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动干涉】【第四卷】【苍羽我】【录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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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实体书手打,没图了,抱歉。


之零 囚之兽


地点是一间窄小的金属房间。



四公尺见方的空间,是给一个人的生活环境。



没有任何的娱乐,更遑论电视或电脑等等的电子仪器,房间中唯一有的,便只有一架简陋的床,小小的排泄用厕所,以及几近于无的生活必备器材,但那些都是某人专用的设备,不是普通人身份的他,理所当然的也不会有像普通人生活的环境。



而虽然少了很多东西,但取而代之的也多了很多东西。



二十四小时监控的监视器,五公分厚的特制金属墙壁,可以在瞬间放出三万伏电压的特制手铐脚链,以上的这些东西,统统都是给予某人的专用品。



他,是名囚犯。更确切一点地说,他是名死囚。



有着削瘦的脸庞,凌乱的发丝,那是一名体格纤弱,年逾四十的中年男子。不过事实上,有多达八人的被害者,正是丧生在那貌似无缚鸡之力的双手下。



只是,罪也终将有偿还的一日。



唯一的一扇铁门缓缓开启,外部的光线,将两名持枪的狱警影姿照入室内。



其中一位男警瞥了一眼放置在床头,那装满了丰富菜色、却丝毫未动过的餐盘,然后以讽刺的口气冷道:“哼,像你这种人,也会因为怕死而吃不下吗?”



囚者没有反应。



狱警对他嗤之以鼻;早就说过没必要浪费粮食给这种人吃了,像这种冷血的生物,根本就没有必要施舍他最后的一餐,甚至还特别由外地餐馆送来。



不,或许他根本就是害怕被人下毒吧?



虽然餐厅的选择是乱数决定,但倒是可能会有那种偏激的分子,为了一泄心中不忿,而冒险下毒,这种心态,那些狱警倒是能够体会。



不过也考量到此,通常这些餐点是提供一模一样的两份,其中一份则要由狱警先行试吃过,而那些狱警,几乎都抱着或许会死的决心在试吃的,自嘲那是“不知是否为最后一餐的一餐”。



“起来,是时候了。”



不知是因为体认到自己终难逃一死,又或是早已有所觉悟,面对前来迎接自己前往刑场的狱警,他的表情依然没有丝毫变动。



被两人连同狱房外一众狱警小心谨慎地用枪指压住,瘦弱的死囚也不打算反抗,只是认命地一步一步走向刑场。



通往刑场前,是一条长长的窄小隧道,灰暗的隧道里,只有前方小小的光芒透出,随着步伐的前进,光芒也益加明亮,那就像是意味着解脱的赎罪尽头。



据说,那是刻意为了要给死囚犯在生命的最后,回顾反省一生的机会。



绝大多数的死刑犯,都会在这条有“轮回道”别称的长长走道,随着与刑场距离的缩短,脚步越增沉重,甚至有不少人会回忆起一生的众多往事,因而不舍或畏惧懊悔地嚎哭出来;不分体格剽悍与否,就这样软倒在地,寸步难移,最终只好由狱警拖着他们,前往刑场。



不过那男人脚步却没有减缓,就像他只是要前往拜访朋友还是什么的,从容自得的速度,以及无惧而无谓的神态。



刑场是一圆形的广场,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了,只是基于法律不提倡报复的理念,并不会有受害者家属或相关人士的旁观。



而除了基本的枪决执行者、护场的狱警队、检察官以及宣判的法官,



另外在一旁有名戴着金框眼镜,留着标准三七分边发型,看起来就像是名普通读书人,三十来岁的男子,那是死囚所指定的旁观者。



一般来说,死囚在刑决时,狱方都会给予权利,指定一人来旁观,而通常这种情形,死囚都是选择亲人父母或是好友前来,不过不知为何,这次的死囚却指定了一位狱中的犯人。



虽然为免犯人们有共同逃狱的可能,而不接受此要求,但由于死囚所指定的犯人,生平根本和他没有交集,甚至连在狱中也没有机会交谈过,



连名字都应该不清楚的他,狱方实在不懂为何要选择那人。



此外,被指定的犯人也并非什么穷凶极恶的死囚犯,连指定的方式都只是念出他所处的狱房编号而已,因此判定,死囚可能根本只是乱数选定后,狱方也就答应了他的要求,让那名犯人静待在一旁看着。



金框眼镜男子无言地将刑场全域和死囚身影映入瞳孔中,而自始自终,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交谈过。



因为,没有必要……



“胡骏意,在最后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直到最后一刻了,男人仍是没有答话。



法官又重复了一次问题,静待了一会仍没有得到回答后,转头和身旁之人小声地交耳了几句,看了看口袋中的怀表,站了起来。



时候到了。



法官宣判了一如往常的宣示后,接着检察官对着死刑执行者下了眼色,然后枪决者移动了身躯,来到死囚的正前方,举起了枪,将眼睛凑近瞄准器。



绝对不会失手,让犯人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死去,这是狱方最后唯一能给死囚的仁慈。



胡骏意即使面对举起的枪口,脸色还是没有变动,只是眼也不眨地盯着。



死之宣判时刻一分一秒逼近,终于枪手将食指扣上了扳机,深深呼了一口气后,屏息凝神。



然后指尖扣动。



锵--



锐利的枪响,伴着急速旋转的子弹射出,撕裂了空气,贯向死囚。



直到这个时候,胡骏意终于微微笑了。



旋转,停止。



前行,停止。



速度,停止。



子弹,停止。



在场中旁观的众人错愕眼中,那颗自枪膛射出的子弹,竟然硬生生地停滞在死囚面前半空中,然后落了下来。



在场没有对此景感到惊讶的,只有胡骏意本人。



以及,旁观的那名金框眼镜男子。



还有“他”也是--





同一时刻,另一间给予死囚的特制单人房。



一名将头发理短得近乎光头的男子,抱着胳臂,魁梧但不肥胖的身躯,靠在狱房的冰冷金属壁上,瞪大着双眼,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他”正在看着。



“终于等到了。”



发出低沉的嗓音,男子站了起来。



首先将双手交互按在那能因应状况,而放出三万伏电压的特制手铐上,然后只见一个轻轻震动后,合金制的手铐,就这样崩碎散落了。



弯动着许久不曾重获自由的双腕,男人走至狱牢门前,缓缓地将手掌贴在冰冷的金属上,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就见那厚达五公分的合金门,



在一阵巨震后,化为铁屑粉末。



踏出牢房同时,警铃大作。男子快速将视线扫望一遭后,趁狱警尚未赶来,他选定了目标。



要去的地方,将是他从来没去过,但却早已“看过”要如何前往的那处。



刑场。





枪决者看着眼前死囚那轻蔑的冷漠眼神,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误以为是否自己打偏了?



但那怎么可能?他确定自己的准心绝对没有误差,那又为什么子弹没有命中目标呢?确认的方法只有一个,于是他又再次扣下了扳机。



宛如影片重播一样,铅弹再次由枪膛射出,然后再次在胡骏意眼前停了下来,再次无力摔落地上。



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现象,枪决者不信邪,也近乎赌气地一连上膛换弹开了两枪,但却仍是和刚才没有两样。



刑场中掀起了一阵喧哗,法官以及狱警和一旁的记录者与法医交头接耳,这么多年来,也执行过这么多次的死刑了,但这种怪事还是第一次发生,也怪不得他们手足无措。



在场只有两人没有因而显露出惊慌的表情。



胡骏意,以及那位他所指定,戴金框眼镜的旁观者。



他们只是等着,等着最后一个人的到来。



狱方在短暂的讨论后,决定先暂将胡骏意扣押回牢房,再行讨论。



数名狱警谨慎地举枪逼近胡骏意,但这时刑场却突然传来了异响。



--来了。



刑场旁的某处墙壁刹那崩碎,砾尘中一道身影夹卷着飞屑冲出,朝着胡骏意所在方位直去。



劫狱!



第一时间,唯一念头。狱警们纷纷扭转了枪头,将目标转换锁定为那名不速之客,但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们却突然“看见了”。



并不是突然失去视力,也不是场中多出了什么东西,而是他们所有人眼中,映照在瞳孔中的景物,突然整个转换,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景象。



有的人看见的是由奇怪视角观看的刑场,也有人是被切到狱中的其他位置,也有人根本发现眼前所见的竟是牢房内的景观,那就好像在家看节目到正精采处,原本的频道却突然被切换了。



整个错乱掉了。



众人的视觉认知和动作无法相互衔接,眼睛看的,耳朵听的,和手脚的行动,无法顺利地结合在一起,被错误的视觉情报所干扰,狱警们甚至连要移动身躯都是举步维艰。



狱警们的反应完全在三位犯人的预料中,只见金框眼镜男从容地摆脱身旁警卫的监视,往胡骏意的位置而去;而魁悍男子也很自然的靠了过去,然后就如同他刚才在牢房中,对自己所做的事一样,粗大的手掌包覆在另外两人的手铐上,将金属手铐化为粉屑。



场中一片混乱的人潮,三人大摇大摆地离开刑场。



没有任何的犹豫,也看不出有什么紧张,完全依循着既定的逃亡计划和路线,三位逃囚的身影,在监狱的走道中奔驰着。




他们的移动路线非常趋近直线,并没有因为监狱中设计的蜿蜒走道和防护栏而被迫转折,而在遇见阻碍甚至是墙壁时,由那位魁梧男人以他那已经超越怪力范畴的莫名能力,直接开出一条大道。



正当他们突破了某道墙壁后,浓烟中的他们终于来到了监狱的外侧,



只是呼应了警铃而开始行动的其他狱警,听见了这道声响,将他们团团包围了起来。



“不准动!”



狱警们举起了枪喝阻着,但逃亡之囚们并不以为意,胡骏意以及那位体格壮硕的光头男,更是直接朝对方所在而去。



“呜,开枪!”



眼见对方来势汹汹,加上刚才接到的通报,又得知对方有两位是被判死刑的重犯,狱警们没有惊慌,锁定了目标,枪口纷纷喷出火光,雨般洒射向领前的胡骏意。



他止下了脚步。



是想要逃吗?但人的速度,又岂及得上子弹的速度--



哒搭哒搭哒搭哒搭哒搭哒搭哒搭!



搭哒搭哒搭哒搭哒搭哒搭哒搭哒搭哒搭!



哒搭哒搭哒搭哒搭哒搭哒搭哒搭哒搭哒搭哒搭!



十秒钟毫不止歇的扫射,近千发的子弹在一瞬间脱离弹匣,成为夺命的凶器,贯穿大气,直射向胡骏意。



--不过,速度不重要。



枪声停了,狱警们纷纷张大了嘴。



因为他们看见了,那数不清的铅弹,并没有如预期地击落那桀骜不逊的逃狱者,只是像被什么东西吸黏住,全都停滞在他面前的虚空中,就宛如一张保护着他的金属网一样。


胡骏意轻蔑一笑,所有的子弹同时哗啦摔落在地,然后他弯下了腰,



手掌抄过抓起地上的弹头,一把朝着前方,被错愕的锁链所束缚住的狱警们洒去。



“呜啊啊啊!”



被胡骏意所轻轻抛出的子弹砸到的狱警们,皮肤爆出了处处的血花,



混着铅弹,在空中绘画出了铁雾的红华后,倒下。



而少数几个运气不错,只有被零星弹屑打到非要害,没有受太大伤害的狱警,也在惊慌剧痛中,被趁乱窜上的光头男子,以他那粗壮的手臂,



一个个接连撂倒。



轻轻拂了拂手,光头男将脚边的狱警尸体踢到一旁,顺手捡了三把枪,将其中两把递给了同伴。



锵搭搭搭!几道枪响,他们脚边的土壤被打出飞泥,三人迅速找了掩护并回头寻望。



进行攻击的,是后方高处两名掌控着机枪台的狙击手。




眼看他们占据了地利,并准备再次进行攻击,这样下去,就算他们能不被击中,恐怕当拖到对方支援来时,也是他们完蛋之时。



而这时,突然高处的两名狱警不知为何,似乎动作乱了起来,不但停止了狙击,还站直了身体胡乱挥着手,像是要抓着什么似地。



光头男子和胡骏意看准机会,举枪朝他们扫射。



暂时了结了狱方附近现有的力量,但三位逃犯们却不敢松懈,因为他们很清楚这间监狱所拥有的警力之高,他们只是选了守卫最薄弱之处突袭,若等警备人力集结起来,是不可能对抗的。



于是趁着狱方还在一阵混乱中,他们来到了监狱高耸的外墙旁,那是不可能攀出去的设计。



所以,他们并不打算攀爬。



光头男子将手掌贴在墙壁上,然后在一阵轰然巨响后,整道外墙大片崩溃垮落,在扬起的浓烟中,道路出现了。



就这样,三人迈出了脚步,踏足他们已经许久不曾接触到的狱外土地。




--囚之者,脱困。



之一 叹息的憧憬


十一月七日,上午七点三十分。



新瑞高中,二年十四班。




这一天的教室里,洋溢着不寻常的气氛。



而不寻常的原因来自于某人不寻常的举动。



游君翔踏进了教室后,很快也感受到某种奇怪的气氛,而这个疑问则是在他要回到座位上时,得到了解答。



名为方岚倩的少女,不发一语地静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双手分别捏住报纸的两缘,将之大大敞开,目不转睛地专心盯着。



好诡异。



这并不是针对方岚倩现在的阅读行为,因为她做的事千奇百怪,但有时倒也常看些课外读物;不过若她现在正看的是《怪奇杀人事件簿》,还是什么民明书房的刊物也就罢了,问题是她现在正在翻阅的居然是报纸?



是报纸喔,而且还是那种正统到不行的苹果日报耶!



甚至也有人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被外星人抓走,然后现在看到的,其实只是披着外皮伪装成她的非地球生物--不过想想,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她应该会兴高采烈地将敌方俘虏下来,然后搭着它们的圆盘飞碟,像个皇女般地大摇大摆来上课吧。



游君翔呆在那边,连书包都忘了先放下,忍不住靠了过去,轻轻拍了拍他亲爱的方岚倩同学肩膀,问道:“你还好吧?”



“是游君翔啊,我很好啊,怎么问这个?”



转头看了游君翔一眼,方岚倩再次将注意力放回报纸上,专注地盯着。



“呃,没事啦,随口问问。对啦,你在看什么这么专心?”



当然不敢直说,是因为担心她脑袋哪里有问题,才会这样子做不像她平常会做的事,看平常不看的报纸。



“哦,就是这个,你看!”



听见了问题,方岚倩将报纸塞到游君翔手中,并指着头版版面的某篇报导,眼中射出某种看不见,但却灼热无比的光芒,简直就像是凸透镜凝聚的热线光束一样。



从她手中接过了报纸,游君翔很快地就明白方岚倩所指的是什么。



【人心惶惶?三名囚犯逃狱!】



大大的标题打在报纸头版。



这是一件发生在前天傍晚的事情,近日不论是新闻或媒体都正吵得热滚滚。



之所以会这样,一方面是因为这次不但有多达三人的囚犯逃狱成功,



而且还造成了狱方七死五伤的重大伤害,以身为国家高戒备等级的特设监狱而言,实在是异常严重的事件。



“你看,那个监狱其实并不远耶,如果是开车还是什么的,只要一、两个小时就到了,也就是说,他们也不是不可能正在这个城市里,说不定根本就躲在我们学校,想想还真是超恐怖的啦!”



方岚倩的眼中流露出强烈的情感,可是--



“恐怖?可是我看你脸上难掩兴奋之情耶。”



看着少女满脸兴奋难耐的笑意,游君翔实在很难认同她的话。



“那是你的错觉。”方岚倩否认。



“怎么你的回答好像以前我就听过了。”



“那是因为你的问题以前问过。”



游君翔哑然失笑。



--果然是原本的方岚倩没错。



“不过你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有畏惧的感觉喔,正常人听到这种事,



应该多少都会担心吧,还是方小姐你根本没有害怕的事?”



“嗯?害怕的事啊,嗯嗯?”



方岚倩嘟起了嘴,视线盯着天花板,脸上满是思索苦恼的神情,然后在过了十余秒后,宣告放弃。



“我是不清楚啦,不过反正害怕也于事无补,那干嘛要为那种根本就还没发生的事苦恼,没意义啊。”



少女展露她招牌的开朗笑容。



原来笨蛋不但不会感冒,连害怕都不会啊。



真是的。



游君翔莞尔地轻轻叹息。



不过那却是青年他享受着一如往日的平凡,所逸出的笑意。




生活,本来就可以很愉快。



也的确,看着方岚倩那种天塌不惊的姿态,好像什么难事都无所谓了。



不过这时他却突然想起了,那位曾在某日遇见的少女,关于死囚逃狱的事情,她想必也知道吧?



和方岚倩有着截然不同个性的她,现在又是如何想呢--





十一月七日,上午八点十五分。



凤创高中,活动中心。




活动中心里,站了满满的学生,那是校内所有的学生。



学生们依照着班级和学级,分别规矩地排成了一列列的队伍,这是凤创高中每月固定一次的晨会,除了校长和主任们的例行训言,还有当月的各项颁奖和优秀学生表扬。



只是这种时候,从来就是台上归台上,台下归台下;学生嘛,谁理你想说些什么五四三的训话规劝?早点放他们走比较实在点。



而想当然尔,二年五班也不例外。



虽然身为社会组的他们以女性居多,但却没有因此显得比较文静,反而是女性同胞间的话题络绎不绝,即使教官多次呐喊着要台下学生安静,



却也拖延不了她们太多急于分享心情的分秒片刻。



聊着前晚的日剧或是韩剧,周末的综艺节目有多好笑,还是最近又有哪个新出的艺人团体多帅等等没有营养的话题;只是其中却有一位女学生,自始自终都没有搭话……她并不是不想,只是不能,也不敢。



少女的名字是萧若羽。



虽然混在人群中,但她却只是漠然不语地听着周遭同学们的谈话,几次听到有趣的话题都想插口,却总要不因为声音太小声没被听见,就是所说的话题一下子就被随便带过去了。



“喂喂,昨天的新闻你们有没有看呐,就是那个逃犯的事?”



也不知怎地,女同学们的私下话题,由各式八卦新闻,转移到了刑事新闻上。而听到那女生的话,几个同学也纷纷表示意见。



“有啊有啊,不是听说死了七个警卫吗?”



“超像电影的情节啦,不过真的被逃狱实在有够扯。”



“对啊,那个监狱的管理也太差了吧!”



这件事情萧若羽也有听说,那是才刚发生在前天的事情,听说某个监狱里,有三个犯人逃狱了,其中两人还是死刑犯;他们在逃亡的过程中,



不但造成了相当的破坏,还造成七名警卫的死亡,引起了外界的瞩目。



只是不知为何过这么多天了,狱方一直没有对外界发表被逃狱的原因,倒是里面狱警们众说纷云,传出了不少奇怪的谣言。



刚得知这件事情后,萧若羽也是为此担忧不已,一方面是那几名死囚,听说都是恶名昭彰的杀人犯,这样逃了出来,难免不会再次犯案。



另一方面是因为那监狱距离这个城市说近不近,但要说远,其实也不过是隔了几个小县市而已,将近两天的时间,就算步行也够他们来到这了。



也就是说,即使他们现在就和自己身处同一个城市中,也一点都不奇怪。



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少女的身躯不禁微微一颤。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事,那又该怎么办?自己根本什么都做不到,一旦真的遇上那些人,该如何是好?



不过少女又转个角度想想,这个世界这么大,人又这么多,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她这么安慰着自己。



没错,应该不会那么倒霉的,所以根本就无须担心,自己只是在杞人忧天而已;况且她也不是一个人--萧若羽看了看周遭那么多的学生,混在这样的人潮中,别说其他人了,就连她本人,几乎都无法感受到自己。



是的,就连她自己也是……



待在人群中,总是带给她安全感,因为她可以清楚的认知到,她不是一个人,绝对不是一个人的。



这个时候,台上的主任报告也结束了,而来到了表扬的时间,现在所进行的部分,则是各班期中考优秀学生的领奖。



登上领奖台那种事情,对萧若羽而言是一种陌生的世界。在她印象中,从小到大似乎从没有任何杰出或特别的事项,可以让她上台;硬要说的话,恐怕也只有那毫无实际意义的全勤奖了吧。



她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是的,萧若羽这个人,只不过是一个非常平凡的人而已;这一点和“那个人”,可以说是完全不一样。



“--三年级第一名,吴姵蓉;第二名,萧若叶;第三名……”



广播器中传来了那个耳熟的名字。



萧若羽看着她那太过熟悉的身影,从容地踏上了讲台,飘扬的深黑长发,美丽又充满自信的脸庞,那个人的存在,总是这么地耀眼。



“喂,萧若羽,你姐又考进年级前三名了耶。”



身旁的同学轻轻触了她的背,少女转过了头。



微笑。



“是啊,姐姐她一直都是我努力的目标哦,上个月也拿下了全市英文演讲冠军,和校内羽球杯女子组亚军,她的社团评鉴也是全校第三名哦。”



她微笑。



“是哦,也真是太强了点,不过你们两个不管各方面,都实在是差很多,如果不是之前有人跟我说,还真看不出你们是姐妹耶。”



那位女同学这样开玩笑地说。



“呵,是啊,姐姐真的……和我完全不一样呢。”



少女继续盯着台上姐姐接过奖状,点头致意的侧脸。



继续微笑。



没有错,从她出生后,那个身影就一直映在她憧憬的眼瞳中,深深地。



那就是她想要成为的目标。



又再次确认了,萧若叶果然就是萧若羽心目中的完成型。



她总是这样耸立在自己前方,走着。



总是充满自信而高雅的光芒,笑着。



啊啊,那个人的存在,就是这么地耀眼,所以……



--她看不到自己的身影所在。



之二 脱之兽


三匹脱困之兽在密林中奔驰着。



脚步溅起泥壤,兽躯扯下枝叶,三道摆脱束缚的身影穿梭在绿色的山林中。



虽然一如计划般顺利脱出了牢笼,但他们却很清楚,现在还不是放松心神,享受眼前这片清新空气的时候,因为他们的身上,尚系着无形的枷锁。



背后隐约传来猎犬的咆哮声,那就像是在督促着三匹野兽,仍未可停下脚步的警示声。



身体已经累积了相当的疲倦,肌肤也被树枝划出细细的红痕,但他们的心中却有着另一股渴望及冲动,驱使着他们继续。



只差一点了,就差一点了!



都已经为了这一刻忍这么久了,就再多辛苦一下又何妨?



前方重重的绿影已经越来越淡,白光在尽头微微透着,三人就像是要抵达终点线前的短跑竞速选手一样,冲破了绿林与白光的分界。



自一个有着小小高度差的山坡跳下,那三道人影脚下所站之地,乃是一条山区中的公路。




气喘呼呼,三匹脱囚之兽中,有着最高壮魁梧身材的男人,看着往两侧延伸而去的蜿蜒道路,开口:“那么,再来该怎么办?”



虽然已经大抵离开了监狱范围,但若再继续照这样下去,恐怕他们的体力也不堪负荷,很快地就会被狱方所派遣出来的追兵追上了吧。



那留着三七旁分发型的斯文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金框眼镜,体力较差的他努力在急剧的喘息中,从嘴中挤出自己的意见。



“抢台车吧--刚好,有一台要来了。”



并不是看见车影,周遭也尚未传来声音,不知为何,他对于自己的判断似乎相当确信,连他身旁的另外两人,也没有打算开口询问的模样,只是顺从他所说的,等着山道上的来车经过。



约略十来秒后吧,远方果真听见了引擎声,他们随即戒备以待,准备截下那辆车。



不过由于他们此时还穿着囚服,看起来又是这番狼狈之貌,任何正常人都不会愿意主动停下车来的。



所以,要以其他某种强硬的方法拦车。



名为胡骏意的男人,挪动了他的脚步,将其削瘦身子移至路中。



一辆银色的HONDACIVIC房车甫弯过了弯,惊见竟然有人跳到路中、大剌剌地站着之时,想要减速已经太晚。



驾驶者急踩煞车,并扭转方向盘试图偏开行进轨迹,不过却太迟了,



撞上那人已是无法避免之事。



--只是,那是针对正常人而言。



就在银色车身即将冲撞到胡骏意的前一瞬间,整辆房车突然停住了。



没错,正是“静止”。



完全没有任何减速的情形,也看不出有缓冲的现象,由移动到静止,



中间的过程好似被省略了一样。



时速至少超过六十公里的房车,就这样突然停在胡骏意身前,宛如按下了暂停钮的影像一般。



不过那也只是指车而已。



里面前座的两位驾驶和乘客,突然遭遇这剧烈的速度变化,整个人被惯性的狂猛往前拉扯,那股冲击直入胸口,震得他们差点就丧失了意识。



“亏你们有系安全带啊。”



胡骏意隔着车窗,看着前座的一男一女,被安全带撑住身躯,往前无力软倒的呻吟模样,冷淡说着。



的确,要不是有安全带,那两名乘客早已随着惯性冲在挡风镜上,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了。



魁梧男子正待要上车,但胡骏意却阻止了他,从一旁地上捡起了一块小石块,轻轻朝着银色车身抛去,在石块触及车体的同时,倏然,整个石块被震得粉碎。



刚才之所以胡骏意敢就这样傲然无惧地站在路中,正是因为他很清楚,不管再快的来车,都不可能会对他造成威胁。



事实上也真是如此,在他的那个“能力”之前,连受刑时的子弹都能停下了,区区的来车根本不算什么。



“快点,快追来了。”



而看到胡骏意将“疾驰车辆”的动能清除之后,魁梧男人走到车旁,



打开了前门,直接将前座两位还搞不清楚情形的倒霉驾驶和乘客拖了出来,甩在路旁。那位金框的眼镜男上了驾驶座,剩下两人也快速就座。



用力踩下油门,轮胎和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及焦臭味后,车子往前冲出。



银色的HONDACIVIC在山路中奔冲滑行着,就连在转弯处也不见他有减速的打算,直接就将车身打斜,甩尾过弯。



眼镜男的开法,连同伴中的那位脸颊削瘦的男子,都忍不住担心地开口问道:“钟书凡,你会不会开太快了?等等撞上对面来车,不就功亏一篑了?”



就算他有“凝冻”,如果自己这台车翻下悬崖,那也没救了。



“放心吧,有车我‘看得见’的。”



那眼镜下的瞳孔,冷静而自信。



正如他所言,方圆一百公尺内的“目标”景象,都早已被他捕捉了。



举凡正连同警犬循着他们味道而来的狱警追捕队,或是山道上的其他驾驶者们,都逃不出他的双眼。



他者视觉,己之视觉。



相对于胡骏意的“凝冻”,被称为钟书凡的男子,也拥有属于他的独特能力。



--千目另视。



能够自由切换范围内他所捕捉到的视觉,除了能够偷窥他人的视点,



甚至也能强制转移其他人的眼界。



而事实上,他也是三个人之所以能够顺利逃狱,最大的功臣。



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钟书凡以着“千目另视”的能力,持续监视着狱中每个人的视野,试图找出可以相互协助的同志,并也藉此观察狱中的警力布置,以及可供逃亡的最佳路线。



最后,终于让他找到了胡骏意以及张岳两人。



但是身为死刑重犯的他们,受到严密的监控,别说是要和他们密谋了,就连要接触到他们都做不到。



所以,“千目另视”的真正价值就显露了出来。



在自己的牢房里,以着砂砾为布,指尖为笔,钟书凡就这样以字代言,




将另外两人的视线切换到自己的“频道”,藉之联系他们。



而在慢慢取得彼此的信任后,三人也开始用这种方式来沟通交谈,谁有意思想说话,就将其他两人转换至同一视野……只是当然,对胡骏意和张岳两人来说,就必须谨慎不可被狱方的监视器察觉到异常之处。



而在有了共识之后,剩下的一切就好办了。



最大限度地将所有变数考量在内,并结合彼此的能力,在多次的重复计划推演之后,他们终于决定在胡骏意的行刑之日,展开计划。



先是藉由受刑者的权利,选出了看似和他毫无关联的钟书凡在一旁观看,一方面是可以省去会合的时间,也同时让他能够处于相较自己牢房,



更方便掌握刑场所有状况的位置,并将事情状况也让张岳“看见”。



所有的准备都已齐全,而也正如他们先前的推演,仰赖着胡骏意的“凝冻”和张岳的“颤栗”,在能够掌控所有眼线的情形下,他们终究有惊无险地逃脱监狱了。




“钟,那我们再来有打算要去哪吗?”



坐在后座的张岳,将粗大的胳臂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对着手握方向盘,正尽情享受许久不曾自由驾驶的钟书凡问道。



另一个前座的胡骏意虽然没有开口,但朝着左旁望去的眼中,也有着同样的疑问。



也是期待。



在不知不觉中,钟书凡已经隐隐约约有领导人的声势在了,或许是因为当初就是他,三人才能汇聚在一起;也或许只是单纯因为他身上那股从容不迫的气质,给予其他两人信任的稳重感。



“这个嘛,我的确是有预定要去的地方。”



拉下了窗户,钟书凡左手挂在窗沿,呼扫的山风窜进车内,清新的自由之息被他深深纳入胸口,那种感觉,让他不禁浮现了解脱的神态。



悠然的笑。



“--虽然车程有一小段距离,不过我想那应该会是个‘有趣’的城市喔。”



听见这个回答,胡骏意和张岳相顾一望,露出了有所体会,也有所期待的神色。



野兽的笑。



之三 束缚的……


傍晚时分,萧若羽家的厨房中,开始飘出了菜肴的香味。



妈妈围着围裙,站在厨房的瓦斯炉前,一面快炒着香味浓郁而刺激食欲的葱爆羊肉,也同时忙碌地顾着一旁的鲜鱼炖汤。



在身为公务员的丈夫到家前,这是她日复一日,例行的工作。



厨房外的客厅里,电视荧幕播放着当红歌手最新单曲的MTV,萧若叶的身躯靠在沙发里,嘴中跟着旋律哼唱。



而萧若羽则是位在房间的书桌前。



将当天老师教完的新部分不懂处,再重新读了一次后,并把桌面稍做整理,少女下了楼。



“妈,要帮忙吗?”探头进了厨房,萧若羽这么问道。



别的不敢说,但若只是帮忙洗洗菜叶,或是顾着炉火,这她倒还不成问题。



不过或许是因为准备已经告一段落了,妈妈只是谢绝她的帮忙,要她先到客厅去把碗盘筷子摆好就行。



很快地完成了工作之后,萧若羽犹豫了一下,走到客厅里,往沙发、姐姐的另一端坐下。



没有对话。



整个房子里只有电视的音乐旋律,以及厨房内传出的锅铲撞击与焰火沸腾的滚动声,然而两位少女却只是默默地盯着电视节目,不发声响。



萧若羽偷偷瞥了旁边的姐姐一眼,但见萧若叶完全没有理会她,只是自顾地盯着电视,手中捏着遥控器,开始百般无聊似地不断切换着频道,



却没有一项节目停留半分钟以上。



--那就好像是在说,即使这么无趣,也不愿意跟她开口聊聊吗?



想到这点,萧若羽又更沉默了。



这时,厨房内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有谁有空可以帮我去买瓶米酒和鸡蛋回来吗?”



若叶瞄了妹妹一眼,正待要站起,但萧若羽却抢先一步答话应道:



“啊,我去好了。”



至少跑腿这种小事情,她还做得到。



因为如果连这种事都做不到,那她还能做什么?



萧若羽抓过一件薄外套披上,然后将钥匙塞进口袋中,出门了。



只是她却没有发现,她其实遗忘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啧。”



抛出的酒瓶在半空划出了弧度后,在墙壁撞得粉碎。



张岳的神态极度不悦,他身旁大概所有能丢的东西,无一逃得出他发泄的魔手。



胡骏意没有理会同伴的暴躁,只是自己一个人坐到旁边,隔着窗户眺望街上的夜景。



“啧。”



这次是一脚踢开脚边的空罐,早已一饮而尽的空瓶撞在墙角,响出清鸣。用五指抓着发丝短削的头顶,张岳烦乱的意味越来越重。



“喂,钟怎么还没回来?”对着另一边平静地看着窗外景色的胡骏意,张岳问话。



“我不清楚,反正时候到了,他就会回来了。”眼珠没有转动,胡骏意继续看着不知为何的景物,随口答道。



自从昨天搭上钟书凡的车,暂且没有目标的他们,跟着来到了这个他口中有趣的城市后,便先找了个可栖身的场所;然而没多久,钟书凡便告知尚有要事,先行离开了,而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虽然刚开始他还因为沉浸在久违的自由环境,情绪高昂不已,但过了整整一天后,那种心情已开始消失。



照现在这种情况,那和之前在监狱里有何不同?不过就差在由四公尺见方的牢笼,转变为此栋房宅罢了。



这样的心情,他可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所以张岳站了起来。



“要去哪?”胡骏意看了他一眼。



“随便逛逛。”张岳回话。



“钟书凡说过要我们低调点,你忘了吗?”



“我当然知道……不过,我更清楚自己要的。还有,其实你也一样吧?”



离开前,张岳侧过了身,指着胡骏意垂放在大腿上的手。



那双纤细的手腕,以及瘦弱的手指,好似捏着什么无形的东西,在空中微微虚划比挥着。



“你以前干过什么,就算在监狱里,我也略有所闻啊。”



留下了像是嘲讽般的话,刺入胡骏意心中的欲念,看着他展露共识般的微笑后,男人离开,投入城市之夜。



--没错,这个城市的确是牢笼,不过束缚关住的,将不再是他。





此时的萧若羽,正陷入一片慌忙的混乱中。



站在收银台前的她,将双手翻遍全身上下,偏偏就是找不到皮包。



惨了,是忘了带,还是搞丢了?



不管是哪样都好,迫切的问题是,她现在根本就付不出钱来。



正处于晚餐下班时间,生鲜超市的人潮正拥挤,萧若羽背后等着结帐的队伍排得老长,个个在后面窃窃私语,表示不满,并开始有人转换队伍。



连等着收钱的工读生,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也显露出不耐烦的不悦神情。



被那么多恶意的视线盯着,少女感到浑身不自在,她开始犹豫是否要将位置让出,往后退开。至于要采买的东西嘛……就只能怪她自己粗心大意,只好回家再出来一次了。



正当她准备将采买的东西放回购物篮,往后退开时,突然有人开口了。



“钱在这里。”



萧若羽错愕地抬头一看,萧若叶手中正拿着钱包,面无表情地站在付款道的另一端,自里面掏出了一张钞票,递给了收银员。



钱的问题解决了,少女当然也没必要继续阻在那儿,赶紧将东西收入购物袋,跟在姐姐身后离去。



“啊……姐姐,刚刚的事,谢……”



“我看你没带皮包就出门了,所以就跟了出来,下次别再忘了。”



萧若羽正要说出的“谢谢”两字被打断,听着姐姐淡漠的说明,让她不由得将话吞了回去,只能细细地低声回了句“对不起”。



然后两人间的对话又停止了。



走出了大型生鲜超市后,萧若叶走在前头,并没有特别理会后面的萧若羽,只是自顾地往前踏步走着,仿佛将钱交给了迷糊的妹妹后,就已经完成了她此行的任务,也没有再多言的必要。



萧若羽也不知为何,不敢和她齐肩并行,只是静静地跟在姐姐身后。



“那个……姐姐,恭喜你这次又考进前三名了。”



努力想要找个话题,萧若羽忆起了今早的表扬,便提起了此事。



脚步顿了一下,萧若叶似是缓缓往后转动了颈部,但却仍是看不见其表情地,又开始恢复了原本的脚步。



“这没什么,倒是你这次考试,不是退步到班上二十一名去了吗?而且地理还考不及格,你现在该担心的应该是自己吧?”



口气并不带有责备,就好像只是朋友间寒暄客套一样地说着。



“啊……嗯,抱歉。”



少女的头低了下去。



是啊,像这样的她,哪里有闲余的时间去管姐姐的事?连自己都顾不好了,又哪里能够去在意别人?自己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



--但只有她不一样。



此时的街道上,相较于早晨上班的尖峰时刻,傍晚时的人潮倒也不遑多让,然而即便这样,萧若羽的眼中还是只有一个人。



从来,就一直只有一个人。



肩膀旁交会着许许多多不认识的人,或男或女,或年幼或成熟,但是那些人都没有停留在萧若羽眼中,因为她只是盯着走在眼前不远处,那长发飘逸的姐姐背影。



那道身影总是这样飒然地走着,从来不曾因为背后她的追赶,而有所暂缓,停下脚步。只是持续地走着,走着,将她抛在后面,越离越远。



那是她的目标,但尽管自己多么努力,距离却不曾有所缩短。



她的美丽,她的自信,她的优秀--没有一样,不是萧若羽渴望拥有的东西,但越是努力寻求,就越让她深深感受到自己的不足,以及怯懦。



那些东西,真的是努力就可以得到的吗?




因为得到了,所以她是萧若叶。



因为得不到,所以自己只是萧若羽。



--这就是差别。



那也是萧若羽在这些年来的追逐后,所得到的唯一东西。



认知……对现实的残酷,以及自己的无力。




两个人间的距离维持没有变动,返家的路程在持续缩短。



时间大约是在六点半左右,路上的行人正多,却也没有几个人注意到少女此时表情的苦涩。



而这个时候,偶然--真的只是一个偶然,萧若羽往周遭人群随意扫望过的目光,捕捉到了某人的样貌。



少女的身躯蓦然一震,因为她认出了那“某人”的身份。



虽然他此时头上戴着鸭舌帽,下巴多了点胡渣,身上穿着花衬衫及天空蓝的牛仔裤,站在一家书店前的橱窗旁翻着杂志,那形象和电视与新闻报导有颇大的出入,但是少女仍然可以确定,那个人绝对就是他。



前几天的逃狱犯之一!



如果是别人,或许匆匆一眼还认不出来,但那个人逃狱的消息一传出,可是就叫萧若羽为此担忧畏惧了许久,他们三人的图像她也不知看过多少次了,绝对不会认不出来的。



他们……不,至少他真的来到这个城市了!



但是这时少女却陷入了犹豫中。



到底她是该赶快报警呢?还是装做什么都没看见,以免多事惹祸上身?



萧若羽并不是那种会好管他人闲事的人,但这次的事情却是和这个城市息息相关,搞不好日后更有可能和自己有所牵连;如果这个时候能让警察将他逮捕,也算是免去了一个后患。



是该做,还是不该做?



再犹豫下去,搞不好他就离开了,那届时要再找到他,可能就没这么容易了。



怕事的她陷入了挣扎,而这时是萧若叶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停下脚步。




“怎么了?”她问。



“姐姐,就是……”听见萧若叶的询问,萧若羽嗫嚅了一下,决定将自己的发现说出,指向那人的所在。



萧若叶乍听之下也是不怎么相信,但看着萧若羽脸上的表情,她收起了怀疑的态度,再次确认道:“你确定那真的是那三个逃犯之一吗?如果搞错了会很尴尬哦。”



“呃,这……我也不敢保证,可是真的应该是他没错才对。”



被姐姐认真的眼光盯着,萧若羽的意志又松动起来,口气又变得不确定了。



但是看到妹妹的窝囊模样,反而让萧若叶打定了主意,直接往那家店里走去。这举动让背后的萧若羽大吃一惊,连忙跟上。



装作若无其事之样,走到了店里某位店员的旁边,萧若叶小声地悄悄说道:“不好意思,我刚刚看到那边的那位,他好像在偷书耶,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听到了萧若叶的说辞,店员朝着少女所指的那人看了一眼,但见他将鸭舌帽压得低低的,动作又有些畏畏缩缩地,感觉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当下便朝着他走了过去,准备对他质询。



张岳从那两个年轻的少女走进来时,就起了戒心。



他刚才心血来潮,想要到书店翻翻杂志报纸,看有没有关于他的相关报导。



纵然明白这只是一种没意义的行为,但对他而言,了解到别人因为他而恐惧,是可以满足他虚荣心与喜悦的行动。



不过他也多少明白自己的处境,虽然表面上是在看着杂志,私底下可也从来没有放松对周遭的警戒心。



尤其刚才外面那位小小的少女,拉着一位年纪稍大她一点的女生,在对街朝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的,就已经引起自己的注意,低下了头装作没有发现,却暗地拉起了警报。



而果不其然,在她们进了店里不久,就有一名店员朝着自己这边,脸色凝重地走了过来;不过他居然没有马上报警,那究竟是他尚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还是根本小看了自己呢?



罢了,那不重要。



那名店员已经走至张岳身边,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先生,你的衣服里借我……”



打断店员问话的,是一记勾拳。



肩膀被搭住的一瞬间,张岳回头拍掉手掌,扭身将拳头砸在店员左脸颊上。



当下那无辜的店员便飞了出去,撞翻了一旁的书架,摔出满地的杂志新刊,以及他自己的鼻血。



店内先是瞬间陷入了无声状态,紧接马上喧闹起来,一堆搞不清状况的、恐慌的、旁观看戏的、统统都聚集在一起了。



刚开始还有几个人上前关切,扶起那位店员,并向他兴师问罪,不过却有人突然发现了他的模样,并喊了出来,刹那间,人潮开始纷乱起来。



张岳高兴地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切。



是啊,像这样子的,才是他的个性,龟缩起来什么都不敢做,算什么男人?人们慌张恐惧的模样,往往能带给他最大的喜悦。



人群中,他发现了那两位少女,差不多都是十六、七岁左右,两个外表有几分相似之处,看来应该是亲戚姐妹吧?



那位留着长发,颇为标致的那位少女眼看状况不妙,拉着身后的女孩便要赶快逃出,不过张岳却抢先一步,阻在她们和出口之间。



“怎么啦,不是对我很有兴趣吗?”



长发的那位尽管面对着他有所害怕,却仍不甘示弱地直直瞪着他;倒是另外一名短发、躲在他人背后的,满脸苍白,浑身止不住颤抖地畏缩着,



那个姿态,正是他最喜欢的。



张岳正要朝她们逼了上去,外面却传来了警车声,这时间似乎比他料想得还要短了一点。



“不准动!”



两名巡警冲了进来,各自举起枪指着他,张岳轻啧了一声,他可不是胡骏意,没有办法无视子弹的存在,所以他选择高举了双手--不过,那并不代表他选择屈服。



两名警卫靠了过去,但当他们取出手铐,束缚住他的双手,正准备要以无线电通报上层时,却赫然发现,扣住张岳双腕的金属铐圈,竟在无息间化为了粉末。



惊慌下正要以枪压吓犯人时,却被对方抢先一步,握住了双枪枪管,



然后两把枪沿着握把传来了一阵轻震后,竟被粉碎掉了!



趁着对方错愕所露出的大破绽,张岳各赏一记重拳揍在腹部,以及由下而上的勾拳打在下巴,瞬间中断了两名警卫的意识。



然后他转过了头,再次将目光转向瑟缩一旁的两位女子。



颤栗的少女。



以及施予颤栗的男人。



萧若羽畏惧地看着那名囚犯将手铐粉碎掉后,一举打倒了两名警卫。



接着,他的目光朝着自己这边的方向投来。



店里的人们起了一阵喧哗,往外逃窜去了。



像是故意地,那个魁梧的男人踏在一位地上的警卫腹部,然后一步一步的往她那儿跺行而去。刻意放慢的脚步,反而给予少女无限加剧的压迫。



(糟糕,不逃不行。)




就像是猛兽盯上的弱小生物一样,少女的本能告知了她危险的讯息。



虽然理智上还搞不懂刚刚那个男人到底做了什么,但是萧若羽的心中却很清楚,现在这个时候,必须要赶快逃才行。



但是,身体……动不了。



打从身体某处勾起的颤抖,攫取束缚了少女的自由。



想要移动步伐,却是连脚跟都无法提起。



“笨蛋,快走啊!”



萧若叶拉着萧若羽,想要将妹妹拖离这里,不过萧若羽却像是脚底被定住一样,动也不动地,只是瞪大了眼,看着对方的逼近,结果在这种状态下被萧若叶硬是一拉,就这样跌坐在地。



“呿!”轻声一叱,看着妹妹的姿态,萧若叶抓过了地上的一瓶铁罐,朝着男人丢去,不过却被他不以为意的偏头闪过。



终于,男人来到了萧若羽两人的面前,逐渐逼近的他,面带讥讽之意地扬着下巴,眼珠斜斜下望地瞄着两位少女。



萧若叶气不过他有恃无恐的眼神,右掌朝他甩出巴掌,却被男人在空中抓住了纤细的手腕。



“唉呀,就这样啊?你这……”



啪!



说时迟,那时快,萧若叶的左手已然清脆地甩在他的脸颊上,老大一个耳刮子,在男人的脸上留下红通通的掌印。



错愕的男人缓缓将脸转了回来,看着眼前那毫不相让的少女,他开始燃起了怒意,一记手背反打,将萧若叶打翻在地。他正欲有下一步,不过这时警车的鸣笛声已远远传来,听那声势,恐怕不只是一、两台而已。



“哼,看来玩太久了啊,不过……”



男人似乎陷入了思索,但只是须臾,他就露出了带有某种企图的笑容。



那抹笑意,让萧若羽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样我可忍不下,就抓个人质吧。反正这种情况下,回去也交代得过去,只是两人不方便,那么该选谁呢?”



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刻意说给对方听地,男人这么喃喃说道。



抉择。



犹豫的眼光在两位少女身上游移着。



事情很简单,姐姐、妹妹,其中势必有一人被选中。然而这个雀屏中选,却只代表了不幸。



萧若羽脸色翻白,因为她很清楚现在的处境,每当那囚犯的眼光在她身上停留,她的心跳简直就像是被恐惧紧揪住地停顿一缩。



是她吗?



不是她。



是姐姐吗?



不是姐姐。



--不要是她,不要是她!但是姐姐……也不能是姐姐……



彷徨的抉择,恐惧的决定,但选择的决定权却不在她身上,萧若羽唯一拥有的,就只有颤抖等待的资格。



“啊,决定了。”



男人的眼光,和萧若羽四目相接。



少女的脸色刹那翻白。



(不要!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



男人大大的手掌朝着萧若羽伸去,掌心的黑影覆盖了她的眼界,也打乱她仅存的意志。



不公平,这不公平。



为什么又是她,绝对不要,这种事,这种事!



没错,这种事她才不想接受,但是却也不能不顺从。



恐慌,混乱,就在少女精神紧绷到极限之时,突然……



“--还是你吧。”



男人改变了主意,手臂往旁边一伸,食、中指合并,抵在萧若叶的额头上,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少女头额微微一震,便失去了意识,身体无力地软倒,男人将手探过她的下腹,将萧若叶扛在肩上。



“恭喜你啦。”



就这样对着萧若羽抛下一句话,男人往店里的另一侧墙壁走去,掌心贴在墙壁上,整面水泥墙就这样崩塌,然后扛着失去意识的萧若叶,消失在少女的眼前。



警车已经到了,并出现数名警察窜进店内,但里面已经失去他们的目标,只余下一位少女。



侥幸逃过一劫的少女。



侥幸,应当感到幸运。但是,那种自她内心深处涌出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是面对歹徒的恐惧?



还是对自己幸存的幸运?



抑或是对姐姐被抓走的担忧?



或许都有,但那并不是全部;因为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又为什么自己会有种松了口气的解脱,以及摆脱不掉的罪恶感?



萧若羽不知道。



她已经,什么不知道了--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2-7 11:36 编辑 ]


之四 其实只是


警方终究来迟了一步,劫持了萧若叶的张岳身影,早已从他自行破出的另一个出口离开,消失在这个城市的夜街里。



关于这次事件的相关目击者很多,不过大多数却不能提出有用的线索;于是,当时留在现场,将一切都看在眼中的萧若羽,变成了警方重要的证人。



只可惜,这名目击证人并没有用处。



被带到了警局做笔录的少女,一句话都说不出,无论警方如何安抚缓言,她却只是呆愣着不发一语,没有任何反应。



推断她是受到了太大的惊吓,才导致现在的状态,因此警方的人也能体谅,就只是派了个人顾在她身边,让她好好静静。



萧若羽就这样双眼无神地坐着,到她眼前的杯中热茶都凉了,也没有丝毫动作。



这样的情形,直到警方由遗落在现场的皮包中证件,查出并通知了少女的双亲到来,才有了变化。



萧若羽在看到赶来的父母脸庞后,那积蓄已久的情绪一下子溃堤而出,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滚滚滑下。



赶来之前,萧若羽的父母已大略得知情形,也有了初步的心理准备,



但在他们的心中,仍隐约期盼着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但这个期盼,却在见到女儿的眼泪之后,终告破灭。



“爸……妈……姐姐、姐姐她……”



看着父母来到了身边,少女哽咽着想要说点什么,却泣不成声地无法言语。眼看女儿这个模样,父母也只是将她抱入怀中,安抚着她。



什么都不用说了。



因为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数十分钟后,萧若羽终于勉强平复了心情,开始抽搐地,断断续续将今晚的情况说了出来。而警方在将事情的经过记录下来,向他们保证一定会尽力将那名逃脱的死囚逮捕到案后,便让他们先回去了。






萧若羽回到了家,但那却已经是无法再给她往日安和感的归属之地。



因为,家有了缺口。



少了成员,有缺口的家,吹进了凄冷的风,吹寒家中众人的心。



少女在父母的规劝之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休息,这个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顾好自己,不要让家人担心--纵使他们现在真正担心的人并不是她。



睡吧,不要多想,睡醒之后,隔天一定就会有所不同的。



就像一场恶梦,梦醒之后,一切都只是一场空,什么都没有变,害怕的,困惑的,全部都不存在了,就像是每个往日一样。



所以睡吧,睡吧……



但即使这么告诉自己,萧若羽依然无法入眠,太多太多的思绪,在她脑中不断冲击纠缠着她,让她翻来覆去许久,也无法获得丝毫的睡意。于是少女起了身,想要冲泡一杯热牛奶来喝,这个时候,走出房门的她听到了声音。



哭声。



来自父母的房间,有着细细的啜泣声传出。



明知不应该,但她还是挪动脚步,来到了房门口。



静静地,凝听。



“别这样,不要哭了。”



那是爸爸沙哑的嗓子。



“呜……我没办法……因为我,若叶才会……”



那是妈妈浓浓的哭声。



“我不是说了吗?这不是你的错,那只是我们运气不好。”



“不对,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叫若羽去买,那若叶……若叶也就不会跟着出门,呜呜……如果我当初没有叫若羽去就好了……”



语音穿过了木门,透入萧若羽的耳畔。



也刺进她的心中。



“如果我当初没有叫若羽出门就好了……”



母亲的话,并没有刻意的指责,但是却重重地敲击着少女的神志。



她转过了身子,往自己的房间跑回,飘下泪光遗留。



深深的自责。



少女趴卧床上,将脸颊埋入枕头中,努力地将哭声塞入棉絮里。



没错,爸爸说的对,错的人不是妈妈,有错的人……是她自己。



要不是她忘了带钱包,那姐姐也不会跟出来。



要不是她认出了那名囚犯,姐姐也不会注意到。



要不是她告诉姐姐关于囚犯的事,姐姐也不会想要尝试接近他。



要不是自己当时因为太过害怕而无法动弹,姐姐说不定还来得及逃走。



这一切的错,都是来自于自己,没有她,姐姐就不会被抓走;没有她,



爸妈就无须难过。



那是她的愚蠢所导致的,所以现在一切的哀伤和难过,都是萧若羽应得的东西,没有别人可以怪罪。



--但是,我真的很难过吗?



不期然地,某个声音窜了出来。



萧若羽错愕了,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怎么可能不难过?那个人,是她最亲密,更是唯一的姐姐啊!



而且,她也是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憧憬,一直期望成为的对象,这样子优秀的姐姐被抓走了,自己是不可能不难过的。



一直以来追寻的目标不见了,那么她还能追寻什么呢?即使自己其实根本追不上,赶不及,只能够远远地、努力地看着她的背影追赶。



--看着……她的背影追赶?



已经没有必要了不是吗?



萧若羽一直以来憧憬的对象,已经不在了,那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追逐,也就可以停止了。



那道遥不可及的身影所拥有的一切,总是如此地叫她渴望不已,但是萧若叶所拥有的一切,却让自己越是追寻,就越发现自己的空虚,这样的感受,已经够了。



她累了,已经很累很累了。



努力的追逐,对现实的无奈,都化为沮丧的枷锁,束缚着她,让她无法自由地走出想要的人生。



所以,在萧若叶已然不在的当下,自己终于获得了解脱……



“--不对!”



赫然察觉到自己的想法,少女颤抖,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在想什么,她刚刚在想什么可怕的事?这种想法怎么可能,自己又怎么可以这样想!



因为这样,不就好像她其实正为了姐姐的消失,而窃窃心喜吗?



不对的,自己认识的“萧若羽”,不可能是这样的人,也不可以是这样的人。



自己只是单纯羡慕着姐姐,她所拥有的美丽和优秀,他人的友谊及赞赏,还有父母的重视,因为那些都是自己所没有的。



不过那真的只是羡慕吗?



之所以羡慕,是因为她见到了拥有这些东西的姐姐,那么是不是只要姐姐不在了,她就不需要羡慕了呢?



是啊,只要打从开始就没有人拥有这些东西,那就算自己不曾拥有,



那也就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只要拥有的人不在,那也等同没有人拥有。



姐姐被抓走了,她很遗憾,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对方可是杀了好几个人后逃狱的死囚,自己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面对这样的事情,根本就是无计可施啊。



“骗人。”



那个声音又响起了。



--我才没有。



“不要再骗自己了,如果真的想要的话,一定还是有办法的。”



--没这回事,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啊!



她对那个声音呐喊。



“是吗?你还想要装下去吗?正因为你是你,所以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那个人的存在……”



另一个人,另一个自己。



--霜。



存在于自己体内,高傲孤凛的另一个萧若羽。



虽然不知道她是何时诞生的,但这几年来,早已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尤其,在上次的那个“事件”后,自己第一次这么确切地感受到体内的“她”的存在。



是的。



每当自己畏惧……每当自己逃避……



--霜,就开始拒绝。



拒绝自己不愿顺从的一切。



的确,如果是她的话,或许有可能帮助到姐姐,不过以她的个性,也有可能不会帮助姐姐啊,因为她……因为她是那么地讨厌……



“才怪,如果是她的话,只会把所有站在她眼前的敌人统统打倒。”



但是当时她并没有出现,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是因为,你当时根本就不够害怕。”



不可能不畏惧,当时那怀着恶意的手掌朝我伸来时,我不是害怕地颤抖不已吗?



“不过当那只手掌转而伸向萧若叶时,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沉默。



因为害怕承认。



“在那一瞬间,你是不是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呢?在那一瞬间,你是不是有逃过一劫的感觉呢?在那一瞬间,当你看到萧若叶被抓走、消失在你眼前时,你是不是……甚至有了庆幸的感觉呢?”



--所以,霜没有出现。



因为她并没有逃避,因为她并不感到悔恨,或许,那正是她渴望已久的事情……



姐姐的消失。



是的,萧若羽打从开始就不只是羡慕萧若叶而已,同时也忌妒着。



忌妒着拥有她所没有一切的姐姐。



那就是唯一的理由。



所以,霜没有出现--



那个质问的声音停了,不再开口,因为她想说的一切,已经说完。



“她”,谁都不是。



既不是任何人,也不是霜;她只是自己--那位体认到萧若羽卑鄙真面目的自己。



太差劲了。



这样子的萧若羽,只是软弱逃避的存在。



这样子的萧若羽,没有拥有幸福的资格。



所以……所以……



在这一刻,她终于领悟到那个她所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名为萧若羽的少女,没有被人需要的价值。





十一月七日,晚上十点零九分。



在进入建筑物前的钟书凡,皱了一下眉头,因为他的眼睛捕捉到,另一个不应该存在于此的“视线”。




(那些家伙,明明就说过要他们低调点了。)



大步踏进了里面,如预料,除了胡骏意和张岳外,房间还多了另一名少女。



她被绑在一张木椅上,双手和身体绕过椅背,被麻绳紧紧束缚住,一条白布巾自双唇间绑至后颈。



就算如此,那名少女眼神仍不失那股倔强的反抗意味,身体兀自扭动挣扎着,嘴中咿咿呜呜地像是在说着……或是骂着什么东西,反正那不重要。



“怎么回事?”



钟书凡的双目看了两位同伴一眼,吐出了疑问,虽然他大致猜得到发生了什么。



胡骏意看了张岳一眼,没有答话,表示与他无关,暗示着要肇事者本人亲自解释。



那名大汉也无所谓地简单开口说明。“啊就我今晚外出逛逛时,结果不小心碰上了警察,只好不得已地随手抓了旁边的一个女的当人质啰。”



简化且扭曲过的说辞。



“不小心?人质?”钟书凡轻声嗤笑:“对你而言怎么可能需要人质?真想逃,警察哪里拦得住你,你该不会是老毛病又犯了吧?”



张岳耸了耸肩,一副不予置评的模样,钟书凡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放任他,只是要求他自己抓来的,就要自己顾好。



听到这点,男人则是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应声答了句“当然”。



那少女可是他觊觎已久的猎物,在没有让他享受自己所要的乐趣之前,怎么可能会随便放任不管呢!



对多了一位人质这件事,钟书凡就这样随便地打发掉了,而这次则是轮到胡骏意用着他低沉的嗓音,开口提出了疑问。



“钟书凡,你刚才这么久的时间,到哪里去了?”



“没怎样,拜访个老朋友而已。”



“老朋友?在这种时候?”胡骏意的眼中透出疑问。



“没错,老朋友。”钟书凡露出深意的笑容,却避而未答。



见他那个模样,胡骏意也不再多问,毕竟他们之间本来素不相识,某些私事也不需要多问。



“不过,过几天,我想介绍他给你们认识。”



“嘿,等等,该不会你带我们到这个城市,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吧?”



张岳问。



“啊啊,说不定是这样喔。”



中指抵住鼻梁镜框推了推,镜面的反光掩去了钟书凡的目光,只余下嘴角边若有似无的微笑。



在他们三人之间,并不存在着友情,仅有那股一起合作逃狱的共患难意识,但那只建立在当前的危难之刻。




野兽并不需要友谊,只需要磨利捕猎的尖牙就够了。





在那之后,又两天过去了。



午休时间,凤创的教室里,萧若羽漠然寂坐。



她没有吃什么东西,这几天来少女的食欲一直不好,只是看着眼前桌上摆着的课本,静静地“看着”。



单纯地将视线维持在书面上,但那只是一种伪装而已。



教室中环绕着某种气氛,萧若羽知道那是什么。



消息早已传开,关于姐姐的事情在学校内已是众人皆知。



毕竟萧若叶这个人,就是这样一位有着强烈存在感的人,习惯的身影不在之时,总是会引起许多人的注意……和她不一样。



这几天来,学校里已经有太多的人来询问过她了,师长、亲友、还有姐姐的同学知道消息后,都非常惊慌错愕地前来关切着,并为她的不幸感到难过,也都私底下祈祷着她的安全。



但是萧若羽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最初父母和警方他们还期盼着歹徒会打电话来,至少能够从对方的要求和电话中,获得一点转机与线索,只是已经整整一天了,却是丝毫联系也无。



最重要的是,少女也终于得知了当天那位歹徒的相关情报。



张岳,正是当日那男人的名字。



二十八岁的男子,是一名在工厂工作的普通员工,但悲剧的发生,起源于某个晚上,他对警方的自首通报。



在某个晚餐的酒后争执,他失手杀死了交往两年的女友,由于考量到他的自首,事件的意外,以及之后在狱中的良好表现,在五年后便让他假释出狱了。



但那次事件,就像只是将野兽体内某道拘束器解开的一个开端。



在出狱后的短短一个月内,张岳便杀害了数名无辜的被害者。



全部都是女性。



一个接一个地,男人开始绑架起女性,并在囚禁期间对她们施以暴力致死。



后来警方找到的每具尸体,无一不是伤痕累累,但是,却也都没有遭受性侵害的迹象;根据心理医师的研判,恐怕张岳患有以欺凌弱小,来满足一己高高在上的绝对操控欲。



而女人,正是他眼中的弱者。



也因此他从来不打电话勒索家属,因为他早已获得了最大的奖品--



那毫无意义,扭曲的征服感。



一直到第四个牺牲者出现之后,警方才终于找到了他的隐居地,而这次,法官毫无疑虑地判了他死刑,只可惜死刑并未来得及实行,就让他逃狱了,而且还伙同了另外两名犯人。




所以虽然警方没有明说,但萧家多少心中有所自觉,不需要赎金的歹徒,那人质所代表的意味是什么。



--或许,已经回不来了……



这个念头,两天来不知已经多少次在他们的脑海中闪划而过,但是他们拒绝相信,纵然那剩下的希望之光是多么微弱,但那终究存在着。



萧若羽也是如此,姐姐的归来,是唯一能够洗涤她萦绕不去的污秽罪恶感的救赎。



周遭的声音持续响着,但少女并不打算去听,她只是站了起来,朝着教室外走出。



去哪里?她也不知道,只是如果不动的话,那就好像她并没有活着一般。



走廊上错身而过的学生,对着她投以特殊的眼光,才短短的两天之内,在某个角度上,她已然成为了校内的名人。只可惜那个存在感,却是建立在姐姐不幸的基石上。



“喂,她就是那个人吧?”、“她就是萧若叶的妹妹吧?”、“是啊,



就是两个人中幸运地留下来的那个人。”、“唉呀,怎么会是她呢?如果是萧若叶留下来就好了。”、“歹徒也是有眼光会选择的嘛。”、“嘘,



小声点,别让人家听到……”



类似的话,少女已经由师生亲友口中听太多次了,或有意,或无心,



这些想法都由不得拒绝地听入耳中;太多太多次了,她只能试着去接受,



就像她一往的处世方针。



只是就算接受,但却没有习惯的可能。



并不是因为姐姐而显出她的差劲,因为萧若羽本人,是个没有人衬托比较,就没有相对价值的人。



她是有缺陷的存在。



纵使姐姐不在,也没有人会在意关心她,只是注目着身影不在的萧若叶。萧若羽只是影子,光辉簇拥的姐姐下的影子。



没有人关心她,没有人在意她,一切的一切,都只集中在萧若叶身上。



于是,失去价值的影子跑了起来。



奔跑着,奔跑着。



不知想逃离什么。



不知想远离什么。



没有价值的影子无视人群的讶异眼光,穿过了走廊,爬上了楼梯,然后将虚无的身影,投入了顶楼的阳光下。



祈求灼热的日轮给她温暖,给她生存的希望。



将身体倚靠在胸高的围墙,萧若羽的眼光,凝望着底下的大地,下方人们的身姿好小好小。



就跟她一样。



果然还是不行的,没有萧若叶的存在,萧若羽也就无法存在。



但现今一切痛苦的原罪,都来自于那个晚上,自己的退缩与逃避,所以她无法怪罪别人,所以她只能怪罪自己。



虽然她无能为力。



如果那一天,是“她”的话……结果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霜。”



如果那天她在的话,现在的情况一定就会不同了吧?



姐姐会还在,爸妈和周遭的亲友也无须担心,大家都可以过得很幸福,而自己……自己根本不重要。



是啊,自己的存在根本一点价值都没有,现在有价值的人,是“她”。



自己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一件事了,只有另一个“自己”,才能做的事;不管怎样,“她”都一定有用的,至少会比我有用。



既然如此,你还在等什么?



(出来吧,霜。)



少女捧着心口,对着灵魂的深处呼唤着。呼唤着自己,呼唤着她。



但是,没有回应。



连一个字、一点声音、一丝涟漪都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霜?”



萧若羽无法理解,明明……明明以往只要在她面临极度的压力与恐惧时,逃避的意念,就将替换成另一个孤傲的“霜”才对啊,但为何这次却是一点回应都没有呢?



是因为自己的心志还不够迷惘吗?还是因为自己仍不把此刻当成无法接受的环境?抑或是单纯地,“她”不是那种愿意听人差遣的人呢?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萧若羽将双手一按,努力地将身体攀上了顶楼边缘的矮短围墙上;摇摇晃晃地,少女的身姿耸立在危险的边缘上。



也只有这种方法了。



(如果你不出来的话,那我就逼你出来!)



六楼的高度,足以让一个人的生命地落消逝了。



你看得到、听得见吧?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出来拒绝我吧。



但是“她”却依然不予回应。



原来如此,你不相信吗?



这里离地落的间距是非常短的,真的……只需要轻轻的挪动脚步,往前跨出,就可以达到终点,达到我们的终点。



没有阻碍的风在耳际徐吹着,拨动了少女的发丝;空旷的视野,眼瞳映入广大但脆弱的渺小世界。



她在等着,但等待的声音没有回应。



(为什么……她还是没有出来……)



可恶,我是真的会跳下去哦,你如果再不出来的话,再不出来的话!



心在呐喊,但“她”仍没有理会,更不打算阻止。



很好,既然你不出来的话,那我们就一起离开吧!反正这个世界,没有我存在的位置,没有姐姐的光芒,萧若羽连影子也当不成,而你也是一样吧?



--没有萧若羽的顺从,就没有霜的拒绝。



所以就离开吧,没有价值的萧若羽,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叹息;这是很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没错,只需要将重心稍稍往前一倾,就可以放弃飞翔,



往终末地去。



只要踏出轻轻一步。



只要往前踏出。




踏出一步。



一步……



身体不稳,脸庞发白着,踏出悬在半空的右脚掌微微晃动着。



少女在颤抖。



她做不到,虽然只是将脚步往前跨出这样简单的事,她还是做不到。



少女收回了右足,爬下了围墙,无力地软倒在地,没有作声,亦无动作,只是脸色苍白、双唇微颤地坐着。



然后她吐了。



头晕恶心的感触在脑中及腹部翻腾,少女跪伏在地、无声地干呕起来;眼泪和鼻水一塌糊涂地爬满了脸庞,就连哭声都显得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空无一物的腹里连酸水都呕不出,泪涕皆被风所抚干后,少女剧烈喘息的身躯,终于逐渐平复。



她坐直了身子,失去焦距的无神双眼看着前方,然后缓缓仰倒在地。



大理石板的温热透背而入,但她的心却是如此寂冷。



“呵……呵呵……”



将手臂横放眼前,任阴影掩盖了眼前的天际,她轻笑着。



是啊,本来萧若羽就是个没办法轻易往前方跨出脚步的人了,怎么会到现在才发现这么简单的事实呢?



或许并没有人忘记,只是自己故意忽略而已。



早就知道了吧?所以霜没有出来。



因为她看穿了自己,那个怯弱胆小的萧若羽,根本就不敢往前跳出。



赌上性命去拯救姐姐这种事,她做不到,她只是在期待着他人的救赎。



都到这种时候了,她却还是想要倚赖着别人、倚赖着霜,而不愿意去面对事实,总是这样欺骗着别人,欺骗着自己,这就是萧若羽的本质。



--以为逃避就能获得,但其实她却只是不断地在遗失。



仰躺的萧若羽上方,是无涯无际的天空;然而就连在这片叹息天空之下,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呵呵……呵呵哈哈哈,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开始对着自己,以及那远空笑着,大声地笑着。



然后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下。



--终于认知到了。



卑鄙。



虚伪。



胆小。



懦弱。



这就是她的真面目。



但这样子的她,却还是想活下去。



但这样子的她,却没有价值活下去。




--原来萧若羽,只是这样一个连自己不认同的无价值存在。



之五 三人


十一月九日,下午五点二十分。



新瑞高中,校园。




放学后的校园里,走着许多的学生,而游君翔和方岚倩也是那人潮的其中之一。



“喂,你不用去足球社喔,今天不是要练球吗?”绑着双马尾的少女问道。



“上星期才刚比赛完,所以这周暂且休息一次。”



“呿,真是懒散啊,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周煜那家伙,看来我叫他废社脸没有白叫,这种社团倒掉是迟早的事吧?”



游君翔苦笑:“喂喂,方小姐,不要随便诅咒人家好不好,况且周煜他也没有偷懒,他今天放学后,可是去医院陪周玮学姐复健了。”



“哼,谁叫周煜那家伙在上次我和你一起去球场时,居然把我赶走,



这根本就是性别歧视、差别待遇嘛!”



“呃,我想这和男女性别没有关系--任何人像你那样,在球场上使出美式足球的擒抱,将对手扑倒,都会被赶出去的。”



“还不都是足球!”方岚倩一副愤慨不平的模样。



游君翔哑然失笑。



当天在场所有人张大了嘴的傻眼样,他可说还是历历在目呢!尤其那位因此扭伤了脚踝,至今走路还一拐一拐的可怜受害者,想必更是难忘吧?



两人一边朝校门走去,一边随便哈啦着,而就在他们走到校门附近时,游君翔发现了那道格格不入的突兀身影。



穿着外校制服的一名女学生,漠然地伫立在大门旁,离校的人潮在其身旁来往着,但她只是低垂着头,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



那名少女,游君翔认得。



“--萧若羽?”



抬起了头看着游君翔的关切眼光,少女终于忍不住了,抽搐着小小的肩膀,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自脸颊滚落而下。



游君翔当场慌了,他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正当他欲上前询问时,一旁的方岚倩拉住他的后领,然后狠狠赏他后脑一记爆栗。



“混帐游君翔,我真是看错你了!”



“你搞什么……我又怎么了?”



完全弄不懂方岚倩是在怒气冲冲个什么劲,游君翔双手抱脑,刚才那一下可真差点把他的双眼都一起敲出来了。



“你!你还想装吗!人家女孩子都哭哭啼啼的跑来学校找你了,还不想承认吗?咿啊啊啊,你这禽兽!淫魔!看她那个样子,还未成年啊!”



“你在说什么?你完全想歪了吧,那个人我们上次不是在【千年之彩】的画廊外,见过一面吗?她叫萧若羽,你忘了吗!”



方岚倩停下了动作,狐疑的眼光看了一旁的萧若羽一眼,然后抓住游君翔,粉拳开始往他身上猛捶。



“好哇!才见过一面、没几天就搭上人家,你这家伙也太过分、太没节操了吧!”



“所以我说你误会了啦!好痛!住手,快住手啦--”




……游君翔在过了好一阵子后,才好不容易制止方岚倩那误会与惩戒的怒涛连击,纵使这代价是他身上换来的众多疼肿,但他终究还是将重心拉回了伫立一旁的萧若羽身上。



虽然有点被刚才的骚动,打乱了悲伤的来意,但看着眼前两人虽混乱但欢乐的模样,又勾起了她自惭形秽的感伤,泪水又开始囤聚在眼角,一颗颗地滑下。



游君翔走到她面前,软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萧若羽?”



他虽然和这位少女并不太熟,严格来说也才相遇过两次,不过自上次在“那间洋馆”的事件后,多少有了患难与共的情谊在,加上见她这副悲不可抑的模样,想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吧?



因此,他想要帮助她。更何况以方岚倩来补充说明的话--“那家伙本来就是这样一个爱管闲事的滥好人个性”。



环顾了一下周遭,发现萧若羽的存在似乎吸引了不少人注目,在考虑了一下后,游君翔便带着步伐蹒跚的她,到校园里一处较少人经过,路旁休息用的小圆木桌。



当然,方岚倩也不可能不跟去的。



让萧若羽坐了下来,游君翔和方岚倩则是选了她身旁的座位,只是静静坐在她身边,没有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后,少女终于平复了心情,缓缓地开口了。



“两天前,我的姐姐被绑架了。”



此言一出,游君翔为之一愣,然后很快想起了前几天的一篇报导。



“难道你姐姐,就是被那个逃脱的死囚,抓走的那个萧、萧……”



虽然他也曾注意到这篇报导,不过当时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被抓走的人是谁,而是着重在逃狱的死囚,来到了他们所居的城市。但现在想想当时那个名字,似乎和眼前的少女有这么几分相似。



“萧若叶,大我一岁的姐姐。”她说。



“……这样啊,我很遗憾。”游君翔缓缓说道。



以往总是从新闻或报纸等媒介间接得知的消息,多少会随着距离,而分散了悲剧的成分与真实性,一旦事情真正发生在周遭,或是自己身上时,那种悲怆和痛苦,却会增大为数十百倍强,这一点,游君翔本人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他完全能够体会萧若羽此时的悲伤。



少女沉声接话:“是我的错,所以姐姐才会被抓走。”



“这和你无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只能说是她运气不好。”



游君翔安慰她,但这番说辞却反而激起萧若羽更大的反应。



“不对!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那就好了……”



“你不要太自责,没人愿意这样的……”也不知该说什么,游君翔只能这么回答。



只是少女眼中的愧疚却是不减反增,虽然不懂为何会这样,但萧若羽此时的身影,却让游君翔有着熟悉的叠合感。



因为一己无力及错误所产生的愧疚,仍长存游君翔的心中。



至今,他仍在赎罪--以他的生命和人生,偿还着。



所以面对眼前有着相似感受的少女,游君翔实在是很希望竭尽所能来帮助对方。不过虽然他有这个意愿,加上萧若羽又主动前来找他,只可惜这件事情,他实在也不知该从何帮起就是。



理论上,这种事情应该是要靠警察帮忙才对,但既然萧若羽都特地来找他了,那想必是有她的理由在吧。



只不过事实上,萧若羽此番的到来,并没有任何的原因,实在是她这两天来的精神压力实在过大,若再找不到任何人吐述的话,恐怕就要崩溃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她想起了那天的那个洋馆里,为身处黑暗中的她,打开了光明门扉的那名青年。



相信着那一天的相遇,也期待着当日的希望曙光能再次升起,因此她来到了新瑞,来到了游君翔眼前。



游君翔也想着同一件事,当时那位有缘邂逅的纤弱少女,正处于这般的痛苦中,回想起那天在画廊外的偶然相遇,以及之后在“那间洋馆”里所经历的事件,他们三人一起……



等等,三人?



“对了,还有他啊!”



突然发现被自己所忽略遗忘的那一个人,游君翔的讶声出口,引来了一旁无言插口的方岚倩和萧若羽的注目。



而当后者的眼光和青年对上时,少女心领神会,两人同时说出了那个名字。



“--易鹫。”



那名外表年轻,不过就像个普通任性的十四、五岁少年,和游君翔同为干涉者的他,却有着和外貌不搭的丰富经历和见识。那日洋馆中的事件,也多亏了他,才有办法顺利解决那个事件。



而在离开洋馆时,易鹫曾经告知了他们,自己所做工作的【Twilight Fate】内容,并给了网址,说是如果以后找他谈Case的话,可以考虑以较低的价格优惠他们。



从书包里翻出了那张破旧的皱纸张,游君翔朝着萧若羽望了一眼。



如果是他的话,或许--






正从外面回来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公寓房门外的一男两女,除了其中那名绑着双马尾的少女外,另外两人都是他认识的脸孔,只是那并不是重点。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易鹫没好气地说。



他的确记得是给过他们【Twilight Fate】的网址,但那是网址,并不是他的地址啊。



对他的反应,三人中的游君翔和萧若羽也露出不解尴尬的表情。



“我们进入网页后,依规定留下了委托情由,并说出了那天的一些事情后,没多久就得到了回覆,并要我们直接到这里来等你啊。”



易鹫冷淡的表情垮落,无奈地自语叹道:“虹铃,你是想把我的住所搞到众人皆知就对了是吧……”



“喂,游君翔,你们说的那位很厉害的人就是他吗?可他看起来不就是个普通的小鬼头而已嘛!”



方岚倩指着易鹫,眼中流露出难抑的失望神情。什么厉害的【Twilight Fate】,不就小毛孩一只嘛。



而对她那个失礼的举动,少年则在胸前交叉着双手,歪着头不满地回话道:“你没资格叫我小鬼,我已经快十五岁了。话说回来你这女人又是谁啊,跑来这里大放厥辞是想怎样?”



“哼哼,我是谁吗?很好,你给我开大耳朵听好了……”



已经期待这一刻很久了,威风凛凛、气魄万千的方岚倩女王哼笑着,



双手叉腰,两只脚掌往左右大大敞开,挺直了腰杆,丰姿飒然地大声报上了自己的名号:“市立新瑞高中所属.第九学届.二年十四班七号.副体育股长--方岚倩是也!”



“……”完全无视她的存在,易鹫直接转头看向游君翔说:“委托人该不会是这个怪咖吧,是的话请恕我拒绝接这委托。”



游君翔莞尔:“并不是,她只是跟着来凑热闹的而已--”



“我才不是凑热闹的,我可是……”一旁的少女马上抗议。



游君翔无视她的话:“--所以请你忽略她的存在吧。”



“喂!”少女吼道。



“了解。”易鹫很有默契地一同无视方岚倩的聒噪:“那么,委托人就是你啰……还是她?”



易鹫瞥向沉默地缩着身子,伫立一旁的萧若羽。



游君翔闻言点了点头,并抚着少女的背,轻轻往前一推,示意要她亲自开口。



虽然其实易鹫和她的年纪还比较接近,但少女对他总没有如游君翔般的亲切感,犹豫了十来秒后,才开始慢慢地简单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次。



简单了解事情的大概后,易鹫沉吟了一会,说道:“虽然我不是不愿意帮忙,然而最近我正在忙的另一边、那条‘离家出走的流浪犬’的事,



可能有些难搞,所以没办法同时接受你的委托,不过……”



正为易鹫前半段话正消沉的萧若羽,听到这里,猛地抬起了头:“不过?”



“不过我可以介绍一个地方给你,应该会有所帮助。”



“那地方是?”游君翔问。



“藩氏当铺。”



“当铺?”易鹫之外的两女一男,有着异口同声的疑问。



“没错,当铺。”



少年若无其事地重复了一次。






结果易鹫还真的带她们来到了一家当铺。



位处商业区外缘,自大楼与大楼间的小巷中走进,那是身陷在进化繁华的现代建筑群中,被时间演进所遗忘的一区地域,充满了有如乡下般的落后建筑,都是些五金行、杂货店和小吃店,就连撞球间的弹子台,都是显得暗而沉旧的气氛。



实在令人无法理解,何以这般的地域没有被集团收购,重新规画开发。



其中一间正如其他貌不惊人的两层楼建筑,就像只是一般私人经营的普通店面,甚至没有突出的招牌,只是在店门入口挂起了绣有【藩氏】两字的挂帘,以及正门右手的一块小小写有【当铺】的招牌。



在易鹫的带领下,游君翔等三人一脸搞不清楚状况地跟在后头走了进去。



店里,是一电灯不多,倚赖着室外射入日光的木制摆饰为主的装潢,



这个时刻由于已经满晚了,店里也显得有些昏暗。



房间由柜台和铁栏杆与透明玻璃分成了两半部,栏杆的另一侧坐着一名外表约略二十来岁的年轻小姐,穿着一般家居的休闲服装,以手肘倚着身躯、翻着杂志,背后和一旁的架子上,放满了各式各样、杂乱至无法分类的众多货品。



那名小姐看了易鹫一眼,就将脸庞转回,一脸不在乎的冷漠样,说道:



“有什么需要的吗?典当?”



“蟠龙花瓶有货吗?”易鹫问道。



“款式?”



“八号。”



“自己下去领货吧。”




易鹫点了点头,自顾拉开了柜台旁边的一扇小铁门,然后从门后一道往下的阶梯走去。



游君翔等三人互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自己心中的茫然,



但是在易鹫不愿多说的情况下,也只能无奈乖乖跟上去,三人只有方岚倩雀跃地蹦蹦跳跳下了楼,不知在兴奋个什么劲。



并不如游君翔所想像一般地下室的阴凉昏暗,该层楼是一个正方形的空间,有着明亮的灯光和舒服的工整摆饰,房间底端摆着一张L型的书桌。



桌面除了摆置着一台电脑主机与二十一吋的液晶荧幕,也胡乱散置了许多的书籍和记事本,围墙边堆置了大小不一的金属置物柜,其数量之多甚至超过一楼的杂物。



墙壁底侧还有着一扇小门,不过紧闭着,也不知通到哪里。



L型桌前有着一张米黄色的电脑椅,坐了一名正看着银幕中播放的综艺节目,从外表看来大约三十五、六的男子。



穿着花色衬衫和卡其色的及膝短裤,头发胡乱往后头梳去,在后颈扎了个小马尾,带着一副小圆框眼镜,跷着双腿大摇大摆地放在桌面上,一支要掉不掉的蓝色夹脚拖鞋,就这样悬在左脚尖。



发现了易鹫的到来,他收起了高跷的双腿,扭转椅子向来人这侧,



故做夸大的惊呼道:“唉呀唉呀,这位可不是易鹫小弟嘛,好久不见啦!”



“的确是一阵子没来了。”



“咦耶,难得见你带了新朋友来,介绍一下?”



男人带着一抹从容的笑容,看着游君翔一行人,不过易鹫只是随口答道:“绑双辫那个女的是凑热闹的,别理她……剩下两个是我之前接委托时碰巧遇见的人,今天有需要的是他们。”



眼看易鹫没有介绍他们的名字,于是游君翔和萧若羽便报上了自己的名称,然后方岚倩在自号名称之外,不忘愤慨地补了句“不是凑热闹的”。




男人也热情地回话:“喔喔,三位好啊,我姓唐,因为大家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所以都叫我唐先生,也有人直接叫我唐,你们也这样叫我就行了哟。”



听着他这段逻辑诡异的自我介绍,游君翔眨了眨眼睛,对唐先生只是傻傻地点了下头示意。



倒是方岚倩似乎对他产生了什么共鸣似地,睁大的明亮双瞳里,流露出浓厚的兴趣,只差没有射出闪亮的光线了。



“那么,这几位新朋友有什么需要的吗?要买,还是卖?”



唐先生慇勤地展开了商业行为,但就算他这样问了,游君翔等人还是搞不清楚易鹫到底带他们来这里干嘛?当铺和拯救萧若叶之间的关联,他们实在无法联想得到,所以等不下去的易鹫就直接帮忙开口了。



“买。”



“买……什么?”游君翔一众错愕的回答。



易鹫一副无奈且受不了的语气解释:“这里什么东西都卖,市面上买得到的、买不到的,有形的、无形的都行,换句话说--连情报也是。”



“情报……也就是说!”



在那一瞬间了解到易鹫所指的涵义,游君翔看向唐先生,他脸上那股微笑依旧还在,但看在他们眼中,却多了这么点深意。



“这么说来,你们是要买情报是吧,那么你们需要的是?”



萧若羽看了游君翔一眼,后者轻点了头,给了她鼓励的意味,于是少女试着以她最清晰的语气,说道:“我希望能有萧若叶现在所处之地的情报。”



“喔喔,萧若叶……是那个前阵子,被张岳抓走的那位女学生吗?”



几乎没有犹豫,唐先生这么答道:“我懂了,那么,有什么要额外补充的资讯吗?越齐全就越可以加快情报的获得喔。”



于是萧若羽便吞吞吐吐地将那天所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一旁的唐先生则是一面听着,同时拉过了旁边的键盘,手指飞快地在上面敲打留下记录。



而在少女结束了叙说之后,唐先生推了推鼻梁上的小圆眼镜,说了:



“很好,有了这些资料,虽难保证一定找得到,但应该也能收集到不少有用的资讯。那么再来……你们打算用什么来支付费用呢?”



“咦,费用?”听了这句,萧若羽当场呆在那里。



“喂喂,想得到什么,就该付出什么,这是当然的不是吗?你总不会天真到以为情报可以免费获得吧?”一旁易鹫冷淡地说道。



“可是,可是……”



萧若羽支支吾吾地难以答话,虽然没有询问价格,但是想也知道委托这种地下化的行动,想必价格是所费不赀吧,凭她本身根本就凑不出什么钱啊。



将她的忧虑看在眼里,游君翔犹豫了会,开口道:“我想请问一下,



既然我们买的是无形的情报,那么……费用是否限定一定要以金钱支付?”



唐先生挑了挑眉毛,露出奇特的眼光:“当然,我们从事的是一种交易行为,如果你有办法付出我们需要的东西,那又有何不可,那么你打算支付的是?”



“情报。”游君翔说。



“情报,什么的?”



“我的情报。”



听到了游君翔的回答,唐先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你凭什么认为,你的情报有拿来交换的价值?”



“就凭你是做这一行的,需要丰富且完备的情报,以及--就凭我是干涉者。”



“喔喔,干涉者吗?这的确是颇珍贵的存在,不过是不是干涉者,可不是你说说就算了,我不知道你是从……”唐先生并不将对方放在心上地敷衍着,同时将手往抽屉中伸去。



“烟还是少抽点比较好。”



突然,游君翔这么开口。



唐先生的右手停在半空,然后他收起了笑声,留下了那抹依旧的浅浅微笑,打探着眼前看似平凡,其实不简单的青年,缓缓开口:“你怎么知道的,透视眼?”



他刚才正打算从抽屉中取出香烟与打火机时,对方竟在他有所行动前就说了出来,这可不是光从他的预备动作,就能推敲得出来的,有意思!



“不是透视眼。如何,对我的‘干涉’有兴趣了吗?这应该有支付情报费用的价值了吧?”



没有正面回答,游君翔只是再次提出了交易。



“嘿,干涉者对自我能力的解说吗?这倒是门划算的交易,我可以接受,不过我要事先提醒,正如你刚才说的,我卖的也包括情报,所以将来如果有人愿意购买你的相关情报的话,我并没有保密的义务,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没关系。”不见丝毫犹豫,游君翔这样回道。



不过青年虽不曾忧慌,他身边的两名少女倒是先紧张起来了。



“你有问题哦!怎么可以就这样把自己的情报卖出去了,这可是碰上心机重坏蛋时的大破绽弱点啊!”方岚倩用力摇着游君翔的肩膀。



“游君翔,你不必为我做到这样,费用的事,我会再想办法的……”



萧若羽也皱起愁眉地说。



不过尽管这样,游君翔仍然一副无所谓地微笑说道:“没关系的,我这样一个小人物的情报,承蒙有人看得起,那也是我的荣幸。”



但是就算他这样说,站在一旁的闷不吭声的易鹫也明白,那只是安慰他同伴的说辞罢了。



同样是干涉者的易鹫很清楚,身为这样特异存在的他们,能力的真貌被太多人知道,是代表了什么样的意义。



虽然那个绑双辫的女人脑袋怪怪的,但她刚才说的倒是没有错,失去了神秘的面纱,也将随之失去了对敌意的威吓。



尤其他和那个女人看来没那么熟,也不像是和她有什么多深厚的情谊在,会选择这么做,真是叫少年无法理解。



所以,名为易鹫的少年,终于因游君翔而微微动容。



--那家伙要不是个天真的滥好人,就真是个大白痴!



将在场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唐先生说:“那如果你确定的话,那就这么决定了。而关于你的干涉,就等到时情报来时再告诉我就行了。”



“嗯,那就拜托你了。”



游君翔露出诚恳的笑容后,便由易鹫带领着离开了。



只是其中方岚倩似乎还是对那里深感兴趣、依依不舍的模样不肯离去,最后还是被游君翔回头硬拖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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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六 当时的颤抖


那是一间普通的两房一厅小公寓。



原就狭小且摆满了餐桌和家具的客厅,站了两个人;那是一对正起着争执的夫妇,而其中那名男人的咆哮声正响着。



“你说什么,臭女人!你也不想想,现在这间屋子是谁努力赚钱买来的?竟然敢跟我抱怨!”



“我、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继续喝酒下去了,这对身体不好,而且家里最近钱不太够,就算只有一点……”



“贱人!你是在暗示老子没工作吗?”



男人一掌甩在女人的脸颊上,留下赤红的掌印,女子兀自留下了眼泪,却不敢表达不满。



一切的纷争,都被一名年幼的小小男孩看在眼中。



房间的门扉虚掩着,留着一条细细的门缝,男孩窥视着不知已重复上演多少次的一幕,随着他越是成长,这样的场景也变得越加频繁。



“小鬼!你在鬼鬼祟祟地偷看个屁啊!”



男人发现了后方男孩的视线,口中吐着酒气,大步地走向他。



完全清楚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男孩连忙将房门碰地阖上、上锁,但这举动却更加惹恼了男孩的父亲。



“给老子出来!听到没有,废物!”




拳头奋力地捶打着门扉,男人的咆哮伴随着门板的重响,打进被隔开的另一端,那正畏缩着的男孩心中。



他知道此时绝不能顺从地开门。



上次开门后的下场,就是让他在床上足足躺了两天之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在不知不觉中,体认到保护自己的方法;但又是在什么时候,他变得需要保护自己呢?



门的另一端,如往常般响着父亲的怒斥以及母亲的劝阻,一段时间后,转成为了母亲单方面的哀嚎求饶声。



薄薄的木门,根本就没有办法带给男孩安全感,甚至连父亲的怒吼与母亲的哭诉,也都没有办法阻隔掉。所以男孩将自己埋身被窝中,紧抱着枕头,并用厚棉被将自己包裹起来。



然后,开始颤抖。



然后,等待结束。



用颤抖抵抗恐惧,以捂耳断绝哀鸣。



不要多想--但不能不多想。



不要理会--但不能不理会。



不要害怕--但不能不害怕。



他什么都做不到,害怕畏惧的男孩,没有力量,也没有勇气,所以只能成为弱势的一方。而持续的颤抖中,男孩心中的疑惑种子也不断滋长。



他和母亲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承担这种畏惧?父亲又是为了什么,要让他们如此畏惧?



这疑惑维持了很久,一直维持到某天,男孩亲眼看着在他心目中无比强势的父亲,被几名上门讨帐的陌生男子按在地上,发抖地磕头求饶时,



男孩小小的心灵中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父亲并没有比较强,只是他和母亲比较弱而已。



这个世界很单纯,如果有人必须害怕的话,那相对地一定也有人不用害怕,如果不想位处恐惧那方的话,那只要成为施予恐惧的一侧就好了。



从那天起,男孩决定了。



如果一定有人必须承担恐惧的话,那就让别人承担吧。



就算自己很弱也没关系,只要有人比他更弱就好。



没错,如果不想颤抖的话,那么,只要让别人颤抖就够了。



--于是,男孩从此不再颤抖。






模模糊糊地,张岳醒了过来。



粗暴地揉了揉眼,他感觉心情有种莫名的烦躁,大概是昨晚没睡好吧,还是那个隐约却想不起细节的梦害的。



总之,这并不是一个愉快的早晨。



走进浴室,粗暴地举了水拍在脸上,沁凉的触觉清醒了张岳的意识,



他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出,来到了另一间房门前,解开了由外面扣锁住的门把,走了进去。



房间里头墙角,蹲坐着一名少女,听见了开门声而仰起头的秀丽脸庞上,稍显憔悴无神,这主要是因为精神方面的压力和煎熬所致。



张岳将身体倚在房门,看着两天前被他抓来,名为萧若叶的少女,姿态轻佻地说:“看来你睡得不怎么好嘛?”



萧若叶没有回答,只是以充满敌意的眼神直视着他。



但张岳显然不以为意,甚至乐在其中,甘之若饴。“喂,你别这样嘛,



连个早安都不说,很没礼貌喔。”



走了过去,张岳递出手掌,按在少女头顶,顺着发丝抚摸下来。



“别碰我。”厌恶地甩开男人伸来的手掌,萧若叶冷淡地说出今天的第一句话。



张岳没有生气,只是浅浅一笑,事实上,少女的反应令他今天整个精神都来了。



其实连他自己都很惊讶,过去他抓的几个女孩,从来就不曾这样放任她们违逆自己,要是胆敢像此刻这样,他随即就是一巴掌下去,顺便补上几记拳脚,她们就不敢开口了。但对现在这位少女,不知怎地他却不想用这种方式对付她。



为什么?其实张岳也不清楚,真要说一个原因的话,或许是因为她那倔强而充满傲气的姿态,让他想起了曾经在他脑海中占有一席之地的那个女子吧?



“嘿,你知道为什么当天我要抓你,而不选你旁边的那个人吗?”突然兴致一起,张岳轻轻一笑,对萧若叶提出问题。



“因为你变态。”少女盯着男人的脸庞,冷狠狠地说。



“答、错、了。”张岳刻意在萧若叶的面前,夸大地变动嘴型,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念道:“就是因为我看出你这种个性,所以才更想要看你害怕屈服的模样啊!”



在房间中来回画着小圈子踱步着,男人碎碎念道:“当时在你旁边那个,是妹妹吧,样貌感觉有点像……总之呢,如果当时我选那个女孩的话,



我看她现在应该早就吓得无法动弹,害怕地颤抖哭诉不已了吧,不过这样就不好玩了。”



说话同时,男人一个扭头,宽大的手掌从萧若叶下巴整个揪住她的脸庞。



少女虽然奋力挣扎,但在男人的力道钳制之下,也只能任他盯着自己;唯能将眼眸闭上,以做无言的抗争。



“没错,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啊!你越是挣扎,越是倔强,我就越期待看你到时因放弃而显露绝望的脸庞,因为畏惧而扭曲,因为害怕而颤抖!”



丢下这句形同胜利者预言般的威吓后,张岳甩开萧若叶,走出了房间,再次将门锁上。



他并不担心没人看顾的少女有机会逃走,内里所有的通道出口都已封死,任何电子仪器也都已搜出,给她这一点小小的自由空间,反而更能怀抱着小小的希望,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陷入绝望的无比深渊。







【藩氏当铺】前,站着游君翔和方岚倩以及萧若羽。



距离前一次他们来到这里,也不过相距一天不到而已,但之所以又来到这里,则是因为他们接到了通知,青年是接到了来自唐先生的讯息,而两位少女是得到来自青年的告知。



当天他放学到家之后,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那端只简单告知他委托已经完成,要他亲自来听取情报。



先是讶异于对方竟然知道他家电话,因为他现在才想起,原来他之前居然忘记留下联络方式,不过后来想想,如果对方真的只在一天不到的时间内,就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消息,那区区一个人的联络方式,也实在不算什么。



来到了上次见面的地方,唐先生依旧还是那副随性打扮的模样,在荧幕前敲打着键盘,看到游君翔等人后,“呦”地一声打了个招呼。



并没有拐弯抹角太久,唐先生很快地便从抽屉中取出了一份资料夹,



递给了游君翔,说:“那么,请检验。”



拿起了资料夹,游君翔缓缓打开封口,而出乎意料的,里面的资料说多不多,但也有十几页。虽然他们当初只是请求萧若叶所在地的情报,但唐先生似乎连许多相关的消息,都收录在其中了。



“这些资料是怎么来的?”



游君翔一边愕眙地翻阅着,一边提问,方岚倩和萧若羽也靠了过去观看着。



完全出乎他预料,光是这么快就通知他们前来,就很惊人了,而在刚才翻阅后,那里面不单有张岳的资料而已,居然连另外两名逃犯之一,胡骏意的相关资料也是不遑多让,而钟书凡或许因为不是重犯,资料就显得较为简单。



“呵,这是商业机密,”唐先生笑曰:“其中大多算是额外附加的资料,毕竟我们在搜查这个城市中他们可能的躲藏地点时,并没有获得任何他们外租房屋的情报。



“也就是说,他们的藏身之处,有可能是私人所有的房屋。所以为了从其他的方向去检索,最后我们找出了几个可能的地点,列在末页……”



男人一边说着,手指同时在空中画圆。



听到这里,游君翔连忙将资料本翻到了最后一页观阅。



“藉由调查了他们过去的私人资料,而在考量到那三人的交友身家状况,个人的饮食喜好,并连同当日事件少数路人的募集线索方向、和一些其他的消息情报,那就是我们所得出的结果,至于要怎么使用,就看你们自己决定了。”



萧若羽朝游君翔望了一眼后,连忙低头大声道谢。



唐先生见状则微微一笑,慵懒地往椅背一靠,伸手抓起了桌上一式样古意的圆柱体褐色茶杯,啜饮了一口后,缓缓地开口说道:“那么,也该是支付费用的时候了吧。”



“嗯,当然。”早已做好了准备,游君翔点了点头。



另外两人虽也想留下,最终仍是在青年的坚持下,先到外面店门口处等。



毕竟游君翔是为了自己才做出交易的。



萧若羽在等待的期间坐立不安,来回踱步着,反而方岚倩只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只是在一楼柜台用一对问句骚扰着店员,烦得她差点火就起来了。



好在没过多久,大约十分钟后,游君翔就出来了。



“那么,走吧。”



从容自得的模样,说话的青年脸上笑容,看不出对刚才的交易有什么阴霾,或许对他而言,他所换得的东西要有价值多了。




“走?要去哪?”方岚倩讶问。



“那还用说,那当然是去找那群逃犯们啰。”







在普通住宅区里,游君翔等三人偎在转角的电线杆后窥视着,窥视的目标是一栋约略位居三十公尺外的三层楼建筑。



那正是来自唐先生资料中,张岳等人的藏身处,若不出意料的话,萧若叶应该也被囚禁于同样的地点。



根据资料中指出,这一间房屋的所有权,虽不属于囚犯中的任何一人,甚至也和他们的亲属没有关系,不过在经过调查后,这间三层独栋建筑名义上的归属者,其实和逃犯中的钟书凡是同事关系,以往的实际使用者也是他。



在钟书凡被囚禁的这段时间内,这间房屋一直没有人使用,然后在他们逃狱后没几天,水电却开始有使用的迹象。



虽然从外观察,有人影在内,但这么多天来住家却不曾见到里头有人走出,这种刻意的行为,反而可疑。



事实上,三名逃犯中,胡骏意和张岳两人无论出生地或成长地点,都鲜少和此地有干戈,但钟书凡则是曾在此地工作过相当时日,三人会在逃狱后,优先选择此距离监狱并非最近的城市为目标,就是一件令人注目的现象。



也因此最初唐先生在调查时的重心,便是直接放在钟书凡这条线上,



最后也的确沿着足迹找到此地。



“喂喂,游君翔,我们现在是在干什么啊?”方岚倩戳了戳游君翔的背。



“啊,因为我们虽然现在得知了他们藏身的情报,但一来我们并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还在,二来就算他们在,萧若叶也不一定在,所以最好还是先观察一下后,再报警处理……不过就现在看来,那间屋子还真的有点奇怪。”看着这一切的游君翔这么说道。



“什、什么意思?”虽然如愿找到了姐姐的可能所在地,但想到相对的那群凶恶的死囚就在里面,萧若羽的声音仍显得有些畏惧。



“你看,那间屋子靠外的门窗统统都以窗帘掩住,让人看不到里面,



若是这样也就算了,但是……”游君翔指着三楼靠外侧的一间窗户说:



“那扇窗户刻意被封死了,这就很不寻常了,说不定,你姐姐萧若叶就是被关在那间房间里。”



“嗯,是这样吗?不过游君翔你眼睛还真好,这样也看得到啊。”



方岚倩将脖子向前凑出,好像差这个十来公分,就能有助看清地眯起双眼。



看她那模样,游君翔不由笑笑说道:“我的双眼视力2.0,你看不见也很正常。”



“是啦是啦,我就是普通啦看不见啦怎样!”



方岚倩赌气似别过了头,然后安静没多久又开始老样子地碎碎念。



“不过我们还要这样监视多久啊,难道要一直等到他们有人出来吗?



那假如他们一直不出来,结果暴毙在里面,我们就要这样一直等到死哦!



“我看还是早点通知警方吧,然后请出反恐特勤组蔷薇骑士还是飞虎队等等的,一口气破门而入,然后迅速制伏他们后大喊‘不准动!你有权保持缄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啊不过,电影里好像通常请警方攻坚都会失败是惯例哦,我看我们还是像主角般,自己冲进去吧,怎样?”



“--我还是当个请警方援助的普通人就好了。”



对于女方一长票的台辞,游君翔就这么简单地打发掉了。



“呿,死老百姓!”



“谢谢。”



就在两人无视身旁萧若羽,一如往常地重复着没有意义的对话时,突然他们所监视的那间房屋正门突然开启了,游君翔连忙抓住了方岚倩,将之往后一拖,连同萧若羽小心地将身形隐蔽起来。



一名四十余岁,体型削瘦的男人从里面走出,但见他披着一件褐色大衣,衣领翻起,四顾张望了一下后,往外直去。



这天的天气虽不甚炎热,但也不算寒冷,加上白日当头,如果是一般人也就算了,但看在早有所图的游君翔等人眼中,他的服装和鬼祟行迹格外引人在意,而在对照过手上的资料后,游君翔更是认出了他的身份。



“没错,是胡骏意。”



“这么说……姐姐应该就在那里面啰?”



“嗯啊,应该是没错。”青年答道。



“那还等什么?让我们冲进去把他们揪出来,狠狠教训一顿吧!”



方岚倩亢奋地立直了身躯,话不多说便随即要一记骑士踢破门而入之貌。



而对她这脑袋明显烧得过热的举动,游君翔则是迅速伸出手,抓住了她的右马尾,往后一拉。



“哇啊,很痛耶!你干嘛啦游君翔!”愤然拍掉了青年手掌的钳制,



少女忿恨不平地说。



“别冲动,对方好歹也是干掉了好几名警卫的逃狱死囚,而且我们现在连屋子里有几人都还无法确定,还是保险点,交给警察比较好,不过……”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察觉到了游君翔话中的踌躇,萧若羽疑问道。



“该怎么说呢……我对刚才离开的胡骏意去向还满在意的。我看这样吧,我等等会往他刚刚离开的方向跟去,如果我二十分钟后还没有回来,



你就先报警吧,萧若羽你应该有手机吧?”



“嗯,可是……只有我一个人的话……”



“放心吧,只要不乱来的话,这里应该很安全,而且还有方岚倩也在啊,对吧?”



游君翔朝着方岚倩飒然一笑,但后者却明显不领他的情。



“对你个大头!我才不要待这里咧,通风报信一个人就够了,我要跟你去!”



游君翔尴尬地看着她,然后又偷瞄了萧若羽一眼,终究放弃继续花时间跟方岚倩坚持下去。



“好啦好啦,要跟就跟吧,反正也拗不过你。”



(而且留她下来,没我在身边制止她,搞不好又会胡意妄为,对局面徒增变数也说不定。还是把她放在自己视线看得到的地方,比较保险一点。)



将第二个理由藏在心中,游君翔便领着方岚倩,朝着刚才胡骏意的离开方向跟去了,留下萧若羽一人守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虽然对萧若羽而言,这段等候伙伴归来的时间,



可谓是平时的数倍之遥,但二十分钟依旧过去了,游君翔和方岚倩却仍不见归还身影。



(怎么回事?)



过了约定的时间了,居然还没有回来,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本来就不习惯一个人的萧若羽,如今却逼得要自己一个人做出决定。



“怎么办?时间已经超过了,还要等下去吗?”



低声喃喃自语着,少女紧紧握着掌心中的手机,始终犹豫不决。



(不要犹豫了,萧若羽,不是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姐姐的所在情报吗?



那还在怀疑什么,没有萧若叶的存在,你只是个没有价值的影子而已。)



没错,没有必要担心的,她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了……



最后在内心重复不断的激励着自己后,少女终于掰开了手机盖,缓缓地按下了号码报警。



在接获了她的通报后,电话的另一端,迅速地记下了相关的地址和线报内容,并承诺会在几分钟后到达,而听到了这点后的萧若羽,放松了心情地躺靠在围墙。



不知是因为警察分局近呢?还是由于目标大,所以准备充分行动快?



总之距离萧若羽打完电话没多久,数辆警车很快地便来到,车门开启,配置了警枪的刑警们,动作迅速地展开了包围网,将张岳所在的住宅包围。



看着他们训练有素的动作,萧若羽暗暗松了口气,看样子,这次应该可以顺利解决了吧?



然后,就在少女的注目下,攻坚开始了。







“咦?”



位居客厅的张岳正在从冰箱中随便翻找着食物,此时屋子里只剩他一人,钟书凡似乎一大早就不见踪影,胡骏意则是也在半小时前出门了。



突然,他甫感到气氛似乎不对劲,便听到正门被撞开的声响,暗自探头一望,竟发现数名警官持枪冲入。



“搞什么!”



张岳低咧着嘴,连忙缩回身体,可惜动作太慢,眨眼间已被举枪瞄准。



“不准动!双手举起,慢慢地把身体转过来!”



纵使面对这种局面,张岳背对着警官们的脸上,也不见任何惊恐--



如果这点有能被注意到的话,或许警方会更提高一点戒备吧--一边转过了身,并缓缓举起了双手。



“是、是,把手举起来是吧?”



张岳那举至胸前的双手,突然向前张掌一伸,霎时窄小的空间中一阵剧震,空气猛烈摇动着,猝不及防的持枪警官们,像是被暴风突袭般地朝后弹飞。



少数几名侥幸位处异变范围外的警官,也因一时错乱失去防备,被张岳予以贴近。纵然拥有枪械,但在近距离的缠斗上,却是大大不及体格魁梧的张岳,加上顾虑误击同伴,没几秒内便一一被张岳的重拳击晕了。



收拾了这几名不速之客后,男人的目光才转为凝重,刚才的局面说实话实在颇侥幸,但如果等等还有增援来到的话,单凭他一人实在不行。真是该死的,这种时候钟和胡两人居然刚好不在!



犹豫了一会,张岳决定暂且撤离这里,不过在那之前,他可不能就这样空手离开。



没错,还有他的战利品……







萧若羽错愣看着张岳从正门口中窜出,而那被其扛在肩上的那位女子,可不正是姐姐吗?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为什么进去的员警们全都不见了,反而是应当被逮捕的张岳还好端端地?



远远凝望着攻坚的萧若羽,将身形躲避起来,睁大了眼、口舌僵滞地窥视着,一个字说不出来,只是看着将萧若叶的腹部顶在右肩、右手绕过她后腰扛住的张岳一阵张望后,几个大步跑起来离去了。



萧若羽绝望地闭上了双眸,无须多问,结论只有一个。



(攻坚失败了!)



是啊,她之前一直不安的预感终于清楚了,并不只是听闻自新闻有关他们的凶恶行径,而是在那个傍晚,她亲眼目睹那个男人以双掌破开墙壁之时起,那份难以理解,却清楚认知到的畏惧,便一直萦绕在心头不下。



结果这份不安果然成真了,如今已没有别的办法阻止张岳、救回姐姐了,就算她已经尽力……尽了、什么力?



不对,她还是什么都没有做,不管是那个傍晚,还是之后的每一个日子,她也都只是暗自啜泣着。



就连如今之所以身在此处,也是游君翔的努力和付出,才获得姐姐所在的情报,而什么都没有做的自己,难道又要这样放弃退缩了吗?



不行的,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岂不是又要回到过去的懦弱了吗?还有什么?她还能做的事,还有啊!



没错,她还可以跟在张岳之后,找出他前去方向的线索,这样一来至少大家的努力,就不会是白费的了。



少女迈出了脚步。







张岳随手将肩膀上的少女抛在地上,那股撞击,令方才被弄晕的萧若叶醒了过来。



现在的地点是一间施工中的大楼五楼,以公寓形式为目的所设计出来的建筑,钢筋骨架甚至连水泥部分,都已大致完成,就连隔间以及铝门窗户等概要的门户也都安装上了。



正处周末时段的此处没有工人,于是逃窜中的张岳碰巧发现,便暂且私自潜入,隐蔽起来。



“呼呼、呼……”刚才一段扛着少女的疾驰逃亡,纵然是张岳这样的壮年男子,也不禁气喘吁吁。



“你也有今天啊。”



发觉他现在的不堪表情,就算自己的手脚还被绑缚着,无法起身,萧若叶仍忍不住出声嘲讽。



张岳乍闻此言,一个回头怒视,咆哮道:“闭嘴!等钟和胡两人回来,



那些货色来多少我都不怕。”



“是吗?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回来,搞不好他们也都被抓起来了,而且这么凑巧,他们一出门,警察就来了?说不定就是他们出卖你的。”



或许是被说中心事了吧?张岳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嘴巴张张合合地过了半晌,才冷恨地抛下一句:“你都自身难保了,这边还轮不到你嚣张。”



“是吗?反正我也都如此了,倒是你看起来还比较害怕的样子。”



“我害怕?你居然说我在害怕!”



一声高喊,张岳揪起地上少女的衣领,连人将她一把抓起,几个箭步后往墙柱上重重一撞,萧若叶也不由一声“啊”的痛叱了出来。



“别搞错了!现在该害怕的人是你才对,你是白痴吗?你难道还以为有人会来救你吗?你还在期待什么,爸妈?朋友?还是警察?别傻了,没有机会了!你只能在这里乖乖地发抖等死了!知道吗?你死定了!”



张岳怒涛般地狂吼着,但萧若叶毫不退让,丝毫无惧却也平静冷淡的眼神,默然凝视着他,宛如是在看着什么闹剧似地。



少女异样平稳的态度,反而让张岳激动的心情渐渐缓了下来。



“呼呼、呼……呼呵呵呵,原来如此,原来你已经放弃了啊?难怪你一点畏惧都没有,是看开了吗?”



萧若叶没有回应。



她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继续说道:“你大概觉得自己死了就算了,不过如果我对你的家人朋友下手,不知会怎样喔?反正我也查得到你家住处。”



张岳的话,让萧若叶的心跳节拍乱了一下,虽然她想要保持镇定,但她那细小的表情变化,并没有被男人错过。



“嘿,果然啊,还是有怕的东西嘛。”张岳终于笑了:“那么要从谁下手呢?爸爸、妈妈?啊,还是上次那个,你旁边的妹妹好了。”



“你!你敢对她动手试试!”



突然,萧若叶激动了起来,而她的反应,让张岳更加确定了自己的估计没错。



“哈哈,这么紧张啊,那看来就决定是她好了,放心,我不会马上杀了她,我会把她带到亲爱的姐姐面前,再慢慢的弄死她。”



萧若叶全身微微颤抖着,但那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愤怒。



“呦,这么气啊,别这样嘛,反正不就是一个小小的胆小鬼而已吧,



大概到时一看到我,就会哇地一声哭出来,拚命求饶这样吧?”张岳打哈哈道。



“闭嘴!若羽她才不胆小,至少她比我、也比你都要勇敢坚强多了!”终于忍不住,她出口大声反驳。



“喔?但我看起来一点都不这么觉得耶。”



张岳在萧若叶面前蹲了下来,作势张大了嘴。



“那是因为你不懂,像你这种人哪里能体会别人的心情!若羽她或许是很胆小,也常常太容易退缩,又没有自信,我从她出生就一直在一起了,



这一点,我很清楚,不过她并不是一直都这样的……”



没错,对于妹妹,萧若叶甚至比萧若羽本人还清楚也说不定。



低下了头,额前垂下的青丝掩盖住萧若叶的双眼,却掩不住她追忆的惆怅。



“从小我们就一起长大,一起成长,小时候她其实很活泼外向,歌唱得很好听,而且图也画得很漂亮,这些我都远远不及;所以我很羡慕她,



也很为她高兴,因为我只能把书念好,也只能做到这样,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却变了……”



变得,不再像是萧若羽。



变得,不再像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妹妹。



虽然不再尾随着自己,但是,视线却兀自锁死在自己身上。



眼睛看的是自己,耳朵听的是自己,属于萧若羽的生活,却被囚禁在萧若叶的世界里。



“她开始学习起我,学我怎么念书、学我怎么前进,她根本没有必要的,但却给自己定下了这样的目标。于是她开始跌倒、开始失败,然后失去了信心--那是当然的,因为那本来就是不适合她的路。



“我啊……很讨厌她为什么这么笨,为什么这么傻,如果她能发现就好了,如果她能干脆地放弃就好了。但就算这样,她仍然是固执地,也无比坚强地努力着……”



看着那个模样,要她如何不在乎?



看着妹妹那强做笑容的努力模样,要她这个做姐姐的,如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呢?



“是我给了她压力,但因此我更不能停下脚步,因为--因为我是姐姐啊!既然她决定要以我为目标,那我就更要努力前进,做一个能让她感到骄傲的姐姐,至少在她找到真正属于她的路之前,做为她的目标。



“不过,你刚刚有一句话说得没错,或许我的确是放弃了……”



少女缓缓地抬起了头,惆怅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像是苦笑的神情。



“如果我不在了,就不会有人再逼迫着她,或许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她就可以做回真正的自己了。”



淡然地说完了,萧若叶停止了话语,或许她并不是在对张岳说,也不是对任何人,她只是对着自己,吐述出这么多年来,那一直没能对妹妹说出的话。



那是一丝丝的期待,一丝丝的感慨,或许也有着这么一点……因为无法传达的意念,而怀抱的感伤吧?



只是就算这样,萧若叶也不想在他人面前,流下如此的泪水。



但她哭了--



跟随在张岳之后,偷偷衔尾而来的萧若羽,身体缩靠在张岳所处房间,另一边的外侧墙壁上,无声的泪水早已爬满了脸庞。



方才的一切她都听到了。



本来在听到张岳打算前去抓她那段时,她就怕得差点要当场起身逃离,结果却是因为一时僵硬起不了身,才让她听到了接下来姐姐的话。



(太差劲了……我。)



畏惧、反省、羞愧,还有欣慰,许许多多积蓄在一起的情感,化为最单纯的眼泪溃堤而出。



原来一直以来,姐姐都是有在注意着她的,但是她,却不曾尝试去了解姐姐的想法,只是兀自埋怨着一切,而这都不过是她自作自受罢了。



这么多年来,她根本就从来没有过任何束缚,唯一有的,只有自己给自己,那无法解开的囚笼。



但锁上牢门的,只是她那没有意义、钻牛角尖的固执想法。



这么多年来,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将自己封闭在一人的世界,名为萧若羽的这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的?



另一边,听着萧若叶说完的张岳,脸上有的却仅是鄙斥和讥讽。



“呵,好感人啊,不然这样吧……你跪下来发抖求饶,我就考虑放过你们两个人中的一个怎样?就跟那天一样。”



而他那态度,点燃了萧若叶的怒气。



那种嘲讽轻视的语气,是对她们姐妹的污辱。



怎么可以就这样求饶?



绝不认输!就算屈服于自己,也绝不跟眼前的人认输--



“你做梦!想杀就杀啊,像你这种不以强凌弱,就无法满足自己的废物,我死都不会跟你屈服的!”



“你、你!”



萧若叶盛气凌人的姿态,在张岳眼中一瞬间和另一个身影重叠了。



--废物。



曾经有一个女人也这么对他骂过。



他们认识于高中,但是她的眼中却不曾有过自己的身影,毕竟她是年级有名的美女,而他却不过是个普通不起眼的存在而已。整整高中三年过去了,却恐怕连十句话都说不到。



这样相差悬殊的两人并不会有所交集,一直到毕业的五年后,正从工地下班的张岳,偶然发现了益加成熟美丽的她,正被数名小混混缠住,脸上充满了畏惧和恐慌。



他毫不犹豫地便上前制止,并和那几人扭打了起来,最后是由体格健壮的他胜利,其他人皆被打得倒地不起,血污染地。



“谢谢你救了我……咦,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她脸上的畏惧已然转为感谢的笑容,而这让张岳深深感动,原来就凭这样的他,也能保护他人,也能拥有用处和意义的。



果然恐惧这种东西,只要位居强者的一方,就不会拥有。



这是一个契机,之后他们开始了交往。不过本来个性外貌和兴趣都相差悬殊的两人,磨擦越来越多,女子对男人的批评不满也越来越多,而就在某次的争吵,终于引发了不可挽回的错。



“怎样!我不能和其他人一起出去吗?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除了一身暴力外,还有什么能说的,要念我,先想想自己吧,废物!”



由他最深爱的人口中所说出的话,分外地深深刺入他的心,粉碎他的理性。



然后当他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在自己的双手紧掐下,失去了反应。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是因为他体内流着父亲那暴力的血吗?



这是因为他也继承了父亲暴力的因子吗?他明明不想的,为什么要逼他动手?他只是不想让她离开而已--因为他害怕一个人的自己,会再次陷入失去存在意义的畏惧。



而张岳的那份畏惧,如今又因为萧若叶那毫无畏惧的眼神而引爆了。



“住口,给我住口!”



想要不害怕,只要让别人害怕就够了。



于是张岳那对宽大的双掌猛地伸出,掐住了萧若叶的细颈,紧紧地,



紧紧地紧握。



“你要怕我,听到没有!你要怕我,你要怕我,你一定要怕我!我叫你要怕我,听到没有啊啊啊啊!”



手指深深陷入肉里,双手双脚被绑住的萧若叶根本无法反抗。



就在少女表情痛苦,即将窒息的那瞬,突然房间外突然传出了某道东西撞击的细响,那声音唤醒了张岳的警觉,松开了手回身站起大吼:“是谁!”



没有反应,只有摔落在他脚边、逃过一劫的萧若叶,她那剧烈咳嗽的喘息声回应着。



而发出声音的那个人,当然是萧若羽。



刻意造出声音吸引张岳注意,固然暂时救了萧若叶一命,却也引来了自己的危机。



在此时此地,也没有任何人能帮她,不论是在各方面,都没人能依靠了。



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逃了。



所以,只属于少女一个人的战斗,才正要开始而已。




之七 之所以相信


时间回到半小时前,萧若羽尚未打电话之前,游君翔和方岚倩两人,



正追觅着胡骏意的脚步。



前方男人的移动,并不像是毫无目的的前进,不曾停滞犹豫的脚步,



有着明确的目标。



而跟在后头的两人,则是在没有引起对方注意下,顺利地跟着,大约就在五分钟的脚程后,领头的男人来到了一间普通透天住宅前的骑楼下,



从口袋取出了钥匙,开门进入。



游君翔狐疑了一下,在唐先生所给的资料里,并没有任何相关这间房屋持有人的线索,贸然进入似乎有些危险。



但在那萦绕不去的不安驱使下,游君翔仍决定要跟进,当然,方岚倩也一定会不顾反对、坚持跟入就是了。



“里面可是有个杀人逃狱的死囚耶,你都不怕吗?”



“为什么要怕?我们有两个人啊。”



好吧,不管了,要怎样都随便你了--看着方岚倩认真露出的疑惑眼神,只能这样子想的游君翔轻叹了一口气后,小心地试拉了那四拉式的玻璃门,意外的是那正门竟没有锁,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两人才得以顺利潜入。



一进门便是客厅,茶桌、沙发椅组,还有木质的电视柜。听见小小的上楼脚步声,貌似是胡骏意吧?宽敞的房子里相当宁静,没有其他人的声息,不过游君翔却隐约闻见了什么异味。



以手势指示了方岚倩放轻脚步,游君翔快速简单地先从一楼开始搜查起,从一楼的书房、置物间,一直到了一楼底端厨房和餐厅合并的隔间时,



游君翔终于明白,那股异味的来源是什么。



斜长的地板上被一清而空,而一样有相当体积的物体,占据了那些空位。



曾经是“人”的物体--尸体。



那是一名年约三十来岁的妇女,不着一丝衣物的赤裸身躯静静直躺,



数条由血线分剖开的缝隙内,清楚可见肌肉结构以及已泛暗红的内脏,而那像是要吐诉什么,却无法言语的默然脸庞上,两只眼珠诡异地瞪大着。



虽然房间内有着用来防腐的福马林气味,却也掩不了那股血腥味,两种混在一起的恶心气息,正是刚才游君翔闻见的诡异味道来源。



而一旁人高的冰箱,暗红的不详水渍从下缘隙缝蔓延至地板,就像是一抹为惨景增添一笔的血墨之彩。



一股欲呕的冲动自腹部沿着喉咙涌上,游君翔连忙用左手捂住口鼻,



差一点就吐了出来;他横起右臂,将正从后面跟上的方岚倩拦住,用身体将少女视线挡住,不欲其目睹这出惨剧。



“不要看!”



但虽然只是匆匆一瞄,但方岚倩却也已经瞥见了游君翔身后之物。



“你、你后面的那个、那个是……”



方岚倩本来那股微带高昂的兴奋已然不见,取代的是皱起秀眉的难看脸色,她毕竟也不是蠢蛋,很清楚那景色代表的意义。



日出早已许久,但稍嫌闷热的屋子里,却开始飘逸起一阵阴冷的寒意,渗入两人的体内、心中。



“唉呀,有客人是吗?可惜主人不在,就由我代为接待好了。”



游君翔和方岚倩往声音来源一看,那缓慢地从二楼阶梯踱步而下的人,不正是他们的目标,胡骏意吗?



两人下意识地后退,拉远了距离,胡骏意则是下了楼梯之后,往厨房的方向望了一眼,说道:“如何?有什么感想吗?”



那种口气,就像是在介绍着自己的收藏品一样。



“不过也正巧,我才想说肉质都开始硬了,也该是找新的时候,你们就出现了,这应该也可称之为命运吧?”



然后,阴冷之兽露出了属于它那闪耀着银刃之辉的“爪牙”。



开始狩猎。






洁白宽敞的房间里,有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戴着口罩,默然地进行日常的工作;寒冷苍白的环境下,存在着另一种超脱世俗的死寂。



白衣男人眼前腰身高的躺床上,一名三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不着一丝衣物地躺在其上。



手中的器具快速地移动着,解剖开肌肉纤维,露出了内脏。白衣男子没有多想,任由身体几近本能地行动着,毕竟这是他这数十年来,习以为常的工作内容,根本没有什么好困扰犹豫的。



世上有太多事情,当进行的次数达到一定的程度时,都将成为像是呼吸一样的本能行为。



物换星移,白衣男人眼前的尸体也不断地变换着。



这么漫长的职业生涯里,从来就没有重复的人第二次来到--这也是当然的--许许多多的陌生脸孔,偶而也会看到熟识的面容、遗体。



或伤痕、或残缺,甚至连尸身都不一定完整,但这些都不重要。他所需要做的事,便是从无法言语的尸身上找出他们的言语,并研判出他们的身份及死因而已。



没有差别,来到这里的人是都没有差别的。不管你生前有多么伟大卑贱、富贵贫穷……在这里,在他的面前,都将成为没有意义的东西。



对男人而言,统统都一视同仁。



对于这样的工作内容,日渐麻痹的他,不管生前死后,和性别外貌都没有关系,如今在这里的人,不过都只是生前有着“人类外型”的肉块而已。



只是在重复着这样的生活的男人,有一天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个疑问。



--如果活人和死者的差异,不过只是在于脑部的运作与否,那么,两者之间的分界究竟在哪里呢?



最初只是个小小的种子,但却随着时间之流的滋润,慢慢育养茁壮,



终于在不自觉间,演变成了驱使本能的动力……



“嗯?”



白衣男子注意到了胸前静静躺着的男人,睁大的眼眶中,目眦欲裂的血丝眼珠,咕噜咕噜地滑动着,像是努力想要传达着什么讯息。



默然回看着,却没有予以理会,白衣男人只是依旧移动手中的手术刀,划裂拖引出新的血线,白色手套从中探入体内,再次掏出另一样脏器,



平静直躺的男人眼角,终于流下恐惧与绝望的泪水。



白冷的停尸间,冰寒的手术台上,冰寒的手术台下--



仅有“一人”的继续。






胡骏意手中握着的,是解剖人体用的手术刀,不知他是何时何地弄来的,想必那正是制造出厨房里躺卧尸体的凶器吧。



“解剖法医……胡骏意。”



从游君翔的口中,念出了一个昔日曾在报纸上沸腾一时的名号。



“喔,媒体好像是这么称呼过我没错。”



胡骏意默然地承认。的确,太过出名的他,正是青年之所以这么在意他的原因。



数年前,身为一介资深法医的他,突然像是发疯似地,开始不分对像滥下杀手,将人麻醉之后,硬生生解剖。



最让人们胆颤心惊的是,根据警方之后的调查结果显示,以麻醉的方式及药剂量研判,受害者在被解剖当时,不但还活着,恐怕连意识还是清醒的。



这样的事情,在接连出现八名的受害者之后,才终于被警方发现,并将其逮捕,但胡骏意这番作为,已然在人们的心目中留下了极大的震撼。



“方岚倩,你快走。”心中有着不祥的预感,游君翔驱赶着同伴离去。



“我才不要!”也不知是不是连害怕都不晓得,方岚倩固执地反对。



“笨蛋,别闹了,你不知道那家伙很危险吗?”



“那你干嘛又想留下来?如果你一个人就能干掉他,那我留下来就没差了;如果你一个人会被他干掉,那我就更不该走了!”



“笨蛋,话不是这样说--”



扭头朝方岚倩方向开口的游君翔,突然抽身向后一跳,同一时间,一道细锐的银光从他颈边削过,留下一条淡淡的血痕。



那是来自胡骏意手术刀的一闪,仅是一个分心,差点就让游君翔就此含恨。



“会动的目标果然比较麻烦啊。”话虽如此,胡骏意却只是淡然不以为意地说。



通常他在下手前,会事先将目标以外科用的乙醚和specialK等麻醉药品,夺去其反抗意识,以免干扰了他解剖时的动作,但在对方有所戒备时,




却是办不到的事。



“啧,方岚倩,你如果真不走就退到一旁去,这家伙很危险。”



这次再不敢转移视线了,朝着一旁挥挥手,游君翔将少女赶到一旁去。反正她说得也没错,不管怎样,这么危险的人绝不能放任他不管,就在这里,一定要制服他!



虽然对方的手中拥有凶器,但毕竟也只是短短的手术刀,只要当心点别被刺中要害,倒也无妨;更何况,游君翔拥有看见“轨迹”的能力,只要别再像刚才一样分心,眼前这位纤弱的中年男子,不是他对手。



但是这么想的青年,却在短短几秒后再次陷入危机。



胡骏意若无其事地往游君翔走去,那毫无防备的从容举止,让后者愣了一下;而就这一下间,男子垂放在腰旁,握着凶刃的手,电般划出。



虽然已经有所戒备,但这朝着方才同样位置斩去的一击,仍叫游君翔差点措手不及,仅是举起左臂,勉强格住了对方的手腕,刀刃险险停在肌肤上。



而连气都不及吐出,胡骏意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然握住了另一把手术刀,这次看出了他所图的游君翔,正举手握拳要将其击落,但男人手刃所带出的轨迹,却变幻出不应有的诡异角度,绕过游君翔的阻隔,依旧是往他的喉咙划去。




“咕!”大惊失色的游君翔,向后侧身一跳,欲拉开距离。



但胡骏意却是尾随而上,两手接连交纵绘成的死亡之线,不容青年有所喘息,将他逼得手忙脚乱,身形顿失。



“你在搞什么鬼啊,游君翔!你的轨迹看到哪去啦!”远踞一旁观战,再也看不下去的方岚倩大吼。



正因为清楚游君翔拥有的特殊能力,所以更对他此时的狼狈大感不解。



方岚倩说的没错,游君翔的确看得到“轨迹”,那是只要对方脑中意念有所思绪,而准备进行动作,就不会例外产生预备的“轨迹”。



然而,重点在于那产生“轨迹”,到真实动作的间距有多长。



胡骏意的动作并没有经过思索和犹豫,一当他产生轨迹时,几乎就已经是本身动作的时候了;他那每一个瞄准人体要害,而进行准确无比的攻击,只能说那是胡骏意这个人本身单纯的一种本能、一种反应、一种习惯。



但若只是这样,游君翔倒也不至于陷入这种危机,毕竟对方的攻击虽然凶狠,速度本身还是和他有相当的差距,只是最让青年头痛的,是他的一连串行为,都没有准备动作。



所谓的准备动作,是指人体为了达到一项动作,所应有的辅助步骤。



举例来说,就像是棒球选手为了投出速球,便需要以提脚举臂的方式蓄力;省略那些预备动作,在武术上是一种被称为“无拍子”的高等技巧,



但胡骏意的情形却不只是如此而已。



他不但预备动作少,就连动态的变换都让游君翔难以理解,明明才刚闪避开的刀刃,却能在一瞬间改变了方向,毫无减速地再次反向朝他劈裂而去,根本无视惯性存在,完全违反了人体力学的法则。



胡骏意直接而俐落的攻击,难以预测判断的动作,加上那诡谲的刀刃变换轨迹,这一切正是构成游君翔大吃苦头的原因。



但就算如此,游君翔也不可能就这样坐以待毙,虽然表面上是他被一路压着退避,但其实那只是他刻意而有所目标的退避。



但见他往后一个轻跃,在落地的同时,脚尖已勾住一旁的椅脚,朝着胡骏意的正脸猛然踢去,人亦藉由一蹬之力,趁着对方视线被挡住的一瞬,欲一口气分出胜负。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却又再次发生了。



朝着胡骏意踢出的木椅,在半空中硬生生地被“停”住了。



并非被挡住,连任何接触都没有的物体,就这样停滞在男人眼前,只见他轻轻将其往前一推,反撞止势不住的游君翔。



“匡啷”重响中,一股巨力将青年夹带爆碎的木屑,往后弹摔在地板上。



一声闷哼却不及站起,胡骏意的兽牙已然朝着游君翔的喉咙划去。



游君翔一个撑地翻身闪开,总算躲过这夺命一击,只在左胳臂留下浅浅擦痕。但突然,青年刚才被看似平凡的手术刀擦伤的位置,却突然爆裂伤口,迸出血雾。



“怎么会!”



青年一凛,但那一瞬错愣的分神,却换来了致死的杀机。



剧痛短暂地分散了他的集中力,但这个短暂的时间对胡骏意而言,却是足以划裂青年的两秒,银芒在空中走出圆弧的轨迹朝咽喉而去。



“去死啦混蛋!”方岚倩眼见不妙,随手抓过一旁大门鞋柜的花瓶,



朝着胡骏意砸了出去。



只是这次的突袭也仍是不例外地,男人不过往其一看,便同方才一样凝滞在半空中后,无力地下碎散。



但总算少女的举动,为游君翔夺回了重振心神的暇余,趁隙拉远了距离。



“呼、呼呼……”游君翔大口地喘息着,一片殷红自左手伤口处晕开,染红了左手臂。



刚才虽然惊险,却也不是毫无所得,至少他心中的那团迷雾已转消散。



“你刚才做的,难道是……将物体停住,不、不只是停住,是速度?”



“喔,才短短没多久,你就察觉到了啊。是的,刚才那就是我的‘凝冻’。”



并没有否认,胡骏意反而在猎物面前,溢出了令人心寒的语音。



--凝冻,那正是他的能力。



具有将物体的速度在一瞬间完全降至为零,并且将该物所蕴藏的所有动能,皆转变为纯粹的能量,并在需要时,藉由接触这种现象,将能量一口气转嫁至他者身上。刚才撕裂青年左臂的轻触,也是因为蓄集了刀刃高速挥动的动能,才有这种威力。



正是因为这种能力,所以不管是刚才朝他飞去的椅子和花瓶,或甚至是更早以前逃狱时的疾驰车辆,和行刑时的子弹,只要是靠近胡骏意的物体,都对他没有用;甚至连枪决前所注射的麻醉剂,也被他在血管中“凝冻”住,并没随着血液流通全身。



“不对,不只是这样而已,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刚才他的动作……”



游君翔继续推估。



恐怕不只是物体而已,从他刚才的行为看来,恐怕也能作用在人体身上--但从他不对自己使用看来,看来对人的限定是局限在自身而已--



所以他正是藉由消除了人体的惯性,才能有着这么多难以预测的奇怪动作。



虽然交手没多久后,就隐约有这种感觉,但果然那个男人也是所谓的“干涉者”吗?



“你,为什么要像这样阻挡在我面前呢?”胡骏意突然开口了。



对他这问题,游君翔感到犹疑,那个男人并不像是这种多嘴的人才是。



“我看得出来,你之所以阻止我,并不是为了想要成为打倒恶人的英雄,也不是那种不怕死的正义使者,还是什么的,那么又是为了什么,才驱使你的行动呢?”



即便对方是杀人凶手,游君翔的态度并没有因而改变,就像是面对老师提出的问题,经过思索后,予以回道:“……虽然我也不清楚,但如果真要说的话,那就是如果不在这里阻止你,一定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死去,



会有更多的人因此而伤心哭泣吧?”



这个不带有任何利益因素的答案,天真的让人几近怀疑是伪善,但从有着像游君翔那般眼神的人口中说出,却显得是如此的单纯,如此的难以耻笑。



“原来如此,只是不想让别人受伤吗?”



那个是笑容吗?



此时的游君翔确实在对方那张憔悴的枯瘦脸庞上,看到了见面以来他第一个浅浅的微笑。



--并不带着嘲讽,也不带着轻视,只是一种单纯有所领会、自然平淡的笑。



那个男人,也会有着这样的表情吗?这么想着的游君翔,却在朝胡骏意脸上看去的四目交接一瞬,突然身体一寒,在那对冷漠的眼珠中,他察觉到了对方似乎想要做什么。



两把藉由“凝冻”蓄积后的银之刀,一把刚才解放使用过了,而另外一把……男人的手指抚摸着手术刀光滑的表面,然后右手举起。



也在这个时候,游君翔看见了来自胡骏意的“轨迹”。



并不带着杀意,只是很单纯地,像是玩着飞镖游戏般,将手中的手术刀掷出。



那虚影所描绘出的轨道,却是直接、且无比准确地,朝着方岚倩下一步动作的心脏处,贯穿交会。



那个--混蛋!



“方岚倩,快闪开!”



和声音同步,不、在开口前,游君翔的身体已然冲出。然而,方岚倩却只是因为他的大吼,而身体一顿,转头朝他看去。



就这一顿,决定了结局。



来不及了,两秒、还是一秒?无法阻止的刀刃,已然从胡骏意的手中飞掷而出,顺着绝对不会偏离的轨迹,射向另一侧的方岚倩胸口。



脑海中一瞬间浮现了少女血溅当场的画面,游君翔被剧烈的恐慌袭击,万千思绪,在一瞬间飞逝而过。



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他该怎么做?



现在这个时候,应该要怎么做才对?



但其实,挽救眼前悲剧的抉择,以及所需付出的牺牲,这两者所凝聚成的犹豫,并没有在游君翔心中停留太久。



因为面对此刻困境所应采取的行动,根本不需要犹豫思索。



--早在八年前,他就已经看到了“答案”。



曾经有一个男人,以一己生命为代价,拯救了一个孩子。



他的身影,深深刻印在当时小小少年的眼中、记忆、以及灵魂里。



来自他牺牲的生命,那并不只是信念的继承而已,而是转化成了点点滴滴的意志,流动在他的血脉里。



所以,根本就没有考虑的必要。



因为如果是他,一定也会这样做吧?



那就够了--



那并不只是为了推开她而已,而是以掩护为目的,游君翔奔驰的身体向前飞扑出,夹带着那股冲势,一口气将尚未来得及反应的方岚倩整个扑倒,两人在地面翻滚成一团。



“咕呜,好痛。”呻吟着扭动着脖子,刚才那一下,差点让她怀疑是不是摔断脖子了。



方岚倩好不容易才从天翻地覆中找回视觉,而眼前是单手撑地,覆盖了她整个视线的游君翔。



“你没事吧?”游君翔这么问道。



接着,他的胸口喷出了艳红的血雾。



被游君翔的血喷溅至脸上和前襟的方岚倩,一阵混乱间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只是藉由那火热的液体,确定了事情的真伪。



“游……君翔?”



刚才飞掷的刀刃虽然没有命中少女,却刺入了青年的后背,解放了所有积蓄动能,威力堪比拟一发狙击枪的冲击,当场贯穿了游君翔的胸口。



红色的血之势力快速扩充,占据了上衣,一声轻咳,浓稠的血液自游君翔嘴角溢出,虽然他努力支持着要站起,却终究身体一软,瘫卧在方岚倩身上。



“游君翔……游君翔!”



一个起身,方岚倩将游君翔翻躺在地,无视自己被血渍染污的上身,



她只是努力扶起着游君翔,拚命叫唤着他。



方岚倩双手压住他胸前的伤口,却只是于事无补,血液依旧从指缝中泉涌而出。



“真可惜啊,本来应该可以漂亮地贯穿她的心脏的。”胡骏意注意着眼前的青年,像是有些遗憾地说了。“不过--是致命伤啊。”




那就像是宣告结束的死之判决。



残酷,但却无法反抗。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2-7 11:53 编辑 ]


之八 牢笼的另一端


“什么混帐东西鬼鬼祟祟的,还不给我出来!”对着刚才声响的方向,张岳吼道。



理所当然的没有回应,男人暗啐一声,不耐烦地正要走出,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而伸手,一掌按住了一旁萧若叶的脑勺。



“我不管你是谁,如果在我数三秒后还不出来,这女人的脑袋就没了……”



如果来人真是警方的话,要嘛早就出言威吓或开枪了,但就算不是,



无论是其他路人或什么的也好,不早点逃走而选择隐蔽着不出,八成是想要帮她手上的女人,那与其被动的搜寻,还不如以她性命为胁,主动逼来者现身。



“一,二--”



张岳刻意拉长抬高的声音,并不是给躲藏者考虑的宽容时间,而是心理压力。



萧若羽正陷入挣扎。



刚才情急之下忍不住出了声,却暴露自己行踪,如果乖乖现身的话,



不但对拯救姐姐于事无补,更会造成自己和她双方面的困境。



所以合理的决定应该是赶紧离开,并以手机打电话求援,以她现在离楼梯的位置,肯定办得到的。



但是这样一来,姐姐肯定没救了。



以刚才那男人的性情举止看来,别说等警方来了,自己若等等不现身,他恐怕真的马上就会对姐姐下毒手,况且以刚才情形,就算警察来也不一定有用。



--只是,如果选择逃走,至少自己能活下来。



“……三!还不出来吗?那好吧,就只好跟你道别了!”



手臂一出力,张岳的掌握将萧若叶整个人硬生生举了起来。



就在这时--



“住手,我出来就是。”



萧若羽一个咬牙,毅然站了出来。



能活下去又怎样,也不过是一辈子继续那种错误的生活而已,但她再也不想这样了,即便是软弱的萧若羽,也一定有能做到的事,一定的!



在场三人中第一个出声,也对这情况最惊讶的,是萧若叶。



“若羽,你怎么在这里!”



话一出口,她马上发现不对,但已经来不及收口。



张岳带着玩笑意味的眼神,回头看了她一眼,轻拍了一下自己头顶,



说:“原来如此,刚刚还想说好像在哪看过你,原来是可爱的妹妹啊!是来救亲爱的姐姐的?哇喔,我真是感动到要哭啰!”



张岳作势地用拳头在眼角擦了一下,意示流泪。



“哼哼,你亲自来这里还真省了我不少麻烦。”男人缓缓走到了萧若羽面前:“我还在想要怎样让你姐姐听话呢,但是有你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萧若羽不吭声地默默站着,但双腿却早已不争气地颤抖起来。



对她而言,光是这样和男人对峙着,就已经几乎用尽所有的勇气了。



但是,害怕就害怕吧,没有关系的。



因为萧若羽这个人,本来就没有勇敢到可以无视眼前的危险--



“唉呀呀呀呀,这么恐怖啊,别怕别怕,我会温柔一点的喔,哈哈哈哈!”



男人轻蔑地靠近,伸手拂向女孩双眼微红的脸。



(没错,就是这样,尽管轻视我吧。)



脚底发寒,大腿轻颤,身体也在发着抖,就连眼泪也都怕到几乎要流下,但少女放在腰后的手却依然紧握。



就算现在发抖也没关系,如果这样能够让眼前的男人松懈轻视的话,



那就继续害怕下去吧,因为她清楚,那男人正是这种会以他人畏惧为傲的人。



但是、但是至少……至少这个身体还能照她的意识行动的话,这就够了。



“喂,你妹妹还真是无趣啊,都不说话的……”



张岳回头又对萧若叶讥嘲道。



但就在这同时,少女突然有所行动了。



--没有必要害怕恐惧,因为恐惧并不丢脸;但是如果这个身体内,



还有这么一点勇气的话,那么拜托……现在就请借给我吧!



把握了张岳因为大意而松懈的瞬间,萧若羽抽出了藏在手心的那样东西,举至男人眼前用力一按,白雾般的喷露窜进了他的眼中,强烈的刺激性药物痛得张岳放声大嚎,暂时失去了视力。



“那个是!”



萧若叶认出了妹妹手中的东西--那是很久以前,自己曾给过她的防狼喷雾器。



无视愤怒狂吼、四处胡乱挥动手臂的张岳,萧若羽跑到了姐姐身边,



钥匙与手并用,努力撕开了绑黏住姐姐四肢行动的胶带后,硬是拉起了因血液不循环,手脚尚酸麻、行动不顺的萧若叶,往楼下而去。



“笨蛋!谁叫你来这里的!”一面跑着,尚未感受逃离的喜悦,萧若叶却先忍不住地痛责了起来。



“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像你这样……像你这样冒险来这里,谁会高兴了啊!明明就这么胆小……为什么,明明该保护你的,是我这个姐姐啊!”




口头上的斥责逐渐转弱,萧若叶腰旁的拳头却暗暗紧握。她并不是真的要责怪妹妹,只不过是……她只不过是想……



默默听着萧若叶的话,扶着她肩膀的萧若羽,缓缓开了口。



“是啊,我清楚自己很胆小,也很笨拙,但我还是想来,因为……”



萧若羽顿了一会,用着微小、却率直坚定的声音说了:“--就因为是姐姐啊!”



萧若叶的肩膀悄悄轻颤。



偷瞥了一眼萧若羽的侧脸,才几天不见,她竟然差点认不出妹妹来了。



“傻瓜,明明是妹妹,就该像个妹妹就好……”萧若叶的声音哽咽了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亦无须再说。



就算只有一瞬间,但在此时,她们的想法总算是传达给彼此了--



两人继续跑着,但突然前方头顶一阵崩塌巨响,大量的水泥块和尘埃从上垮落,气流夹带灰黄的尘雾向姐妹两人冲去。



过一会,尘埃渐消后,从天顶的破洞中,两目满布着赤红血丝的张岳探头而下,满是戾气的凶暴脸庞笑容尽失。



“在这里啊。”



然后,跳下。



顶多三公尺半的高度,对现今这只狂暴之兽根本不是问题,打崩了楼层间的阻碍,张岳再次阻隔在两人面前。



“在我的‘颤栗’之前,可没这么容易就能逃走。”男人冷笑道。



--干涉.颤栗,那是一种藉由振动来破坏物质分子结合的可怕能力。



物质都有其本身的固有共振频率,当外力的频率与振动体的固有频率接近或相等时,物体的振幅便会急剧增大,物质结合就会变成十分脆弱。



类似的原理现实上也发生过许多次,例如一九O六年曾有一队俄国士兵,通过在圣彼得堡附近的丰坦卡大桥时,就因为齐步行走的频率,凑巧和大桥的震动频率相同,引起共振,导致大桥解体。



而张岳正是藉由掌心,发出和物体同调的振动,来实现粉碎一切存在的可能。



两人不及多想,马上转头就跑,但背后那血红着眼的男子,却几个箭步就从后追上,探手往她们背部抓去。



感受到来自后方的压力,萧若羽回头一看,脑中闪过了对方那特异之手的诡谲,连忙一掌推开萧若叶,张岳整个人就这样止势不住地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



衣屑飘落。



刚才萧若羽的左边衣袖被轻轻擦到,衣料就像被盐酸腐蚀过地消灭掉了,露出了大半白皙的胳臂和肌肤。



“哼哈,运气不错啊。”张岳回头冷笑。



刚才他是认真的,至少是抱着杀意出手,想到刚才要不是及时推开了姐姐,那下场……萧若羽暗暗打了个冷颤。



刚才的突袭将两人分隔成两边,中间的张岳切开两侧,很不幸的是,



萧若羽所站的方位,是位居没有去路的一侧。



“姐姐你先走吧,应该还有另一边的楼梯可走的。”



刚才的那阵崩塌,也一并破坏了原本通往下层的楼梯。



“说什么?要走一起走!”当然,萧若叶不可能同意。



“别说了!姐姐应该很清楚,这样下去我们根本逃不掉,但如果是你一个人的话,还有可能,如果真的想要救我的话,就赶快去找人吧!”



“哼,一个都别想走!”



张岳正待要先处理眼前的萧若羽,但背后萧若叶又已抓过一旁清扫用的扫把,对着张岳的后脑打去,叫他不得不回头挥臂打断,连同萧若叶一同扫倒一旁。



而趁这机会,萧若羽也再次抽出喷雾器,朝张岳眼前一按。



不过同样的错误,他哪可能重复犯上?这次早有防范的张岳,一把抓过了少女手中的防狼喷雾器,奋力一握。霎时,掌中器具化为碎片和液体溅碎。



“抵抗是没有用的,不过让我多点乐趣倒也无妨,哈!”手掌散发着飘散的白烟细屑,张岳朝着萧若羽走去。



被他魁梧的身躯和神态所压迫着,少女暗暗咬紧着牙,却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个男人,实在不是她所能应付的对象。



在萧若羽被逼到尽头时,张岳背后的萧若叶从后扑上,用手臂环绕钳制住对方的脖颈,大喊道:“若羽,快趁现在,赶快逃……”



少女的话没有说完。



在下一个瞬间,张岳已经将双手往后一伸,揪住萧若叶,并将她往墙角甩了过去。



萧若叶碰地撞在水泥墙上后,弹摔回地,颓倒不起,她失去了动静,



似乎是晕死了过去。



“糟糕,一个不小心,太用力了。”张岳微微咋舌。



“可恶!”萧若羽看着姐姐倒卧一旁的模样,一声清叱,捉起刚才被张岳打断的半截木棍,以着尖锐的一端,朝着男人突刺而去。



但是萧若羽哪里有办法对抗张岳呢?



张岳冷笑回身,仅是一个交手,武器就被他探手握住,化为粉碎,同时一掌紧握住萧若羽的脖颈,压在墙上。



“发抖吧,求饶吧,这样我还可以考虑放你一马喔。”将脸庞贴近少女颜前,张岳嘻笑。



但是萧若羽很清楚,那只是他的玩弄而已。死亡,已是不可避免的结局,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对此伫足。



而且,她已经做出决定了。



绝不再只是依赖他人了。想要超越往日的自己,就只能靠自己踏出那一步。



不再为无谓的事情而苦恼,也不再因无意义的猜忌而沮丧。



“如果我当初没有叫若羽出门就好了。”



妈妈的意思,其实指的或许是希望自己当初该亲自出门吧?



“你这次考试不是退步到班上二十一名去了吗?”



就算没有察觉,但姐姐的暗中注意和关心,也一直都在不是吗?



不只这些,爸爸、同学、以及许许多多邂逅的人们,也一定都有着对她的关切。所以不用再否定自己了,也不用再勉强自己了。



只要做自己该做的事、想做的事,那就够了。



没错--



方才的她没有选择逃避,真是太好了。



现在的她仍能面对恐惧,真是太好了。



就算仍有办不到的事,但她已经努力过了……这就够了!



在这最后的最后,面对死亡的到来,少女却反常地从心中涌起一股对张岳、对自己、以及对所有一切反抗的炙热心念。



无谓的顺从没有意义,对于该拒绝的事,就该拒绝--



“谁会跟你求饶啊!姐姐说得没错,像你这种只会恃强凌弱的人,才是真正的胆小鬼!”萧若羽朝着男人大吼。



--绝不对他屈服。



那个连自己的恐惧和懦弱都不敢面对的他,就好像以前的她一样,如果对他认输了,那不啻也是再次屈服于往日那个怯弱的自己。



所以不能认输,绝对不向“恐惧”认输!



“什、什么,你说什么!”张岳额上的青筋爆了出来:“好,很好!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野兽咆哮,掌心开始振动。



萧若羽缓缓闭上了眼睛。她明白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但是此时的心中,却存在着高昂的意志……这次,她已经好好努力过了,她也已经没有再逃避了。



就算那是无法反抗的现实,她也绝不顺从,那是她真心面对自己的决定。所以,来吧……



于是,“战栗”的灭绝振动开始--



怦怦--而就在这一瞬,心的鼓动。



碰!一声巨响,张岳突然被某种巨力弹出,魁梧的巨大身躯在空中飞退了数公尺之遥,复再重重摔落。



“咕呜啊……刚刚、到底是?”



张岳左右甩晃着头站了起来,紧蹙着眉头,搞不清状况地看着前方--



在那里,“她”存在着。




“啊呀,好像是第一次吧--像这样主动出来。”



像是吐诉着冷淡叹息般的少女,却有着凛冽之极的寒意双瞳。



--霜的口气,霜的眼神。



在致命的关键一刻,潜藏在萧若羽体内深处的另一个人格,终于再次出现了!



就算萧若羽打定主意要靠自己之力对抗,但在真正面临危机之时,兼用着同样身躯的霜终究按捺不住,主动夺取了行动的能力,以着她所独有的干涉“斥绝我域”,一口气将侵入她眼前领域的敌人,奋力驱逐而出。



“真不知道该称赞你勇敢呢?还是该说你愚蠢?明明知道自己的界限,还敢做出这样无谋的逾越举动,不过罢了……”




喃喃自语地站起了身,那遗世孤立的少女,视线转外投出。



“--反正我刚好看那个男人不爽,剩下就交给我吧。”



挣扎地爬起的张岳,看着前方的少女,完全弄不懂刚才自己是怎么被打飞的;不过这个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真的彻底生气了。



刚才不过是巧合而已,这一次,一定要宰了她!



直线地朝霜冲去,张岳一掌抓向少女的脑袋,但突握而去的五指,却在距离对方的一公尺远之遥,就被某种无形的墙壁挡开,寸进不得。



“怎么回事?”



不信邪地左右两手交错挥打,但那却完全只是无意义的行为。



“太明显了不是吗?你那个能力,如果接触不到就没有办法使用了吧。”霜鄙视地说道。



没错,张岳的“颤栗”必须藉由掌心接触物体,感应同调频率后,才有办法粉碎对象,但如今在霜的“斥绝我域”之前,根本连要靠近她都是做不到的事。



凛冽的双眼一瞪,霜往前踏出,完全开张的力场,将张岳往后推得踉跄数步,同时少女身影追击而去,一记凌厉的上段扫腿踢出,失去平衡的张岳急忙仰身后倒,虽然难看,总算也勉强避开这一脚……不对,他并没有真正躲开。



张岳突感舌尖一阵咸味,探手一摸,指尖居然满是鲜血。



原来刚才霜的那记扫腿,虽然只是擦过张岳的鼻梁,却已踢得他鼻血直流。



“也不过就这样嘛,呿!”看着眼前男人狼狈的模样,霜充满不屑的口气冷道。



“……搞什么,我居然……被那种小鬼头看不起吗?”



身体一颤,但那颤抖,却是来自于对手的轻蔑,以及对自己的无比愤怒。



野兽咧起了咆哮之牙,双臂直直前举,掌心开张,指朝向霜。



“就算两手也一样,碰不到就是碰不--”



但这次不一样,突然产生的某种巨大冲击,晃动剧震的大气,朝霜奔驰而去。



虽然已经张开了“斥绝我域”,少女小小的身躯仍是被那股大气往后弹飞,在地面滑滚而出,直至撞至墙壁才停止。



那是共振。




就像是音叉共鸣的原理一样,张岳两掌掌心以着同样的超高频振动,



连带引起前方整个大气团的共振,大范围的包笼振动,即使是霜的干涉,



也没有办法完全挡下来。



之前房屋中的警察攻坚,也是被这一招所击垮的,要不是有“斥绝我域”抵销了部分的威力,恐怕此时胜负已分了吧?



霜满身尘埃、衣衫破损地站起了身,看见她那惨烈之貌,让张岳的心情再次亢奋起来。



“啊啊!啊啊!就是这样才对嘛,别妄想随意反抗啊!”



张岳再次举起双手对准少女。



“哼!”霜寒目一闪,屈踞的身躯往前弹冲而出,由压低的身势连结而出的对空扫腿,往张岳的太阳穴刺去。



这一击逼得他不得不匆促收回左臂防御。这一下的冲击,踢得男人手臂也感酸麻,不过他却也顺势反转手腕,紧握住霜的脚踝。



“呵,这只危险的脚,我就--咕!”



话还没说完,一股强烈的冲击贯脑而入,张岳的视觉一阵摇晃,身体竟然无法自由控制,差一点就要倒下了。



刚才那一瞬间,霜所采取的对策并不是尝试抽回腿,反而是将身体往后仰倒,右臂掌心朝地面一撑,化为了体重的支点,左足脚尖穿弓般地由下而上,往张岳下巴踢去。



这毫无防备的一击力道,扎扎实实地贯穿头颅,直达脑部。



她此举并不是冒险,而是推测刚才对方抓住自己脚踝的位置,是黑袜部分,而“颤栗”是藉由接触同调频率,以破坏物体,就算刚才发动,也只会先粉碎黑袜部分而已。



就是抓准了对方松懈的一瞬,霜大胆地予以张岳痛击。



“咕呜呜,他妈的--”



可惜最终仍没有一举击倒对方,张岳虽然感到头昏脑胀、恶心欲呕,



那满腔的怒火,却驱使他的身体,进行暴怒的反击。



宛如大炮一样的振动弹,接二连三的胡乱轰出,张岳也不管是否命中,只是疯狂地朝着模糊的眼界中少女身影所在炸去。轰炸的空气团尾追着霜的身影,震动着这密闭楼层的空气,交错而起的声波,震耳欲聋。



岩块崩弹,沙土飞溅。



在张岳一连串不止息的轰炸之后,一道娇小的身影从烟尘中窜出,一个翻滚后落在墙柱旁。



“嘿,终于出来了吗?不过也该结束了。”



在刚才那段时间内,张岳已经稍微恢复了正常意识,看着胸口起伏、大力喘息的少女,她已经不可能再继续躲下去了吧--她也只是个女人而已,体力毕竟比不上男人啊,哈哈!



“你说得没错,是该结束了--这场闹剧。”



霜站直了身,将掌心贴在一旁的水泥柱上,除此之外,她的身旁倒着萧若叶。



趁着刚才那阵混乱烟尘,不知何时,霜已经将昏迷于另一处的萧若叶拖到了此处,而之所以特地这么做的原因是--



“刚才你以为我只是胡乱逃窜吗?你大概没有发现这楼层的结构,已经被你破坏得摇摇欲毁了吧?如果再把这支柱摧毁,那会发生什么事呢?”



男人慌乱地环首四顾,终于发现事情的危险。



“笨、笨蛋,快住手啊!”张岳惊骇莫名,朝少女所在冲去。



脸上绽放了傲寒的微笑,名为霜的少女开口回覆。



“--我拒绝。”



少女的干涉.斥绝我域由零距离全力施放,一举击碎了水泥支柱,炸裂碎散的岩片将奔突而来的张岳打退。



霎时,摇摇欲地的上层天顶大幅崩塌,数不尽的水泥岩块雨般砸落。



虽然张岳以“战栗”努力消灭落石,却终究无法完全阻断,两人身影一同被尘烟淹没了。



数十秒后,轰隆的重响渐息,弥漫的尘埃也逐渐消散。



霜依然屹立。



往上开展的领域遮断了所有的来袭落岩,少女丝毫未伤、不发一语地看着被埋在岩块下的张岳,然后默默转身离开。


就像来时一样,“她”离去的姿态也依旧孤傲。



霜回去了,萧若羽依然还在。小小的身体和发丝沾满了尘埃,衣衫也损破多处,底下露出的白皙肌肤也因擦伤而显红肿,不过那脸庞上却是至今许久不曾见过的平静神情。



平静的神情,来自安详不受拘束的心。



--打从开始,就没有任何东西在束缚着萧若羽。



之所以滞足不进,之所以犹豫不决,不过都是她那束缚着自己的想法而已。



曾经以为,自己被坚不可破的牢笼所囚禁着,但其实她根本就不在牢笼之中。



萧若羽只不过是身处于外侧……却一直朝着空无一物的牢笼里,探手攫求着没有意义的东西。



拘束的牢笼从未存在。



既没有门,也不需要锁,更遑论钥匙的必要。



只要转个头,另一端便是空旷无垠的天空--属于萧若羽的,辽阔天空。




之九 第二“世界”


游君翔的眼界开始模糊了。



虽然没有命中心脏,但大量的出血带走了他的体温,就连努力想要维持的意识,都开始涣散。



而在此时仍支撑着游君翔的,是方岚倩的身影。



也不管自己的身体是否会被血染污,方岚倩只是持续地呼唤着他,只可惜,她的声音,已经无法传达进他的耳朵了。



模糊的目光中,少女着急恐慌的神情上,闪着几点水芒,滴落在他的脸庞上,那是眼泪吗?



“笨蛋……是我看错了吗……你……在哭……”



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方岚倩,居然在哭?



不知怎么,在这个时候,游君翔居然有种想要笑的冲动。



只是,却也有着更多遗憾。



因为胡骏意还站在那里,而他却已经倒下了。



已经快要没有知觉了,不管是痛楚,还是其他感受,总之都无所谓了,



就这样结束,也可以了吧……不过不知为何,唯有那放不下的遗憾,仍是那么深刻。



八年前的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吗?



纵然有着无法割舍的东西,却仍选择了挺身而出,因为他的牺牲,所以自己得以继续生存;却也因为自己的生存,才听到更多更多的叹息和哭泣。



已经够了吧,就这样结束,也没什么不行吧?



虽然遗憾,但也没办法了。



这个时候,在益渐模糊的视觉里,游君翔发现了那道身影。



客厅的一角,那位少女位居彼端--



世界陷入一片朦胧,唯有那名少女的身影是如此强烈地存在着。



不知是何时出现的,那名外表年约十初岁的女孩,坐在转角通往二楼的阶梯上。娇小的身躯包笼在光晕中,穿着歌德风的深色服饰,头戴半罩的黑色绒毛帽,两束随意扎起的双辫自帽沿耳测滑出,一头灿银的幻美长发无风自摆,漾着淡淡的蓝芒。



时间仿佛停止了。



不,时间在这一瞬间也失去了意义。



像是注意到了游君翔的注目,银发的少女微微偏移了视线,两人的目光交会。



然后,她倩然地笑了。



秀气的可爱脸庞上挂着自然的微笑,少女什么都没说,只是这样静静凝望着他,但那双清澈而灵动的深红眼眸,就像是在传达着他无法理解的意念。



--你是谁?



那名少女没有回话,是这栋屋主的孩子吗?



--不管如何,快逃吧,这里很危险。



‘你也是啊。’



少女的嘴唇没有动,但他却仿佛在耳际,听见了那静静回响着的空灵语音。



--我,已经没关系了。



‘是吗?你的生命,就这么不重要?’



--不是的,只是我已经没办法了,就连动也动不了了。



‘就算动不了,还是听得见吧?’



她深邃的绯红眼瞳,温柔地朝自己这边看着。



--听?听什么?



来自少女的声音这么说,但在那个声音之外,还有另一个很近、也很熟悉的声音。



“--”



那是哭声,方岚倩的哭泣声。



意识突然清醒了。



游君翔“睁开”了双眼,红瞳少女的身影及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所有回归的感官;痛楚、疲累,身体的气力都已经快要消失了,但是,



他还能动,他还活着。



(是啊,我还不能死,至少……还不是现在。)



红芒飘落。



“……游君翔,你不要吓我,快醒醒,快醒醒啊……”



方岚倩用手压着他胸前的伤口,带着哭声地持续叫喊着。



游君翔牙龈紧咬,一手撑地,推开了方岚倩,摇摇晃晃,却仍缓慢地站了起来。



“游君翔?”



错愕的方岚倩手中还满是他的鲜血。



胡骏意一步一步地朝方岚倩走去。因为这两人意外的出现,多浪费了不少时间,在这阵喧闹被人察觉之前,还是趁早解决掉吧,而且他突然从那青年身上,感觉到某种不妥的气氛,为免夜长梦多,还是趁早解决吧。



但这么想的胡骏意,却意外地发现眼前青年竟再次站起了,而且--



“血,止住了?”



游君翔胸口的那道重创伤口,出血已然停止,但那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才对啊。



不只是胡骏意,就连方岚倩也用着万分担心的眼光,看着那以蹒跚脚步往前缓缓走出的游君翔。



红芒飘飞。



--他差点就忘了,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才活着的。



牺牲了太多的幸福所得来的生命,也继承了太多的遗憾,连他们的分好好活下去,这不是早就决定了吗?



再也不想看见任何的眼泪,再也不想听见任何的叹息,游君翔的人生,并不只有一个人的份量。



如果自己能够为他人增添幸福的话,那么“他”的牺牲,想必会更有价值吧?



只是,如果自己死了,那就没有意义了。



就算牺牲也无妨--但这想法换来的,却是周遭人们更多的悲伤。



属于他的意志,属于他的坚持,都是源自那不可抹灭的“伤痕”。



已经发过誓了不是吗?早就已经对她……也对自己发过誓了不是吗?



所以不能死。既然活着,就绝对绝对不能死。



--就算那可能只是短暂的一生,即便那可能只是没有意义的坚持,



但那誓言……却是我存在的骄傲!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过得无怨无悔,都要活得无比璀璨!



突然,空间中点缀亮起了无数的星辉,那万千红芒以游君翔为中心收缩集束,一口气将室内的一切包含吞食进去,不到一秒的宁静,赤艳之辉随即又朝外爆散开来,就像是一道绽放的绯色闪光。



那是血?




还是红色的雪?



一楼正厅中,飘着像是无尽银河里的赤红星尘,充斥了整个空间。方岚倩呆呆地探手握住了其中一点星,松开拳仔细一看,掌心躺卧的,是一瓣樱花。



红芒飘闪。



没错,此刻屋内飘扬飞舞的,正是那嫣红似血的樱之雨。



“原来如此,和易鹫那个时候一样--这就是我的‘世界’吗?”游君翔喃喃低语着。



如此的深入,也如此的宽广,那是偌大的世界里,仅属于自己的唯一。



就算只有一点点,他总算稍微能体会当时那名少年的感受了。




“后退一点,方岚倩--马上就结束了。”



“呃……嗯。”



游君翔平淡的口气中,却有着难以言喻的自信和肯定,看着他没有回头的背影,方岚倩往后退开。



胡骏意先是露出了困惑的眼神,接而转为恍然之貌。



“原来如此,你也跟我一样吗?刚才在我出手前,你就已经开始动作,才来得及救那女孩。造成现在的,也是你的能力是吧?”



虽然仍对眼前异象有所迷惑,但胡骏意不再犹豫,主动朝游君翔迎去。



并不打算手下留情,急速的解剖刀刃闪划而去。胡骏意很清楚,就算眼前的那位青年还能站着,但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刚才所受的伤、消耗的体力,以及大量流失的血液,都不是靠着意志力就能弥补的东西。



只是那一刀落空了。



胡骏意挥空的手随即“凝冻”住,并将那股惯性化为力道,较刚才出手更快的一击,往闪避的青年追尾而去。



但这一次,却仍然只是划开了半空中的散樱。



残红飘飞,青年从容退居一旁。



怎么回事?刚才那一击无论是时机或角度都恰到好处,以青年现在的状态,应该不可能躲开才是。然而就事实上来看,他却还是躲开了。



不过刚刚那一瞬间奇妙的感觉,是错觉吗--像是要测试一样,胡骏意的脚掌滑移着,然后将脚边方才地上的花瓶碎片扫踢而出,同时跟在那幕刃网之后,胡骏意尾随而上。不论对方是要挡要避,都势必会露出破绽。



只是,他全部都闪过了--



一瞬间,宛如错觉一样,胡骏意眼前翩舞的樱花,突然像是转为慢动作的影片般滞飘半空,而同时游君翔那看似疲软无力的身躯,左晃右摆,



从容地自碎银之幕中穿出,自己欲挥斩而下的手,也被他轻易架开。



错愕地退开数步,胡骏意开口:“原来刚才那……就是你的能力吗?”



不会错了,刚才那一瞬间,乱射向他的碎片,在他面前突然速度变慢,



但在他穿过碎片之幕后,却又速度忽地一快,轻易拨开了自己的手,拉开距离。



以樱花的飘飞速度为征,能在短暂的瞬息间,自由改变一定范围内的时间流动急缓的领域。



--叹樱.瞬律闪刻。



那正是只属于游君翔独有的,绝对“世界”之名。



其实游君翔胸口的伤并不是止住了,他只不过是将伤口处的时间流动,最大限度地减缓放慢而已。



胡骏意眉梢一皱:“还真是麻烦啊,不过……”



也不是无敌的。



不知道是不熟练还是因为伤势,总之他能影响的范围和时间应该相当有限,否则他也无须这样和自己交手,只要直接将对手的时间流动放到最慢,强制停止即可。



既然如此--胡骏意一面缓缓朝游君翔走去,一面胡乱甩动着手腕。



他在积蓄速度。



以“凝冻”将力道累积,既然对方无法随意控制速度,那只要他以超越时流控制发动的瞬间出手,一样可以命中对手。



胡骏意在游君翔两步前的距离停了下来,两人都没有任何准备动作,



因为决定胜负的关键,在于决定出手的时机,无关乎快慢,一击决胜。



红华飘飞,决者无语。



唰--



仅是一个眨眼的瞬息,爆发着无比的加速度,胡骏意的锐刃已然猛地穿刺而出,没入游君翔胸口的心脏。



不过尚未来得及高兴,在胡骏意发现自己毫无刺入手感的同时,以刀刃为中心,樱瓣飞旋,对方身影化作红樱溃散开来。



是残像!



身影拖曳出飞舞的艳红乱樱,游君翔大步切入胡骏意胸前,左手扣住持刀右腕,右手紧揪前襟,急速扭身屈腰,一记堪称电光石火的过肩摔,



将男人的双脚扯离地面,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后,往地板摔去。



(咕--还来得及!)



在身躯撞向地面的一瞬间,胡骏意将被钳制的右腕抽回,身体硬生生在半空停住了,那是男人以“凝冻”吸收了地势的原因,不过在他朝上仰望的眼界内,再次出现了卷带红樱之瓣的游君翔身姿。



刚才尽可能的减少动作,青年仅剩保留的一切体力,都是为了现在。


并不选择抑制对方的速度,而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双眼,只要身体跟得上轨迹的反应,那就够了--这双眼瞳,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存在的!



“喝啊啊啊啊--”



闪身到对方腰旁,双脚拉至肩宽,扭腰握拳,一记垂直向下的正拳,



全力轰在胡骏意腹部。



抓准他正以“凝冻”固止身势的瞬间,无法藉由飞退或弯腰来吸收冲击,完全吃下这百分之百直击的胡骏意,当场口吐白沫,双眼翻白,丧失了意识。



刚才决定胜负的交锋,其实亦不过是一个呼吸的时间的而已,但这之间所耗费的心神,却比之前的总和还多。



游君翔趴伏在胡骏意身旁,大口大口地喘气着,由千万红樱化成的世界“叹樱.瞬律闪刻”,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尽逝,回归最初的客厅原貌。



胡骏意仰躺一旁,看他模样,应该短时间内没有办法清醒,而有关这房子的主人安危问题,也就不是现在的他们该担心的了,那是警方的处理范畴。



而看着靠了过来的方岚倩,早已精疲力尽的游君翔,对着她说道:“那么,再来就交给你了。”



“耶,什么交给我?”方岚倩傻呼呼地问着。



没有再开口,游君翔只是在嘴角挤出了一抹满足的微笑后,阖上了眼。



--啊啊,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这样子……就够了吧?




然后游君翔的身子往一旁倒下。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2-7 11:57 编辑 ]


尾声 因为活着


他清醒了过来。



眼前的天花板是陌生的皓白色,用着依旧模糊的意识左右观望,周遭同样是洁白单调的摆饰和床位,游君翔认出了自己的所在地。



“这里,是医院吗?”



坐起了身子,他发现了病床旁,一个熟悉的身影趴在床沿。



是方岚倩。



(啊,原来是这样,看来被她救了一命呢。)



似乎是感觉到什么,少女的身体稍稍动了一下,含糊地念着。



“呜啊喔……不行啦……我还没满十一岁……飞不起来啦……”



游君翔笑了出来,她在做什么梦啊?



“嗯呃?”



抬起了头,方岚倩用着涣散的神情看着游君翔,两辫马尾发丝乱翘,



尚未清醒的嘴巴旁还挂着口水的痕迹,两人就这样互望着。



突然,方岚倩猛力摇了摇头,整个清醒了过来。



“游君翔!”



“早安。”游君翔对着她打了个招呼。



一言不发地呆呆地盯着自己,对这样反常的方岚倩,游君翔只是傻愣愣地笑笑回看。



“嗯?怎么了?”



他看着她。



而她也看着他。



然后,一挂清泪突然从方岚倩眼眶中滑落。



“怎、怎么啦?”



游君翔被她的反应吓到了。



并没有回答,少女的眼泪反而更加止不住地滚滚滴下。



游君翔当场不知所措、手忙脚乱了起来。



“怎么了,别这样,啊!是胡骏意的事吗?”



这也难怪,不管平常表现再怎样,内里她也只是个普通的高中女生,



一下子碰见那种事,会害怕也是难怪的,大概是忍太久了,现在才一口气暴发出来,不过……



“才不是咧!”垂下了头,方岚倩的肩膀颤抖着,不断挥拳打在游君翔脸上:“是你这白痴啦!笨蛋!混蛋……逞什么英雄……我还以为……



还以为你真的死了……”



(啊,原来是这样吗?)



游君翔领会了,却任由方岚倩发泄,只是轻轻搭住了她的背,缓声说道:“抱歉,是我不对,别哭了。”



的确,他这次是太乱来了点。



虽然这也不是他愿意的,但如今还能活着,已经可以算是一种奇迹了。



“算了……”



过了好一会,方岚倩大声地吸吸鼻子,粗鲁地揉了揉眼睛,抬起了头。



“--既然你还活着,我就原谅你。”



看着她那双泪痕犹在的晶亮大眼,却又还要嘟着嘴装出那副摆架子的模样,游君翔不由得笑了。



是啊,既然还活着就够了。



只要还活着,那就够了--




“……然后啊,班上其他同学和老师都有来,还有周玮学姐和她那个弟弟也来过啰,不过那个时候你还在睡,所以他们就先离开了。”



恢复了精神之后,方岚倩很快地切换回平日的聒噪模式,七嘴八舌将游君翔昏迷时候的事情,叽哩呱啦地说了出来。



包括胡骏意被接获通报赶来的警察顺利逮捕押走,还有萧若羽那边,



萧若叶也顺利地救了出来,张岳的尸体则是在一个小巷中被发现,心脏麻痹,死因不明。



不过很遗憾的是三位逃脱的囚犯里,钟书凡的下落始终不明,貌似逃走了。



“不过我记得还有一个人也来过,一下子想不起来,是那个谁呢?”



方岚倩手按太阳穴思索着:“啊!我想起来了!”



少女弹了个响指。



“就是以前你去扫墓那次,遇到的那个漂亮的年轻阿姨,她也来过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乍闻此言,游君翔的身体差点弹了起来。



“就你在睡的时候嘛。”



“那、那她有没有说什么?”游君翔挺直了腰杆。



“呃,我想一下哦,好像就是关心询问了一下你的事情啊。”



“所以呢,那你怎么说的?”



“嘿,就照实说啊,说你是因为要抓住那个逃犯才受伤的,很了不起哦,不愧是用你丈夫生命换回来的人呢。”



简直像是与有荣焉般地,方岚倩得意地扬起了下巴,就差没有摇起尾巴了吧?



然而另一边的青年,却大惊失色。



“你!真的假的,你真的这样跟她说吗?”



“啊,对啊,怎么了?”方岚倩眨眨眼。



“呃啊!我的天呐!你居然对她说这种没礼貌的话!”游君翔真的哀号起来了。



什么叫做不愧是用命换来的,口气如此洋洋得意的台辞,居然说了出来……



“干嘛干嘛,你什么态度嘛,她都没生气了,你气什么!”



方岚倩闹别扭地嘟起了嘴。



“真的没生气?”游君翔面露怀疑。



“嗯,没生气……吧?她是这样说的啦,呃咳……”



方岚倩清咳一下,故意装出她的语气。



“‘--我很清楚哦,因为不管怎么说,他呢……也是我另一个引以为傲的孩子啊。’大概是类似这样的意思吧,所以应该没有生气啦……



咦,游君翔,你怎么了?”



听完了方岚倩的转告,游君翔呆呆地坐着,然后低下了头。



眼眶有一股湿意。



内心奔走着热流。



(啊嗯,这样就够了,有她这么一句就够了……)



这么久以来,他的所作所为,从来不是为了获得其他人的称赞,那只不过是自己所秉持的信念而已。



因为自己的遗憾已然无法改变,那么至少也要让身旁人们的遗憾少些;如果他人的笑容能够增加,那或许也代表“他”所牺牲生命救回来的自己,能显得更有意义一点吧。



不过,难道真的不曾有过丝毫渴望吗?



说不定自己真正希冀的,只不过是她那毫无阴霾的认同而已--



游君翔朝窗外望去,那遥远辽阔的无尽苍空,白云正缓缓流动着,正如他此时的心境一般。



--绝对没有错。至今所做的一切,就算只是换来她这一句话,也就值得了。



里幕 白昼之夜


“呼、呼!”



张岳在奔跑着。



纵然浑身伤痕累累,但真正受创最深的,还是他那崩碎的自尊心。



“杀了你们!绝对要杀了你们!”



从瓦砾中狼狈爬出的男人虽然还活着,却已完全失控了,从他脸上那扭曲的表情来看,根本称不上是人类了,只剩下受伤野兽的凶气。



那是“痕”的侵蚀。



被打从心底看不起的小女孩击倒,这种污辱完全击垮了他赖以生存的信念--居然被个娘们瞧不起,这怎么可以?绝不允许!绝不允许!绝不允许!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只是一昧地胡乱奔跑着。如果有任何人敢出现拦阻现在的他,想必会被毫不犹豫的粉碎掉吧?



无视路人的注目,一路狂奔的张岳,窜进了一条防火小巷。就在这个时候,小巷的另一端,出现了一位女子身影,阻隔在他前方。



“--哎呀呀,看来真得满惨的呢。”



这位不知何时出现的神秘女子,孤然伫立在巷口中央。



穿着一套连身无肩的黑色蕾丝礼服,两臂套着长过肘处的蕾丝手套,



一头乌黑的飘逸长发衬着她白皙的肌肤,貌美的脸庞上浅笑依依。



但这样娇艳的美女身上,却散发着某种令张岳感到强烈不安的气息,



连已经完全被忿怒吞食的男人,都被打从体内深处那本能透出的寒意,给唤醒些微的意识,停下了脚步。



“闪开!”



野兽发出沉浊的低嚎,朝着眼前的女人咆哮威吓着。



看着这样的张岳,那穿着黑礼服的女子脸上看不出恐惧,只是像是要道歉似地歪头一笑,朝着前方缓缓举起了她那纤细的手腕。



“真是抱歉了,不过放任你乱跑的话,恐怕会有不好的影响呢。”



从那轻启的樱唇口中,吐出细语。



然后在那瞬间,张岳的眼中确实映入了深闇之“夜”--



阴暗的小巷里,爆出了一道闇之闪光。



那比阴影更深邃的黑暗,就像是奔驰的狂啸巨浪般,淹没吞食了窄小的通道,瞬息之后,闇影消逝溃散,一切又回复了原状,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原本小巷里的身影,仅余下一人。



方才嘶吼之兽已然失去了声息,只是静静趴伏在阴冷的水泥路面上。



--而黑衣女子,倩影不再。




附录:“干涉”能力说明之一:“命缘终断”


“命缘终断”型态:概念型因果干涉心痕连结者:易鹫能够自由否定物体和物体间的“连系”存在。



举例来说,眼前有一颗“透明”的气球,里头放着另一个小气球。



而易鹫可以中断小气球“放置在大气球里”的这项联系,而由于两者这项关系的消失,所以“放在大气球里的小气球”的存在就被否定了,只剩下“不在大气球里的小气球”和“没有小气球在里面的大气球”--



也就是在不损坏大气球的情形下,取出了小气球。



不过“命缘终断”的使用,必须能够理解中断联系前后的状态。



比方说若将刚才的情形,原封不动地改放到一个密闭的非透明木盒中,由于易鹫无从得知木盒里面物体的存在情报,在无法理解的情况下,



则“命缘终断”无法使用。



此外,此干涉亦无法对拥有生命意识的存在予以干涉,就连对生命体的间接干涉亦不行。



比方说某人手腕戴着手表,“命缘终断”无法让手表失去和“某人”



的手腕穿戴联系而掉下;不过,还是可以终断表针零件和手表的组合联系而将之崩解。



上叙对生命体的间接干涉限制,唯一的例外是对易鹫本人,但直接干涉仍是无法做到。



最后,虽然在将物体的存在构成,认知为分子状态下时,就有可能中断分子和分子间“结合力”的联系而将物体分解。



然而,由于分子等级的组成情报量太过庞大,动辄就是千亿以上的“结合联系”,若硬要将物体予以分子分解,那在短时间内超越负荷的密集干涉,将会摧毁干涉者的意识,甚至令自己存在崩溃。



因此,将物体以分子等级的联系去分解是自杀行为;而单单只中断数个分子的构成,又仅是一种无法造成实质影响的无意义行为罢了。



附注:和“星球”相关的联系无法干涉,比方说重力或自转力等等。



附录:“干涉”能力说明之二:“撕裂的贞夜”



“撕裂的贞夜”型态:释放型物理干涉心痕连结者:白绫苑以双眼的视觉为范围,捕捉视线内认知的存在,从白绫苑的双掌所划出,泛着淡淡光辉的银弧轨迹,可以将接触的任何物体斩裂。



左右手各自皆可以划出一道“撕裂的贞夜”,但银弧最大同时存在数是二道。



也就是说左右两手所放出的银弧斩刃,在释放出到消失的期间内,没有办法再连续释放出第二道。



而斩裂的目标判断标准,是以白绫苑的视觉认知为主。



举例来说,如果斩裂的目标,是一个非透明包装纸包覆的纸盒;当白绫苑在“撕裂的贞夜”接触到物体的同时,是将该包装纸和纸盒判定为一个个体,那被斩断的就是包装纸和纸盒;而若她当时对该物的意识认知,



仅有外层的包装纸,那被撕裂的仅有包装纸而已。



不过因为包装纸非透明,白绫苑无法直接以视觉确认内层的纸盒,所以没有办法只斩裂内层的纸盒而不伤及包装纸。



但若包装纸是透明到足以让白绫苑忽视的程度,那以上假设的情形就可以成立。



此外需注意的是,由于斩裂目标的判定是以白绫苑的视线为认知,所以当无法以视线捕捉的物体(比方说闭眼或被强光直射眼珠),那就算是已释放出的“撕裂的贞夜”,亦形同不存在。



或是像病毒这种太过微小的东西,就算白绫苑知道那存在着,但因为无法以视觉捕捉,亦无法独立斩裂。



附注:射程距离虽为视线范围,但无法以望远镜或电视等物来间接捕捉目标。



【瞬间、后记重叠】


呦--书本前的诸君,好久不见。



不知不觉地,就来到了第四集了……呃,“四”好像没有什么惊人的含意喔,既不是二位数,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数字嘛--如果各位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



四是一个充满魔力的数字。少了它,从此世上就没有了四天王、四飞天、四方圣兽、四魔贵族,就连基头四--修正,我是说披头四--也没了;连想打个几圈麻将都不行!这样子,各位知道这一集有多么重要了吗?



话说回来,身为一位新作家,其实每出一本就是在刷新自己的记录;



每写一次后记,就是为自己的创作生涯迈出新的一步。从这点来看,新人真是一种容易创记录的存在啊。



回归故事,本集的第一主角当然就是上集才出现的萧若羽。宛若要一口气抢回上集“影薄”的表现,这集的戏分实在是很多呢。当然,我不否认这有一点作者的私心啦(比方说小小的爆衣),毕竟这个角色也算是这个作品中,我最喜欢的角色之一。



题外话,最初数年前连载之时,曾经有人开玩笑说她真的很可怜,连名字都像是挑姐姐“若叶”用剩后,才决定的……不过事实上是相反的。



“若羽”这名字是我高中某位不认识学妹的名字,因为觉得很好听(天哪,为什么现实里有人可以取这么美的名字),所以就搭配预定的萧姓,直接拿来用了。



所以说若叶其实才是拿来补的,不过会有这种错觉,大概是因为我的文风有很浓的日式风格吧,毕竟若叶也算是常用的日本名字。



此外,本集也出现了两位一新一旧、没有名字的女角色,关于这边,



就请各位先看看就算了,毕竟占的页数少,而且下次的登场是……咳咳!



到时就知道。



不过基于这两位角色的重要性(和作者私心),鄙人倒是硬跟画家ZECO指定要求本集要有她们的彩页和插画,搞得本来该有图的三名逃犯连影子都没啦!



呜呼--这就是在页数受限下,可悲的男性角色宿命啦!Lady First……你们就乖乖到台下那边的迅和周煜后面排队去吧!



最后是预告。



下集卷末将特别附赠多达一百八十页的【波动干涉】漫画版喔!连同一百二十页的本文,全部厚达三百页的内容,竟然是加量不加价--天呐杰克,这真是太神奇了!堪称买漫画送小说的超豪华不限量初回黄金不死鸟版,真是送礼自用两相宜的好物啊!请各位千万别错过喔。



错过了,就只能期待再版(大概出不来)的密银升龙霸版了--



啊?居然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后记……真的啦!真的是真的啦,人家才没说谎!(地上打滚)以上所言,就跟作者从来不拖稿一样的真切!



那么,敬请抱着热烈的期许,静待下集的震撼问世吧。



二零零六年十月十二日,自宅中,笔。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2-7 12:0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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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1

10000
影中漫步 侯爵
啊啊 去年的老帖内 不过手打...啧啧 太强了 膜拜下

15 年前 0 回復

无糖 公爵
是台湾小说吗?
很不错呢。
有种乔靖夫式的冷硬美感。
难道我要去找前面的……

15 年前 0 回復

幻月战神 侯爵
总觉得自己世界的延伸是能力的升级版本,不过那个拒绝的能力是怎么来的呢?

15 年前 0 回復

wiitk 伯爵
沒看過這小說
感謝分享囉!!

16 年前 0 回復

lokiju9988 伯爵
向作者致敬,向录入者致敬!!!

16 年前 0 回復

abcdefghij 王爵
手打啊~楼主真是强大啊 佩服

16 年前 0 回復

李小李 勳爵
国人的轻小说也是不错的

16 年前 0 回復

lukbbq 伯爵
是最新的第四卷,繼續追看下去吧

16 年前 0 回復

sasuke_seiya 伯爵
神作!
向作者致敬,向录入者致敬

16 年前 0 回復

mikaze 騎士
雖然已經看過..但都感謝大大上傳呢
手打好累的了吧..加油吧~
這套書是台灣的輕小說來說都算不錯的了...可惜只得6期作者就要去從軍(好像無忘錯的話~)

16 年前 0 回復

wings9099 伯爵
支持,汉化和分享,楼主加油

16 年前 0 回復

saraphim 公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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