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动干涉】【第三卷】【苍羽我】【录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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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实体书手打,没图了,抱歉。


之一 黄昏之彩


那是发生在一个时近黄昏的傍晚。



连接县市间的山区蜿蜒道路旁,由白色金属制成的路肩,缺了一小段。



而缺口的原因是因为被撞破了。



沿着缺口而下的山崖下方,密林中窜出黑烟,往着天际攀升而去。正喷着黑烟的来源,乃是车顶朝下、一台倒塌翻覆的房车,而那里面并没有人。唯二的乘客,正在移动着身躯,不过严格来说,踏动着脚步的,只有一人。



男人抱着女子,万分艰辛地,好不容易沿着另一侧的陡坡爬上了街道,他一手穿过她的腋下,一手绕过膝下,将女子怀抱于胸前。



--绝不能死……



男子衣衫扯破,脸色苍白,浑身染满了暗红的血渍和炭烟之墨,但相较于他,另一名女子情况却是更危急的多。



胸口剧烈起伏,痛苦地呻吟着,身上有着多处的伤口,要不是男子在她耳际不断地呼唤着她,恐怕连意识都没有办法保持下去。



已经撑不久了,女子的生命濒临终点,但男人也不可能靠一己之力,徒步赶及带女子前往求医,所以,只能将希望放在那过往的来车中。



--绝对绝对不能死!



他在逐渐隐晦暗去的夕阳中挥着手,试图拦下来车,拦下希望。但来往的车辆却大多加速离去,唯恐避之不及,只为怕被那满身沾染了血污的男女惹上麻烦。



男人的手一直一直挥着,女子的生命一点一滴流失……




于是,一年后--




十月十五日,上午十点十三分。



【千年之彩】,正门入口前。



建筑物的正门口,满是人潮。



这一天是周六,没有被工作或课业所缠的人们,怀抱着某种目的来到了这里。并不是想要欣赏新上映的电影,或是听音乐剧之类的,来到这里的人,只为了那被称为“艺术”的存在而来。



纵然并非所有的人都是为了欣赏创作而来,其中也穿插了众多因商业或是交际的因素而来的人们,但不管如何,适当的装扮是需要考量的。因此,大多数的人潮组成分子--多为有一定年龄的成年男女--皆穿着笔挺的西装服饰或套装,至不济,也会换上一身正式的合宜打扮。



所以,此时那站在正门的一位少年,便显得非常突兀。



看起来最多不过十四、五岁的他,留着一头长长的黑发,在后背处用着一条红色缎带随意地绑扎了起来。



穿着简便合身浅蓝素色衬衫,配上棕黑色七分裤,孤身一人地伫立在门前的牌坊下,但那模样和态度,看起来既不像在等人,也不似是跟着父母所来的孩子,不少走过的人们对他投以好奇的眼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由于是开放式的展览,因此少年并不需要购买门票,便大步踏入了建筑物里。



【千年之彩】是创设于约五十年前,由当时三名年轻的创作者,合力募资创立的画廊。



经营理念以追求艺术的纯粹性为依归,时常师法国际间大画廊,以提倡创意向之经营手法,不以哗众取宠,也不刻意炒作的方式经营梦想。



秉持着这样的原则,久而久之,【千年之彩】逐渐在画廊界竖立起一个清流形象的代表。



持续地随着时代进步而提升自身的经营层次,不但克服了最初出现的“画廊潮”的强烈竞争冲击,更在之后持续地与艺术产业整合,在数十年的奋斗后,开始在国内艺术界占有一席之地。



随著名声的打响和根基的稳固,现今的占地已然有百坪之大,高达十一公尺,足以进行大型的展示活动。



除了最初的艺术工作室,现今更是极具指标性的各式创作展示场,现在的经营者也延续着当初的创设信念,除了不定期展出各界名家的创作,有时也会重金外借世界名作来供民众参观,是个培养和提供创作者交流的好地方。



而这期【千年之彩】所展览的,乃是一名国内的年轻画家,年纪不过三十上下的他,竟能够被这个国际性的画廊推出展览,足可证明他作品被外界的肯定。



走过了正厅,少年来到了此次的展览会场。



“喔,人还满多的嘛。”



出乎少年意料,展览处的人潮还满多的,不知道这是因为假期,还是由于今天是展览的第一天,又或是画家的因素呢?



室内投照着柔和却不失明亮的洁白灯光,两侧的墙壁挂上了将近三十几幅的画作,此时皆被小心地置放着,那些都是从画家作品中精选出来的杰作。



不过这些少年都不在乎。



因为他今天的到来,本来就和这里的展览品没有关系,他既没有理由,也没有兴趣去了解这些事情。



他来到此的目的是为了工作,接受了来自他人的委托,并完成之。



那就是名为易鹫的少年,来到这里的原因。



而事情的源头,必须追溯回两天前,那个稍嫌躁热的午后……





抬头看了天空那肆无忌惮地张扬着烈焰的太阳,走在街道旁的易鹫,脸色懒散地擦了擦额头的汗。



实在是太热了。



这天毫无来由地万里无云,让本来打算要出门吃午饭的自己,才走到半途就开始感到后悔了。



天气热到他胃口全失,连心情都不由烦躁起来,陷入了要吃吃不下,不吃又奇怪的矛盾中。



此时,一台深蓝色轿车缓缓减了速,在他的身旁停了下来。



墨黑的车窗微微摇下,只露出了小小的隙缝,以及里头后座看不清楚的人影。



“请问你是【Twilight Fate】的易鹫吗?有事想跟你谈谈。”



就这么一句,便可以确定对方不是想要问路还是其他什么来着,而是冲着自己而来,但易鹫只是朝对方看了一眼,然后说了:“我不跟没脸见人的家伙说话。”



随便丢下一句话,少年自顾地转身走开了。



抛下轿车,易鹫拐了个弯,穿过路旁的小巷捷径,这里对他而言就像是家里后院一样,根本没有迷路的疑虑。



啊,去吃个豆花吧--完全没有把刚才事情放在心上的少年,一打定了主意,便马上朝着最近的店家而去,反正都出门了,随便吃点可消暑的东西再回去,才不枉自己白白走动这一趟。



在店里坐了下来,点了放有三种配料的布丁豆花,外加一杯沁凉的柳橙冰沙,易鹫开始满足地吃了起来。



但当他心情正要转好之时,突然有人来到了他的身边,开口问道:“请问这位置有人坐吗?”



易鹫抬起了头,眼前说话的是一位矮胖的中年人,而他的身后则是站了一位穿着深蓝的长裤配上花衬衫,以着一手叉腰的姿势,将眼神直直朝前方看着易鹫的健壮魁梧男子,那模样一看就知是矮胖男人的部下或是保镳之流的。



将视线在店里快速扫了一次,以及看了店外停着的深蓝色轿车一眼后,易鹫再次将注意力放回桌前的甜食,淡然回答:“还有其他空位不是吗?”



那位矮胖的中年人朝着身后的花衬衫男子作了个眼色,随即他便挪动身躯,占据了店里剩下的另一组空桌,然后中年男子面露微笑,再次问道:“不好意思,没有空桌了,我可以和你共坐一桌吗?”



易鹫眉头一皱,却没有多说什么,中年男子便当作这是他的默许,坐了下来。



“易鹫你好,我……”



“你们占了位置,却什么都不点吗?”



中年男子圆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不过只有一瞬间,他便调整了回来,很快地举手叫了老板过来,不只自己,连同他一起来的那位部下都一块点了凉食。



感觉自己总算没什么可以挑的事情之后,矮胖男子整了整衣服,开口说:“你就是【Twilight Fate】的易鹫吧,久仰了,想不到今日实际一看,



比想像中还要年轻呢,果真是英……”



“--有话直说,有屁快放,别在这里碍眼。”



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易鹫只是继续进行着他一扫眼前甜点的动作。



纵然被这样说,但对方似乎也没有动气,反而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呵呵,简单干脆,我喜欢。那我就直说了吧,我希望能够委托你,帮我找回一样失物。”



“……你要不要我给你地址,你直接去警察局报失比较快。”



矮胖男人嘴角抽搐了一下,道:“呃……老实说,那样东西现在正在某人那里,委托的内容正是将那样东西取回来。”



“既然都知道在哪里了,为什么还要拜托我?先说好,我对做小偷可没兴趣,建议你最好还是另请高明吧。”



“唉呀,这中间有着很多复杂的原因,不便详说,但请你相信我们,那样东西是真的属于我们的。”



举起了手,矮胖男子在空中勾了勾手指,刚才那位花衬衫男子随即拿了一只牛皮纸袋,恭敬地递了过去。



接过了纸袋,矮胖男子将之放在易鹫桌前。



“里面是我们所要的目标内容,以及目前持有人的一些简便资料。佣金价格可以商量的,请你务必接受我们的委托。”



终于,少年有了反应。



但见易鹫接过了牛皮纸袋,取出了里面的几页文件和数张照片,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将文件通通塞回了纸袋中,轻轻往桌面一抛。



“一百万。”他说。



“啊?”一下子没有了解到易鹫的话意,矮胖男子愣了一下。



“我说,契约金一百万。”



少年将身体往椅背一靠--摆明就是吃定了对方的姿态。



矮胖男子小心地客气问道:“这……这是公定价还是什么的吗?以契约金来说似乎有点贵啊,价格是怎么决定呢?”



“视我心情决定。”



“心情?”



“是啊,因为我讨厌你们嘛。”



易鹫笑了,那笑容非常之灿烂,灿烂到某人都忍不住感动地咆哮出来。



“开什么玩笑,小子!别太得寸进尺了啊!”



忍不住喊出来的并不是矮胖男子,而是他一同而来的花衬衫男。



只瞧他怒气冲冲地拍桌站起,霎时店内气氛一变,几名客人见状不妙赶紧留下了钱离开了。



就可怜了老板胆战心惊却不能就这样丢下店子不管,所以只能将身体缩在厨房内,偷偷露出半颗头来偷看着。



他巨大的身躯盯着易鹫,原本身材就矮小的少年坐着,更是显出双方压倒性的气势差,花衬衫男瞪着易鹫,开口:“小子,你喊的价格最好给我改一下。”



“是吗,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一百五十万好了。”



少年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随即便被对方狠狠揪住了衣领。



“你还敢说!”



“两百万。”少年依旧。



“你、你再给我乱喊价看看!”



不以为意,易鹫歪着脖子,斜斜往顶上瞄去,继续说着。



“三……”



“臭小子!”



但这次话还没说完,揪住他的花衬衫男举起拳头,用力一握,便是要砸下。



就在此时,一道怒吼。



“你在干什么!给我住手,谁准你乱来的!”



关键时刻,刚才一直不动声色的矮胖男人终于出声。



“不过,大哥……”



看到他的模样,花衬衫男尴尬地动作僵在那,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不过什么……是你大哥还是我大哥!还不退下!”



和刚才客气的笑脸不同,完全展现出他的愤怒的矮胖男子之语,让花衬衫男不由得乖乖放开了手,不过仍是忍不住,忿忿地低声撂下一句。



“算你好运。”



“--你也是。”



将右手从风衣内层收了回来,易鹫嘴角的弧度向上一弯。



深呼吸后,矮胖男子将刚才的面貌隐藏了起来,恢复成最初的笑脸姿态。



“哎呀,刚刚的事真是不好意思,易鹫,请原谅我部下刚刚的失礼。



至于刚刚谈的价格方面,这样吧,为表示我们的诚意……两百五十万,事成后再多加两百五十万。”



总合起来亦即是五百万元之多,这实在不是笔小数目。



看见易鹫看起来像是为了金额而犹豫心动的皱眉模样,矮胖男子当机立断,马上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支票,在上面快速地写了什么,将之递给了易鹫。



“这是可以兑现的本票,你大可等确定兑换了之后再行动。”



看着易鹫终于伸手接下了之后,男子释怀一笑,这代表他接下了自己的委托,掏出了张小纸片,和之前的牛皮纸袋放在一起。



“这是我的联络电话,那么,我就期待你的佳音了。”



语毕,付了钱之后,便带着那位部下上了那辆深蓝色的轿车离去,走前那名花衬衫男还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只是完全被易鹫忽视了就是。



不过如果他们知道,现在易鹫脑袋正在考虑,是否要就这样吞掉契约金不理的话,他们的愤怒之火应该会烧的更旺更烈吧。





时间拉回到现在,人潮越来越多了。



易鹫身旁和他人的间距开始缩小,本来就对这场展览没有兴趣的他,现在更是兴致缺缺,只是为了达成他今天到此的目的之前,他还不能离去。趁着这段时间,他也稍微观察了到此的人潮,除了意料中艺术界的四、五十岁的人士之外,也有不少看起来像是政商界的人。



或许,今天这场盛事,也是某种社交场合的一种吧,更是要显示自己品味的一种“名片”。



而意外的,其实场中也是不乏年轻人士,除了二十余岁的青年女子外,易鹫更看到了他熟悉的人,或该说是……熟悉的制服。



“那个不是凤创的制服吗?看来我还和那间学校真有缘啊。”



像是玩笑地说着,不过易鹫此时倒是不懂了,明明今天就是周末,眼前那群五、六人的凤创女学生们,又为什么要特地穿了制服来画廊?不过反正他也不在乎,因为根本就和他无关,所以也就没有多想了。



过了一会儿,时间的指针终于停在了十点三十分。



然后易鹫此行的目标出现了。



从另一侧的通道走出了一男一女,而其中一位年纪看来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正是此次画廊的参展人,李宗彦。



穿着一身工整的西装裤配上白衬衫,一头发丝用发胶向后抹去,虽称不上是什么俊男,脸色也稍嫌有些阴沉,但五官倒也不失端正,这样站了出来,的确不枉青年才俊之称。



而站在他身后的一名穿着黑色礼装,脸覆头纱的女子,则是他的妻子左碧芸。



其亡父左思翰,以前亦是美术界举足轻重的大师级人物。



她似乎自一年前的一场车祸后,在公开场合就都以黑纱覆盖容颜,因此也有传闻是在车祸后脸上留下了疤痕所致。



这样一对佳人才子同时走了出来,不免受到众人的注目,除了相关人士连忙靠了上去恭贺寒暄,也少不了虽禁止拍照,但仍积极上前访问的美术杂志记者。



而这一切,都被易鹫看在眼里。



根据手中的资料,委托人所要寻找的某物,就是在李宗彦那里。只是不管怎么看,他都不是那种黑道人士不特意委托他人,就无法摆平的人物。所以说,要不是自己见识不足看不出对方的深浅,就是这件事里面隐藏着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内情。



看来这件事似乎开始有挑战性起来了。



虽然并不会因此而让易鹫感到高兴,甚至可以明白推测,这件工作将比表面上来得麻烦,不过不可否认的,他的确是对这委托之间的真相,浮起了些微的好奇。



所以,就照他的习惯干下去吧。



--接下来该做的,就是找出牵系在“艺术家”和“黑道”之间,那隐藏的联系。





之二 双影之彩


十月十五日,上午十点九分。



【千年之彩】,入口。



一名少女在正门口处不安地张望着。



她的身上穿着黑紫色系的制服,配上红色的百折裙和过膝黑袜,前襟正中系着一条缎带。



那身不同于一般学校的非制式独特设计,如果是熟识的人,一眼就能认出,那正是私立学校“凤创高中”的女性制服,而会穿着这身打扮,想必那名少女也是那所学校的人吧。



那名凤创女学生留着近肩长、尾端羽毛剪削的黑发,脸颊左侧的发丝连同发鬓一起绑成了一撮可爱的短辫,此时这位少女轻喘着气,不安的脸上写满了忧虑,四处观望着,不知在找着什么。



过了一会,找不到目标的她,犹豫了半晌,下定了决心,迈着小小的步伐,跑了进展览场。



里面的人潮要比外面更多,少女小小的身材在纷乱的人群中移动着,同时将视线四处流转搜寻着,过了一会,终于让她发现了目标。



“盈惠--”



喊着对方的名称,少女跑向了会场里一群和她穿着同样制服的女学生们。



听见了她的喊声,凤创的女学生们将头转向来者,刚才那个被称为盈惠的女学生,看着跑了过来,气喘呼呼的少女说道:“啊,是萧若羽啊,怎么现在才来?”



“抱歉,因为早上没赶到车,所以迟到了,等我到时在外面又找不到你们……”



“因为我们想说时间到了,所以就先进来了,你到时应该会自己进来才对。”



“这样啊,那其他人都到了吗?”



萧若羽探了头,看向盈惠身后的同学们。



另一名同学雅婷,用着讽刺的口气对她说道:“都到啦,你是最后一个哦。”



“啊,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



少女随即反射性地道了歉。



“没差啦,你到了就好。”盈惠无所谓地对她一笑,然后转身和其他人说了:“走啦,人越来越多了,赶快把画看一看打发掉吧。”



于是,连同会合的萧若羽,凤创女学生一众六人,便继续朝着会场游览看了进去。



虽然后来才到的萧若羽还有前面部分没看,不过想到要配合其他人的行动,她仍旧乖乖随从其他人一起看着。



进来到了现在,萧若羽才开始注意到场内的展览,三十余幅的油画细心地挂置墙壁,置入各式挑选搭配过的画框,墙侧有着柔和的灯光斜斜照着,但却不会因为太过强度的亮光反射而影响了画作的欣赏。



虽然她对画并没有钻研,不过那由色彩所编织成的画面,却能让她深深感受到画家下笔时那一抹一撇的神韵和意念,完满圆融的绘图,却又带着一种寂寥的气息--不知怎地,少女觉得自己或许在身体深处和画家有某种程度上的相似吧,说是感动吗?那倒也不完全是,那种对画中意念的细细感触,毋宁说是……一种灵魂的呼应。



由单纯三原色去交流汇聚,竟演化出鲜艳却自然的柔和色彩,藉着细腻的笔触,化作为芸芸众生的森罗万象。然而那样美妙的构图中,却时而让萧若羽感觉其中似乎欠缺了什么,在那圆满的协调中,但又似乎遗漏了什么,形成一种像是因缺憾而美的存在。




在那一幅幅的画作前萧若羽看愣了,等注意到时,自己已经落后盈惠她们后面有一定距离,于是她连忙跟上。



“我刚刚就一直想问,为什么放假我们还得穿制服啊?虽然是不难看啦,不过感觉实在是怪不搭调的。”



前面的姿芳一边抱怨,一边像是嫌弃般地拈起裙子下摆。



“啊,你忘了哦,是老师要求的啊,说是这也算是学校活动的一环,所以得穿代表学生身份的制服。”



“唉,那老头规矩还真多耶,硬要我们来看这个,我们又不是学美术的,美术课明年就没了,这么计较干嘛,而且连服装都要规定,真麻烦。”“算啦,其实这样也不错,看看展览,整组一起交一份作业,就能打发掉期中考试报告,也满轻松的啦。”



“这样说也没错啦,去年那个校内写真素描才是差点整死我,画什么素描,我们又不是念美术班的。”



“没错!去年我就是因为那个画不好,差点就被他给当了!”



“哼,还真是越想越气,而且那老头还常常色迷迷的站在奇怪的角度偷瞄我们,乱恶的。”



“搞不好这次他要求我们必须穿制服,也是他自己的怨念而已哦。”



“哈,有可能哦,那个死变态。”




几个高中女生一边移动着,同时在背后高兴地大声说着让旁人听得冒汗的话题,已经几乎遗忘了此行目的的她们就这样嘻笑聊天着。



而萧若羽没有插嘴,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



正如她们所说的,今天之所以会来到这,正是由于她们的美术老师,似乎颇为欣赏这位年轻画家,认为机会难得,要求她们必须抽空前来观赏,并交出相关的主题报告一份,抵作期中作业成绩。



老师要求班上同学以六人为一组,而正好缺了一人的盈惠她们,便找了萧若羽加入。



由于她们这组认为这种报告早点解决早点轻松,因此在今天开展的第一天,便先行来到了。



过了一段时间后,场内似乎起了小小的骚动。



正一边看着导览手册,一边欣赏画作的萧若羽,在四处张望了一下后,发现了躁动的来源,连忙拍了拍同学的背,指向某个通道口。



“你们看,好像是画家本人耶。”



听了她的话,凤创的女学生们将注意力重新拉回,放在了那新登场的人物身上。



被簇拥而上的人潮所围着的,有两个人。根据萧若羽身旁低语的人们所言,那人似乎便是此次画展的艺术家李宗彦,还有他的妻子左碧芸。



从萧若羽这个角度看过去,穿着一身洁白衬衫配上深蓝西装裤的他的侧影,配上站在他身后,穿着黑色礼服、脸覆薄纱的妻子,当真给人一种才子佳人的深刻印象。



虽然这展览的主角登场了,不过本来就对这赏画没啥兴趣,只是为应付作业而来的凤创学生们,除了萧若羽还抱着几分好奇地注意着他们,剩下的人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就丧失兴趣地弃之不理了,开始自顾聊起天来。而渐渐的,在这个展览会场中,几名高中女生们的喧闹声不知不觉越来越大声,甚至开始有旁人不时用着责怪的眼神,偷偷看着她们低声细语指道。



萧若羽虽然感到自己这边的行为似乎不太好,不过也没有出声提醒她的同学们,但此时,却突然有一阵压过她们音量的大喊。



“什么--两百万!”



几乎响遍整个展览分区的呐喊,吸引了场中所有人的注目,萧若羽愕然转头,捕捉到了出声者的位置。



将场内绝大部分人们的视线方向延伸交会之处,有着两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女,其中一名青年捂着另一位看起来像是他朋友,将头发在头顶两侧绑成双辫的少女嘴巴,把她往一旁拉去,同时向四方点头示歉。而该是刚才发出大喊那名少女,则是将双手乱挥乱抓地尝试挣扎,就像是只正在打架的野猫。



这会场中的小小插曲很快的就被大家遗忘了,开始各自恢复先前的行动。





“啊--结束啦!”



走出了会场,姿芳大大地伸着懒腰,几个伙伴也是一副解脱的模样。



时间还不到十一点,但是她们本来就志不在此,只是为了敷衍老师的作业,才前来观看的。



而在取得导览手册后的她们,可以说此行的目的已然达成。



当然,也就不会多花时间在那高中女生根本就不感兴趣的涂鸦玩意上了。



不过说是这样说,到时实际要缴交的主题报告依旧是很令她们困扰的。



一般来说,这种类似的作业不外乎就是上网抓一抓心得感想,再随便剪贴整理一下交上去就好了。



不过这次那个什么李宗彦的,不知道是因为太年轻了还是怎样,网路上打入关键字所跳出的资讯实在太少了,根本搜寻不到什么东西。



加上老师之前也特地警告过了,如果让他发现有人随便盗用前人心得就交上来的话,分数保证让她们很难看。



所以剩下的方法,也就只有作一份对此次展览画作的观后评析,不过这点在她们看到一半时,就宣告放弃了。



不过与其说是她们做不到,倒不如说是她们根本打从开始就不打算要做好,连画作都只是随便看过,怎可能写出什么像样的心得。



“那么,我们的报告到底要怎么办啦!”



盈惠的一句,同时也说出了大家此时的困扰,不过见她们东一句西一句的,也不外乎是“不知道耶,怎么办”、“随便做做就好了啦”、“先等别组做完,再参考别人是怎么做的吧”之类这种不算结论的结论。



这个时候,萧若羽心中突然有了某个主意。



“那个……我们作李宗彦的访谈怎么样?”



少女突然的意见,打断了正在讨论中的同学们,一个个转过了头盯着她,维持了短暂的几秒沉默。



“耶,这主意不错哦。”



雅婷击了一下掌,露出了认同的表情,其他人也是纷纷表示肯定。



“对啊,反正都来了,直接跟他问几个问题,应该满快的。”



“反正别组之后才来,也不可能和我们一样,这样到时交上去的内容应该没人跟我们一样才对。”



“这招妙哦,萧若羽,有你的!”



听到了其他人对自己提出意见的肯定,萧若羽不由浮现了笑容,暗暗为自己能够对小组有所贡献而感到雀跃。



“好,那访问就拜托你啰,萧若羽。”



“咦?”



不知为何一下子结论会变成这样,少女发出了疑问。



“只、只有我一个人吗?你们不一起来哦?”



少女的同学们相顾一笑,盈惠有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解释。



“其实我们本来就约好等等要去看下午一点的电影,连票都买好了,如果拖太久怕会赶不上,所以只好拜托你了。”



“可是,只有我一个人的话……”



“好啦,拜托你了啦,我们又不可能继续等,反正访问这种事一个人应该就够了,我们相信你一定没问题的,对吧?”



萧若羽想要说出的拒绝在口中嗫嚅了一下,看着同学们投射而来的期待目光,最终还是说不出口,只是夹带一丝无奈地把话吞了回去,点点头接受了下来。



“好吧,我知道了,那就交给我吧。”



听到她的回答,其他人欢呼了起来。



“耶,萧若羽你人真好,选你加入果然是对的!”



“是啊,就知道你最可靠了!”



“喏,我的MP3 就借你拿去录音好了,小心别搞坏啦。”



姿芳将包包中的iPOD 交予萧若羽后,然后众人便朝她挥挥手告别,先行一步离开了。



“那访问就拜托你啦,我们先走啰。”



听着她们的委托,萧若羽将掌心的MP3 随身听小心握紧,默默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刚才的不快感在看到她们高兴的模样后,就统统消逝无踪了。



是啊,既然她们这么信任她,那自己就更该做好,不要让她们失望,毕竟这可是关乎整组的成绩啊,以及--众人对她的观感。



没错,一定要做好,毕竟这已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所以,少女再次转身进入才刚走出的入口。



和刚才来时一样地,一个人。





萧若羽脸色阴沉地走了出来。



出乎意料地,李宗彦和妻子左碧芸两人,似乎在刚才出场没多久后,就离开了,她晚了一步,没有拦截到他们。



少女陷入了苦思。



怎么办,刚才都那么信誓旦旦地接了下来,结果却没做到,这样到时盈惠她们一定会很失望吧。



但是又能怎样呢?人已经走了,就怪自己动作拖拖拉拉的,才会来不及,如果当初能再更灵敏点的话,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不过就算再怎么反省,也没有用了。



正当她烦恼着星期一要怎么跟其他人解释时,她突然想到了一点。



刚才她和同学们一直站在门口,可是并没有看见李宗彦夫妇走出来,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是由前门离开的,而是由侧门之类的地方离去。所以虽然刚刚没有看到人,说不定他们其实也还有没走啰。



想到了这点,萧若羽开始四处张望着。



虽然不确定,但萧若羽推测他们应该是开车来的,那应该在某处会有附设停车场之类的地方。



她只是个普通的学生观众而已,想要从馆内的别处通道前往后门恐怕是行不通的,所以只好沿着画廊外侧去找后门出口的通道。



片刻后,少女发现了一条沿着建筑物直通向后的巷道,而那感觉上,连接着停车场的机会似乎还颇高的。



连忙走了进去,但萧若羽的脚却停了下来。



甫出巷口,和画廊建筑物的一扇像是后门的出口处外,停着一台通身暗蓝的房车,虽然看不到里面乘坐着谁,不过却有一名身着花衬衫的高魁男子叉着手站立车门旁,看起来就像是守卫或是保镳般的人物一样。



虽然对他的存在感到畏惧,不过在想到或许李宗彦夫妇就正坐在车中,萧若羽仍硬是鼓起勇气,朝那名看起来有些吓人的男子走去。



她还未及开口,发现有人靠近此处的花衬衫男人,用着粗哑的声音冲她冷道:“小女孩,干什么?”



“那个,请问你知道李宗彦先生在哪里吗?”



“嗯?你说什么!”



花衬衫男对少女低如蚊蚋、根本听不清楚的声音感到不耐烦,分贝数又往上拉了一级,吓得少女原本就结巴的声音更难开口了。



“我、我说,那台车里面坐的……是李宗彦先生吗?”



鼓尽凝聚了所有的气,少女好不容易才再次说出了想说的话,不过却在对方不知为何面露不快的一吼后,整个溃散掉了。



“啥!你问这个做什么,车里坐的是谁又干你屁事啦!”



萧若羽身体一缩,几乎想马上转身离去,不过想到同学们的期待,尽管她的身体就要发起抖来,仍逼着自己再次开口。



“因为我想……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李宗彦先生,所以……”



“烦不烦啦,你又他妈的是李宗彦的谁啦!”大步往前跨出,花衬衫男一掌伸出抓住了萧若羽左腕,将她整个扯至面前吼道。



“好痛!”



少女纤细的手臂哪堪男子这样毫不留力的紧握,疼到眼泪都几乎要流出来了。



将她拉近在眼前,花衬衫男就这样瞪着她,虽然萧若羽努力挣扎,却一点用都没有,反而只是让她自己的手臂被扯得更痛而已。



--不要违逆他,只要顺从就行了。



少女这样告诉着自己。



没错,反抗只会引来别人的不满,所以刚才,也一定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才会害对方发怒的,就像以前一样,不要尝试反抗。



只是就算这样想着的她,都已经道歉了,那个男人却还是一点都没有放手的意思,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萧若羽不懂。



为什么?她明明就什么坏事都没做,为什么要被对方这样对待?



只不过是想要问个问题而已,为什么那个人要这么凶?



此时的她怕得不得了,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只是将全身的体重往后倾倒,想要挣脱,不过在发觉那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行为后,少女受不了了。



就算只是一下子,她也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不想了。



没错--




本来就没有忍耐的必要,就拒绝吧!



马上、赶快、立刻、随即,她要尽速离开这个地方。



没错,就像以前一样。



离开这个她不该待的世界--如果是“她”的话,一定……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出了不属于在场的萧若羽以及花衣男子,另一位“某人”的呼喊声。



“--住手!”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2-6 17:39 编辑 ]


之三 轨迹之彩


十月十五日,上午十点十五分。



【千年之彩】,展览会场。



“喂,我们回去了啦,很无聊耶。”



“你要走先走没关系啊,我没有拉着你喔。”



“你这样说很不上道耶,怎么可以放了女伴一个人走啦。”



“我本来就是打算一个人来看的啊,是你坚持要跟的说。”



会场中,两位青年少女正对话着,严格来说,是跟在青年背后的那位嘟着嘴、满脸不耐烦的少女一直嘟囔地碎碎念,而走在前头的青年则是自顾自地欣赏着挂在墙侧上展览的画,貌不经心地回应着。



青年的名字是游君翔,而少女的名字为方岚倩。



这天是周六,没有课要上的游君翔,在听说【千年之彩】即将举办这场连续九天的画展后,便决定计划好要前来观看。



不过,在某次闲聊时意外地被他的同班同学方岚倩听到后,便吵着要跟来,心想反正也不需要门票还是什么的,也就没有拒绝她的跟来,只是没有料到方岚倩在进来不到十分钟后,就开始吵着无聊,要拉游君翔离开。“唉哟,我们年纪轻轻,为什么要把大好青春的时光浪费在这种地方呢?难得的周末假期就应该好好把握,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啊,而不是花在这种看了也填不饱肚子的没用东西上面啊,你说艺术?那是什么,能吃吗?”



不肯放弃,方岚倩持续用手指戳着同伴的后背,尝试改变他的主意。



“艺术这种东西是用来陶冶心灵、洗涤精神用的,不是拿来吃的,如果说你真的一定要拿来填什么东西的话,那也该是用来滋润人们在烦俗的生活中,那逐渐干涸的心灵。”




其实并没有特别想着什么,游君翔只是把平日受到少女培训,所习得的对限定单体专用自动回话技能给使用出来而已。他大部分的精神,其实还是贯注在观赏四周之画上,毫不理会来自背后少女不停歇的背刺和话语轰炸。



不过老实说可以做到这样,大半的因素还是因为他已经在和少女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渐渐适应并发展出在不同场合所应有的应对方式。



“真是搞不懂你耶,为什么年纪轻轻地,就会有这种老头子的兴趣啊?一般来说像我们这种正处于花样年华的学生们,应该不会把时间花费在这种东西上吧?”



发现想要扭转同伴想法、让他提前回去看来是不可能的了,但少女仍是不甘心地念着。



“没这回事喔,你看,除了我们之外,还是有一般学生来看啊。”



游君翔将手指比向某方,方岚倩顺着手指看过去,发现那儿的确有着数名穿着制服的女学生。



“哎呀,那个不算啦,那不是凤创的制服吗?我记得那间学校有收美术班学生,那么说她们一定是那些脑袋塞颜料,吃饭啃炭条的人,不能以正常人的标准来算的。你看,连放假来这种展览场都不肯脱下制服,这摆明是爱现嘛!”



“喂,喂,你这样是人身攻击耶,而且你又知道她们是美术班的了?



好啦,就算这样,那边还是有其他年轻观众,而且年纪比我们还小喔。”游君翔又有了发现,将手指转向了另一方。



再次转了头,这次方岚倩看到了是一名外表看起来大概只有十四、五岁,穿着休闲服般的轻松便服配上垮裤,在后背拖着一头长长马尾的少年。“呜……这、这就更不能算数了,那种年纪的小鬼哪里懂什么艺术,八成是哪个家长一起带来的吧,你瞧他那种吊儿啷当的模样,哪像是来赏画的啊。”



“你还真是以貌取人喔,有个词叫深藏不露,你没学过吗?”



“我是有学过‘相由心生’这个词啦,再说怎么样的个性,就有怎么样的穿着,黑人拉出来的屎,能白到哪里去。”



“……你说话真是有够低级的,算了,随便你说去。”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游君翔终于理解到和方岚倩的谈论,是多么没有意义的事。打从开始,就应该无视她的意见,好好的看画去就是。



而随着时间的经过,会场内的人潮也逐渐增加,而且其中大多都是有相当年龄,貌似各艺术界而来的人。在偶然相遇之余,也不忘相互寒暄问好,或是对着那一幅幅的画作,品头论足起来。



又过了一小段时间后,游君翔突然感觉到周遭的人潮似乎有往某处移动的趋势,而且谈话的气氛也有了变化。



察觉到了这点的方岚倩,也疑惑地问了起来。



“咦?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清楚耶,啊,搞不好是……你看那边。”



思索了一下后,游君翔看了一下导览手册,想起了什么,然后在观望四周后,拍了拍方岚倩的肩膀,向她指出骚动来源。



在展览会场的另一处通道,有两名男女走入,周遭的几个人看到后,纷纷上前和那位男子握手问好,其他几名较年长,看起来似乎是相关业界的资深人士,也都主动靠了上去与之谈话。



“怎么了,他们是谁啊?”少女疑惑。



“那个男的应该就是这次展览的画家李宗彦吧,后面那个应该是他妻子左碧芸。”



李宗彦身穿着雪白的高领衬衫,系上淡黄色的领带,配上烫得无一丝皱痕的西装裤,这样直挺挺地站着,倒也颇有格调在。而或许是因为长居室内吧,肤色比之一般人略为白皙,尽管态度语气并不差,但和人会话时的他脸色仍因此显得有些阴沉。



而他的妻子左碧芸则是身穿一套高雅却不致俗气的深色礼服,长长的黑发用发髻别了起来,脸庞虽不知为何带了薄黑纱而看不清,不过从游君翔这边看过去的脸型轮廓,一丝若有似无的浅浅笑容,配上她窈窕的身材,给人不错的印象,应该也称得上是个美人吧。



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人的模样一会后,方岚倩说出了她的感想。



“原来李宗彦是长那个模样啊,怎么穿得那么人模人样,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怎么?刚刚那个穿的随便你看不顺眼,现在这位穿得正式又碍到你啦。”



“不,不,这位客人您误会我的意思了。”



故作沉着地摆起了脸,方岚倩对着游君翔直直伸出了手,左右摆动着食指,啧啧说道:“自古以来,所有的真正杰出的艺术家,没几个是正常人的。君不见乎?正因为他们都有着放荡不羁、桀傲不驯的狂气,才有办法创造出那种超脱世俗眼光的作品,而那种人大多是披头散发,衣装随便。“而他,除了脸色还有这么点煞气,其他实在是还不够格,就连他妻子的装扮,也都比他要有非人的神秘感多啰……所以我说啊,李宗彦实在是还未够班啊!”



听方岚倩拉里拉杂地说了一大堆,还真是叫游君翔苦笑不得,莞尔说道:“未够班个头……听你说得好像多懂似的,不过你明明连画都没看过几幅吧?”



“喂,不要太小看人了,我好歹也有几幅欣赏的名画哦!”



方岚倩摆起了脸,面露不悦地抗议着。



“哦,真的?比方说?”



游君翔挑了挑眉毛,眼露好奇的目光,那个方岚倩居然会对这领域有兴趣?



“比方说……蒙克的‘呐喊’!”



少女得意地报出答案。



“--呃,就许多角度来说,真的很像是你会说出的答案。”



游君翔无言了。



“什么嘛,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那可也是世界有名的名画哦,可值钱的咧。”



“的确,那也是世界有名的名画之一啦,不过你用价格来衡量似乎不太好喔,像这里的画虽然也不便宜,可是你也看不上眼啊。”



“本来就是嘛,与其画这种写实风格的作品,那用照相机拍不是更快吗?不过你刚刚说值很多钱,是多少?”



“多少啊……我是听说有好几幅画,曾经有人私下喊价到两百万啦。”



“什么--两百万!”



听到那个数字,方岚倩失控咆哮了出来。



倏地,场内所有人都被她这一声回响在房间的呐喊给吓到,动作和对话一瞬间停了下来,纷纷不解地朝着骚动来源探头了过来。



游君翔连忙尴尬地将那个罪魁祸首抓了过来,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往一旁没人的地方扯了过去,同时一面朝着四周点头致歉。



而方岚倩则是一直扭动着身躯、咿咿呜呜地挣扎着,绑起的两条马尾辫甩动在游君翔脸上,双臂朝后乱伸乱抓地反抗着,不过在青年的钳制下仍是没有用就是。



“噗哈!你搞什么啦!”



甫被放开,方岚倩随即怒气冲冲地握紧了粉拳,对游君翔摆出了架式,怒目瞪着他,就像只正处于战斗姿态的野猫。



“你才是搞什么啦,叫这么大声不丢脸喔。”



青年无辜地说着,他脸上和手臂刚才被攻击到的抓痕还在隐隐发疼着。



“啊就忍不住,我有什么办法,谁想得到那种东西值那么多钱。”



“什么这种东西那种东西的,看来你真的不清楚他厉害的地方喔。”



“对啦对啦,我就是不知道怎样,既然如此,就请博学多闻的游君翔大爷说来听听如何?”



少女鼓起了两脸脸颊。



“你口气很酸喔,算啦,想听我就说。”



游君翔扁了扁嘴,润了一下喉咙后开始说明。



“他的画风主要是属于所谓浪漫主义画派,是十九世纪初期所发展出来的一种技巧,不同于古典主义和学园派,很注重艺术家的创意和感受,主题多为现实生活、中世纪传说和文学名著,具有强烈热情色彩、奔放笔触。



“但是李宗彦又融合了他个人独有的特色,让画中充满了他内蕴的诗意与调和的色调,在现实的构图中,还带有一丝女性般内敛的柔和及细腻的笔触,这也是他最为人赞许的地方……”



方岚倩呆呆地看着游君翔,连嘴巴都因错愕而忘记合上地微微张着。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太神了吧。”



“我来之前有先上网做过功课了,不过其实大部分还是从导览手册里面看来的,话说回来,你不是也有一本吗?”



“啊……”



听到对方的话,方岚倩默默抓起了刚才进馆时,门口管理者所发的一本小手册,她闷不吭声地随便翻了翻后,然后两掌一合,将书盖上,鼻子轻轻哼了一下气。



“像那种说明书,外行人才需要的东西。”



“你就是所谓的外行人啊!”



游君翔简直要掩面哀嚎了。



勉强平复了精神,青年继续解说。



“算了算了,回归话题,其实真要说他倒也还不至于称为世界级的,我想大部分的收藏者和【千年之彩】,主要也是看中他的未来性吧,毕竟他还这么年轻,发展空间可说是无可限量呢。”



“那他老婆呢,怎么认识的知道吗?”少女突然想到,随口发问。



游君翔答道:“似乎是在李宗彦美术大学念书时认识的吧。话说回来,左碧芸的父亲也是个很了不起的艺术家喔,事实上他也是正统浪漫主义画派的画家,在艺术界似乎还颇有名气,而在油画的创作外,他也是个兴趣广泛的收藏家呢。



“可惜他已经过世了,家产似乎被女儿继承,就某方面来说,李宗彦和左碧芸还真是很适合的一对夫妻呢。”



方岚倩点点头:“嗯……当红的画家才子和前艺术名家的美貌女儿,这就是所谓的狼狈为奸?”



“--是郎才女貌吧。”



“随便啦。”



少女不予置评。



就这样,两人就在类似的话题中,结束了画廊的欣赏……修正,打从开始就只有游君翔一个人在看而已,名为方岚倩的少女只是在妨碍他,虽然她自己完全不这样觉得就是。





受不了方岚倩的干扰,又过了一小段时间后,游君翔终于放弃继续看画,伙同少女走了出来。



“喂喂,你再来还有什么活动吗?”



大概是终于摆脱了馆内肃静的气氛吧--虽然早已被她破坏的差不多了--方岚倩又开始骚动了起来,看着游君翔,不知在兴奋个什么劲地问说。



想了想,青年小心翼翼地回道:“没事是没事啦……你想干什么吗?”



方岚倩嘴角一咧,笑道:“今天听说有一场私人举办的双手封印.相扑力士肚腩碰碰大对决哦,有兴趣吗?”



“……那是什么鬼东西?”



“哼哼,说到这你就不懂啦,那是……”



正当方岚倩兴致勃勃地要开始解说时,突然一旁的巷子隐约传出了少女的细细叫声,游君翔眉头微皱,朝着声音来源跑了去,同时对着背后方岚倩喊:“方岚倩,你待在这里等!”



“谁甩你!”



完全不犹豫,少女也拔腿追了上去。



没时间也不打算跟她多扯,像是理所当然一样,游君翔沿着【千年之彩】旁的一条小巷道而去。



声音来源并不远,只一下子就到了,在巷口另一端,连接到画廊后方出口的地方,停着一辆深蓝色的房车,而就在车旁,有一名高魁的花衬衫男子正扯着一位少女的手,而少女则是不依地反抗着,刚才的叫声应该就是她发出来的。



眼见此幕,游君翔远远看到,就先大声遥喊:“--住手!”



突然听见另外来者的声音,花衬衫男愣了一下,而那名少女则是趁机将手一抽,往他这边跑了过来。



那身穿着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正派角色,那衣着装扮加上满脸的煞气和举止,深怕人家不知道他是干哪行的。但换个角度想想,可以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或许也真有他的好处也说不定。



总之那位花衬衫男脸色不悦,朝着游君翔走了过去,冷道:“小子你谁啊,管什么闲事?”



游君翔轻轻一笑,语气客气地回答:“我是她的同学,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花衬衫男瞄了躲在他身后,微微颤抖的少女和满脸盛气凌人的方岚倩一眼,开口:“和你无关,现在是我和那女的的事,闪开!”



说话同时,花衬衫男伸出右手,朝着游君翔身后的少女抓去。



但手才伸出到一半,就被他眼前的那位青年截了下来,手腕被他轻轻握住,按了回去。



“这位大哥,有事好好说,且别急着动手。”



看着游君翔那人畜无害的自若笑脸,男子反而开始起火了。



区区一个小鬼也敢管他,更重要的是竟一点都看不出对方有怕他的感觉,这让他感到颜面无光,鼻头一紧,卯起拳头便要挥了出去。



但奇怪的是,他才五指一捏,正有要举起拳头的念头而已,恰巧那名青年就往前踏了一步贴近他,一手将他正将举起的手压了回去。而当他心头不快要踢出左脚时,对方又恰巧将另一只手往他肩膀轻轻一推,让他失去平衡的身子往后退了一步,方才那脚当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莫名其妙。



没错,此时花衬衫男的心头就是这种感觉,要说刚才对方的举动是巧合阻止了他吗?但那有恃无恐的态度又让他很不爽。



正当花衬衫男皱起了眉头,准备再次动手时,突然那辆车中某人说话了。



“--凯元,算了,回来吧。”



听到了那人的话,纵然花衬衫男仍心有不满,却也乖乖地转身走回,不过不忘狠狠瞪了游君翔等三人一眼就是。



看到对方停手了,游君翔拉着刚才的少女沿着原路回去,而虽然那位少女不知为何又朝后方看了一下,不知在犹豫什么,但终究决定同游君翔和方岚倩走出了巷口。





“谢谢你们刚刚的帮忙,真是得救了。”



刚才那名少女低了头,细细地答谢着。



她身穿着凤创高中的制服,年纪看来和游君翔、方岚倩差不多大,留着近肩的黑发,左边脸颊扎着一辫短短的鬓发。



少女秀气的脸上还犹存方才的惊惶未定,面色微白,虽然不知为何没有和刚才的同学们在一起,不过游君翔也没有多问。



游君翔客气回道:“哪里,不过刚才是怎么了,怎么会发生那种事?”



“我也不知道,刚才只是上前问事情而已,结果他就突然生气了。”



少女也露出交杂着不解和惊惧的表情。



“算啦,总之最终没事就好了,没错吧,游君翔?”



从头至尾反应都没有变化的只有方岚倩,方才发生的事感觉对她来说是稀松平常,不过倒也不是她常遇到这种事,只是单纯神经大条,不放在心上而已。



少女看着她们,想了想,怯怯问道:“那个……我叫萧若羽,刚刚你们说是我学校的是吧,我是二年五班的,请问你们是几年几班?”



“啊哈,抱歉抱歉,刚刚我是随便说的,其实我们两人都是新瑞高中二年级的学生,我是游君翔,那位是方岚倩。”游君翔抓了抓头,不好意思道。



“这……样啊,不管怎样,还是很谢谢你们,真的……”



不知为何,那名为萧若羽的少女,在听到他们不同校后,脸色看起来好像有点遗憾之意,不过只是一下子而已,她就努力露出了笑容,跟游君翔他们道别,先行一步离开了。



然后看着少女的离去,游君翔也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家,不过此时却突然一只手臂搭住了他的肩膀。



“等一下,别急着走,你还要陪我去看双手封印.相扑力士肚腩碰碰大对决啊。”



方岚倩的双目直盯着青年,里面烧着莫名的热情火焰。



“呃,我不记得我答应过要跟你去喔。”



“你是没有啊,但那又怎样?”



方岚倩灵黠地眨了眨眼。



游君翔也呆滞地眨了眨眼。



然后最终他还是无力抗拒地被拖去看那场神秘莫测的比赛了。






之四 虚妄复苏之馆

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



有一名绘画者,正独立站在面前那张硕大的绘布前,画布固定在木制立架上,高度甚至高过普通的成年男人头顶。



因为地上和周遭满置了画布纸和颜料瓶,地上随便丢弃了抹色用的各式彩笔、混色盘,废稿也毫不留恋的弃置一旁,所以纵然原本应是一个舒适休闲的房间,也终究变得杂乱而让人不舒服。



不过绘者不在意。



对艺术家而言,环境并不一定是那么重要的,内心能否流淌着灵犀的清泉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现在身边还有那个人在。



绘者转过头看着一旁的爱人,静静地坐在一旁,脸上挂着一如以往的温柔笑容,默默地支持着自己。



没错,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只要有那能够陪伴自己一生一世的伴侣在,自己就了无遗憾了。



只是话虽这么说,绘者却已经将近一年都画不出满意的作品了。



是灵感吗?还是有什么其他的问题?



其实这根本就不是问题,绘者很清楚问题症结在什么地方--那就是生命力,自己缺乏了投入艺术的生命热诚。



没有生命的创作是没有用的,所以自己只能创造出或许外界能够欣赏,但却连自己的心都不能打动的作品。



可是没有办法,自己对生命所有的热诚,通通都只想贡献给那最重要的爱人。



正因为无可取代,无可挽回,所以才可贵--那份情感和心意是真挚的,而自己也相信,亲爱的伴侣也绝对是一样的。



啊,看吧,就像呼应着我的想法,默默地望着我,在眼中的那份热切感觉绝对不是虚假的。



啊,看吧,走了过去,以双手环抱着彼此,这总是让我沉醉不已的相拥,也绝对是真实的。



那么,又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我的这份爱,毫无虚假。



所以不要犹豫……这是正确的,一定是正确的。



“嗯?”



有人进来了。



难道又是那些人吗?上次已经差点就永远拆散了我们,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绝不再原谅了!



我转身正要走出,却突然感觉手被人轻轻拉住。



是爱人,用着担忧的眼神望着我,虽然没有开口,但我知道那意味着要阻止我离开。啊啊,我懂,我很了解爱人的想法,但这次不能再放任他们了,一定要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才能保有我们之后的幸福。



我轻轻地吻了爱人的双唇。



“不用担心,我马上回来。”



是的,我不会再让任何可能分离我们的事物存在了。




于是,绘者踏出了房间。



--虚妄的生死之舞开始。





十月十八日,下午两点三十分。



易鹫踏进了公司中,那旁若无人的模样,马上引来里头数人的注目和不悦,众人起身围了上去。



“小鬼,这里不是育幼院,赶快回家去吧。”



这里绝大多数人,都是长一副简直就像在脸上写了“我是混黑道的小尾流氓痞子”一样的外表,只是易鹫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中。



“你们老大请我来的,乱来的话到时被切小指的是你们自己喔。”



在某一人的鼻前秀出了之前那名矮胖男子的名片,那几个大男人看了看,狐疑了会,终于某人跑进去通报告知。过了不到一分钟,那人又很快的跑了出来,表示老大要见易鹫,请他进去。



而打从开始就不打算跟他们客气的易鹫,大摇大摆地上了楼,然后走到老大的办公室前,用力推开了门,玻璃窗户的铝门顺着转轴撞在墙壁上,发出碰的巨响。



“你就不能客气一点吗?”



在专用办公室里,老大坐在黑色的真皮董事长椅上,将双掌押在桌前,脸上的肥肉挤成一团,形成一种接近苦笑的表情开口。



“--不想。”



易鹫根本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给予回答,而且他的答案还不是“不能”,而是更过分的“不想”,并自动在办公室中间的的一套沙发组倒坐了下来。



老大无奈地摇了摇头,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是展露他在属下前也没露出几次的和蔼笑容。




“那么易鹫,你今天到来是有什么好消息想告诉我吗?才没几天而已,真是有效率啊!”



“少拍我马屁,我不吃这套,还有我今天是来问问题的。”



“啊,请说。”



“你们损失了几个人?”



“……”



老大沉默了一下没有给予回答,却反而在下一刻突然爆笑了出来。



看着他那愚蠢的模样,易鹫不动声色,只是静静看着对方。




就这样笑了一阵子后,老大倏地收起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带有深意的微微笑容。



“总共七个,而且后来的五个都有带枪,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像你们这种人,部下用免钱的,肯花钱请我,想也知道一定是碰了不少钉子,再来就简单了,事务所里面有没少人,跟下层的人辗转套套口风就行了。”



易鹫不经意地说着,也的确,这件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在于接下来要说的事。



“还有,你们要拿的那样东西,真正的主人应该是李宗彦的岳父左思翰吧?他与你们是什么关系?”



老大将身体往后一靠,轻轻哼笑。




“我只能说,他以前跟我的关系不错,也合作过几次,可惜几年前因为某件小事我们小吵了一架,他竟然一个意气用事,将属于我的东西带了就走,后来不幸出了一点意外过世了,那东西也不见了。



“直到前阵子才终于听闻,东西原来在他女儿女婿手上,只是欲跟他们讨回,却坚持不肯,所以才希望你帮忙。”



“意外……过世吗?”



易鹫的话中透出一丝讽刺之意。



左思翰是大约在一年半前某次一人爬山时“意外”遇难,尸体是在某悬崖下发现的,被外界认为是失足摔死;而几个月后,继承了他所有遗产的李宗彦夫妇,也发生车祸。



而这两件事,少年不认为只是单纯巧合,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多说,因为所有的事情众人心知肚明。



易鹫欲确认的事情完毕后,知道也多问不到什么后,不多费唇舌地转身离去了。



“大哥,为什么你要顾请那种目中无人的小鬼?”



“是啊,可以找的人那么多,干嘛偏偏是他!”



当易鹫离开后,终于开始有人忍不住,对老大何以坚持要花钱雇用这样的小鬼而大表不满。



但老大却只是浅浅露出了刚才一直隐藏起来的真正笑意,看着窗户外正离开大楼的易鹫身影,缓言:“--那家伙,是‘干涉者’。”



“咦,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一名黑衣部下讶道。



“没错,还有根据上次逃回来的宪仔所言,李宗彦那家伙八成也是吧……所谓以毒克毒,‘干涉者’就用‘干涉者’去对付。就算小鬼没办法干掉对方,但多少也能有些效果吧,而剩下来的……”



用着眼角余光瞥向部下,有所领会的他们立即收拾了东西,率领了几个人开了车,跟在易鹫后方而去,留下指使猎犬的猎人在办公室里,笑出胸有成竹的得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




谁是蝉?谁是雀?





十月十八日,下午七点零七分。



某洋馆前。



易鹫虽然年轻,但可不是个蠢蛋。



这几天他早已藉由自己的情报来源,得知有某人在“里”到处打听有关干涉者的风声,而自己似乎也或多或少被对方探听到,而过没几天,那个男人就来到了自己眼前,这他可不认为是巧合。



从刚才会话的对方细微神情,以及自己所搜集到的情报判断,委托目标的持有者,也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干涉者,要不然也是需要干涉者对付的棘手角色。因此可能的话,能够在不起冲突的情况下完成委托,是最好不过的了。



因此,他来到了李宗彦和左碧芸所居住的洋宅。



翻过了围墙,他沿着正门旁的围墙,来到了洋馆右方别院旁的一扇窗户,易鹫伸手推开,小心地将身体翻了进去,那自然的动作完全看不出他有丝毫担心窗户打不开之貌--这是因为少年只要确定一件事,那即是窗户“没有锁上”就够了。



屋邸的内部和刚才所见到的宛如别墅般的外观相符,有着非常华贵的室内设计,而根据资料,那是左碧芸之父死后,所遗留给他们的遗产之一。易鹫注意到洋馆里有其他人在,而那并不是李宗彦和左碧芸的声音而已,看来似乎他很幸运地,此时正好有其他人的来访。虽然易鹫对于究竟是怎么样的客人会来此感到好奇,但当下更重要的应是趁机好好搜查这间洋馆。



一般人的习惯,最重要的事物会藏在自己比较有安全感的房间中,也就是卧室或书房等等地方,而那些地方,通常不会在住家一楼。



好在此洋馆也只有两层,易鹫便小心观望没有他人之后,自前厅楼中楼式的环绕楼梯,来到了二楼。



“真的很夸张啊……”



少年暗忖道,随着这样随便走着。豪宅里的房间,无论是家具摆饰,或是考量到配色后所选的壁纸,都有着相当融洽的稳重风格。



此外,房间中的摆设实在是多的惊人,走廊上耸立一旁的全套白银铠甲装,或是瓷器收藏,甚至还有整间的野兽标本。



虽然是有听说左思翰除了是名艺术家,也是位收藏家,只是这么多种类的收藏品和这间豪阔的洋馆,真的是艺术家的身份所能拥有的吗?



恐怕,那就是他和黑道维持那种关系的原因了。



又过了几分钟,在巡视过几间不重要的房间后,易鹫发现了一间书房,从内里的摆设,他判断那要不是左思翰就是李宗彦的专用书房,由于特地上了锁,这更让易鹫直觉认为这里必定存在着什么关键。



易鹫在房间探索一阵子后,虽然没有找到那片储存着资料的光碟,却从书桌中找到了某样目标外的重要事物。



那是左思翰的日记。



虽然并没有每日都写,但从那里面的间断记载和先前的资料推断,他终于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真相。



--左思翰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和黑道有着紧密的接触,连系着他们的,当然是金钱利益。而黑道最能赚钱的一项生意,就是毒品。



由于左思翰经常游览多国,也认识了许许多多各国的同好门路,经由左思翰当中间人,以着不用和其他组织互相竞争的通路,让不管是毒品的流入流出,或是成分的来源,都有相当的助益,双方的合作非常顺利,都大大饱足了银行中的存款。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左思翰结婚、妻子生下了爱女左碧芸后,让他在想法上开始有了转变,开始想要抽身离开这个市场。



只是,当纯粹的原色染上了异色后,欲回复原本的单纯,是没有这么容易的。



尤其当时来自南美所研发出的新型混合毒品“Devil Dance”,若是一介入市场,那其中的利益纠葛少说也有千万以上,就算左思翰想放手,他人也不会准许。



而推下关键一把的,则是左思翰之妻。



在结婚后,多少开始察觉了丈夫的所为,便极力劝阻他停止那种作为,左思翰也一直犹豫不决,直到原本就身体不好的妻子迈向人生之路的终末时,仍不忘提醒他赶紧离开。



挚爱妻子的遗愿,终于坚定确立了他的意志,不但一举抽手所有的毒品流通管道,甚至连“Devil Dance”的成分比率组合资讯,也一并带走。最重要的是,那资料里头还包含了这么多年来毒品交易的资讯,如果那被警方得到了,不啻是警方搜查羁捕的明证。



这一切当然惹怒了黑道,最终他决定和对方进行最后的谈判--然后,也就没有回来了。



从日记的最后几篇记载,左思翰也多少明白对方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自己,而为了给自己的女儿女婿留下最终的保障,将先前所拥有的资料都存在一片光碟中,作为他们最后的谈判用工具……可惜,那最后却成了他们不幸的导因。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一年前李宗彦等人出车祸的原因,确实是为了闪避山路弯道突冲而出的一辆货车,而不慎擦撞后地下山崖。只是那条山路,是没有货车会选择走的路线。



之后根据一些辗转的消息得知,后来有人曾在那山路载了一对男女前往就医,而根据该司机所言,当然男子虽然貌似无啥大碍,但其怀中的女子,却是重伤垂危。只是那人后来送他们到最近的医院后,也就先离开了,因此也不清楚接下来的详细事情。



易鹫合上了日记,事情的因果已经大致明了。



真相的脉络,也多少掌握住了。



“--你也是他们派来的吗?”



突然,房间内响起了低沉沙哑的话语之声。



易鹫猛地回头,房门口不知何时,李宗彦已然站立于那,冷淡地凝望着他,而左碧芸则是不发一语偎在丈夫背后。




真糟糕啊,居然分心了--易鹫完全没有察觉对方的到来,他们简直就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出现。



“不回答吗?那么,就当你默认了。”



“默认又如何,不承认又如何,你想叫警察来吗?”



少年故作镇定。



“如果是以前,或许吧,不过--如今在我的世界里,用我的法则决定。”



李宗彦默默说完,却没有易鹫预期中的行动,只是将脚步缓缓后移,而这个时候,少年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不适切的存在,那是违反了某种东西,改变了某项法则后所产生的产物。



没错……同样身为干涉者的易鹫很清楚,那是“干涉”,而且是强大的足以让他清楚感知到的法则干涉。



门外传来一阵阵的金属踏响,不一会,房间内走进了让易鹫不禁瞪大了眼的存在,那正是先前他在走廊上所看到的白银铠甲,但如今却有两具“走”进了房间中。



透发着无机质的刺骨杀气,白银铠甲举剑平指向自己,而李宗彦和左碧芸则是无声无息地离开房间,顺手锁上了门。



只是就算面对这样诡异之局,易鹫的嘴角依然微微向上弯着。



“嘿,也不过就是两具金属娃娃,只要……”



话声倏止,少年不羁的笑容僵住了。



易鹫刚才并没有动作,什么也都没有发生,白银骑士继续朝自己走来。但那正是叫少年震惊不已的原因,因为他发现他的干涉居然没有效用!



“命缘终断”,那是名为易鹫的少年所拥有,是一种可以断绝所有物体间“联系存在”的干涉。刚才他之所以可以大摇大摆的进入,无视门锁,也是因为他将所有“门锁相扣”的联系都终结掉了,将“上锁”目标转变成了“未上锁”的概念。



但刚才他尝试将那些白银骑士的铠甲零件的结合联系中断,却失败了。



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



易鹫的干涉有一项特别的限制,也就是干涉目标须限定为不具意识的非生物,其中甚至包括对生物主体的间接干涉都不行。唯一的例外是他自己本身,但也无法对自我肉体进行直接的干涉。



也就是说,易鹫眼前的白银骑士,并不只是傀儡或机械控制而已,而是真正拥有自我意识的存在。



如果造成眼前这一切的,正是对方的干涉能力,那么从刚才就一直从李宗彦那边感受到的……



--虽然易鹫不愿意这么想,但或许左碧芸当时并不只是重伤垂危而已……



虽然有了惊人的联想,但情势却不容易鹫思索,白银骑士的攻击已然朝自己而来,虽然手中握的是未开锋的剑,但在它们疾挥振出的速度和重量加成下,易鹫闪过的一击,仍具有斩断劈裂书桌的威力。



少年双手交叉探入腰间皮带,抽出了某物,指间紧扣数柄飞刀,双手一振,银光飞射而出,只是打在金属骑士身上后,却毫无效果的被弹飞,只在上面留下小小的凹痕而已。



“呿!”易鹫轻叱,虽然他这次出门早有心理准备,或许会有对上干涉者的可能,身上也带了不少惯用的武器,却没料到这次的目标拥有的干涉,居然是赋予物体生命这样麻烦的能力,就许多方面来说,甚至可以说是他干涉“命缘终断”的克星。



小小的房间内,易鹫被逼的苦不堪言,那种脚踢拳击都无效的对手,实在是太难应付了,想逃出去,偏偏它们又守着唯一的出口。



(罢了,既然没有出路,就自己开一条!)退到了房间的另一侧,好在这间房间是以全木造建筑,易鹫一口气将木质板壁一片片相连的“联系”连续中断,硬是将墙壁开出了一条新路,窜了出去。



从他开创的第二出口奔离,易鹫赶紧沿着走廊原路而退,不过就算如此,少年也很清楚这样只是暂避一时,在未正式离开这间洋馆之前,没有安全可言。



这间虚伪之馆,狂妄者的生死之舞踏祭才正要开始而已--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2-6 17:44 编辑 ]


之五 少女独行之馆


那一天的上课,萧若羽整天都坐立不安,心神不定。



上周末在画廊前和同学们道别前所答应的事情,她根本就没有达成,而一想到至时其他人听到时的表情和反应,少女就不由被忧郁所侵袭,整个周末假期都心神不宁,甚至今天上课还故意拖到钟响前才进入教室。



自后门走进,萧若羽的动作放得很轻,不动声色的朝座位走去,未正式上课前的教室略显吵闹,也有几个人正走动着,或许是这样吧,似乎没有特别注意到她的存在,也没有人特意跟她打招呼。



首节课的老师来了,开始了平板如昔的授课内容。



而课堂半途,正专心在课本上做着重点的萧若羽,突然发现有一张纸片自一旁丢到她的桌上,少女疑惑地摊开对折两次的小纸条,上面写着这样的话--“上次那位画家的访谈怎样啊?”



萧若羽转了头,寻找着传递纸片的来源处,看见坐在她斜后方的盈惠以及隔壁座的姿芳,嘻笑着对她在桌下挥了挥手。



很快地将视线转回前方,少女皱起了愁眉。



(糟糕。)虽然早就知道她们一定会问,但实际碰上时还真是不知要如何是好。



要明说吗?可是若说是因为自己碰上事情所以被阻碍到,她们八成会说自己骗人而不相信,或是想个什么理由瞒混过去好了,比方说他们那天太忙了没空接受采访?还是根本就被拒绝了?



正思索到一半,又是一张纸条丢了过来,大概是盈惠她们眼看萧若羽一直没有回应的动作,忍不住又问了一次,萧若羽扳开了纸条,这次上面是这样写的--“怎么啦,干嘛都不理人的?”



呜,看来她们似乎有些不满了。



萧若羽在无可奈何之下,取出了一张便条纸,写上了那天自己进去后,发现李宗彦他们早已离去,所以自己并没有达成访问李宗彦这任务的事实。



将纸条往后方传了回去,萧若羽甚至不敢回头看她们的反应,就这样整节课动也不动地直直盯着眼前的课本和笔记,头也不抬地直到下课。



钟响,盈惠以及其他当日一起去画展的同伴们,一同来到了萧若羽的座位旁。



“想不到你居然没有访问到李宗彦,真是让我失望耶。”



盈惠这么说,然后姿芳也附和着。



“是啊,你怎么搞的,那天不是说一切都交给你了吗?那现在要怎么办啊?”



“那是整组的报告耶,影响的可不是一个人的成绩哦。”雅婷也说。



(既然是整组的报告,那就不该只叫我一个人做啊,假如当初大家一起去的话,搞不好一下子就解决了也说不定。)虽然脑中这么想,但萧若羽并没有说出口,反而只是低下了头。



“抱歉……”



“算了算了,反正当初本来就不该相信你的……这下只好以后再想办法了。”



看着她那很快地道歉不语的愧疚模样,围着她的女学生们也很难再念下去,所以在姿芳跟她讨回iPod 后,就各自纷纷离开了,只留下萧若羽一人,依旧不发一语地站在原地。



啊啊,又被留下来了吗?好不容易这次才有机会和她们一组,只是又被自己的笨拙给搞砸了,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她们应该很气很气吧。



这一切都是自己害的。



就因为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的她,才会惹得别人生气。



这点,她自己也知道。



--一个人,萧若羽是什么也不能做的,所以她才总是努力依附着别人的身影,在别人的眼中,找寻自己的容身之地。



只是这一切又被自己破坏了。



不过,应该不是没有办法的,既然现在是因为她没有完成当初的请求才让盈惠她们不满,那也就是说,只要重新补足完成,也就没有问题啰?嗯,没错,如果真的要做的话,绝对不是没有办法的。



这时的萧若羽,已经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十月十八日,下午六点四十分。




洋馆前。



少女独自一人站在那正门的铁栏杆前。



眼前的洋宅远出乎她意料的大,除了现今正隔阻着她的外壁围墙和高过两公尺的铁栏杆正门,自这里看进去的欧式房屋,那已经远离市区接近郊区的房子,也因土地空间的宽裕,也几可比得上大部分人眼中的大型别墅等级。



这里就是李宗彦和左碧芸的家。



昨天回去后,她就上了网路,设法查到了李氏夫妇的所居地。



在今天放学后,她就一个人独自坐车到了这里,期间也没有回家,带著书包,身上还穿着制服就直接过来了,连家里的人都是打通电话通知的,说是有事要和同学讨论作业,不回去吃饭了。



萧若羽的手在空中举起又放下,硬是没有办法按下那铁栏杆正门旁的电铃,对她而言,随便去按如此成就非凡、且又毫无认识的人家门铃,需要极大的勇气。



就这样犹豫了几分钟,甚至数度有转身离去的冲动,最终还是因想起朋友们失望而不满的表情,驱使了萧若羽按下门铃。



“请问哪位?”



过了一会,答话机传出了男人低沉的嗓音。



“啊,我、我叫萧若羽,上次的画廊我有去,所以也有看到李宗彦先生,所以我……啊,我想说的是,我想访问一下李宗彦先生……



“啊!我不是记者还是杂志什么的,我只是一个学生……凤创高中的学生,就是我们美术课的老师,他要我们作一份报告,所以,所以我才想说可不可以采、采访你……”突然听到对方的声音,萧若羽莫名地慌了起来,口不择言地结巴说着。



静静地听着少女断断续续的答案,答话机的另一端沉默了一会后,缓缓应道:“好吧,我开门你自己进来吧。”



“真的吗?真是太谢谢了!”



也不没考虑到对方能不能看见,萧若羽马上弯下了腰,大声感谢着。



过了一会,少女耳闻机械的喀嗤一响,正门旁的一扇小铁门便自动打开了。



走了进去,随手将小门合上,经过一段小小庭园后,萧若羽来到了洋馆的前门。



她才正要敲门,那桧木制的双扇式大门便朝内被拉了开来。



敞开了大门,穿着休闲的居家用衬衫和黑蓝长裤,李宗彦没有使用发胶的头发倾覆前额,一如当天所见到的苍白脸色,将萧若羽迎入。



“请进。”



见到主人居然亲自迎接她,萧若羽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和少女一般习惯不同的,这间洋馆内并没有供人脱下置换拖鞋的地方,而是直接穿着现有外出用鞋直接进入。



一入屋内,映入眼帘中的便是广大的两层楼挑高正厅,前方是一宽长的楼梯,在往上数阶后便是一个小平台,台侧两翼沿着墙壁延展出圆弧型的楼梯将一楼玄关包围起来,形成气派的楼中楼格局。



光是这个前厅,就足以叫萧若羽大开眼界,她活了十六余年来的岁月里,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样的豪邸。



对少女而言,像这样的屋子,根本就是只有在电影中才看得到的景象。



自上方两翼楼梯下走过,下方另有几扇小门,李宗彦打开了其中一扇门,萧若羽跟在其后走了进去。



那里连接的是一个类似客厅般的小房间,里头有个几张宽大的沙发组和木质的茶桌,地面是短毛绒地板,连木质墙板上都刻着精细的花纹,尤其房间内的墙壁上挂有许许多多的饰品,但却不会因太过杂乱而造成室内气氛的破坏,反而和家具以及壁纸达成微妙的色彩协调。



而更令萧若羽惊讶的,是在这房间内,除了他们两人外,连李宗彦的妻子左碧芸也在这里。



左碧芸身着一件黑色连身洋装,并套着一件丝质的短外套,两件服装颜色互衬,简便却不失高雅,不过她的脸上却依旧附着那幕黑色薄纱。



在褐色茶桌上放置了几样简单的糕点,左碧芸手持着瓷器茶壶,往桌上几杯精致的茶杯中倒入了红橘色的液体。



“不讨厌红茶吧?”左碧芸看着萧若羽,淡然问道。



“啊,不会,我很喜欢!”少女连忙低下了头回话。




看着她这明显的紧张模样,一旁的李宗彦拍拍她的肩膀,缓缓说道:“你不用这么紧张,坐下吧。”



“嗯。”少女选定了一个最近的空位坐了下来,挺直了腰,双手平放双腿,书包小心地靠在身旁,正襟危坐;而李宗彦则是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左碧芸也在丈夫身旁坐下。



“不好意思,都晚上了还来打扰你们。”



“没关系的,反正我们也很久没有正式的客人来拜访了,没错吧,碧芸?”



“嗯,我们不在意的。”



从书包中掏出了笔记,萧若羽开始了她的来意。



起初还由于太过紧张,导致少女说话结结巴巴的,难以顺畅地表达出她想问的问题,好险对方虽然感觉有些吓人,却出乎意料的亲切,和他看似冷漠的外表不同。



在李宗彦的耐心与乐意应话之下,萧若羽的拘谨感渐渐消失,和对方的访谈也越来越流畅。



不但顺利问到了许多例如学画的一些过程,连像是他是怎么对绘画产生兴趣的,一路走来有怎样的艰辛和挫折,都成功的得到回答,反而是问到了他对自己那么多杰出的作品有怎么样的感想,李宗彦却只是客气地给予“也不怎么样啦,比我优秀的人多的是”之类的答案。



“--不过,这么大的屋子,只有你们两个人住吗?”



想问的问题和资料早已远远超过,少女开始好奇地聊起这间洋馆。



“以前爸爸还在的时候,是有雇请佣人,不过后来就遣退了,毕竟家里还是熟识的人比较自在。”左碧芸缓缓答道。



“是啊,我们还是习惯两个人相处。”李宗彦接话。



“不过这么大的屋子,打扫起来真的很麻烦呢。”左碧芸补充了一句。



“呵,可以想像呢。”



环首一顾,少女忍不住一笑。



光她每次在帮家里清理打扫时,就觉得很累了,何况这么大的屋子,若真要只靠两个人清理,可真麻烦啊。



说了这么多话,萧若羽喝了口红茶,并在对方的怂恿下,拿了几块小饼干糕点起来吃后,轻捂着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好吃!这是你自己烤的吗?”



这饼干是她从没见过的形式,加上还有着微微的热度,少女猜测这并非市场货。



萧若羽率直的反应,是给烹制者最棒的称赞,但见左碧芸黑纱下的嘴角露出了微笑,轻轻回答:“谢谢你的称赞,不过以前我还烤不好,总是乌漆黑焦时,也仍旧是逼着宗彦吃下去呢。”



想起了往事,左碧芸和李宗彦相视一笑。



看着他们甜蜜的模样,连萧若羽都沾染到了那丝洋溢在他们之间的幸福,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意。



“啊,可以冒昧问一下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这个啊,我们是在美术大学念书时认识的。”



李宗彦说着,同时举起右掌,温柔地抚拨着身旁妻子的发丝,左碧芸则是温驯地将脸颊主动贴了上去。



“那段时间,真的发生了很多事呢。”黑纱女子像是缅怀般地细细念着:“有很多快乐的事,也有很多悲伤的事,和他一同度过的日子里,曾经欢笑,也曾经哭泣。不过这一切,统统都是我现在最重要,也是无可取代的宝贵回忆……啊!”



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觉中陷入了一人世界里,左碧芸恍然回神。



“真是抱歉喔,说这种事情让你听。”



“不会,不会的啦!”



萧若羽赶紧摇手表示不在意。



“不会就好,不过想当初……咦?”



突然,李宗彦的话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房间外的某个方向。



先是快速瞄了左碧芸一眼,他站起了身,对萧若羽说道:“不好意思,请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我们有事先离开,待会就回来。”




语毕,紧随李宗彦之后,左碧芸也起身离开了,而留下的萧若羽就这样一个人留在这个茶室里。



本来以为只是一点小事而已,马上就能解决,不过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少女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已经快半个小时了,李宗彦夫妇怎么还没有回来?



一口,又一小口,不知不觉的,杯中的红茶已经喝完,而甚至连萧若羽都主动多添了一杯,并追加了几块小饼干后,依旧不见他们踪影。



看了一下时间,似乎也不早了。



该是时候离开了吗?



其实想问的早已问到,甚至收获还远超乎自己想像,应该是可以写出一份关于李宗彦的不错报告。



一想到明天自己上课时拿出了这份瞒着她们意外的惊喜时,盈惠她们多少也一定会对自己有所肯定吧?



想到这里,萧若羽不禁浮现了满足的笑容,此行的付出并不会白费的。



该走了,只是不管怎样,都该在礼貌上告知他们一声,并感谢对方的帮忙。



所以少女将身躯移出了沙发,往方才李宗彦离开的那扇门走去,转开了门把,萧若羽往着通道的另一端走去,准备向他们告别。



“不好意思,李宗彦先生,我也该是时候回去了。”



她对着另一端说道,不过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少女又提起嗓子喊了几次,但却依然只有她自己的回音在走道中孤独轻响着。



怎么回事?



犹豫了一下,萧若羽决定再往里面看看。



往里面走去,少女隐约听到什么碰撞的声音,断断续续,判断那应该是李宗彦夫妻所发出来的,她顺着那音波来源慢慢找去。



但本来就对这间房子不够熟悉,加上有隔音不错的墙壁和回廊,萧若羽绕了一会,并没有马上找到欲寻的目标,提声喊着,还是没有回应。



心想再这样胡乱走下去,搞不好到时迷路的就是自己,想想干脆还是乖乖回到开始的地方等吧,如果再过一会李宗彦夫妇仍没有回来,那自己留张纸条也就是了。



所以她又开始往回走。



但刚才本来就是顺着那隐约可闻的声音而行的,少女竟然在回程时迷路了。



(糟糕,是不是刚才的那个转角弯错边了?)方才没有太在意,结果搞错了左右,拐错了那个弯,导致路越走越陌生,甚至有些错乱了。房子大还真是有它的麻烦之处,但话又说回来,如果这间屋子真是自己的,又怎会有迷路的顾虑呢?



算了,总之就是顺着刚才来路逆向走回去吧。



不过这个时候,萧若羽突然听到了某种声音。



像是低唔,又像是呻吟,若有似无的淡淡语音,少女甚至连那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都不敢确定。



是人吗?



那大概是李宗彦夫妇啰,因为他们不是说这间洋馆中住的只有他们吗?



传播的空气震动沿着走廊而来,萧若羽朝着声音走了过去,来到了这条回廊的尽头,只有着一扇门,门没有关紧,露出了小小的一缝。



轻轻地拉开了门,萧若羽将头探了进去,该扇门连接的是一往下而去的阶梯,那高度约是一层楼,所以说这大概是储藏室之类的吧?



下面颇暗的,毕竟是地下室,平常也不会特别开着灯,不过少女将视线往下投去,似乎隐约有什么很弱很弱的光透出的样子,想到刚才听到的人声,还有怎么都找不到的李宗彦夫妇,难道他们就在这下面吗?



“李宗彦先生?”



呼喊着对方的名字,少女小心地在黑暗的窄小通道中,一步一步踩着阶梯,往下走去。



好像有什么人声。



刚才虽然听不听楚,但是下到了地下一楼后,那种声音就更清楚了点。



很细很细,像是努力从喉咙中挤出,气若悬丝的低吟声。



地下一楼还有着一扇小门,门缝中微微透出的光芒,形成一左右相反的ㄈ状光圈,在这连盏小灯都没有的地下室,显得更是明显。



“李宗彦先生?左碧芸小姐?”



那一直隐约可闻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求救般的呻吟,想到那陷入了需要救助的出声者,可能就是李宗彦夫妇,萧若羽便连忙往那地下室的房间靠了过去,拉开了房门。



没有人存在。



萧若羽左右观望了一下,就像她之前所料想的,这的确是储藏室之类的地方。



低矮的天花板亮着一盏小灯,十坪左右大小的空间里,满置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像是不用古旧的家具,破损的生活用品,许许多多封贴了胶带的大小纸箱,几尊石膏雕像,数张未完成的画作和外框,以及其他诸此之类的杂物。



只是,偏偏就是没有看到李宗彦夫妇。



但声音还在。



--而且更明显了。



“有人在吗?李宗彦先生?左碧芸小姐?”



萧若羽继续轻轻呼喊,虽然没有看到人影,不过那声音是确实有的,是男人的嗓子,而且还肯定是在这个房间里。



是被什么东西挡到了吗?还是说有什么其他的暗室之类的?



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并将身体慢慢往声音来源靠过去,视线左右扫动着。



(……这里,我在这里……)这次的声音就在耳旁,萧若羽猛地转向,正好直对着一尊石膏人像。



四目相对。



灰白的白色外层里,露出了两颗鼓动而充满血丝的眼珠,近距离地直瞪着她。




少女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救……命……”



充满血丝的瞳孔收缩,石膏人像的颜面部分出现几道龟裂,白色的粉末和碎屑剥落了部分,露出了里面人类所独有的部分肌肤。




“求、求你……放我出来……”



嘴唇部分勉强动着,那石膏“人”像发出如同死者般的深沉嚎泣。



萧若羽一屁股跌坐在地,浑身颤抖。



(那是什么?)而仿佛应合着一样,小小的房间内也开始彼起彼落地响起了其他的呻吟声。



霎时被怨声泣语所包围着,少女脸色苍白地转动了脖颈,发现房间内其他的石膏像,眼眶也都缓缓移动起了眼瞳,注视着她。



被诡异的视线所包围,无法理解的萧若羽缓缓后移着屁股,但一看到她的举动,声音随即骚动起来。



“别走……”



“救命啊!”



“求求你,放了我吧……”



“拜托,别走.”



少女完全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捂着嘴轻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那些是石膏像吧?是石膏像没错吧?



但石膏像是不会说话的。



而且石膏像不会拥有人类的那种眼睛。



所以他们是人,被封在石膏像中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以着倒坐在地的姿势倒退到门边了,在这一瞬间她终于想起她现在该做的事。



逃吧。



没错,就像她一直以来的处世方针。



顺从现实,规避危险。



所以逃吧。



逃吧逃吧逃吧逃吧逃吧逃吧逃吧逃吧逃吧逃吧逃吧逃吧逃吧逃吧逃吧逃吧逃吧--意志终于压过了恐惧,夺回了身体的操纵权。萧若羽撑起了身子,头也不回地窜出了房间,将一切抛在脑后,踏上阶梯,然后逃离那个她所无法理解的地方。



不过就在少女要回到一楼时,那扇小小的门口,多站了一个人。



逆着地下室外的走廊亮光,那人影占据了通往外面的唯一路口,就这样往下漠然俯视着错愕的少女。



“--结果还是看到了吗?真是让人头痛啊,明明就请你不要乱跑了。”



像是有些无奈、有些遗憾,却也有些不以为意的口气,那人这样说了。



萧若羽的直觉告诉她,那人知道那个房间里的一切。



而这间房子里住的人只有两人,也就是说……



“那个……那个石膏像里的人,难道!”



瞬间臆测到了事情的可能性,少女开始对眼前那人影产生了畏惧。



糟糕,要逃,不逃不行!



少女收身欲退,却在慌忙间忘了她正在阶梯上,往后一踏的脚掌踩了个空,整个人重心一失,身躯往下层滚落。



“呜……”



躺倒在地下室,被痛楚侵袭的萧若羽呻吟着,努力张开的双眼往上看去,那融在黑影中的人影盯着她瞧,嘴唇动了动,好像说了什么,但少女没有听到。



最后那人缓缓地转过了身,将手搭住了门,往后一推。



门碰然阖上。



然后少女失去了意识。





之六 伪者新生之馆


“哟,早啊,游君翔。”



一看见他走进教室,方岚倩就很兴奋地靠了上去。



“上次那个双手封印.相扑力士肚腩碰碰大对决感觉不错吧,听说主办人已经在筹备第二次的大会了哦!”



“别说了,上次看完那场,害我连续两天都吃不下油腻的食物,连看到肥滋滋的肥油控肉,都会有想吐的冲动,痛苦的要死。”



将背包往旁边一挂,游君翔在座位坐了下来。



他真是超后悔那天跟方岚倩去了那场诡异的大赛,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时浮现那种肥肉甩动、油脂飞溅的可怕景象。



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才会想要举办那种大会?



又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才会愿意参加那种大会?



虽然游君翔不懂,不过想想,世界上都有方岚倩这种兴致勃勃地参观的人了(还不只一、两人而已啊),那些其实也都不算什么问题了。



不过真要说的话,他倒是另外有点小疑问。



那天离开展览后的所遇到的少女和深蓝礼车,实在让他有些在意。



那男人应该不是什么正派人士吧,或该说是与黑道有牵连的人,但又为什么像李宗彦那种人会和他们有所牵连呢?



还有另外一件事,虽然无关痛痒,不过那天在展览会场旁侧开的一间小室,也很令人在意。



根据他询问会场工作人员的说法,那是李宗彦对【千年之彩】提出的要求,说是希望在举办画展同时,也务必希望能够额外增加一间展览室,而就在那间十五公尺见方的房间中,摆置了相当数量的各式大理石雕刻品。



虽然那天因为有方岚倩在一旁闹着,他并没有仔细观看,不过里面大部分都是以人物像为主。



有类似生活主题的人物像,也有以希腊神话为主题的众神像,以及典籍和传说中相关的异形野兽。



而其中最让他特别有印象的是,那被放置在展览中央,一具男女相互拥抱的雕刻像。



仅有半身,尚未完成的恋人像,身旁被云雾所簇拥着,眼光互相凝视着对方,仿佛世界上就只有着彼此--永远依偎,永远爱恋。



虽然他对雕刻这门艺术,可以说是毫无了解,但若就最单纯的直觉感官来说,那些作品或许细部雕刻精细度仍有所欠缺,算不上是栩栩如生,甚至某些部分称之粗糙也不为过。但是那种不拘于线条弧度的创作,却反而充斥着满满的生命力和存在感,给他毫不亚于其他参展画作的震撼。



只是像这样杰出的创作,到底是谁的作品呢?



从常理来推断,当然会认为是李宗彦吧。



虽然世界上的确也有像米开朗基罗.伯纳罗地这种同时精通绘画、雕刻、建筑的天才巨匠,但李宗彦应该不是这种人,否则早在他的学生时期,就该声名大噪了才对,但他却也是到了这几年,才真正窜红了起来。



那么,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单纯抱着疑问--其中也多少抱持着点莫名的不安预感--他在周日时对李宗彦再做了点调查,好歹他总算是个名人,有许多资料光是网路上就可以取得不少,其中却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虽然真要说可能只是他的错觉,但实在是很令他在意,一直放不下心。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回过神来,方岚倩不知又说了什么,被后面用双手搭着他的肩膀左右摇来摇去的--题外话,少女的座位当然不是在游君翔后面,只是原座位的主人也懒的理她,暂且自动让贤了。



“有啦有啦。”



根据经验,大概她劈哩啪啦说了一堆,也不会有什么重点,随便应一下就行了。



方岚倩面露喜色:“那也就是说你答应啰。”



“答应什么?”



“参加第二次相扑力士肚腩碰碰大对决啊!”



“……请容我全力拒绝。”





十月十八日,下午七点四十分。



李宗彦及左碧芸家洋馆前。



天色已经晚了,游君翔独自一人站在洋馆前,按了一下门铃。



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关于那些展览场的人像,他倒是有些问题想要请问李宗彦,但直觉判断可能会有什么不便告人的隐情,于是他决定要私下会谈。



又再按了一下门铃钮,依然没有人回应。



“奇怪,是刚好不在家吗?”游君翔自言自语地说着。



一般情形来说,主人不在家也是没什么,不过偏偏这时的屋内灯光开了好几盏,从外头看进去,偌大的洋馆并不显得阴暗,感觉上应该是有人在里面,怎么看都不像是忘记关灯。



不过按了几次都没有回应,游君翔终决定放弃,看来或许是正在忙吧?还是真的外出了,没回应也没办法。



而正当他准备要离开前,却突然瞥见沿着洋馆围墙的另一侧,停了一台车;其实停了一台车也没什么,不过奇怪的是,靠着车门叼着烟的一个人,引起了游君翔的注意,那人似乎并不是他第一次见过。



靠了过去一看,果不其然,他正是那天在【千年之彩】外,扯着凤创女学生的那名花衬衫男。



游君翔鬼鬼祟祟地张望着,那人很快的就发现他的靠近。



将烟蒂往地上一丢,用脚尖踩熄,花衬衫男对着游君翔低喝:“喂,你这家伙在这做什么?没事就快走开,别碍事!”



对方似乎没有认出自己,于是游君翔走到他面前,将视线投往靠在一旁围墙的折叠铁梯望去,缓慢地回答:“在这做什么?那也要先问你们才对,一般客人拜访别人家通常都是走正门吧,你们想做什么?”



从车子前座留下的食物垃圾和眼前那人把风的行为看来,恐怕已经有一人以上的同伙潜入洋馆中,虽然不知有何用意,但从对方那种见不得人的举动研判,动机绝对是不怀好意。



想到这里,游君翔已然决定要插手管这闲事,他可不能眼睁睁放任那些人对李宗彦夫妇乱来,所以又往前了一步。



“劝你还是赶快叫你的朋友们出来吧,趁还没发生什么事之前。”



“啥,我听不懂你在说啥,我不能停下来抽个烟吗?”



“如果你要这样说也没差啦,不过我相信警方应该不介意来巡逻一下,某个路人所通报的可疑分子吧?”



耸了耸肩,游君翔故作若无其事之样地转身准备走开,但却突然听到喀嗤一声,后脑感到金属异物的顶触。



“小鬼,你太多管闲事了!”花衬衫男人从外套内层取出了手枪,抵着游君翔的后脑,冷冷说道。



此时只消他食指轻轻一扣,灼热的子弹就会从后脑贯穿前额,乱七八糟地喷出里头的脑浆,不过游君翔并没有任何紧张之样,只是叹了口气。“--这样我就是正当防卫啰。”



左脚往斜后方一踏,游君翔转身急扭,左手先是快速扣住了花衬衫男持枪的手腕,夺去他的攻击能力,右手随即由下而上地揪住对方前襟,一记干净俐落的过肩摔将花衬衫男重重地甩撞在地。



三秒间,事情就结束了。



游君翔带着一丝怜惜的眼光看着呈大字型躺倒在地,两眼翻白的男人,刚才紧急之下他没有留力,这样一记重摔在水泥地面上,恐怕去了对方半条命了吧?不过在瞬间就失去了意识的他,可以等到醒来才感受到那股痛苦,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将昏迷的男人拖到车子后座丢着,游君翔看着那架铁梯,思索起来。



刚才这人的同伙不知已经进去多久了,看他居然连枪都有配备,情况可能不太好,加上刚才按了门铃里头又没有回应,难道李宗彦已经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行,还是要赶快进去才行。)下了决定,游君翔随即攀上了架在围墙上的铁梯,往里头攀了进去,小心地观望了一下,围墙的另一侧没有人在埋伏把风,于是他由墙顶跃下。他所处的地理位置是正门进来后的洋宅左侧,一小小的庭园,附有着花圃的走道。



游君翔谨慎地移动着身体,毕竟不知对方有多少人,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赶快找到可以进入屋内的地方,赶在李宗彦遭遇危险之前告知他--又或者是,帮助他脱离危险。



虽然不是没有想过要打电话找警察,但自己并没有手机,那位花衬衫男的衣装中也没搜到,附近也不知哪有电话亭,故想了想,还是先解决眼前之危,电话什么的就等到屋内再打了。



突然--“喝啊啊啊啊!”



是尖叫声?



没有听错,那个是男人的呐喊声,难道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可恶!”



游君翔往洋馆后方,即声音来源奔去,青年祈求自己还来得及帮的上忙,只是很快他就发觉自己错了。



需要帮忙的对象弄错了。



前方有两位男人朝着自己这儿跑来,看他们的服装,貌似是方才外面那位守风的花衬衫男子同伙,只是看他们惊慌失措的模样,完全不像是游君翔预测中的状况,他正愣了会,想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异变突生!



一道苍白色的物体闪划而出,两名男人中的其中一名被该动作中的物体撞倒,随即被其压在身下挣扎哀嚎着。



施袭者是一匹野兽。



前半段是马的身体,后半段却是公鸡的身体,长有四只脚,长相非常怪异的一种野兽,模样正如古代希腊神话中的怪物之一Hippalectryon 的描述一样,只不过其外形颜色却是清一色的乳白。



张大了嘴,怪物一口咬断了身体下那名男子的咽喉。



看见同伴的凄惨死状,剩下的那个男人像是崩溃般地嘶吼着,手中紧握的枪枝接连喷出火花,毫不保留地将所有的子弹统统射出,只是那急速旋转的金属铁弹,并没有多大用处,只是将异形野兽的身体脸部击落下片片的灰白碎屑,却完全无阻它的行动,最终仍是同刚才的男人一样,被扑倒在地,撕裂了喉咙。



“那是……什么……”



游君翔目瞪口呆地看着。



仅在短短的瞬间,两个活生生的男人就这样在他眼前被夺去了生命。



只是事情还不到可以松懈的时候,那匹野兽在终结了身体下的男人之后,将目光转移至新的目标身上,而那个新目标正是游君翔。



青年和异兽之间只有十公尺不到,然后那个距离却连三秒钟的时间差都无法维持,在白色魔兽一个蹬脚突冲而出后,瞬间便达到了冲撞的距离。游君翔一个闪身,险险避过了对方的攻势,但却根本连一个缓息的空闲都无法获取,白色异兽没有狙击中目标的身形急煞,随即又是扭转了头颅方向,策动身躯朝青年那边攻去。



(这样下去不行!)虽然接连几次避过了魔兽的追击,但再这样下去,在他体力耗尽之时,就是终结之刻。



只是闪避是不行的,然而逃跑又是不可能的事,以刚才的资讯判断,自己顶多跑出二十公尺就会从后被扑上,不设法反击不行。



但又要如何反击?



面对这无预警中的怪物,游君翔终于还是被逼退至死地,背顶靠着墙壁,而眼前是猛撞而上的异兽,已经没有办法了吗?



不是,这一切只是青年刻意的导引。



没有犹豫,无须惊慌,唯一剩下该做的,就只有继续直视着对方,睁开“眼睛”。




--在那瞬间,游君翔眼中的轨迹延展而开,魔兽的动作由未来投映于现在!




游君翔往前迎上,异兽身躯以毫厘之差擦过他的胸膛。青年扭身一跃,环首抱住了那魔兽乳白色的脖颈,同时以着四两拨千金的手法,将己身之力加上对方本身的冲势,将异兽往一旁奋力一甩,瞬间改变了它的去向,猛地一头撞上洋馆的外墙。



轰隆闷响中,破碎的水泥砖墙往屋内崩进,异兽本身也在那记激烈的反震中,前半身撞得粉碎,溅散四地。



魔兽的残躯只余公鸡身体外貌的后半段,不再动弹。游君翔走近,弯腰拾起了异兽的残屑,将鼻头凑近,用指尖触摸。



他手掌心中的那种乳白色物质,毫无疑问的是普通的雕刻用石膏块。



所以这下问题可大了。



如果那真是青年从来没看过的奇珍异兽那倒也罢,只是现在的情形却是刚才袭击众人,散布杀戮之祸的石膏像,竟然拥有生命。



没错,一宗寻常的雕刻像拥有生命,那是不可能的事;只不过这件不可能的事,却经由青年的双眼,得到无庸置疑的确认。



“意动的轨迹”,那是名为游君翔的青年,所独有的特殊能力。



经由他那双眼的注视,可以将所有生命体,产生意识后而准备动作前的预见轨迹投现出来,也就是说凡举生物直接或一次间接影响的动作现象,不管在他们脑中是有意或是无意识地产生想法,都不会例外地被青年看入眼中。



--而刚才,游君翔确实看见了那匹乳白色的石膏野兽的“轨迹”。



这其中意谓了一件可怕的事实。




被人工创造出来的魔兽之像产生了意识--虚伪的生命,虚伪的存在。



游君翔抬头凝重地看了眼前的洋馆。



那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办法了,想要获得事实的真相没有第二种选择,便只能上了吧?



所以,游君翔自刚才的墙壁破洞中,踏入了馆内。



泥瓦碎片散落于宅内的走道上,灰尘弥漫在回廊大气中,游君翔的身影从烟尘中走出,除他之外,没有其他人的动静。



这不合理。



在外面的打斗也就罢了,但刚才的那股震动和巨响,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没有发觉的……那么,屋子里的人是因为有事绊住了?还是根本不在乎?



总之不管怎样,还是赶紧先找出李宗彦夫妇吧。



破洞所连结的是一条走廊,游君翔左右观望了一下,捡定了右方开始移动脚步,虽然他根本就不清楚屋里的构造,但反正就是随便走,最终可以遇到人就好了,又或许,先找到电话也是不错的情形。



自墙壁破洞处沿着走廊走着,青年一边高喝着“有人在吗”,一边寻找着人影,却毫无所得,但虽然如此,游君翔却发现屋内传来一阵阵的声响。仔细凝听,声音来源似乎是来自于上层,所以他便将目标改成找出通往上层的楼梯。



竖起耳朵,那阵阵声响位置似乎也在移动着,游君翔捕捉着那相对位置快速走着,只是他根本就不熟悉走道的连结,一下子就跟丢了,而这时他却突然听到了另一道不属于那些的声音。



那是非常密集的敲门撞击声,以及女子的嗓音。



来源离游君翔不远,他马上转移了目标,朝着声音位置而去,而这次倒是满顺利的,很快地就发现了所在。



连接在那条小小走廊的尽头,有着一扇和这馆内装潢相比之下不甚起眼的木门,而刚才的敲门声就是从里面传出的。



随着他的走近,游君翔也听出里面有着一名少女急切的求救声。



“你等一下,我马上放你出来!”



判断门锁应该是从外面反锁起来的,游君翔跑了过去,而正如他的预料,便赶紧解开了锁,结果里面的少女大概是一直将重心靠着门吧,随着门的突然敞开,她整个人也顺着门轴往外扑倒,好险被眼疾手快的游君翔伸手接住。



“你没事吧,怎么会被关在里面?”



听到游君翔的问题,刚从黑暗的门之另一端突然回到亮光中,他怀中的少女眯着眼看着他的脸,突然两人都同时一声“啊”了出来。



“你不是那天在画廊外的那个……”



“你是凤创的那个女学生……”



双方皆认出了彼此,原来那位被关在门的另一端的少女,正是当天游君翔在【千年之彩】外,所碰巧救助的凤创学生,萧若羽。



“真的……实在是太感谢你了,已经是第二次受你帮助了。”



看见眼前的青年原来是熟人,让原本还处于恐慌状态的萧若羽一扫忧郁之情,赶紧低头答谢着。



“哪里,只是碰巧而已,你别在意。倒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还被关了起来?”



听到游君翔的问题,萧若羽又再想起了地下那个房间内的情形,煞地脸色翻白,肩膀微微发着颤,说不出话来。



发觉少女的恐慌模样,青年连忙安抚着她,终于过了一会,萧若羽才结结巴巴地将她到来的原因,和李宗彦夫妇见面的情形,以及在地下所看到的封在石膏中的活人场景,统统说了出来。



“--也就是说等你醒过来之后,就发现楼梯外的门锁了起来啰?”



游君翔问。



“嗯,要不是你刚好到此,我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如果真的照你所说的,在地下室……难道这间洋馆中所发生的异变,是李宗彦他们造成的?”




由萧若羽的口中,加上刚才外面惨剧,游君翔推论出这个令他忧虑不已的可能。



“总之,我还是先下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决定先要将下面的人救出,但游君翔才刚要踏出步伐,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人拉住。回头,萧若羽正用着畏惧的眼神看着他。



“那个……我不敢一个人……”



看着少女欲言又止,一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模样,游君翔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决定先带萧若羽逃出这个难以预计的危险地方,那几名受困者就等之后连同警方一起回来拯救了。



而这次有萧若羽凭着些许印象的指引,两人过了一会就沿着原路找到最初她访问李宗彦的茶室,并通过那里,回到了正门口进入的楼中楼前厅。看到正门的出现,当他们即将高兴地要离开时,背后传来一道夹带着金属撞击的少年呐喊声。



“该死,怎么那么多啊!”



游君翔和萧若羽愕然回头,背后那叉分成左右两道的半圆形阶梯,一套全身的人型金属铠甲被某人踹飞,沿着左方楼梯滚翻而下,匡啷匡啷地发出好大声响;而尾随其后有一名少年跨过了倒躺的铠甲武士,飞跳而下,却在来到了阶梯下半看到另外两名不认识的人后,愕然停下了脚步。青年、少年与少女,同时停止了动作。



命运时刻的齿轮,开始咬合。




--易鹫、萧若羽、游君翔,三条由不同起始点所画出的轨迹,终于在这虚妄的傀儡之馆交会了。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2-6 17:50 编辑 ]


之七 Welcome to my world


易鹫看着正厅中的那两人,陷入了思索,就他的资料中,洋馆里应该没有这两人,所以说这有着学生年纪外表的两人,应该是李宗彦的客人吧?



所以,那也真是太不幸了。



对于这间洋馆的真相并不知情的那两人,现在突然遭遇这种异变,一定慌张的不知所措吧--这是易鹫此时的想法。



“喂,如果不想死的话,最好还是早点离开这里比较好。”一步一步踏下了阶梯,彼此不认识,易鹫也只是随口说着。



游君翔和萧若羽互望了一眼,然后前者疑惑地开口问道:“你……不是这间洋馆里的人吧?”



“当然啦,这种鬼屋子谁想住啊!谁知道哪天会不会睡到一半就被床吃了。”



留着马尾的少年面露厌恶之色。



听了他的话,游君翔微蹙着眉心,然而那并不是对那少年有所不满,而是因为他看见了某物的“轨迹”。



“小心背后!”




游君翔喊道,同时,易鹫的身后异变突起。



刚才已被踹倒滚落阶梯,倒卧在平台上的银色西洋铠甲,复再站起,双手高举骑士剑刃,朝着易鹫的后脑直劈而下。



眼神往后一瞥,少年当机立断往前一个跳跃前滚翻,刀刃自他身旁落下,没入地板。



一击不中,白银骑士继续劈动剑刃,对着易鹫猛攻不舍,由于少年意识到游君翔和萧若羽的存在而稍稍放松了专注,导致他失却了应对的先机,努力在银光闪动的锐斩中寻求身势的重整。



萧若羽看着此景,双手紧缩胸前,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而游君翔则是毫不考虑地就冲了上去。



另一位来者的迫近吸引了白银骑士的目光,暂且转移了目标,将剑锋前端指向了游君翔,也因此易鹫终于能取回一时的喘息空闲。



心中完全不存在着恐惧,游君翔面对刃器的身体,速度不减反增;配合着青年的突进,白银骑士的剑刃也画出圆弧的杀机,朝着游君翔砍去。双瞳映着轨迹,游君翔的速度倏地一变,微妙的速度变化,青年侧身大跨步的踏进白银骑士的肩旁,双手紧握敌人的刀柄护手之处,左脚抽腿踢出。



骑士弯起腹间,被踢退了数步,而光滑的金属手甲终究不如人类肉体皮肤的吸附,白银剑刃也就脱手被游君翔夺去。



夺取在手的剑刃,游君翔将之回转正握,趁着骑士铠甲尚未取回平衡,一剑往脑顶劈下!



只是纵然这一记都已将对方头盔砍得飞甩而出,没有脑袋的白银骑士却依然拥有行动能力,这点令游君翔大出意料而没有掌握继续进攻的机会,被对方敞开双臂扑上,这时--“趁现在!”



一旁的易鹫并没有因为第三者的加入而放弃战斗,从后方囚制住骑士双臂后大喊,而窥见了“轨迹”的游君翔也没放过这机会,剑刃水平往后一缩,配合易鹫的放手跳退时机,奋力突刺而出!



连着游君翔的体重加冲刺速度,剑刃一举贯穿了铠甲骑士的前胸,连同剑甲本身一同钉在墙壁上,银色骑士颤抖着身躯仍想挣扎,却仍在不一会后软下双臂,垂挂于钉剑上。



游君翔气喘呼呼地望着那位失去动静的铠甲,从失却了头盔处看入,无庸置疑那里面是空洞一片,而无人穿着的铠甲会自动行动,这情形和刚才他在外面所遇见的石膏魔物,有异曲同工之处。



“可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应了游君翔的自言自语,是名为易鹫的少年。



“是李宗彦,那家伙似乎拥有赋予物体行动意识的能力。”



游君翔迷惑着:“……是李宗彦,怎么可能?他为什么……”



易鹫耸耸肩地走过了他的身边,往前方大门走去,顺口回答:“虽然不敢确定,但这个能力应该是觉醒于近一年前吧,在他的妻子左碧芸死时……”



听见这点,在场的剩下两人身体一震,皆露出惊愕的表情,尤其以萧若羽为大。



从刚才突然眼见这么多的突发事项,已经让她彷徨不知所措了,在听到易鹫的那句话后,更是无法置信地开口。



“死、死了……这那不可能啊,因为我那天才在画廊看过她,刚刚不久前也才和她说过话而已啊……”



“所以呢?跟她说过话又怎样?难道你以前也认为,没有人穿的金属铠甲会自动挥剑砍人吗?”易鹫轻哼着。



游君翔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左碧芸跟我们刚刚看到的东西一样,是被‘给付生命’而重生的死者吗?”



虽然不认为这种事情可能发生在现实,但是都亲眼见到刚才的许多不可思议现象了,也由不得游君翔和萧若羽不信。



游君翔沉吟着:“只是,就算是这样,他又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驱使给予了死物生命意识,还杀死了那几个闯入者;而且根据萧若羽所言,并不只是这样而已,地下室里还关了数位身份不知为何的人,这几点都不禁让青年对李宗彦有了戒心。



“--那种事情,轮不到你们管。”



第四者的声音出现。



易鹫等三人猛地转头望向声音来源,在二楼的回廊上,两道人影蓦然出现。



“李宗彦!”



萧若羽微颤的声音喊出来者身份。



男人惨白的脸上情感完全褪去,以冷冽的眼神俯瞰着下方的三人,那虚无目光所注视的并不是三个人,只是像是在看着三件无机质的“物体”一样;而左碧芸则是一同方才地脸覆黑纱,不发一语颔首着,伫立在其丈夫的身后。



“啊啊,还真是连一点喘气的时间都不给我啊。”



眼看对方的现身,易鹫并不意外,因为那是在他意料中之事,他根本不觉得对方会这么轻松地放过自己,所以只是讽刺地碎碎念着。



“不用担心,因为你将不再需要任何空气了。”



语毕,李宗彦也没有其他动作,但众人却只闻一阵阵的蹬地重响,楼中楼的二阶走廊出现了多达六具,和刚才同样型式的金属铠甲武士,动作一致地耸立并站,当场萧若羽脸色翻白,游君翔也眼神凝重了起来。



“数量是很多啦,但那又怎样……反正我也不算和你们慢慢玩。”



只有易鹫不把它们放在眼中,因为他根本也不打算正面和它们对抗,在【Twilight Fate】接了这么多委托,少年很清楚当面对自己无法对抗的存在,就绝不要勉强,适时的退避也是很重要的,所以在丢下那句话之后,易鹫转身便跑。



穿过尚在发愣的游君翔和萧若羽之间,易鹫直接往正门口奔去,只是正当他要将手搭在门把上,用力拉开时,游君翔却突然喝阻。



“不要碰那个!”



乍闻此声,易鹫只花了一秒不到的犹豫,便猛地将手抽回;而随着他手腕拉回的同时,双扇式大门上的纹路开始急速扭曲,挤现出一张锐齿咧牙的大嘴,上下颚喀哧咬合。



少年身体快速远离了大门,急退数步回到了另外两人附近,刚才要不是游君翔的即时出声提醒,他在猝不及防之下,肯定会被咬掉一只手掌。想到这里,易鹫不禁怒目回望向罪魁祸首,冷笑道:“还真够狠的啊,李宗彦!”



只是对方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是横了身后的铠甲群们一眼,金属骑士们便开始齐步踏下了阶梯,准备开始杀戮的战阵。



感受到那股压力,萧若羽开始慌了,她本来就只是个很普通、甚至要比常人更怯弱的女孩,如今却莫名其妙地卷入了这场纷争,少女以夹着些微哭音,万分无奈地呐喊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遇上这种事!”



默默地听着萧若羽的吐叙,李宗彦表情依然没有变化,甚至连眉毛也没挑一下,只是平淡地说了:“很抱歉,我和你的确没有直接的仇恨在,可以的话我也不想伤害你,只是……



“既然你不幸知道了这间洋馆绝不能被人知道的真实,所以为了我和碧芸的幸福,只好请你去死了。”



易鹫听到这里,不以为然地给予全盘否定。



“哼,‘我和碧芸的幸福’?笑话,拥抱一个死人能算得上是什么幸福?你的行为充其量只是恋尸癖的升级版而已,你口中的幸福,也只不过是安慰自己的一种虚伪幻想罢了。”



少年的回答,似乎撩动了李宗彦的怒气,但见他难得地眉心一皱,脸上浮现不忿,也不再多说,驱使了骑士上前散布死亡之风。



这次再没有任何缓冲之机了,面对迎面而来的死亡骑士,易鹫率先拔腿就跑,在铠甲武士们尚未真正下到一楼前,往玄关两翼蜿蜒的右侧楼梯下方的门而去,看到他的举动,游君翔也赶紧拉过了因恐惧而寸步难移的萧若羽,硬是半拖半拉地领着她尾随在易鹫之后。




铠甲骑士们的移动速度并不算快,在下了楼梯之后,又因门扉的大小而被迫只能接续进入,在他们所走的走廊宽度又只能容纳两架铠甲骑士的并行,因此纵然拖着运动能力不佳的萧若羽,三人也仍顺利拉远了距离。只是正如李宗彦的有恃无恐,他们在心中有多少明白,只要还在这间屋子里,就还称不上是安全。



也才跑没几步,走廊前方传来嘶鸣,一只振翅的尖嘴飞鹰俯冲而来。



跑在前方的易鹫眉头一皱,没有停下脚步地神速射出两柄腰上系着的飞刀,只是飞鹰在空中几个滑翔摆动,穿过了易鹫的飞刀,朝他直袭而去。双手插入风衣,易鹫几个翻弄,右手持蝴蝶刀直指向对方,左手反握单刃折叠刀置于腰后,摆出了迎战的架式。



七公尺、五公尺、三公尺……距离不断拉近,就在易鹫和飞鹰两者即将交会之际,后方的游君翔放声大吼。



“左边!”



已经是第二次了,易鹫这次没有怀疑,身体往右方一侧,同时左手的单锋刀刃顺势由下往上,画出一道弯月圆弧,正好将飞行轨迹正偏向他左侧的巨鹰逮个正着,银色的闪芒划裂了飞鹰的脖颈身躯,将其斩落。



虽然很顺利地击退了来袭的敌人,但也因为这么一个耽搁,后方又传来了铠甲骑士们的震地踏步声,于是易鹫又连忙加快了逃亡的脚步。



“喂,没有时间让你们休息,不想死就快跑!”



开始本来易鹫不愿理会落后后方的两人,但最终考虑许多因素,加上此时三人其实是同度一条船,仍是配合他们放慢了速度。




之后一路上,他们又碰见多次的异型野兽,几乎都是在一发现便赶紧转换方向,但由于洋馆内大多都是狭长的走道,真到无法绕路情形的话,则以游君翔的双眼和易鹫的随机应变,勉强护送萧若羽突破,但到了现在,他们已经用去太多体力了,然而对李宗彦而言却是没有丝毫消耗。



本想由当初游君翔进来的地方逃出,但必要道路要不有伪生者守卫着,就是其他窗户出入口和正门一样被封住了。



过了一会,在易鹫进馆前在宅邸外观察的大小,大约是在洋馆一楼正中的位置,他们终于发现了一间没有上锁的大型宴会室,那里面有着长条的长方形金属桌,众多的桧木椅搭配着原木地板,天花板有着两具精致的四叶片式悬挂转扇,整个房间的摆设比之萧若羽曾待过茶室的那种悠闲,别有一番风味。



易鹫和其他两人便连忙寻找着东西将出入的门口堵住,让众人休息一下,填补消耗过头的体力。而在没有办法之下,他们决定先商量一下战略,此外不管怎样,易鹫也还有一件事情得要先确认。



“喂,那个男的……”



“我叫游君翔,旁边这位是萧若羽。”



“随便怎样都好啦,名字不重要!”



根本不理会游君翔本来想要简单相互介绍的用意,易鹫只是继续问道:“刚才你对付铠甲怪的动作也就罢了,但是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那扇门会开口咬人的?还有那只飞鹰的动作你也判断的异常准确,可别告诉我你是靠直觉喔。”



虽然那只是小小的几件事,不过少年并没有错失,刚才那种情形,摆明就是那青年事先就知道了,所以才有办法这么说出指示。



而了解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纵然易鹫明白了对方有赋予物体生命的能力,但在现今这种时刻,对方的能力已经不是问题,知晓彼此的能力,在合作时将默契发挥到极限,提高大家的生存机率,这才是最重要的。



有着和易鹫同样的想法,游君翔也没有避讳,简单地将自己的能力说了出来。



“--看得见轨迹吗?原来如此,你似乎是自我干涉型的,这倒是满少见的。”



刚才听完游君翔一番所说的解释,萧若羽已经很吃惊了,现在易鹫开口,连游君翔也感到好奇,疑惑道:“自我干涉?那是什么意思?”



“原来如此,你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啊,好吧,我就简单说吧……”



易鹫开始解释道:“这世界上有某些人,能够藉由改变物理特性或扭曲世界的法则,而拥有各自的独有能力,这些人,就称为‘干涉者’。



“而像你这类干涉的范围对象,是以己身的肉体或是精神为主的,属于‘自我干涉’型;而像我这种……”



话说到一半,少年将手掌往金属长桌一张,刹那间桌子便自动分解成了零散的零件倒垮,走了过去,易鹫无视其他两人惊讶的反应,自顾地抽起了一长条型的金属棒,用其卡住了来时的入口门。



“--能够自由终断任何非生物的物体间联系,属于‘他者干涉’型,干涉的对象为世界的法则。而李宗彦能够付予物体生命的能力,也归在这类。



“只是那家伙实在很夸张,一般来说他者干涉型在干涉的持续力上是远远不如自我干涉型,不过左碧芸肉体的感觉,怎看也和正常人无异,没有腐坏的现象,也就是说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他居然一直维持着‘干涉’的行为,即使在我所遇过听过的干涉者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少年以感叹作了结尾,一旁的萧若羽则是越听越一头雾水,反倒是游君翔毕竟本身就是干涉者,虽然有很多的名词他都没听过,但和往日的经历和认知互相对照,对易鹫的话便理解了大半。



“那你呢,女人?你也是干涉者吗?”



看到易鹫突然转头朝自己发问,萧若羽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否认。



“不是,我、我只是个普通的学生而已。”



“这样啊,真是派不上用场。”



虽然并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地说出事实,仍叫少女不由为自己的无力低下了头。



发觉这点的游君翔拍了拍她的肩膀,意图为她打气振作起来,少女回头努力地露出一丝微笑,只是并没有什么太大作用,因为打从开始,若不能解决一切的症结,那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游君翔提问。



面对易鹫的问题,易鹫提出了他的想法。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们在这边跟打不完的杂鱼海在这边玩躲猫猫,玩得要死要活根本也就没有意义,与其这样,倒不如想办法打倒李宗彦。他那型的干涉者只要失去了意识,其干涉本身应该也会断绝,到时要逃出这间洋馆也就好办了。”



“可是,那到底要怎么做?”游君翔问。



毕竟对方身旁想必围有众多的守卫,想靠近他也不是件易事。



“这个嘛,如果有办法和李宗彦正面对上,倒是还有值得一赌的方法……”



易鹫开始和游君翔讨论着方法,而萧若羽则是一个人走到了墙脚边,靠着坐了下来,她环抱着双腿,将头埋入其中。这样做,能够为少女增添些许的安全感。



从她进这间洋馆后已经过了多久了?到底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爸妈他们又有否为自己的迟迟未归而担心生气?还是根本就不以为意,只继续顾着她那位令她自惭形秽的姐姐?最重要的是,她又到底能否顺利活着出去?



现在的她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偎起身子颤着抖,尾随着他人。像现在要不是还有游君翔和那位名叫易鹫的少年,自己早就撑不下去了。



距离萧若羽的精神界限,已经快要到极限了……她满脑子一片混乱,近乎无法思考,唯一希冀的只是想要逃走、逃走、逃走。



逃到那个,没有任何危险的世界--碰!突然,房间内的两扇门轰然一震。



“该死,被围起来了吗?”



易鹫环顾四周,唯二的出入口现在都是不停地饱受撞击,随时都会被破门而入。



萧若羽不安地左右张望,看着其他两人死命地找东西顶住入口,不让外人侵入,但她却只是挪移着纤细的身躯,不知不觉地退到了墙壁,以双掌捂住了苍白的脸,好似这样就可以不用看见这个残酷的世界,也就不用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易鹫和游君翔的努力很快的就被打破,铠甲骑士的剑刃刺穿了门板,自易鹫的脸庞削过,吓得他不禁缩手退了数步,而同时游君翔那边也被硬是撞破,整个人被往后震退,终于只有薄薄数公分厚的最后壁垒被突破了,四名银色骑士由两侧蜂拥而入。



局面瞬间陷入混乱,易鹫和游君翔且是自身难保,而毫不具有抵抗能力的萧若羽,更是马上就被其中一名转移了目标的银色铠甲迫到了房间角落,无处可逃。



发现此事的游君翔虽然想要赶去救她,却是对阻在他面前的双层剑之网壁无能为力,只能大喊着要萧若羽快逃。



快逃--这点少女又何尝不想要,只是她的身体早已失去了控制,被逼着倒退走的身躯不慎绊倒往后坐倒,只余下发白的脸庞,颤抖地抬头。滚着泪珠地张大双瞳,看着冷澈没有人温的银色铠甲,在她眼中将剑刃高举过头。



已经来不及了,游君翔来不及,易鹫也来不及,在此时此刻,再没有他人可以救她,只有萧若羽一人,面对着她所不愿面对的绝境。



(不要,为什么是我?我什么都没做错,明明什么都没错才对啊!我还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洁净剑身闪过银白锐芒,骑士斩落而下,少女在心中高声呐喊着,闭上了双眼……




觉鸣·鼓动。



“----”



游君翔惊愕地看着,就连易鹫也不例外,在他们的眼中,并没有出现骑士之剑劈开少女身躯的画面,反而是被接了下来--被萧若羽接了下来,没有任何金属交击的声响,只有一声闷重的低响。



倚坐在墙脚,少女低垂着头,刘海遮掩了双目,高举着纤细的左腕,骑士的剑刃停滞在她的掌心。而若看仔细一点,便会发现剑刃甚至连少女皮肤都没有接触到,只是被阻隔在半空中,就像有着什么隐形的墙壁存在于两者之间。



“又逃走了,而且这次还留给我这么麻烦的问题啊……”



熟悉的声音,却有着陌生的语气,少女维持着同样的手势将剑刃上推,站直了身子,看着眼前的金属骑士冷淡说着。



少女将左手腕一缩,骑士失去拘滞的剑刃随即落下,但她倏疾贴近金属骑士胸前,避开剑斩同时,左手扣住了对方手腕往自己一拉,随即将右手掌轻轻贴在其银色腹甲后,向前推出--轰崩!



一声巨响中,金属骑士腹间被一股莫名的巨力炸开,铠甲化作溃散的白银零件碎飞而出,雨般撞击在地板上、在尽头墙壁处。



少女提着连着肩膀的半截金属胳臂,默然伫立,随手将其像废弃物般往一旁抛弃而去,清响地摔在地面。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除了“她”。



有什么东西不同……那并不是单指刚才发生的事情而已,而是某种在身体更深处的不同,虽然说不上来,但游君翔确实从萧若羽身上,感觉到了某种变化。



而就像是呼应青年的猜测一样,少女光是这么站直了身躯,便给人一种凛然的气氛。她双瞳中的温驯和畏惧早已不存,只剩下冷冽的情感,以及那身难以言喻的敌意,漠然不语地横眉将室内扫望了一遍。



感受到压力,剩余的铠甲武士转移目标了朝少女而去,若是十分钟前的她,想必只是颤抖着身体动弹不得吧?但如今少女却是面不改色地主动迎上敌人。



面对凶险的刃牙,也仍是用着截然不同的灵巧动作闪避着,并灵活穿梭在敌阵中,银刃在她身躯咫尺交错着,却不见丝毫恐慌畏惧,善用了自己娇小的身躯和速度,反过来以少对多地压制了对方攻势。



偶而遇上夹攻而来、避无可避的斩击,少女也只是像刚才举起手掌,以展开的无形护盾将攻击档了下来,金属骑士们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被少女贴近了身躯,纤手一按,然后震得一块块的金属铁件碎散,七零八落。--那被满地的铁甲零件包围着的漠然之姿,就像是以少女为中心,所绽放的白银之花一样凄艳。



“萧若羽,你还好吧?”



战局在一瞬间就结束了,游君翔走近少女,以着小心疑惑的口气开口道。



刚才从他的双眼中,看见了刚才那场战役的真实“轨迹”,那是来自少女的身体中心,所张开释放的一道无形力场,而那正是何以少女能够空手接下剑刃的原因;而当她在极近距离瞬间张开力场所产生的冲击,应该就是一举击溃白银骑士的神秘力量。



但就算猜测得到能力的大概,最重要的事情仍然不知,那就是……为何少女拥有这种能力?



“萧若羽?你认错人了……”



侧着身,少女凛色双瞳斜斜回望,那里面找不出游君翔所认识的少女印象所在。



“我的名字,霜。”



听了她的发言,游君翔愣住了,一下子没有听懂她的话中含意,反倒是易鹫很快就有所领悟的笑了。



“嘿嘿,原来如此,是双重人格吗?不同的人格,却拥有其独立的‘痕’,这倒是第一次遇到啊。”



“刚才的东西,是你们搞的吗?”



不理会易鹫的话,少女怀着敌意地注视戒备着另外两人。



“啊,不是的,真正造成这一切的,是另外一个人。”



游君翔连忙澄清。



“没错,我是不清楚你怎么想啦,但反正都有相同处境敌人,就先暂且合作如何?”



判断出那自称为“霜”的少女,似乎并没有完全和萧若羽的记忆意识相通,易鹫再次试图暂且连结起彼此的同伴联系,只是少女却似乎不这么想。



“--笑话,敌人的敌人终究还是敌人,我可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的习惯。”



虽然有着相同的外表,但“霜”和萧若羽两者间的个性似乎迥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相逆相斥的存在。



抚过了裙摆上的尘埃,将衣袖上的铁屑弹去,霜抛下其他二人,孤傲地准备离去。



只是,想离去且须经过他的同意……



在她的正前方房门出口处,出现了李宗彦的身影,以及偎在身后的左碧芸,挡住了她的去路。



看了这个房间满地的铁甲碎片一眼,那没有起伏的声音说了:“看来,你似乎也不是普通人--罢了,反正终归要死,怎样都无所谓了。”并没有因为银色骑士们的坏灭而失去战力,李宗彦益发惨白的脸上,嘴唇似乎念了什么,然后连接着这房间的两扇门,又再次涌入了另一匹乳白色的石膏异兽。



“呿!”霜毫不犹豫地率先迎上,她完全没有任何打算和其他两人合作的想法,只是打算直接击倒那一切异变的起源。



而将她拦阻下来的是一头成年男人大小的雄狮,脑袋大的锐爪一掌朝着霜打去。而少女则是再次张开了无形力场缓隔在外,并以一记漂亮的凌厉回旋扫腿踢在巨狮侧腹--只是她却不知,虽然看起来是活动自如的肉体,但那其实却是石膏制成的存在。



虽然仍一脚踢出碎痕溅沫,却也反震得她胫骨剧痛,屈下了身。



白色雄狮见机趁隙张口咧咬,霜虽及时张开了力场迫开,却不慎被对方扭身一记兼具速度和重量、手臂粗的蛇尾甩中腰间,她那小小的身体飞了出去,撞在墙侧。



--少女所能张开的力场似乎范围有限,一次也最多只能同时张展一幕防壁而已。



虽然游君翔此时对萧若羽--不,也对那自称为霜的那位少女感到忧心,不过却没有任何闲暇可以遗漏。



正如他和易鹫所商量的,如果李宗彦真的隐蔽在馆中而不肯现身,只是不断驱使伪之生物来攻击他们,那他们恐怕也只能以烧屋来逼出对方,虽然那对他们自己也很危险。



而难得地李宗彦竟然因为太过小觑他们而亲自现身在这,要打倒他也只有这个时候,反击的机会稍纵即逝!



易鹫和游君翔两人同时攻上,面对首迎而来的雄狮,前者的少年先是看准时间,发动了他的干涉.命缘终断,天花板的一具金属挂扇被中断了“和天顶衔接”的联系,砸了下来--那是易鹫在一进此房间便发现预备好的秘密陷阱,而误中此人工发动机关的巨狮,便整个被压在下面。



而游君翔也没有闲着没事做,抄过了刚才霜抛在一旁地板上的白银之剑,绕过被挂扇压阻在下的巨狮身躯朝着李宗彦攻去,但对方的身前却出现了另一名铠甲骑士将他截了下来,连续不断舞刃前进,又将青年逼了回去。



不过那只是游君翔刻意造成的局面。



能看见“轨迹”的他,巧妙地将守卫引离了李宗彦的身旁后,才以手中之剑交缠压制住了骑士之刃,并弯下了腰;同时,易鹫从后飞冲而上,一脚踩在游君翔背脊,借力凌空高高跃过了敌人头顶,一口气来到了目标上空。



马尾翻飞,尚在半空的少年手腕一甩,一抹银光脱手射出,刺向左碧芸;李宗彦乍见此幕,反射性地将妻子扑倒,闪掉了易鹫的飞刀。




而那正是易鹫的目的。



考量到他对妻子的爱护之心,并没有将第一次的目标,放在有可能靠己身挡下这记的李宗彦,而是选择左碧芸;虽然这样是有些卑鄙,但也确实如他的预测般地,让对方分心了。



抓准了这绝无仅有的机会,易鹫甫一落地便疾驰而上,怀中翻弄出折叠短刀,朝着倒在地上,无法闪避的李宗彦刺去。



事情很顺利,但看着这一幕,跪伏在另一侧的霜却突然浮现了某种不安。



--确实在她的另一个模糊记忆里,那个地下室的门口所看到的人影是……



未及起身的李宗彦被易鹫压在身下,刀刃整个穿过他的掌心,刃端被肌肉钳制住,没有顺利达成目的,但能像这样压制住他也不错,只是易鹫发现了一件事。



没有流血。



被尖器刺穿的掌心没有流出任何一滴血,而且表情也貌似没有感受到痛楚而有所丝毫变动,只是依旧面无表情地和少年对望着,易鹫也感觉到他那接触的肉体体温,远比常人要低。



(不会吧,难道!)仿佛应和着易鹫察觉的可怕事实,一旁无声无息中站起的左碧芸,纤纤细掌按在一旁的一支木椅上,瞬间被注入意识的木椅椅背张开双眼,四支脚宛如马匹般地踏动着,全力朝着易鹫撞去。



“呃啊!”



毫无防备的被木马玉石俱焚地舍身一撞,卷带着碎散肢解的木片,易鹫被远远弹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咕呜……”少年呻吟着,万分艰辛地站了起来,游君翔也终于击退了那最后一架金属骑士,赶到了易鹫身边扶着他,一旁的霜也才刚抚着腰侧,勉强站起。



“你还好吧?”游君翔关切着。



满脸不忿的易鹫推开游君翔,怒视对着另一边正挽着丈夫手腕,拉起他的女子。



“可恶,原来不是李宗彦,那个真正操控着一切的,是你吗……左碧芸!”



刚才一阵混乱中,原本一直覆盖在左碧芸脸上的黑纱剥落了,露出了她的脸庞。



正如之前所窥见的朦胧轮廓,她确实是位很美貌的女子,只是那满布着血丝的双瞳,以及那围笼着眼眶四周的黑眼圈,黯淡的阴影折煞了她不少的精神活气。



易鹫之前的推论有个决定性的错误,当时那场车祸中幸存下来的人,并不是李宗彦,而是左碧芸。



方才易鹫他感受到的波动,其实是女子施予在丈夫身上的干涉。李宗彦在当时的车祸就已死去,是重伤垂危的左碧芸以她在无尽的伤恸和绝望中所觉醒的痕之干涉,无意识地唤醒了李宗彦,并由复而苏生的他抱着妻子,前往求医。



--死者是不需要治疗的,所以当时只有受重创的左碧芸接受抢救,活了下来。



当她清醒了过来之后,便领悟到了一切真相,无论如何都不愿放弃丈夫的左碧芸,选择日日夜夜都保持着她那赋予物体生命的干涉“二之新生”,维持丈夫生命的存续。



只是也因为如此,这年来她从没有一天真正入眠过,只是一直维持着假寐,深怕若自己不慎熟睡,李宗彦将因干涉断绝而身体腐坏再次死去。而支持着左碧芸能这样维持下去的,正是她对丈夫毫无疑惑的爱。



所以,她绝不容任何可能破坏她幸福的存在。



尤其自上次的侵入者口中,逼问出了之前一连串事件的指使者之后,左碧芸更是对那些为一己利益而剥夺了她的幸福的人们,深痛恶绝。而那种愤恨,随着时间的酝酿,已经失去方向性了,只剩下她那扭曲的渴望。就算死了也没有关系,只要活过来就好。



就算那是虚伪也无妨,只要她相信就好。



“错的是你们,如果什么都不要管不就好了吗?就让我们继续我们的幸福,又有什么不对呢?既然你们今天意图干涉阻扰我们,毁坏我们的幸福,那么就消失吧……我们的世界,不容许你们的存在!”



漠然看着眼前或伤或疲的三人,左碧芸宣示了最终的审判。



侵犯她的领域者,死!



只是--“哼呵,你说这里是你的世界吗?既然如此……”



断断续续地,易鹫的脸上浮现了某种不屈的笑意,往前踏出了两步,挺直了身子,和左碧芸面面对峙。



“就让你瞧瞧吧--我的‘世界’!”






之八 不返的黄昏约束


易鹫平静地站着,然后在众人的眼前,阖上了双眼。



现在,他就站在这里。



所以,他就存在于这里。



并不是任何人,也不是任何地方,那只不过单纯的位于他的心之领域。



世界中包含了无限的独立世界,森罗万象的定义因个人认知差异,从来不曾统一,但就算如此,纯粹的唯一仍是存在的。



断绝了来自外界的情报读取,将意念投诸心灵,将意识回归自我;深入,更加更加深入……就在超越记忆,超越灵魂的彼端,“世界”就在那里。



--以心痕连结,用思念投现,然后在那瞬间,属于易鹫的“世界”




降临了!



紫红色的辉照,无法归来的曾经。



易鹫睁开了双眼,艳绝的凄红自他身体中心迅疾扩展而出,将整个环境吞噬淹没,然而在场的所有人却反产生了一种被吸入其中的错觉。



此刻时间明明处于夜半,室内的所有一切却尽皆被黄昏之色染红;而且,所有的家具、地板等诸此之类的所有物体,都好像瞬间过了千百个月的时间之流,显示出悠久的古旧之貌。



黄昏降临,来自不返的约束之地。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左碧芸无法理解,面露恐慌之情,而并不只是她,连游君翔和霜也都不例外地感到混乱错愕。



“这是……广范围的环境干涉?”霜臆测道。



“不对,和干涉不同,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是……”



游君翔皱起眉头。



在场的众人都是干涉者,虽然有着各自不同的心痕和干涉,但本质上却都是相同的,也就是藉由改变外界的情报讯息,扭曲物理法则来达成自己渴求。



但现在的易鹫却不是这样的。



并不是以改变外界万物来配合自己,而是开放自己的痕,将心灵膨胀具现,强制将外界拉入自己重新定义的世界中,也就是说……



“--逆干涉。”



若具体举例说明其中差别,那么“他者干涉”就像是主人离开了自宅,到外界去改变环境。



“自我干涉”则是主人重新修缮装潢自宅。



然而,“逆干涉”则是将自宅不断扩建,在超越现有格局占地的情况下,连外界已存的路人和环境都一并纳入其中,然后以自家的规矩,给予外人制约。



游君翔终于明白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的那种不舒服感觉是什么,那就像是没有经过他人允许,便随意侵入了陌生人的家中。



拘谨、不自在、没有安全感,现在的他们,便是所处在易鹫的心灵,和世界的叠影之中。



易鹫往前后各自看了一眼,房间所连结的两处早已被打破的门,竟然就像时间倒退般地恢复了原状。



“这样就是换你被关起来了,这个房间里,没有太多可以让你使用操控的器具吧,刚才破门而入花了大约一、两分钟,那我只要这段时间内打倒你就好了。”



“怎么可能,你到底做了什么?”



左碧芸面色震惊。



“做了什么?我只是将原本的约定取消而已。”易鹫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随口说道。



而正如他所说的,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他将事情原本发生的“因”



给取消了。



而失去了“因”,就不会有“果”,而足以自由抹消事情诞生之因缘的能力,正是易鹫在自己心中所给予世界的绝对“定义”。



--没有约定,就无需实现。




“黄昏的不返约束”,那正是易鹫心痕所连结的世界之名。




房间内现有的虚伪生者都已经几乎没有了,要决定胜负就在这一瞬间。



易鹫朝着左碧芸直线而去。



但她当然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摸了身后的门一下,随即门板纹路开始扭曲成一张人脸,然后大大张大了嘴,而门外则由其口中窜入了一匹三头的地狱犬Cerberus。



易鹫抓起一把白色骑士剑,回旋甩出,但却被三头犬的锐牙张口一合,断成数截。



“易鹫!”



游君翔本想上前帮忙,但却被少年喝止。



“不要过来!”



之前非到不得已,易鹫一直不愿展开“世界”,当然有他的原因在。



除了会有心灵被人窥视的不自在感外,最重要的是展开“世界”有着众多的制约,加上维持时间又与使用者的心灵息息相关,一个不小心,随时都有精神崩溃之虑,那正是少年不想他人插手干扰的理由。



而且事实上情况也正如易鹫之愿,他绝非处于困境。



黄昏的约束之彩隐没,银色剑刃碎裂的事实不再,立刻回束收缩成原形,当场刚好将地狱犬的三头串刺在一起。



左碧芸见状一惊,心生退却之意。



她还搞不懂眼前的少年到底做了什么,只知道现在的局势对自己实在太过不利,于是拉过李宗彦的手,准备先撤离此处,再以“二之新生”重新整备能操控的战力。



和对方有着相同的想法,易鹫当然也知道不能就这样放她离开,而刚才暗布的伏兵也将派上用场了。



易鹫身上所持有的短刀共有三种,一把是蝴蝶刀,一把是可收缩的折叠刀,而剩下的那种,则是收纳在腰带上的投掷用飞刀,而刚才狙击左碧芸的正是这种,所以……易鹫再次灭绝约束之彩--没有出窍的飞刀,自然就该回到他身上。



银光跳飞!



易鹫移动身躯,调整了他和左碧芸的轴心线,方才射出的锐刃自动飞回,猝然的变化,左碧芸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这样被利刃深深刺入后背。痛楚沿着神经窜流全身,女子表情整个扭曲,当场跪了下去。



她本身就只是个柔弱的女子,这年来又精神一直维持在极度压力下的紧绷状态,就宛如一条拉紧随时会绷断的弦线一样。



如今遭受剧痛,别说还想移动了,甚至意识一个松动,干涉出现断层,身旁的李宗彦随即失去动静往后软倒。



整间洋馆中的虚伪新生之存在,尽皆失去了动息。



左碧芸一见状想要伸手抱住他,却扯动背后的伤口,又是一阵刺痛,连着李宗彦身体一起无力倒了下去。



--弦,已绷断。



结束了。



紫红色的夕沉映照隐逝,易鹫的世界“黄昏的不返约束”消灭了,房间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本来就不打算杀死她,易鹫只是走到了左碧芸身旁,看着她忍着痛楚,满脸冷汗也要站起的模样,缓缓地说了:“可以结束了吧?反正像这种虚伪的生命,是不可能永远维持下去的。”



没错,女子的干涉.二之新生,根本就不是让物体真正拥有生命,那仅是以她心目中的认知,将设定的意识贯入其中,给予物体不用持续受令也能自由行动的能力,充其量不过是一种高层次的傀儡术而已。



只是,主人并不这么认为。



“你说什么?”左碧芸抬起了头,眼神里满是憎恨:“你竟敢说那是虚伪的?你懂什么!我们之间不存在着虚假,这份心、这种感情、还有我的爱,都是确切存在,绝对不是虚假的!”



越是坚信,越是不容质疑,女子愤慨地咆哮,一手用小小的身体撑住李宗彦不再动弹的身体,另一手掌压地面,然后整间屋子开始震动。



--真实和虚伪与否,由她自己来决定!



“那女人想干什么?”



霜感受到不只是洋馆结构本身而已,连整个空间都开始受到干涉的强力侵蚀。



“左碧芸她……不只是李宗彦而已,她想连整连同间洋馆的空间,一起固定成永久的意识生命吗!”



正如游君翔的猜测,左碧芸已经开始有精神思考过度极端的情形了,在这三百多个日子里持续不断地干涉着,终于在这个时候,她被痕“侵蚀”了。



“如果连你也能够创造出世界的话,那我一定也行!我要、我要创造出……我和宗彦都能一起永远活下去的世界!”



如果这个世界,不接受她渴求的李宗彦存在,那她也不希罕这个世界了,只要创造出她想要的世界就好。



但是,这种事情又谈何容易,她对于干涉的使用方式,早已远远超越自己的极限,如今她完全是以生命为代价在苦苦支撑着,冷汗涔涔,神色苍白,却硬是凭着惊人的意志力继续着。



霜眉目一寒,朝着左碧芸踏步过去,却很快地被游君翔拉住了手腕。




“你想做什么?”他问。



甩开了他的钳制,霜道:“废话,当然是趁现在宰了她,不然若她真的成功了,死的可是我。”



“不行!这样的事,我绝不允许!”



这么回头对着少女大声回答,游君翔来到了左碧芸的面前,但自她的身体为圆心,散发着令外人不愉快的存在感。



周遭的空间因极端的干涉而开始扭曲,连易鹫都被迫退开,难以接近的青年只能试图开口劝阻她。



“快住手了吧!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没有办法和宗彦一起生活下去的世界,我活着也没有意义!”



左碧芸的意志虽然已经模糊,却依然坚定。



纵然她已经因过度干涉,存在概念开始被世界抵销,身体逐渐出现了朦胧的淡化情形,却仍执意不愿停手。



“看来你真的是不懂啊,想要创造出‘世界’,最先决的条件就是要能够直视自己的痕;而连自己的痕都不愿承认的你,是不可能创造出‘世界’的。”



但现在要她理解易鹫的话中涵意,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她已经陷入固执的牢笼中,根本听不进外人的意见,任何人都看的出来她不可能成功,只有她一人兀自坚持着要构筑那虚伪的世界。




“别这样,如果李宗彦还活着,绝对不想看见你这模样的!”



游君翔开始急了,他清楚,距离左碧芸的极限已经不远了。



左碧芸双眼充满了血丝:“就是想让他继续看着我,所以我才这么做的!只要能让他活下去,不管是什么我都愿意做!”



“--别再骗人了,害他一直无法活下去的元凶,不就是你吗?”



突然,一直没有出声的霜这么开口。



女子的眼神先是出现了一丝错愕,然后复被狂气淹没。



“胡说!因为我……就是因为我的一直努力,他才能活到现在,要不是你们--”



霜打断了她,只是继续淡说道:“他死了,而且不但死了,如今还因为你的关系继续保持着那种愚蠢的状态。难道让他说你觉得他会说的话,做你觉得他会做的事,这样子,就算是活着了吗?



“那个人并不是李宗彦,只不过是‘你自以为所爱的那位李宗彦’而已。”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所爱的他,我所爱的他是……”



吞吞吐吐地,却无法说出驳回对方的话,左碧芸的意志出现松动,只是一年前,她这么选择,一年后,她也不会有所改变。



“就算这样,就算牺牲一切,我也绝对要!”左碧芸高声叱道。



那是贯彻了信念的决心,她已经失去了一切,所以再也没有任何害怕失去的了,即使只是为了挽回那个其实连自己都早已明了的虚伪存在,也绝不犹豫。在这世界已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她的决意--




除了他之外。



左碧芸的动作停止了。



就在她即将越过那将无可退却的最后界线前,两只熟悉的胳臂从后背抱住她,将她拉了回来。



不敢置信地呆呆看着将自己拥在怀中,那是她不知看过几万次也不曾厌倦的脸庞。



“--已经够了,碧芸。”



对着她,缓缓地,李宗彦温柔地展露了微笑。



那并不是她的干涉指示。



刚才那一瞬间,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让他再次活过来,而努力创造着属于他们的世界,但全心想要唤醒的他却阻止了自己。为什么,难道她真的错了吗?



她只不过……只不过是想要再多见他一面、多说一次话、还有多一次的拥抱,难道这样这样小小的渴求,也是错误的吗?



但是她的所作所为,为的到底是谁?



--是自己,那个寂寞的自己。



“对不起,害你这么痛苦,但是够了……已经可以了,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你为我痛苦的模样。活下去吧,就算只有一个人,也要连我的幸福一起……”



他缓缓说着,然后终于在语音渐歇之中,阖上了眼。



左碧芸滑下了泪水,因为她想起了。



是啊,那个总是比任何人都温柔,也比任何人都爱着自己的他,怎么会愿意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呢?



在那一天,在翻覆扭曲的世界中,他最后是用着怎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自己呢?又是说着怎么样的话语,来传达最后的想法呢?



她忘了,但是也没关系。



因为他会说会做的行为,都很清楚地一直存在在她心中。



--活下去……即使只有一个人,也一定要连我的分,坚强地活下去。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这样说吧?



如今还放不下的人,只是自己;也因自己的放不下,导致他无法离开。



那是因为,她实在太过想念他;而那思念,却也纠缠着他,以及自己。



直到现在,就连他死了,自己也仍然无法让他放心。



所以够了,是该松手的时候了……



看着阖着双眼的李宗彦,那简直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的平和面容,依稀微笑着,她的真实情感终于溃堤。抱起了他,左碧芸开始哭了起来。



小小的啜泣声,孤独地回响着,回想着。



易鹫、霜和游君翔静静地看着左碧芸,看着眼泪持续地流下的她,那模样就像是要哭诉洗尽这一年来,所承担的所有悲怆。



宛若在倾诉着。



宛若在亲吻着。



仿佛是久违的重逢。



仿佛是永生的别离。



那是他们两人最后一次的拥抱。



然而纵使只有来自单方面的微弱力道,不过……



--那却是左碧芸,最坚强的一次拥抱。



尾声 没有温度的温暖


在那之后,左碧芸放出了地下室石膏像中的四人,那是黑道的人物,虽然个个都奄奄一息,只余半口气,但也总算都还活着。



“你们体内都被埋下了看不见的生物,如果以后你们或是其他人胆敢乱来,小心心脏随时被咬掉喔。”



易鹫巧妙地放出半真半假的威胁,当下他们几人便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回事务所去了,相信他们也不敢再乱说什么。但真要乱说什么的话也无妨,由他们口中说出的威吓性可能还更重一点。



此外,易鹫也说服了左碧芸,求得了她手中那张记载着其父资料的光碟,那是黑道之所以对他们下手的原因,易鹫保证从她那里拿走的东西,绝对会“妥善运用”,并加以谈判交涉,帮她解决剩下的问题,不再让对方干扰她后,然后与自霜的意识切换回来的萧若羽,一同离开了。



只剩游君翔还没有移动脚步。



“最后,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什么问题?”她问。



“画廊里的那些画,真的是李宗彦画的吗?”



左碧芸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后嘴角微微向上一弯。



“--是我画的,你是第一个发现的人。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多少有些猜测成分在,李宗彦在美大时虽然是主攻油画,但他在那方面的成绩却不是很好,反而是在雕刻方面有着较好的表现,最重要的是,他以前修习的画派并不是浪漫主义画派,身为左思翰女儿的你才是。”

  “嗯,事实上,我们当初刚交往时,我爸极力反对,认为宗彦的绘画资质不佳--他不承认宗彦在雕刻方面的杰出,后来是我自作主张将自己的作品冠上他的名字,让他专心在雕刻方面作研习,我刻意改变过些许笔触,我爸也没有认出来,对我作品的认同,慢慢的才让他接受我们在一起。”


左碧芸直言承认,也或许,她早已期待能够承认的一天很久了。



不过,也可能是父亲单纯认同了他们两人间的感情而已--“那李宗彦没有什么表示吗?”



“身为一位艺术家,开始当然他也很反对,只是我告诉他,只要他早日有所成就后,再说出真相就行了。虽然只有我相信他,但迟早也一定会有人认同他的,可惜在他才正要开始之际,就过世了。”



看着她眼中再次闪过的哀伤,游君翔由衷表示:“没这回事,【千年之彩】里的那些雕刻展览是李宗彦的作品吧,虽然不懂如何说出感想,但至少我是真的非常喜欢、欣赏。”



听了青年诚恳的言语,左碧芸不禁为丈夫感到欣慰地,露出感伤的笑。



“谢谢你,如果宗彦听到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为了已逝的丈夫,不惜继续着那伪造的荣耀,却想不到在他死后,反而出现了能够欣赏他作品的人。



“--不是如果,他早已听见了不是吗?”



偏着头看着左碧芸疑惑的脸庞,游君翔轻轻笑道。



“虽然不一定有形体,但我相信不管是怎么样的形式,他都一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就在你的心中,以及记忆里。”



左碧芸错愕地看着青年深邃的双瞳。



其实当时宗彦的那个拥抱和言语,说不定只是她自己心中的潜意识造成的而已,就连左碧芸自己都不由有这种猜疑,但是,也说不定是真实的。至少现在的她,愿意这么相信……相信着当时那一瞬间,所感受到的真挚拥抱。



没有温度的拥抱,仍给了她心的温暖。



表面的东西或许有所虚假,但无形的情感,却是不会骗人的。



虚伪的世界中,也能包含着真实的存在。领会到这点的左碧芸,终于真正露出了微笑。



--那个发自心底展露的笑容,绝对不是虚假的。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2-6 18:00 编辑 ]


之一 双羽


“萧若羽,你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听到老师的声音,我惊慌的站了起来。



糟糕,这是老师在三天前的课堂上,要我们自行回去找答案的作业,对于完全遗忘这件事的我,根本答不出来。



“对不起,老师,我不会。”



所以,无可奈何地,我老实回道。



“上次不是叫你们回去要先预习这些问题了吗,怎么还不会呢,真是。那么其他有没有人要帮她回答一下的啊?”



我用带着求助的眼光看向周遭的同学,但她们和我的视线交会后,只是装作没看到的转开了头。



“你看看你,真可怜啊,都没有同学要帮你吗?受不了,坐下吧!”



老师看着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口气中带着一丝丝的讽谕味。



四周传来明显可闻的窃笑声,我低着头坐了下来,带着满心的羞愧。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时候可以将人们可以分成两类。优秀的人、弱势的人,前行的人、尾随的人,还有--领导的人,以及顺从的人……



而我毫无疑问的,属于后者。





钟声响起。



时间到了正午的午餐时间。



学生们纷纷离座,前往张罗各自的餐点,我发现盈惠和姿芳等几个人围在书桌前面,很高兴地不知在聊着什么,由于看她们似乎也还没有准备午餐,所以我朝她们走了过去。



“那个……盈惠,你们还没有吃午餐对吧,那要不要一起去餐厅吃呢?”



听到声音,盈惠她们抬起了头,发现是我。



“啊,不用了,我们还在讨论下次放假要去泡温泉的事,你自己去就好了。”



盈惠对我露出了歉意的笑。



“这、这样啊,不过你们要去玩啊,是下周三天的假期吗,真好啊。”



和班上女性中心的盈惠为好友的姿芳,听说有一个大学生的男朋友,放假时常常开车载她们出游去玩,老实说我还满想去的,毕竟我还从来没有泡过温泉呢。



不,或许我只是单纯想和她们一起去玩罢了。



“啊,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不可以……”



正当我想要出口相问时,雅婷突然插口说道:“对了,萧若羽你不是要去餐厅吗?那顺便帮我们带午餐回来可以吗?”



咦?原本我是打算在那里吃,毕竟这样比较方便,但听到雅婷的话,其他几个人也纷纷开口了。



“对啊对啊,拜托你啦,反正就顺便买一下嘛。”



“我们还要讨论事情啦,拜托一下啦。”



可是一起去餐厅的话,也可以边吃边讨论啊--我这么想,不过并没有说出口。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萧若羽,可以麻烦你吗?”



盈惠双掌交合,摆出一副恳求的模样,唉,算了。



我暗暗叹了气。



“好吧,那我就顺便帮你们买好了,你们要吃什么呢?”



“耶,谢谢你了,萧若羽,你真是个大好人!”



“嗯嗯,那……我要排骨便当。”



“那我要炸酱面!”



“我要十颗水饺,谢谢你喽。”



“我是打卤面,麻烦你了。”



我微笑着一一记下了她们所点的菜色,收好了钱,朝餐厅走去。



五份餐,一个人--





“嘿咻。”



买完了自己和他人的食物,我离开了餐厅。



由于食物很烫,份量也不少,所以我一一叠了起来,小心地走着。



走廊上人潮不少,我一面注意不要撞上他人,同时还得小心不能令手中堆放的食物倾斜。



突然,眼前一个人影冷不防地冲了出来。



“啊!”



我止势不住,撞了上去的强烈冲击将我整个人往后弹摔在地,手中的食物也洒落在地,汤汁、面条、和各式饭菜,像是随意涂抹的油画颜料般,染散在走廊上。



“哇啊啊,你这笨蛋,你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弄脏了我的衣服要怎么办啊!”



眼前拍拍衣袖,一脸怒容站起来的人我认得,她是一位三年级的学姊,是个在“那方面”颇受争论的不良少女。



周遭立刻围集了人潮,看热闹的人从来就不会少。



“喂,学妹,你在干什么,怎么弄成这样的!”



走廊的所属班级走出了了几名学生,看着自己的教室前变成这样,脸色微怒。



“对啊,主轩,这女的根本没在看路,搞什么。”



不对,刚刚是你突然冲出教室,我才会反应不及撞到你的。



我低着头,在心中说着,不断地重复说着。



“喂,若叶,那个不是你妹吗?”



我听到教室中某人开了口,朝教室的门牌一看后,才发现原来这里正巧是姐姐所念的班级。



姐姐坐在她的座位上,朝外面看过来,不过在和我的视线相对之后,随即装做没看见的将头转开,离开了座位,转和一名男同学说话。



--也对,姐姐功课好,人缘佳,而且又长的漂亮,要是被人知道有我这么一个妹妹,一定很丢脸吧?



我再次将头低了下去,暗暗紧捏着裙摆。



围绕着我的喧闹声和指责声源源不绝,最后终究是一位学长看不下去,出头打了圆场,要我自己下次注意点后,便让我走了。



不过走前我愣愣地盯着地上的饭菜残渣,想到我身上没有多带那么多钱,要再买一次的话,根本没办法。



我带着难以抑制的怨恨偷瞄了那名罪魁祸首。



该向她讨吗?



“干嘛?看屁啊!”



发现我在注视着自己,她冲着我叫道,我怯怯地收回了视线。



算了吧,何必跟这种人计较呢?



我在心中安慰自己。





捧着食物,我小跑步地朝教室而去。



糟糕,前前后后拖了这么久,盈惠她们大概等不及了吧。



然后就在我进教室前一刻,我听到了里面传出的声音。



“萧若羽在干什么啊,怎么买这么久还没回来。”



“还说咧,谁叫你要叫她买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做什么都笨手笨脚的。”



“我哪知道她连买个午餐都不行啊,而且你还不是也叫她买了。”



我停下了脚步,静静地伫立教室后门外。



只为听着了她们的话。



“好啦好啦,好歹她也是帮我们跑腿,不要这样说啦。”



“盈惠,你就是这样,她才会一直缠着你。”



“唉哟,我也不喜欢这样啊,可是她眼巴巴的贴上来,又不好意思把她赶走。”



“也是啦,不过我最讨厌这种人了,大家说什么做什么,超没主见的耶,有够无聊的。”



“哈哈,不过她刚刚其实好像想要和我们一起去玩的样子哦,你们有发现吗?”



“有啊有啊,我就是发现,才赶快打断她的,不然假如让她跟来的话,可就兴致大减啦,搞不好她还会跟老师报告咧!”



“雅婷你超狠的啦,不过狠的恰到好处,哈哈哈……”



我紧按着餐盒,直到那热度烫到我时,才猛然回神。



闭上了眼睛,我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发出很大的叫声,就像是什么暗号似地,我跑了进去。



“大家,我回来了!”




“谢啦,萧若羽。”



“哦哦,真是久等啦!”



“好慢啊,我都快饿死了。”



“哈哈,不好意思,人实在太多了。”



我笑着一一递上了她们的食物。



自始至终,一直笑着。





日落西山,夜幕高挂,又已到了晚餐时间。



妈妈是家庭主妇,在身为典型上班族的爸爸回家前,就会将晚餐准备好并放上餐桌,日复一日的规律习惯,不曾变更。



一家四口坐在餐桌前,爸爸会在这段时间里,一面配着新闻,一面谈论着我们的表现。



但是,一直以来谈论的内容,都是对姐姐的赞许,以及对我的期许。



而期许,代表不足。



“若羽,你上次的小考分数不是很好喔,都上高中了,要更自动自发一点啊。”爸爸一边将菜挟进了嘴,一面将空碗递给了妈妈,含糊说道。“对啊,你要多跟姐姐学学啊,看看人家若叶虽然在跑社团,但功课也顾的很好啊。若叶,你有空也要多照顾妹妹嘛。”妈妈为爸爸的碗添满了饭,递了回去。



“妈,若羽都已经高二了,如果她有问题自己会主动开口,要不找同学帮忙也行啊,没错吧,若羽?”



“嗯……嗯,是啊,有问题我会开口的。”我含糊地顺着姐姐的话说着。



是啊,就算开不了口也无妨,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的。



“啊,对了对了,爸,我最近有一台想要的数位相机耶,买给我好不好,下次毕旅的时候可能会用到。”



“这样啊,好啦,反正你这次模拟考考进前三名,就当奖品买给你吧。”



“耶!最喜欢你了爸!”



姐姐欢呼了起来。



而我,只是默默地吃着我自己的饭。



没错,即使没有姐姐,我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如果从前的我可以,那以后的我也一定能撑过去的……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打开了课本,开始复习着今天的功课。



我跟姐姐不一样,我没有她那样的天资,即使我比她花上好几倍的努力,我还是不如她。



这一切也都是无可奈何的,对于这点,我早已有所明白。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早就注定的,不管我们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公平”这种东西打从开始就是不存在的,毕竟……



我不像她一样自信开朗,我的个性内向。



我不像她一样漂亮,没有飘逸的秀美长发。



我不像她总是被围绕着,我总是围绕着他人。



--我只是我,一位叫做萧若羽的普通女孩。



阖上课本,我拉开了窗帘。



漆黑的天际万里无云,夜空一望无际。



半圆的月轮洒落着银光,映衬着点点星芒。



我遥遥望着,好像这样就可以超越孤寂的夜,到达那幽远的星空。



然后,找到自己……



啊啊,没错,我啊,一定就像是那遥远彼方,那千亿星辰中的一个存在。




只是颗黯淡的星,千亿星辰中微不足道的一点星芒。



做不成孤傲的凛星,所以我只能依附着他人的光芒,正如组成任何星宿的繁星一样,若不互相依偎给予光芒,就无法获得自我的价值,不存在于星宿中的孤星,只是一颗夜空中没有意义的存在。



这是我的选择,否则就只能在那无尽的星空里,被忽略,被遗忘。



没错,那正是我唯一的命运。



--因为顺从,所以我存在。



之二 霜雨


我讨厌这个世界。



要说为什么的话,很简单,因为从我有意识以来,就不曾碰过任何愉快的事情。



从来,没有。



如果说推着一个人前进的,是支持着她的生命意志和对未来希望的渴望;那么,我所拥有的,就只有对来自外界的苦痛和绝望,予以重复的拒绝,才得以确认自我的存在。



所以我拒绝着世界,拒绝着他人,拒绝着自己。



所以我,憎恨着她。



那名叫萧若羽的女人……





周遭响着喧嚣的吵杂声,在黑暗中的我的意识,渐渐清醒了过来。



那是我讨厌的,来自人类的纷闹声音。



我集中了精神,判断围绕着我的是什么样的情形,但我只察觉到自己处于被众多学生所包围着的情形,以及来自周遭他人的指责。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你难道不会感到抱歉吗?”



“不是我要说,学妹你好歹也道歉一下吧。”



“你摆那什么臭脸啊,干脆叫老师来处理吧!”



我陷入了短暂的迷惘。



她们是谁?



为什么要斥责我?




--但那些事情不重要,因为和我没有关系,我只需要了解,那些怀着敌意的生物是我的敌人,是我必须拒绝的存在,那就够了。




“喂喂,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刚走过就看到了。”



“反正好像是那学妹干的吧?”



闭嘴,干你们屁事!



来自旁观者的细语声和指责者的声音,混合成了刺耳的、混浊的恶意噪音。



吵死了,吵死了!



我努力忍着,忍住自己强烈的冲动。



然后,我发现了那女人。



她静默地装做没听到,好似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缓缓走离了座位。



--那样正好,反正我只要看到你那做作的模样就作恶,我太了解你被人们称许的光洁外表下,有着怎么样的肮脏内在。



要我接受你的帮忙,我宁可去死。



在我再次回头之后,发现不知何时,周围已经多了一位男人,那好像是刚才那女人谈过话的人。



但见他安抚着一旁愤怒的众人,让她们冷静下来。



“好了好了,大家冷静一下,她也不是故意的,等等我再清理就好了,别生气。”



哼,多管闲事。



“好了,学妹,没事了,你先回去吧,下次记得注意一点啊。”



眼前的男人摆出一副大好人的模样,但很遗憾的,我正巧最讨厌这种人了。



--故作清高的姿态,并不能改变污秽的世界。



“哼。”我撇开了头,准备离去,但在这之前,我发现了一名女子。



她那视线一和我对上,随即浮现怒容,冲着我吼道:“干嘛?看屁啊!”



呿,看屁?你可是比水沟沉积百年的秽泥还要令人闻之欲恶。



我不屑的转开了头。



但还没走上几步,我就感觉后领一紧,被人扯住。



“臭婊子,你那什么脸!给我过来!”



是刚才那女人。



不知怎地,从第一次看到她起,就有股莫名难抑的火气,看来难得地“她”也相当的讨厌她啊。



很好,反正我也不爽你,要走就走啊。



我甩开了她的手,冷冷说道:“放手,我自己会走。”



或许是我的态度和她预想中的不同吧,她的表情闪过了一丝错愕,不过很快的就转为恼怒的表情。



“很好,跟我来!”



哼,刚才的一股鸟气,就靠你来发泄吧。



我发现我笑了。





啪!



我扯紧她那染蓝得丑陋毫无审美观的微卷长发,一手将她的脸庞压着在女厕的地板上,让他们做个亲密的接触。



“啊啊,贱人,放手啊!”



她那扭曲的脸庞,发出杀猪似的哀嚎声,嘿,还真是适合她的叫声。



不远处站着两名女学生,那并不是打算如厕的人,那些人一开始就见势不妙闪身了,而是那地上哀嚎着的女人,请来站门的同伴。



正合我意,这样才不会有人来碍事。



她们两个脸色难看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的瞪着我,既不敢去找老师,也不敢上前阻止我。



是因为她们身上刚刚被我痛殴的身体还在隐隐作痛呢?



还是因为她们身上抽烟用的打火机被我拿在手,正贴在我脚下女人的头发上,一副欲点燃火石的模样?



究竟是哪个理由我就不知道了。



“贱人,再不放手我宰了你!”



那白痴女人还不放弃的打算威胁我,难道她不懂脸上贴的冰冷瓷砖,正迫切需要她的脸庞来擦拭?



或许我可以难得地提供服务,帮值日生清洁一下地板。



“我警告你一次,快给我放手,不然等等我就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哦?我倒是确定马桶里的东西就叫你吃不完了哦,要试试吗?”



我指着便斗里的秽物,这次一句话就让她闭上了嘴。



“你、你想怎样?”



还真是没创意的台词啊,果然凭你的脑袋也只能存有这种程度的辞汇是吧。



“这个嘛,让我想想……”



正当我犹豫着要怎么慢慢的玩她时,脑袋开始浮现另一道意志干涉着我。



--请住手了吧。



呜,给我闭嘴。



可恶,你躲起来这么久,现在才又要出来吗?



容忍着,规避着,是只有你这种人,才会选择的行为。



但我是我,不是你,所以我拒绝。



虽然我并不想甩她,不过她却持续地纷乱着我的思考,让我兴致大消。



哎,罢了。



“给我带五人份的午餐回来。你们只有三分钟,否则的话,就请顺便买一顶假发回来吧。”我一脚踩在地上的脑袋,朝着她们说道。





人在面对着无法避免的苦痛时,都是如何迎对的呢?



有人选择克服,有人选择承受……



--而也有人,选择逃避。



在那个女人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承受着许许多多的压力,有些来自父母,有些来自姐姐,有些来自外界……此外,也有更多来自她自己的。



但她逃走了,那个胆小鬼在不该、不需、不能逃避的时候,依旧选择了逃避。



她放弃了拒绝应该拒绝的意志,选择了逃避不可逃避的现实。



不知何时起,每当面临苦闷,她便想像着自己静静站在一旁,仿佛这样就可以平和地看着,看着不是自己的自己,看着别人。




结果她超脱了自己,留下了我。




--所以我才会存在于此。



她放着我受怨,她看着我受怨,她逼着我受怨。



我,厌恶这世界,但我更厌恶那个放弃反抗的女人。



我不想再像她一样,当个怯弱而忽视现实,只懂得安慰自己……然后在下着凄冷雨水的心中,不断哭泣的无力女人。



所以,既然她无法决定,那么就由我来吧。



这是我的选择,我的意志决定拒绝--





一股刺痛传来。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未知街道的小巷中。



我的身旁掉落著书包,加上天空似乎稍稍微显昏暗,看来,现在的时间已是放学之后了吧。



坐倒倚靠着墙脚,眼前五、六名陌生的男子围绕着我,其中一人的身旁,依偎着一位我认识的女人。



“喂,小琳你有没有搞错,这样的货色都搞不定啊,这跟你下午的形容,会不会差太多啊?”一名男子说道。



“我、我也不知道啊,这跟她中午时完全不同啊。”那个女人看着男人辩解道。



哼,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我拍拍衣袖,慢慢站了起来。



“打架打不过,所以找男人哭诉吗?”



听到我的话,她们的注意再次拉回我的身上。



“不过……三、四、五,对付一个女学生,居然来了这么多人,真是丢脸啊。”



眼前的男人明显年纪都在十八、二十之间,看来八成都是外校或是附近混混吧,看这样子,也难怪“她”又龟缩起来了。



带头的那个男的走近我,探手摸向我的脸颊。



“虽然……我也不想这样,不过,谁叫你惹怒了小琳?说什么我也不能放着不管。这样吧,反正刚刚的教训你应该也尝够了,不如你跪下来,好好跟她道个歉,我就原谅你,怎样?”



腹部左侧留着隐约的刺痛感,脸颊火烫,刚刚干了什么,不用想也猜得到。



下跪求饶就行了吗?看来,一定是“我”刚刚的样子,让他们也觉得自己太过于小题大作了吧。



居然还找了五个人来。



要是“她”的话,一定毫不犹豫的就道歉了,不过……



“我拒绝。”



啪!



说那时快,我拨开他的手,一巴掌狠狠甩在男人的脸庞。



那想必是一股火辣辣的好滋味吧,不过在反应到痛楚之前,他的愤怒倒是先熊熊地燃烧起来了。



男人的表情整个扭曲起来,尤其在听到周遭朋友传来的戏嘲声,更是反应激烈。



怎么?看不起女人是吧,那今天就让你好好尝尝。



“你、你、你!你这该死的贱人!”



咆哮着向我冲来,那男人这么单纯的动作实在太好闪了。



身体轻轻一侧,闪过了他的擒抱,我一脚踢在他的屁股,结果他整个人就这样撞上了墙壁。



“噗哈哈哈,历德你也太丢脸了吧!”



那群男人们并没有害怕,只是毫不保留的嘲讽着。



“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你居然……”



但正当最前头的其中一人还没说完,我一个踏步上前。



进步、曲身、抽腿--我一记由下而上的侧踢扫在他的侧脸,毫无防备的他,身体当场在空中翻飞半圈,摔落在地后,失去了意识。



“咦!”



刚刚那一下,当场震惊了他们所有的人。



想想也是啦,刚刚那记和我外表不相符的踢腿,想必让他们大大吃了一惊吧。



“混蛋,还不宰了她!”刚刚那位名叫历德的男人爬了起来,恼羞成怒的吼着。



然后,剩下三个人在互相张望了一眼后,就朝我逼了过来。



加女人,剩下五个吗?



然后,我微微笑了。




好久没用“那个”了,今天就试试吧。



我向前缓缓张开了手掌,动作正巧迎上第一个冲上前的男人。



碰!



约略离我还有一公尺远的距离时,好似撞上了透明的墙壁似的,那名男人整个弹飞了回去。



满脸的鼻血,染红了他的前衫,倒坐在地的他一副错愕的模样,完全不知刚刚是怎么回事。



这也难怪,因为他根本不清楚我做了什么。



另一位男人不理他,朝我挥出了拳头,但和刚刚一样的,宛如挥拳打在无形之墙上,他奋力挥出的拳头当场报销,捂着拳弯腰痛嚎着。



“见鬼了!”另一名男人张大着嘴看着,然后不信邪的捡起地上的一根铁棒,朝我的侧腰打了过来。



那是我的意志造成的--在这个充斥着哀伤的世界,只有自己独身一人面对着无数的苦境。



我不愿意逃避,纵使逃避也终究存在;我也不愿顺从,因为那是自我的消灭……



所以我,选择拒绝。



这是我绝对不变的决定。



纵然周遭围绕着千亿的星辰,终究与我无关,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或许终将孤独一人,这又何妨,非我即敌,只要能够确认自我的存在就足够了。



没错,敌人的存在,正是我存在的证明。



既然我的诞生就是为了面对无数的苦难,那么就来吧!



在这个充满孤独的世界,我拒绝所有的恶意。



我之拒绝即我之意志,我之意志即我之存在--这里,是我的领域。



所以……




--斥绝我域!




向前直举的手掌对向旁边一侧,那由左方平行挥打而来的铁棒和刚才相同地,在一声巨震后,自男人抓不住的手中飞甩出去。



摔落在地时,已是弯成可怕的扭曲样,那是他们自问即使全力挥打地面也无法造成的变形。



“嗯?”



在我击退刚刚持棒的男人时,那叫做历德的人也趁机从背后扑了上来,但我一个侧身弯腰,抓住了他的右脚踝,起身同时奋力一甩,将失去平衡、上下翻覆的他甩了出去,在地面滚倒数圈。



轻轻一拨耳际的发丝,我冷冷望着他们。



“还要打吗?”



那名叫小琳的女子即使发着抖,也仍旧不甘示弱的逞强叫道:“废、废话,你现在要道歉还来得及!”



唉,果真是个不知判断局势的白痴女人,我讨厌这种人。



我轻轻叹了气,朝她缓缓走去。



软坐在地的她,害怕到忘记爬起,就这样向后爬着,直到顶到背后的墙壁为止。



我继续走着,一直逼到了她的面前。



我举起了手,她随即反射性的颤抖了一下,然后,五指张开,靠在她的颈侧,我将手掌压着墙。



“斥绝我域”--可以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张开一幕可以排斥冲击、



或是物体的拒绝力场。



而随着距离越近,那排斥的力量就越大,所以--如果我将“斥绝我域”由零距离一口气向外张开,那么……



轰乓!


那女人背靠着的围墙,由我的掌心向外的方向,整个炸裂开来,碎散的砖石随着无形的冲击飞溅溃散。



不只那女的,其他所有看到此景的人,全都瞪大了眼,呆愣愣地张嘴望着。



在他们看来,刚刚的那一幕,大概就像是我使用了什么隐形的炸弹之类,将围墙爆裂开来吧。



“还要打吗?”



我将脸庞贴在她的鼻前,再问了一次。



没有回话,也不需要听到回话,我知道今天的事已经结束。



拾起了地上的书包,我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随身一背,朝着小巷的出口走去。




在我要离开之际,背后传来了带着颤音的问句。



“萧若羽,你、你到底是谁?”



哼呵,我是谁?



在诞生的一瞬间,我就已经决定了。



“我不是萧若羽,我的名字……”



我转了头,迎背着渐转橘红的日照,笑了。



“--叫做霜。”





被无尽的恶意包围着,我独自一人面对着只属于我的逆境世界。



千亿的星辰中,浩瀚的银河里,我是那唯一的独立存在。



如果我的生命就是为了面对无尽的苦痛和烦闷而诞生,那么,在绝望中迎接终末,就是我应该顺从的意志?



不对!



早就决定了,如果这就是我唯一的命运,那么我……拒绝接受!



--因为拒绝,所以我存在。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2-6 18:02 编辑 ]


【决战、第三次后记】


各位好,在下是面临截稿前夕还未生出第六集,却依旧大摇大摆地跑去FF8 开拓动漫季摆摊卖本的那个苍羽我……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不过既然现在敢跳出来写后记,就代表我已经差不多完成了,所以就请原谅我吧(跪)。



不过赶稿真的好累啊,我也好想学某人一样,前头才说“今年我一定会好好努力”,后头就落下一句“我还不想画”,公然罢工半年之久(纪录持续刷新)。



只是正所谓,“欲破富@,必先富奸”,在下既富不得,亦奸不就,如果真的胆敢休下去,大概就是无限期休刊吧,也就是常人称之为“腰斩”的结局。



回归正题,本集算是《波动干涉》这个故事第一个关键点。整本虽然只有一个章节,可却塞满了整本书啊,而且还是在精简了部分片段后,才好不容易挤进去的。



除了三个主要主角的相遇,以及“那个”概念的带出,都是对之后故事有着相当影响力的要件。虽然目前还看不出什么,但“那个”和干涉本身的另一层意义,将在后面的故事中揭露出来。



此外,【因为顺从.所以拒绝】那章其实是我最初波动干涉的创作中,第二篇写出来的故事(已经两年以上了吧),也是我人生中首次写第一人称视角,现在个人笔法的大体确定,应该也是在那之后的事。



也因此,对这篇故事,我拥有特别的感情,除了是和【飞翔夜·夜撕裂】并列我最喜欢的标题外,萧若羽这个角色也是我全篇中最喜欢的人物之一。除了“那一点”之外,萧若羽真是一个很普通的人物,平凡到可以在周遭,甚至自己的身上,找到她的影子。



不过也由于书本编排的一些考量,导致原本易鹫.萧若羽.游君翔这个出现顺序也跟着改变了,不过就单从第五章的视点交错顺位,大概也还看得出一点踪迹吧?正如本文所提及,这世间的一切色彩都是由三原色交融变化来的,而波动干涉的故事也是以这三人的见识经历和人际关系,所编织构筑成的。



只不过以身为女主角(并非恋人定位考量)而言,萧若羽实在是太晚登场啦,而且真正要有戏分还是到下一集呢,呜呼!



而关于本集剧情,在此我就不说太多了,就像本人看书有先偷翻后记的坏习惯,相信有这种行为的人应该也不少,所以也将心比心的不泄漏太多。



不过必须补充的是,本集出现的Dio,和某吸血鬼没有关系喔,他只是个很普通的天才马术手,虽然会恐龙化,但是却不会暂停时间,不过左眼有……哎呀!一不小心又说太多了。



咳咳,所以我就说嘛,看书先翻后记是不好的习惯啊!



总之下集预告:好不容易才集结起来的ATX小队,即将面临来自大英图书馆的特工、最强的司纸者.读子,方岚倩队长有办法率领她那群自闭又叛逆的队员们,阻止这空前绝后的强敌吗?敬请期待下回……【大英图书馆的逆袭】啊,我忘了--次回作者外出取材,停刊一周。



二零零六年九月十八日,自宅中,笔。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2-6 18:0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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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

10000
幻月战神 侯爵
会成为一个小组吗?老实说我不是很喜欢主角。。。貌似过于黑暗了。。。

15 年前 0 回復

saraphim 公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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