移动。
  杀得越多,蛇的数量越多。
  新生的蛇会咬住猎物。
  被咬住的猎物会动弹不得。
  这是死亡连锁,也是再生之轭——
  在不知不觉之间,教室已是一片沉静。
  在亚身边是一片血海。但是没有任何一具尸体。
  倒在地上的都是被蛇咬过、等待重生的可怜人。
  ——会不会玩得太过头了?
  如果剐才的尖叫引来其他人就不好了。她起身从窗户看去。
  偷偷摸摸环顾四周,然后走到门边。
  探头窥伺走廊上的状况,在亚笑了。
  「什么嘛,原来我还挺能干的。」并且不禁喃喃自语。
  不久之前自己才走过的熟悉走廊,如今满是动弹不得的学生。
  「好,这样就行了吧。」
  中了毒而无法动弹的人放着不管就行了。反正过不了多久,他们也会停止呼吸死去。死了之后就和死在美工刀下的人一样。
  转生为蛇,成为在亚的同伴。
  动作要快。这阵骚动可能已经蔓延到楼下了。
  光是看到这条倒着一堆人的走廊或许无法立刻意会到发生什么事,但是如果悠悠哉哉地慢慢来,将无法达成最初的目的。
  「……该走了。」
  踩在这些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的学生身上,在亚的心情十分愉悦。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再次擦拭沾满鲜血的脸,同时握紧手上的美工刀迈步前进。
  离开这个之前内向、阴沉、极度怕生的鸳野在亚所在的二年三班教室,走向开朗、快活、聚集周遭视线也不害怕的自己应该待的地方。
  「BYEBYE,鸳野在亚。」
  在亚转头对自己道别。
  没错。
  接下来的我不是鸳野在亚。
  我马上就要取代那个女孩。
  她踏着轻快的脚步走下楼梯。
  从二年级教室所在的二楼,来到一年级教室所在的一楼。
  一楼也已经骚动起来。因为蛇群见到猎物就晈。她心想,好像不太妙,但是随即想到自己的目的地在一楼的最底端,距离她走到那里还有一段时间。
  「呀啊啊啊啊!」当她走在走廊上想着这些事时,一个慌张冲出教室的学生看见她的脸便停下脚步尖叫。这也是当然的。因为在亚的脸上、衣服上都沾满血迹,一片鲜红。可是她实在很吵。
  她决定杀掉她。
  用美工刀挖出她的眼珠。
  「叽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哎呀呀,明明刚才的尖叫还很可爱。
  话说回来,再这样下去可能会有人逃掉。应该弄出更多蛇。该怎么办才好?还是见一个就杀一个比较好吗?
  在她思考的同时,她的身体自然而然地采取行动。
  割开一名坐在地上发抖的男学生的喉咙。踩断一个倒在地上的女学生的脖子。感谢自己变成固定剂才拥有这么大的力气,不像以前那么柔弱。杀了一个从她身边经过想要逃跑的人。美工刀出现缺口,推出剩下的刀片。
  抬头看班级牌,写着一年八班。
  就在隔壁了。
  不知道有几条蛇?她对其中一半下令一面咱咬猎物一面朝一年九班前进,对另外一半下令先去增加同伴再来会合。等到两边会合之后数量应该会很庞大吧?不知道会不会这么顺利。
  「……有点不放心。」不过没关系。
  在亚带着兴奋的心情,站在一年九班前面。
  不知道这里变成怎样了?她带着期待打开门。
  结果——
  「……喔。原来是你干的。」
  传来说话声。
  「……哎呀。」在亚一面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面观察教室内部状况。
  她的蛇似乎在她之前抵达,已经有大约十五个人倒在地上。
  教室里的桌椅乱成一团,看来曾经有过一阵恐慌。
  其他人不知道是逃走了,还是变成蛇了。
  有四个人还活着。缩在教室的一角。
  其中一个像是在保护另外三个人——君子、八重、姬——站在她前面。
  「我想想,你应该是……」
  以凝聚敌意与杀意的视线瞪视她的那个人,是名留着乌黑长发的少女。
  「舞鹤蜜同学吧。」
  「鸳野在亚。没想到你还活着。」
  「哎呀,你知道我?」
  「闭嘴。」舞鹤厉声对在亚叱喝。
  「我不要。」但是在亚不受影响。
  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无法承受这种视线。肯定会吓得背脊发凉,不发一语地将视线别开吧。
  不过现在不同了。
  「我和你无冤无仇,所以如果你肯让开,我可以放你一马喔。」
  面对这么可怕的视线,她还是可以维持笑容,开朗地对待。
  「……所以你来这里是有所目的?」
  舞鹤皱起眉头:
  「你不是受到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指使,到这里来随机杀人的?真是的……杀人的部分你还真行。连津久见奏都没有这么大胆。」
  摆出架式没有动作。也不能动作。
  因为她们已经被在亚的红蛇团团包围。
  「舞鹤、同学……」君子的声音带着慌乱与恐惧。
  「不要说话……我看你应该搞不清楚状况,不然把眼睛闭上算了。」
  「是啊。现在的状况可没有办法随便敷衍过去。」
  在亚对害怕的君子露出笑容:
  「可是接下来事情会变得更严重喔。因为『伊甸的恍惚』会不断增加。不久之后整个学校就
  会充满鲜红的蛇。不,不只是学校。这个城市、这个国家、这个世界……都会像我一样重获新生。」
  「看来……你已经完全疯了。」听到在亚的发言,舞鹤咋舌以对。
  「疯了?你说我?」
  「你自己没发现?」
  「你刚才问过我的目的吧,舞鹤?」
  听见她恶言相向让在亚觉得无趣,便将话题带回来。
  「当然有目的。所以我才过来这间教室。」
  「……是什么?」
  在亚伸手指向瞪视她的舞鹤身后,那三名不停发抖的女孩子。
  「就是你身后那些人。」
  这时在亚和其中一个,也是她最重要的目标对上视线。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不知道吗?姬岛姬同学。」
  姬以害怕的声音发问,在亚回以最灿烂的笑容:
  「我们可是一起自杀过的人。」
  「什么、才不是、我……」
  「我是来变成你的。既开朗又有朋友,是这个世界需要的人……我可以吧?因为我的体内已经有你的一部分了。」
  无限回廊的劣化世界——「有限圆环」(结缘红线)。藉由与他人同化不断重生,悄悄持续变迁的世界。
  曾经遭到吞噬的姬岛姬的生命,也可以说是在亚的。
  「既然你办得到,我应该也可以吧?因为你就是我啊。」
  「骗人、怎么、会……」姬的声音变得沙哑虚弱。
  其实她大概很清楚吧。
  知道姬岛姬本尊就在这里,现在的她只是没有生命的空壳、是冒牌货。
  她也只能承认。
  承认冒牌货取代本尊的地位,是一件很不好的事——
  既然本尊已经出现,冒牌货就必须报废才行。不然就太奇怪了。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可以请你让开吗,舞鹤同学?我只是想变成姬岛同学。只是想回到姬岛姬的身分,变成大家所需要的人。啊……对了,我变成姬之后,下个星期好了……再找个地方去玩吧,八重,小君?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出门了。」
  「噫……」君子忍不住倒抽一口气,紧紧抱着君子的八重也抖得很厉害,快要看不出来她是在保护君子还是在倚靠她。姬一脸茫然,整个人像是放空似地一动也不动。
  所以在亚命令逐渐靠近的红蛇,准备扑上去咬住姬。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疯子。」
  挡在前面的蜜发出低沉的声音。
  她拔下左手的义肢,用藏在里面的短刀毫不犹豫地割伤自己的右手。
  一阵呼啸而过的声音随之响起,在亚的眼前出现某种纤细的物体。
  她反射性地往后跳。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一阵断裂声伴随而来。
  包围着姬等人的大批红蛇瞬间遭到斩首。
  「『破碎万花筒』……」在亚不禁脱口而出。
  「你是不是睡昏头了,鸳野在亚?」
  恶狠狠地瞄了那些没了头还在地上挣扎翻滚的蛇一眼,蜜忍不住笑道:
  「还是该说是个严重的误会……你说谁是姬岛?」
  「唉……它们好不容易才转生的。」蛇死了。
  「闭嘴!」
  蜜的语气越来越粗鲁:
  「的确,她或许是冒牌货没错。死过一次的她将生命转移到你身上,所以从某种角度来想,也可以说你才是真正的『姬岛姬』。」
  「什么啊,原来舞鹤同学也很清楚。那……」
  「不过……」
  打断在亚的——
  「她们的朋友,是这个冒牌姬岛姬。」
  ——蜜如此断言。
  「直川她们的选择不是你,是她。
  冒牌货?很好啊。便宜的仿冒品?没那么贵又有什么关系。复制品?那跟本尊没有任何差别。
  模型?跟模型一起玩还比较轻松。」
  简直像是在嘲讽她,同时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们全都是冒牌的世界,所以才能这么厚脸皮地取代本尊。所以鸳野在亚,会输给赝品的无聊真品,就收到哪个博物馆的仓库里好好保管之后蒙上灰尘吧。」
  带着强势的笑容,「破碎万花筒」怒吼:
  「要是听懂了……就乖乖滚回去!」
  「我也这么觉得。」像是在配合蜜,在亚的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咦?」那似曾相识的声音让在亚不禁回头。
  她看到的——
  「再说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喵——那个姬比较好。」
  是一个让人怀念,同时又很令人生气,也是她熟悉的身影。
  「殊子……学姊……!」姬以万分感慨的声音呼叫那个人的名字。
  「啊啊……」在亚也因为情绪激动,喉咙不禁发出声音。
  远见殊子。
  她过去曾是姬岛姬时交往过的人。
  也是她还是鸳野在亚时拒绝过她的——
  蜜毫不理会茫然的在亚,对着殊子说道:
  「你也太慢了吧?真是的……不是说要负责指挥吗?」
  「抱歉,小蜜。老实说,事情出乎我的预料之外。」
  「算了。事情这么严重,实在不是能够及时处理的规模……里绪和佐伯呢?」
  「负责驱逐学校里面四处冒出来的蛇。里绪有点让人担心就是了。」
  「……撑得住吗?」
  「不知道。现在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
  「这样啊……那么我们得赶快解决才行。」
  在亚心想:她们在说什么?
  我对她们谈话的内容没有兴趣。大概是跟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和城岛晶有关的事,不过那根本无所谓。
  重要的只有我是真正的姬岛姬,想要取代冒牌货而已。可是她们为什么要妨碍我?真希望她们不要妨碍我。
  「……好过分。」她喃喃自语。
  最根本的原因——大概就和舞鹤同学说的一样。
  她们都是冒牌货,所以不可能了解本尊的心情。
  冒牌货很好?错了。
  因为冒牌货走到哪里都是冒牌货。就是因为她们有用冒牌货取代本尊的想法,才会否定我。
  「对喔。说得也是。」
  是这个冒牌货横行的世间不对。
  是这个不需要本尊的世间不对。
  既然如此,就杀掉所有的冒牌货吧。让她们全部消失吧。
  「……得全部杀掉才行。」
  不知道是否听见我说的话,还是感觉到我的态度有所改变,舞鹤蜜与远见殊子都瞪着我。冒牌货的视线。真思心。真不想再让她们看我。
  「小蜜。」
  「我知道……姬岛,还有你们都抱歉了。」
  「咦?」姬反问一声。「咻!」又是一声呼啸而过的声响。
  过了几秒钟,蜜背后的三个人缓缓瘫倒在地。
  她的「破碎万花筒」勒住她们的颈部,让她们昏厥过去。
  「要是你们随便乱动反而麻烦。而且……接下来是我们的时间。」
  「真厉害。」
  在亚由衷地感到佩服:
  「原来还可以这样使用。听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说过你是最弱的一个。」
  「少看不起人。」
  应声的人是殊子:
  「别看我妹妹这样,她可是很可怕的。」
  「……你叫谁妹妹,笨女人。」
  尽管口出恶言,她的视线依然紧盯在亚。
  情况是二对一。
  不过在亚没有思考要怎样做才会赢,也没有分析战力。
  她只想着要从哪一个先杀。
  如此思考的她开朗地扬起嘴角。

  ++

  「认输了吗?」
  「是啊,没错。完全中了你的计。没想到你竟然有这种实力。」
  尽管我一直朝他走去,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却没有要逃的意思。
  「……我倒是不觉得自己赢了。」
  「我想也是。」
  他的眼神当中,看不见不甘或是愤怒。
  他的表情似笑非笑,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悦。
  「哼哼哼……来,该继续了。」
  这句话——意思表示他还没有放弃。
  这是当然的。
  我该做的事情根本还没完成。别说完成,现在只是好不容易前进一步。还有一大堆问题等着处理,没时间让我在这里原地踏步。
  「是啊……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你手上还有几个虚轴?」
  「哼,谁会告诉你。你可是我的敌人,失败作。有人会把自己的底细告诉敌人吗?」
  「你终于承认我是你的敌人了。」
  「是啊,我承认你是我的敌人。并不是逗弄的对象这么简单。你是威胁我的非日常、打算夺走我的一切、也是我该消灭的……敌人了。」
  「是吗?不过……我可不认为你是我的敌人。」
  所以我进一步挑衅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你说什么?」
  「我的敌人只有一个,就是城岛树。我才懒得管你。你只不过是我捉弄的对象。」
  有如在嘲笑这个一直以来不断找我麻烦的家伙。
  「现在……你根本不是我的敌人。」
  对这个分明是我的敌人的家伙。
  为了让他怒火攻心,失去冷静。
  「哎呀哎呀,情势逆转了。」
  妈妈摆出揶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表情,不知道有什么意图。
  「不知道树看见了会怎么说?」
  「哼、那还用说吗?树看见了……只会说声『无聊』然后一笑置之。对我也是,对这个失败作也是。我们现在的行为就只有这种程度。」
  「我也这么觉得,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听到他这么说,我不禁笑了:
  「但是就算他会说无聊,我也不可能因为退让。我要在这里杀了你……然后粉碎爸爸妈妈的野心。」
  「哎呀,这可办不到。」
  「你说什么跟我无关。」看来继续说下去也没有意义。
  我不知道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内心是否慌乱、是否失去冷静。
  不过,只要再发动一次攻击应该就能搞清楚了。反过来说,继续挑衅这个家伙,大概也很难得到多大的效果。
  于是我举起剑:
  「来,我们重新来过吧,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我已经粉碎你几个世界了?好戏才刚开始。我要让你再次回到像出生的当时一样……孤单一个人。」
  「……是吗?」
  无限回廊瞪着我:
  「那就打吧,失败作。这次是决定你我孰为真假之战。」
  听见这句话,我的脚使劲屈身准备刺向我的敌人。就在这个时候。
  在我的背后,硝子的气息有所改变。
  「……?」我听见不成声的惊愕。
  事出突然。
  我不禁维持同样的杀气,只将视线转到硝子身上。
  「什……」看见发生什么事的我,不由得发出惊讶的声音。
  「哼、哼哼。」
  无限回廊笑了:
  「这样啊……原来如此。看来时间是站在我这边。」
  硝子的肩上。
  一直到刚才都还坐在那里,提供能力的小町。
  四肢一软滑落在地。
  硝子下意识想要接住它。但是小町的身体在她接住之前就变成透明,并且扯断缆线,有如幽灵一般消失。
  「小……町?」硝子茫然若失。
  「不会吧?」我一脸愕然。
  小町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
  从学校连结到这里的「基点」中断了吗?
  不,不可能。小町即使遭到杀害也会靠分裂逃过一劫。只要爸爸没有插手,小町在气力耗尽以前应该都可以待在这里。
  既然如此,莫非……不、不会吧?
  难道不是小町出事,而是里绪本身怎么了吗?
  「虽然你我用的都是不成策略的赌注,但看来是我占了上风。」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得意地出声嘲笑:
  「你刻意削弱学校的守备过来追我,我则是趁机进攻学校。不过……以目前来说还没有办法论输赢,算是我稍微有利吧。」
  正如他所说,大概是学校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现在的我无从得知出了什么问题。
  我手上的剑外观没有任何变化。
  然而——
  失去小町之后,剑的特性已经完全消失,无法配合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攻击让不定量子回路分裂,进而改变性质。
  「……怎么样啊,晶?」
  妈妈似乎觉得很有趣,询问无限回廊:
  「现在是要一口气转守为攻?还是趁这个机会逃走?」
  「这个嘛……要是他们一气之下使用『世界终焉』(curtain fall)。就糟了。」
  我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充满内心的强烈不安掩盖了其他事。
  里绪怎么了?该不会出事了吧?
  假如里绪本身没事,这是她气力用尽的结果——就表示学校那边肯定发生什么让她必须耗尽力气的状况。
  尽管我觉得一切交给殊子她们负责就没问题,心里仍然有个声音在反驳自己。
  例如学校那边发生的状况,是殊子、舞鹤、佐伯老师加上里绪,甚至加上我和硝子都无法完全处理的问题——如果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状况。
  如果攻击学校的是比之前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虚轴还要难缠许多的敌人。
  虚轴之间的战斗,数量不是问题。
  若是会崩溃,无论有几个人都支撑不住。
  「……硝子!」
  于是我大喊:
  「我们回去!」
  「是!」
  语毕的我将剑对着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扔出去。趁他闪躲的时候,我转身牵起硝子的手。
  「放心吧,失败作。我不会追赶你们的。」
  无限回廊在我背后开口,声音听起来又恢复了游刃有余的态度。
  正如他所说,我感觉不到他追上来的迹象。他是想试试看我赶不赶得上。
  「快去吧……这次是我输了。完全是我输了。不过你能不能赢,你觉不觉得自己赢了……还得看接下来的发展喔?」
  「呵呵……小心一点喔?」
  妈妈以关心的笑容继续折磨我:
  「你们为了无聊的事情拚命,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所以只是在玩游戏。在小孩子拚命玩耍时陪在一旁,是为人父母的使命。」
  我没听到最后便踹开门冲了出去。
  跑到一半,我抱起硝子。这样比牵手奔跑还要快。
  我们离开码头,找到等待渡轮旅客的计程车搭了上去。
  「到挟间学园!麻烦开快一点!」
  我对着慢吞吞的司机大吼,同时拨打佐伯老师的手机。响了几声之后,还没听见她的应答我就大喊:
  「老师!你们那边的情况怎样!」
  『晶同学?……抱歉,请你快点回来。』
  声音当中充满焦躁,以佐伯老师来说十分罕见。
  「主人……」
  「不会有事的,硝子。」
  我总算挤出这么一句,一方面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再开快一点!」经我催促之后,计程车的速度终于比较像样,然而身旁流逝而过的景色看起来依然那么缓慢。
  焦急看向窗外的我晈着嘴唇,一心只希望自己能够赶上。
  过了七分钟,计程车终于抵达学校。
  结果——还是差了那么一步,没能赶上。


本帖最后由 桜の舞う青空 于 2011-7-16 02:49 编辑


  chapter4:以言对恋(Sister)


  舞鹤蜜将自己必须保护的对象守在身后,与敌人面对面。
  对手只有一个,而且这里前后左右上下部有平面,是对「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最有利的空间。
  照理来说,没有比这里更棒的舞台。
  但是蜜想到自己处于怎样的情况,忍不住啧了一声:
  「真是的……开什么玩笑。」
  最大的问题,就是完全猜不到对方会怎么出招。
  鸳野在亚。过去在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策画之下挑战城岛晶,吃了败仗的敌人。之后变成无限回廊的固定剂,原本还以为她就此消失。
  现在的她,人格和蜜所听说的完全不同。坦白说,她的脑袋根本完全坏了,没有人知道她可能做出什么事。
  「直川也好别保也好这个家伙也好……为什么我总是落到要对付疯子的下场。」
  抱怨归抱怨,但也不能因此逃跑。
  「哎呀,就当成是你的命运,看开一点吧。」在隔着鸳野的另外一边,殊子轻松地说道。
  「烦死了。」在回嘴的同时,蜜悄悄皱了一下眉头。她也很让人担心。
  殊子已经没有「闹钟」(忐忑不安)。无论是操纵心灵的力量,还是开放虚界涡之后连物理法则都能够随意操控的万能力量,如今都不复存在。
  尽管蜜觉得这个女人如此顽强应该没问题,但是难保没有万一。
  ——算了,想这些也没用。
  而且必须自残才能使用能力的自己也差不了多少。
  「好了……我们开始互相残杀吧,鸳野在亚?」
  「互相残杀?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威吓的书词对鸳野不管用。
  「因为我不会死。只有我会杀了你。」
  「……那就试试看啊!」出声大叫的蜜发动攻势。
  刚才割伤自己的手臂,大概还有十秒左右的解放时间。
  不过有十秒就够了。足以将对方碎尸万段。
  她将头发刺进墙壁、地板、天花板,跳跃至隔壁的平面,袭向鸳野的身体。
  「唉……白费工夫。」鸳野动了。
  她往旁边一跳,曲身躲过「破碎万花筒」的利刃。从刚才缓慢、似乎不在乎现场气氛的态度,实在难以想像她能做出这样的动作。
  她躺在地上,躲过蜜更进一步的攻击,然后看着蜜的眼睛笑了:
  「你的脚边空着喔。」
  没有算计、嘲笑的成分,看起来只是基于善意忠告的深沉笑容。
  「小蜜!」殊子大喊。但是蜜早已知道。
  鸳野的虚轴——大群鲜红色的蛇再次爬过来。
  「啧!」蜜转而注意它们,将那些除了自己之外连君子等人都想咬的蛇,全都像刚才一样砍杀殆尽。她的视线扫过四周,寻找有无遗漏,不一会儿……
  「蜜,上面!」殊子再次出声。
  这次是从天花板上掉下来。
  就在差点缠上蜜的颈部时,蜜将那些蛇全都切成两段。
  「啊、好厉害。全部解决了。」
  鸳野完全看不出生气的样子,甚至开始鼓掌。
  蜜不禁感到愤怒,虽然面目狰狞还是压抑自己的恶言恶语……对疯子说什么都没用。
  她反而带着牵制之意瞪着鸳野说道:
  「你只会派这些蛇过来吗?」刚才的攻防大概费时五秒。
  还有五秒钟,不过还是趁现在增加一些时间好了。
  「要是只有这一招,你迟早会无计可施。」厉声说完的她用藏在义肢里的刀刃,在右臂上又割了一刀。
  这次的伤口比刚才还深,让她感觉到一阵痛楚,但是这种程度的伤口不会留下疤痕。
  随着伤势加重,蜜感觉脑中流窜的电流变得更加强烈。
  ——这次差不多有二十秒。
  只要解开催眠暗示,就不需要这么麻烦的步骤,不过这是没办法的事。殊子的能力遭到剥夺,剩下的最后一次必须留着用在森町芹菜身上。虽然蜜没有直接问过本人,不过以殊子的个性应该会这么做。就算殊子说要用在蜜身上,她也只会要她不要顾虑这种无聊的事吧。
  「你这样割腕不会痛吗,舞鹤同学?」
  鸳野完全不管蜜在想什么,只是看着她自残,觉得很奇怪。
  「这是为了让你比我更痛。」
  话中充满讽刺,但是对方恐怕没有感觉。
  然而如此猜测的蜜,随即因为她的动作吓了一跳。
  「痛?」
  鸳野带着看似天真的表情开口:
  「你是说……像这样吗?」
  随即拿起美工刀——
  将刀刃靠着自己的手腕,用力以锯东西的动作来回移动。
  陷入肉中的银白色不锈钢染成红色,渗出的血沿着手臂流下。
  「呐,是不是像这样?」
  鸳野一边展示深可见肉,几乎会让见者皱眉的伤口,一边笑着说道:
  「你知道吗?我之前割腕时比这还要深。就是在和姬岛同学一起自杀的时候。当时比现在还要痛,血也流得更多,伤口甚至深到见骨。」
  那又怎么——蜜差点脱口而出。
  鸳野本人似乎觉得自己是在分享一件趣事。
  真让人不舒服。这个女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竟然刻意做出没有意义的自残举动,真叫人不敢领教。」
  蜜刻意以笑容压抑自己的不解,并且摆出架式。
  「不,这不是没有意义的举动……你看。」
  「……什么……!」她不由得瞪大双眼。
  血从鸳野的手臂滴落——逐渐变成红蛇,和刚才蜜解决的那些一样。液体的波纹逐渐立体化,外表浮出鳞片,头上也长出眼睛和牙齿。
  「这就是我的……『伊甸的恍惚』(manic eden)。」
  「异常的乐园?真是贴切。」
  「是吗?」
  刚诞生的蛇抬头威吓着蜜。
  仔细一看,教室外面还有几十条陆续集合过来。
  现在还不清楚蛇群的规模有多大,相当麻烦。
  「感觉数量有点少。怎么会这样?」
  「这样还叫少。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该不会是在来到这里以前就被人解决了吧?真可怜……好不容易才转生的。真可惜。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鸳野完全不管蜜说了什么,只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完全不成对话。
  「啧……」算了,现在得先想办法怎么度过这个难关。
  这时在蜜与鸳野对峙的另外一边,殊子悄悄地朝倒在地上的椅子伸手。
  ——对。
  她稍微感到放心。情况虽然恶劣,但是她们有两个人。
  殊子的确没有超自然的力量。但是即使没有那种力量,那个女人有多棘手、与之为敌有多可怕,她可是再清楚也不过。
  「来吧,鸳野在亚。我们再来一次吧。」
  「咦?要做什么?」尽管鸳野看起来真的听不懂,她还是看向蜜。
  蛇群同时前进——沿着墙壁、地板、以及天花板爬过来。
  「笨蛋果然学不乖啊!」
  蜜用「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迎击蛇群,同时向殊子使个眼色。
  鸳野只是茫然地看着蜜,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殊子在她身后。大概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告诉过她,殊子几乎已经失去虚轴了吧。
  就是这一点害了她。
  对她来说或许真的是不知不觉——走到她背后的殊子带着冷笑开口:
  「话说鸳野在亚小姐,你是不是忘记我喵——?」
  「咦?」
  「这样子实在有欠俐落……不过也没办法。」
  殊子双手举起椅子,用椅背用力砸向鸳野的头部。
  下手丝毫不留情面。
  力道异常强劲。即使失去虚轴,她依然是固定剂。
  随着一声含糊的尖叫,鸳野飞到几公尺外的地方。
  攻击还没结束。
  殊子对着躺在地上的鸳野继续追击。
  她再次对准头部,用椅子从侧边一挥。
  鸳野以翻滚躲开,所以她再次攻击。
  这次她踢翻桌子,阻止鸳野起身,朝着头部又是一记。
  没有击中的声音。殊子手上的椅子挥到一半就弹了回来,像是打在一颗橡皮球上。因为鸳野终于忍不住以不定量子的反斥力场抵挡。
  蜜一条不留地砍杀蛇群,同时看着两人。殊子不停用力挥舞椅子,鸳野则是在地上连连打滚闪躲攻击。老实说,这样实在看不出来哪边才是疯子。两人打得既难看又不像样,但也因此显得恐怖。因为要像这样毫不留情地拿着椅子使劲砸在一个人身上,不是正常人办得到的事。
  冷酷到无以伦比,又野蛮到能以原始的方式杀人。像这样满不在乎地具有这两项特质,而且能够面无表情地实际行动的人,蜜只认识殊子而已。
  「怎么啦?你想被我这个……没有任何力量的女人杀掉吗?」
  殊子与其说是挑衅,更像只是点出事实。
  「呜哇、啊、啊、啊!」在头部——完全只有头部遭受攻击的状况之下,鸳野仍然顺利闪躲。
  不过这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在这样的状况下,她连蛇也无法操控。
  虽然不太情愿,不过蜜还是决定帮她一把。
  「上吧……『破碎万花筒』(eternal idle)!」
  几百根头发结成一束,刺进附近的墙壁。
  跳跃二次元的黑绳缠住在地上打滚的鸳野,固定住她的脚,让她无法行动。如果让她流血生出蛇来又得耗费一番工夫,所以蜜没有割伤她,只有加以束缚。
  「好助攻,小蜜。」
  「……哼。」
  ——拿起椅子对别人的脑袋一阵乱殴的人没资格说这种话吧?
  殊子默默举起椅子,对准无法行动的鸳野。
  结束了。
  倒在地上的桌子后面,传来椅子碎裂的声音。
  ——杀掉她了。
  蜜原本还这么想,但是随即察觉事有蹊跷。
  传来椅子碎裂的声音太不自然了吧?照理来说……应该会传出头部被打烂的声音才对。像是在呼应她感觉到的不对劲,殊子也啧了一声,往后面远远跳开。
  在她跳开的同时,躺在地上的鸳野手拿美工刀挥过,划开殊子原本所在之处的空气。
  「……什么?」讶异出声的蜜看见鸳野站了起来。
  蜜明明绑住她的脚——「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已经被她扯断。
  「唉——」
  鸳野非常遗憾地叹气:
  「人家本来不想用的。」
  蜜一句「什么意思」还没问出声,殊子便低声说出答案:
  「……『悲情玩具』(ragdoll)……」
  「没错,殊子学姊。这是『悲情玩具』(ragdoll)的劣化世界。」
  头部遭到重击,刚才还在地上连滚带爬了这么久,鸳野的脚步依然沉稳。笑容可掬地说完之后,她微微嘟起嘴巴。
  破坏了椅子、扯断了「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的能力,其实是……
  「……上野恭一的?」
  「嗯,对啊。」
  鸳野加以肯定蜜:
  「可是我很讨厌这个。因为这是把所有东西都变成假货的能力。货真价实的我拥有这种力量太奇怪了吧?我才不需要假货。」
  早该想到的。她好歹是无限回(eternal idle)廊派来的。而且还是一个人过来学校。既然如此,怎么可能只带着「伊甸的恍惚」(manic eden)一个虚轴。
  简直就是亡灵。蜜心想。过去的敌人带着过去的敌对虚轴站在这里。简直恶劣至极。
  「……看来你没那么好对付。」
  不过口出恶言也没用。
  再怎么棘手也得设法杀掉这个家伙,否则不只是学校,连这个城市都会有危险。
  在她们互相对峙时,蛇群再次从教室门口涌入,而且数量还在增加,几乎让人以为有无限之多。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真是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还真是丢了一颗很难处理的炸弹给我们。」
  蜜紧闭双唇,感受加诸在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重。

  ++

  另一方面,在鸳野在亚的背后,殊子带着轻微的紧张不停思考。
  来的偏偏是这种难缠的对手。
  如果是直川浩辅那种普通的俗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挑衅;如果是上野恭一那种不成熟的策士,可以依靠优于他的策略加以玩弄。即使是像津久见奏那么难应付的人,也可以判读他的思绪。就连过去阻挡殊子的那个鸳野在亚,也能够利用内心弱点制造破绽。然而目前在这里的,并不是其中任何一种人。
  是个疯子。
  挑衅她相应不理,策略对她没有意义,崩溃的心无所谓强弱。
  想要合理地判读不合理的思绪,更是不可能的事。
  她之所以没有立刻使用「悲情玩具」(ragdoll)的劣化世界,恐怕不是舍不得用,而是真的不想用。照这样看来,她完全不管输赢或是应对进退。她心里想的只有杀掉眼前的对手。
  她说不定还偷偷带着其他虚轴。依她的状况,搞不好等一下还会以「忘记有这个了」之类的愚蠢理由,突然使出什么奇怪的招式。
  ——好啦,这下子该怎么办?
  需要担心的事还有很多。首先是蜜。
  面对这种讲不听、说什么都相应不理的对手,难保她不会气急攻心。这样一来我方的情势可能一下子变得不利——不过这点殊子能够直接控制,没有必要那么担心。
  更令她担心的是里绪和妮雅。她请她们去收拾在校内增殖的蛇,保护仍然平安的学生。但是不论妮雅,里绪现在光是要让晶带小町过去就已经持续使用她的能力,而且最近这半个月她几乎每天都在四处奔波,说不定在晶他们还没打完以前,里绪就会先耗尽体力。
  总而言之,她必须尽快设法找出打破僵局的方法。
  首先是「伊甸的恍惚」(manic eden)。
  在查觉到异状抵达这里之前,殊子已经看透某些关于那些红蛇的性质。那些蛇不仅会从鸳野在亚的血中诞生,也会由尸体变化而生,同时带有毒性。被蛇咬到的人最后会死亡,变成新的蛇重获新生。
  简直就像是僵尸,或是吸血鬼之类的倍数成长。
  电影小说里面遇到这种状况都是怎么做呢?
  最好的做法应该是不管小喽罗直接干掉老大,记得好像是这样……不对,现在不就在这么做了吗?没意义。
  如果那些蛇有什么特定的性质或是弱点,比方说无法渡过水流或是怕火之类的,那该有多好——可是大概没有吧。
  这时,殊子突然灵机一动。
  她想到的方法或许很蠢,不过对方可是精神崩溃的人。这个方法对于正常人或许不管用,但是她搞不好三两下就会中计。
  「呐,鸳野同学。」值得一试。
  殊子开口的语气,简直像要找她闲聊。
  「嗯?有什么事吗,殊子学姊?」在亚毫无防备地转过头,称呼殊子的方式有如姬在叫她,让她感受到些许的厌恶,但还是陪着笑脸:
  「你的……『伊甸的恍惚』(manic eden)对吧?好厉害喔。鸳野同学说什么它们都会听吗?」
  「对啊,没错。」
  在亚像是因为殊子的夸奖感到开心——不,她大概是真的打从心底感到开心——露出开朗的笑容,以爱怜的眼神看了脚边的蛇一眼。
  「转生之后,这些孩子们也都是真货。是货真价实的齿轮。所以它们会确实完成自己的使命。它们都会服从我的命令。」
  「……真的?」
  「喔,你怀疑我吗?」在亚鼓起脸颊。
  好像很成功。她上钩了。那么……
  「不然鸳野同学……你叫那些蛇聚集在一起让我瞧瞧吧。我想想……叫它们聚集在讲台附近怎么样?」殊子的语气极为和缓,而又带着点戏谑,指着蜜等人所在之处的反方向,也就是教室的前方。
  「可以啊。」
  在亚笑了,开始进行依照正常的思维会认为可能造成严重后果的行为。
  「乖,过去!」
  她将拿在右手的美工刀当成指挥棒,朝着讲台一挥。
  蛇群呼应在亚的命令,一起改变方向。它们不再包围蜜等人,朝在亚指示的方向爬去——顺和到令人傻眼。
  「……不会吧。」蜜一脸茫然地念念有词。
  但是随即变成强势的笑容。
  为了对蛇群下达指示,在亚现在背对着蜜。
  蛇群也是一样。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
  蜜摆出架式,几束头发开始窜动,有如抬头的黑蛇。
  「……去死!」
  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的尖端刺进地板,以平面为媒介进行跳跃,从在亚的脚边出现,然后有如一条长鞭划过空气。
  由下而上,有如切割奶油一般轻而易举,将在亚的身体一分为二。
  对手根本没时间叫出声音。
  甚至连发生什么事都没有察觉。
  上下半身沿着斜向切面彼此摩擦。
  ——分成两半的身体跌落在地,惨不忍睹。
  「……成功。」殊子见状咧嘴一笑。
  「说什么成功……你那是什么无力的策略。」
  杀死敌人的蜜赏她一个白眼,耸肩说道:
  「算了。的确很像你会做的事。」
  「你这是在称赞我,还是在骂我?」
  「姑且算是称赞吧。至少城岛晶就想不到这种策略。也只有你这种一天到晚调戏人、捉弄人的人,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哈哈,我怎么听都像是骂。」
  「吵死了……我可是难得佩服你。」
  「喔——那还真是难得。」
  殊子稍微高兴一点。与其说是难得,其实这根本是第一次吧。
  「既然这么难得,顺便亲一下,姊姊会更高兴喵——」
  「……谁要亲你,白痴!」
  话虽如此,殊子就是有这种坏习惯,得意忘形就会多嘴,反而惹人生气。不过这也没办法。
  既然叫习惯就是下意识会这么做。
  「话说回来……真不愧是疯子的虚轴。主人死了依然在执行她的命令。」
  蜜一面说,一面看着教室的地板。
  只见蛇群还在缓缓朝着讲台前进。
  「真的耶。」苦笑的殊子心中浮现一丝怜悯——
  「……不对。」
  随即察觉自己的怜悯有多么愚蠢。
  「……说什么『真的耶』。」
  「怎么了?」双手抱胸的蜜一脸讶异地看着殊子。
  然而她也一样,表情立刻为之僵住。看来她也理解了。
  「什么……」一脸茫然的她吓到说不出话。
  蛇群还在前进?
  不可能。不会有这种事。
  因为鸳野在亚的身体已经被砍成两半。
  既然如此,蛇群该有的行动不应该是前进。
  而是因为丧失固定剂,断绝与这个世界的连结而消失才对——
  「呜……嗯……」
  从鸳野在亚刚才倒下的地方,传来一个声音。
  「……!」殊子和蜜以僵硬的动作转过视线。
  好像有东西在动。
  听见有东西在动。
  接着。
  剐才一分为二,应该已死的在亚。
  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缓缓站了起来。
  「骗人!」蜜忍不住大叫。
  殊子也是这么认为。她的确亲眼看见在亚被斜切成两半。
  然而她的身体却不是那么回事。
  有如一场恶梦。只有她的制服显示蜜剐才的攻击是曾经有过的现实。整齐的切口以下连同内衣一起脱落,露出单边胸部。
  「讨厌。」在亚害羞地遮住裸露的胸部。
  她的动作让人看不出来她剐才死了,更表明现在的状况有多么异常。
  「那……这下子该怎么办。」
  她自言自语,环顾四周。
  「啊。」然后蹲在地上捡起一样东西。
  那是一件毛线外套。大概是哪个死后变成蛇的人的遗物吧。在亚穿起那件滴着血的湿透衣物,嘴里直称幸运,同时点了点头。
  殊子见状,直接联想到因为今天有点冷,所以才会有人穿毛线外套过来。似乎是打算想些与这个莫名其妙的状况无关的事来逃避现实。
  「怎么会?」听见蜜恐惧的声音,在亚转头面对她:
  「真是的,你很过分耶,舞鹤同学。竟然动手杀死我。」
  「怎么会这样?」
  「我们就快要是同班同学罗?对我好一点嘛。」
  「怎么会这样,你……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我是真货。」
  在亚天真地笑道:
  「可是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用。因为这也是冒牌货。」
  虚轴吗?到底是什么——
  「他说这是『unknown』(摇摇晃晃)的劣化世界。」
  在亚说得很愉快,不过似乎还是有点不太甘愿。
  「原本的『unknown』(摇摇晃晃)没有让人复活的力量,但是这个有。应该说……他是说什么来着……『可以颠覆命运一次』的样子?还说这个只有在死掉时才会出现,颠覆命运之后就会消失。所以说果
  然是个不完整的冒牌货。」
  「哈……!」殊子不禁失笑。
  开什么玩笑。
  她不是没想过会有其他虚轴的可能性,尽管如此,她根本没有想过杀了之后还会复活。
  无限回廊到底将多少虚轴、多少缺陷,给了这个可怜的女孩?
  之前那个事件也是,把里绪的劣化世界、毒雾、操纵人的力量等等,全都像黏土一样在一个人身上连接好几个世界。
  「太乱来了。」
  蜜低声说道。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不,或许是因为恐惧。
  「不过……只要再杀一次就可以了。」
  「说着也是。再杀一次……」
  她刚才说过,颠覆命运就会消失。既然如此,就不会有第二次。
  「不对。」然而在亚却用一句话粉碎殊子等人的希望。
  她摇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的确只要用过一次就会消失……可是没关系。因为我有很多。无限回廊从。『unknown』(摇摇晃晃)衍生出很多这个,而且大部分都给了我,跟我说在紧要关头可以使用。虽然我不想要这种冒牌货,不过反正是用过就丢的东西,所以算了。反正冒牌货用过就丢刚刚好。」
  「什么……」
  殊子简直难以置信。
  「很多是……几个?」
  「我想想,好像是十一个?咦,还是制造出来的数量?我忘了。」
  尽管是劣化世界、尽管是用过一次就会消失的弱小世界,依然还是虚轴。竟然有十一个?
  「原来如此,难怪会发疯。」
  蜜早已不再游刃有余。
  「再加上『伊甸的恍惚』(manic eden)还有上野的劣化世界……就是十三?带着为数如此众多的世界,又怎么可能保持正常。连她还站在这里说话都值得惊讶了。」
  说不定刚才用椅子殴打她时,就已经死过一次了。那一下殊子可是使尽全力。仔细一想,她还能够活蹦乱跳反而奇怪。
  殊子开口说声:
  「……这下麻烦了。」
  毫无疑问的,她是目前为止遇过最糟糕的对手。不但找不到有效打倒她的办法,而且手段还这么犯规。唯一想得到的方法就只有稳扎稳打慢慢杀死她。
  如果是里绪可以依靠力量硬上;如果是妮雅可以完全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其无力化:如果是硝子和晶可以确实针对「伊甸的恍惚」(manic eden)这个对象加以消灭。
  但是前面两人光是处理整个学校还有协助晶的作战就已经忙不过来,没有余力伸出援手,后者现在更不在这里。在这里的——只有两个拥有普通力量的人。
  「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只顾着说些丧气话。」
  她有责任在身。
  那个城岛晶对她说:拜托你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就得完成自己的工作。更何况是殊子让他这么说的。
  「我们可是责任重大啊。小蜜,总之先稳扎稳打地上再说吧。」
  「不用你说我也打算那么做。」
  蜜摆出架式,这次用藏在义肢里的短刀朝右大腿狠狠刺下。
  她大概是避开比较粗的血管,所以没有喷血。但是痛楚仍然让蜜皱起脸来。
  她已经表现她的意志。当然不能白费。
  「那么鸳野……没办法,只好再请你死个十次或是九次了。」
  「啊哈哈,我才不要。」


  


  那个毫不在乎殊子与蜜的杀气的笑容,成为她们的暗号。
  殊子抓起身边的椅子朝在亚冲去。
  「首先是……」对方不觉得自己在战斗,是她们唯一的优势。
  「第一次!」在亚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飞起来。
  「……是第二次!」蜜也立即做出反应。
  她发动「破碎万花筒」对准毫无防备地倒下的在亚,砍下她的头。
  身体应声倒下,头颅也随之落地。
  但是她们的追击依然不见松懈。
  在亚的头滚到躺在地上的身体附近。两个断面彼此接合,伤口也跟着融合、消失——就此复活。殊子等到她复活的那一刻,又是一记。
  「……第三次了。」她将椅子朝下一挥,用椅脚从眼睛刺进去,对着脑袋一阵翻搅。
  然后往后一跳,看了蜜一眼:
  「小蜜,上面!」
  「知道!」几条蛇接连落下。
  蜜以钢丝确实斩杀每一条蛇,间不容发地对殊子大喊:
  「活过来了!」
  「知道。」殊子再次攻击起身的在亚。这次是徒手。
  跳起来的她随着落下的重力以掌底攻击头部,将脑袋撞向地面,顺势以膝盖压迫咽喉。
  「四。」
  殊子起身说道:
  「啊、小蜜……你刚才有没有看到我的内裤?」
  「这种时候不要说那些无聊的事笨蛋!」
  她开玩笑的同时向后退了几步,重整态势。
  最棘手的就是无法连续杀死在亚。必须等她再生才行。
  「呜……嗯……」她开始蠢蠢欲动了。
  她们不打算给她起身的时间。
  「第五次!」这次轮到蜜。
  「破碎万花筒」从地板出现,像刚才一样缠住她的脖子。
  「……很痛耶。」但是在亚没让她们杀得那么轻松。
  「啧!」蜜啐了一口。
  大概是将缠在脖子上的头发劣化了。在亚缓缓起身:
  「真是的,我到底死了几次啦?」
  但是殊子没有理由陪她闲聊。
  在亚会使用「悲情玩具」(ragdoll)的劣化世界在她的预料之内。
  她拿起椅子,奋力朝在亚丢过去。
  「没用的,殊子学姊。」在亚微笑伸手接住椅子加以劣化,椅子因为冲击而粉碎。
  殊子也同时随着椅子的轨道冲上前去。
  只要趁虚而入,她也来不及使用能力。
  「……这次真的是第五次了。」计数的语气极为冷静。
  殊子在膝盖上产生不定量子反斥力场,以力场与墙壁夹扁她的头。
  在亚再次滑落在地,拖出一条血迹。
  往后一跳,摆出架式等待下一次再生,气息有些紊乱的殊子心想:
  ——解决得掉吧?
  在亚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虚轴,但是只要她不用,或许就还有办法解决。「悲情玩具」(ragdoll)的劣化世界虽然麻烦,还是有办法应付。
  十或九减掉五。最多剩下五条命。
  以目前的速度来看要十分钟……不,再五分钟就可以完全消灭她。虽然做法稍嫌不太俐落,但是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
  「小蜜,准备下一波攻势。」
  「好,我知道。」一面注视在亚,殊子轻轻瞄了蜜一眼。
  也因为这个关系,殊子的心跳瞬间加快:
  「小蜜……后面!」
  「……咦?」惊讶的蜜转过头去。
  一条不知道从哪边窜进来的红蛇,闯入「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的包围网——
  那一条蛇抬头露出毒牙。
  身体一动,扑向昏厥在地上的直川君子。
  「……!」蜜脸色大变,命令几根头发朝红蛇延伸过去。
  但是。
  神速的利发切断蛇头,与毒牙刺进君子身上两件事同时发生。
  「啊、太好了!」
  复活的在亚说出令人不悦的话。
  「小君要转生了!」
  蜜看着倒在地上的君子和自己杀掉的蛇,一脸愕然。
  糟了——殊子心想。
  「小蜜……冷静一点。」
  君子的身体不知道可以撑到什么时候。说不定撑不到在亚彻底死去就会没命。不过——只要在亚一死,修正力应该会抹去在亚曾经存在的事实。她所杀掉的那些人「死亡的事实」也会遭到抹去。如果只有一两个人或许还得赌一下,但是她杀了这么多人,世界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若是现在失去冷静、太过急躁,后果反而不堪设想。
  所以殊子以沉稳的语音,对面无表情的蜜喊话:
  「冷静一点。没事的。小君不会死。」
  「……鸳野……」蜜从喉咙发出声音。
  她复杂的声音里夹杂愤怒、焦急、自我嫌恶等激动情绪。
  「小蜜……蜜!」
  殊子对她大吼。然而——
  「鸳野、在亚啊啊啊啊啊!」
  她的面无表情化为激情,激情破坏计划。
  挂念朋友的心情,让她看不清除此之外的一切。
  蜜有所行动。
  彷佛忘了「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的习性向前冲去。
  「呵呵。」
  露出笑容的在亚拿起美工刀,摆出架式。
  脚边有血变成的蛇。
  是从刚才殊子让她流的血里诞生的蛇——
  「……可恶!」没时间考虑了。
  殊子的脚自然而然动了起来。
  ——赶得上吗?
  她瞬间计算出绝望的数字,显示她可能赶不上,但是随即将之抛在脑后。
  蜜直线冲向在亚。似乎是为了迎击蜜,几条蛇朝蜜扑去。蜜反射性地用「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斩断那些蛇,然而不是全部。
  她有所遗漏。她没发现。
  她的脚边有条从死角扑出来的蛇,就这么咬上她的阿基里斯腱。
  「……?」
  蜜的双脚一软,冲剌的动作失去力量。
  她滚了一圈,在亚对着她举起美工刀。
  「舞鹤同学也转生吧。」
  蜜仰望在亚不带恶意的笑容,表情因悔恨而扭曲。
  但也因为在亚说出这句无聊的台词,给了殊子多余的时间。
  她不禁心想:真是幸运。
  美工刀挥下。
  殊子感谢偶然,在千钧一发之际——赶上了。

  ++

  柿原里绪也在差不多的时间耗尽体力。
  里绪和佐伯妮雅两个人在学校里解决四处徘徊的红蛇。红蛇数量异常地多,而且源源不绝拥出。里绪立刻明白,对方是和「有识分体」性质相同的虚轴。只有一个决定性的不同,就是对方是以别人的生命作为媒介繁殖。
  不能让它们增加下去——里绪如此判断。
  殊子正在和这个虚轴的固定剂战斗。蜜也为了保护朋友而无法行动。所以里绪认为自己应该好好加油,帮殊子和蜜的忙。
  一开始是很顺利。
  比起小町,蛇要弱上许多。虽然那些蛇具有能让咬到的对象动弹不得的性质,但是只要注意这一点,不到一秒就能杀死一条。追根究柢——蛇原本就是猫的猎物,怎么可能赢得过猫。
  妮雅也和里绪一起行动。
  妮雅的工作是救援还活着的倒地学生。用「unknown」(摇摇晃晃)让他们恢复,如果超过时间限制依然会倒下,但是如果只要阻止蛇的数量增加,这样就够了。她们不断前进,接连驱逐蛇群。她们以为
  学校恢复平静只是早晚的事。
  但是她们立刻察觉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
  有几个原因。
  首先,蛇只增生比她们的预期快上许多。再加上学校占地广大,要全面顾及势必要让小町分裂成很多只。
  最重要的是里绪无法识别虚轴以外的个体。
  所以里绪不明白。
  全校超过九百名学生,这个数字的份量有多少。
  讨厌代名词的里绪,只能将其他个体加以统计,以数字来衡量。除了里绪能够辨识的单一个体,除此之外就是「其他的多数人」。那些数字只是概念,里绪没有办法体会到实际数量。
  而且里绪从几天前开始,就一直和晶一起搜索敷户良司。晚上更是勉强陪晶练习——也就是
  进行在不定量子回路上附加「有识分体分离病」特性的实验。再加上今天为了让晶与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一战,里绪还一路派出小町直到挟间港。
  先前逐渐累积的疲劳,终于在里绪为了对付蛇而将小町分裂到整个学校时,一口气爆发出来。
  没有人知道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是否预料到这一切。或许他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将这件事算进去也说不定。但是里绪的倒下来得要比预期之中早上许多。
  在小町咬死一百二十六条蛇之后,终于到达极限。
  里绪在三楼的走廊失去意识,倒在佐伯妮雅怀中。
  剩下一个人的佐伯妮雅也无计可施。
  事已至今,她应该不管学生,直接去找殊子才对。
  只要她到现场——就可以用「命运调节用多次元干涉体」(paradoxical paradox)毁掉固定剂本人,之后殊子和蜜就能加以处置。
  但是她不能丢下里绪一个人。
  与蛇为敌的小町消失之后,重振威风的蛇群对着妮雅和里绪龇牙咧嘴,步步逼近。妮雅没有直接伤害对象的能力,最多只能同时对付一、两条蛇,而且还必须一面保护里绪一面战斗。
  情况对于力量不强的妮雅非常不利。
  所以在里绪倒下不到两分钟。
  妮雅也遭蛇咬伤脚踝,倒在地上。
  她靠着「unknown」(摇摇晃晃)解毒之后起身,踩扁咬伤她的蛇,但是实在太过无力。
  等待她的结果还是一样。
  尽管如此,她还是一面延迟毒液从伤口蔓延的时间,一面赶路。
  由于蛇群并未锁定妮雅集中攻击,她勉强能够继续前进。但是这不算幸运,也称不上不幸。
  因为最后妮雅还是没赶上。
  她没有倒下。
  只是也没有赶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认为人力配置有问题。
  没有比殊子的指示更确实的方法了。先不论结果如何,所有人都相信这一点。她代替晶——
  不,甚至比晶更为胜任。
  所以她们能做的。
  只有不停责怪自己,为什么没办法做得更好。

  ++

  远见殊子遭虚轴附身,是在距今一年八个月以前,她十六岁那年的冬天。
  也就是说她的缺陷没有产生地那么久,而是在她十八年的人生当中最近的事。然而不知为何,每当殊子想到缺陷的事,她总是有种,自己好像一直——打从出生到现在——都是这样的感觉。
  她很清楚理由,但是一直不想去思考。
  简单来说,就是她看非日常比较顺眼,如此而已。
  过去的殊子总是看什么都不顺眼。
  感情不是很好的双亲。不常回家的爸爸。其实既不满又寂寞,不敢抱怨只能一直忍耐,不知世事的妈妈。她的家境富裕,不只是想要的东西,连她不想要的东西,大人都会买给她。她的幼年时代充满物质,但也只有物质。其实她真正想要的是一个感情融洽、非常普通的温暖家庭,但是没有人能够给她。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只是小孩子在耍任性。
  这种状况到处都有,平凡到自己也想笑。
  可是殊子还是很讨厌。讨厌教学参观、运动会,甚至连开学典礼和毕业典礼都没有参加的爸爸,讨厌她抱怨爸爸时一定会面有难色地说声「爸爸是为了我们在工作」的妈妈,也讨厌看见她的高级皮包和小东西就会妒嫉地说出「真好,殊子家真有钱」的同学,更讨厌自以为是地拿些无聊的话教训她的老师。
  她总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应该灭亡。
  直到有一天她的双亲离异,她因为经济上的理由和爸爸一起生活。正当她看开了,想说也好,一个人的时间变多更显轻松自在,爸爸妈妈却说要各自再婚。对此她感觉到强烈的愤怒,同时也发现自己还是很喜欢双亲,这样的想法让她焦躁难耐:心里有种无法抒发的郁闷。
  无聊而自私的叛逆期想法。
  同样也是很常见、平凡的事,简直有如漫画的剧情。
  这样的她之所以产生变化,是因为偶然,还是必然呢?
  大概是偶然吧。网好在这个虚轴聚集的城市出生长大。
  总之在她厌恶一切的一年八个月前,即将迎接新的一年的冬天——
  殊子有了缺陷。
  占据了她的缺陷、进入她体内的世界,非常的辽阔深远而且万能。
  所以在殊子得到那个世界的瞬间,她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她对这个世界失去兴趣。感觉自己、家人、周遭的一切,都是毫无价值、不需要执着的东西。
  这反而让殊子变得开朗起来。
  面对活在这个与自己无关的世界的那些人,就陪他们玩玩吧。
  她开始与爸爸、妈妈,还有他们再婚的对象亲近。因为无论是爱是恨,到头来他们都是不同的生物。憎恨那种她挪动手指就会消失的生物太无聊了。她觉得执着于他们没有意义。
  对于同学、老师也一样。她没有刻意引发问题,而且她觉得为了这种无聊的目的使用能力,对自己的能力太过失礼。
  之所以和同性交往,理由也在于此。得到了操纵人心的能力,让她对于和人交往,或是两情相悦之类的事情,完全失去兴趣。所以她才想挑战更难达成的同性交往。这样的想法,和她小时候在高级的东西包围下,觉得那些东西无所谓的想法没有太大的差别。殊子自己也知道。但是她已经对自己的情感都失去执着。
  遇见城岛晶和硝子、柿原里绪、佐伯妮雅之后,她觉得自己稍微有了改变。
  等同于自己、甚至大于自己的「能力」。
  见识到那些能力,让她察觉远见殊子这个人绝非万能。
  不过她在本质方面并没有改变。
  到头来,他们也和殊子一样,是超越世界藩篱的人,无论如何都是异物。所以她莫名地肯定,即使在彼此残杀时有谁死了,她也不会因此真心感到悲伤。
  变成虚轴之后,殊子得到君子这个幸福家庭的象征,以及姬这个可爱的恋人,但是要让她对于世界的兴趣与执着完全复原,这样还不够。和她们在一起很好玩、很快乐,这种感觉也是殊子过去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可是她内心的某个角落还是觉得「自己和她们不同」而有所隔阂。
  但是。
  在这样的状态下,不知为何——只有在她产生缺陷之前不久遇见的一名少女,总是能够刺激殊子几乎已经消失的执着心,让她无法自拔。
  因为她是最后一个见到的「看不顺眼的家伙」?
  还是她感觉到了某种命运的关联?
  她是个性有如人偶的乖巧少女。某一天,少女遇见世界的残骸,受到感染、受到侵蚀,因而产生缺陷,转变为聚敌意与杀意于一身的人。
  契机似乎是网际网路。漂流在网际网路上的世界残骸,无缘无故地就此闯入。听到这样的经过,殊子吓了一跳。
  因为那和自己受到感染的途径完全一样。
  她对世界万物所感受到的焦躁不悦,简直就像过去的殊子。
  同时连得到世界的契机,也和自己那么的类似——
  如果当时找上自己的世界残骸是「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而不是「闹钟」(忐忑不安);相反的如果她得到的是「闹钟」(忐忑不安)而不是「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
  自己和她的关系,会不会因而颠倒呢?
  殊子也知道对于已经发生的事讨论「如果」,至少对实轴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但是她就是无法不去思考。
  她的思绪就是忍不住飘到发生在那名女孩和自己身上的些许偶然。
  坦率表现自己的情绪、勇于面对这个世界,那名女孩对她来说十分耀眼。她觉得自己好像看见那个已经消失的过往自己。一方面彷佛是自我嫌恶,她觉得那名女孩是个无聊的小鬼:另一方面又有种憧憬,希望那名女孩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过着幸福的日子。
  所以曾几何时。
  舞鹤蜜对于远见殊子而言,已经不再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而是更宝贵、更重要的人。
  「……殊子!你这个白痴!」
  听见重要的人发出可爱的声音,让殊子回过神来。
  咦,发生什么事了?她的脑袋开始运转。
  她立刻明白了。因为她的胸口一阵火热,同时呼吸也很困难。
  而且还有一件平常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最讨厌她的妹妹,几乎整个人趴在躺在地上的她身上,脸也贴了过来。平常自己光是碰她一下她就会大呼小叫,太奇怪了。
  趁这个机会亲她一下好了。
  可是奇怪。身体使不上力。
  「你振作一点!」蜜在她耳边大叫。不用叫这么大声也听得见。不过心想算了,反正我很喜欢她的怒吼声。
  脸颊有种温热、潮湿的触感。
  还有种刺激嗅觉、有如铁锈的腥味。她立刻发现到那是蜜的手,手上沾满自己的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好不容易开口,但却是断断续续。总是游刃有余的殊子姊姊怎么可以如此失态。
  可是,太好了。
  赶上了。
  因为在亚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她才能够挡在两人之间。
  「话说回来、她刺得、真用力、啊。」
  埋进胸口的美工刀刀刃,刺入身体深处。
  尽管是专业的大型刀具,也只不过是一片薄薄的不锈钢——大概是折断之后又推出刀刃,然后使尽全力刺进来吧。
  内心想着:固定剂的腕力真强——彷佛事不关己。
  「不要说话啦!」
  「就算、你、这么说……喵——」
  硬加上去的语尾显得多余。
  她仔细一看,脸色苍白的蜜低头看着她。
  「还不是你害的。」
  「谁害你了!说这什么话……!」
  蜜的眼神强烈得像是要射穿她,又像是在对她谢罪,让她无言发笑。
  这么说来,谢和射写起来真像。所以谢就是用言辞射击的意思吗?她还想着如此无聊的事。
  不过蜜的谢罪对她来说,也像是被箭射穿一样痛苦。
  ——你不可以,向我谢罪。
  「你到底在干什么!哪有人因为这种无聊的小伤倒下来的!」
  「说得、也是。」
  硬是捅进来的刀刃,在途中断成几截,在殊子的胸口造成数个伤口。
  呼吸困难。
  大概是伤到肺了。
  她不知道。虽然她不知道——
  不过这大概是致命伤。
  「对了——」
  「怎么样!」
  「刚才的事、我很抱歉。」
  她说不要管君子,叫蜜冷静下来。
  她说反正君子会活过来,叫蜜忘掉她的死,集中精神在敌人身上。
  她说了——非常冷酷的话。
  她明明不希望蜜有这种想法。
  她不希望蜜变得和自己一样,在隔阂之后嘲笑世间的一切。
  希望蜜能够动不动就发火、能够冲动、能够易怒、能够失去冷静向前冲。
  能够毫不退缩地——做这些现在的殊子绝对办不到的事。
  「呐、小蜜。」
  呼吸紊乱的殊子叫了妹妹的绰号。
  这是殊子原创的叫法。连以前的君子都没有这么叫过她。殊子第一次这么叫她时,她还很生气,然而曾几何时,她也会回话了。
  殊子还记得这件事,让她莫名感到高兴。
  鸳野在亚怎么没攻过来呢?她有点不安。
  她在干什么?这明明是个大好机会。不过发疯的人做事总是那么不合理。所以把这个当作最后的幸运好了。
  「怎么样!我不是叫你……」
  听着蜜大呼小叫,看着她的脸,殊子使尽浑身的力气。
  她咧嘴一笑,将手放在蜜的后脑勺顺势施压。
  「……不要说话吗——」
  用自己的唇叠上她的唇。
  「……?你——」分开之后的蜜一脸惊讶,双眼圆睁。
  「亲一下。」
  「你!胡闹什么……!我又没欠你……」
  「有喔。」
  ……等一下就会有了。
  殊子闭上眼睛。
  然后深入自己的内面。
  前往内心深处。
  找到留在缺陷之处的空白里,仅存的残滓。
  ——远见殊子身为「闹钟」能够使用的最后一次精神操作。
  相处了一年八个月的小小世界。
  她不顾它正在消失,将最后的碎片拖出来。
  状似怀表的世界。
  如同过去曾一度对她产生作用时一样。
  在蜜的头上发出小小的声音。
  「砰!」的一声爆炸。
  「你……」
  「这样就、互不相欠了。」
  解开这个束缚,她就可以无所畏惧。
  现在已经和那个时候不一样。


  


  她有办法抑制自己的世界,甚至能够操控自如。
  最重要的是,其实她——
  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乖巧的女孩。
  即使没有我也没问题。
  不对,应该说没有我会更好。或许她偶尔会失控,但是有里绪和佐伯老师、还有晶和硝子会制止她。
  所以没问题的。
  「……小蜜。」
  殊子开口了:
  「要跟小君、好好相处喔。」
  内心思考还有什么要说的。
  帮我跟晶道歉。结果我还是没办法把力量用在森町身上。
  帮我转告硝子,要幸福喔。你的人生才刚开始。未来要更加幸福。
  帮我跟里绪说声不要哭。没事的。我不在了你还有大家。
  帮我谢谢佐伯老师,感谢她的关照。虽然你是个怪人,对我来说却是个可靠的老师。
  小君,我得丢下你一个人了,不过我们家的爸爸和继母都是好人。
  姬,抱歉。我什么都没为你做。原本还想看到你交个很棒的男朋友。
  然后是蜜。
  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我最喜欢的就是你。
  比起任何人、比起任何东西。
  能够有你这个妹妹,我真的很高兴。很开心。
  呃、还有——
  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想说的事太多了。
  最后有很多话想说。
  ——喔喔,原来。
  有那么多想说的话,是因为这个理由。
  我总算察觉到了。
  什么嘛。
  原来我这么喜欢这个世界。

  ++

  「……骗人。」
  尽管身体因为中毒而无法随心所欲行动,依然紧紧抱着殊子的蜜为之茫然。
  她不懂这代表什么。
  她无法理解。不想理解。
  「骗人。」只是重复这句话。
  她的话语消失在寂静之中。
  思,骗你的。你上当了?她原本预期会有类似的回应。
  但是她的期望并未实现。
  她怀里的那个人一动也不动。
  她不是一动也不动,而是无法再动。当她的内心深处浮现这样的想法时,自己立刻加以否定。
  我在胡思乱想什么。这怎么可能。这个难缠的女人才不会这样。
  这点小伤,怎么可能让殊子(——我不要想到那个字)。
  因为我之前少了一只手、侧腹挖开一个大洞、削去一条腿还是活着。
  我现在还活着。
  殊子怎么可能会(——我不要想像那个字)。
  「对了……佐伯。」
  茫然的她想到什么,以僵硬的动作驱使自己的脖子。
  「叫佐伯……治疗她的伤……」
  一句幻听回答她。
  『我的能力对已经(——不准说)的人没有用。』
  「喂,起来了……我们去找佐伯疗伤。」
  明明已经(——闭嘴!)了,蜜还是呼唤着她。
  但是。
  现实世界完全没有手下留情,
  殊子的身体开始混入杂讯。
  「咦?」
  殊子的身体逐渐变淡,连同颜色也是。
  「等一下……」
  她怀里的身体逐渐模糊,连同体温也是。
  「别闹了……」
  最后。
  殊子。
  就此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蜜的身体一软,连同殊子的份瘫在地上。
  ——怎么了?
  她心想。
  ——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头上传来一个声音。
  「唉——」
  不准说。她反射性地这么想。
  不准再说下去。不准说那个字。
  要是说出来就会成真。
  所以不准说。不准说。不准说。
  「……死了。」那个字,那么恶劣的字眼。
  「不准……说!」
  她抬头瞪视鸳野在亚。
  「你看,我准备好了喔?」
  但是她却笑着开口,毫不在乎蜜的情绪。
  仔细一看,她不知何时换了一个发型。
  原本垂在胸前的辫子已经解开,在头部侧边绑成两束。
  长度也变短了。
  只是看起来参差不齐。大概是用美工刀割断的。
  ——那把刺进殊子体内的美工刀。
  「这样一来,我马上就可以变成姬岛姬了。」
  天真的笑容。听她这么一说,蜜才发现那是在模仿姬岛的发型。在殊子为了掩护蜜挨了一刀之后,她之所以没有继续攻击,就是在做这种无聊的事。
  「再来只要杀了你,再杀掉冒牌的姬岛姬就结束了。啊……君子还没有重生,先处理她好了。
  然后还有八重。」
  愤怒让她的视野一片鲜红。
  只有鸳野在亚的身影特别鲜明、特别醒目。
  这个家伙在说什么?为什么已经在想接下来的事?
  殊子都(——还是不想承认)了。
  我得阻止她才行。蜜坚定地这么想。
  不能阻止这个家伙,一切就白费了。
  掩护自己而(——果然是这样吗?)的殊子作为将会白费。
  没错。
  我必须站起来。并且。
  (——承认吧)
  ——殊子已经死了。
  蜜没有流泪。
  或许因为是自己的错。或许因为她没有资格哭。
  又或许是因为过于伤心。
  不。
  都不对。
  并非没有流泪。
  而是——成了她的缺陷。就在刚才。
  意识到这个缺陷的蜜。
  「……侵蚀我身体的一切毒物永远失去效果。」
  有如祈愿、有如乞求说出这句话。
  「咦,你怎么了?」即使鸳野发问也相应不理。
  她站了起来。
  并不是奇迹降临。
  也不是偶然作用。
  而是出现了更残酷、更无聊、极度恶劣的东西。
  「侵蚀直川君子身体的一切毒物亦同,永远失去效果。」
  接着她看向君子,说了同样的话。
  「你知道吗?鸳野在亚……」
  蜜接着说道:
  「住在我脑中的世界,是文字情报构成的一次元。」
  她不期待在亚回答。
  「那个世界的一切都以文字情报的形式存在,换句话说,是个只有言语的世界。」
  彷佛只是在说给自己听。
  「从,情报。这一点看来,或许和那个家伙有点像。那个家伙的……『闹钟』(忐忑不安)。」
  彷佛在哀悼。
  彷佛在后悔。
  彷佛在苛责。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吧?我们才会成为姊妹。」
  蜜一口气说出一段话:
  「……无愿亦无惧,无惧亦无悔。」
  这些话语。
  「以供牺誓之,以誓为之哉。」
  只是话语。
  「遍寻何故惑于静默,此于间歇之埒外因之依之仍之寄之。」
  没有意义。却有意图。
  「宝珠安矣魂兮远矣,妙哉惟于祓禊悟其纯洁。」
  话语永远蕴藏某种意图。
  「若然祈之若然愿之莫打之莫杀之。」
  所以这是引子。
  「则问终于终问楔于楔。」
  没错,是引子。
  「……妙然。」
  付出缺陷这种牺牲,对话语赋予力量。
  「吾与吾之敌乃汝与汝之敌乃彼与彼之敌乃地狱与地狱之梦乃炼狱与炼狱之恋乃召于天呼于地宿于双翼之阴煌煌然舞而降之或堕而落之!」
  异世界的出入口——
  「开启虚界涡……『绝对言语』(babel's bind)。」
  一阵骚然。
  蜜的黑发——「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似乎稳定下来,归于平静。
  反而是蜜的头盖骨下方正在绽放火花。
  她的神经元正在爆炸性地活动,有如这个世界刚来到她脑中之时。
  没有充实感。没有兴奋。没有悲伤。
  现在的蜜,无论身心都只有一个颜色。
  那就是敌意。
  过去由殊子封印,现在由殊子解放的——敌意。
  「……什么?」这恐怕是鸳野今天第一次对她做出正常的反应。
  这个疯子。
  受到无聊的愿望驱使、寄身无聊的欲望、打算做出无聊的事,最后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
  「你不是姬岛。」
  「呐,刚才那是什么?你做了什么?」
  「你不是姬岛……姬岛才不会杀死殊子。」
  对话不成立。
  不过没有关系。
  蜜早已没有丝毫和这个疯子对话的意愿。
  「……真是讽刺。竟然因此而觉醒。」
  她为之自嘲。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力量不够。
  杀戮的力量。重创敌人的力量。在这场零和赛局赢到最后的力量。
  只是没想到——她会在失去重要的东西之后,才得到这种力量。
  「或许事情就是这么回事。」
  就好像舍弃日常而得到力量的城岛晶。
  或许想要得到力量,就必须失去什么、舍弃什么才行。
  「……你在说什么?」鸳野又问了一句。
  「其他人又是如何?」
  蜜没有回答她,只是对着空气说话。
  两人的立场和剐才相反。或许发疯的人是蜜自己也说不定。
  「里绪和佐伯……她们是不是也舍弃什么重要的东西?」
  还有——殊子也是。
  那个家伙是不是也失去什么重要的、过去曾经拥有的东西呢?
  她不知道。事到如今也已经无从得知。
  「呐,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是终于受不了,还是无心聆听蜜的答案,在亚呼叫几条蛇咬住蜜的脚,送进毒液。
  「没有意义。」
  蜜微笑说道:
  「对现在的我来说,那已经没有意义。」
  好吧。
  那么也该开始了。
  把她解决。把这个发疯的敌人解决吧。
  为殊子那个大白痴报仇——
  于是蜜开口:
  「……定义,鸳野在亚。身为虚轴『伊甸的恍惚』(manic eden)的固定剂者之全域。」
  一切都如同她所说。
  「咦?什么?」鸳野愣在原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也难怪。因为她还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等一下才会产生变化。等一下才要引发变化。
  蜜继续开口:
  「……对象的脊椎,第七颈椎与第一胸椎的连接错开,致对象于死。」
  在她开口的同时。
  ——鸳野的脖子随着声音断裂。
  望着鸳野瘫在地的身影,蜜如此宣言。
  「第六个。」
  「呜……刚才、是、怎么回事?」复活的鸳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脸讶异。
  蜜心想:没有必要回答她。
  「……对象的脊椎,第七颈椎与第一胸椎的连接错开,致对象于死。」
  她又说了一次同样的话。
  彷佛一切理应如此。
  像是在重播刚才的景象,鸳野倒了下去。
  「……七。」
  冰冷的声音就好像殊子会有的语气。蜜如此宣言:
  「说,还有几个?三个?两个?」
  「……咦、啊……?」
  「这个问题你一定要回答。」
  没错。她一定得知道。
  殊子的第一次攻击,到底有没有奏效。
  以及还要再杀几次,才是这个疯子最后的生命。
  「呃、还有……两个。」
  「是吗?谢谢你老实回答。顺便谢谢你发疯。」
  那么再下一次就让她好好受苦。
  于是第八次杀她时,蜜用了别的方式。
  「对象的心脏,连接左心室的大动脉根部五公分处破裂,致对象于死。」
  鸳野重重抖了一下,全身痉挛。
  蜜不太清楚她是立即死亡,还是感到痛苦。
  但是鸳野捧着胸口,倒地之后抽动几下便不再动弹。
  「如何,鸳野在亚?」
  蜜对着不知道是还活着,或者是正准备复活的身体说道:
  「这就是我的世界……『绝对言语』(babel's bind)。」
  仅以文字构成的世界。
  那个世界只有言语,由言语支配一切。
  也就是说言语即为世界法则,以言语记述的事便是世界的事实。
  这就是蜜无法说谎的理由,也是她无法看穿谎言的原因。
  正因为蜜抱着一个以言辞所描述的一切都会被认定为事实的世界,她的心中不存在谎言这个概念。
  但是反过来说,就表示这个世界没有谎言。
  只要是在「绝对言语」(babel's bind)的有效范围内所说、所写的言辞,都会完全变成事实。
  说鱼会飞鱼就会飞,写鸟会游鸟就会游。
  想杀死哪个人,只要将死法化为言辞即可。
  只是——言辞只不过是表达的方法,不是传达的手段。
  所以要尽可能以精准的言辞表达。这就是这个地方独一无二的规则。
  她在开放虚界涡的同时得到知识。
  只要是人体,现在的蜜有自信可以破坏任何部位。
  「咳、呼……!」鸳野一面剧烈咳嗽,一面缓缓起身。
  「真是难看。」
  俯视她的身影,蜜狠狠地说道:
  「不过接下来……你只会死得更难看。」
  好了,这是最后一个。
  好了,这就是她的终焉。
  来吧。
  在有如万花筒倒塌的塔中,吟咏恶意的圣经吧——
  「对象的肱三头肌,手肘上方三公分处横向断裂!」
  鸳野的右臂传出可怕的声音。
  鸳野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那是当然,因为她的右臂有严重的肌肉裂伤。
  「对象的左锁骨以中央为界折断!」
  这次换成左肩。
  一个清脆的音色响起,她的左臂跟着使不上力。
  「对象的两肺,所有肺泡丧失功能,停止供应氧气!」
  带着不明就里的表情,鸳野开始急促呼吸。
  尽管再怎样呼吸,都不会有氧气流到她的全身。
  「对象的左右眼球,视神经切断在根部三公厘处!」
  眼前一闪。鸳野开始四处张望。
  没有用的。她已经什么也看不见。
  「对象的右膝关节,朝关节的反方向弯曲折断!」
  这次响起膝盖折断的声音与凄厉的尖叫。
  手脚不住挥舞的鸳野倒在地上,模样十分难看。
  「噫咿咿咿、不要、不要、不要、啊……」
  「哎呀,怎么了?叫得那么凄惨。」
  蜜知道自己的表情既扭曲又残虐。然而她的内心深处十分沉静。
  要控制杀意。
  要学那个家伙,像那个家伙一样。
  一脸无所谓地——杀人。
  「痛吗?难过吗?」
  「不要、痛、好痛……」
  「不要说太多话比较好。你越是呼吸,就会越难过。」
  「骗、人!真货、咳、呼……我、我要变成、真货……!」
  「哼……你说谁是真货?」
  看见鸳野死到临头还在说那种话,蜜冷笑以对。
  「你既不是真货也不是冒牌货。」
  「骗、人、你、骗人……!」
  「告诉你好了,鸳野在亚。」
  给这个家伙、这个令人憎恨的敌人、杀姊仇人,作为饯别礼物的绝望。
  「你……既不是姬岛、君子她们那种真货,也不是像我们一样的冒牌货。既没有靠补丁拼凑,也不是嵌在模具里的铸造品。什么都不是。什么也当不成。像你这种人到不了任何地方,成不了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地方需要你。」
  她以冷漠的态度说道:
  「你只是个无法修复的,故障品。」
  然后。
  「对象的心脏,所有心肌停止收缩运动。」
  宣告死亡。
  随着她的话语一出。
  鸳野在亚停止活动,变成一具尸体,就这么维持想要捉住什么的姿势。
  在地板上一直咬着蜜的几条蛇也一起消失。
  鸳野在亚的身体开始混进杂讯。
  鸳野将会从这个世界完全消失,连同曾经存在的事实也是。
  只有剩下寂静。
  什么都不会留下。
  什么——也没留下。
  不久之后,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开始传来些微的嘈杂声。
  大概是修正力开始运作了。鸳野在亚杀掉的人一一复活。
  被蛇咬伤中毒而死的人。
  被鸳野直接杀死的人。
  由于杀了他们的虚轴遭到抹灭,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因此连他们已死的事也一笔勾销。这大概是因为世界行使了唯一绝对的权利。
  蜜伫立在原地:心不在焉地听着远处的众多声音。
  「……定义,远见殊子。」
  缓缓发出声音。
  「身为虚轴,『闹钟』(忐忑不安)的固定剂者之全域。」
  她使出全身的力量,刚才杀害鸳野在亚时简直无法比拟。
  打算用尽存在于自己体内所有语言的力量。
  「……对象的死亡未曾发生,以现在时刻之十五分钟前的相同状态,复活。」
  蜜早就知道。
  她的世界,在实轴只不过是暂居一席之地的仿冒品。
  而殊子之于这个世界,也是原本就不需要的——有如肿瘤的东西。
  所以即使使用能将言语化为现实的力量。
  即使能将死亡抹灭的力量成功运作。
  对于一个世界既适当又方便的力量,对于另一个世界来说没有意义。
  就好像——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家伙对蜜说过的话一样。
  ——你所拥有的世界,只能用来破坏。
  「为什么……」
  听着自己的话语空虚回响,蜜晈着嘴唇。
  「为什么……你不在这里?」
  她的声音,她的话语,无法传达给任何人。
  无法传达给世界。

  ++

  我们回到学校时,事情已经全部结束。
  世界的修正力也完成运作,学校展现出与日常没有两样的景象。
  所以。
  我和主人一度安心,却又立刻……因为自己的安心而后悔。
  佐伯老师告诉我们这件事。
  她没有发出诡异的笑声,也没有胡言乱语,只是以沉重的平淡声音,告诉我们这个事实。我们一开始并不相信。不,是不想相信。
  不想相信——
  里绪仍在昏睡。因为她的疲劳已经超越极限。佐伯老师表示可能要睡上好几天才会醒。醒来的里绪会怎么想?
  我们到处都找不到蜜。找遍整个学校,都没有看见她的身影。是因为她认为自己应该负责,或者是有其他更适合的——不——我不想分析——这种事。
  是我害的。主人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不过那大概也是我们所有人的心声。
  佐伯老师、里绪、我、主人。还有蜜大概也是这么想。
  如果我们各自都能做得再好一点。
  如果能够更尽力一点。
  如果主人和我没有到外面。如果赌对了。
  如果里绪没有倒下,没有用尽力气。
  如果佐伯老师在场,或是让她赶上了。
  如果蜜没有失去冷静。如果她拥有更强的力量。
  如果我能多加点油。
  如果。如果。如果——
  我们明明是在「如果」的假设之下,因为「能够实现该有多好」的愿望而生。
  然而愿望再怎么强烈,也只会实现在分歧的其他世界。
  希望可以在这个世界实现的事,一个都没有实现。
  虚轴?
  那种——那种世界又有什么意义。
  自我厌恶的我,脑中只有这个想法。
  「听我说——就是——那个女主角——超厉害的——」
  「话说君子,那本书你不是星期六刚买吗?已经看完了?」
  「那当然——日读一本。」
  「干嘛说得好像日行一善……啊、硝子!」
  时间来到放学时刻。
  我在一年九班的教室露脸。
  教室里干干净净,那起凄惨的杀人事件,以及发生在这里的战斗,都没有留下痕迹。
  小公主还有小君应该都经历过很可怕的事,却浑然不觉地聊得很起劲。
  「八重……去参加社团活动了吗?」
  「嗯,对啊——」小君回答我。
  「这样啊。」我点点头,然后看向小公主。
  只有她知道我早退的理由。
  我要去找无限回廊战斗——我这么一说,小公主便以一句「小心喔。」送我上路。还说一定要平安回来,否则不会原谅我。
  小公主看见我的眼神,便对小君说声:
  「啊、对了。君子等我们一下好吗?我有个秘密要找硝子谈一下。」
  「咦——是什么——?难道是什么又色又纠缠不清的事……?」
  「这也是秘密!」
  她俏皮地如此说道之后离开座位。
  我们先后走出教室,前往四下无人的楼梯间。
  「你没事啊。」
  小公主确定没有人在看我们,安心地叹了口气。
  「太好了。」
  她轻轻拍了我的头。
  「真是的,我好担心你。不过回来就好,我很高兴喔,硝子。」
  她笑了。
  笑中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以及无忧无虑的安稳。
  「小公主……」所以。
  所以我——
  「你……还记得吗?」
  「咦?」
  「你还、记得……吗?」
  「硝子?」她应该察觉到了吧。
  小公主的表情忽然一沉。
  「硝子……你的意思是……」
  她的嘴唇微微发白,停下抚摸我的动作: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该不会……」
  「小公主。」
  我压抑不了我的情感。
  我刚萌芽的情感,那种无法以言语表达,无法运算的莫名感受。
  「小公主……你……不记得……了、吗?」
  她怎么会记得。
  她只是个知道事情原委的普通人。
  既不是固定剂也不是什么,会受到世界的修正力影响,是这个世界的人。
  「是我认识的人吗?」
  话梗在喉咙里说不出口,所以我只能点头。小公主紧紧抱住我。
  我不知道。我不住发抖,甚至不知道她抱住我。


  



  「怎么会……」
  小公主喃喃说道:
  「硝子……你知道对不对?还记得对不对?」
  「是……的。」
  「是个怎么样的人?那个人,对我来说……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的声音里参杂原因不明的悲伤,以及因为自己的不明白产生的畏惧。
  我也紧紧抱住她。
  就像是要倚靠她。
  「小公主,你听我说。」
  声音当中夹杂泪水。我的视野模糊不清。
  胸口疼痛、呼吸困难,更难过的是身体的感觉为之麻痹。
  「……那个人,帮了小公主很多。总是帮小公主很多忙。对我们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人。我和小公主……都很喜欢那个人。」
  「……怎么、会?我、忘了这样的一个人……吗?」
  哽咽的我吸了一口气。
  「没关系。忘了也没关系,小公主。」
  然后憋着气断断续续开口:
  「接下来、我会告诉你。所以……求求你。
  请你、以后也要记得那个人。要想像她是个怎么样的人、记住、她……」
  我已经泣不成声。
  把脸埋在小公主的怀里,咬着嘴唇的我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
  如果她还活着该有多好。
  如果她能平安该有多好。
  如果她能够活蹦乱跳地现身,轻浮地对我说声「嗨」。
  别说是亲一下了,就算是几百下……不,几千下也行。
  我会踮着脚尖,亲她的脸颊。亲她那个笑得很狡猾的脸颊。
  带着爱与祝福,还有感谢——如果可以这么做,该有多好。


本帖最后由 桜の舞う青空 于 2011-7-16 02:51 编辑


  epilogue-2nd:我们走吧(She was yet)


  『那就这样,晶。明天学校见。』
  留言的声音结束。
  所以我将手机稍微从耳朵旁边移开。
  明知对方已经不存在任何地方,还是趁机说声:
  「非常谢谢你……殊子学姊。」
  得不到回答——
  我在一切结束之后才发现这段留言。
  那是昨天深夜打来的电话。我已经睡了。
  在漫长的来电铃声结束转接语音信箱之后,她虽然对着空气,却能预测我会以什么节奏对她的留言做出反应。那个留书确实很有她的风格。
  然而无论我如何回应,她都已经听不到了。
  我心想:为什么会这样?
  无论如何后悔都不够。
  无论祈愿有多么强烈都无法实现。
  感觉最不可能死的人,竟然就这样第一个死了。我不懂这代表什么意思。
  「主人……」
  我坐在沙发上。仍然穿着制服的硝子从背后呼唤我,语气显得有些犹豫。
  「也让我……听听看好吗?」
  「好。」我将手机递给硝子,回话的低沉声音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接过电话的手不住颤抖,眼睛又红又肿。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想不到任何安慰她的话。心中只有自我厌恶、愤怒、以及其他莫名的情感不断翻腾,光是压抑自己、让自己不要吼叫出声就已经用尽全力。
  硝子按下重听,将手机贴到耳边,又哭了起来。
  我不敢看她流泪的模样,别过头去思考。
  那个家伙不知道会不会后侮?
  因为原本说好要用在小芹身上的力量,最后给了舞鹤,无法完成对我的承诺。以及没有达成我交给她的责任。
  不知道她逝去时是否不带任何悔恨。
  ——逝。去。
  那个家伙去了哪里?到哪里去了?
  就算有死后的世界,那个家伙、那个被排除在这个世界之外的家伙——
  是否能够到达那里?
  如果我死了,是否能够到达那里?还能再见到那个家伙吗?
  还是即使用尽任何方法,也见不到她了?
  「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大概是听完了,硝子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我,即使是我,也无法止住她的泪水。
  只有一个人办得到。就是她。
  「……硝子。」
  我低着头说道:
  「我们来研拟今后的对策……我要设法和小芹以及良司接触,最好是在今天晚上。」
  没错。我们必须继续走下去。
  无论多么伤心,无论多么后悔,还是得继续走下去。
  否则——会让他们抢先下手。会来不及。
  「到底……在说、什么?」
  硝子抬头看着我,一边哽咽一边开口:
  「到底在说什么?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主人、难道主人!」
  「罗嗦!」我不禁怒吼。
  这是我第一次将激动的情绪发泄在硝子身上。
  但是我忍不住,就是忍不住这么做。
  「你……你打算在这里停下脚步吗?」
  「主、人……?」
  「你也知道吧!那个家伙是因我而死,是因为我的过失而死。是受我连累而死,是我因为自己的私事连累她而死!所以……所以我们已经不能回头!已经不许回头了!因为……要是回头一切就会白费?就会毫无意义?我……我不要。我不想让那个家伙死得这么无谓。如果我是这种、这种为了这点程度的小事就停下脚步的笨蛋,那么她为我而死又算什么!」
  没错。
  我之前说过好几次。
  说过要利用她。
  说过要尽情使唤她,最后毁灭她。
  这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我要一直这么说?
  不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在发生这种不幸时背负一切吗?
  不就是为了让自己无法逃避、无法辩解吗?
  「所以……我要继续前进。我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今天晚上我就要把小芹带回来,并且以此为出发点……开始向爸爸和妈妈展开反击。
  我要一直战斗,战斗下去,用我这双手弑亲,因而不断犯下对朋友见死不救之罪也无所谓!
  我们的名字是什么,硝子?……是『全一』(all in one)!没错,是世界终焉(curtain fall)!有如世界末日的黑暗地狱,是我们安稳生活的基石!」
  有一半是在说给自己听。是在斥责我自己。
  「所以……所以我要命令!命令你!
  站起来,然后走下去!向前走!
  然后……用我们的未来,以及世界的幸福……抬头挺胸面对那个家伙!」
  「……是的。」
  我在怒吼之后用力喘气,硝子在我眼前站了起来:
  「是的……主人。」
  即使还在流泪。声音也在抖动。
  然而她还是站了起来。
  「我们走吧。今天晚上是关键。」
  她毅然决然地看着我,哭泣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再哭下去,也只会惹她生气。」
  所以——我也笑了。
  「准备好了吗,硝子?」
  「尚未就绪,主人……不过,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走。」
  听见她的回应,我重重点头。
  压抑自己的悲伤,握着硝子的手。
  朝玄关踏出一步。

  ++

  她一路上都搞不清楚自己走在哪里,回过神来已经在前往远见家的路上。
  太阳早已下山,时间是晚上九点。
  战斗结束、离开学校之后,她就一直是这样,连家也没回。
  开殷虚界涡的后果,让她的身体极度疲倦。
  她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只有眼睛格外有神。不知道是自己会先昏过去,还是天会先亮。虽然她不知道,但是也觉得无所谓。
  来到远见家面前,她恍恍惚惚地思考。
  ——我到底想干什么?
  那个家伙已经不在这里了。
  应该有那个家伙的家庭,少了那个家伙依然存在。
  难道她想看到那种景象吗?没有这回事。那么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理由只有一个……因为她不得不看。
  尽管她的脑袋一片混乱,无法整理出一个结论,还是强烈地如此心想。
  事情会变成这样,全部都是她的责任。
  所以她必须背负一切。她决定要这么做。那么就必须去做。
  她来到门前。
  准备按门钤。她的手正在发抖。她斥责自己。再两公分就能按到,距离却是那么遥远。
  这时传来「喀嚓!」开锁的声音。
  「咦……」她心中一惊,手缩了回来。
  门打开了。
  「咦?蜜……」她的妈妈前来开门。
  难得她在这个时间已经回家。尽管如此,妈妈还是询问蜜:
  「怎么了吗?」
  「……有点事情……」
  说出这句话都费了她好大一番工夫。
  「进来吧。」妈妈一如往常地板着脸,请蜜进去。
  她走进玄关。没有那个家伙的鞋子。光是这样就让她呼吸困难。
  脱掉鞋子,走进家中。
  「你有什么事……咦?等等,蜜?」
  她丢下一脸讶异的妈妈,直接穿过走廊走上楼梯。
  妈妈没有跟来。
  二楼是一间又一间家庭成员的寝室。右侧从里面算过来第二间。
  她站在门前,屏住呼吸,扭动门把——打开门。
  一开灯,她看见房间里面的生活痕迹。
  书架整理得很整齐,次序井然。有很多法国文学书。
  看见雨果、鲍里斯,维昂等人的作品,让她想到:对了,她喜欢这种没有条理的东西。
  书桌上有几本教科书,以及笔记型电脑,还有漫画。
  墙上挂着穿衣镜,底下放着一叠时尚杂志。
  打开衣橱发现便服不多,还挂着几套制服。
  以一个十八岁女生的房间来说东西不多。不过,她早就知道那个家伙没有什么欲望,也知道
  她从以前就得到太多物质,因此感觉腻了。
  床铺相当凌乱,没有折好的睡衣丢在床上。
  彷佛可以听见:反正回来还要穿,随便了。
  仔细一想,这是她第一次进入那个家伙的房间。那个家伙说过好几次「来玩嘛」之类的话,只是都不正经。而她每次的回答都是「不要闹了」。
  她渐渐感受到,那个家伙曾经在这里生活。
  因此她的心情突然变得一团糟。
  有种冲动想把这个房间弄乱。想破坏房间里的一切,将那个家伙活在这里面的痕迹全部摧毁,然后嘲笑她活该。如果办得到该有多好。她的心情会有多么舒坦,会有多么畅快。
  就在她想着自己办不到的事时。
  「哎呀?……舞鹤同学?」一个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
  回头看见穿着睡衣的君子一脸讶异地看着她:
  「真是稀客——……呃、你还没回家吗——?」
  见蜜穿着制服,君子似乎吓了一跳。
  「……是啊。」她好不容易才能回话。
  「可是你在这里做什么——?找东西吗?这里应该是置物间……」
  原来变成这样了。
  遭到世界的修正力抹杀的人会从其他人的记忆当中消失。遗物、房间,包括生活过的痕迹,明明就在原处,人们却看不见,摸不着,记忆也会遭到窜改将其合理化。就连户籍也是。文件上明明存在,但是不会有人发现。
  「呐——」君子。差点脱口而出的称呼,被她吞了回去。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家?」
  「咦?」君子歪着脑袋感到不解。
  「舞鹤同学不知道吗?这家人是我的亲戚——我是被收养的——」
  ——这样啊。
  那表示那个家伙的所作所为没有自费。
  再怎么说,那个家伙在这个世界也动了很多手脚。比如说封锁某些人的记忆、窜改硝子的户籍、让自己家收养君子。
  这些都没有被抹灭。或许光是这样就够了。
  「可是,真奇怪——」
  君子丝毫不知道她的心情,在房间里东张西望。简直就像是第一次进来。事实上,这的确是她第一次进来。至少在她的记忆里。
  「我本来以为这里是置物间——……感觉好像有人住过这里。」
  好像有人,住过这里。
  ——听到她这么一说。
  「是……啊……」
  她的忍耐到了极限。
  「是有人住过。」声音当中带着哽咽。
  她没有流泪。想哭也哭不出来。
  平常大概会涌现愤怒或是敌意,如今却连这些也感觉不到。
  只有她的嘴擅自开口:
  「有人住过……是我的,姊姊。」
  「是……吗?」
  我不知道——君子喃喃自语。
  「她已经不在了。所以这里是空房间。」
  「你的姊姊,怎么了……?」
  「不可以跟妈妈说。」
  蜜转头盯着君子:
  「她不太想回忆那件事……为了她好,还是不要问她。」
  就算君子问了,妈妈大概也只会愣住吧。不过她还是这么说。
  「嗯……我知道了。」
  君子的表情相当平静。所以应该没问题。
  因为这个女孩很机灵,很聪明。
  「舞鹤同学。」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然而君子没打算出去,蜜的声音因此有点尖锐。
  但是君子的下一句话,却让她严肃的表情变得僵硬。
  「舞鹤同学……你很喜欢那个姊姊吧?」
  感到惊讶的她,嘴唇忍不住发抖: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因为,舞鹤同学的表情……很温柔。」
  「你说……温柔?」
  ——我?
  「嗯。」
  君子微笑点头:
  「所以,我才觉得你们的感情应该很好。」
  「……哼。」终于。
  蜜看着地上,不由得笑了。
  「感情……差得很。」
  她环视整个房间一圈,然后说了一句:
  「我们总是在吵架。我好几次认真想要杀了她。也曾经扭打在一起。不管那个家伙说什么都可以惹我生气。是个让我打从心底不爽的家伙。」
  她说得十分流畅,就和平常一样。
  君子没有回应。
  什么话也没说。
  就这么默默地看着蜜。
  彷佛是在守候着蜜,只是看着她。
  蜜终于忍耐不住。
  「……可是。」
  笑着开口:
  「我喜欢她。我很喜欢她……姊姊。」


  


  「这样啊。」
  君子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点头。
  「……呐。」
  「什么事,舞鹤同学?」
  「我今天可以住在这里吗?」
  「应该可以吧——要不要跟阿姨说一声?」
  「可以拜托你吗?」
  「嗯……你要睡这里吗?」
  「不要。我睡客厅就好。」
  「是吗——?我知道了——」
  君子转身通知蜜的妈妈。
  ——要跟小君好好相处喔。
  她想起那个家伙的最后一句话。
  「君子。」
  自从一年半前分开之后,蜜第一次在君子面前呼叫她的名字。
  「怎么了?」
  君子听到她的声音,停下脚步回头。
  「就算之后也好,可不可以听我……说一下我姊姊?」
  语毕。
  君子开心地笑了:
  「好啊,小蜜。」
  小蜜。
  那个家伙总是这么叫她。
  君子该不会还记得吧?
  难道是君子和那个家伙一起生活的记忆,留下残存的片段?
  不知道。她不知道——
  这一定是个小小的奇迹。
  该从何说起呢?
  两个人一边走下楼梯,蜜一边思考。就从名字开始好了。
  ++
  同一时间。
  「他们逃走了呢。」
  看着空荡荡的公寓,城岛镜站在玄关前耸肩说道:
  「监禁了他们这么久,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们会去找那个家伙吗?」
  无限回廊语带自嘲地回答。大概会去吧。既然敷户良司认为他们很危险,对他而言,可靠的对象也只剩下「全一」(all in one)。
  「不用那么烦恼,晶。也怪我们的威胁太过火了点。」
  镜安慰眼前的儿子。
  实际上敷户良司与森町芹菜,对他们来说也不是有用的棋子。至少她的丈夫——树不这么认为。不过对她儿子来说,或许是有点可惜。
  「对吧,树?」
  镜对站在身后的丈夫笑了。
  她的笑容是经过计算的伪装,但是这个不同,是专为城岛树展露,别人看不到的笑容。
  「嗯,是啊。」树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兴趣。
  不过镜发现了。
  他的表情,和真正没兴趣时不同。
  「怎么了吗?」
  「思……只是觉得森町芹菜不在我们手边有点可惜。不过也没关系。抢回来就好了。」
  「哼哼……你会说这种话真令我感到意外,树。」
  「怎么可以直呼爸爸的名字呢,晶?」
  镜一面劝告无限回廊——他们的晶,一面也认同他的意见,同时进行运算。
  所以她再次问道:
  「为什么你会觉得可惜呢,主人?」
  这次是以机械的身分,询问自己的固定剂。
  她的丈夫回答:
  「我在几天前刚发现。」
  「……发现,什么?」
  「修正力即将崩溃。」
  「修正力……你是指这个世界的?」
  树肯定晶的疑问:
  「是啊。大概是反覆修正太多次,或者是身为实轴的镜还不完整。我不太明白就是了……但修正力确实变弱了。而这种现象的根源之一,就是森町芹菜。大概是因为她也是深受修正力影响的人之一吧?」
  树总是只点出事实,这样的回答出自他的口中实在过于含糊。
  恐怕是因为他也不太清楚吧?
  「那么身为根源的森町芹菜身上会发生什么事呢?」
  「修正力会无法发挥作用吧?我遗无法断定。不过问题不在她身上。修正力的崩溃本身才是问题。必须阻止崩溃,否则镜无法完整。」
  将世界维持「原貌」的力量——修正力。
  修正力崩溃,会造成虚轴干涉实轴的力量增强。
  虚构世界的存在机率会增加,消失之后仍然留下影响。如此一来对于实轴来说,等于是伤口没有愈合,还在持续出血。换句话说,也是可以致死的病症。
  身为世界本身,对镜来说这也不是毫无关系的事。
  若是不治好就会成为致命伤。
  「那么该怎么做呢,主人?」
  「杀掉森町芹菜。」树如此断言。
  「也就是要……切除病灶罗?」
  「大概是吧?我不太懂得譬喻,不是很清楚。」
  听到镜那么说,树叼起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皱起眉头。
  他用指尖拿下那根烟,随手折弯扔掉,然后拿出第二根烟,把玩了半天还是没点着。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继续说道:
  「不只是她。还有一个修正力的漏洞必须处理。」
  镜在记忆领域里强调这句话,加以反刍。
  ——还有一个病灶。
  「哼哼哼……那是指什么?是谁啊,树?」
  晶显得兴致勃勃。这也是当然的。因为这或许可以对那个似是而非的晶——硝子的固定剂直接造成伤害。对他而言,没有比这个更令人高兴的事。
  「嗯。」
  树点头想了一下,难得说出这么多话:
  「那边也一样。应该说现在是那边的问题比较大。大概已经快要崩溃了。我想修正力对于那边的影响应该超越森町芹菜。那边可能已经出现某些症状……例如对于修正力抹消的对象仍然留下记忆之类的。那边也必须杀掉才行。而且要比森町芹菜更加优先。」
  「不是。我想问的不是这些,树。」
  晶激动的声音在夜晚的寂静里显得格外响亮。
  「那是谁?是我招惹过的对象吗?」
  于是。
  树平淡地对镜他们说出那个名字——
  「嗯。是直川君子。」
  「这样啊……哼哼……这样啊。」晶笑得很开心。
  身为机械,镜开始计算起必须消灭的对象增加造成的风险与麻烦。
  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叼着没点着的烟仰望天空。
  镜开始思考。
  她的力量还要五天才会恢复。不巧的是那天是星期六。那么——
  「一个星期后。在下个星期的星期一动手吧?」
  好啊。树回答。
  真令人期待。晶一边回答,肩膀一边抖动。
  镜从记忆领域里找出那些迟早得吸收的世界,以及必须杀害的两名少女。
  ——我们走吧。
  他和她们的终结之始。镜他们的起始之终。
  世界正在等待。


  


本帖最后由 桜の舞う青空 于 2011-7-16 02:51 编辑


  后记
  这次的后记,我想写些稍微严肃一点的东西。
  两年前的我,如果看到本书的内容,大概会感到震怒吧。这无所谓好无所谓坏,只是态度上的问题。
  从上一个系列《ルナテイック·ムーン》开始阅读的读者里,或许有人察觉……我这次在写作的态度上,在必须冷静地、置身事外地写一个「角色」时,完全无法客观看待,完全任凭自己的冲动去写。
  我在写这一集以前,就已经发现自己会这么做了。知道这次自己会舍弃一直贯彻至今的写作态度。也因为这样,这次真的是严重难产,是在截稿日之后将近两个月才写完。写的时候难过,完成的时候也难过,完成之后更是难过,经过不断思索之后,好几次考虑要重写。老实说,直到现在我依然在烦恼,这样写到底好不好。
  但是我也认为不能不这样写。大致上说来,这次的写作,我对角色的移情作用可以说是到达无药可救的地步。
  说出来不怕各位笑话也不怕各位知道,我很喜欢自己作品里的角色。
  上一个系列的角色当然也是,直到我写了这部《虚轴少女》系列,终于确信这件事。整体来说,这个系列的角色都比上一个系列还要麻烦、爱闹别扭又孩子气,不过我还是很爱他们。
  以前我总是认为,就是因为爱他们,更应该要退一步,随心所欲操弄他们的人生,并且保持这种写作态度。秉持这样的态度,我才能够避免对角色投入过深,想要尽可能让他们「活」在作品里面。
  不过只有这次,我没有这么做,而是把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当作发生在自己身上来写。他们在笑的场面我也写得很高兴,他们在哭的场面我也感到很难过。
  我还不知道这样写对各位读者是否是件好事。写作的人高喊自己走什么主义有什么意见,都与各位无关。问题在于各位眼前这本书好不好看,如此而已。
  不过我觉得自己这样写很好。
  希望各位读者看完之后,也觉得看了这本书很好。
  责任编辑佐藤先生、负责插画的椋本老师、Media Works编辑部以及其他部门的各位、设计者、校稿者,还有帮忙我的浅井夕术老师,真的很感谢大家。最重要的是要对看完这本书的你致上最大的谢意。
  下一集就是完结篇了。
  诚挚希望各位能够陪我到最后。
  藤原 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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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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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gothiclo 公爵
下一集竟然是完結篇………
我怎麼覺得故事才到高潮而已啊==
看來是要搬出很多大道理讓戰鬥超展開了嗎@@

不過有一句話說得真好,看起來不會死的主通常都是第一個死的……

13 年前 0 回復

灬Dner^ 平民
楼主加油翻,我看好你~~

13 年前 0 回復

某超不幸无口受 平民
第一次看插图 发现殊子跟自己想的差别好大呢

13 年前 0 回復

春日野悠 侯爵
这书终于出第7本了...
唉 很喜欢这书,就是台版实在是太慢啊...
第8本快点出掉完结了不就好了吗...唉

13 年前 0 回復

八云蓝 平民
殊子!?不要啊啊啊啊....

13 年前 0 回復

andyahoo 公爵
期待決戰....可惜只剩一本的空間了-.-

13 年前 0 回復

TennosAthena 王爵
殊子就这样便当了?...下一卷就完结了,好不舍的说,最近没什么好的黑暗系的作品了

13 年前 0 回復

crazy_durian 平民
这个的下载弄好了么?LZ?

13 年前 0 回復

winwin0720 子爵
插图画风不喜欢,感觉别捏极了…………

13 年前 0 回復

神代彻 騎士
我很喜歡殊子耶orz.......
看來應該不會復活,難得的百合角就這樣去了Q皿Q
明明跟蜜在一起的時候超有趣的說....

13 年前 0 回復

Requiem_SAMA 伯爵
虽然没完结...估计也就没几本之内的了....算是蛮好看的...就是没想到这本挂了个...

13 年前 0 回復

jccg1989 平民
......这就要完结了?总觉得还没看够啊

13 年前 0 回復

poiu0987yaaa 公爵
不希望芹菜跟黑人頭在一起阿
希望完結篇有個好END,跟晶在一起最好

13 年前 0 回復

ai465491 平民
请问第八卷日本出了没?

13 年前 0 回復

。サクラ。 伯爵
殊子的死实在是出乎意料啊?!   剧情开始一点一点的变河蟹了

13 年前 0 回復

zydx1234 平民
插画画风很喜欢

13 年前 0 回復

绝望的海洋 平民
表示楼主这边录入完了可不可以考虑一下High School D×D 03和04的翻译呀!!

13 年前 0 回復

minilulu 勳爵
嘻~~总算看到第7卷了~~
等 了 太 久 了~~
感谢搂主了~~~[s:01]

13 年前 0 回復

cwy-1991 騎士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出了

13 年前 0 回復

ET100 伯爵
有一部完结怎么能这样啊留个言,之后慢慢看

13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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桜の舞う青空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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