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冈叶月][百亿魔女物语][第1卷][台/简]以为是笨蛋结果是死妹控


本帖最后由 夜の星痕 于 2011-8-20 13:57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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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献给亚鲁特·古斯塔夫的比赛。
早春,在冰寒彻骨的王立库洛布竞技场,顶着好像随时要下雪的阴郁天空,一场追求顶峰的对决,就此展开。
这次大会中将决定在王国艾密尔境内设置据点的二千五百七十七所上级专修学校中,哪一所学校的库洛布社团才能脱颖而出成为第一。这次西侧看台坐满的是罗斯塔温·布鲁萨克斯的啦啦队,他们社团在创立至今的第三十年,终于实现进入决胜战的夙愿,带着自矿山与渔业城镇茁壮的骄傲,家长与OB(Old Boy,校友)以大渔旗改制成加油旗,而那拼命舞动的蓝色大渔旗,就宛如燃烧的渔火般,代表着遥远家乡父老的期待。
相对于此,东边看台上坐的则是享有‘常胜’‘不败’与‘帝王’之称的凯杰尔·艾斯特力修的啦啦队。请看!那座位上一片整齐的红,一丝不乱的独特舞蹈,这幅光景已经快要成为学生库洛布锦标赛的名胜了。
回顾过去的历史,首届大赛便出场,优胜次数十七次,七年连续进入冠军赛,辉煌的战绩可说是完美无缺。
而且这支顶着圣兽‘龙’之名的红色军团今年依然强劲。不,今年是最强的一年,因为队上有亚鲁特·古斯塔夫。
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强呢?
“是因为传统,我们用的都是传承自学长们的物品。”
他本人表现得非常谦虚,但是在那谦虚的背后却存在强大的威胁。
“当我接到那那伊的妙传时,我就认为绝对能得分,虽然对方防守球员强力地压迫防守,不过我有自信能从那里带球穿越。”
最关键的一球正如他所形容,是下半场第十七分钟的一次达阵。
身为球队司令塔的那那伊·卡捷特自球场左翼最深处一记妙传,一接到椭圆形的球,这名阵中最强最快的王者立刻开始加速,他的突破有如划破暗夜的闪电,迅速、尖锐而且强劲无比,仿佛一条看不见的光辉路径只显现在他前方一样,只见他如疾风般不断穿越并迷惑对手,长驱直入带球刺入敌阵最深处。
比赛结束,他们取得六十二比七的压倒性胜利。
然而笔者在此想特别一提的是,在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时,身穿红色球衣的帝王在为胜利欢呼之前的举动。
他只是独自一人直直站立在草皮上,脸上露出松懈的表情,目光凝视于看台上的一点。
“——咦?我有做那种事吗?”
他本人虽然有些难为情地否定此事,但是记者确实看到了。
他的目光注视之处,不是时钟,不是大会旗,也不是记分板,甚至离啦啦队所占据的东边看台也相当遥远,那是体育馆的最深处。直到队友上前向他拥抱为止的那段时间,他只是一动也不动,注视着观众稀少空位上的天空,那七号的背影看起来甚至令人感觉到‘孤独’。
会是对魔法时间的结束而感到寂寞吗?
“欸,我是不太懂啦……不过那样还真有趣呢,只有自己与众不同……”
杰出的天才有时会飞越意识的藩篱,或许那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景物吧。
不管怎么说,他们队伍得到总冠军,而他也获选为MVP,展现的实力令所有人折服。
在那个冰寒彻骨的早春之日,仿佛随时都会降雪的阴天之下,王立库洛布竞技场的球场完全是亚鲁特·古斯塔夫一人的舞台。
(节录自月刊库洛布杂志三月号‘优胜特集通往胜利者之路’)


这般帅气且详尽的报导,就刊登在某运动杂志的首篇,不过报导中的主角亚鲁特·古斯塔夫,此时却是一个人走在凯杰尔魔术学院的校舍中。
此刻是下午四点半。
时间上既不算早也算不晚。
一般学生这时已经放学,只剩下补习和专科的学生仍留在主校舍内,从他大步经过的魔术史学教室里,传来几不可闻的人声,隔着中庭,对面实验大楼的窗户透露出爆炸一般的七彩光芒。
才这么想着,却见走廊转角跳出一名身穿白衣戴眼镜的少女。
“甲种魔术II概论的报告,还有一分钟截止收件————!”
就在她如此大喊一句之后,立刻有一批脸色苍白,仿佛彻夜未眠的学生们,手上提着报告用纸,有如游魂般一拥而出。
亚鲁特感觉自己宛如置身另一个世界。
若是换成平常时的亚鲁特,这时他毫无疑问已经换上球队队服,正在一路前往副球场的路上了,也或许差不多做完暖身运动与跑步,已经开始练球了也说不定。
至少绝不会是像现在这样,不敢正视擦身而过的人们,好像避人耳目般偷偷摸摸地走在走廊上。
(没错)
绝对不可能。
“——那那伊,我去问过了。”
打开走廊尽头处的门,那里是一间结束授课的大教室。
脚步声回响的台阶式座位里,只见那那伊·卡捷特就坐在最靠近门的桌子上。
他就是凯杰尔·艾斯特力修的十号,带领球队达成二连霸的指挥官。俱备华丽的传球以及冷静掌控比赛的能力,在自社团引退的现在,亚鲁特只能这么称呼他了,那就是非常可靠的‘友人’。
“喂,亚鲁特,怎么样了?教授们怎么——”
“啊啊,他们明明白白对我说,这样下去是不可能毕业的。”
原本期待的表情登时消失,那那伊的头就像断了线的人偶般垂了下去。
“………………为什么啊……”
“学分数不足和出席日数不足的问题他们也无能为力,教授们说若是之后情况仍是没有改善,他们也必须把退学列入考量。”
那那伊似乎尚未从打击中站起,只见他不停地抓着头上剪短的乱发。
“你……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我说那那伊啊,整整四年都顾着玩球,我有时都忘记学校是念书的地方了。”
“……这种话你还敢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不,我是真的吃了一惊。”
那那伊脸上则是一副‘这家伙是笨蛋吗’的认真表情。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跑去找教授们谈判,总不会只说句‘啊啊,真想不到原来是这样’就算了吧?”
当然不是那样,亚鲁特是去战斗的。
那是一场持续到伤停时间的攻防战,直到最后敌人仍是顽强抵抗。
“基本上,教授们的要求只有一个,他们说身为有着优良传统的凯杰尔学生,想要得到毕业证书,最低限度也该取得‘毕业实地研修’的学分才行。”
“实地研修……”
“不管再怎么烂,这里毕竟也是魔法学校啊。”
不是魔法,是魔术,应该会有人这么吐槽他吧。
亚鲁特抬头仰望大教室的黑板上尚未擦去的字迹,许多极为复杂的公式跃然其上,说明了充满于大地的以太是如何转换成各种自然现象。
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世界要比现在更为单纯。
自原初海洋诞生的阳光神尼尔斯=亚基那,将祂照亮的大地命名为‘扎伏特’,得到名字的大地则拥有力量,用那一部分的力量生出了人类,因此等同于大地眷属的人类则向大地祈祷,领受祂所赐予的奇迹恩典,以前的人就是坚信这样的观念,一直以来始终敬仰着神与大地。
可是距今一百多年前,发生了一场崇高的革命。
革命的起源地就是在这艾密尔王国,某个虔诚的神学者与在野的咒术师发表了他们新发现,那就是祭司在弥撒时祈祷所展现出的奇迹,其实是存在可以将之解释的原理,而且那与呢术师所使用的呢法相同,和土地中所蕴含的某种成分有所关联。
那种成分就被命名为以太,而这种以以太为前提的新型奇迹理论自成一个体系,在日后被称为信仰杀手,为近代魔术体系拉开了序幕,不需向大地祈祷,人类也能以魔术引发奇迹的时代于焉展开。
而这间凯杰尔魔术学院就是艾密尔国内,仅仅三所魔术专修学校中的其中一所。
初代校长就是罪孽深重的信仰杀手之一,呢术师优司塔斯·波奇莫亚。
他将据点设于王都,专收刚从幼儿学校毕业的十二岁孩童入学,传授他们基础教养与近代魔术理论,只要就读四年能从基础科毕业,之后便能成为公认魔术师,进入国家或企业就职,或是转调至专科的研究室,继续过着研究生活。
这个‘毕业实地研修’就是四年学习的总验收。
“听说是要拜目前在第一线活跃的魔术师为师,达成他们所要求的课题,这样才能获得毕业资格……”
“说得好像你五分钟前才在教务课读过入学简章似的,你向我解说这些也没用啊。”
“……你是占卜师吗?”
为什么连这件事都被他知道了。
被他一言道中的亚鲁特显得惊讶无比,但是猜中的那那伊却一点也不高兴,他脸上表情就好像吃进三只蚯蚓一样。
“算了,无所谓啦。总之教授们说只要我通过那个实地研修,他们就会让我过关,我当然也只有答应了啊。”
“……是这样没错啦,不过亚鲁特,以现在的你来说,过关的可能性根本……”
“我也不是全无对策哦,面对强劲的敌人是需要拟定战略的,首先就是要好好挑选拜师的部门。”
亚鲁特把他前往教务课前,自教官室取来的一份研修申请表,全部一列排在桌上。
“有很多对吧?专攻的领域也是五花八门。”
“是啊,看起来是这样没错。”
“首先是这个吹毛求疵讲求理论的基础理论部门,这看起来就不适合我,所以不列入考量,否决。”
他俐落地将其移动到桌子的另一边。
“这个不用实技测验,不是反而比较适合你吗?”
“如果它没有申请入门须附上五十张以上论文这个骤死条件的话啦。接下来是这个,应有尽有的甲种魔术部门。”
“是啊。”
“这个不用说也是否决。”
“喂~~~~!”
只见桌子上有八成的表格都被分到‘否决’的那一区。
“亚、亚鲁特。”
“你先听我解释吧,那那伊。甲种魔术是近代魔术的主流,也就是王牌选手,信仰杀手中的明星选手,是优司塔斯·波奇莫亚为现代人所创造的终极泛用魔术。从王国军的装备到医疗手术的麻醉,如今都与甲种魔术的以太代码息息相关,在接受面试的时候,只要强调自己在学校是专攻甲种魔术,不管你是理论派还是实践派,都不愁找不到工作。可是呀,那相对也就代表,这个部门会有非常多人和我竞争,那样我就会被刷掉了呀,因为我本来就已经在及格边缘了。”
见理论派的那那伊没有反驳,亚鲁特继续说下去。
“所以应该将目标放在冷门类别,要找那种即使去研修也不会对就业有什么帮助,竞争率低又不会轻易被刷掉的类别才好。因此不是新的甲种魔术,而是旧式的乙种,像是乙种魔术教室传授的这种魔法我觉得就不错。”
亚鲁特边说边从所剩不多的表格中继续过滤,然后捏起最后留下的表格。
表格上以刻版印刷的字样,印着模糊的‘魔女术’三个字。
“……亚鲁特……”
“就是这么一回事,这一定是上天的指引,看来我命中注定要当魔女。”
那那伊呻吟着说不出话来,他无意识地持续抓着自己的乱发。
“…………不、那个,你听我说。”
“嗯?”
“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啊……你知道魔女术是什么样的法术吗?”
“大致上知道。”
“大致上?”
“不就是魔女使用的法术吗?”
“还有呢?”
“还有什么?”
“像是这个世上只有魔女用的法术,却没有魔男用法术的理由。对方会收你这个男人去研修吗?”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亚鲁特将他晒黑的右手放在友人的肩上。
“从今天起我的名字就叫做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喜欢读书和做饼干,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
“恶心死了!”
“教授们也很肯定我对学校的贡献,也有教授表示如果我真的想这么做,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我决定就用这条计策来一决胜负。”
“太有勇无谋了!”
被说是不可能的任务也好,有勇无谋也罢。
然而明明看到可以突破的路径,却仍裹足不前,这是亚鲁特最不愿意做的事。他不想打一场当结束的哨声响起时,自己却是徒留后悔的比赛。
即使希望再怎么渺茫,只要有机会能翻身,他都想要赌赌看。
即便是面对个个面容严峻的教授群,他的意志仍旧坚定不移,就是因为他心中唯有这样的念头。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我想这世上应该没多少事,比库洛布全国二连霸更难吧。”
亚鲁特轻松地对仍是一脸不敢置信的那那伊露出笑容,然而这名凯杰尔·艾斯特力修的




前指挥官也没有点头认同,只是露出了他在比赛中时常露出的那种眼神,就好像无奈地注视着一个无可救药的傻瓜般的眼神。

百万人口的都市凯杰尔——它的人口似乎仍在与日俱增。
大街上的道路上挤满了汽车,以王宫为基点连接各个区域的地下铁道,则是与公共汽车并列为市民的两大交通工具。
——三号线的下行列车预计将误点五分钟——。
站在有如地穴般的车站月台排队等车,亚鲁特开始重新思考关于所谓的魔术。
拥有如此完备的地下铁路,这样的都市也只有凯杰尔而已。据说这个城市最引以为傲之处,就是车辆引擎运转所需的能源,几乎是以地下埋藏的以太进行结合反应而产生的能源做为替用了。
以太这个物质本身没有地、水、火、风这些特征,取而代之则是会受到人类强烈的意志所作用,进而变化成任何属性。
而所谓的甲种魔术,就是彻底利用了这个法则。
总而言之,若是以日常生活的观点来看,身处凯杰尔想要不蒙受魔术——特别是甲种魔术的恩惠,反而是非常困难之事。
大楼上点缀着霓虹灯饰,而站立于出入口的警卫身上并没有配枪,相反地身上所配带的魔杖,就是他们身为实战系甲种魔术师的证明;在医院则有精通人体构造,担任麻醉师的甲种魔术师;即便是地下铁的车辆,那也是由工业领域的甲种魔术师为其设计、烙印上具有意志的言语(以太代码),使其能运用蕴藏在地下的以太,产生出热能与电力,因此车辆才能驱动车轮,往返于车站之间,载运辛苦疲惫的市民。
即使车厢塞满了人,甚至挤到有人快要骨折,也无法改变使用魔术这个事实。
(不过就算明白这样的好处,人也不会为这么拥挤而感到高兴呀……)
这就是凯杰尔有名的‘挤得要死的返家人潮’,每当车辆刹车时,就会听到车厢内四处传来呻吟之声。
在拥挤的车厢内被压迫得无法喘息,搭乘了三十分钟左右,当亚鲁特回到公园镇的自家时,四周已映照在刺目耀眼的夕阳余晖之下了。
走出魔术学院,繁华市区内高耸入云的大楼,从远处看也变得像是铅笔一样,或许是附近有河川流过的关系,感觉起来似乎连气温也下降了一些。
“——哎呀,亚鲁特,你回来了啊。”
亚鲁特心虚地吃了一惊。
因为当他准备找钥匙打开家门的时候,却被邻居出声叫住。
“……啊,您好,晚安……”
“你家院子里的杂草最好快点处理一下喔,我们是可以帮你一起除草啦,需要我们代劳吗?需要吗?需要吗?”
“呃,不,真是抱歉,下次我会一次除干净的。”
“那就拜托你啰,毕竟不除掉种子会飞过来呀,种子喔!”
“对不起,对不起。”
“种子!”
见到住在隔壁的阿姆生夫人隔着团篱,眺望着古斯塔夫家有如荒野的院子,亚鲁特不禁有些惴惴不安。
这座公园镇是在凯杰尔刚立为王都后不久所建立,算是比较老旧的住宅区,而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数是在亚鲁特方才经过的金融街工作的上班族,或是任职于王宫各省厅的下级官吏。
在此地买下附带庭院独栋房屋的亚鲁特父母自然也不例外,他们也是在官厅工作的公务员,本来应是相当昂贵的房子,但房屋贷款却是已经还清了——如果拿来缴清贷款的钱,不是交通事故死亡保险金的话,大概就无可挑剔了吧。
听夫人的语气,在她眼中任由庭院荒废,似乎与陈列猥亵物没什么两样,亚鲁特就这样听她训话了数十分钟﹒训话完毕之后,他也已经身心俱疲了。
“——我、我回来了,爸爸,妈妈……”
好不容易结束对话,打开玄关的门,亚鲁特最先做的事,就是向楼梯旁的祭坛请安问好。
祭坛在王国的一般住宅中是不可或缺之物,而这个祭坛则是打穿部分墙壁所做成的简易祭坛,里面装饰着扎伏特正教的标志,以及回归大地之母的双亲遗照。
据说在习俗上,花瓶中的水和花应该要每日替换,但是因为太麻烦了,亚鲁特便省略不做,取而代之是供上他比赛所赢得的奖牌。
如果有长辈看到,可能会对他这样的行为摇头吧,不过目前还没什么大碍。
“魔女、魔女,魔女啊。”
亚鲁特哼着歌,爬楼梯上楼。
不过姑且不论日常生活所熟悉的甲种魔术,魔女术所属的乙种魔术世界实在太过冷门,不是亚鲁特所能够理解的。
从咒术师的咒法、死灵使者的复活术,到魔女的魔女术以及祭司的祝福,这些旧时代声名大噪的‘奇迹’,不论是施术者还是方法理论,大致上就像蜷曲在名为乙种魔术这个章鱼罐中的章鱼,是真是假都未经过仔细的验证,只是在里面等待自然发酵而已。
在对自己脑中的章鱼罐花纹感到恶心的同时,亚鲁特打开了房门。
(……我的房间还真是平凡无奇啊。)
房间中壁纸和窗帘的颜色,从幼年学校起就未变过,毕竟他从很久以前就向往库洛布这个运动,也为此选择了现在就读的学校。因为这个关系,他把学业摆一边,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都用在集训或远征,鲜少待在这个家。
跨过放在地板上的哑铃,亚鲁特站到书架前。
上面几乎都是库洛布相关的解说书和杂志,只有内侧放了几本绘本。
‘勇者寻龙记’
‘黄金王子与魔女森林’
那是他小时候读过的绘本。一说到魔女,他最先浮现的印象,就是与这些书上最为相近——满脸皱纹的老太婆,身上披着黑色的斗篷,是负责迷惑、引导勇者或王子的角色。干枯手指所抚摸的宠物是使魔蛇或黑猫,时而变身,时而对人下毒。
不然就是——
“变身!魔法少女帕思特尔!爱的变身!”
在这个巧到令人发笑的时机,突然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亚鲁特打开窗户一看,只见下面的小路上,正好有一群刚上幼年学校的孩子们奔跑经过,他们挥动玩具的变身手杖,似乎在模仿坊间正流行的女孩取向戏剧。
眺望着那幅可爱又令人感到温馨的光景,亚鲁特也喃喃念了出来。
“……变身,魔法少女艾蒂莉西亚,爱的变身……”
他的心情就像是被丢进装满冰水的浴池。
亚鲁特期盼似地往墙壁对面妹妹的房间望去。
他觉得干脆让妹妹骂自己“恶心死了!你这个笨哥哥!什么魔法少女嘛!别闹了好不好!”,这样他还比较好过。
然而,该说是果然不出所料吗?妹妹房间却是仿佛理所当然般毫无动静,完全安静无声。
至少如果她说句话,那么自己还可以向她说明,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作战,关乎到他是否能从魔术学院毕业。
“…………亚鲁特·古斯塔夫,你想通过考试吗?”
他瞪着墙壁自问道。
答案是肯定,是的,而且是绝对要毕业。
“无论发生任何事也要得到毕业证书吗?”
这也是肯定的,因为这对他非常重要,就算要牺牲其他的东西,他也非达成不可。
“也不过就是一点违和感,无视它就好了。亚鲁特你听好了,现在又不是要你成为老虎或狗,而是魔女呀,只不过是成为魔女而已,一样是两只手两只脚,所以你没有错,你的做法完全没错喔……”
就在他这样不断自我催眠的时候,一楼的门铃响起了。
外面站着电信局局员,他见到亚鲁特神情紧张地冲出来,虽是吃了一惊,不过还是把电报交给了亚鲁特。
“那我就告辞了……”
亚鲁特一收下信封,年轻的局员便急急忙忙离去。
“……研修地点确定/荷尔谷林村/魔女莉莉卡/凯杰尔魔术学院……?”
研修地点确定、荷尔谷林村、魔女莉莉卡、凯杰尔魔术学院。
当纸上所有的词语连结成一个句子的瞬间,亚鲁特心中某种激烈情感也随之爆发。
“帅呀!”
真的确定了啊!
正要走出大门的局员被他吓得肩膀一震,而邻居阿姆生夫人也惊讶得回头看是发生什么事,然而亚鲁特不在意他们的眼光,奋力高举着拳头。
作战代号【学分】——虽然困难堆积如山,但是他可没时间畏缩。
首先必须要做的事,就是确认荷尔谷林村是在艾密尔的什么地方。
总之亚鲁特的挑战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始了,两天后他已经背着集训用的背包,锁上家门准备出发了。
不管杂草丛生的庭院。
也不知道什么是魔女术。
更不知道在那里会发生什么事,他就这样出发了。

***

不知从何时开始,那间宅邸被称为‘女王蜂之馆’。
那是一栋宛如遗世独立般,耸立在绿意盎然的森林湖畔的蜂蜜色洋房,住有魔女的女王蜂之馆。
女王蜂之馆的管家欧克洛克正为了准备工作而忙得不可开交。因为今天被嘱咐要和同为佣人的女仆玛姬一起,迎接新魔女学生的到来。
“——玛姬女士,房间整理好了吗?”
管家前往探视情况,只见二楼久未使用的一间空房已经换上新床单和窗帘,摇身一变,成为相当通风舒适的房间。
“很好,接下来就只等客人抵达了。”
他从燕尾服的口袋里取出怀表,确认一下时间。
距离上次魔术学院的女学生入住究竟是几年前的事了呢?
从首都凯杰尔到这荷尔谷林村的路程,即便是转乘火车与马车也需要整整两天的时间,生长于大都会的学生,或许会对城市与乡镇的落差感到讶异吧,还是说——对于今时今日会想学习魔女术这种过气技能的女性而言,这反而正是投其所好吧。
正因为长久侍奉这间宅邸的主人,所以他能够清楚感受到一件事。
那就是此地原本温和平稳停滞的空气,如今正为了这新的变化而有了波动。
“——我说欧克洛克呀,你真的要挂上这土气十足的土包子窗帘吗?”
此时有人出声反对。
仔细一看,那是住在女王蜂之馆的魔女之一,她正嘟起了嘴,手叉在穿着裙子的腰上。
“艾玛小姐。”
土包子窗帘这种说法还真是过份啊。
“容我向您说明,这窗帘上刺绣的花纹,是力斯空地方所流传的传统图案——”
“那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不是在跟你说这个。”
每当她连珠炮般一句接着一句的时候,绑得较高的侧马尾便随之摆动,那是一头有如擦得晶亮的铜线般的红铜色头发,身高以她的年纪来说算是修长高挑,那对注视着自己的双眼,表露出她好胜的个性。
姑且不论那与同年龄女孩相比较为缺乏起伏的胸部,眼前是个充满野性与朴素魅力的少女。
“欧克洛克,你知道吗?所谓的传统,换个说法就是落伍。老旧的房子配上老气的窗帘,根本就是落伍的平方,魔女术本来就给人落伍的印象了,我可不想让凯杰尔的学生觉得这里是化石堆积场。”
“可是——”
“我才不要那样呢,我的意思并不是要掩饰什么,只是我觉得老实也不必用在这种地方吧——啊啊,玛姬停住!停住!拜托你别用那像是妈妈级骨董的脏床单,剩下的交给我来做就好了——”
艾玛一边说,一边一把将女仆玛姬准备套上的刺绣床单抢了过来,两手才正捧着床单,她立刻又发出了悲鸣。
“糟、糟糕!对方好像已经来了——”
真是慌慌张张的小姑娘。
只见艾玛贴在窗边,然后就一动也不动了,看来在远处庄园的入口,他们等待的客人已经出现了。
“欧克洛克,你看那边!飞天石像好像启动了耶?”
“应该不会才对,我有跟它说过今天有凯杰尔的女学生要来。”
“是误认了吧,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还这样,真是的——”
想要进入这个庄园的腹地只有一条路径,那就是从湖的对岸横跨湖面的一座拱桥。
而放置在桥出入口处的两座石像并非只是装饰,它们肩负着避邪与看门的功用。
尖锐的鸣叫声响遍四周。
它们的任务就是,只要发现形迹可疑的人物就立即加以排除。欧克洛克也从二楼的窗户凝目遥望,只见石像魔物已经展开石头双翼了。
从这里虽然看不清楚受惊吓的那个人长相如何,不过浅红色无袖连身裙配上鸭舌帽的组合,那应该就是魔术学院的女生制服吧,只见那可怜的女学生被吓得坐倒在地。
“欧克洛克,我去一趟。”
“艾玛小姐。”
“等我回来再听姊姊说教。”
欧克洛克还不及阻止,艾玛便将手上抱的床单往床上一扔,然后顺手拿起与水桶一起放在墙边的拖把——这是玛姬拿来打扫用的——,接着她不是开门,而是打开了窗户。
瞬间风声响起,初夏的风吹进房里。
“西南风、风力三!离陆!”
呀呼——!
少女右脚从裙下伸出踏上窗框,就这样连人带拖把一起往屋外跳了下去,就在快要撞到地面的前一刻,只见她红铜色的头发微微发光,落下的速度顿时一缓,她随即紧握着拖把,好似驾驭马匹一般地,朝天空飞驰而去。
转眼间就变成天空一个细点。
“……艾玛小姐的飞行术还是如此了得。”
艾玛在宅邸上方仅仅一个盘旋,便立即前往救助桥上的女学生。
这时飞天石像已经解开主人所下的禁咒,身体有一半以上开始覆盖上滑亮的鳞片,它们是为了排除外敌而制造出的人造魔物,无论是发亮的眼睛,还是下颚的利牙,所唤起的都是最纯粹的恐惧。
那女学生惊吓得僵在原地,她手上虽然拿着护身用的以太枪,可悲的是那种枪在此地只是废铁罢了,只见艾玛从上空飞降而下,足不着地就抓住女学生的手,将她的身体拉上拖把,然后和女学生一起再次腾空而起。
一击脱离,那手腕令人要忍不住鼓掌喝采,实际上站在窗边观看的欧克洛克,也真的一个人拍手叫好。
而在空中,艾玛正在和女学生说话,从这里虽然听不见她们的谈话,不过艾玛似乎在询问女学生是否安好。
然而过了几秒,马上便听到艾玛发出撕裂绢帛般的尖叫声,并且朝刚救起的女学生挥拳揍去。
“……哎呀,怎么回事?”
不过女学生也不简单,眼见她就要从拖把上坠落,她却仅仅凭着上半身的力量就想要爬上拖把,这时艾玛又伸脚踢她,女学生只剩单手抓着拖把,但仍然没有掉下去,她大概心想这种地方掉下去会死人的,于是拼命伸长左手,想要抓住拖把长柄。然而她好不容易抓到的不是拖把柄,而是艾玛的裙子。
第二次的脚踢她就无法抵挡了。
磅的一声,女学生身体飞转着朝遥远下方的湖面坠落,而她手上还握着艾玛裙子的一部份,随即在平滑如镜的湖面上激起了一道水柱。
“……玛姬女士,是我老了耳朵不中用了吗?我好像听到艾玛小姐大叫‘男人~~’的声音。”
可是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因此女王蜂之馆的管家欧克洛克认为,他还是该去救起那名落水的女(?)学生,还有也要帮艾玛准备替换衣物。至于救助方法,应该划船过去比较适当吧。
就在这个时候,宅邸内的其他魔女们也终于察觉到屋外的骚动了。

***

家中的‘首都圈便利地图集’中,并没有记载荷尔谷林村这个地名。
于是亚鲁特急急忙忙跑到书店,买了不止记载首都圈,而是记载王国全境的地图。
他这个判断果然是正确的,全国地图上确实记载了荷尔谷林村。
那是在首都凯杰尔北方的湖泊地带,座落在森林与湖泊旁的小村庄。
亚鲁特翻遍了火车时刻表,搭乘首班的特快车,再转乘慢行列车,花了一天半的时间,他原本是打算在夜车的卧铺睡一晚,再从下车的车站转乘公车,可是——他却想都没想到,那个车站竟是无人车站。
在不见人影的车站里,亚鲁特孤伶伶地不知该何去何从,这里是哪里?接下来该怎么办?这里别说是公车了,连可以搭便车的货物马车都没有经过,没有办法之下,他只好选择徒步。

“——什么!我坐过站了?”
然后在过了中午之后,他才得知这个冲击性的事实。
现在,在亚鲁特眼前是一条有如以粉笔所画,尘土飞扬的碎石路,以及沿着山麓开拓的牧草地,这时正巧有绵羊在吃草。
“可、可以请你再说一次吗?”
“再说几次也一样,你是要去魔女大人的住处吧?我是不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不过你老早就走过头了啊。”
走了又走,他不知已经多久没看到人造之物了,当他对放眼望去尽是绿油油的自然物感到厌烦之际,终于找到一处带有现代文明气息的建筑工地。
那是道路旁一个相当大的工地,隔网前可见一群像是当地工人的男人们正在吃午饭,于是亚鲁特便上前问路,结果就得到这样的回答。
“不,可是那我现在是在哪里?从这条路走就没错了吧?这边是车站,村子则是在那边。”
“不对不对,村子是在这边,魔女大人的住处是在反方向的路上。你现在走的是这条小路,我们现在位置是在这里,这是车站,你明白了吗?”
亚鲁特将地图拿出来给对方一看,才知道上面怎么看都像是主要道路的路,原来竟是小路,粗细差太多了,而且弯曲的角度也完全不一样。
因此就连亚鲁特现在所在之处也全然不同。
“……真是粗劣的地图啊……!”
“城市的地图本来就是这样,在这一带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虽然在脑中把所有想得到的骂词都骂了出来,男人们却是笑嘻嘻地不当一回事。
“要我送你过去吗?”
可是那群人中也确实存在着亲切的人。
“不过要等我这边的工作结束喔,我开车送你过去,那个地方叫女王蜂之馆,是建在湖的旁边,一座像是大城堡的房子哦。”
“喔喔!那是个好主意!康司先生的车可不是马车,而是汽车呀,你就坐他的车去吧。”
在这群开朗纯朴的工人里,这名叫做康司的男人看来似乎格外受到敬重,年纪轻轻的他,在工作服的衣襟上别着闪亮亮的金色徽章,地位与其说是工人,倒不如说更像是工地的监工。
“话说你那副穿着打扮究竟是……”
“不……等一下,请等一下……”
然而亚鲁特却刻意打断那男人的话。
在此接受这些人的好意固然很简单,但是
“……不好意思,如果现在就开始赶路,大概多久能到呢?”
“咦?你现在就要去?用走的?我算算……不迷路的话应该要两个半小时吧,喔,不,你最好有要花上三个小时的心理准备。”
“那我用走的去,时间宝贵啊。”
“要走三个小时耶!?”
“用跑的话只要一半时间就好!”
亚鲁特重新背好背包,就像往常的慢跑练习般跑步离开。
虽然难得对方肯送他一程,但是要等他们工作完就太晚了,约定好时间却迟到,这在亚鲁特体育社团的人生来说是最大的禁忌。
“喔,城市人就是不一样” “他的打扮也很奇怪”“是啊,很奇怪”——大叔们议论纷纷,最后异口同声地说道:
“““别被吃掉了哦”””
听着他们略为难懂的乡音,空腹闻到那烤番薯的味道,亚鲁特深切体会到,啊啊,或许与当地人交流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于是亚鲁特便依照指示的方向,朝‘魔女大人’的住处前进,他跑过山路,踏入森林,当视界突然开阔时,他不禁欢欣雀跃。
眼前是一片倒映着天空的广阔湖泊。
“唔喔喔……到了啊!”
只见蓝天白云映在平静无波的湖面,闪亮亮地映着光芒。
湖上延伸着一座桥。那是一座坚固的石造双拱桥,而桥的对面也确实有房子,那栋宅邸矗立该处,就好像和这座湖一起从天而降一般,建立在临近山坡的土地上,是一栋蜂蜜色石壁所盖成的豪宅。
(真是令人兴奋啊……!)
亚鲁特兴奋之下,奔跑的脚步也更快了。
他在湖上的石桥上猛力奔跑,越接近对岸繁花盛开的宅邸,他的胸中也就更加雀跃。
就快到了,桥的终点在他看来就像是库洛布的达阵线般,当他朝着线之后的宅邸推进,就要达阵得分的时候,不知为何,浏海前端竟不可思议地烧焦了。
“……啥?”
闻到蛋白质烧焦的味道,亚鲁特随即四处张望了一下。
可疑之处只有一处,那就是在敞开大门的门柱上,左右分别设置了一座石像,那是背上长有蝙蝠翅膀,长相近似蜥蜴亲戚的怪物石像,从它们的眼中正冒着丝丝的白烟,而且双眼不知为何正对着亚鲁特的方向。
于是亚鲁特试着向后方退了一码的距离看看,左右的石像皆无动静。
这次他换成向前进两码,随即立刻就有怪异光线自石像的眼中射出。
“喔哇啊啊啊!”
他坐倒在地躲过攻击,总之它们似乎不打算让自己走过桥一步。
‘——发现可疑人物!发现可疑人物!’
“我不是可疑人物,我是凯杰尔魔术学院的学生!”
‘骗人!’
只听到啪啪声响起,它们明明是石像却拍动着翅膀,就像巧克力表皮剥落一般,黯淡的暗灰色石头碎片逐渐掉落地面,下面显露出来的是泛着黑色油光的鳞片,以及银色钩爪。
亚鲁特立即将手伸入背包口袋内,取出藏在里面的手枪。
虽然那只是外行人也会使用的护身用以太枪,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这时亚鲁特已经完全排除它们是机械操控的可能性。因为即便是以甲种魔术辅助,也应该没有任何技术能重现那样顺畅的动作,他真心认为那是只在童话中才可能出现的怪物。
亚鲁特举起枪,扣下板机,但枪身却异常地轻。
(没能源了!?)
枪身显示出表示错误的红色标记,这种枪的卖点不就是不用担心维护和弹匣的设计吗?亚鲁特有一股冲动想杀去厂商客服理论一番。
“那种枪在这里不管用啦!”
一道声音从天而降。
亚鲁特抬起头一看,一瞬间他还以为是天使来迎接他了。
那闪亮耀眼的红铜色头发烙印在整个视网膜上。
红色的短裙与残像一同摇曳飘荡,少女逆光从天而降,将发呆的亚鲁特用力拉起,并要他抓牢她身下的——看来似乎是拖把——
“抓好了哦——好!”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竟然就这样飞了起来。
只感觉到仿佛要让胃翻过来般的沉重压力侵袭全身之后,回过神来,亚鲁特人已经身在空中了。
亚鲁特目瞪口呆,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湖,现在却在脚下,看起来好像一滩水洼似的,还有绿色的森林,以及开拓于其间的田野和羊群。
放眼望去,甚至能看见连绵至遥远国境的山脉。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抱歉啰,一定吓到你了吧,我们的飞天石像已经是上年纪的老古董了,只要看到不认识的人来,也不管对方是什么人,马上就会攻击,上次还把村子警吏的头发烧焦了呢,那时候真是不得了呢——”
少女背对着自己劈哩啪啦地说个不停,但是亚鲁特却完全没有听进去。
就‘飞行’这一点来说,绝对不是不可能的事,当然在信仰上,离开万物之母的大地是罪孽深重之事,而且无法利用地下的以太,在技术上也极为困难。即使如此,王国军的骑士队也已经开始配备最新锐的飞行艇,那是藉由装载了大量燃料而得以飞行,可说是制造噪音和浪费资源的铁块。
那与像这样靠着一根拖把就能与天空化为一体,两者的感受完全不同。
她究竟是什么人呢?
“喂,你该不会昏过去了吧?”
少女回过头来。
红铜色的头发点缀在旁,那张有如野生狐狸般机伶的面容,让亚鲁特不禁怦然心动,所谓的野生动物是这么得灵动美丽吗?既纯粹又无瑕,更令人心动的是那对眼睛——是晶莹剔透的金色。
“你谁啊?”
对于这个单纯的问题,亚鲁特回答道:
“……我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凯杰尔魔术学院四年级学生。”
“…………”
“我为了成为魔女而来的,嘿嘿。”
基本上他自认是做好周全的准备才来的,他在夜行列车上换上学院的女生制服,而且文件证明也伪造得完美无缺,虽然衣服在来这之前弄得有些脏污,或许是跑得太过激烈,全身上下‘香汗淋漓’,还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亚鲁特身上穿着女生制服调整呼吸。
只见那名少女听了他的回答,转头面向前方,当她再度回头,随着悲鸣响起,她的拳头也一起招呼过来。
那是一记神速右钩拳。
“会摔下去!摔下去了摔下去了!我要摔下去了啊啊啊~~~~!”
“讨厌~~!男人啊啊啊~~!变态∫,!这里有变态~~~!!”
“我真的会摔下去!”
“我就是要你下去!住手!等等!别爬上来!变态!你在摸哪里啊!会扯坏呀!要破了啦!变态!”
“我才不要死~~!”
“姊姊~~!”
只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从腰带和裙子的缝隙看得到雪白的柔嫩肌肤,而自己的身体正在落下,随即一阵冲击,自己被冰冷的水所吞没,之后的事他就没什么印象了。
啊啊,对了,只有一件事是千真万确。
那就是天使裙子之下穿的是条纹内裤,以死前最后的景象而言,倒也算是相当美妙的光景了。

***

亚鲁特做了一个梦。
不知何故,亚鲁特梦见他回到六岁左右时,与妹妹一同在厨房洗碗的事。
“听好啰?今后的日子我们两个要互相扶持度过才行哦,因为爸爸和妈妈都已经不在了。”
亚鲁特双手满是泡沫,频频向旁边的妹妹搭话。
亚鲁特的双亲在亚鲁特十二岁的时候过世,所以仔细一想,这样的光景根本不可能发生过,但是不可思议的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明白了吗?你的回答呢?”
负责擦盘子的妹妹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但是当亚鲁特催促她回答时,她紧握着抹布抬起头来,只见原本应该是妹妹的脸孔,却不知何时变成那位红铜色头发的少女,并且冷淡地对年仅六岁的亚鲁特回答道:
“我才不要呢,变态!”


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是一张占满整个视野的老婆婆脸孔。
是一位老婆婆。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弯腰驼背,只见她身上穿着像是以橡树果实染黑的黑衣,围着白色的围裙,一位个子非常矮小的老婆婆正站在亚鲁特枕边。
“……您醒来了吗?”
亚鲁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而且幼女变成少女,少女又变成了老婆婆。
“那个、我究竟是……”
“您起来就太好了,我帮您擦脸。”
“呜哇噗。”
“还好您的伤势并不严重。”
老婆婆高声这么说着,并且用布在亚鲁特的脸上抹来抹去帮他擦拭,然后再把布拿至床头桌上的洗脸盆拧干。
“这里是哪里?”
“我没有小孩哦。”
她以如春风般和煦的声音回答道。
“这里是?”
“您想喝热可可吗?”
“……我是……”
“吉普莉尔是我年纪最小的妹妹的名字。”
(※注1:老婆婆的耳朵不灵光,因为发音相近的关系,所以亚鲁特的话她都答非所问。)
老婆婆用她的小手将布拧干,然后转过头来。
“请您叫我玛姬。”
亚鲁特觉得她大概不是坏人,只不过耳朵有点不灵光,才会把每一句话都听错了。
话说回来,到底要活几十年、不,几百年才会成为这样干枯衰老的老婆婆呢?无论是弯腰驼背的程度,还是微颤的声音,从骨子里就是个老婆婆。
重新审视一下四周,这里看来是豪宅内的某间客房。
不知擦拭过多少遍的家具光滑明亮,所发出的深沉光辉,不是家里工厂大量生产的椅子和桌子所能够相提并论的,窗户挂着以传统工艺制成的窗帘。而亚鲁特所睡的这张床,则是套着绣工精细的床单。
就亚鲁特的感觉而言,这是一间豪华却有点沉闷的房间。
半开的窗户可见窗外绿树的枝叶,在那之后的湖面波光,刺激了亚鲁特脑中的记忆。
于是之前的记忆逐渐复苏。
“——您醒过来了吗?”
一个有如演员般优雅的男中音响起。
清醒过来的亚鲁特差点吓得惊叫出声。
“您感觉如何?待会儿法妮小姐会前来为您诊察,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还请您尽管明说。”
“这个、那个、我想说……”
“湿洋装已经帮您送洗了,等干了之后,我会帮您把衣服和行李一起拿过来。”
对方燕尾服的衣摆停止了摆动,在亚鲁特的面前完全静止。
“有任何疑问吗?”
“是我的眼睛有问题吗?你看起来像是一只山羊。”
“您的眼睛没问题,我单纯就是一只山羊。”
单纯的山羊。亚鲁特从未想过自己生涯里会听见这句话,那么不单纯的山羊又是哪种山羊呢?
“自我介绍迟了,我是女王蜂之馆的管家,同时也是魔女莉莉卡大师的使魔,名叫欧克洛克。”
山羊欧克洛克以深沉的美声如此回答道。
他的两支角直指天花板的吊灯,感觉非常地雄伟,隆起的白色头部,就好似疾驰于岩山峻岭的雄山羊,而同样覆盖着毛皮的身躯,则是包裹在从仆身上常见的燕尾服里。
只不过,踏在蓝色绒毯的两只脚上穿着光亮的皮鞋,而手上则是戴着五根手指的白手套,或许就是那里隐藏了亚鲁特所不知道的机关吧。
“使魔……”
“有力量的魔女一定会有使魔供其驱策。”
亚鲁特感觉自己好像被来历不明的怪物给吞到肚子里了。
他预定要拜师的魔女——学院方面也不称她为魔术师,而是称之为魔女——就他重新领取文件资料时所听说,据说是个拥有强大力量的人物。
别名‘莉莉卡·THE·BEST’,无所不能的莉莉卡大师。
他想起教官曾半开玩笑地说,听说她也曾在五十年前和优诺斯国王一同参与了苍海战争。
那是以艾密尔为中心,将邻近三国卷入的最后一场大战,据说莉莉卡大师让大地的绿草枯萎,另一方面却也使花朵盛开,而且能够飞行于空中,观测星象,并且言出必中,谣言到了这个地步,也让人分不清真实为何了。
魔女在一般人的印象中,套句大胆的说法就是旧时代的产物,是已经失去效力的存在之一。

她们满口诅咒、咒语,整天进行着毫无根据的仪式,是能够操纵不可思议力量的异端者。

在儿童读物中,魔女时而扮演坏人角色,时而协助女主角实现梦想,同时在那些童话故事之外的分野——在现代,魔女几乎没有再出现过。
优司塔斯·波奇莫亚所创造的泛用魔术——甲种魔术是只针对变化大地所蕴含的以太之技巧进行特化,藉由开发出以太代码这种共通语言而得以普及;而相对地,代表乙种魔术的魔女术则是没有任何改变,依然是限定某些人才能够使用,仿佛笼罩在一层神秘的面纱之下,让人看不清全貌。
“如今设有魔女术这个专门学科的学校也只有凯杰尔了,专家学者也说这门学科太过暧昧不明,不该分类在近代魔术之中。”
这也是教官说过的话。
而且那位莉莉卡大人也和其他为数不多的魔女同样,收了数名弟子,如今都在隐居之中。
这些事虽然在事前都听教官说明过,但是亚鲁特并没有认真看待,他以为魔女术不过是古老冷门的一种乙种魔术而已。
然而,他必须反省一下才行,是自己太小觑魔女术了,不管是这头山羊也好,还是那可疑的老婆婆也罢,这里正是名符其实的‘魔女’之馆。
亚鲁特在不被两人发现的情况下,偷偷咽了口口水。
就在这个时候。
(——咦?那是?)
他的视线偶然停在墙壁的窗框边,发现那里似乎放着一个人偶。
他明明记得刚才之前那里应该什么也没有才是,究竟是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呢?
长达纤细下巴的黑发修剪得整整齐齐,好似镶着黑曜石的眼眸正看着自己,使用大量布与蕾丝的黑色礼服,遮盖住那未臻成熟的娇弱躯体,这一切更衬托出她肌肤的雪白与纤细。
最不可思议之处,是这个人偶左手拿着素描本的设计,从瞳孔颜色的深度到指尖的指甲都完全真实重现,正当亚鲁特对此惊叹不已之时,却发现人偶的小指头微微动了一下。
(这、这是人类吗!?)
原以为她是人偶,原来竟是活生生的人类。
“啊啊~~不行啦莫妮卡!我不是说过不准擅自过去吗?”
然后这个可疑的魔女之馆,像是瞬间开满了兰花般。
正是所谓的百花撩乱——只见一群穿着各种不同服装的女孩子,走进亚鲁特所在的房间里。
“喔喔,很好很好,气色很好,意识正常,而且长得还挺帅的。”
“姊姊!姊姊不可以被骗了,对方可是重度的变态哦!”
“那也不错吧?”
挟带吵杂的声音与热闹的气氛,只见女孩子们纷纷聚集到亚鲁特床边。
一位是那时候的天使少女,这点从发色便能够一眼认出,她已经换下被亚鲁特扯破的裙子,取而代之的是清爽的连身迷你裙,只见她迅速跑到窗边,将那位人偶女孩抱到地上。
“你这样不行呀,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过来的吗?”
被训话的人偶妹妹用自己的双脚站立,手上重新抱好了素描本,她微微侧着的那张脸,尽管稚气未脱,却是端整脱俗的容颜,不过脸上依旧是毫无表情,即便是如此,看来她是人类这一点是无庸置疑了。
对于姊姊(?)的说教,她好似当作耳边风,忽然与床上的亚鲁特对上了眼。
总觉得不好意思移开视线,因此亚鲁特也注视着她。
(呃……该怎么办才好呢。)
既不是笑,也不是瞪视,只是一直注视着对方,这样的场面让亚鲁特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他开始觉得自己是在和这个小妹妹互瞪比谁先笑出来时,突然有人从旁抓住了他的双颊。
“好了好了,这位客人,如果你没有危险的幼女嗜好的话,就转过来看这边吧。”
“好痛!”
他的脸被人用力转了过去。
然后亚鲁特所看到的东西是平常难得一见实物,一对发育良好的胸部。
“嗯,你果然是个不错的男人啊。”
“……谢、谢谢夸奖。”
你的武器也相当强力啊。
视线离开那诱人想继续看下去的胸前,接着迎面而来的是,一位容貌像是南方人,波浪般的黑发流泄到背后,充满异国风情的美女,正以热情的视线看着他。
“你的面相看起来运势不错,不过也有些女难之相就是了。”
她看来可能比亚鲁特年长个三、四岁,五官轮廓深刻,鼻梁尖挺,之所以全体让人感觉美艳动人,该归功于她可比盛开蔷薇般的笑容吧。
另外虽然目光几乎被她华丽的形象与完美的身材所吸引,但是她身上穿的却是不管怎么看都像是‘THE·农耕装’的连身工作服和长靴,而且不可思议的是居然非常适合她。
“好了,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欢迎你的来到。我的名字是法妮,旁边是我的妹妹艾玛和莫妮卡,欢迎踏入美丽却是充满荆棘之路的魔女世界——开玩笑的啦,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如何吧。”
这名自称法妮的美女如此说完,便说一句“手举起来”,就把亚鲁特的睡袍上衣给脱了下来。
“……不、那个……”
“手臂可以再举高一点吗?”
“手、手臂吗?”
“没错,就是手臂,嗯嗯嗯,好了,这次换背后。”
“背……要脱衣服吗?”
“不脱我看不到要怎么诊断呢?好~这次换这边,哦哦,好漂亮的比目鱼肌……”
直接说结论吧。
原本担心不已的诊察,却是出乎意外的正常。
法妮逐步对亚鲁特上半身的关节、肌肉进行触诊,询问他伸直弯曲是否有不适的情况,上半身结束之后换成左右脚,因为她的话调如例行公事般低沉,而且手法十分熟练,因此担心她会把自己生吞活剥的印象也逐渐淡去了。
就在诊察全部结束之后,法妮坐在欧克洛克准备的椅子上,从胸前口袋取出香烟,然后点上了火。
这么一来感觉还真像是在和女医谈话了。
“——因为你喝了相当多的水,今天晚上说不定会发烧,不过骨骼和肌肉看来都没有异常。”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从那样的高度落下,竟然只有撞伤和一点擦伤,真是不得了呢。你是不是有从事什么运动呢?”
“啊、我有玩库洛布。”
“哦~咦?那不是应该是身材更魁梧的人从事的运动吗?身材要像是水槽或啤酒桶那样笨重的体型。”
“那是在前卫筑起防线的人,我是负责带球跑动的工作,所以必须要跑得快才行。”
“不过你身体很结实呢,看来受过相当的锻炼哦。”
“不,我还差得远呢。”
“别害臊别害臊。”
法妮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笑道,亚鲁特不禁与她越谈越投机。
“所以说啦!那不是很奇怪吗!姊姊!”
看来是在一旁憋不住了,那名叫艾玛的少女把香烟夺了过来。
“我还没抽完……”
“你难道都不觉得这状况有点奇怪吗?为什么你会和新的师妹聊起充满男人汗臭的追球运动啊!”
“这个嘛,有很多原因啦,像是一时兴起啊,气氛啊,还有找话题啊。”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凯杰尔魔术学院基础科四年级学生,成绩优秀,兴趣是阅读和做饼干的女学生——”
艾玛一边把香烟伸进欧克洛克递出的烟灰缸里拧熄,同时背诵出学院教授帮他所写的伪造推荐函中部分内容。
“他哪里像女的啊!?”
艾玛指着亚鲁特说道。
待在她旁边娇小的莫妮卡以及法妮,两人皆直直盯着敞开睡袍的亚鲁特。
她们的视线紧盯着亚鲁特不放。
被她们这样看着,亚鲁特心想是否该辩解一下呢?
“那个……”
“说不定人家的心是女孩子哦?”
“你不用袒护他了,姊姊。牛牵到凯杰尔还是牛,变态到死都还是变态啦,这家伙不仅对我做出下流举动,甚、甚甚甚至还夺走姊姊的吻……!”
正当亚鲁特为了对此事毫无记忆而仰天长叹时,法妮举手发言了。
“我要补充一下,那是人工呼吸。”
“啊、还好。”
“因为把你救上来的时候,你已经失去意识了。”
正当亚鲁特要露出放心的笑容时,艾玛狠狠瞪了他一眼。
法妮耸了耸肩。
“你有什么理由吗?艾蒂莉西亚同学,如果有的话最好趁现在说出来,她也不是不讲理的孩子。”
话虽如此,艾玛却是甩着红铜色的头发,就好像是快要沸腾的水壶一样,这个可爱却恐怖的小妹妹,真的听得进自己的解释吗?
亚鲁特一阵犹豫,最后以他笨拙的口才展开了辩解。
“……我的本名确实不叫艾蒂莉西亚,我叫亚鲁特·古斯塔夫。”
“哼,终于吐实了哦。”
“即使如此,在这里的这段期间里,我就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我想要成为魔女。”
“你还说那种话?”
“能不能请你们让我在此修行呢?”
“为什么啊?你明明是个男人,我们可不需要魔男!”
“因为我的学分不够!”
“滚回去!”
不知为何,法妮竟捧腹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哈!你可真老实呢。”
“姊姊,这可一点也不好笑!”
“可是好笑的事就是会让人想笑嘛,原来是这样,学分是吗,那么你也不能轻易就回去了呢。”
她那脂粉未施却绚丽夺目的脸上甚至出现泪水,笑到差点喘不过气来了。
她随即用指尖拭去眼角的眼珠说道:
“人家风尘仆仆特地来到这里,请人家吃闭门羹也说不过去,让他挑战一下课题也无妨吧?”
“可是姊姊!”
“请务必让我接受测验!”
躺在床上的亚鲁特迫不及待地想要起身。
现在是一决胜负的时候,绝对不可以在此示弱。
“你看,他本人似乎很有意愿呀。”
“可是……”
“莉莉卡老师一定会妥善处理的。”
“…………”
“那就这么决定啰。”
法妮就这样拍手定案,见到艾玛不情不愿地点头答应,法妮不禁露出微笑。
“莫妮卡。”
这次她则是出声询问一直默默在旁听着年长组谈话的么妹。
如果说法妮是香气芳郁的南国之花,而艾玛是灵敏好动的狐狸或猫的话,那么这孩子应该就是沉默的人偶娃娃,或是黑兔之类吧。
“莉莉卡老师现在在哪里呢?”
只见她抱着素描本,举手往门的方向指去。
“原来如此,在吃点心啊。”
法妮解开那修长的双腿站了起来,她一边将第二根香烟叼在嘴上,一边向亚鲁特招手。
“可以请你换上衣服跟我过来吗?接下来我想带你去见莉莉卡老师,请她来裁决此事。”

***

亚鲁特的心情确实是有些兴奋期待。
能够见到魔女莉莉卡——
独自留在客房里,亚鲁特打开失而复得的背包,脱下借来的睡袍,换上幸免于沉入水中的替换用衬衫,同时内心也的确是雀跃不已。
而且说来亚鲁特来此的目的,本来就是要拜她为师,成为那位传说中的大魔女、无所不能的莉莉卡大师的弟子,既然度过被二话不说扫地出门的危机,应该可以算是前进了一大步吧。
“——对不起,我来迟了。”
走廊上只剩下法妮与艾玛两人。
“不,你这样已经很快了。”
法妮原本背部倚靠在墙上,见到亚鲁特出来,便说了一句“那我们走吧”就离开墙边。
一边走着,亚鲁特发现艾玛正看着自己。
“……是男装啊。”
她的语气既像试探,又像是责难。
她看着亚鲁特所穿的便服如此说道,那是男用的运动衬衫和长裤。
(啊!)
没错,他带来的女装只有那一套,因为不管是裙子还是缎带之类的女用服饰,亚鲁特也想不出办法自行准备数套,而且他也找不到人可借。
他承认艾玛的视线让他内心冷汗直流,自己实在是有许多准备不足和思虑不周之处。
但是就算不是为了这个理由,二十四小时被女生投以冰冷的视线,老实说实在是很不好受。
这样会让我很沮丧啊。
“好了——亚鲁特·古斯塔夫同学,接下来我要谈的是关于莉莉卡老师和你的话题,不管你是男生还是快要被当,只要莉莉卡老师中意你,你的学分就唾手可得,反之则大事不妙,一切取决于你的判断了。”
走下宅邸一楼,一行人走在离宅邸中心渐行渐远的狭窄走廊上,在尽头处等待他们的是一扇门。
“鼓起勇气去打个招呼吧。”
“好、好的。”
亚鲁特的声音明显有些嘶哑。
为了让自己的斗志不会被艾玛的寒冰目光浇熄,亚鲁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然后打开了那扇门。
“打扰了——”
里面是一间温室。
宛如盛夏般的浓密热气抚过亚鲁特的脸颊,从阴暗的走廊突然见到这片光亮,强烈的光线让人感觉仿佛置身屋外,亚鲁特只觉得既炎热又刺眼。
(不得了……)
兰花、苏铁、蕨类植物,这些应是不生长在艾密尔的南国花草,长满了这间贴着玻璃墙的房间,记得这应该就叫做温室。
亚鲁特茫然地走在温室之中,步道上铺着磁砖,在转角处则准备了简单的桌椅,这个地方虽然并不是那么宽敝,却给人一种苍郁幽深的印象。
途中他遇见在楼上见过的玛姬,她正提着马口铁制成的喷壶给盆栽浇水,忽然他听见鸟鸣声,抬起头来一看,只见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正停在枝桠上休息。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莉莉卡大师人呢?
“……大师好像不在耶……?”
亚鲁特从进入的那扇门探头出来说道。
“不可能啦,她穿着粉红色的衣服,一眼就能认出了。”
粉红色?粉红色是吧?
他再次将头缩回房内,仔细地环顾温室中的每个角落。
“其实莉莉卡大师是……”
“我的老家在北方,常常下雪,也看得到很多牛。”
不,不会是玛姬,她穿的衣服是黑色,而且又重听。
亚鲁特从她的身后走过,特地将遮避视线的巨大树叶拨开。
(粉红、粉红、粉红……)
话说回来,为什么炎热地方的植物每一株都长得这么高大呢?
就在他避开数片浴室踏垫大小的树叶往前进,却在前方看到了一只野兽。
(……猴子?)
可是他无法仔细确认,因为在盆栽与盆栽之间的那只神秘生物X,一与亚鲁特对上了眼,便立刻龇牙咧嘴地袭向亚鲁特。
“痛——!”
那只猴子突然跳到他头上,猛力拔起他的头发。
“那个、法妮小姐!可是这、这里真的没有其他人!剩下就只有像是猴子的生物了,它还攻击我痛痛痛痛痛!”
“那就是莉莉卡老师呀。”
正当亚鲁特在温室中央哀声惨叫时,却听到法妮故作正经地回答道。
亚鲁特闻言登时愕然回头,就在这个时候,猴子已经跳跃攀附在长有香蕉的树上,然后手脚敏捷地往上爬去。
只见法妮看着树上的猴子,毕恭毕敬向它行礼,看起来丝毫不像谎言或是在吓唬人,那真的是面对自己敬爱的老师时的表情。
“——啊、原来如此。”
亚鲁特这时想通了。
“也就是说,这也是魔女术啰?是用魔女的魔术变身成猴子对吧!太厉害了!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那个、初次见面!莉莉卡大师!我叫做亚鲁特﹒古斯塔夫,是凯杰尔魔术学院的——”
叽!叽!
就在亚鲁特要自我介绍的时候,却被猴子丢掷香蕉,而且是已经吃完的香蕉皮。
“亚鲁特,不可以吓到她喔。”
叽叽!叽叽!
只见那只似乎是莉莉卡大师的猴子龇牙裂嘴,在香蕉树上跳了好几下,那幅十足的猴样,就连身上穿的宠物用花边连身裙都要为之褪色。
衣服颜色的确是粉红色——
“……那不是猴子吗?”
“是猴子没错,不过也是莉莉卡老师哦。”
这是到现在为止,最令亚鲁特震撼的一件事。
“老师是在几年前与另一位感情不睦的魔女发生争执,被对方变成了猴子,很悲惨的遭遇对吧?”
“你说悲惨……”
“我们是莉莉卡老师的弟子,因此我们无法擅自决定你是否合格,不过仔细一想,莉莉卡老师总是出同一个课题,只要你能偷到挂在莉莉卡老师脖子上的印章戒指就可以了。”
仔细一看,莉莉卡大师的猴子脖子上,的确套着一条以细锁炼做成的项圈,有个像是戒指的饰品挂在上面不停地摇晃。
那是别名被称为‘睿智之戒’的戒指,台座上的印章就直接拿来做为研修的合格之印。
“你说要我抓住那只猴子……不,是保护莉莉卡大师,取来那只戒指就可以了吧……”
“要巧立什么样的名目都可以,只要用你取得的印章盖下合格之印,这样就算你回去对学校说你合格了,我也不会有任何意见,大概学校方面也是一样。”
这么一来学分自然就会入袋,他就可以风光毕业了。
“剩下就看你有没有决心啰?”
与香烟的烟一同吐出的这番话,大大动摇了亚鲁特的心,总觉得这和先前所想像的差距颇大,这样真的可以吗?
研修的期限是三个礼拜,毕业典礼则是在一个月后举行,现在这个时候就算是一秒钟,亚鲁特都不能够浪费。
就在他的视线迷惘地四处犹疑时,他看到那个艾玛正双手盘胸,站在出入口处的柱子旁。
“——有何不可呢?你就尽量去追赶莉莉卡老师吧。”
在与她视线相对的同时,只见她脸上浮现的是与那姣好外貌不相衬的讽刺微笑。
仿佛在对他挑衅,办得到你就试试看啊,亚鲁特的斗志于是燃烧得更旺盛了。




“——我接受了!”

不管对手是丑陋的猴子还是什么,比赛总算是开始了。



第2章 女王蜂之馆的内与外


一切都靠瞬间的判断。
力量就隐藏在身体里,饲养在血液的脉动之中。
亚鲁特回想至今所累积的岁月。
比如说夏天。
下雨天,满身泥泞地在地上打滚的那段放学时间,随着大会的脚步声接近,卖力嘶吼练习的秋天;冬天和春天,他追逐、争夺那包着皮革的椭圆形球,每一次的碰撞,都会让皮肤撕裂瘀青,但是在这充满不确定的疯狂世界里,唯有练习能够确实带给他回报。
到最后,在球场上管用的技巧,也只有在球场上才能够掌握到。
(——很好,尽管来吧!)
然后现在,眼见在充满绿色的视野角落,亚鲁特已经捕捉到宿敌的身影。
对方先起跑了,而自己也随即追上。
“这个家伙!”
原以为这已是最快速度了,没想到对手却更加快了速度向右转,不过这种速度他还跟得上,亚鲁特绝对要追上对手,他预测对方的路线,不断施展假动作,为了停下对方的脚步,
亚鲁特的身体直直地朝对方——撞上去。
(消失了!?)
原本以为完全捕捉到了,对方却在一眨眼的瞬间,以亚鲁特的头做为踏板,飞纵至遥远高处的树枝上。
然后拍拍屁股,露出牙齿嘲笑亚鲁特。
“这犯规吧——————!”
他只能懊悔地咬牙切齿。
亚鲁特·古斯塔夫,前凯杰尔·艾斯特力修的七号,曾在学生选手权大赛夺得二连霸,MVP头衔的保持者。
今天也被猴子成功过人了。
至少如果是在库洛布球赛的话,规则有限制选手必须在球场内竞技,不可能有中途逃走爬到树上的情形发生啊。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的失败了,亚鲁特至今仍在女王蜂之馆生活。
(呜、痛痛痛……)
他追着猴子到处跑,弄得浑身都是泥土与伤痕,真是的,猴子这种动物怎么会那么灵活敏捷呢。
身上有一处快要痊愈的伤口结痂剥落了一半,挂在上面晃来晃去的。亚鲁特犹豫着该要干脆全部剥下,还是放着不管好呢,他试着触碰了一下,随即“痛啊”地叫出声来,然后他就像在演独角戏一样,在宅邸前不停地走来走去,这时在玄关处的管家欧克洛克出声叫住他。
“早安,亚鲁特先生。”
“啊,早安……”
“您还真是努力呢,需要我帮您包扎伤口吗?我马上去准备。”
“不,不用了……毕竟不先把泥巴洗掉是会跑进伤口的……”
“那我帮您准备洗澡水吧。”
“那样太麻烦了,我自己来就好。”
亚鲁特摇摇晃晃地从玄关前通过。
“亚鲁特先生。”
“我记得后院应该有口井吧……”
会为他身体担心的管家是个好人,只要他不是山羊的话,那就无可挑剔了。身体和头脑在疲惫之下,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说:是山羊又有什么关系呢?亚鲁特不禁感到有些害怕,毕竟亚鲁特必须要应付的对手是只不折不扣的猴子。
原本是人类的猴子,以及像人类一般的山羊,若问他这两者哪一个好……答案大概就是亲切这一点吧。
(但是我想当个普通一点的人类啊。)
汗水和泥土的味道会让人的心麻痹。
他很快就发现了要找的那口井。
沿着建筑物走了没多久,他便看到记忆中的帮浦式水井。
或许这是用于帮一旁朴素的花坛浇水之用吧,这里另外还设有一个石造的清洗场。
可是最令他开心的是,那是手押式的抽水帮浦,和学校操场所用的是同一型。
亚鲁特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忍不住便奔了过去。
他用力地按下帮浦的把手,冰凉的地下水随即源源涌出,那正可谓是生命之水。他先喝了一大口水,接着用水洗脸,真是舒畅呀。没错!以前在练习结束后,他都是这样将身体清洗一遍。
“……你在做什么?”
当亚鲁特洗去全身的污泥,正要搓掉衣服上的泥土时,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然后他的意识开始急速反转,四周原本是放学后的情景,瞬间转变成魔女之馆的后院,形成一幅全身赤裸只剩一件内裤的自己,以及一位魔女目击到自己模样的构图。
应该是她正巧在附近整理那朴素的花坛吧。艾玛穿着橘色连身裙,围着工作用的围裙,红铜色的头发上戴着一顶草帽,她的右手还抱着一个竹篓,里面装满了刚摘下的花草树叶。
她这身悠闲的乡村女孩打扮也非常可爱,但是她的表情……
她的表情非常地……
“艾玛,你怎么了呀?快点去洗手准备吃早餐……哎呀。”
只见另一名魔女法妮也从花坛里侧走了出来,身上穿着一件浪费她艳丽美貌的工作服,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而另一列的花丛里,也看得到双手抱着素描本的第三位魔女莫妮卡。
不过只有艾玛一个人,脸色像是弥漫沙尘荒野上的大枪客,紧紧盯着自己。
亚鲁特见状不禁一手拿着洗到一半的裤子退了一步。
裤子上的水一滴滴往草上滴去。
“……女装之后是暴露狂吗?”
“不是的,请你等一下。”
“要我等什么啊!”
“我内裤还穿在身上呀……!”
连说出这句话的自己也觉得,不是这个问题吧。


***

给那那伊

嗨,你那里还好吗?我这边是……很难说得上诸事顺利啦,总之若是有什么动静,拜托你用电报或任何方式与我联络喔。
关于先前担心的研修,我是从上个礼拜正式开始,虽然课题与先前你为我预测的差距颇大,不过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里真的是魔女之馆。
尽管并没有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喃喃念着咒语,地上也没有骷髅头或蛇褪下来的皮,但是却有会动的石像对我发动攻击,亲切的山羊以及动作敏捷的猴子,还有批着美少女外皮的某种生物把我的下巴……
我的下巴……
啊……


下巴被不逊于踢十二码球的豪爽脚踢踢中,亚鲁特整个人翻了一圈,伤势的后遗症也相当严重。
“……你这个孩子也真是有趣呢……”
“真没面子……”
在女王蜂之馆的一个房间内,法妮为亚鲁特做了一番治疗。
那里离亚鲁特被踢的花坛相当近,她们称那个房间为‘调合室’。
这是一个位于一楼里侧,面向东边的房间,颜色单调的老旧石壁裸露在外。
地板铺着素烧的陶瓷地砖,巨大的木制桌子上则摆着天秤和漏斗,等待着主人使用。
然后亚鲁特的视线往上看。
在玻璃柜里,药钵等小型调合道具和瓶罐井然有序地摆放着,旁边的药柜则是划分了数十个小抽屉,沾满了黑煤炭的炉灶上,现在也正有个铁锅摆在上面小火熬煮,房间里充满了闻过一次就难以忘怀的甘甜青草味。
举例而言,那就像是小儿科开出的药水,又或者是老奶奶所熬煮的汤药。
另外在天花板之间悬挂着绳子,绳上吊挂着一束束干燥后的花或枝叶,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映出诡异形状的影子。
“我看看……消毒药水、脱脂棉花……东西这么多,药箱里面的药却用完了,这样根本没意义啊,真是的……”
就在她从柜子上取出小瓶子的这段时间,坐在椅子上的亚鲁特则是用湿布按着后脑,忍耐着至今仍在摇晃的视界。
“如何?差不多可以动了吗?”
“还可以……”
“要是有想呕吐的情况要跟我说喔,不过我想应该是没有大碍的。”
艾玛飘扬的裙子和令人舒畅的美腿,至今仍深深烙印在脑中。
“我没想到那里会有人……”
“那个时间药草园里大多都有人在,你最好记住了。”
原以为那个地方是朴素的花坛,没想到那里不但没有一株杂草,而且还是培养了数十种药草的药草园。
他打心底庆幸,还好自己没说那些花难看。
“好了,把手拿开一些,那边也要消毒一下。”
“好、好的。”
“啊啊,都破皮了呢,看起来好像很痛呢。”
由于她突然对着自己的后颈吹气,亚鲁特差点尖叫出来。
“……法妮小姐。”
“嗯?什么事?”
“那边的锅子里,果然是在煮魔药是吗?”
“不是喔,那只不过是治疗蚊虫叮咬的药,我正在用蜜蜡熬煮金盏花的花瓣。”
只见那似乎对蚊虫叮咬具有效果的药正在持续熬煮之中。
治疗蚊虫叮咬,确实是不可或缺没错。
“法妮小姐是魔女对吧?既不是医生,也不是药剂师。”
“没错,我们只是普通的魔女,不在其上也不在其下的魔女。”
可是却治疗蚊虫叮咬吗?
就在亚鲁特烦恼着该如何继续这个问题,却是法妮替他接了下去。
“对亚鲁特而言,魔女是什么样的人呢?”
“唔……运用分类为乙种魔术的魔女术,以此维生的女性们,这样对吗?”
“这答案大概是六十二分吧。”
她开朗地给自己的答案打了这微妙的分数。
虽然出现于书中下咒的魔女,或是‘魔法少女艾蒂莉西亚☆’这样的印象也有浮现脑中,但是他又觉得那些印象和法妮她们相去甚远。
当他在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法妮也正为他脖子后的伤口涂上消毒药水,可喜的是她现在几乎是以正面拥抱亚鲁特的姿势在擦药,只要亚鲁特想要乱动,她就会“别动!”地要亚鲁特安份下来。
然而那里能看见的却是她敞开的工作服里,那丰满的胸部隆起。
“那个……”
“什么事?”
刻意把眼睛闭上又好像太明显了,于是亚鲁特决定把心思集中在别的事情上。
“该不会接下来的日子,我也会一直被她讨厌吧?”
“咦?你说艾玛吗?谁知道呢。”
即便是谎言,亚鲁特也希望这时她能回答‘不会那样啦,没问题的’。
“你很在意艾玛吗?”
我反而比较在意眼前的爆乳,他总不能说出这样的真心话吧。
“呃……我想那个……变成猴子的莉莉卡大师动作太快,看来不是马上就有办法……那么就更应该修复与她的关系吧……老实说我从没遇见过她那样类型的女孩子……每天我都烦恼着该怎么面对她……”
“呼呼,说得好像不是那样的女孩子,你就会有办法了呢。”
亚鲁特听了慌张地坐直身体,摇了摇头。
“不是开玩笑的,我完全……”
“没关系啦,你的目的只是研修合格,并不包括要和那孩子要好,不用那么烦恼吧?”
法妮右手拿着镊子与脱脂绵,左手拿着药瓶对亚鲁特微笑。
同时亚鲁特觉得,那似乎也代表心理谘询就到此为止了。
“意思是要我放轻松是吧?”
应该是这样吧?她想说的大概是这样的意思吧?
在幸福的胸部原野风景离去的同时,亚鲁特也感受到一抹寂寥之感。
“好了,早餐也吃过了,来去睡个觉吧”
“咦?你现在要去睡吗?”
“对啊,好不容易赶上截稿了嘛——”
不明白,不明白,法妮打着哈欠熄掉炉火,收拾好药品走了出去。亚鲁特甚至不知道她平常都在做些什么。
老实说亚鲁特对她的感想就是——完全无法捉摸。
随后走出调合室的亚鲁特在心中琢磨着。
在女王蜂之馆生活的女孩子们,她们彼此以姊妹互称,而且感情就像真的姊妹一样好,并不像他先前所想像,没有一个人喜好穿着阴森的黑色斗篷,而且似乎时常待在庭院照顾菜园和药草园。
接近医生却不是医生,回答她因为会使用魔女术所以是魔女。这样的答案却只有六十二分。
虽有甲种与乙种的差别,可是同样归类于现代魔术体系,她们所说的话令人感觉非常暧昧不明。
她们不像平常在凯杰尔工作的甲种魔术师那样,只要领有执照,就可以很肯定地说自已是魔术师。她们似乎与那样的生活态度无缘。
最年长的法妮,总而言之非常亲切,很好说话,亚鲁特能够待在这里,也是多亏了她的帮忙;可是在此同时,不知是年长者的威严,还是与生俱来的性格关系,亚鲁特觉得在某些时刻她会笑着划下界线,好像在说:到此为止啰,别再追问了哦,亚鲁特。
这或许是太多虑,也有可能是错觉,或许他应该老实地回想让他一饱眼福的双峰风景。
但是,关于剩下的两个人也是——
“莫妮卡。”
亚鲁特在走廊上停下脚步。
因为他发现了最年幼的魔女莫妮卡,她就坐在阶梯的中段翻开素描本。她给人的感觉还是一样,就像是个制作精美的人偶娃娃,即使如此,她今天似乎真的在画画了。
亚鲁特觉得好奇,于是走近去看。
“你在画什么呢?”
一走到和她同一级阶梯后,放在礼服上的素描本内容就看得一清二楚了,她侧着头,似乎在对亚鲁特说:要看吗?这样的反应让亚鲁特莫名喜悦。
于是亚鲁特探过头去一看,只见她正用彩色粉笔,画着一个只穿一件内裤的男人在空中飞的图,而且笔触意外的顺畅,正画到一半而已。
“……简、简直一模一样呢,好像照片一样。”
从内裤的颜色花纹来判断,那怎么看都是亚鲁特。
亚鲁特尽己所能地夸奖一句之后,便又走下了楼梯。
不知她是在看不起自己,还是在攻击自己,总之可以确定的是她对自己没什么好印象。
这样再加上第三个人就真的——
“……喂变态,你干嘛在这种地方做伏地挺身呀?”
正当亚鲁特忍不住躲回客房,为了逃避现实开始锻炼身体的时候,一道令他畏惧的声音传来。
只见艾玛就站在房间的门口。
“不、那个……绒毯的触感真棒啊,非常地柔软呢。”
“哦,是吗?得到变态的赏识也完全高兴不起来,而且那样会染上你的汗臭,可以的话请你别那样做好吗?”
依然是寒冰一般的目光,而且还用上敬语了。
每当不想思考的时候,或是遇到讨厌事情的时候,亚鲁特就会像这样锻炼身体,或是去跑步,这是亚鲁特的坏习惯,而且也曾经被人指谪,要他别这么做。
“……真的是非常抱歉!”
“算了,既然你还那么能动,那么不管做什么工作应该都不成问题了吧,跟我来。”
还以为会被她踢。都已经做好觉悟了,没想到竟是只有这样,让亚鲁特站得直挺挺地愣住了。
“……你在做什么?我叫你快点过来啊。”
艾玛有些困惑地停下脚步。
“不、那个……”
“什么呀?怎么了?你这样会让人很在意耶。”
“那个……”
“哪个?”
“我还以为我会被踢。”
心想真是出乎意外的普通,可是在那之前她便涨红了双颊,然后前进三步,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座垫,朝亚鲁特丢了过来。
“说得我好像是暴力女一样!”
果然还是动手了不是吗?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


在那之后听她说,所谓的工作就是帮她把女王蜂之馆制成的汤药和软膏,送去给她们的老主顾。
“果然是卖药啊……”
“只是把我们多做的药,拿去送给人家而已啦。这可是很重要的工作。”
“工作?”
“对啦,变态。只不过是能在天上飞,那根本称不上是魔女。”
亚鲁特感觉法妮所说的六十二分理论好像又出现了。
虽然还想听她多说一些,艾玛却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这次的量很多,我一个人无法处理,也只好将就让你帮忙了,因为我们很缺人手,你就跟我来吧。”
说着她便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楼梯,转过几个转角后,打开了宅邸的后门。
(是马车啊……!)
外面停着一辆系着一匹棕毛骏马的货物马车。
只见玛姬正慢吞吞地把布包和木箱装上没有车蓬的货架上。
然而看玛姬的动作实在太令人不安,亚鲁特忍不住冲上前去帮忙。
“……谢谢你喔。”
“啊、不,你太客气了。”
要是她不小心就这样往生了,那可就伤脑筋了。
扶着快要从货架掉下来木箱,亚鲁特露出了苦笑,而艾玛则是迅速地从旁通过。
“玛姬,行李就是这些就没了吧?”
“我不认识赛门耶。”
“看来是没有了,那我们走吧。”
只见艾玛裙摆一翻,又是一步跳上驾驶台,她握缰绳的手势也相当熟练。
“上来啊,变态,别杵着发呆。过了三天你就不是客人,要以弟子的身分工作啊变态。”
“好、好的。”
“谁叫你爬上我坐的地方?像你这样的人,到货架上去抱着膝盖反省就够了变态。”
“……好的。”
“搞不清楚状况的变态。”
亚鲁特就遵照她的话,在货架的木桶缝隙间抱膝而坐,不知为何,他有种非常想要看看蓝天的冲动。
(我会这样……一直被她变态变态的叫下去吗?)
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呢?随着马车缓缓驶离,只见玛姬挥手目送马车离开,亚鲁特小心翼翼不被艾玛发现,悄悄地回头望向后方。
就算对方是老婆婆也好,现在就为她的单纯干杯吧。

***

然后艾玛所驾驶的马车越过湖泊,行驶在森林小径上。
值得纪念的第一家‘老主顾’,就是住在森林中的木匠家庭。
“好啦,变态。”
被她这样叫,自己却不由自主的反应,看来不断反覆练习的效果可是不能小觑啊。可是他也觉得这种事可不能习惯。
“那个、不好意思,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不要用变态这个称呼呢……”
“那么要叫笨蛋?运动白痴?”
“请你大发慈悲吧。”
“叫亚鲁特总行了吧?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就算是直呼其名也无所谓了,总比一直被叫变态要好上太多了。
“总之你看货架的边缘,有一个麻袋对吧?里面有个纸包,你把它拿出来,是用油纸包的。”
“这个吗?”
“对,就是那个,你留在这里看着货物。”
艾玛从亚鲁特手上接过包裹,然后跳下马车奔跑离去。
只见柔软的木棉裙子飘动。对于前方接近的矮树丛,她并不闪避,而是一跃而过,那背影在发色的衬托下,看起来就像灵巧的野生狐狸一般。总是蹦蹦跳跳,手脚修长的身体,一举一动都充满律动感,这就是艾玛这名少女给人的印象。
在一旁看来,就算夸她是活泼动人的美少女,那也是一点也不为过。
她直接与在门前晒衣服的太太说话。
“——真的吗?症状有减轻了吗?太好了!”
让亚鲁特感到惊讶的,是这时候艾玛表情的转变。
那真可说是急转直下。至今亚鲁特只看过她瞪人、愤怒、更加愤怒,这三种表情而已,因此从未想过她竟有这么开心的笑容。
说到那柔和的表情,就好像碳酸水冒泡般的笑声,在茫然若失的亚鲁特耳边不停搔动。
非但完全不觉得恐怖,甚至还——
“——那么我还会再来。你要告诉你先生,叫他别太勉强自己的腰哦。”
“我说没有用,还是艾玛小姐直接对他说才最有效啊,他根本不听老婆的话,那个大木头!”
“不会的,你说一定没问题的!”
她的内在也相当可爱不是吗?
亚鲁特差点就要有这样的想法了。
可是当她把东西交给那位太太,回到马车后,艾玛又像往常一样,板着脸瞪着亚鲁特。
“好了,要去下一家了,你别在那里发呆,亚鲁特。”
她挥动马鞭,马车又开始驶动。这凶巴巴的冰冷设计,果然还是品质有保证。



就这样,在穿越森林之后,艾玛两人也依然持续着运送作业。
“咦?明天的天气吗?嗯~~明天会是晴天,傍晚会是多云的天气,夜晚会比平常更冷,要小心别着凉了。那么我走了,再见啰。”
下一个抵达的地方,是位于绿油油的牧草地带的一处葡萄园。
在到达大型聚落之前,农家开始逐渐增加,艾玛就像分送礼物般,将装着药布和膏药的包裹分送给他们。
和包裹一起送到的,还有她开朗无比的笑容,收到包裹的那些人们,也必定都会脱下帽子和头巾,对她表示敬意。
每当她回到马车的时候,手上满满的都是对方送给她的新鲜蔬菜。
然后当要运送至马车无法驶入的农地,或是住在山丘上的人家时,她就会骑上收在货架上的扫帚直接飞过去,而亚鲁特则是和马匹一起留守在山下道路上。
这么一来就没有他插手的余地了——才这么想的时候。
“亚鲁特——!库存的药布组再拿三组过来!另外还要南瓜!就是刚才收下的那个!快点!”
听到艾玛从山丘上放声大喊,亚鲁特只觉得为什么他要做这种事呢。
他依照吩咐搬了三箱装有药布的箱子,又抱起在前一家收到的两颗漂亮南瓜,然后奔上陡急的坡道。
“太慢了太慢了!跑得那么散漫,给我一口气跑上来呀!”
“……那种事……”
即便是用魔女的扫帚只要一飞就到的路程,要靠自己的力量跑上去就相当辛苦了。
这已经是自己的全力了,正想要这么对她抗议,却见到山顶的艾玛眯起眼睛笑了出来。
“哦,你摆出那样的表情可以吗?我可是你的前辈哦?我是你魔女术的前辈,你是后辈,后辈不是该听前辈的话吗?”
她一脸得意地语带挑衅。
被她这么使来唤去,亚鲁特心里也确实忿忿不平。
不过这时一听到她说起上下关系——
“您教训得是!”
“咦?”
亚鲁特不得不承认,虽然不甘心,但是以那样的角度来看,自己的态度确实是非常恶劣。
“真的非常对不起!是我太娇生惯养了!今后也请不吝给予我指导!”
“咦?咦?你还真的认了啊?”
“之后我会追加罚跑自己十次!努力!”
回想起刚进入艾斯特力修这个队伍时所受到的磨练,这种事根本不算什么。
不管走到哪里,学长教训、使唤学弟都是理所当然,所以必须改变想法的反而是亚鲁特才是。
他重新振作心情,用冲刺的速度奔上斜坡,将东西放在艾玛的面前然后折返,再次朝着马车飞奔离去。
“…………奇怪的家伙。”
后方,传来艾玛似乎打心底感到惊讶的细语。


随着太阳逐渐升高,气温更加上升,艾玛在农家门前谈话的时间似乎也变长了。
马车目前的位置是在聚落边缘而已,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话题可聊呢?
不过亚鲁特却定时地受到传唤。
“抱歉!不好意思,可以拿一个头痛药过来给我吗!?”
“遵命!”
只要收到传唤,亚鲁特便会毫无怨言地赶到。
他下定决心,在东西交付完毕之前都不可以松懈。艾玛却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说啊,刚才姑且不论,这次单纯是我错算了库存而已,你不用那么紧张啦。”
“我了解了!”
虽然艾玛这么说,但是在下一家他又收到传唤出动。
“这次缩短了三秒!”
“所以我就说你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啊?你是狗吗?”
面对全力跑上斜坡,上气不接下气的亚鲁特,艾玛对他大声斥责。
“这只是巧合!是巧合!因为刚好每一家消耗的药量都比平常多,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感觉这里有点奇怪啊。”
“是这样吗,我明白了!”
“你一点也不明白!”
前辈教训后辈是天经地义的事,并不需要找什么理由。然而对于亚鲁特这样的思考逻辑,反倒是艾玛无法理解了。
“你给我到货架上去做仰卧起坐——!”
由于新接到这样的命令,亚鲁特于是又冲刺跑下山坡。
当他依照命令做着仰卧起坐的时候,见到眼下有公鸡大摇大摆走过。
——我觉得这地方没什么奇怪啊。
就算对他说这里不对劲,亚鲁特也不知道差异在哪,不就是一个悠闲的乡村吗?
虽然被艾玛呼来唤去,但是在这里只要闭上眼,不管是凯杰尔的地下铁人潮,还是十字路口的喧嚣,那些仿佛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了。
真要说有什么奇怪之处——
正在做仰卧起坐的亚鲁特起身,取出收在外套下的护身手枪。
他举枪对准刚才看到的公鸡。
“砰!处你火烤之刑。”
说完扣下板机,可是枪口却是没有动静,公鸡以纯真的眼神看着自己。
——果然。
自从来到这里,这把枪就一直处于故障状态。
“为什么没有运作呢……”
他忍不住把耳朵贴近,摇了摇那把枪,听听看有没有声音。
以太式自动手枪是最近常见的魔导用具之一,被誉为‘一般人也能轻易使用的甲种魔术恩惠’。
这种枪在骨干的部分,是由甲种魔术师为其编写下细密的以太代码,而其动力来源正如名字所示,就是充满于大地的以太。
优点是后座力小,不需要特殊的子弹,能够藉由以太代码,让地下的以太产生反应,就能发射出冰之箭或炎之枪了。
亚鲁特所持有的是不需直接连接端子至大地的无线式手枪,在威力上逊于有线式,不过它的特征就是,无时无刻都能吸取现场的以太残渣,达到半永久击发的效果。
尽管机型和样式有所不同,但是王国军骑士配备的也是以相同原理运作的枪枝。
“明明才刚维修过……这下子又要被装备部的大叔训一顿了……”
想到就觉得闷。
心想有没有办法自行修理呢,于是亚鲁特决定不到最后绝不放弃,他要尝试着自己修好它。
“——唔哇!真可怕!你不要因为肚子饿,就拿出那种东西来啊。”
抬起头一看,只见艾玛的脸就在半空中。
不是在地面而是空中,她刚好是在二楼屋顶的高度,骑在扫帚上俯视着亚鲁特,同时还摇晃着那双形状良好的雪白美腿。
看来她终于聊完天回来了。
“你想用枪射那只鸡,把它吃了对吧?”
“不、不是的!”
“真的吗?”
“真的!更何况这把枪一直都无法启动……”
“啊啊,真是的!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别当真了啦,那把枪不会运作是理所当然的啊。”
亚鲁特不明白艾玛说这话时为什么要忍住笑。
“咦?什么?难不成你真的以为那把魔术枪故障了吗?”
“……咦?不是……故障吗?”
这把手枪的能源计量表一直停在0的地方不动,这种事亚鲁特还是第一次遇到。
艾玛听他这么问,在上空似乎有些困惑地问道:
“你知道札夫塔利卡度数吗?”
“炸什锦天妇罗度数?”
“亚鲁特——”
亚鲁特感到艾玛四周的温度似乎急速窜升,于是赶紧摇头。
“是、是我失言了!札夫塔利卡度数是吗!没问题!不是天妇罗……是大地中蕴藏有多少以太含量的数值。”
“对了,重听的话玛姬一个人就够了。”
如果这时对她提到油锅的话题,亚鲁特不知将会受到怎样的待遇。
见她的火气似乎消了,看来自己的回答应该是有达到最低标准了。
札夫塔利卡度数对一般人而言虽是较为陌生的名词,但是对魔术师和不动产公司来说,却是听到耳朵都会长茧了。
土地中所含有的以太浓度,那就是札夫塔利卡度数。数值越高,越容易引发奇迹,会影响到魔术的成功率和威力,而土地价值也会因此有所波动。
“什么甲种、乙种的……那种奇怪的分类方式我是不太喜欢啦……总而言之,近代魔术与札夫塔利卡度数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现在已成为主流的甲种魔术,其根本之处,就是着重于要将大地中多少份量的以太,用来做什么样的利用。”
“毕竟是为了提升效率而新创的产物嘛。”
“效率啊……一群人聚集在实验室里,把单字从A开始,一个一个音地逐一朗诵,因为让水沸腾时间缩短了○·三秒就欣喜若狂,这就是你说的效率吧。”
她这样的说法,若是被专科研究生听见,对方恐怕会抓狂吧。
然而,甲种魔术的以太代码就是这样开发出来的吧,而且如今也已经成为主流,这是无法否定的事实,而且她大概也不会否定吧。
“我也不是想要抱怨什么,只是你懂吗?既然现今的世界是如此依赖甲种魔术的奇迹,那么札夫塔利卡度数高就是非常大的优势了。因为任凭你再怎么操弄以太代码,没有以太可以引用也是无济于事,假设旧都帕捷塔的札夫塔利卡度数是一百,你知道凯杰尔的札夫塔利卡度数是多少吗?”
“呜……大约是四倍……”
“是三百八十二。身为现役学生就别说什么大约,要回答得出确实数字呀。”
您所言甚是。
然后就在这三百八十二这个数字的影响下,国王采取了动作,国家因此有了变革,延续了两百多年之久的传统古都帕捷塔,就这么样地被舍弃,首都变成了凯杰尔。
这是距今五十年前的事情。
对外似乎宣称是受到战火严重的影响而迁都,但是真正的理由为何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亚鲁特之所以能过着不用点油灯的生活,尽情使用各种方便的魔导用具,在早晚的拥挤电车中哀嚎,归根究柢就是如此选择之下的结果。一百对上三百八十二,这是绝对性的数字差距。
“然后再回到我说的话题上,是九。”
“啥?”
“我说是九啦,九!正确来说是九·五七九。就是这一带的札夫塔利卡度数。”
不觉得一口气少了几位数吗?只有个位数?
“那、那种数字有可能吗?”
“就是有啊,因此一般甲种魔术师所制造的,那些需要以太的机械和魔导道具全都无法使用,因为度数太低是不会发生奇迹的。那些魔术师似乎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低的札夫塔利卡度数。”
这个风和日丽,绿草如茵,鸡群咕咕鸣叫的农村,很可笑地竟被现代文明的恩惠所摒弃在外。
原因是札夫塔利卡度数太低。
因为甲种魔术的基础以太,在这里几乎不存在。




“…………该怎么说呢、那个……”
“偶尔会有城市的甲种魔术师,大老远地跑来这里推销商品,但是那些人全都无功而返。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说:选错地方推销了。”
“呜呜……”
“与其来推销那种东西,我倒比较希望电力、瓦斯和自来水的管线能牵过来,我们只要能正常生活就够了。”
可恶,就算是死掉的父亲也好,立刻把那些公务员给叫过来!
“听说又有人要来推销东西了,好像是城里一间很大的公司?而且还特地在这里做工程,世事总是不能尽如人意啊。”
这里的环境实在太惊人了。
“所以亚鲁特,那种无线式的以太枪在这里根本无法使用,因为即使把比手臂还粗的线路端子插入地面,在这荷尔谷林村也点不亮一盏灯啊。”
亚鲁特感觉好像听到一个非常简单的理由。
简单到连亚鲁特充满缝隙的大脑都能够理解。
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
虽然很无奈,可是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是这样啊……这里没有以太啊……”
“总之你最好不要乱动那把枪,它会被你弄坏的。”
“不,可是……那么为什么艾玛能飞上天——”
亚鲁特忍不住抬头看她,却一时不出话来。
只见艾玛的双眼眯成一线,糟糕了,亚鲁特脸色发青,当他发觉自己刚才竟直呼艾玛的名字时,已经为时已晚了。
“算了,对于你没大没小的称呼,我姑且不跟你计较。”
艾玛眯着眼睛微微一笑。
不知为何,总是感情起伏激烈,像野生狐狸般跳来跳去的少女,她脸上的神情,这时却像是罩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如果要回答你的问题,那么答案就是因为我是魔女。优司塔斯·波奇莫亚把自古流传下来的土著咒法和秘术去芜存菁,就像为鱼去骨般创造出甲种魔术;而被他切除舍去的头、骨、鱼尾部分,就是充斥着这样的不合理。你最好别以为同样的常识能套用到这里。”
没有共通的代码,也没有合乎逻辑的理论,即使地下没有以太,仍是能够引发奇迹。
即使看在亚鲁特的眼中有多么地不合理,但对她们而言,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要怎样才能学会呢?”
“自然就会了……或者该说,这种事如果三言两语就能说明,那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啊。总之既然此地无法指望获得甲种魔术的恩惠,那么只能靠我们努力了。”
而那努力的一环就是这配送工作吧。
巡回附近村庄配发药品,将占卜的结果告知村民,这样的‘魔女大人’确实受到村民的感谢呢。
“所谓的魔女就是包含这样的生活方式。我们在此地扎根,靠着歌颂风、观测星象,来得到村民的回礼。每一天都是修行。”
“真了不起。”
“哼,这是义务,义务啦。”
“一定很辛苦吧。”
艾玛在上空吹着风,说出这段帅气的言论,但或许是亚鲁特不断夸奖的关系,她像是突然回神似地羞红了脸。
“……倒是你这个人啊~~你怎么一副敬佩不已的模样啊,这些不都是基础中的基础吗?是超基础的知识啊!为什么我必须对凯杰尔的学生解释札夫塔利卡度数啊?”
“非常抱歉,我以后会注意的!”
“你在学校四年都在做什么啊!”
“都在练习库洛布!”
而且是从早练到晚。
艾玛听见他这么说,好像也懒得生气了,她的嘴角一缓,露出了称不上坦率的半吊子笑容。
“嗯?怎么了?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奇怪?”
艾玛这时已经收敛了表情,可是亚鲁特一旦想起,就再也管不住自己。
想起那难以言喻的胜与败的历史——又或者说是亲人间的争执。
“不是……我有一个妹妹。”
“所以呢?”
“常常在我们吵架之后,她就会露出你那样的表情。”
“哦,是吗,那你妹妹一定认为你是个笨蛋吧。”
做出表情的本人如此解说,她的嘴巴还是一样毫不留情。
可是那却是至今最令亚鲁特心痛的回答。
让亚鲁特的心迸出裂痕。
“……我也很清楚,她并不喜欢我。”
亚鲁特忍不住吐露的喃喃自语,没有传到上空的艾玛耳中。
“再说你把我和妹妹相提并论是怎么回事?你是魔术学院四年级学生对吧?那我们就是同年啊,我看起来有那么像小孩吗?笨蛋亚鲁特!”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捂住耳朵,不想再听见任何话语。



“哥哥、哥哥。”
只见妹妹拖着多余的枕头和毛毯,从拳头大小的门缝间探出头来。
问她怎么了,她却以楚楚可怜的眼神如此说道:
“我害怕打雷,可以一起睡觉觉吗?”
跟她说母亲会生气,她却哭闹不听,答应了她,她就立刻无言地跳上床来,不管是可怕的打雷,还是黑暗中的鬼怪,只要将脸颊贴在亚鲁特的手臂上,她似乎就会安心了。

——是的,什么?你说古斯塔夫他们家吗?我觉得他们人都很好,夫妻俩人感情和睦,小孩子们感情也一样好,虽然妹妹的身体不好,令人有些担心,但是她很黏哥哥,两人常常在一起玩,他们那样应该就是理想的家庭吧。

他们家在街坊间的风评确实也不错。
双亲是在王宫任职的公务员,对子女的管教相当严格,或许代替他们爱护她,就是亚鲁特身负的责任,宠爱既胆小又爱撒娇,可是却是被每个家人深爱的妹妹。
大部分的人都说,兄弟姊妹只要长大,彼此之间也会有距离,但是在那之后,亚鲁特与妹妹之间的鸿沟,或许已不能以鸿沟来称呼了。
他们顺利地度过双亲过世这个相当大的变故。
多亏为数不少的生命保险金,以及肇事者是个有钱人的关系,他们才不至于立刻面临露宿街头的烦恼,然而,或许就是因为状况并不是那样紧迫,如今事态才会演变到这个地步也说不定。
“……你就去吧。”
双亲的葬礼结束之后,在只有两人的家里,妹妹如此对他说道。
“爸爸和妈妈也很期待哥哥去打库洛布,你就连我的份也一起努力吧。”
有如厌倦了哭泣一般,那就成为了他们最初的约定。
受到病弱妹妹的鼓励,亚鲁特于是进入库洛布名校就读。
球队的练习符合名校之名,非常之严格,即便每天伤痕和呕吐不断的练习,让他想要放弃,但是父母亲的照片和那时的约定支撑着他,使他拼命地忍耐承受,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绝不能放弃,真可说是咬牙苦干,每天早晚都勤练不休,终于在第二年成为正式选手。
但是当他发觉到的时候,他和妹妹已经几乎不再说话了。
他回到家也只是睡觉,假日则是要比赛,在三年级春天的选手权大赛得到优胜后,他又必须远征、集训、庆祝会、选拔队员,更是忙碌得不可开交。
亚鲁特甚至不知道就读别间学校的妹妹,平常究竟是在学习什么。
“哥哥你去做你喜欢的事就好,不要管我的事。”
有一次她在夜晚的闹区逗留,被警察拘留保护。亚鲁特惊讶地想要责骂她,她却好似疲惫不堪地对亚鲁特如此说道。
偶尔交谈也马上会起争执。
面对运动杂志的专访,其实亚鲁特说了谎。
——咦?我有做那种事吗?
在学第四年,他最后参加的学生选手权大赛,当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自己曾经一个人注视着看台后方,说他那时完全没有想着什么,那是骗人的。
其实亚鲁特是在找寻妹妹的身影,他确实将入场卷寄给妹妹了,知道她不喜欢太显眼的位置,于是帮她选了距离艾斯特力修啦啦队遥远处的后方座位。
至少一次也好,亚鲁特希望妹妹能来看他赌上青春所做的努力,并为他加油。
可是她却没有来。
他真的很想推开那些欢天喜地的队员,和在球场上哭倒的对方球员一起在地上打滚,并且放声痛哭。这就是他努力最后所得到的结果吗!



这大概是亚鲁特·古斯塔夫心中无法拔除的刺吧。
你真是傻啊,这是每个人必经的道路啊,别太在意了,这样一点也不像你。
周围的人给予亚鲁特的建议,都是遵循制式的说法。虽然很温柔,但是心中的那根刺至今却依然存在,与妹妹的距离连一公分也未曾缩短。
今后也会一直这样下去吗?对于这擦身而过的关系,亚鲁特虽然也有近似放弃的念头,但是、但是他——
“——喂!笨蛋亚鲁特!你给我起来!”
忽然有人摇晃他的肩膀。
四周的景色竟然变成女王蜂之馆的后院了。
“啊……已经到了……?”
“到了!早就到了啦!你还真是好胆量啊,竟然还敢睡午觉,我们分到的这些蔬菜,你是要我一个人搬吗?”
运送结束后,在回程的途中,看来亚鲁特是在货架上睡着了。
艾玛绕至马车后方,拉扯着他的上衣,她鼓胀着脸颊,看起来像是小了三岁。
“亚鲁特?”
亚鲁特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并不是因为她生气的模样好笑,大概是因为他想到了,不管那根刺多粗,刺得有多深,在这样的现状之下,他该做的事情会有什么不同吗?
成为魔女,取得学分,把毕业证书弄到手,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喂,你该不会是晕车了吧?我看你的脸色很奇怪耶——”
亚鲁特当场奋力一纵,从货架的地板上起跳,在空中翻转一圈之后着地。
“……好!”
总算是能安稳着地了。
“…………喂,你突然干什么呀?”
不要吓人啦,艾玛对突然做出空翻的亚鲁特抱怨道。
但是没关系,跑吧。
要想等到之后再想吧。

***

给亚鲁特

我是那那伊。你的信我看过了,我拜托你下次写得平静一点,不然我还以为你途中被卷入恐怖事件了呢(还有啊,写到一半不写的信纸就作废,不要继续用,给我重头写起,别想着偷懒。)
总之你老是乱来的作风好像还真的管用了,我倒是惊讶得下巴都合不拢。
关于这里的情况,目前并没有什么异状。血压、脉搏都很正常,情况非常稳定。
你的邻居阿姨好像非常想拔掉你家庭院的杂草,虽然对方的压力一天比一天大,但是我想应该是没问题的,在对方去找你妹妹之前,我会先拿镰刀把草给割掉,不过容我说一句,你出门前该先除草啊!除了草再出门!
不过听你的形容,所谓的魔女似乎是生活在相当特殊的世界呢。
所谓的魔女也包含了生活方式,如果本人是认真的话,那样的想法就和圣职者差不多了吧?现在居然还有人有那样的想法啊。
虽然你就算倒立也不可能当上魔女,但是至少把那只学分给抓到手吧。
明白我说的话吗?亚鲁特,就是在说那只猴子。



“你说猴子啊……”
只见一天来一次的邮差渡过双拱桥走了回去。
这个女王蜂之馆意外地信件往来相当频繁。
而今天送来的信中也有给亚鲁特的信,邮差交付给他的是那那伊·卡捷特所寄来的信,这是四天之前,亚鲁特被艾玛踢的那天所寄之信的回信。
(不用你猴子猴子的提醒,我也知道啊……)
亚鲁特手上只剩下连呼猴子的友人之信。
我正照着你说的去做喔,亚鲁特抬头仰望眼前的飞天石像。
今天的魔女莉莉卡大师,身上穿的是绣工精细的花朵图案衣服。
它就待在石像上,抓呀抓地抓着屁股。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这种衣服到底是谁帮它缝的啊?”
只见石像注视着桥的栏杆,监视着桥上的动静,而安稳地坐在石像头上,玩弄着碍事的衣摆蕾丝的那只丑陋猴子——就是魔女莉莉卡大师。
亚鲁特的脑海中,浮现出居住在此处的三姊妹的面容,法妮、艾玛还有莫妮卡,那衣服其他地方应该没有卖,如果是自作的话,那应该是女仆玛姬的工作吧?难道会是欧克洛克——?不会吧。
“喂~~!亚鲁特!”
回头一看,只见长女法妮正从窗户探出头,朝他挥手。
“你每天都很努力呢,要不要喝杯茶休息一下呀?”
她一只手拿着还在冒热气的茶杯,脸上从容不迫的微笑让亚鲁特感到羡慕。
亚鲁特以手势回答:现在不太方便。
却见这次换成一个红铜色头发的少女,从她的身边探出头来。
“笨蛋亚鲁特~~!你在做什么呀?还在做那种白费力气的事呀?”
白费力气是什么意思呀?
基本上从莉莉卡大师处夺得戒指,应该是亚鲁特最首要该做之事才是,如果办不到,他就无法取得学分,那样就无法毕业。她毫不客气的冷言冷语,感觉比之前更让人火大,总之亚鲁特决定装作没听见。
“今天一定要在日落前结束哦,听见了吗?这是命令喔——”
对于她说的话,亚鲁特只是左耳进右耳出,他仰望眼前的莉莉卡大师。
“……啊啊,没关系的,莉莉卡大师,你就在那里放轻松休息吧,我今天并不打算以强硬手段抓住你。”
不用艾玛说,打一开始亚鲁特就决定这么做了。
第一天攻击亚鲁特的飞天石像,现在也只是普通的石像,而在亚鲁特看来,石像上的莉莉卡大师似乎颇有戒心。
这也是当然的吧。
如果每天每天都有人疯狂地追着你到处跑,那么没有人不会讨厌那个人吧,所以今天就休战吧。
只是一股脑地追着它到处跑,那样是不会有结果的,必须要观察对方的动作与步调。
才这么想着,莉莉卡大师就从飞天石像的头上一跃而下。
只见它轻巧地在石桥扶手上奔跑。
(没关系的,你尽管跑吧。)
无论你想跑到哪里都没关系,亚鲁特会跟随你到天涯海角。


莉莉卡大师过了桥来到对岸,开始在森林中‘散步’。
它在流过的小溪边喝水,采野草莓吃,在晒得到阳光的岩石上整理体毛。
而亚鲁特则是在稍远处旁观它的一举一动,对方如果喝水,他就当自己是猴子一般,也跟着一起喝水、将仍是酸酸的野草莓放入口中,至于整理体毛这就没办法了,亚鲁特只能感受一下那样的气氛。
在观察它的这段期间里,阳光自枝叶缝隙间洒落,亚鲁特有好几次都看到它脖子上的首饰闪闪发光,那是亚鲁特必须夺到手的‘睿智之戒’,只见一只猴子弯着身子的背影,仿佛当亚鲁特不存在似的。
看似伸手可及的距离,可是亚鲁特不能那样做。
他在森林中的断木上坐下,静观着坐在岩石上的莉莉卡大师,同时告诫自己不能心急。
平常他这时都会按捺不住而出手,却被对方轻松逃脱,这样的情形反覆上演了好几次。
既然今天决定要观察它一整天,那么就该按原定计划进行,必须贯彻初衷,半途而废是最糟糕的行为。
就在他这样告诫自己的时候,莉莉卡大师又有了动作。
亚鲁特当然打算跟随而起身。
可是莉莉卡大师这次却不想散步了,它突然开始疾速奔跑起来。
(喂!等、等一下啊!)
由于事出突然,亚鲁特的身体无法及时反应,总之他只能冲进花朵连身裙消失的树丛中,拼命追赶那忽隐忽现的背影。
他分开长草,拨开树枝,就这样不顾一切地往前冲,脚下却——突然——空了。
——咦?
“呜啊啊啊啊啊!”
亚鲁特就像库洛布球一样,沿着斜坡滚了下去。
“呜……好痛……”
他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才站起来。
他落下之处是平坦的道路,看来就是为了开辟这条路才会打通了森林。
虽然出乎意料之外,不过还好莉莉卡大师仍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可是下一个瞬间亚鲁特却不由得惊慌失措,情况可不容许他松下一口气。
只见莉莉卡大师弯曲身子,蹲在停在路边的一台货物马车的货架上。
那是单头马车,四下不见车主的身影,而它乘载的货物上覆盖了一层布,里面似乎是刚收获的水果,为什么知道是水果?因为莉莉卡大师把手伸入布的缝隙中,拿出了不知是苹果还是无花果的果实,正大口大口地咬着。
“喂!那样不行啊!莉莉卡大师!那是人家的东西啊!”
亚鲁特慌慌张张地奔到货物马车旁。
“快还回去,还回去,不过这个还回去也没用了吧,上面有齿印,啊~~还吃得到处都是……快住手!你还想吃啊!好痛!”
凶暴的猴子对他反击,亚鲁特也不服输地反抗,就在他要把吵闹的莉莉卡大师,从货架的水果堆拉开时。
“喂!你是谁!在那里做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车主才终于登场。
看来这个身为马车主人的男人是去草丛方便了,只见他拉着田间工作服的裤子,从另一边的草丛中跑了出来。
然后他的视线一离开,万恶根源的莉莉卡大师急忙一溜烟地逃走,往斜坡的另一边消失离去。
(太奸诈了~~!)
可是亚鲁特却不能动,因为那个男人从背心内侧的枪套中,把手枪拔了出来。
那把枪并不如杀伤力低的以太式手枪般冰冷,是一发一发装弹的老旧燧发式手枪,现役且还能使用的已经非常少见,可说是博物馆等级的了。但是对方若是开枪,死的人大概会是亚鲁特吧。
“水果小偷原来就是你吗!我每次经过这里都被你光顾,今天我绝不放过你!”
“你误会了!我什么也没做!”
“你说谎!不然你脚下的东西是什么!”
亚鲁特高举双手,可悲的是掉在他脚下的苹果梗和无花果种子,却是让他百口莫辩,现场这样的状况,任何辩解都不具说服力吧。
莉莉卡大师这个白痴!死猴子!即便咒骂的言语堆积如山,不停地涌出,却也已经为时已晚。
“我就说是误会了!”
“有话到村子里再说!今天我一定要把你交给警吏!给我过来!”
对方用枪抵着亚鲁特,要他上马车。
怎么会这样,自己该不会遇到什么奇怪的遭遇吧!
——喀锵!
不只是奇怪而已,他突然就被关进铁牢里。
“喂!请等一下呀!”
“你别吵!给我好好在里面冷静一下头脑吧!”
“冷静什么——”
隔着拘留所的铁栏杆,亚鲁特拼命地辩解,然而一名像是村子义警团员的男人却冷淡地说了这句话,随后便走出这间半在地下的房间,他在途中打了个喷嚏后便逐渐走远。
(……啊哈、哈哈哈……)
亚鲁特没来由地想笑。
双手还铐着冰冷的手铐,他万万想不到一来到村子竟然就被铐起,然后带到监牢里来。
这间大小和厕所隔间差不多大的牢房是石头所建,里面还摆了一条不知何时放在那里的毛毯,那条毛毯非常破旧,好似稍为碰到就会分解回归尘土一样
里面没有照明,一扇用做采光的窗户,设在接近天花板高度的墙上,当然上面也装有铁栏杆。
“喂!”
没有回应。
“来人啊!”
没有回应。
“…………等等,等一下啊,嗯,我要冷静一点呀。”
没错,这种时候切忌过于惊慌,如果是那那伊的话,应该就会这么说吧。
“艾密尔再怎么样也算是法治国家,只要不是相当严重的情况,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没事的。”
但是相当严重是指多严重呢?
就在他一瞬间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
“——喂!偷货物的是哪个家伙啊!”
通路的铁门突然被人踢开,有另一个男人踏入拘留所内。
“啥?这是怎么回事呀?根本还是个毛头小伙子嘛,这么年轻却不学好,真是混蛋。”
那是一名年约四十的男人,他的身躯虽是非常精瘦,但是从他留有胡渣的黝黑脸庞,以及凶神恶煞的眼神,感觉得到惯于欺压他人者所特有的灰暗气质。
他连珠炮般地骂了一串,那腔调与其说是荷尔谷林村的方言,倒不如说更接近凯杰尔的腔调,而且是都会化之前的古凯杰尔腔。记得曾经听人说过,即使是在现在,老一辈的都市警察仍有人操着这种腔调。
“我的名字叫札姆扎,霍伊斯·札姆扎。我是一个警吏,力斯空地方领事雷斯塔伯爵将此地的搜查权委任给我。”
他的服装也完全没有农耕气息,由于他穿着红砖色的套装和风衣,亚鲁特原本以为他是凯杰尔的警察相关人员,听他自我介绍才知道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所谓的警吏,就是在警察所无法监管到的地方,受领主私人所雇用,介于警官与侦探之间的职业。身分虽是平民百姓,但是他们拥有领主所赋予或大或小的权限,因此也有近似警官的部分,军人或警察退伍回到故乡后,有很多人都会成为警吏,他应该也是其中之一吧。
无论如何——如今这个人与都市警察和凯杰尔都是毫无关系了。
“那个、警吏先生,我并没有偷窃。”
“一开始每个人都是这么说,过来吧,小子,虽然麻烦,笔录还是不能不做。”
札姆扎结束了对话,威严地转身便走。
而陪他一同进来的义警团员则是无言地打开牢门,催促亚鲁特出来,然而却不帮他解开手铐。
(没问题的,艾密尔是法治国家,艾密尔是法治国家。)
他有如把这当成家传宝刀般,不断地默念这句话,不过总觉得那是一把如奶油刀般孱弱的宝刀。
之后亚鲁特一行人走上楼梯。


这里是义警团的一个小型哨站,从半地下的拘留所走上来,接着突然看到一个大房间,似乎是兼具审问室和团员休息室的功能,被香烟油渍染黄的墙壁上,贴着呼吁节约能源的标语以及女明星海报,房间角落还有一群男人在玩纸牌游戏。
当亚鲁特进门的时候,众人都停下闲聊瞥了他一眼,其中还有把亚鲁特带到这里来的马车主人,被他以冷冰冰的视线看着,那种感觉实在不是很好。
札姆扎找了个空桌坐下,同时也催促亚鲁特坐下。
“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吃什么都可以哦。”
“可、可以吗?”
见到他好像要拿出卡片叫外送,亚鲁特不禁吃了一惊,在这样的乡村竟然有电话外送的服务。
“不,这是在制造气氛,我只是说说而已。”
“……这样啊。”
“审问犯人这是必须的形式吧。”
这个人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啊?
只见札姆扎搔着那稀薄的后脑,从抽屉中取出泛黄的表格和铅笔。
“你叫什么名字?”
“……亚鲁特·古斯塔夫。”
“亚鲁特·古斯塔夫……库洛布好像也有个选手叫这名字。”
“常常有人这么说。”
“你父母会哭泣喔,同样的名字却是差这么多。”
这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对吧?”
“所以我就说不是我干的了。”
“那是谁干的?”
亚鲁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出口。
“……是猴子。”
“猴子?”
“对,就是女王蜂之馆的猴子,我就是追赶着她,本来是想要制止她的,可是却为时已晚。”
亚鲁特对他说明,自己是因为魔术学院的研修,目前暂居在女王蜂之馆。
札姆扎听了他的解释,黝黑的脸上皱纹变得更深了。
“……也就是说,你是将来要成为魔术师的学生,是那个魔女家庭的人对吧?”
“那样算是她们家的人吗……为了毕业,我必须在她们家打扰。”
“好,我明白了,应该把你处死。”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少啰嗦,混帐!”
霍伊斯·札姆扎气势凌人,甚至让忍不住要站起来的亚鲁特又坐了回去,他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我家世世代代都是扎伏特正教会的忠实信徒,我最讨厌的就是藐视祭司大人力量的魔术,还有那些魔女更是罪不可赦!”
他单脚翘在桌上,这番呛声的言论说得十分顺口。看到亚鲁特茫然地说不出话,他甚至还用鼻子哼了一声,整个时间点都掌握得非常完美。
“……怎、怎么那样说……太没有道理了……祭司的祈祷不也是标准的乙种魔术吗……”
“那种东西只不过是后来学者们擅自做的分类,你给我听好了,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所谓的人类,自古以来就是崇拜太阳和大地而生活,规规矩矩去做礼拜,偶尔分到一点上天施舍的恩惠,那样就足够了。可是你们却搞出什么以太代码啦、什么信仰杀手的,开什么玩笑!你这样还算是大地之子吗!”
“以太代码是甲种魔术的论调……”
“吱吱喳喳的啰嗦什么!魔女也是一样,自以为比教会还要伟大的那副嘴脸,让人看了就是不爽啦,不过就是使用妖术之辈而已,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身分,至少礼拜时也该露个脸吧!”
“可是……”
“现在来访此处的魔术师还比较有用呢——”
“不过札姆扎先生会那么讨厌魔女,部分原因是因为刚上任就被飞天石像烧焦头发啦。”
在同一个房间的义警团员忍着笑揭露了此事,札姆扎被这样一讲,脸上表情好似呛到一般。
“你、你们这些家伙,怎么可以把这种事告诉别人!”
看来艾玛之前说的,因为飞天石像的误认而烧焦头发的警吏,应该就是他了。
“……那、那你没事吧?”
“呿!怎么可能没事!她们可是放任石头怪物攻击警吏的坏女人哦,下次遇见了绝不放过她们!”
在一片笑声之中,有别的义警团员走上前来。
他特地端详了亚鲁特的脸。
“喂,小子,我好像有见过你哦,那时候你穿着女孩子的衣服问路对吧?”
“什……!”
“结果有赶上了啊,康司先生可是一直到最后都还担心你呢。”
这次则是轮到亚鲁特在爆笑声中说不出话来了。
看来在这些人里面,也有人是研修第一天他所遇到的工地作业员,那是他穿着魔术学院女生制服要去宅邸时所发生的事。
“……你是魔女的同党,而且还是喜欢女装的变态吗?”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警吏先生!你不要随边帮我贴标签!”
“原来如此,这样我就不能放过你了,必须把此事报告给领事,把你给抓起来才行,放任你这种人在社会上走动实在太危险了,我再帮你多加几条罪好了,强盗、恐吓、猥亵物陈列罪、妨碍公务……”
看到札姆扎认真地在添加罪状,亚鲁特真的很想大闹一番了。
因为以亚鲁特现在的立场,他绝不能随便遭到逮捕。
就算最后能够证明是清白的,一但被警察逮捕,报社记者闻风而至,到时会有非常多人被他连累,至少十只手指头是数不清的。
亚鲁特明明很困扰,蒙受不白且不合理的对待,可是村子的义警团员却只顾着笑,一点也不打算劝阻札姆扎的专断独行,他们只想看好戏,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成份。
而马车的主人则是看着亚鲁特,表情一副‘你活该’的模样在窃笑。
(——这是开玩笑的吧?)
在艾玛面前脱帽致敬时村人的表情,以及目前在场的他们,亚鲁特一时间分辨不出,究竟哪一个才是村人们真正的表情呢? {
拜托你们,快点来个人阻止一下吧——
“好了,我写好啰,小子!总之只要把这个报上去,领事先生就会联络城市的警察过来了,真是期待他们的到来啊,在他们来接你之前,你就给我乖乖待在牢里好好反省一下,看你要不要朗诵一下圣经的句子吧。”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同意!”
“把他带下去。”
“可恶!”
手上被铐着手铐,想要反抗也没办法,然而这时若是乖乖认命,那么他又要回到那昏暗的牢里了,见到义警团员的手伸过来,亚鲁特一时气愤,粗暴地将那只手挥开。
“喔?这家伙想反抗——”
亚鲁特感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在那一瞬间改变了。
“要用魔法吗?” “魔女吗?他会用吗?” “明明是个男人却用魔女术吗?”——在这些交头接耳声中,夹杂了困惑与恐惧之情,就连那个札姆扎似乎也一瞬间对自己采取了戒备。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审问室的门被打开,有一个男人冲进来大声喊道:
“对不起!我听说有位魔术学院的学生被拘留在此!”
那是一位年轻的男人,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吧。
束着领带的白衬衫上穿著作业服,头上则是戴着防止掉落物砸到头的安全帽。
只见他擦擦汗水,特地找寻一番后注视着自己,那个表情感觉像是哥哥来接行窃被捕的弟弟一样。
不过自己并没有哥哥,而且也没有行窃就是了。
只是他慌张的神情和担心的模样,让人莫名地产生那样的感觉。
“——啊啊,果然在这里,还好赶上了。”
“这不是康司先生吗……”
“对不起,札姆扎先生,看在我的面子上,能不能请你放这个孩子一马呢?”




他的腔调非常标准,有点接近都心区的腔调。
正觉得他很面熟的时候,亚鲁特终于想了起来。
他就是亚鲁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在道路旁的工地,告诉他路径的那位监工。
“……不,那个、康司先生的请求我当然也很想答应……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呀,你看这满满的罪状。”
“拜托你行行好吧!学院的学生不可能成为魔女,他的身分只是学生而已。”
年轻的监工为了过去只交谈过三言两语的亚鲁特,竟不惜摘下安全帽,在众人的面前深深地鞠躬拜托。
“请不要让有前途的孩子在经历上留下污点,我拜托你们!”

***

多亏他的说服发挥功效,亚鲁特终于重获自由之身。
睽违数小时的阳光,正是充满自由世界的味道。
而且在村内少数的餐厅兼居酒屋里,享用桌上醺制鲑鱼的三明治,那味道更是人间美味。
在这个时间带,多数是老人占据了固定的位置,畅谈着自己腰痛或是脚痛这些病痛话题,而对面民家的花台上,也看得到与花朵颜色相同的猫正在打盹儿。
亚鲁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啊,,我还以为我会死呢……”
“真是一场无妄之灾呢。”
“我还以为这样下去,我会遭到社会的唾弃与抹杀呢……”
不管怎么说,首先应该要道谢,亚鲁特转身面向让自己平安获得释放的恩人。
“这次真的非常多谢您的帮助!多亏有您我才能得救!”
“没有啦,你不用那么客气,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而已。”
“但是甚至还麻烦您替我代垫货物的赔偿……”
“没关系啦,这种误会走到哪里都很常见,而且学弟有难,学长当然要伸出援手。”
吃了一半的酱菜从手上的面包之间滴落,然而亚鲁特却浑然不觉,只是直直注视着对方的脸。
(学弟?)
对方的头发上还残留着戴安全帽留下的压痕,他并没有什么明显特征,只是个看起来外表和善的青年,只不过自己所点的啤酒,不知为何竟放了一堆砂糖,让亚鲁特感到很不可思议就是了。
“我也是魔术学院的毕业生,不过不是凯杰尔,而是旧都帕捷塔那边的学校。”
“真、真的假的……!”
“是真的,这是我的名片。”
只见他在铺着便宜桌巾的桌面上,放了一张白色的名片。
“……K&G管理局,荷尔谷林分部长兼技术主任,甲种魔术师鲁杰·康司……”
“叫我鲁杰就好,让人兼任那么多职称,我们公司真是人手不足啊。”
“……不,可是……K&G不就是那个非常大的企业吗……”
说起K&G管理局,那是连亚鲁特也听过的魔导用品制造商。
那间公司雇有大量的甲种魔术师,从全自动刮胡刀,到首都凯杰尔的铁路网,仿佛没有一样技术不能用以太代码取代,目前也急速地成长扩大之中。
听他这么说,亚鲁特才注意到在他作业服的衣领上,别着两颗代表是魔术学院所认可的魔术师徽章,银色是基础科毕业的证明,而另一个金色的则是专科毕业的证明,他并不是普通的工地监工,而是金光闪闪的专门魔术师。
“我在学院专攻的是甲种魔术的工学部门,在公司负责的工作也是那方面的产品开发,当我参与设计以少量的以太也能运作的发动机,没想到上面却下令要我实际到边境进行基础建设,到现在我已经变成一个‘工地的分部长’了,这里的酒好喝,饭好吃,空气也新鲜,让我的体重增加了十磅呢。”
由于他像是在谈论趣事一样,亚鲁特也只能倾听着他的话而已。
“可是要在这里卖魔导用品不是很困难吗?因为札夫塔利卡度数太低的关系。”
“对,所以我们现在正在附近盖一个以太变压基地。”
“变压基地?”
“没错,这项企画是用于低以太的地带,我们要把一度抽取出的以太,经过加工之后再放回到地下,目的是要打造出K&G所生产的产品也能运作的环境。”
那种事办得到吗?真不愧是站在近代魔术最尖端的公司,就在亚鲁特如此佩服的时候,话题被带到别的地方去了。
“那么王都那边的现在如何了呢?”
“你是指……?”
“我们总公司是位于王宫西门车站的附近,我常到那后面的摊贩村光顾,那个地方不是有一间叫‘大鹿亭’的店吗?我觉得他们的串烧相当美味呢。”
“不……我想应该已经没开了,听说是因为店老板腰痛退休了。”
“太过分了!不行了,我心灵的故乡已经没了……”
即便店里的餐点已经从午餐变成以一般点心为主,这样的话题依旧持续着。
亚鲁特尽可能把他所知的当地情报,全部告知久离王都的鲁杰,例如好吃的餐厅和戏剧的剧名,鲁杰听得津津有味,让亚鲁特不禁后悔自己只顾着玩库洛布,对流行事物却漠不关心。
“这样啊……那里的事物真的转变很快呢。”
吃着加点的炖鸡和盐煮蚕豆,鲁杰充满怀念地说道。
“不过凯杰尔真的很棒呢,就连魔术学院也是一样,竟然不止甲种魔术,连乙种魔术也有实地研修啊,为什么你会选择魔女术呢?”
“不、那个……因为我绝对不能被当,那么我想就选冷门一点的科目比较好过……”
“真的吗?只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才穿那样的女装!?”
鲁杰忍不住爆笑,不过或许是觉得这样笑很失礼,他用手按着嘴,拼命地忍住笑意,连肩膀也不停地抖动。
“抱歉﹒那个、我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可笑的事……”
“没关系的,我常常被人这么说……”
真的有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是吗……既然如此,嗯,那么这件事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吧。”
“知道什么?”
“那名警吏和村民们今天那样对待你,那也是他们真心话。”
“——”
他的眼神看起来非常真挚。
“待在视学习魔术为理所当然之事的学院里,不免容易忘记,这个世界上也有许多人害怕、厌恶神以外的人所给予的奇迹,特别是在乡下地方。”
在第一线久经历练,头发上残留着安全帽痕迹的魔术师所说出来的话,让人无法等闲视之。
“但是、那个……艾玛她被称为魔女大人,也受到大家的感谢……鲁杰先生不也是……”
“对,那的确也是真实,在没有以太的此地,能够依靠的只有魔女的魔女术,能用的东西就必须用,低声下气也是必要的。但是相反地我想问你一句,先不论是否能加以利用而得利,对于那些能够使用自己所不了解的神秘技术的人们,你真的会打从心底相信他们吗?”
亚鲁特答不出来。
“我也不认为我能够打心底接受啦,或许这只是听过前人无数的失败经验后,我用来告诫自己不能重蹈覆辙而已,我不会‘爱现地’带着魔术师魔杖四处走,聚会和礼拜我也都必定出席,大概就是这样吧。”
鲁杰的话在脑中不停打转,让亚鲁特无心再吃剩下的炖鸡,鲁杰好似感受到他的困惑般,对他如此劝说道:
“你并不是那样的人,你只不过是偶然选择了魔女术,暂时留在此地的过客而已,你只要想着怎样尽早结束研修就好了,课题进展到哪里了呢?”
“那个……我必须抓住莉莉卡大师才行……”
“那是什么呀?那哪里像是研修啊?”
真心发过怒,又受到别人的关怀。
亚鲁特觉得这大概是自从离开凯杰尔以来,第一次有人倾听他的心事。



“抱歉!我还有工作,不能送你回去。”
“不,这样就可以了,真的。”
“如果不嫌弃的话,欢迎你再来找我,到我们事务所来,我起码可以请你吃饭。”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当他们走出店外,太阳已经下山了,记得刚进店里时,阳光明明是那么耀眼的说。
鲁杰因为在村子里有聚会,为了不能送亚鲁特回家而向他道歉,但是就亚鲁特来说,鲁杰已经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他也不敢再多奢求什么。
“非常感谢您!”
在这样充满社团气息的一声告别后,亚鲁特与鲁杰就此分手。
毕竟是月光明亮的夜晚,要依循来时路径返回女王蜂之馆,并不是多么困难之事。
如果告诉艾玛她们今天所发生的事,不知道她们会怎么说。
他代替莉莉卡大师被逮捕,村人与警吏的反应,救助他的甲种魔术师,还有在道路上新建的设备有多么先进,就算只是一句“辛苦了”或是“你受苦了”也好,对于这充满辛酸的一天,他或许期待着能够笑着与她们分享也说不定。
有这种想法真的——是他太笨了。
亚鲁特穿过森林,见到女王蜂之馆依旧屹立在那儿。
远处宅邸的窗户灯火通明,湖面与实物两边皆一同闪耀。
亚鲁特过桥的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就在他即将踏入对岸的庭院时,事情发生了。
(——咦?)
一道光线从鼻子前方掠过,那是飞天石像的热线。
不会有错,仿佛和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一样,他被当成‘异物’攻击。
“……哎呀,欢迎回来啊,爱偷懒的笨蛋亚鲁特。”
只见红铜色头发的魔女停在左边石像的头顶上,这也不是他的错觉,她看起来宛如没有重量的小鸟,又或者是童话故事中冷酷的魔女。
月光洒落在她的身上,金色的眼眸冰冷俯视着受到拦阻的亚鲁特。
她单手抱着原本是魔女的猴子,一声不响地降落在桥上。
她走过来,轻轻打了亚鲁特的脸颊一下。
“莉莉卡老师早就回来了,你到底是去哪鬼混了?”
亚鲁特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发抖。
指尖会发抖是因为他的心在颤抖吗?
“喂,你有听见我说话吗?我应该有说过要你今天早点回来吧?为什么连这点小事都无法遵守?”
“……说我无法遵守。”
“一个濒临被当的研修生,只有贪玩比别人强啊?那样半吊子的觉悟也想合格,根本是痴人说梦,你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想不想合格啊?”
“…………吵死了。”
“说我吵?你刚才是不是说我吵?”
是啊,我大概真的说了吧。
如果胸中翻搅的话语之中,有那么只字片语成形的话。
真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果然是最差劲的人!早知道就不该收留你了!管你会被当还是留级,现在马上给我滚回凯杰尔去!你这个没有责任感的轻浮家伙!”
“那你们就该做好你们该做的事啊!”
就在艾玛要再次赏他巴掌时,亚鲁特抓住她的手腕,对她怒骂回去。
“是我的错吗?全部都是我的错吗?你的老师偷吃别人的水果,我为了帮它收拾残局却被关入牢里,那也是我的错吗!到底要我怎么做才满意!?你说句话啊!”
忽地回过神来,亚鲁特看到的是被他在极近距离发泄怒气,艾玛那僵硬的表情。
那对大眼睛睁得更开,嘴唇也不住颤抖,她不敢看亚鲁特的脸,只是呆立在原地。
“…………因为那种事,我又不知道……”
“艾玛,等一下。”
“讨厌,讨厌啦!”
啊啊,这下完了,一旦变成这样的情况,无论说什么话,她也听不进去了。
时间无法倒转,两人的手分了开来,她细细的手腕上,还清楚残留着自己所造成的淡红色抓痕。艾玛眼泪流个不停,红着脸往宅邸的方向奔跑而去,而亚鲁特也只能看着她离开。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总是在事后才发现自己说得太过分了。
他似乎感觉到妹妹正在某处看着这样的自己,可是回过头来,却只有看到天上的月亮,以及平静的湖面而已。

***

——另一方面,在荷尔谷林村。
警吏霍伊斯·札姆扎的睡铺,就位于荷尔谷林村的餐厅‘红芜菁亭’的二楼。
他在一楼餐厅用过晚餐,喝了一杯啤酒之后便回到房间,继续阅读尚未看完的小说,这已经是他的日常习惯了。
他偏爱的书是‘刑警○○’、‘○○分局系列’这类经典警察小说,毕竟只要一读起来,他就会沉浸在书中的世界。
不惜让磨平的鞋底更加损耗,靠着双脚实地到处去打听情报;在审问室内,经验老道的刑警与凶嫌之间紧迫的攻防;追溯期限过期还剩下一个星期,还没逮捕那个犯人之前绝对不能退休,将近退休的老刑警的悲哀,以及为了不使前辈留下遗憾,努力奋斗的年轻刑警们——
“……呜,混帐,真是让人感动落泪呀。”
一手拿着从邻镇的租书店借来的小说,细细品尝着威士忌,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享受了。
他回想起从前进入凯杰尔的警察学校,可是却受不了严格的训练而逃走的过去,虽然那时候他并没有那么真实的感受,但是事后回想,自己还是该成为刑警才对,即便他再怎么后悔莫及,时光也是一去不复返了。
那一晚,他也是一边擤着鼻涕,一边翻着小说,却听见楼下的吵杂声突然变得特别大声。
“……怎么回事?有人打架闹事吗?”
虽然他先上来二楼,不过刚才楼下不像有会闹事的人在啊。
于是他把书签夹入看到一半的书页,随即走出房间。
力斯空州的地方领主将此地委任给他,因此维护这个地方的治安也是警吏重要的职责,他首先从屋外楼梯下楼来到屋外,再从店的出入口观察里面动静,却见到已经围了一群围观群众。
总之先稳定场面。
“喂!你们在吵什么啊!一个个都给我冷静点!”
他这么一喝,围观群众马上作鸟兽散。
保住警吏的威严——就札姆扎而言,他其实很想说是刑警的威严——踏入店内,事情却与他的预测有些不同。
只见负责端菜的女服务生倒在地上,老板娘则是在一旁照顾。
“喔,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啊啊,很抱歉,警吏先生,是这孩子突然晕倒……”
女孩受到老板娘搀扶,脸色苍白地抬头望着札姆扎。
“警吏先生……”
“带去看医生吧,我来叫马车。”
却见她摇了摇头。
“没有那么严重……”
在老板娘的搀扶之下,女孩重新在地上坐好,饮下旁人递给她的水,情况似乎终于稳定下来。
“最近很多人感冒呢。”
“我是腰痛一直好不了。”
“我是喉咙有问题。”
见到围观群众也纷纷报出自己的毛病,札姆扎取笑众人。
“喂喂,你们是怎么回事啊?不管男人女人每个都这么虚弱啊?稍微向我学习一下——哈啾!混帐!”
他打了一个大喷嚏,随后甚至感到一股寒意涌上身,没有比这更尴尬的场面了。
“……这、偶尔也是会这么不巧啦。”
在村人的哄然笑声之中,札姆扎擤了擤垂下的鼻涕。
“喔!既然如此,警吏先生,你也来喝个药吧,魔女大人的汤药很有效哦。”
“呿!我怎么可能接受魔女的施舍——”
“别这么顽固嘛,药只要喝下去,管他是医生还是魔女都一样吧。”
他坚持推辞周围劝他堕落的诱惑。
身为扎伏特正教的信徒,札姆扎的矜持坚定不移,他可不想和横刀夺取神明恩典的家伙们和平相处。
结果这样的气氛,他也不适合回到房间去读书,于是札姆扎也在同一桌坐下,点了些酒和小菜。
话题转了几转,之后又带到先前魔女的话题上去。
“——但是魔女的药真的和医生开的药一样吗?”
札姆扎忽然对此感到疑问,自从女服务生晕倒后,店内人数爆满,一片人声鼎沸,然而如果是大家在意的话题,人们就会靠过来,发表自己的意见。
“……这个嘛,警吏先生,我是觉得不一样啦。”
“但是有效对吧?”
“毕竟从以前服用到现在,而且虽然不好意思在警吏先生面前这么说,不过我们村子的祭司大人的祈祷根本没用啊。”
“因为没效就伤脑筋了吧?”
又有新的声音出现。
“谁会伤脑筋?”
“魔女呀。”
在充满好事群众的店内,如今已经分辨不出,究竟有多少人在谈论这个话题了。
“因为你想想看,她们要是被赶出那个地方就无家可归了呀,如果我们的身体太健康,那么会感到困扰的人反而是她们吧?”
“对喔,或许真是那样,而且现在这个时期,她们更有必要证明自己比其他人有用——”
“因为新建基地的关系吗?”
“不会吧?”
归结出的结论可说是非常不堪,当然没有人会说那是正确的。
就算心中产生难以消除的疑问也是一样。
“那只不过是假设而已,是假设的啦”
对,他们没有任何证据。
今后或许仍然必须仰赖魔女,而或许不再是那么回事也说不定。
没有任何人公开批判,话题就这样再度转换,店里的夜晚更深了。
当札姆扎回到二楼床上躺平时,已是将近破晓时分了。







第3章 一直想说出口的话


回想起来的,是早晨的厨房。
空无一人,却清楚残留着‘她’曾经在那的痕迹。
例如孤伶伶被留在那的点心盘,或是贴着便条纸的教科书,偶然还能发现少女杂志。
而那天桌上却只放着药袋和水。
时间大约是凌晨四点半,窗外天空仍是暗暗的深蓝色,没有旭日的气息,也听不见鸟鸣的声音,那是亚鲁特为了库洛布晨练必须起床的时间带。
妹妹应该还在二楼房间睡觉,因此这个药是她晚上起来服用的吧。
亚鲁特想要呼喊妹妹的名字,可是声音还是哽在喉头,每次总是不由自主地闭上口。
你身体不舒服吗?现在仍是不舒服吗?这样的时间点,他也不能特地把妹妹叫醒来向她确认。再说如果她醒着,那就无法避免要与她说话。
——抱歉昨晚对你大吼,这种话亚鲁特是说不出口的。

亚鲁特早上一起床,基本上都会去跑步。
这已经是他的习惯,除非有人制止,不然他绝不会有一天休息。
即便是现在,他也是在弥漫尘雾的冰凉空气中,以不至于喘气的速度进行慢跑,他只是什么也不想地活动着双脚,把空气吸入肺中。
他喜欢运动,因为那可以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来到这间女王蜂之馆后也是一样,第二天他就绕着这间宅邸,尽情跑到他心满意足为止。
所以就某种意义来说,这时他的行动或许早已被预测到了,当然也有可能不是那样,他无法判断。
“喔喔,早安啊,亚鲁特,你来得正好。”
“法、法妮小姐!”
就在他正要跑到宅邸后门的时候,在那里遇见了法妮。
她坐在门口楼梯上,缓缓地吞云吐雾,看到亚鲁特慌张地停下脚步,她只是像个不怕生又爱恶作剧的小孩般,扬起了嘴角。
“方便的话,现在可以和我约会吗?”
“……啥?约会……?”
“对啊,在药草园和美女进行收获约会,真是太美好了,在早晨清爽的空气中约会更是风雅啊,亚鲁特不愿意吗?”
她开朗地向亚鲁特问道,旁边还摆着一个空篮子,当亚鲁特犹豫着该如何回答时。
“真是的,最近药很快就用完了呢,不管我再怎么赶制,还是赶不上消耗的量呢,我并不是说这是亚鲁特的错哦?你虽然也常常受伤,用掉很多药布和消毒药,不过那根本没多少,我想说我就努力早起,一个人去田里把材料采回来就好了,可是我又困,腰又痛,手也好痛,在这之后工作又堆积如山,我看还没有出嫁,大概就要进坟墓了吧,老天真是对我太残忍了,不过我没问题的。”
“我、我明白了,我也陪你一起去吧。”
“太好了,谢谢你,和我结婚吧!”
就是知道她是在说笑,因此这台词更是造孽啊。
她愉快地把烟蒂塞入脚下空罐,在起身的同时勾起亚鲁特的手,亚鲁特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在那之后,他依照约定来到药草园,听从她的指示,帮忙她采收药草。
“那么,亚鲁特,这个千寿菊是要摘取花朵,不是叶子哦,因为它的花瓣才有药份。”
“好、好的,我了解了!”
“真是谢谢你了。”
法妮一边脱下连身工作服的上衣缠在腰上,一边如此吩咐道。
与白色汗衫衬托出的丰满胸部相反,她的手臂纤细紧致,两者对比之下,让人感觉相当性感美艳。
和某人相较之下,法妮的语气柔软又亲切。
亚鲁特就这样不断把田里排成一列的黄金色花的花芯摘下,然后放入篮子中。
不过就亚鲁特来说,他并不知道这颜色朴素的花对什么病有效,又是以什么样的方式为人类所用。
“亚鲁特。”
“什么事?”
“来,这个给你,是感谢你帮忙我的奖赏。”
他一抬起头来,旁边的法妮就将一小粒东西塞入亚鲁特口中。
她指尖按着亚鲁特的唇,微笑着要他吞下去。
“这是……草莓……?”
“喔,猜对了。”
“不,这要尝不出来也难吧……”
不过这么说来,草莓也算是药草吗?疑问不断涌出。
“有美味的药不是也很好吗?”
“……这话让我受教了。”
“你还不愿意和艾玛说话吗?”
然后在这个时机点提出这个问题,完全是出乎亚鲁特的意料。
法妮想要说的话,亚鲁特也大概能够明白,就是那天晚上的事。
亚鲁特和她吵架已是两天前的事了,自从那次以来,馆中的气氛也有了改变,这是不争的事实。
在那之后,艾玛就不肯和他说话。
或许是还记得被骂时候的事吧,别说是移开视线了,在那之前,她更是尽可能不与亚鲁特视线相交,亚鲁特能够感觉得出,这也就是代表她害怕亚鲁特吧。
在那之后,亚鲁特对她们解释事情经过,而法妮也安慰他这是无妄之灾,但是龟裂一旦造成就很难化解了。
在这种时候,亚鲁特就会觉得自己个性意外地阴暗,只会采取横冲直撞的作法,遇到问题无法解决时,他就只能束手无策。
之所以会和妹妹不再交谈,现在想来肇因大概也是这样的冷战状态吧,同样的事情不断重演,所以对于原本就住在这里的法妮等人来说,或许这才是无妄之灾吧。
“……魔女很辛苦呢,为了人们种植药草,蔬菜也几乎是自给自足,而这些事全都是修行。”
“不是啦,真要说的话,有部分原因是因为用买的很贵,所以我们才自己生产。”
“…………”
“理想归理想,但是总之要在乡下生活,自己栽种是很基本的事,因为商店很远,这里又没有医院。”
“…………”
“还有就是期盼得到回礼,没办法自行生产的东西,也只能请别人分给我们了啊。”
亚鲁特已经被她搞糊涂了,想要转移话题却是徒劳无功,他找不到接下来该说什么话。
不是他不想和艾玛说话,而是艾玛不愿和他说话,而且也找不到改善关系的着力点,怎么样也找不到话可以好好解释,结果亚鲁特只能沉默不语,他板着脸不发一语。
最重要的莉莉卡大师捕获作战也因为无法集中精神,比起刚开始的时候,还要更被它翻弄于股掌。
“……对不起,法妮小姐。”
“嗯?”
“我今天想去村子一趟,可以吗?”
“咦?这样好吗?不会有事吧?”
“我不会乱来啦,我只是想去还钱而已。”
将摘来的花放满整个篮子之后,亚鲁特便离开了药草园。


在亚鲁特走出女王蜂之馆时,见到平常的那位邮差渡桥而来。
令人惊讶的是,他也带来寄给亚鲁特的急件。
“我的信吗?”
上次的信他明明还没有回信,那那伊。卡捷特却寄信来了。
亚鲁特避开飞天石像的视线打开信封,轻轻地抽了凉口气。

我是那那伊。
K医生传来联络,点滴的数量增加了三条。
目前会继续观察下去。

看来家乡也有动静了。
(明明之前还说情况很安定的。)

***

“唔嗯……”
另一方面,法妮也回到调剂室继续作业。
眼前是一张大型的工作桌,在上面排放着分成一小搓一小搓的干燥药草,以及装有调合完毕软膏的小瓶子。
她所在意的是桌上药草的残量。
“一个月就消耗掉三个月的份量……以常识来推断,你认为是怎么回事呢……?”
她询问旁边的管家。
茴香、菊苣、时萝以及甘菊。
除了这些日常用药草,再加上平常不太外送的稀少药材,这次她全都毫不保留地翻了出来,即使如此,库存量的大幅减少也是显而易见。
她手撑着脸颊,手边则是记录药品残量的档案,刚开始她还认真地清点,记录到后面她也停下笔来。
根据上次去配送的艾玛所说,村人们需求的药品种类相当广泛,从止痛剂到解热剂、治肩膀酸痛和腰痛的药布,这些药品部非常受到欢迎。
那些还不到需要进城看医生的程度,一言以蔽之就是‘身体上的小毛病’,感觉除此之外也无法加以分类了。
“……该怎么说呢,不管怎样这也消耗得太快了,什么缘故?为什么?谁来告诉我吧!妈妈?”
为了观察亚鲁特的状况,顺便也请他帮忙药材的补充,采回了目前不足的药材份量,可是想要让药材变成能使用的药,还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想到接下来非做不可的工作量,法妮的心情就开始忧郁,而且最让她忧郁的,或许就是彼此不说话,不想说话的那两人。
“……艾玛这孩子也真是会挑时间啊。”
“是呀,法妮小姐。”
“也不能指望莫妮卡能帮什么忙。”
“是呀,法妮小姐。”
“啊啊,真想找个人嫁了。”
她充满哀愁地叹了口气,然后手又靠在桌上拄着脸颊。
“欧克洛克,总之可以帮我准备拍电报吗?不止一通,要拍很多通哦。”




“遵命,法妮小姐。我立刻准备。”
“谨慎小心点总是不会有错……”
为了进行下一个行动,她伸个懒腰,目光顺便朝窗外望去。
心情沮丧的青少年,现在大概正在前往荷尔谷林村的路上吧。
“真的没问题……吗?”

***

亚鲁特决定这次要慎重地避开义警团的哨站,前往名片上K&G管理局的事务所。
就亚鲁特大略观察之下,这个村子的主要道路几乎贯穿整个村子,因此他没花什么时间就找到了目的地。
虽然知道不会是什么高楼大厦,不过没想到实际找到的事务所,竟是暂借某间空店铺的店面,左右的邻居分别是酒铺和面粉铺。
整体来说,只有写有‘K&G’商标字样的这个全国共通的看板是全新的,也因此与周围格格不入。
(……是这里啊。)
打开嵌着毛玻璃的门,里面却只有一位像是负责留守的女性在打字,她瞥了亚鲁特一眼,然后又立刻继续手边的工作。
“不好意思,我是来找鲁杰·康司先生的!”
“分部长目前不在位子上。”
“啊,那果然是在工地现场吗?”
“不是,他这个时间是在现地说明会的会场。”
说明会?
“说明会是在哪里举行呢?”
“在教会。”
亚鲁特依言前往之处,是与K&G同样在全国设有分店(?)的扎伏特正教教会。
而且比起K&G是改装因人口外流而倒店的店面,教会却是在精华地段竖起看板。
说到底,近代魔术的历史也不过短短一百年而已,尽管它蓬勃发展之迅速,甚至被称为是信仰杀手,不过至今仍具有大陆规模影响力的,还是唯有扎伏特正教会和阳光神尼尔斯=亚基那。
所谓的土地开垦,不可或缺的就是祈祷奇迹的祭司大人,不管是物理上还是心灵上都不可缺少,因此不管是多么偏僻的地方,教会都是最先兴建的设施,大抵上都是位于聚落的中心处,而且也有许多区域的信徒名册,直接就当成那个村子的户籍名册使用。
而荷尔谷林村的教会,据说就是在开拓初期建造的。
他找到的那间礼拜堂是由木材与石材组合建成,是间古意盎然的建筑。即便是与同样以砖瓦建成的周围民家相比,它的古老程度也是其它建筑物无法相比的;然而‘第三次 K&G
管理局变压基地说明会场’的看板确实竖立在大门。就是这里没错吧。
亚鲁特沿着老旧却打扫整洁的庭院小路,徐徐地漫步前行。
“爱亚……巴鲁榭……鲁基思……”
这些名词他自然而然地朗朗上口,天空相当晴朗,浓密茂盛的草皮上,埋着好几块低于腰部的石碑,那大概是圣七十八碑吧,磨损且长满青苔的石碑,历经风霜的程度感觉就像是在诉说这个村子的历史。
之前亚鲁特曾听故乡的祭司说过,石碑是代表扎伏特正教的创世神话。
从原初之海诞生的阳光神尼尔斯=亚基那,将初次照耀的大地命名为扎伏特,接着赐予天空爱亚之名,海洋则是巴鲁榭,像这样命名具有力量的对象,据说全部总共达到七十八种,
石碑上去掉扎伏特之名,上面共刻了七十七个名字。
创造人类的大地之名,依照惯例并不刻于石碑,而是做为圣名,刻在人们聚集的礼拜堂出入口,除此之外更进一步的,将为一切命名的阳光神象征高挂在屋顶最高处。这个村子在这些习俗上也与家乡相同,预料完全命中,让他心情颇为愉快。
亚鲁特的家乡并不是信仰虔诚的地方,因此教会平时都空无一人,信徒的礼拜也相当简略,小时候他还用这种石碑干了不少傻事。
只是站在上面跳还算好了,像是把库洛布的球砸上去,或是用粉笔在上面涂鸦这些事从没少过,当他用铲子把石碑挖出来带回家时,当然被狠狠地修理一顿。
在这些石碑之中,亚鲁特最中意的一块,就是现在在亚鲁特脚前的第六十七块石碑,不是大地,不是天空,也不是森林,而是刻着龙之名的石碑。
“力修……”
龙(力修)——同时也是亚鲁特过去所属的库洛布球队,凯杰尔·艾斯特力修的队徽,
扎伏特正教则是视其为圣兽。
据说那是过去曾在大陆全土盛极一时的巨大生物,而到了现在,则是只有靠化石才能确认其存在的可悲灭绝种。
受到阳光神直接命名,身上怀有与大地同等的神力,为什么它们会自地表上消失呢?这一点无人可知。即使如此,从化石想像出的龙之身影,总是令人们神往,至今人们已创作出千百篇故事,叙述无人见过的龙仍存活着在世上。
这些全是诉说神明与其相关信仰的神话。
大地生出人类,人类向大地祈祷,藉此得到奇迹维生的同时,也梦想着龙与其他‘受赐名之物’的存在;而从正面将那样的前提与梦想全部撕下的,应该就是近代魔术和以太了。
魔术与扎伏特正教的关系就像水与油,而身为其先锋的甲种魔术师鲁杰,究竟想在这里进行怎样的说明呢?
“——也就是说,我们认为甲种魔术是诸神所赐予的礼物。”
从玄关大厅一打开礼拜堂内的门,立刻听到一个清澈的声音。
正面的宣教台上站在一位女性,那是有微卷短发的年轻女性,她只化了一层薄妆,一身整齐的套装,带给人清洁干净的印象,应该不会有人对她产生坏印象。
在她的旁边则像是从外面带进来的移动式黑板,上面以粉笔写着‘何谓甲种魔术?’这几个醒目的大字,另外还有像是担任助手的玩偶(应该是是K&G的吉祥物),在信徒座位区来回走动,偶尔还会逗弄抱在母亲怀中的小孩。
坐在座位上听讲的人,看起来几乎都是老人或带着小孩的主妇。
“各位认为甲种魔术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世上呢?我们拥有阳光神和大地的加护,我们藉由祈祷而领受神的恩惠至今,然而我们却编织出引发奇迹的新技术,确实有人认为我们这样是大不敬的做法,但是请你们想想看,也是有这样的观点呀——我们不用再为了求取什么而向神祈祷了,不用再为不单纯的动机而祈祷,这一切可以变得更加单纯。”
“动机不单纯?”
一个人像是无法坐视,出言打断了她的话,那个人竟是坐在最前列听讲的霍伊斯·札姆扎。
(大叔不用工作了吗?)
札姆扎毫不顾忌地继续追问。
“你说我们做的事动机都不单纯吗?”
“不,并不是那样的,各位向大地和神明献上的祈祷非常之神圣,大概也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取代吧,但若是有人说那是为了求得降雨和丰收,没有回报的话是不会有人祈祷的,那么各位将会作何感想呢?”
“呜……才、才没那种事呢,即使什么都没有,礼拜我也绝对不会缺席。”
“是啊!没错!我待在这个村子已经有七十年以上了,即使祈祷了也几乎没有获得回报。”
“正是如此!太了不起了,像各位这样不求回报,纯洁无垢的祈祷态度,这才是真正的信仰,那正是我们该达到的境地。”
就在那名女人大力倡导,以及老伯伯们接连发问之中,忽然在亚鲁特旁边,站了一个陌生的人影。
“你是……”
“……那边还有空位,你不去坐吗?”
“不、不用了,我在这里听就可以了……”
“这样吗,那么我们就一同聆听吧。”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祭司站在亚鲁特的身旁。
这个礼拜堂本来的主人,身穿绣着银丝边的祭司礼服,悄然与背景融为一体。
服装本身制作得相当精美,看起来倒还相当体面,不过穿着的人却没什么群众魅力,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不过与其说他是连接神与大地的桥梁,倒不如说更像是香烟店的退休老板。
“那个……祭司大人。”
“什么事呢?”
“祭司大人真有雅量,竟然允许举办这样的说明会,对方明明是信仰杀手的魔术师。”
“没什么,本来我的价值和信仰就没什么大不了。”
老祭司稳重有礼地回答道。
“如果你责怪我不够虔诚,我也无法辩解,在这个地方祈祷非常难有效用,也因此倚靠森林那边的魔女才会成为这里的传统。”
“啊……”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对人类之母的大地祈祷不管用,却只有魔女术有效呢?即使如此,目前来到此处的他们对我说,只要提升那个叫什么……札夫塔利卡度数的东西,我的祈祷也会管用了……”
在祭司轻声道出真心话的这段期间,主持的女性与村人们之间的对答仍在持续之中。
“——即使依靠甲种魔术,也不会妨碍各位对扎伏特的信仰,各位反而可以不需承受多余的杂念,全心专注在信仰上,请把这当作是诸神所馈赠的礼物吧,我们K&G管理局在魔导用品公司中,是最早思考该如何有效利用甲种魔术的先锋,既安全又注重环保,而且当然每个人都可以轻松使用。在进行礼拜之前,可以用K&G公司制造的热水器来沐浴,回到家后则可用全自动烤箱和加温器来准备午餐,这就是今后全新的农村生活。”
参加者们个个感动佩服,而女性则是笑容可掬地点头示意。
“就算是那样,K&G的小姐啊。”
“是,有什么问题吗?”
只见一直在后方双手盘胸听着说明的男人,皱起眉头向她提问。
“记得我们这个土地,用来施展那种魔术的以太非常稀少不是吗?先前来的那些人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回去了,你说每个人都可以使用,到最后贵公司该不会也和那些人一样吧?”
“不,没问题的,关于这一点也请各位放心。”
女性应对自如地拍了一下手,同时看到吉祥物人偶从别的房间,推了一台上面放着模型的推车登场,并且来到女性面前。
“现在我们正在艾乌诺斯地区建设以太变压基地,经过运转测试后,效果也已得到证明,关于这方面的优点与原理,我们将再下一次说明,请各位务必拨冗前来参加。”
只听见群众们发出兴奋赞叹之声。。
“那个有什么作用吗?我们家里还摆着买回来却动不了的风扇和除草机呢。”
“是要对土地采取什么措施吗?”
说明会就在紧紧抓住居民们的好奇心之下结束,随后各人便解散回家。
而亚鲁特则是呆立在门的附近,直直注视着包含札姆扎在内的村人们,看他们心满意足地往礼拜堂外移动。
(真是了不起啊。)
他只有这个感想,这场说明简明易懂,似乎也颇受听众的好评。
“马佳思尔祭司,可以打扰您一下吗?关于这之后的流程——”
另一方面,有个穿西装男人的熟悉身影,在人潮中逆行而来。
他似乎是有事找亚鲁特身旁的祭司,不过他马上便注意到亚鲁特的身影,睁大了眼睛停下脚步。
“咦?你不是亚鲁特·古斯塔夫吗?”
鲁杰·康司登场了。



他带领亚鲁特来到之处,是祭坛旁的休息室。
“不好意思,还麻烦你特地把钱送来,我都说不用了。”
“怎么可以那样。”
“你还真是一板一眼呢。”
这里似乎是祭司在弥撒前更衣的地方,不过K&G的吉祥物人偶和讲稿都堆放在这里,这状况看起来与其说是弥撒,倒不如说像是艺人的休息室了。
鲁杰要他坐下,于是亚鲁特在眼前有把手的椅子上坐下。
不过多亏前来还钱,他才能看到平常看不到的贵重景象。
“如何?你看了有何感想?”
“太让人惊讶了。”
“说得够明白易懂吗?”
“原来K&G也会办这样的说明会呀……”
“当然会啊,而且说不定这个计划才是真正目的呢。”
没想到连吉祥物人偶和模型都动员了。
“今天说明的人也是我们的成员,虽然我们是甲种魔术师,不过对于我们全部人来说,‘绝对好笑的笑话集’和‘不结巴的会议主持’这两本可是我们必读的书呢。”
脱下西装外套,鲁杰一边穿上新的工作服,一边对亚鲁特说道。
“不过真的很帅呢。”
“谢谢你的夸奖。”
他或许是当成社交辞令了吧。
鲁杰恢复到平常的穿着,将水杯中的水一口饮尽,表情就如字面意思,好像重获新生一般。
“使用近代魔术和信仰是两回事,这么一说就非常易懂,而且能够让人接受,因为就连我也能够理解呀。”
“不,可是你不是魔术学院的学生吗?”
“您可别太小看我的脑袋有多笨了。”
没错,而且最重要的是靠着这样的想法,或许就能与时有对立的扎伏特正教,取得一个妥协点了。
鲁杰不太相信他的话,只是笑着。
“是了……其实这才是我的真心话,实际上我认为所谓的甲种魔术,简单说和开发出方便的火柴是一样的啊。”
他说着拉过一张没有椅背的备用椅子,在亚鲁特的正面坐下。
然后开始翻起说明会所使用的讲稿。
“什么神啊、诅咒啊、仪式和活祭品啊,削除掉这些效率差的部分,这就是甲种魔术的优点,我们没必要受那些东西左右啊。”
“您的意思是说,信仰与现代魔术应该切割开来啰?”
“没错没错,只要能过得更方便,那就应该尽量使用啊,像我这样的魔导用具开发人员,就是为此而存在呀。”
结束只有向大地祈祷才能引发奇迹这时代的是优司塔斯·波奇莫亚,进一步把只有魔术师这种专门人员才能使用的奇迹,推广至一般人也能使用,那就是鲁杰他们的功劳吧。
亚鲁特为了顺利毕业已经无暇分心,然而在他所不知道之处,世界正在日渐进化之中。
“我以前从没想过这些事……”
“如果你愿意的话,要不要现在和我到工程现场去?”
“咦?可以吗?”
“欢迎之至啊,近距离观看变压器的实物,那气氛就是不同哦,因为尺寸和平常差太多了。”
于是亚鲁特接受鲁杰的好意,搭乘他的车前往工程现场。



一个小时后,汽车在沙石路上扬起细细的尘沙,不断地向前驶去。
他的车虽是相当旧型的附货架轿车,但仍然是一辆车没错,在一望无尽的牧草地带正中央,亚鲁特看到不常见的建筑物和建筑围栏,那里就是工地现场。
“来,戴上这个。”
鲁杰将货架上多出的安全帽递给亚鲁特,亚鲁特于是把它戴上。
而鲁杰也戴着同样的安全帽,套著作业服的肩膀上,则是挂着一个细长皮革制箱子。
“虽是这副打扮,我好歹也是甲种魔术师啦。”
原来如此,那是魔术师所不可或缺之物,箱子里装的东西似乎是魔杖。
缴回学院配给的魔杖,能够携带自己专用的魔杖,那也是身为能够独当一面的魔术师之证明。
“建筑物本身几乎已经完工了,剩下的主要工作就是变压器的调整了。”
正面耸立着一个形状奇妙的圆顶建筑物,它的外形有如把马戏团的帐篷拉长,再以铁打造而成,变压器大概就收在那里面吧。
围栏的对面充满了刺鼻的油漆味。
围起的腹地中,最大的建筑就是这个圆顶建筑,旁边的工作站似乎仍在建设之中,青一色穿著作业服的人是K&G的职员,连当地的工匠也加入作业的行列。
只见鲁杰以开朗的语气,向提着油漆罐经过的油漆工人打招呼。
“午安,怎么样?杰杰先生,头痛好了吗?”
“喔喔,是康司先生啊,我去过村子一趟,还是老样子就是了。”
“很快就会习惯的,这是正常的情形,请不用担心。”
“康司分部长!”
这次的声音则是来自圆顶建筑的出入口,一个像是鲁杰部下的男人出声呼唤。
“对不起,可以请您过来一下吗?第三柱有点问题,数值好像和昨天一样。”
“什么~~等等呀,应该不可能会那样才对啊。”
说完这句话,鲁杰转头面向亚鲁特,一脸打心底抱歉的表情。
“对不起,人家叫我过去,你就随意参观好吗?”
只见鲁杰单手拿着皮箱,往圆顶建筑内奔去,亚鲁特就被一个人留在原地了。
(……那么我要怎么办呢?)
虽然已不是一个人会感到寂寞的年纪,但是在这里要去哪里才不会妨碍到他们呢?
眼见每一处都充满活力,与此地格格不入的亚鲁特光是站着,就快要被这里的气氛所吞没。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由我来带你参观吧?”
向他搭话之人是在教会担任会场主持的女性。
在近处一看,她散发的气息,感觉比想像中更天真烂漫,就好像刚从学院毕业没几年似的,黄色安全帽戴在小小的头上,烫卷的短发与大眼睛,看起来就像是常在亚鲁特家附近散步的一只卷毛垂耳小型犬。
挂在脖子上的职员证上,写着K&G所属甲种魔术师,米露亚·席法卡。
“我听分部长说过了,你是在研修中的学生对吧?”
“是的,那个、我是从凯杰尔来的,请多多指教!”
“啊哈,很有精神哦,那么我想这应该会是很好的经验,因为我也从来没想过,我毕业后竟然会被派到这种地方来!”
她说了句请跟我来,于是亚鲁特决定顺从她的好意,跟着她去参观。
“荷尔谷林地区的土壤改良计划——我们称之为‘丰穣计划’,只要此处成功了,那么对同样札夫塔利卡度数低落的其他地区而言也会是好消息。首先我要带你参观的是这里,存放变压器的第一圆顶室。”
米露亚穿越鲁杰进入的铁门。
亚鲁特忍不住张大了嘴。
只见在圆顶室的空间里,满满竖立了无数根红铜色的巨大柱子。
崭新却散发着深沉的金属光泽,实在让人为之叹为观止,柱子底部围绕着像是巨木的管子,全部都连接到地板下方的地面,在天花板附近搭着铁网的狭小通道,围绕着每根柱子,看起来好像树枝一样,不管是在上方还是下方,都可见到穿著作业服的职员们忙进忙出。
“昵称是大树(托立兹)。”
“真惊人……”
那似乎是借用了七十八碑的圣名之一,不过亚鲁特觉得它所散发出的威严,不会输给它的名字。
“我们就是用这个吸取地下的以太,经由人工提升浓度之后,再将其排出,负责编写排出时以太代码的人,就是我们分部长。”
望向米露亚所示意的方向,鲁杰·康司本人就在那里,他站在大树的一根柱子前,身旁的部下则是打开柱子上的通气口。
“那是……”
“你可要看仔细啰,现在开始的就是代码修正作业喔。”
柱子内部一片昏暗,里面似乎笼罩着热气,众人为了不直接被热气烫到,都先退后一步,等到热气散去。
鲁杰单膝跪在通气目前,然后把肩上的箱子放在地上,打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两支如金管笛的棒子,他将棒子的两头连接在一起,马上就变成一根有双臂伸展开来一般长的手杖,那是魔术的展开杖。
它的一边有如音叉般分叉,那是要直接插入地面 一让以太产生变化时使用。
简单朴素的外形,感觉确实就是重视功能的鲁杰所会选用的魔杖。
“起动它吧。”
鲁杰对着上方发出号令,同时通气口内部开始发光,只见一颗半圆形的水晶球,以埋入的方式收纳在地面的台座上
球的表面上浮现出细小的文字,缓缓地在回绕着。
“好大……”
“你这么觉得吗?”
“那颗球是里面放入魔导用具的水晶球对吧?感觉有象龟那么大。”
“没错,那是六星水晶。虽然体积比较大,不过是同样的东西。”
六星水晶据说在现时点是最能够吸收‘人类’思考的素材,用来复写甲种魔术师所构思的以太代码,这种物质是再适合不过了。
“比起当场使用魔术引发奇迹,烧录代码让之后也能重复使用的手续才是困难,这点古斯塔夫同学应该也知道吧?”
“当、当然了!”
“因为不容许任何省略和掩饰,所以重视的是准确度和简洁度。”
要附加在机械上,使其能半永久运作,必须先做出各种条件载入齐全的代码,而且由于复写的水晶面积有限,能否有效率且正确地组合以太代码就是关键所在。
也就是说,使用在眼前大树上的甲种魔术规模之大,即便是使用那样巨大的水晶,也不见得能够运作。
鲁杰注视着浮现在水晶球表面的大量文字列,手掌随意地在水晶球上抚动。
“十二点三十四分,开始对第三柱炉心进行再复写。”
随着平静的宣言,他这次则是将魔杖的前端抵在水晶上。

“路·特伊鲁·鲁布·斯普·布布斯——”

仿佛是看着制作陶艺的辘轳一般,只见数秒前仍是空无一物的水晶球上,出现了新的文字列,并且一边旋转着,一边不停地增加,黑色的面积逐渐增大。
可是越是仔细地聆听,越会感觉到所谓的以太代码,就好像小孩的梦话一般,带着不可思议的音调。
那并非是如歌曲般悦耳动听的旋律,也不是如外国语般的单字所集合,纯粹只是连续的音节而已,音与音相连,接连不断地涌出。
相当于甲种魔术咒文的以太代码,据说是以创始者优司塔斯·波奇莫亚所钻研的乡土咒术为基础所创,然而昔日的面貌如今已经半点不存,为了提升哪怕是百分之零点一以下的成果,魔术师们在研究室中,将所有的咒文加以分解,全部替换成‘音节’,之后再将母音和子音加入、抽离并替换,这样一来其本身作为言语的意思就完全消失了。

“洛·哈·鲁律耶·伊姆·路斯·托乌·基印·古”
有谁会知道,这和现在亚鲁特们所使用的西艾姆尔语,其实是从完全相同的语言演化出来的呢。
如果是对魔术完全没有知识的人突然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心想“这个人是在发什么疯呀?”。
“啊啊,对了,古斯塔夫同学,你一定对这次的代码是怎样的构造感到有兴趣吧?”
“不、我——”
“没错吧,果然只要是学生都会在意嘛,好吧,我就破例让你稍微见识一下。”
明明说不用了,米露亚却特地打开手上的档案夹,拿出资料给亚鲁特看。
她兴高采烈地对亚鲁特讲解,鲁杰所编写的以太代码是多么地创新,而且毫无累赘之处。不过就亚鲁特而言,光是要跟上她的话题,不让自己面临留级的程度露出马脚,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他一定会成功的,不管是这个计划,还是在那之后的未来——”
听得出她的语气充满自信,而另一方面,鲁杰朗诵代码的声音也并未停下。

“依伦·库多·乌兹鲁——以上就此修改结束。”

眼见所有的文字就这样埋入半球之中,他也将魔杖的前端抽离,聚精会神进行作业的鲁杰,这时也第一次露出放松的表情。
“可以了,整体运作看看好吗?”
——全机起动!
在他的一声令下,头上站在悬空通路上的职员们也一齐动作,相反的是在墙边进行内部装潢作业的工人们,急急忙忙地逃出圆顶屋外。
似乎将有什么事要发生,这气氛让亚鲁特的心跳也跟着加速。
然后下一个瞬间,两边鼓膜突然感到压力,这是最初的异变,接下来是贯穿圆顶屋内的柱子也开始微微振动,以太变压器——大树开始运转了。连接在地面的管线也在摇晃,而且摇晃的幅度逐渐变大,掉落在地板上的小螺丝开始忽左忽右地滚动。
“咦?古斯塔夫同学,你该不会是‘晕奇迹’了吧?”
米露亚目光锐利地发现了亚鲁特神色有异。
“没、没有,没那种事,我很好,没事的。”
“说的也是,不过是这种程度的变化,魔术学院的学生不可能跟不上嘛。”
其实他感觉到严重耳鸣,以及恶心想吐,但是既然对方说承受得了才是正常,那么他也只好忍耐了。
晕奇迹,正式名称是共鸣型以太中毒。
那是指当附近在进行大规模魔术,激烈刺激到地下的以太时,人们受到那刺激波及,身体也会跟着感到不适的一种现象。
札夫塔利卡度数三百八十二的凯杰尔,城市建立在高浓度的以太之上,而且甲种魔术也深入日常生活中,因此很少出现这种症状,身为专家的魔术师固然不用说,一般人应该也有相当的抵抗力才是。
是因为来到荷尔谷林村,原本的感觉错乱了吗?
在吞了好几口唾液之后,身体的不适也终于平复了。
而且在他的眼前,在鲁杰调整作业的成果之下,令人惊异的光景即将展开。
只见在圆顶屋之中,放置了无线式的收音机,那是在这不毛之地绝不可能运作的K&G公司最新产品,然而从那喇叭传出大音量的歌剧时,那份震惊简直是无法言喻。
在高耸天花板的圆顶屋中,音乐缭绕回荡不止,让此地仿佛像是真正的音乐厅一般。
“——你看!亚鲁特·古斯塔夫!这就好像在凯杰尔一样对吧?”
这时头戴安全帽,身穿作业服的鲁杰·康司,发现了呆立原地的亚鲁特,在身穿同样作业服的职员围绕下向他挥手。
这个人毕竟是甲种魔术师啊,亚鲁特重新有了这样的体认。



在大树的修改与调整作业结束后,差不多是午餐时间了。
“啊,,累死了,休息啰休息啰。”
从家里自备便当过来的工人们,以各自的用餐步调装满胃袋,而K&G的职员,似乎是拜托村里食堂提供餐盒当作午餐。
平时与工人们一同吃午餐的鲁杰,这次则是顾虑到亚鲁特,特地帮亚鲁特拿了餐盒过来,在出入口的木箱上坐下,然后开始用餐。
“古斯塔夫同学,要来杯咖啡吗?”
“啊,不好意思。”
米露亚特地拿马克杯装了饮料过来,亚鲁特则是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旁边的鲁杰也要了一杯咖啡,不过他的咖啡里放的砂糖量,不知为何是亚鲁特的一倍以上。
而说到那些工人,他们就像先前亚鲁特看到时一样,坐在腹地外的马路边,打开便当开始吃起来。
鲁杰说起初他们也为‘晕奇迹’所苦。
“因为这里的人并不习惯甲种魔术,大树只要稍为运作一下,马上就会一团混乱,不过现在他们也差不多习惯了。”
他实在说不出口,其实自己也差点晕了,乡下的空气真是太恐怖了。
“总之——我现在最想要的就是那个吧,可以不必在乎别人的眼光,站着阅读‘近代魔术’的环境。”
“为什么要特地站着阅读?”
“为什么呀……那是从学生时代就养成的习惯了,即使订了杂志送到家里来,结果到了发售日,我还是会为了站着看书,不由自主地走到书店的杂志区……你的表情好像觉得我很莫名其妙呢。”
“不,没有那种事!”
这是谎话,其实亚鲁特真的觉得很莫名其妙。
咬着餐盒里的三明治,鲁杰的眼神露出怀念过去的神色。
“没有书店那也就算了,在这里能够光天化日下阅读的东西,竟然只有地方报纸,有时候我真的很无法接受。”
“我是觉得想看就看没关系吧……难道这样不行吗?”
“不行不行,不管怎么说,我在这里只是个新来的年轻小伙子,而且还是来这边盖了莫名其妙的东西要卖,我可不能再让他们对我有莫名其妙的印象了啊。”
“一点也不会莫名其妙呀。”
看看今天的成果就好了。
可是鲁杰只是苦笑以对。
“想要胜过传统实在不容易呀,因为这里的人被灌输的观念就是‘困难时就要找魔女大人’,我得要改变他们的观念,让他们不惜花钱也要选择甲种魔术啊。”
即使是亚鲁特也能想像得到,剩下的那一步有多么困难。
然而只要这样的活动持续下去,村民的想法也会渐渐改变吧。
或许他们会不再盲目地继续依赖魔女的魔女术,而是以自己的意志,选择有甲种魔术的生活——
“关于你的……那个魔女研修之事。”
亚鲁特的心剧烈跳了一下。
鲁杰在嘴即将触碰到马克杯时,露出意外认真的表情,提起亚鲁特研修之事。
“不然你先回凯杰尔魔术学院一趟如何?虽然不知道收留你的魔女在想什么,但是合格基准竟然是要你追猴子,那已经不是研修了吧?”
不是研修了吧,重新当面被人这么一说,亚鲁特无法反驳。
他甚至不知道是否有必要反驳。
“只要你把这个状况说出来,学校的教授们一定会体谅你的,毕竟她们要你做的事是打杂和找猴子对吧?你只要据理力争,说明不当的研修是浪费你为毕业所付出的时间,这样一定行得通的。”
亚鲁特没有回答,取而代之是取出装在餐盒内的三明治。
这是请之前吃饭的那家店做的吧。同样是黑麦面包做的开口三明治,馅只有生菜、火腿和起司,虽然并没有添加什么调味料,非常地简单质朴,但是只要张口一咬下去,新鲜的生菜极富口感,起司更是香甜美味,后劲十足。
听别人说起的时候,自己本来还不相信有这回事,不过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食材的美味’吧。
“如果有人有意见,你可以报出我的名字没关系,利用K&G的关系或许令你不快,不过这大概是最有用的办法。”
“可是我……”
如果说出自己只有靠这种不像课题的课题才可能合格,不知道鲁杰会怎么说呢。
男人无法使用魔女的法术,推给他的杂务也是魔女修行的一部分,但是从毕业实地研修开始,已经过了将近两周的时间,现在早已过了可以回头的时点,毕业典礼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了,若是在那天到来之前无法完成所有手续,那么就不可能在今年毕业了。
要这样继续待在气氛尴尬的宅邸里,追赶莉莉卡大师直到最后期限为止,还是回去凯杰尔与教授们谈判,哪一边是通往毕业的捷径呢?
没错,重要的是尽早确实地取得毕业证书。
“确实,或许我是该回去吧……”
话一旦说出口,他感觉就好像无法再回头了。
回去,回到凯杰尔。
向法妮和艾玛她们告别。
这也算是输吗?
将人生都花费在输赢上,身为运动选手的自己在心中呢喃:决定好的事都无法做到,你太没毅力了;但是另一方面,紧握拳头仰望看台空位,那个活生生的自己也问道:空有胜利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吧,没有任何意义——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转换个心情吧,米露亚,可以再给我一杯咖啡吗?”
鲁杰亲切地一笑,然后接过身边的米露亚递来的咖啡,将砂糖放入咖啡中。
“好了,别发呆了,不管是我还是你都要加快速度了,我们得要在午休时间结束前吃完啊。”
“好、好的。”
“老实说,我对魔女术也是颇有兴趣。没有受到历史与文学的手垢所污染,是现役而且仿佛仍滴着血的那种魔女术,在我所就读的帕捷塔魔术学院,乙种魔术只不过是在甲种的课余稍微触碰到而已,根本没有时间专门去研究学习呢。”
他问是用怎样的原理办到的呢?
“她们真的会烤蝾螈吗?像童话故事里写的那样。”
“不,她们本人说这没有道理可言,虽然没有烤蝾螈,不过有种植药草和蔬菜,还有画画和占卜天气之类。”
“对人下咒下毒之类。”
“她们不像那种人啦,在那里的只是普通的——不知道算不算啦,只是一群互相合作生活的普通见习魔女,她们完全没有想要攻击别人,虽然有时候会对我拳打脚踢,找我麻烦……”
“女王蜂之馆的魔女莉莉卡不是听说在上次大战曾让大地枯竭吗?”
“那个莉莉卡大师却是只猴子。”
“真的假的!?搞什么啊,你不是在说笑?”
自己仿佛代表魔女那一方在对他说明,实在有些滑稽,而鲁杰听得兴高采烈,他的身影有时候却看起来模糊不清。



回程也是鲁杰开车送他。
对方表示要送他到宅邸前,不过亚鲁特不想太麻烦他,于是就在途中的岔路先下车了。
忽地他对一事感到疑问,于是便提出来问问看。
“……这是鲁杰先生的车吗?”
“怎么可能,是公司的啦,好不容易才请公司买来给我当代步工具用的。”
确实,虽然是旧型的车,但是车子毕竟就是车子,还是相当高价的奢侈品,虽是单纯又有些愚蠢的问题,不过鲁杰似乎并没有因此感到不快。
“虽然看起来相当破旧,不过很多地方都经过改造哦,为了要让它能在这里行驶,还特地把与以太相关的部位全部拆下,替换成只靠汽油就能跑的设计。”
“哇!”
那也是多费一番不必要的手续。
“可是那应该也是很快就要结束了。”
他坚定的语气,似乎对这之后的未来坚信不移。
甲种魔术师的他,目光所及之处,或许已经看到靠着自己亲手设计的变压基地,创造出能够自由利用以太的环境了。
老实说亚鲁特很羡慕他。
“——代我问候女王蜂之馆的人。”
“好,今天谢谢您的招待,您工作辛苦了!”
“我才要谢谢你呢,等你正式决定回去时,记得再来找我,我会等你的。”
亚鲁特立正站好,弯腰九十度向他敬礼,鲁杰则是带着苦笑,语气亲切和蔼地说道,听着他所说的话,亚鲁特确实地感觉到,自己的立身之处正逐渐远离那湖畔的宅邸。
然而,他现在必须回去。
感觉心情变得非常忧郁,他双手一拍脸颊,藉此激励自己。
“…………………………痛!打得太大力了!”
那阵冲击让晕奇迹的头痛差点复发,但是他也藉着那道疼痛奔跑起来。
前进吧,他的心中只有这个念头。


***

“——小姐们。”
只听到女王蜂之馆的管家欧克洛克说道。
“看来我们的准备不会白费了。”
“哦,那真是太好了,你说对吧,莫妮卡。”
欧克洛克站在二楼窗边,眼睛一面窥视着单眼望远镜,一面向法妮报告。
现在已即将日落,身为关键人物的他,现在也是额头淌着汗水,奔跑在湖泊的桥上,这个少年仿佛除了停下来的时候之外,其他时间都被命令要跑步似的,能够平安回来就是万幸了。
接获报告的法妮则是伸脚靠在房间的长椅上,她眺望着皱成一团的便条纸,可是却不阅读,大概是在整理今天一天所收集来的情报吧。莫妮卡则是坐在法妮脚下,她在裙子摊开的膝盖上,打开素描本画图的身影,看起来才像是某人所画的画呢。
“艾玛,亚鲁特回来啰。”
然后是另一名见习魔女的艾玛。
她一个人坐在远处,面对桌子,不停洗着占卜用的卡片。
从侧脸看出她正一脸非常认真的表情,可是却只是看着卡片,甚至看都不看法妮。
“艾玛,你有听见吗?”
“…………”
“你要去迎接亚鲁特吗?”
“……不行。”
“为什么?”
“在这个占卜结束前,我不能走开。”
她完全听不进去,接着她把卡片聚成一叠,慎重地开始抽牌。
“……有什么事情需要那样郑重地占卜啊?”
法妮看着顽固得像石头的她,向欧克洛克如此问道,不过欧克洛克选择含糊以对。
“我也不知道。”
“说的也是。”
法妮说着将摊开的便条摺好。
身为优秀的佣人及使魔,就是懂得什么时候该出头,什么时候该收敛。
“好,那么我们去接他吧,走啰,你没有意见吧?莫妮卡。”
莫妮卡并没有特别作出回答,不过取而代之是盖上粉笔盒盖子,她抱起素描本走出门的时机,与法妮移动出门的时机完全相合,看来她是想跟去。
然后房间里就只剩下艾玛一个人。
她操作着卡片,与年长的法妮相比,她的手法相当笨拙,可是她依然拼命地继续洗牌。
“啊!”
途中,她好似有所分心,只见卡片飞散开来。
以为这样她就会放弃,却见她又重新收拾卡片,再度按部就班地开始占卜,于是欧克洛克也决定离开房间。
“因为……我也没办法呀……”
少女仿佛发泄难耐的情绪般低声说道,而尽管听见她的声音,欧克洛克在走廊上的脚步却没有停下。

***

来到宅邸的前方时,宛如计算好时机一般,正好是夕阳西下的时刻。
太阳也真是坏心眼,因为亚鲁特从岔路走出森林,一来到湖的前方,看到的就是金色耀眼的湖面。
别把景色弄得那么美丽啊。不管是湖水,还是夕阳映照之下更增色不少的蜂蜜色建筑,甚至是天空的云,以及点缀在周围的森林与山,这一切对决定要归去的亚鲁特来说,实在是太热情的招待了。
幸好女王蜂之馆的正面玄关如今正敞开,他觉得应该能够不被人发现地走上二楼房间。
可是当他踏入沁凉的室内时,突然有人从后方遮住了亚鲁特的双眼。
“呵呵呵,欢迎回来,亚鲁特,来,猜猜看我是谁?”
“还、还有谁,除了法妮小姐之外没有别人了吧!”
“答对了,不过正确来说是我和莫妮卡。”
莫妮卡也在吗?
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她们的气息,是因为自己心神不定的关系?还是对方身手更胜一筹呢?因为刚才感觉真的像是从墙壁伸出手来一样。
柔软的手掌至今仍持续遮蔽着亚鲁特的视线。
“回答出正确答案的人应该要给予奖赏,什么奖赏好呢?美女的吻?只有那样还不够?嗯?”
亚鲁特感觉背上似乎又有新的汗水涌出。
“我有种讨厌的预感,还是不要好了,你说对吧?莫妮卡。”
对年纪幼小的妹妹问这什么问题啊。
“嗯~~那还是用正攻法吧,请你就这样往前走,亚鲁特。”
“咦?就这样直走吗?”
“没错,就是直走。”
他就像坏掉的收音机般,嘴里不断反覆念着直走、直走,由于她的身体压在背上,因此亚鲁特就在遮着眼睛的情况下前进。
“接下来是这边,转弯。”
他遵循指引往右转。
“左边。”
向左转。
“莫妮卡,把门打开。”
亚鲁特微微感到门打开的气息。
“往前走三步。”
一、二、三步。
“好了,可以了。”
遮住视线的手,这时如脱去的薄衣般离开。
眼前是晚餐的餐桌。
简单说就是摆了一大堆‘美食’的晚宴厅。
只见晚宴用的大蜡烛,映照着整只的肥美烤鸡,其他还有烤牛肉和海鲜沙拉,刚烤好的面包以及堆积如山的水果,虽然这里既没有披萨外送服务,也没有大瓶装的碳酸饮料,不过这样反而才是正统派的庆祝宴席,所以是很正常的。
反而是这样的宴席才棒。
在很久以前,双亲都还在世时的生日,不,即便是那时候,他也没见过这么费心张罗,有如绘本上才能见到的餐宴。
“尽量吃不用客气哦。”
玛姬皱纹的脸上满是笑容,端来了以银盘盛装的料理。
亚鲁特忍不住要问法妮。
“这是在庆祝什么事吗?”
“你真是傻瓜呀,亚鲁特,当然是为你庆祝啊。”
他感觉好像脑袋被长传的球砸中一般。
即使如此,他仍是努力地保持清醒,努力想要掌握究竟发生何事,比赛还在场上进行着。
“我的……”
“仔细想想,先前因为一团混乱,都还没有帮你办欢迎会呀,虽然有些迟了,但是我们还是要庆祝师妹的诞生啊,这是无拘无束的魔女之宴哦。”
法妮笑着说出这番话,让亚鲁特愣在原地,这时有人从旁拉了他的袖子。
只见莫妮卡抬头望着亚鲁特,他觉得那如小黑兔般圆滚滚的眼睛,仿佛要把他吸进去,接着她无言地递出一支银叉子。
“……是、是要我吃吗?”
“正确的推理啊,亚鲁特,她是要你尽情吃个饱。”
他用颤抖的手,接过那支叉子。
到了这个地步,在眼前的椅子上坐下才是最自然的选择。亚鲁特一面向餐桌,管家欧克洛克便立刻拉出椅子等待他就座,亚鲁特只能顺着她们的意思去做了。
“好了,我们开动吧。”
“我的……”
“对啦,就是你的欢迎会,话说回来,艾玛在哪里?那孩子还没下楼吗?”
法妮环视了一下四周,明白艾玛不在场后,她立刻板起了脸。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提出要再办一次宴会的人明明是她呀。”
这次亚鲁特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
“……不,怎么可能,不会吧?”
“怎么不可能了,亚鲁特,到了这地步我就跟你说吧,上次我们也是做了相同的准备,只是亚鲁特你迟迟未归,又发生了很多事不是吗?”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而且发生太多事了。
与她发生那样的争吵,两人变得气氛尴尬,逐渐疏远之后,现在却演变成这样,这种事有可能吗?
“因为她就是爱穷紧张,又顽固,所以要是不制造机会给她,她是不敢采取行动的,她明明口口声声说这次一定要道歉的……”
——喀沙。
说到一半,走廊突然传来了声响。
有数张小卡片飞到亚鲁特所在的饭厅地上,似乎是谁遗落下来的,每一张卡片上的图案都不相同。
“艾玛?”
当法妮出声询问的瞬间,突然听见有人无言奔出的声音,亚鲁特立即从座位站起追了出去。
“等一下!”
只见色彩明亮的印花连身裙转过走廊的转角,亚鲁特像是发了疯似的追逐那道人影。
穿越玄关大厅,她朝屋外奔出去,亚鲁特叫了她的名字,她却反而跑得更快了,这让亚鲁特更是有气。即使如此,比脚程亚鲁特绝对在她之上,他发誓绝对要追上她。
然而在她奔跑方向的门廊石阶上放了一柄扫帚,见到艾玛一边跑一边抓起扫帚,在这个时点,亚鲁特的心情已经坏到极点了,老实说他的心情就像是头上有根导火线起火了。
亚鲁特本能地全力冲刺,然后使出吃奶的力量,朝即将以飞行术起飞的她扑去。
“喂、等等!”
“别想逃……!”
这时她的脚已经离开地面,扫帚朝天上前进,被亚鲁特以横抱的姿势抓着扫帚,艾玛操纵着扫帚继续往上攀升,而且扫帚像是承受不住重量,开始左右摇晃起来。
“讨、讨厌讨厌!”
简直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
“走开啦~~!”
亚鲁特很想回答,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了。
他们被风吹着,在宅邸庭院绕了几圈,在几次上升与下降之后,最后终于撞上宅邸的屋顶。
“……你还活着吗……?”
“好像没死……”
“变态大笨蛋……”
两人一起在屋顶上撞得头晕眼花。
总算让人松了一口气的是,在下面当肉垫的人是亚鲁特,如果相反的话,那么亚鲁特一定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在近距离一看,艾玛的头发乱成一团,衣摆皱褶不堪,会是疼痛的关系吗?她的表情好像快哭出来了。在残有落日余韵的屋顶上,除了艾玛以外当然不可能会是其他人,而她也看着亚鲁特。
所以亚鲁特在风的强劲吹袭下,对她说出一句话。
他要确认法妮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那是为了我?”
是真的吗?
“我一直以为艾玛很讨厌我,我好几次好几次惹你生气,老是做些傻事,又吓到了你,让你一直躲着我,我以为你绝不可能喜欢我的。”
他在焦急与目的之间挣扎,甚至迷失了继续待在这里的意义,一听到有其他合格办法的瞬间,忍不住就想要伸出手,向那边靠过去。
只见她这次终于像是再也忍不住痛苦似地抓住亚鲁特的手。
她拉着亚鲁特,要他跟着她一起站起来。
“要、要上哪儿去?”
“别管了,跟我来!”
要他跟去,可是这里却是屋顶上,却见到艾玛不顾难以立足的脚下,就这样在屋顶上行进。
两人抵达之处,似乎是通往屋顶阁楼的窗户。
她的手搭在上推式的窗框上,将窗户推了开来,看她的样子,似乎原本就知道窗户并没有上锁。
她小心注意着来此之前数度被风吹起的裙子,并且往房里跳了进去。
“快点!”
里面似乎是她的寝室。
这间宅邸这么大,她却特地住在阁楼,让亚鲁特大感惊讶。就在亚鲁特惶恐不安地踏入房间时,只见艾玛粗暴地打开衣柜,将塞在里面的巨大布袋给拉了出来。
那是个相当巨大的布袋,即使艾玛双手环抱也无法好好拿着。她将那个布袋抱到房间中央,然后托着底部,一口气翻了过来。
随即在地毯中心,出现了色彩缤纷的海洋。
几乎都是衣服。有粉红色的裙子,接着是橘色的连身裙,也有一些杂货;像是点缀服装之用的缎带和蕾丝、玻璃珠做成的戒指、猫玩偶,尽是亚鲁特妹妹那年龄的女孩会喜爱收集的小玩意。
“这些全都是要送给艾蒂的!”
艾玛手握着空袋子大声叫了出来。
她的脸变得比先前更红,眉头纠结在一起,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叫着亚鲁特的化名。
“我、我在来到这里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来到这里之后也忙着修行,交不到年纪相近的朋友。不过我也明白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我要成为‘魔女’,可是还是会感到寂寞啊,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个一起修行的女孩,和我有着相同心情,会感到沮丧或烦恼,那么我想见见她,想和她说说话,我要和那女孩成为最要好的朋友,彼此互相鼓励,这样今后一定就能坚持下去了吧,我是这么想的。”
这或许是第一次,自己胸口这么样地纠结难受。
那样的她,若是听到这次研修的事会有何想法呢?如果她听说有个年纪相仿,成绩优秀却刻意选择前来学习魔女术,是个无可救药的‘魔女狂’,这样的女学生要来拜师的话。
“难道你期待着会和她成为好朋友……”
“没有什么难道不难道,我就是期待了啦,真抱歉喔!”
啊啊,果然是这样,听到艾玛的呐喊,亚鲁特只想抬头仰望天空。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很可爱的名字呢……我一定要对她非常非常温柔,只要这么想着,我甚至晚上都兴奋得睡不着觉,也想对她做一些不能对莫妮卡和姊姊做的事,还可以穿着同样的睡衣,两个人聊天聊到深夜,我要请她告诉我凯杰尔的事,既然名字是艾蒂莉西亚,那么昵称就决定是艾蒂,我就这样自己一个人白开心一场。”
艾玛在地毯上蹲了下去。
看到她那样沮丧难过,亚鲁特忍不住在眼前散乱的物品中,找到红色格子花纹的睡衣(大概是特地为了艾蒂缝制的吧),将它捡了起来。
“……那我现在就把这个穿上吧?”
“给我住手那么恶心的东西我不想再看到了。”
被她一口回绝,亚鲁特只好把东西归回原位,心想果然是这样啊。
“可是来的人个子却比我还高大,还有脚毛,是个脑袋里只有库洛布的巨怪……你要我该怎么办啊……”
亚鲁特这次就真的对艾玛感到抱歉了。
只见艾玛拿起放在伸手可及之处的抱枕,把那抱枕压在脸上。
她是期待了那么久,期待货真价实的女孩子‘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到来,心中期待着能与对方成为好朋友,憧憬着能够一起谈论梦想与希望的同性同伴,沉浸在想像的喜悦之中,但是现实却有如此的落差,来的人是个男人,而且是濒临留级的笨蛋。
这样就算被她讨厌,被她避不见面,亚鲁特也没资格有怨言。
他选了最差的时机做了这件事。
“那是……果然是因为我是个头脑简单的笨蛋,是我背叛了你的期待……”
“但是那其实没什么关系!不,虽然有关系,可是现在不是那样了!我最不能原谅的,是用那样的理由伤害你的我!”
这完全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艾玛从抱枕里抬起头来,注视着亚鲁特倾诉道:
“不是吗?就算是头脑简单的笨蛋,说不会伤心那是骗人的,因为你也有心啊,那个时候你明明一副比我更想哭的表情,因为我先逃走了,才会让你不得不道歉,我那是最卑鄙的做法。”
不知何故,这时亚鲁特想起的不是艾玛,而是与妹妹度过的那些日子。
想起突然面临父母的葬礼,库洛布的辛苦操练,逐渐与妹妹疏远的疲惫与不安;也想起为了挽回与妹妹的关系,更加用心练习库洛布的自己;还有早晨放在厨房的药袋、观众爆满的王立库洛布竞技场——以及她没有来看球赛。
明明想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对方,却是每次都说不出口。
无法说出口的那份感情,以及他一个人背负至今的郁闷情感,在这一刻好似全都烟消云散了,这全都归功于——眼前这位女孩。
“所以对不起,你已经够努力了,请你原谅我……”
亚鲁特话还没说出口,便将自己的额头贴在艾玛的肩上。
就好像那已是他最大极限了。
“……谢谢你,艾玛……”
挤出这迟来的一句话,自己的声音似乎虚弱不堪,他心里七上八下,担心自己忍着眼泪之事被发现。
或许他一直希望有人能发现这一点,头脑简单的笨蛋,个性开朗又热爱库洛布的亚鲁特·古斯塔夫,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也是有许多烦恼。
“喂,你…………”





艾玛在耳朵附近问道。
“该不会真的哭了吧?”
“不是!”
“可是你的声音很哽咽耶,有让你那么松了一口气吗?”
“所以就说不是……”
虽想解释是因为对长年累积的负担有所释怀,但是他完全不觉得这说得通。
“没事的,不用担心,这么大的个子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在他辩解之前,艾玛便拍了拍他的背,双手贴着他的脸颊,对他一笑,比起坏心眼地取笑他,这是更为自然的微笑。
他觉得并不需要找多余的藉口。
而让亚鲁特有这样想法的,确实就是她的笑容。
他们注视着彼此,然后这距离应该如何是好呢?事到如今他那不灵光的头脑才开始焦急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
宛如算准了时机一般,艾玛的肚子叫了起来。
“…………!”
艾玛赶紧慌张地压住腹部,可是却无法完全遮住,尴尬地羞红了脸。
这么说来,晚餐他们一口未动就冲出了饭厅。
“嗯,那我们下楼去吧,艾玛。法妮小姐他们大概也还在等我们。”
还来不及思考,话语已经先说出口了。
于是亚鲁特站起身来,红着脸的艾玛也跟着乖乖站起。
“……你不对我用敬语了吗?”
“唔。”
亚鲁特紧张了一下。
说失礼,他这样也确实失礼。
一瞬间窜过的紧张,让亚鲁特的喉结动了动。
“算了,没关系,反正我本来不习惯受人尊敬。我们快点走吧,笨蛋亚鲁特。”



在那之后只能以热闹来形容。
法妮她们一边用餐,一边等待姗姗来迟的亚鲁特他们。
而艾玛开口第一句,就是抱怨只剩下一半的烤鸡,却被法妮先吃先赢的理论驳倒,气得她咬牙切齿。
“……我们可不能再发呆了,亚鲁特,快点赶回落后的进度!”
艾玛指着桌子,仿佛她是使唤野兽的训兽师一般,而她所使唤的动物,看来就是亚鲁特了,由于肚子也饿了,因此亚鲁特便遵从她的命令。
大口吃,大口喝,然后又大口吃,才刚吃完,玛姬又端来追加的料理。
当桌上的料理解决半点不剩后,他们就直接移动到客厅。
这时作为余兴,要由艾玛替亚鲁特占卜,于是亚鲁特就被迫坐在全身紧张僵硬的艾玛面前。
理由似乎是要帮艾玛赚经验值。
“抱歉啰,亚鲁特,艾玛不擅长对人占卜,我们想要让她多多练习,所以可以请你当练习对象吗?”
“喂,姊姊,那种事不用特地说出来吧。”
“只擅长在天空飞,这样可无法独当一面喔。好了,加油吧!艾玛!”
法妮还残留着酒后的醉意,看起来心情相当好,而艾玛则是慌张地提出抗议,两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一旁莫妮卡只是面无表情地注视事情发展。
“……没、没问题的,亚鲁特,这是平常就在做的事情,我们放轻松开始吧。”
亚鲁特真想将这句话原原本本地奉还给她。
占卜,或许这是魔女术独有,而甲种魔术所缺乏的最大一块分野吧。
除了预测当地的天候,另外还有面对面,倾听对方问题为其占卜,作为摸索自身内在的道具也可发挥威力。身为一名魔女,那可说是和制药知识并列,是必须勤加修练的项目。
即使如此,学校的乙种魔术教室也有认真研究它的有效性,而这又是他第一次目睹魔女的占卜术,因此说没兴趣那是骗人的。
只见在圆形的桌子上,蜡烛的火焰阵阵晃动,艾玛占卜时似乎是使用卡片,她从绢布包中取出的东西,是与刚才她在食堂散落一地,相同图案的卡片,比亚鲁特平常使用的游戏卡片要稍微大一些,张数似乎也有微妙的差异。
“也会使用卡片以外的东西吗?”
“是啊,姊姊比较常用星象或石头来占卜。”
“原来如此……”
“那么笨蛋亚鲁特,你想问什么事情?”
她在桌上缓缓洗牌。
亚鲁特稍微想了一下,一瞬间脑海里虽然闪过许多东西,比如那那伊寄来的信之类,可是能说出口的却是不多。
总之那些全部加起来,只要说出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就好了。
“我可以取得学分吗……?”
“又是这种俗不可耐的问题呢。”
对不起,不过这是攸关性命的问题。
“至少也问为取得学分,什么事情是必要的吧?”
“那么就问那个吧。”
“学分、学分……我的卡片可是会哭泣的啊,算了,我们一起问问看吧。”
艾玛边说着,边把牌集合成一叠。原本她还在意着一旁观摩的法妮与莫妮卡,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她的注意力就只在卡片上了。
她从聚集起来的牌堆中选出十张卡片,然后依照纵两列,横一列的配置,将卡片排列出来。
“横列代表时间的流向,纵列则是代表心的流向。”
艾玛低垂的睫毛,在烛火映照之下,垂下了朦胧的影子,逐渐地,连亚鲁特的情绪也变得既像是兴奋,又像是平静,感觉非常地奇妙。
“你看见什么?”
她纤细的指尖,翻起了纵列最前方的卡片。
“戴着王冠的胡子大叔……坐在椅子上……”
“还有呢?照你的直觉说就好。”
“看起来好像很有地位……非常有地位……肚子看来很大……?”
艾玛轻轻微笑一声。
“这是你过去的累积,看来你有相当值得骄傲的成果喔。”
“唔。”
“但是你似乎并不喜欢,你认为那是负担。”
然后她翻起中央的卡片。
“这边的呢?”
“有点白痴的男人。”
“……白痴。”
“只看着天空,连周围的人都想阻止他。”
只见艾玛的肩膀微微颤抖,很明显是在憋笑。
“但是他本人是认真的,因为屁股着了火的关系,所以就算早一分一秒也好,他必须飞起来才行,或者该说理所当然要飞,飞行是他的使命。”
“你很敏锐呢,亚鲁特,现在在这里担心学分的你,就好像是这样的感觉。”
亚鲁特不禁莞尔。
“为什么你要那么焦急呢?”
亚鲁特没办法用言语说明。
接着她翻开放在与白痴男人重叠的位置上、横列中央的卡片。
亚鲁特看了微微皱起眉头。
“如何?”
“——处刑台,死路,背叛,黑漆漆的一片。”
“你呀,这里应该要更乐观一点看待啊。这可是这次占卜的重点耶,是阻碍你达成目标的事物。”
“这不是糟糕透了吗!”
“不可以放弃啦,好吧,第二位置是漆黑——那么就来看看有没有改变它的可能性。”
艾玛翻开纵列最后方的卡片。
“……地面,很沉重,动也不动。”
“你是故意的吧?”
“看起来就是那样,我有什么办法!”
因为是照直觉形容,所以亚鲁特反倒是希望她能翻些看起来吉祥一点的卡片出来啊。
只见艾玛双手按着额头,深深陷入了沉思。
“……呃,等一下哦……不动又沉重的漆黑……这种情况下挽救的方法是……这个、那个、我想想……”
该不会自己明天就会死吧?
“好了,时间到!看来占卜就到这里啰。”
“姊姊!”
“啊~~伤脑筋了呀,亚鲁特,这下子自己的性命要自己保护才行了。”
法妮的手撑在桌上,打断了艾玛的沉思。
只见她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小壶,正当亚鲁特瞠目结舌的时候,她轻轻地用手指舀出壶内的液体,将其涂抹在亚鲁特的额头上。
“这、这是什么……”
“算是护符咒语吧,逆向画出诅咒之印来赶走厄运。”
手指一摸,只见暗红色液体残留在指上。
“……感觉黏黏的耶……”
“或许吧,因为是用鸡血和龙的化石做成的呀,另外还有大蒜。”
亚鲁特真的想要用袖子擦掉它了。
“是晚上那只烤鸡的血,我有做到废物利用喔?”
“为什么会选择那个啊?”
为什么必须是血?不用大蒜用生姜不行吗?
法妮随即哈哈大笑,然后向他吹嘘。
“魔女术是没有道理的!有效就是一切,你可以称这是结果主义或是成果主义。”
这兴奋的情绪,比平常大了三成的声音。
“喂,是谁又让姊姊喝酒了……?”
艾玛环视一下四周,却见到么妹莫妮卡无言地指着放在边桌上的空酒瓶。
“啊、啊、啊——”
艾玛发出了悲鸣,而一旁法妮仍在翩翩起舞。
“整、整瓶空了……”
“呵呵呵、呵呵呵,我感觉我现在能够掌握宇宙的真理喔,看!真理就在那里转呀转的。”
“姊姊!那是吊灯!在转的是姊姊!”
“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实现你的愿望,那就是魔女的信条……咦……我好像转到想吐了……”
“真是的!欧克洛克这个笨蛋!你在哪里!?我说过多少遍,不可以让姊姊喝那么多酒了!”
艾玛说着便奔出客厅。
而法妮跳到最后,往身旁的亚鲁特倒了过去,因此亚鲁特只好扶着她到眼前的阳台。
——真是乱糟糟的夜晚。
现在亚鲁特也是坐在阳台石阶上,酒醉未退的法妮枕在他的肩膀上。
“那个、法妮小姐,关于这个咒语,真的只要我不擦掉它就没问题了吗?”
“……咦~~什么?什么咒语呀?”
啊啊,每一个都这么靠不住啊。
吹着夜风,她开始说一些毫无重点的事。
首先是在很久很久以前,被称为魔女,拥有特殊能力的女人们,受到当时首都帕捷塔的中心势力所迫害的历史,那时对非扎伏特正教会祭司之人行使奇迹的反对声浪,非是现在可以相提并论的,为此真正的魔女和魔女术,便选择了只活在边境与故事中的生存之道。魔女术和诞生出优司塔斯·波奇莫亚的咒术之流不同,拥有素质的人皆多为女性,这也是魔女术成为少数派的原因。
“然后呀~~呃~~嗯,我刚才说了什么?”
亚鲁特实在很想说不要问我。
“啊、对了!是在聊亚鲁特是什么人对吧?”
“我想不是。”
“咦?不是吗?那就奇怪了。”
她没问题吧?
“真奇怪……应该是那样没错呀……”
“你不是在讲解魔女的历史和定义吗?”
“亚鲁特,你今天上哪儿去,做了什么呀?”
他们的对话就是这样牛头不对马嘴,果然没错,这就是地上最强的生物‘醉鬼’。
“……我到了村子之后,去参观了以太变压基地。”
“哦~~嗯~~参观呀……”
“因此获益良多。”
“身体没事吗?”
这种事还不值得让现在醉得摇摇晃晃的法妮担心,而且亚鲁特也不想谈到醉奇迹这个话题,因此他有些逞强地答道“完全没问题”。
“真的吗?”
“我、我很好啦。”
“是吗?那就好……”
就这样,两人的对话一时之间中断了。
只听得到风吹拂过庭树之间的声音。
“……亚鲁特,其实啊,我也不明白要怎样做才是真正的魔女。”
就像在描绘着螺旋一般,她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
回到魔女与自称魔女的女性们这个话题。
“我们自己也无法解释自己的事,为什么我们能做到那样的事,我们既不清楚,也不明白,不管是自己的法术,还是其来源,我们都无法用言语形容,只有我们能办到这个事实存在而已,只有我这个人确实存在而已。所以我想我们才要订下规则,学会去爱人,用最大的温柔去对待土地和人们,请他们原谅我的暧昧不明,这就是坏女人的智慧哦。”
艾玛对亚鲁特讲解过的善良魔女修行,在她的口中就变成这样了。
“所以说亚鲁特呐,对我来说,你能进步到可以一脸逞强地说出这些话,这样还比较重要呢。”
然后忽地回神过来,才发现法妮的头已经离开肩膀,抬头望着亚鲁特。
在这极近距离受到她的关心,亚鲁特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说不定这个人其实一点也没有醉吧?他甚至涌出了这样的疑问。
充满温柔的吐气,轻抚过亚鲁特的脸颊。
“艾玛帮你施了什么好魔法吗?”
“不,那个……”
“那孩子也是魔女喔,而且还是超乎规格之外,就某种意义来说,她是魔女中的魔女。”
对于她这番话的意思,亚鲁特一时之间并不能领会。
可是要他说出自己向她哭泣,得到她的安慰,这种话亚鲁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嗯?”
“那个……”
“那个?”
“……任由您想像,这样可以吗?”
“呵呵,是吗?是秘密吗?真是狂妄。”
法妮坏心眼地一笑,然后樱唇从亚鲁特的脸颊上掠过。
“把这个当成我给你的护身符吧,大概这个还比较有效喔,但愿能帮你免除厄运。”
月光下的轻声细语,以及那道感触,一切都好像在做梦一般,让亚鲁特深深入迷而无法自拔。
即使在法妮回到屋内后,亚鲁特仍是待在原地好一阵子。
他坐在阳台的石阶上良久良久,直到稍稍强烈的风吹过,他才往旁边倒了下去。
“…………………………………………吓我一跳。”
宴会。狂乱。远处传来猿鸣声,这是一个无须言语的夜晚。

***

然后,月夜的狂乱也在此处上演。
“喂!又晕倒了吗!?”
霍伊斯·札姆扎慌慌张张地奔下旅馆的楼梯。
只见在一楼的餐厅里,发生了和数目前几乎相同的光景。
那名女服务生倒在地上,客人和老板娘则在一旁照顾,她虽然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是这次的意识似乎相当模糊,老板娘也吓得脸色苍白。
“混帐,为什么突然这么接二连三……”
不巧的是这一天傍晚,他才刚送另一个同样症状的老人去就医。
自告奋勇担任司机的是K&G管理局的鲁杰·康司,他还留在邻镇的医院尚未回来,要送她到医院也只有靠马车了。
“马车准备好了吗?”
“已经有人去驶过来了,警吏先生。”
虽然也有送去教会看诊这个方法,但是听说这里的祭司除了礼拜时宣教之外,其余时间都不太愿意外出。
“亲爱的!不管谁都好,可以去里面把提神药拿过来吗?就是魔女大人给的那个。”
“我知道了。”
在老板娘的指示下,在附近的老板就要跨越柜台,札姆扎正想劝阻他去找魔女,可是在那之前就有人抓住老板的手,制止了他。
那个人大概是——油漆工人杰杰。
“算了吧,那样只会让症状更加恶化的。”
“你说会恶化……可是也不能这样放着不管吧?”
“即使如此,只有魔女是不能相信的,乖乖喝下只会让她们趁心如意而已。”
老板惊讶地瞪大了眼。
“你、该不会相信上次的胡说八道——”
“怎么会是胡说八道!我的头痛和其他人的头晕一点都没有好转,这才不是醉奇迹的关系,康司先生说过,如果是醉奇迹马上就会好了,既然如此,这个就是魔女在搞鬼了吧?因为只要基地盖好,我们就不需要她们了呀。”
杰杰最近的工作是在变压基地刷油漆,自从工程开始之后,他就一直受头痛与耳鸣所苦,其他工人听说也有和他一样的痛苦。
似乎是这样说着话,让他的头痛又复发了,只见他从怀中取出药锭,嚼碎后吞下。
“我明明也有服用医生开的药……”
“杰杰!”
杰杰按着额头,终于无法支撑地跪倒在地,剩下的药锭从手指缝隙滑落,散落了一地。
“喂!你振作一点啊!”
“杰杰!快起来!”
“不要啊……好可怕!”
在有如戳中蜂巢般的骚动中,又有别的女孩发出悲鸣。
这确实就像是恶梦一般。
不管是照顾人的人,还是被照顾的人,这时每个人的心中都怀有疑问,只是比起真相,他们更想要的是能够不伤害任何人的答案。
“为什么?”
“是谁干的?”
“为什么会这样?”
谁来给一个答案吧。
“是魔女。”
“魔女吗?”
“除了魔女没有别人。”
没错。
他们脑中浮现不在场对象的身影,至少希望能藉此忘掉不安的情绪。
然后对魔女那无法拭去的疑惑,就在等待黎明破晓,因身体不适而倒下的人变成两人之时——疑惑终于转变为确信。


第4章 甲种与乙种


再告诉你另外一个令亚鲁特·古斯塔夫惊讶的事吧。
那就是他竟然有幸得以再拜见一次,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女莫妮卡,她素描本里面的内容。
(这、这是……)
亚鲁特越是翻着素描本,越是感受到无比冲击。
那张亚鲁特只穿一件内裤在天空飞的画之后,竟然继续画了下去。

亚鲁特追赶着莉莉卡大师的画。
午后在树荫下休息的画。
为了协助艾玛,乘上马车时的画。

每一幅都是仔细地观察亚鲁特的日常生活,再将其勾勒绘出,那粉笔的笔触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而且在空白之处还写了一句细小的话语。
“‘加油’……”
亚鲁特感动到极点,忍不住就像平常那样,将莫妮卡连同素描本一起紧紧拥抱。





“……好孩子,你真是好孩子。”
头发被他摸得乱七八糟,重获自由的莫妮卡瘫在地上,好像灵魂出窍似地发呆。
原以为她是个总是面无表情的人偶娃娃,不过或许在看不到的地方,也有许多不为人所知之处。
说不定这个世界也是充满各种色彩的,只是亚鲁特都没发觉而已,例如说——她所画的柔软新叶的绿色、阳光所照之处的黄色,就是像那样让人感到幸福的某种颜色。
所以到了隔天,亚鲁特一边帮忙艾玛配送药品,一边把他的想法告诉艾玛。
“……你是笨蛋吗?原来你先前对她抱持着那种奇怪的误解呀?”
“果然是我的误解吗……”
货物马车停在宅邸后门,亚鲁特一边把配送用的药装进货架一边说出他的惊讶,结果艾玛一副被他打败的模样。
“那是当然的啊,莫妮卡不可能做出那么坏心眼的事呀。”
“……嗯,,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啊……”
“啊~~莫妮卡真是可怜,竟然完全没体会到她的心意,你这个木头人,笨蛋亚鲁特笨蛋亚鲁特笨蛋亚鲁特笨蛋亚鲁特!”
“……笨蛋骂四次会不会太多……”
“会吗?对不起哦,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小妹妹。”
他真想放声大喊:不要叫我那个名字。
只见艾玛挺起那浅薄的胸膛,坐在驾驶座上一副漫不在乎的样子。
从魔术学院带来的表格文件上面,确实是写着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名字,而且第一次见面自我介绍时,他也是报上艾蒂莉西亚这个名字,因此艾玛这样叫也不能说错。
亚鲁特焦急之下找不到话可回,而艾玛则是幸灾乐祸地瞧着他。
“对了,这么说来,你为什么要用艾蒂莉西亚这个名字呢?”
“啥?”
“因为你看,要伪装姓名的话,多的是其他名字可以选,琳达也好,辛蒂也好,什么都可以取啊,为什么偏偏选艾蒂莉西亚?”
这是他意想不到的问题。
“呃、那是因为……”
“我想应该是没有那种人,不过该、该不会是和你交、交交往的女孩子的名字……?”
马车尚未开动,艾玛却无意义地把弄着缰绳,亚鲁特只不过是回答得迟了些,她的脸色立刻一变。
“果然是那样吗?是那样吧!?”
“不,不是啦。”
“那是怎样?”
“艾蒂是……”
艾蒂莉西亚是……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是……我的……”
要说出这件事,他感觉需要非常大的勇气,只见艾玛的脸就在眼前。
“是我……妹妹的名字。”
亚鲁特下定决心说了出来,这或许会抵触禁止事项,不过那是他妹妹,他唯一的家人的名字。
“……是你妹妹?”
“是啊。”
“就是你说常跟你吵架的那个?”
“是啊,就是我妹妹,就像艾玛说的一样,她并不当我是哥哥,我总是令她失望。”
吐露了这个一世一代的秘密,感觉似乎反而缓和了当场的气氛。
“喔,是妹妹呀,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越说到后面,她似乎越是开朗起来,这是为什么呢?
“我问你喔,那个叫艾蒂的女孩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果然还是运动少女?她的运动神经很好吗?”
“不,我想……应该完全相反吧,她跑得很慢,可是头脑灵活,是个书虫。”
“那样的人却是你的妹妹呀。”
“我也这么想,她也应该想要正常一点的哥哥吧……?”
他半是自嘲地同意艾玛的话,可是艾玛却与他有不同的见解。
“哎呀,是吗?受不了看到你这笨蛋做傻事,并不代表她就会讨厌你喔,亚鲁特。”
亚鲁特感觉心脏像是被敲了一下,那是因为她看着自己的表情,比想像中还要开朗温柔的关系呢?还是因为她的这句话说中亚鲁特的心事,让他的心灵得到救赎了呢?
尽管心中有些希望她能把这句话告诉艾蒂,不过听她这么说,亚鲁特还是非常高兴。
——并不代表她就会讨厌你喔,亚鲁特。
没错,他打从心底庆幸,自己能来到这里真是太好了。
“你一定要合格回去,让她能够安心哦,她现在一定正为你担心呢。”
“是啊,你说的对。”
“或许她无法坦率向你道贺,但并不表示她心里不替你高兴,她是在心里为你声援。”
对,一定是那样吧,亚鲁特希望是那样。
这些话由艾玛说出来,格外有真实感。亚鲁特听着她的话,发觉自己已经舍不得离开这里了。
即便有其它毕业捷径,他还是不想半途而废。
不当的研修、浪费时间,那些全是说谎,就算再怎么焦急,既然觉得有所收获,那么他在回去时就不想让她们失望。他想要得到那合格的印章,想要在这样的基础上,选择能够尽早回去的道路。
“…………该怎么办呢。”
他不自觉地自言自语。
这样子他就必须去找听他倾诉烦恼的鲁杰·康司,告诉他自己要再试着努力看看,也必须写信给那那伊才行了。
“啊~~但是这下真的畅快多了,真的呢,我就想说不可能嘛,就你而言是不可能有女朋友的嘛,果然啊,原来是妹妹啊”
艾玛还在说这件事,不管怎么说,她那样也太开心了吧?自己没有女人缘,有那么值得高兴吗?
“如果真的是恋人的名字,你打算怎么办?”
“咦?”
艾玛说不出话来,不知为何她的嘴一开一阖,就好像操线人偶般,开始做出奇怪的手势。
那动作让亚鲁特觉得好笑又心情平和,过去从未有过这样让他心灵温暖的气氛,可是这时一旁却有个穿黑色礼服的女孩子走了过来。
“哎呀,莫妮卡,怎么了吗?”
她无言地站在亚鲁特他们的面前,将她总是拿着的素描本打开,翻到最后一页给他们看。
“呜!”
上面是上次在宴会时,亚鲁特照顾酒醉的法妮,被她亲吻时的背影素描。
“啊、啊、啊……”
亚鲁特全身僵硬,旁边艾玛的表情从惊讶转变成愤怒,然后以惊人的气势转过头来面向亚鲁特。
“亚鲁特~~~~!”
你怎么可以这样啊,莫妮卡。
莫妮卡则是二话不说地无言离去。
她的素描本无声沉默,在素描本的角落边,似乎隐约写着‘不安要素就要排除’。


当天他们所负责的药品配送,因为对至今的盛况有所觉悟,因此带了比平常多一倍的分量,可是几乎所有的村民都表示上次收到的药还有剩,于是两人只能乖乖打道回府。
然后回归如往常般的日常生活——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

给那那伊

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呢?还是不安定吗?医生怎么说?
我过得很好。
我很快就会回去了,绝对会合格回去,你要等我!

啊啊,对了,还有一件事要请一下。
关于我家庭院的杂草,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请你不要把屋檐下的蓝色花朵拔掉吗?我记得那是艾蒂喜欢的花。

掰了!


急急忙忙写完信,未免忘记他立刻把信以快递寄出,接着亚鲁特放着忙碌于素描和照顾菜园的三姊妹不管,自己一个人走出宅邸。
他的目的地是以太变压基地。
亚鲁特打算去告知鲁杰·康司,他要取消中止研修之事。
对于他的主动帮忙,亚鲁特虽然很感谢,可是他现在只想用正攻法。
就算魔女术是男人无法使用的法术;就算那既无根据也无法定义,是不合常理的集合体;以及就算亚鲁特所被赋予的课题只是要他抓猴子,即使如此,亚鲁特在这次研修还是有所收获,如果要他说得更清楚,那就是他觉得对于魔女,他似乎开始有些了解了。
或许那全部都是自以为是的临阵磨枪。
他现在则是打算把那派不上用场的临阵磨枪,也整个一并带回去。
可是当他来到工地现场的时候,亚鲁特却不禁皱起眉头。
因为出入口的铁门是关闭的。
“喂喂,不会吧。”
总之他沿着比他身高还高的栅栏继续走,想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入口,然而里面甚至没有半点声音,看起来不管是作业员还是作业机器都没有在动作。
(……该不会是休假?)
就是那样吧。
不管是谁都有休假,因为这是工作,所以休假也是理所当然,而忘记这么理所当然的事,自己实在很丢脸。
“…………什么嘛,早知道就乖乖往村子的方向走了。”
可是就在他喃喃自语,正打算回头的瞬间,亚鲁特感觉到一股违和感,他立刻停下脚步。
他闻到从上风处传来焚烧物品的味道。
在微微的爆裂声后,浓烟遮蔽住视线,至此他确信了。
不管怎么看,这都像是哪里失火了的样子〡
“——喂!你们在做什么!”
亚鲁特全力奔跑至现场,不自觉地大喊出声。
那是长在基地后方的一小块草地,他看到数名身穿黑色工作服,戴着防风眼镜和口罩的男人,他们在棒子前端缠上沾满酒精的布,点起了火,要在周围的草地上引火。
听到亚鲁特紧张急迫的声音,放火的男人们脸抬了起来,然而在这段期间,覆盖视线的浓烟变得更浓,让亚鲁特忍不住咳嗽。
“你们现在马上给我住手!”
他将手穿过烟幕到另一头,抓住男人的肩膀喝令他住手,却被对方无言挥开。
仍残留水分的新嫩草地并不马上燃烧,只有烟不停地窜起,即便是如此,一旦点起了火,便不是简单就熄灭得了,而后面不远处就是森林。
——你们这些人!
脑袋里像是有某样东西爆发。
亚鲁特奋力将男人的身体转了过来,以浑身的力气朝他揍了过去。
看到同伴倒地,其他人停止了动作。
此时只闻到草燃烧的气味,以及枯枝爆裂的声响。
亚鲁特对他们大叫道:
“——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这里要是出了什么事,荷尔谷林村就会永远都是缺乏以太的不毛之地哦!”
你们真的明白吗?鲁杰·康司他们拼命种植了大树,那应该会成为改变村子的秘密武器的。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什么也不懂的是你,亚鲁特·古斯塔夫。”
下一个瞬间,亚鲁特的肩膀传来一阵剧痛。
只见有一根像是针的东西就这样插在自己身上,亚鲁特愕然回头。
“不先约好时间就突然拜访,以一个社会人士而言是很没常识的行为。你最好记住了。”
“米露亚·席法卡……!”
投出那根针的人将银杖插入大地,摆出甲种魔术的实战态势。
她卸下给人和善印象的妆,和男人们穿着同样的黑色工作服与长靴,就好像是一只黑豹,与穿着甜美样式的套装,对人露出亲切笑容时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你什么也没看到,这里一根草也没有长,我们必须当作是这样,你明白了吗?凯杰尔的同学。”
亚鲁特难以置信地凝视对方的脸。

“伊伊伊伊·咕·咕咕鲁咕诺兰·鲁修·路思鲁夫!”

只听到以太代码的咏唱。
亚鲁特虽然想赶紧拉开距离,但落雷却准确地命中肩膀上的针。
亚鲁特不支倒地,他的视界映出了大地之母。
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眼前燃烧的杂草颜色,特别是三叶草,颜色是红色,一重重的叶脉十分地绵密。
而他不管怎么看,都不觉得那红色是疼痛和光线反射之下看到的幻影,然而他甚至想伸出手都已经办不到了。
随后亚鲁特的意识便消失在黑暗的深渊。

***

忽地清醒过来,艾玛发现自己看来是伏在桌上睡着了。
艾玛撑起僵硬的身体,在椅子上伸个懒腰。
(……现在几点了……?)
桌上时钟的针,如今正指在最适合午睡的时间带,对于自己诚实的身体,她不禁感到傻眼。
上午的作业全部告一段落后,艾玛就回到阁楼自己的房间,她盯着师姐法妮因副业工作所收到的少女服装杂志,边想着这衣服有没有办法在家里做出来。穿上去的话姊姊看了会爆笑吧,而且只要亚鲁特那个变态笨蛋还在家,那就不可能穿上,因为我才不要让他觉得我有意识他……不断重复这些复杂奇怪的脑内模拟。
剪下的专栏和剪刀都放在桌上,亏她还睡得着,她半是佩服自己,同时也开始收拾,却发现窗边出现飞天石像的巨大身影。
于是艾玛将剪刀搁在桌上,快步跑至窗边。
“你怎么了?”
飞天石像与魔女莉莉卡有过约定,只有在桥上有入侵者时,他们才可以解除石像的禁锢而自由活动,不过如果真是那样,他现在也应该是在进行排除入侵者的工作,而不是在这个地方闲晃。
艾玛一打开窗户,飞天石像的巨大下颚马上逼近眼前来,虽然那温热吐气的味道让艾玛皱起眉头,可是现在没空管那么多了。
‘艾玛,不好了!’
“我知道不好了,为什么只过来报告?你的搭档呢?啊啊,他也在一起呀。”
身体向窗外探出去一看,只见与他搭档的那只飞天石像也停在屋顶上。
而他的搭档也频频向她解释。
‘艾玛说过,即使看到那个也不能攻击。’
“那个?那个是什……啊!”
只见在宅邸玄关前围起了人墙,大家似乎都是荷尔谷林村的居民,其中领头之人,就是以前被烧焦头发的警吏霍伊斯·札姆扎。
“——喂~~!把门打开呀,你们这群魔女!你们分发毒药给村民的罪行,我绝不能坐视不管!还不给我乖乖束手就擒!”
札姆扎风衣的长衣摆随风飘荡,他则是举起装着实弹的手枪,气势十分惊人。
而后方村民也一同附和札姆扎的说法,不断重复喊着“开门”“开门”“把门打开”,他们的动作具有一丝不乱的一体感,即便超越她所处的立场来看,那幅光景也是令人感到有些阴森恐怖。
“……我好像开始头痛起来了……”
就在她呻吟的这段期间,奇形怪状的飞天石像仍在等待她的行动,因此她也必须先向他们下达指示。
“总之你们两个。”
‘是!’
“乖乖待在这里不要轻举妄动,尽量别引人注目。”
‘是,明白了。’
“乖孩子”
艾玛好似抚摸小狗般,摸了摸那粗糙的下颚,然后关上窗户。
接着她以冲刺的速度奔下楼。
就在她抵达一楼的时候,见到法妮和莫妮卡她们都已聚集在玄关大厅,莉莉卡大师也被莫妮卡抱在怀中。
“姊姊,这场骚动是怎么回事!村民们是在拍电影不成?”
“小声点,你的声音太大了,会被外面的人听见的。”
“可是——”
法妮一边叼着烟吞云吐雾,一边安抚艾玛。
只见她将烟蒂放入欧克洛克所准备的烟灰缸里,然后像是觉得很麻烦似地撩起浏海。
“就我在这里隔着门听到的对话来看,似乎是因为村子出现数名重病者的关系。”
“那样是很令人同情,可是为什么要来这里叫嚣呢?”
“村民好像认为是我们让他们生病的。”
“什么?”
“理由是为了要与甲种魔术对抗。”
就在她们对谈的这段期间,外面依旧断断续续地敲着门,看情形如果放着不管,他们很可能会破门而入。
“那不是天大的误会吗!”
“嗯,对啊,看来仗着有飞天石像在就把门的修理延后是个败笔啊,所以关于那件事是需要好好沟通——”
只见法妮突然“啊”的一声,接着用手按住工作服的胸口。
“姊姊?你怎么了?”
“等、等一下哦。”
法妮拉下工作服的拉链,露出被坚硬布料所压抑住丰满胸部的乳沟,然后毫不犹豫地把手伸进去。
“哇啊!”
“哇?”
只见法妮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她抓着胸前的衣服抬起头来。
“——莫妮卡,你现在立刻坐上欧克洛克,和我一起爬上后面的崖上好吗?我想艾玛你用飞的应该比较快。”
“等等呀!姊姊!我不明白呀,为什么突然要逃走?”
“不是的,是我们有非做不可的事情,莫妮卡不会飞,而我跑得也不快。还有玛姬,外面就交给你来应付了,可以吗?”
要硬币是吗?玛姬重听全开,一脸笑嘻嘻的模样,法妮则是深深点了点头。
接着她从衣领之间拿出一个小项链坠。
细细的银链子,上面附有一个以铁丝编成的笼状装饰。
“你听好了,艾玛,我现在简短地说明。龙的化石破裂了,就是和亚鲁特成对的那一个。”
只见在铁丝里面,有一颗牙状的石头裂成两半。
“——哎呀哎呀,你们大家好啊,一起来到这里有什么事吗?交出安捷?安捷莉卡是您旁边的女孩呀,不是?阿尔詹?他是个好演员呢,他初登台是多久以前的事呢?真是令人怀念——”
在艾玛惊讶失声的同时,另一方面站在门口的玛姬则开始应付找上门的村民,她发乎自然地对牛弹琴功夫,可说是令人赞叹。
“你明白这个所代表的意义吧?艾玛。”
“这、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总而言之,龙的化石是魔女术的咒语所不可或缺的材料,即便现在已经灭亡而成为化石,人们相信它仍是拥有神赐名时的力量,特别是一对左右的牙,可用来做为护符。
将一边的牙捣碎制成液状,在想守护的人身上画印,而另一边则是保持完整地带在身上,它的功用就是一旦施了印的对象遭受危害,手边的牙就会碎裂以警示危机。
法妮即使酒醉,仍然趁宴会时在亚鲁特的额头上施以守护之印,因为她相信艾玛拙劣的占卜,预先做下了防范。
但却是在这种时间点破裂。
艾玛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
“要、要快点找到他才行,不然他……”
“不妙呀,很可能会死。”

***

他依稀能感觉到自己正被人拖行。
亚鲁特正登上金属制的楼梯,他被人架着移动,双脚无力地伸直,每往上走一阶,他的脚跟和腿肚就会碰到阶梯,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但是身体却是使不上劲。
他的身体完全动不了。
他的感觉在意识模糊之间徘徊,接着醒来看见的是圆顶的天花板。
(这是……大树吗?)
有如柱子般林立的变压器本体,发出了冰冷的光芒,低沉的运作声化成接连不断的振动,催化体内的一股呕吐感。
自己被带到基地里了吗?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隐约掌握到自己所处的位置和状况,这是为了修护机械而设立,天花板附近的悬空走道,而自己就躺在走道上。
说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起动完毕了吗!?准备好了我就开始修改!”
尖锐的脚步声甚至传到倒在地上的亚鲁特耳中。
终于走上阶梯,现身出来的人就是鲁杰·康司。
他没有戴安全帽,只是穿着一身简单作业服的打扮,在看到亚鲁特之后,他急忙停下脚步。
“——啊,你醒来了啊。”
他的右手握着从箱子取出的魔杖。
虽然想跳起来质问他为何要这么做,但是别说是身体动不了,他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剧烈的头痛让他感觉像是又被打了一拳。
“对不起,你一定很痛苦吧,对你做出这么粗暴的举动,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鲁杰单膝跪在倒地的亚鲁特的前方,而这段时间圆顶屋内的人声也不断增多。
呕吐感一直挥之不去,这也算是醉奇迹吗?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你想要活命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安静地看着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而且绝对不可以泄漏出去,只要你能遵守这两个条件就不会有事。”
可是米露亚·席法卡又如何呢?那女人清楚看到亚鲁特的脸,却仍是以甲种魔术对他降下落雷。
他们那时在腹地周围放火,仿佛那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物一般。
“分部长,你在这里啊!”
刚好就在此时,米露亚·席法卡本人上来找鲁杰。
“三柱的修改作业已经完成了。”
“对不起,米露亚,可以请你再等我一下好吗?”
米露亚与在基地后方见到时一样的打扮,原本亲切和善的女性职员的表情,已经转变成警备部门专门魔术师的表情。
在金属的网状地板上,她注视地上动弹不得的亚鲁特,那眼神好似锐利的剃刀,感觉不到丝毫同情。
鲁杰知会过她之后,又回头面对亚鲁特,可是他的表情还是一如往常,一脸老实又困扰的表情。
“正如你所见到的,我们出了点问题,对于这件事我们可以挽回,也有办法修正,只是不是现在,我们需要时间。现在只能把这些数据资料带回去检讨,要是在这段期间他们吵着要追查犯人,那我们就伤脑筋了,你明白我说的话吧?”
“明白什么……”
“你已经和魔女没有任何瓜葛了,毕业的事我会全力支援你,不会有问题的,你可以放心。”
亚鲁特正要问他是什么意思,这时却有一片叶子从肩膀落下。
恐怕是在基地后方沾在身上的吧,那是将近枯萎的三叶草,从叶脉到整片叶子都染成了红色,一片重重叶脉的三叶草——的残骸。
那并不是因为遭受雷击而看见的幻影。
看到已是面目全非的三叶草,不知为何,鲁杰竟低头笑了出来。
“现在想想札夫塔利卡度数会只有九﹒五七九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只不过加了五十而已,土地就已经先毁坏了。”
身体没事吗?亚鲁特想起法妮询问的这句话。
丰穣计划本来应该是利用变压器,强行提升地下的札夫塔利卡度数,藉此制造出能够使用甲种魔术的环境,可是万一土地无力承受这样的改变呢?
换句话说,那就是不断地将以太浓度提升至可积蓄程度以上的甲种魔术。宛如将整个水桶的水,不停倒入小小的盆栽里,里面的土会全部流失,无论是新芽还是种子都会在大水冲刷之下,失去其成长根基。
在土地上扎根的植物,以及配合土地波长而生活至今的人们,皆无法避开那样的影响。
那并不是共鸣型以太中毒——醉奇迹那种小毛病,而是对于万物根干的大地崩坏,活生生的身体在发出悲鸣了。
“你说的挽救会是多久以后的事?”
“我没办法保证,但是我会尽我所能补救,只要活用这次的资料,下次的测试实验就可以做出更安全的变压器。”
“我不是问下次,我是问现在!我问你对于现在崩坏的荷尔谷林大地,你有什么样的打算?”
实际上村子对药物的使用已是比以前更多,亚鲁特跟着艾玛四处送药,这件事他也很清楚。
然而鲁杰却不回答。
相对地他们燃烧基地周围的草皮,现在则是操弄大树的资料,看起来就像是拼命在湮灭证据一般。
“如果我帮你保密,鲁杰先生们成功逃走,那么村人们的怨恨要找谁发泄呢?”
把错推给魔女吧。
他会是打这个算盘吗?
他会用那副善良老实的困扰表情,说出诬陷他人的话吗?
“……我相信你会做出最佳的判断。”
“你这个人渣……!”
“分部长,已经足够了吧。再说下去也是白费时间。”
米露亚这时介入了。
“这里就交给警备班长的我,可以请您回到下面,进行代码的修改作业吗?”
“可是……”
“这是我的工作,拜托您。”
“……我知道了,抱歉。”
只见鲁杰头也不回地走了,亚鲁特正要叫他站住时,视界却映出米露亚的脸。
她以冷酷的目光,注视倒在地上的亚鲁特,在一身黑的装备中,衬托出那更加鲜明的红艳嘴唇,以不带感情的口吻对他宣告。
“亚鲁特·古斯塔夫,我们会保证你毕业后的出路,让你加入K&G成为职员。相对的请你如此证言:女王蜂之馆的魔女们害怕丰穣计划,为了不失去居身之处,她们在下咒之后,又藉由自己之手治疗村人。”
“谁要做那种事啊!”
亚鲁特只想说别看不起他。
“就算我帮你们做伪证,那种谎话一下子就会被拆穿了……!”
“哎呀﹒真的是那样吗?我并不觉得那全然是谎言啊。”
“你说什么,——”
“因为你不是也说过吗?那间宅邸的主人……无所不能的魔女莉莉卡是吗?她现在只不过是只猴子对吧?”
亚鲁特惊讶得脸色苍白。
“她们的后盾,重要的老师帮不上忙,剩下一群废物弟子,只要变压基地盖好,她们就没用处了,换成是我,在恐慌不安之下做下错事也不奇怪呀。”
时间啊,倒转吧!回到那个时候,回到那个瞬间——!
没想到自己的行为,竟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回报,这种事谁能预料得到呢。
在基地的午休时间,自己在鲁杰和米露亚前说过的话,毫不考虑后果泄漏了女王蜂之馆的内情,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帮助了敌人。
“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作证吗?还是不愿意呢?”
“谁要作证啊!”
“喔,是吗,真遗憾,那只好请你永远闭上嘴了。”
只见米露亚从挂在作业服上腰上的枪套中,抽出一把无线式的以太枪,在大树正在运转的现在,那把枪是可以使用的吧。讽刺的是那同样也是K&G的产品。
亚鲁特的世界应该就要在此结束了。
他的诅咒和后悔的思念将会散于大陆之中,肉体则是回归大地之母的怀抱。
“——什、什么!这只猴子!”
亚鲁特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只见一只似曾相识的丑陋猴子,正攀在米露亚的右手上。
“莉莉卡大师!”
它似乎很喜欢米莉亚紧握的以太枪,只见猴子一边吵闹,一边把枪抢了过来,接着将枪夹在腋下,然后一溜烟地逃之天天。
它大叫奔逃而至之处,是隔壁以悬空通路连接的变压器,米露亚虽然也按着被咬的手追赶猴子,可是被对方逃到天花板附近复杂的铁架之间,她也无计可施。
“这猴子——”
终于在她将手伸向得意武器的魔杖时,这时下面的楼层传来吵闹声。
“席法卡班长!有入侵者,对方是山、山羊!”
山羊?
“山羊、山羊、啊啊啊——!”
听起来简直像开玩笑的悲鸣声响起,只见米露亚急忙奔下楼梯。
然而却只有亚鲁特无法动弹。
(……可恶啊!)
随便怎样都行。
他想要足以弄清楚这混乱不明状况的自由,说不定……
说不定她们已经来了。
既然可以说话,那么身体应该有哪个部份也可以行动了才是,亚鲁特鞭策着身体,拼命使出力气,好不容易才让身体翻转过来,由于立足处是以金属网铺设的,因此可以看见下方。
下面却是……一幅令人惊讶的光景。

***

找到一个魔女了。
星光闪烁的无月之夜,在山丘上舞动着秘密仪式。
找到两个魔女了。
乘着魔法扫帚飞越围篱,洒下闪闪发亮的银砂。

找到三个魔女了。
窃笑着想逗弄麻雀,却戳中老鹰的巢,吓了一大跳。
有秘密就要带进坟墓里。

在心被她们夺走之前,亚姆札霍瑟的三位魔女。

只听到歌声响起,那是亚鲁特也曾听过的一首古老的数数歌。
与那歌声一同冲进圆顶屋的,不知为何竟是只巨大山羊。
山羊的毛色纯白,有如伊兹雷山脉上的白雪,能承受自岩山绝壁上跃下之力道的强韧蹄子,如今正稳稳地踏在地面上。
那是头上有着超乎寻常之大角的大山羊,它载着背上两个人类女孩,在圆顶屋内绕了一周之后,便与K&G公司的警备班对峙上了。
“——你们好啊,K&G公司的各位魔术师,我的名字叫法妮,这位是我的小妹妹莫妮卡,这次承蒙各位的陷害,真是可恶万分呀。”
然后这位在山羊背上哼着歌的女孩,说完露出了艳丽的微笑。
她们一路走过来,那些正在湮灭证据的甲种魔术师们纷纷遭到踢飞,可说是遍地死伤累累,四处充满呻吟哀嚎。
她身上穿的既不是魔女的斗篷,也不是礼服,而是最适合农耕用的作业服,不过她本人华丽的美貌却超群绝伦,在那活泼开朗的言行举止之下,纤细的眼眸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这就是法妮这位女孩。
“我们是来接我们的师妹,他还活着吧?”
“说我们陷害你们,我可听不下去了。”
另一方面,千钧一发之际逃过羊蹄蹂躏的现场负责人,鲁杰·康司出言反驳。
“你们受到大家怀疑,想要抓住渺茫的希望我是可以理解,可是他是以自己的意志来到这里,他说他看不惯你们的阴谋。”
“阴谋?”
亚鲁特虽想大叫别胡说八道,不过山羊背上的法妮却是泰然自若。
“嗯嗯,你所谓的阴谋,该不会是指……收购鲁基安沙漠之事?”
鲁杰的眉毛似乎抽动了一下。
鲁基安沙漠,亚鲁特拼命从他贫乏的知识里,翻出这个名词。
记得那应该是邻国安格斯南方广大的砂砾地带的名字,是一片人迹稀少的荒野。
“你们在那片大地下,发现了一大片六星水晶的矿床对吧?那是制作魔导器具不可或缺的物质,可是偏偏那里的札夫塔利卡度数只有三﹒二,是以太的真空地带,到处都是砂子却只能用人力挖掘,听说总公司的大人物为此相当苦恼呐。”
“……那应该不是你能打听到的事情……”
“想要派遣甲种魔术师过去,就必须先改善那里的土壤。你们为了测试,选择了这个条件相近的荷尔谷林村,这我是能够理解,可是我们并不是实验用的白老鼠哦?竟然把连理论检测都没做过的实验机用在这里,你们脑袋有问题吗?”
法妮注视着大树所说出的这番言论并不是空穴来风,这一点从鲁杰冰冻一般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了。
他大概没想到竟然会从隐居在边境的魔女弟子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因此才会说不出话来。
“没错,魔女莉莉卡即使目前是猴子,至少也还有能足以让魔术学院托付学生的人脉和信用,如果要告到法庭上,我会请第三方机关进行土壤调查和健康调查,案子拖得越久,公司也会持续赤字下去。不过这可不关我的事。”
法妮说到这里,刻意就此打住。
因为随侍在鲁杰周围的警备班人员一齐举起了武器。
甲种魔术师拿的是展开代码用的魔杖,除此之外的人则是拿着以太式手枪。
“……咦?这是什么?恶作剧吗?”
“这是重要的工作,我绝不能让你们离开这里。”
米露亚·席法卡低沉地宣言道,而她的手上也拿着魔术师证明的魔杖。
这时坐在山羊上的法妮,与米露亚的视线再次交会了。
“这可能是我第一次遇见耶,一个女人竟然是实战派魔法师。”
“是吗?我自认成绩还不差喔。”
“可是啊,只靠工作掩饰自己的心情,这样不是很辛苦吗?你这么牺牲奉献了,他还是不肯回头看你呢。”
在这个瞬间,原本一脸严肃表情的米露亚,脸颊上突然泛起朱红。
法妮意有所指的‘他’究竟是谁呢?这种事不用说也知道,她带着亚鲁特参观圆顶屋时,她是那么开心兴奋地,把引以为傲的上司所写的代码拿给亚鲁特看。
被人说中无可否认的心事,或许就是会让人为之语塞,同时为了保护恋爱受伤的心,人就会产生出更激烈的愤怒吧。
“如何?”
“——抓起来!”
她的叫声就是契机。
在米露亚的一声令下,警备班开始展开行动,位于最前列,以以太为粮食引发奇迹的手枪,最先迸出七色的火光。
手枪所射出的是冰之枪,不过山羊却高高地跳跃,飞越了那些冰枪。
只见山羊飞越人墙,在变压器的管线上着地,然后再一条接着一条地跳往隔壁的管线。
“哇啊,好厉害喔,魔导具真的能够使用耶。”
即便身处危险之中,法妮对发生的奇迹仍是难掩惊讶。
“如果不会对周围造成影响就太棒了……没办法,莫妮卡拜托你了!”
收到师姊的号令,原本抓着大山羊脖子的礼服少女抬起了头。
她把肩挂式包包的扣子打开,从里面翻翻找找,拿出了一本素描本。
接下来响起的是——天真无邪的声音。

“——不要胡萝卜,讨厌青椒,奶油加上蜂蜜,我想吃松松软软的烤松饼。”

现在想来,这还是亚鲁特第一次听到她本人的声音。
配合着孩童般天真无邪的朗读,素描本所画的淋着一层厚厚蜂蜜的松饼,随即破纸而出,往天花板的方向飞上去。
那是一块松饼,非常地巨大,连细微之处都完整呈现的松饼。
就像贪吃女孩所梦想的一般,那是厚度有大人身高一般高,面积几乎是四间教室的松饼,当然也是滴着浓浓的蜂蜜,刚出炉的热腾腾松饼。
然后就这样,松饼朝着仰望上方合不拢嘴的男人们身上落下。
“啊~~~~~!”
惨叫声也埋没在松饼之中。
只能说就某种意义而言,这实在是非常残忍,现场多数人都遭了殃,特别是正准备展开以太代码的甲种魔术师,更是惨不忍睹。
尽管被甘甜香味和刚烤好的热气包围,里面的人却是动弹不得,重量与质感都完美重现到这种地步,直叫人难以承受。
即使如此,一些有毅力的魔术师尽管全身都是蜂蜜,仍是挣扎着爬出。

“我还想再吃呢。”

第二块杀人松饼却堵住了出口。
这旁若无人的魔女术——大概没错吧——让亚鲁特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
年纪应该是三姊妹中最小,沉默又文静的她,竟然有这样的魔术。
“好了,艾玛!再不进来门要关上了哦!”
“——我知道啦~~~~!”
只听见圆顶屋外传来新的回答声。
终于从半开的铁门间,出现了一名乘着扫帚的红铜色头发的少女。
她在极接近地面的低空高速飞行,一冲进圆顶屋内,她随即一边将举目所见的甲种魔术师撞飞,一边持续飞行,接着以巨大松饼为踏板,直角地往上飞去。
“哇、哇、哇!”
她就这样穿越交错纵横的铁架缝隙,眼看收不住势,头部就要撞到圆顶的天花板时,她在极限距离连同扫帚一个回转,脚底踩在天花板上停住。
“呜呀!”
她再次发出奇特叫声,这次则是朝斜下的悬空通路,往亚鲁特躺着的地点加速冲去。
“闪开啊~~!”
不可能——!
她似乎是对着亚鲁特喊的,但只能说那太强人所难了。
“好痛!”
“呕噗!”
结果她还是从正面掉了下来。
即使已有心理准备,那道冲击仍是非常强烈。
艾玛以亚鲁特为肉垫,往地板弹了出去,只见她趴在地上,用手按着裙子,这既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
“……艾玛……”
“这样……就和上次扯平了……好痛!”
不管是哪一次,垫在下面的都是亚鲁特就是了。
她数度眨眼,看到映在眼中的亚鲁特,随即露出野花花苞绽开般的微笑。
“太好了,你还活着嘛,我真的很担心耶。”
如果身体能动的话,亚鲁特或许会连同这个笑容一起拥抱她吧。
因为惊讶与喜悦,大概这样的理由就已经足够了。
“喂,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应该是没有受伤,可是自从被雷打中之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身体就是使不出力气……”
艾玛皱起眉头,开始检查亚鲁特的身体。
“这根插在肩膀上的针是?”
“针?那根针还在吗?最初就是被那个射中。”
“那我帮你拔掉啰,大概这就是造成你麻痹的原因。”
说着她一下子将针拔出,亚鲁特差点就要发出呻吟了。
“我想这是用来引导魔术并停止对方动作的……接下来就是……”
艾玛说到这里忽然打住,不知为何,她好似有什么难以启齿地抬头仰望着天空,在那之后她也偷偷瞄着自己,然后又急忙移开视线,非常地忙碌。
“艾玛?”
“你稍微把眼睛闭起来一下。”
她双手才凑在倒地的亚鲁特的脸颊上,接着身体便靠近,对他轻声细语——

“我将成为你的血肉,在你体内燃烧。”

同时艾玛将自己的唇朝亚鲁特凑了上去。
令亚鲁特惊讶的,不只是压迫而来的双唇那柔软感触,某种火热不似液体也不似气体的‘东西’注入进来,让亚鲁特全身都染上那份热度。
(这是什么……)
他想逃也逃不了,不,正好相反,他想要吃,还不够,还想要更多。
更多、更多。
“你试着起身看看……”
当身体一进入捕食态势,给予他热源的唇便离开了。
用手背擦着嘴角的她,好似发烧一般,眼眶有些潮湿。
亚鲁特并不明白那行为有什么意义,不过她一定把某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分给自己了吧。
她那甚至让人感到心痛的果敢行动与预测,以结果来说是正确的,原本让自己动弹不得的麻痹感,现在已经开始消退了。
在自己挣扎着爬起的这段期间,艾玛似乎仍是不好意思看他的脸,刻意将脸别了过去。
“不过话说回来,我头都快痛起来了,这里是怎么回事啊……”
“我已经分辨不出是不是头痛了。”
“啊、等一下啊,笨蛋!马上起来太勉强了啦。”
“现在也没时间休息了吧……嘿咻!”
亚鲁特再次聚起力量尝试起身,值得庆幸的是,关节比刚才更能够自由活动了,他终于能够正常站起。
“真是拿你没办法,那我们就快点撤退吧,你坐在我的后——”
艾玛说着向后方转过身去,却不知为何整个人愣住。
“喂,艾玛?”
“怎、怎么办啊,亚鲁特……”
只见她手里拿着刚好从底部折断的扫帚柄和扫把头,转过来面向亚鲁特。
“这个怎么了吗?”
“……这、这样不能飞了啊。”
“你不是用拖把也能飞吗?”
“两者完全不同呀,折断的扫帚和完整的拖把耶!?”
这个逻辑亚鲁特就不能理解了,只见艾玛粗鲁地一声昨舌。
“别管了,魔女本来就没有理由啊,办不到的事就是办不到,如果只有我一个人那也就算了,想要连你也载走……”
俯视下方乙种魔术的杀人松饼和甲种魔术交错纵横,艾玛困扰地紧咬嘴唇。
“没关系,那么我来搞定。”
“你要搞定——”
“把柄的那边借给我。”
亚鲁特接过折断的扫帚柄,轻轻地挥动了一下,长度刚好和练习用长剑差不多。
老是靠魔女拯救,这样的勇者也未免太逊了。
所以——
“我来突破!”
“等等、亚鲁特!”
亚鲁特最后再做一次伸展,随即像子弹般在通路上疾速冲刺。
在即将抵达楼梯的时候,为了躲避下面的混乱,有K&G的职员跑了上来,他慌慌张张举起以太枪,看他生涩的动作,似乎并不是实战派,而是技术部门的甲种魔术师,在对方枪口对准自己之前,亚鲁特便加快速度,挥动扫帚柄。
(下一个!)
亚鲁特并没有时间目睹对方呻吟着跌落楼梯,当受到牵连的第二个人正要爬起时,亚鲁特立刻往下跳去,同时用扫帚柄朝对方斩去。
他想要的是对方的枪,只见他迅速夺过枪,然后瞄准发射。
内部的以太代码所编织出的奇迹,化作坚硬的冰块,刚好击中想要对法妮两人击出甲种魔术的米露亚·席法卡上臂。
“亚鲁特!”
“我没事,还可以动!”
亚鲁特朝着松饼另一头的她们喊道。
这时艾玛也从后方追了上来。
“……你怎么好像……很习惯这种场面?”
该怎么说呢?这种场面也能算是习惯吗?
不好意思,不管是杀人松饼还是魔女的扫帚,他都没有见过,不过如果是说那些之外的打斗战斗,那么他倒是遭遇过不少。
“当然会习惯,因为我自从毕业之后,除了射击和剑术的训练以外就没做别的事了。”
连镇压一般人都搞不定的话,那也未免太不像话了,他并不知道那接近独白的喃喃自语是否传入她的耳中,亚鲁特只把注意力集中在解决下一个目标。
“闪开!”
一人、两人,击落第三人的魔杖后。

“——亚鲁特小心后面!快躲开!”

再次听到艾玛的声音,正好是在乱斗之中。
只见眼前的地板突然破裂,变化成枪状的岩盘飞了起来。
亚鲁特差点就和敌人一起被刺成人肉串了,能够逃过一劫,都是多亏艾玛的提醒。
“你是……!”
引起奇迹的是一名红发男人。
鲁杰·康司。
“果然被躲开了吗,魔导具才是我的专门啊。”
在混乱到极点的现场中,当看到熟知的作业服男性,瞬间亚鲁特的心燃起了怒火。
只见鲁杰背对着大树,象征甲种魔术师的魔杖则是插在地板的缝隙中。
身上尽是奶油、鸡蛋与蜂蜜的甜味,被躲过攻击的敌人发现,鲁杰嘴角扬起的模样,似乎隐隐透露出愤怒与无奈。
“……魔女的魔女术真是犯规啊,完全不合乎道理。”
“你救过我,可是却要舍弃这个村子,这是为什么?”
该说他反而想要问,这两者有什么差别吗?又为什么有差别?
因为亚鲁特是魔术学院的学生?因为他出生在凯杰尔?因为荷尔谷林村是对外地人冷漠的土地吗?
他干脆告诉自己,连救了自己也是算计之下的产物,这样亚鲁特还比较好受,这样亚鲁特就不用怨恨自己的出身了。
“你问为什么啊……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有人有困难我就会伸出援手。不过如果公司下令要做,那么即便再怎么不合理,那也是非做不可啊。不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然而他说的话中,如果有近似罪恶感的成分存在的话,那么又会是不同的吧,但他却是说得如此‘普通’。
他工作结束后就是忘掉一切去喝酒吧,和不需拘束的同伴们高兴聊天,没错,就像数天前对亚鲁特那样。
偶尔也夹杂着一些些的抱怨,用那添加砂糖的独特啤酒干杯吧。
亚鲁特完全不觉得,他有体会到自己所做之事有多么地严重。
对他而言,甲种魔术只是生存的手段,只是为了在公司多领一些薪水的头衔,还有其它更多兴趣以及想做的事。这一点对这世上多数的甲种魔术师而言,或许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吧。
但是亚鲁特却认识几个女孩,虽然同样是分类在近代魔术的范畴,拥有操纵奇迹的法术,然而她们生活的一切却尽融于‘魔女’这二字,并且以此自律。
那就是法妮、莫妮卡还有艾玛。
要当个善良的魔女,将自己的异能奉献给土地和人们,她们让亚鲁特知道其实也有这样的生活方式。
“如果按照预定的计划,我应该早就已经回去了,但是村庄的那些人却那个讨厌、这个可怕、这样的机械罪孽深重,挑剔来挑剔去的,再说土地本来就不合,我也帮不了他们。”
所以亚鲁特无法原谅眼前这个过于普通的男子。
他觉得自己绝不能原谅他。
“若是还有下次的话,我们再一起喝酒吧,亚鲁特·古斯塔夫。就到王宫西门车站的摊贩村附近喝吧。”
“见面的地点选在书店的杂志区?”
“答对了。”
“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说的也是。”
亚鲁特摇头拒绝就是对话结束的信号。
“伊谷思·鲁夫·鲁斯——”
太慢了!
亚鲁特在咏唱声中怒吼,就在对方的以太代码分裂岩盘,产生石枪的途中,亚鲁特便越过大树的铁栅栏,全力挥下扫帚柄。将对方打倒后,不容对方起身,将枪抵在他的额头。
鲁杰手上抓着魔杖却无法动弹,只能抬头望着亚鲁特。





“……这不是学生的速度吧。”
“因为我没有余裕,大家都活着啊!”
即便受到对方赞赏,亚鲁特的手仍未离开板机。
只见鲁杰瘫软下去,原本勉力举起的魔杖前端垂了下来,他像是放弃抵抗地闭上双眼,仿佛临终交代遗言般喃喃说出的话是——

“乌鲁依巫滋滋·兹思·丝鲁·以此解除一切契约。”

那咒文并不是想抵抗,他完全不保护自己,取而代之是以那句话为触发,使装载于大树中的六星水晶破裂,六根柱子于是包覆在火焰之中。

***

“啊,,松饼变成烤焦松饼了……”
远目眺望着不停燃烧的圆顶屋,魔女法妮发表了奇妙的感想。
而且就在最靠近基地的道路上。
她的姊妹则是站在身旁,一同注视着后续发展。
只见道路上躺着从基地中拖出来的K&G管理局职员,满地哀嚎遍野的惨状,与其说他们伤势严重,倒不如说明显看起来是仍未从杀人糕饼的恶梦中脱离。
“——喂!你们快给我打起精神站好!乖乖束手就擒!这群混帐王八蛋!”
将那些职员一个个拘捕的人,就是担任荷尔谷林村警吏的霍伊斯·札姆扎以及义警团员们,他们一个劲儿地踢着职员们的屁股,把他们赶到马车货架上。
他们虽然一股脑地杀到女王蜂之馆,但是经由法妮说明了K&G所进行的鲁基安沙漠收购计划,以及札夫塔利卡度数三七的因果关系,他们也都理解接受了,或许给他们看基地周围没烧完的植物的剧烈改变,也是很大的因素吧。
即使如此,他们明显对背叛之事也感到懊悔,偶尔与亚鲁特对上了眼,都会露出可怕的表情。
不过其实最大的谜团,或许就是能像这样取得证据,得到居民信任的法妮本人吧。
她曾经肯定地说出,她们有足以让魔术学院托付学生的人脉与信用,这就是属于那种等级的信用范围吗?她以后应该会对亚鲁特说明吧?
“——您没受伤吧?亚鲁特先生。”
在这样的状况下,从旁边向他问话的是载着魔女姊妹奔跑的大山羊。
它不是双脚步行,而是四只脚步行,而且也没有穿衣服,因此亚鲁特瞬间犹豫了一下。可是无论是声音还是语气,它都像是欧克洛克。
“你该不会是欧克洛克管家吧……?”
“没错,这也是我的一种面貌。”
果然就是他本人。
即使答对他也高兴不起来,亚鲁特忍不住要咬住嘴唇。
“那个、因为我的关系给你们了许多添麻烦,我真的非常抱歉!我深深地在反省了!”
“没什么,亚鲁特先生不需要在意这种事。”
“但是……”
“那种事只是迟早会飞来的火星,小姐们来此之前也都有所觉悟了。”
说到火星这个词的时候,只见鲁杰·康司与米露亚·席法卡就在前方。
鲁杰被札姆扎拉上马车货架,旁边则有手臂已经上好血的米露亚陪伴,明明计划失败了,但是陪在身旁独占鲁杰的米露亚,看起来似乎格外地满足。
而说到鲁杰,他则是仿佛事不关己地沉浸在思绪中。
不——不对,他似乎注意到亚鲁特正在看他。
他刻意与亚鲁特视线相对,嘴角露出了笑容。
“你在笑什么!过来!”
亚鲁特大概不会忘记吧,那笑容是无论在何处都适合的笑容,有一天在某处——没错,好比说在凯杰尔的行人自由通行号志路口,即使与他擦身而过也不足为奇,因为那就是那样普通的笑容。
“魔女的历史同时也是迫害与反抗的历史,必要的话我们也不惜给予对方‘一击’。”
“这、这样啊……”
“反倒是就我看来,想不到亚鲁特先生的身手竟是如此了得,您是受过什么正式的训练吗?”
亚鲁特的心剧烈跳了一下。
“不、那、那是……”
“说到能够训练射击与剑术的地方,应该是十分有限——”
亚鲁特为了躲避追问而目光游移,此时他看到脚下有只很眼熟的猴子走过。
莉莉卡大师。
它缓缓而行,一边披露出与身上粉红连身裙所不相衬的猴样,一边在马路正中央开始整理毛发。
现在想来,自己的命也算是被她所救,亚鲁特不禁满怀感慨,然而莉莉卡大师却迟迟待在那里不走。
它真的就这样一直在那里整理毛发。
亚鲁特此时突然灵机一动,他蹑着脚步从背后接近它。
然后谨慎小心地,从后方抓住它两边腋下,将它举了起来。
“真是了不起啊,亚鲁特先生。”
见到亚鲁特没受到抵抗就举起了莉莉卡大师,欧克洛克发出一声感叹。
“喔喔了,亚鲁特做得好啊!”
法妮似乎也注意到这状况,艾玛和莫妮卡也睁大了眼,看着举着莉莉卡大师的亚鲁特,众人皆屏住气息在一旁守候。
亚鲁特接着更加慎重地将莉莉卡大师抱在腋下,取下了挂在项圈上的‘睿智之戒’。
“太棒了~~!”
顿时欢呼声响起。
莉莉卡大师这时才开始挣扎,从亚鲁特的手上逃走了,即使如此,戒指仍留在亚鲁特的手上,那就是实地研修的合格印章。
“太好了太好了,你做得很好嘛!亚鲁特!合格了!你可以毕业了!”
只见艾玛兴高采烈地扑了上来,拍着他的肩背,然而亚鲁特·古斯塔夫却无法一起大笑。
“……亚鲁特……?”
“……太好了……可以回去了……”
他只说了这一句,接着便和戒指一起跪倒在地面。
完成课题的成就感一瞬间就过去了,他已经分不出是高兴,还是松了一口气,总之是感动到了极点,然后……
“……亚鲁特,喂,亚鲁特,你怎么了……?”
“我赶上了,艾蒂……!”
就好像长久以来拖行在脚上的一具沉重无比的脚镣,终于在此时得以挣脱,他的语气就像是放下一块大石般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女王蜂之馆的魔女们日后也将得知,与亚鲁特·古斯塔夫相关的不少秘密。


终章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大与魔女的毕业证书


——两周后,在首都凯杰尔。

“——喂,亚鲁特,我装好水了。”
一声门也不敲,那那伊·卡捷特便走进房间来。
前凯杰尔·艾斯特力修的指挥官,手上正好抱着刚替换过花瓶的鲜花,他从坐在探病访客用椅子上的亚鲁特面前走过,并观察了一下房间主人。
“喔,今天气色好像不错。”
“是啊,算不差了。”
亚鲁特淡淡地回答道。
“那是信吗?”
“对,是我在那里受到照顾的人写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叠起读到一半的信,将其放进信封里。
想到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两个礼拜,感觉就像是梦一样。
在那有如风暴一般的毕业实地研修结束后,亚鲁特搭乘火车回到凯杰尔,在那之后魔女所告知他的近况中,有一项就是K&G管理局的丰穣计划中止了。
由于鲁杰将与污染土地相关的证据,连同基地一起烧掉了,想要追究组织的罪责,听说会是需要耐心的作业,实际上亚鲁特在凯杰尔时,随时都有注意报纸的报导,但是即使有K&G持续发展的消息,对于荷尔谷林村和鲁杰。康司的名字却是只字未提。
即使如此,之后同公司的医师团与调查小组接替而来,所采取的应对措施听说也不错,于是村人们似乎决定要好好利用他们。
当听到期待已久的丰穣计划的失败与真相,原本以为村民会非常失望,没想到村民的感想却是“早就知道会这样了” “果然没有魔女大人不行”。
这么一来,谈到最顽强的人是谁——亚鲁特果然还是会想举出村民们的名字吧。
“话说回来,亚鲁特,把这花移到花瓶里是不错,可是要装饰在哪儿呢?”
“随便找个适当的地方。”
“怎么这么随便。”
“总之先摆在那里吧,让她即使躺着也能看见。”
“真是有够随便……”
那那伊一面抱怨,一面将花瓶摆在床边的收纳箱上,仅仅是这样,原本充满药味的病房内,空气似乎完全变了似的,让人感到很不可思议。
蓝绶草,惨白室内里一朵鲜明的淡蓝色花朵。
那是亚鲁特从自家庭院长满的杂草中,拔了一部分并加以整理拿来的。没想到效果如此惊人。
“……真美啊。”
“是啊,不过是杂草就是了。”
真的很美,即使送花了无新意,不过他似乎明白了探病选择送花的人的心情了。
然后亚鲁特凝视着妹妹的脸,只要恢复意识她就可以欣赏那花朵了。
“……那那伊。”
“什么啊?我可是说过买花店的花比较好喔。”
“我是觉得……我或许是个笨蛋吧。”
“啥——”
“因为在她还有意识的时候,我都没有好好和她说上一句话,到现在才说什么花很美,学分怎么样,为此而到处奔走。”
在她变成这样之前,亚鲁特就该和她多说些话的。
至今为止有许多人说过他是笨蛋,经过这次事件他也感同身受了。
明知会让那那伊难过,亚鲁特的思绪仍是无法停止。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被送至凯杰尔郊外的这间医院,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在她宿疾发作晕倒之后,直到今天意识仍未恢复,药量反覆地增了又减,减了又增,她却仍是深沉地昏睡着。
依照常理思考,学校应该是要让她退学的。
凯杰尔魔术学院对学分的认定标准非常严苛,在毕业率仅仅六十五%的日常生活中,请了半年的病假可说是非常致命。
可是亚鲁特不能接受。

——不能想想办法吗?至少让她能够毕业。

她的成绩是那么优秀,也想要升上专科继续研究,现在却是不让她毕业就夺走她的梦想,这种事是错误的,亚鲁特只是单纯地这么想而已。
凯杰尔魔术学院四年级学生,成绩优秀,兴趣是读书和制作饼干的女孩子。那不是亚鲁特,而是妹妹艾蒂莉西亚自己的个人资料。
以结果而论,亚鲁特不是魔术学院的毕业生,却能够代替她接受实地研修,这也是多亏艾蒂莉西亚自己的人望吧,因为教授们也不忍心让她退学,不过这件事亚鲁特本来也不知道。
(我真是笨蛋!)
亚鲁特从不知道她在学院擅长的科目,不是甲种而是乙种魔术,也不知道她的课外活动是选择了乙种魔术,还写过好几篇关于乙种魔术的论文。
只知道妹妹读了很多书,到深夜仍是不肯离开书桌,就是因为那样才会一直咳嗽,心灵的距离一旦远离,他就只能想到这些事而已。
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因为再怎么后悔也不足以弥补,因此自己愿意代替她做任何事——
“——喂,亚鲁特,我差不多该回去训练了……”
“好,抱歉麻烦你了。”
“没关系啦,我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艾蒂,倒是你的休假只到这周喔,你并不是休学了,可得要振作一些喔。”
“我知道。”
就这样,在这次计划中支持他的友人,这时注意着时钟,走出了病房,而亚鲁特则是目送他离开。他身上骑士候补生的制服,本来亚鲁特也是必须要穿上才行。
他抛下眼前的任务,连累了一大群人,即使如此他也有想要得到的东西、想要知道的事情。
亚鲁特呼唤着沉睡的艾蒂莉西亚。
“艾蒂。”
就算没有应声也无所谓。
“原来魔术也分成很多种呀,我之前都不知道呢。”
如果她有意识的话,她会怎么说呢?会说那本来就是当然的吧,对亚鲁特的迟钝感到受不了吗?那样亚鲁特反而再欢迎不过,他非常想看她受不了亚鲁特的表情。
受不了你并不代表疏远你,这个道理已经有人告诉现在的亚鲁特了。
那是女王蜂之馆中一个活泼又认真,红铜色头发的魔女给他的建议。
“然后啊,关于实地研修的修业地点,我选择了乙种魔术,而且是魔女术哦,就是你也在学的那个。本来以为不可能成功,不过还好我去了,原来你学的东西是这么地了不起啊。”
他越说越觉得快乐。
说起被湖边的飞天石像攻击之事,宅邸里面的山羊管家,美丽又有趣的魔女三姊妹,与她们度过的日常和非日常生活。
无论是那一件事,都是亚鲁特本来不可能踏入的世界,即便现在闭上眼睛,那些又会如万花筒般浮现,无论是惊讶、喜悦还是痛苦,他都不打算忘记。
亚鲁特真的很想告诉她,那里的人是多么地让自己深受感动。
“快点好起来吧,艾蒂莉西亚,我有好多人要向你介绍,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现在在病房的收纳箱上,与花并排装饰的东西,是亚鲁特亲自赢回来的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毕业证书。
在告诉她自己是怎样得到这个东西之前,亚鲁特不会原谅她。
所以快起来吧,艾蒂莉西亚,我唯一的妹妹。
我会等待你的。
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快点——

***

敬启者给女王蜂之馆的各位
各位好,我是亚鲁特·古斯塔夫。
对不起,我回信迟了,像这样包含书写文体在内等礼节不周之处,我都已经做好接受责骂的准备了,不过若是各位能看在我提笔向各位致谢的勇气上给予体谅,我会非常高兴的。
在研修其间中真的承蒙了各位的照顾。
多亏各位帮忙,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才得以顺利从凯杰尔魔术学院的基础科毕业,这也是托女王蜂之馆的各位,不吝给予温暖的支持与鼓励才得以实现。
而且正是因为给各位添了许多麻烦,因此各位心中一定有所疑问吧。亚鲁特·古斯塔夫特地以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之名来到女王蜂之馆,结果亚鲁特·古斯塔夫究竟是什么人呢?
正如我以前曾向各位说明过,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就是家妹,而且就读凯杰尔魔术学院四年级,陷入退学危机的人也是她。
由于我的知识贫乏以及注意不周,各位可能会有所误解,其实学分不足纯粹是因病假使得出席日数不足之故,并不是因为她成绩恶劣,关于这一点若是不先澄清,我会遭到妹妹怨恨的。
我为了帮她获得学分,得到毕业证书,因此才会前往女王蜂之馆拜访,但是规定要我在不说出真相之下合格,这样校方才会考虑承认学分。
然后关于我自己的事,我也想对大家说明。
亚鲁特·古斯塔夫是出生于首都凯杰尔郊外的住宅区,和一年半后诞生的妹妹,一同就读附近的幼年学校,然后多亏运动神经比别人好上一点,我进入库洛布盛行的私立上级学舍就读。
那是为了有钱贵族而设立的少爷学校,说到凯杰尔上级学会的凯杰尔·艾斯特力修,那也是小有名气的库洛布球队。
一个学生却不学习近代魔术,整天练习库洛布的笨蛋,各位对我这样的印象,其实并不需要多大的修正,只是把魔术的部分换成历史和数学,每天追着球跑的笨蛋这一点是完全一样的(幸好在我是靠体育活动推荐入学,所以才不至于面临不能毕业的窘境。)
然而就算靠着库洛布——或许倒不如说正是库洛布惹的祸——也无法弥补我与唯一的亲人艾蒂莉西亚之间的隔阂。
在四年级的春天达成第二度称霸全国,我身为库洛布选手的经历就在此暂告落幕。
艾密尔王国军的骑士候补生,这就是我在毕业后的身分。
以明年成为正规队员为目标,我每天都在第一线的骑士队,与后备的训练学校之间往返。
正当我为了有别于库洛布的忙碌而专心致志时,某一天我接到妹妹艾蒂莉西亚在魔术学院内昏倒的消息。
我什么也没发觉,什么也不去了解,什么也办不到,对于这样的我,或许我只是想要弥补而已。
我必须为她做些什么,不然就无法获得原谅,我就是凭藉着这样的心情不停向前奔跑,才得以向各位学习到所谓的魔女术。
如果是现在,我可以很肯定地说,家妹所学习的确实是了不起的学问。
等她醒来,我有许多事可以对她说,这对现在的我而言是最大的收获和喜悦。
然后我想说。
如果有空的话,下次也请各位到凯杰尔来,我会带你们参观的。
就是这样,我会等着你们。
掰了!

亚鲁特·古斯塔夫



“……既然决定要耍帅认真写,就该好好写到最后啊,只剩下三行多一点而已就撑不下去了。”
艾玛重新读一遍这封前半与后半落差过大的感谢函,还是无法阻止自己露出一副苦瓜脸。
“……都会的男人就是这样……根本诈欺嘛,骗子!”
旁边的法妮却笑了她。
“什么嘛,姊姊。”
“没什么。”
“别闹了!”
“乖,乖,太好了呢,艾玛,这不是相当值得高兴的惊喜吗?”
一点也不好,说不好就是不好!
只见法妮站在镜台前,重新绑好丰润的黑发,她换下平常穿的农耕用连身工作服,换上清爽的奶油色套装,后面头发则别了根发夹,她的模样即便看在同性眼里,也满溢着令人羡慕的魅力。
确实正如她所说,自己别说是都会的男人了,就连乡下的男人都不清楚,但是先等一下,如果说这封信上写的全是真的,那么会怎么样?
“对方可是骑士候补——”
“为了让妹妹能毕业而来,也就是说那家伙比我还年长不是吗!!”
就是这样。
原本以为他和自己同年,还以前辈身份命令、使唤他,可是结果却是这样,叫人怎么能接受呢。
就在艾玛一个人一手拿着信懊悔时,法妮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我说你啊,你该不会真的不知道亚鲁特是做什么的吧?”
“还有什么?不就是在学习当军人吗?”
艾玛惊讶地答道。
用身体作为资本的职业,的确很像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库洛布笨蛋会选的职业。
虽是比想像中还要严肃的职业,让艾玛有些惊讶,不过说要成为城堡的卫兵,总是比魔女或魔术师更适合他。
只见法妮缓缓打开镜台的抽屉,拿出一张小剪报交给艾玛。
“这是什么?”
“那边报纸的社交栏,正骑士候补生所代表的意思,在艾密尔可是菁英中的菁英哦,你看。”
日期是距今三个月前,照片地点似乎是在凯杰尔的‘王宫’白凰宫殿。
照的是一年一度园游会的参加者,点缀着背景的是王宫的中庭,贵族出席者穿着金银亮丽的礼服,而在其中发现自己认识的那位少年的侧脸时,她大吃一惊。
他穿着骑士候补生的正装——式典用的白色制服,和穿着女装从拖把上掉下去的笨蛋判若两人,那威风凛凛的模样让艾玛不禁怦然心动(话说这女人是谁!旁边勾着手的这个女人!)
“哎呀,我只是偶然找到的,偶然真是可怕呢。”
艾玛已经不敢相信现实了。
这就是亚鲁特?明明是笨蛋,明明应该是笨蛋的说。
“这代表那孩子就是那么重视妹妹呢。”
对法妮温柔的声音,艾玛也恍若不闻,只是惊讶得整个人呆住。
“我、我……”
“我?”
“我~~不~~甘~~心~~!”
“啊哈哈哈。”
法妮大声笑了出来,而艾玛则是忍不住咬牙切齿。
就在这样喧闹的状况中,莫妮卡打开门走了进来。
她无论何时都是照着自己的步调走,丝毫不理会艾玛的动摇。一身黑色的礼服,抱着她心爱的素描本,外出用的帽子戴在头上,帽带的缎带也确实地绑在下巴,看来她已经做好万全的出门准备。
“莫妮卡,怎么了?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吗?”
听到法妮这么问,莫妮卡默默地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差不多也该走了。”
法妮用镜子确认发夹没有突出头发,然后站起来,拿起放在长椅上的外套便走出门,而艾玛也急忙跟在后面。
“好了,前往都会的森林!来去凯杰尔观光啰!”
“那完全是乡下土包子的发言啊……”
其实这是艾玛第一次去凯杰尔。
既然要我们去玩,那么我们就顺从他的好意去叨扰他吧,这样提出意见的人是法妮,然后转眼间旅行的日程便决定好了。
法妮因为工作关系有去过几次,所以对于法妮以外的人,所见的一切事物应该都会觉得新鲜,艾玛也一直期待着这趟旅行。
因此不管是不禁加速的心跳,还是紧张的情绪,这些和能见到亚鲁特应该都是毫无关系的。
(对啊,没有关系。)
不管挂着怎样的头衔,他大概都不会改变吧。
想起刚看到的剪报照片,那双唇交叠的感触险些就要复苏,但是那果然还是毫无关系。
“毫无关系毫无关系毫无关系毫无关系,那是在救人。”
“艾玛,你还好吧?”
见了面首先要说什么好呢?你这个骗子,大笨蛋,还有什么?
只见玄关的门廊前,停着往常的那辆货物马车,艾玛一边跳上驾驶台,一边思考往后会发生的事。
确认过其他两人已经上车后,艾玛急急地赶动马匹。
宅邸周围的湖面,此时已经吹起初夏的风。

***

根据报告,在那那伊·卡捷特前往士官训练学校三十分钟后,亚鲁特·古斯塔夫也离开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病房,回到公园镇的自宅。
应该如何看待这个情报呢,众人一时间沉默无言。
“卡捷特卿的公子和他的前同学……吗。”
在沉默之中,有一个人喃喃自语,然后将文件丢在桌上。
从房间的窗户可以看见一个小型的玫瑰园,是提供这个会谈场所的宅邸主人,亲自照顾的庭院。





虽然花期已过,不过鲜艳的花色令人眩目,在午后的阳光映照下,就好像在讴歌着生命一般,然而现在聚集在这房间里的成员中,有多少人有兴趣和余裕去欣赏花呢。
“卿在议会里应该也是稳健派,你们暗地里串通好了吗?”
“不是……绝无此事,哥哥那边的出身学校是凯杰尔上级学舍,秘书啊,那也是你上司出身的学校。”
“请不要指名道姓。”
“也就是说,石头丢出去就会打中掌权者的儿子啰?”
“没错,与其顾虑太多而迷失目的,倒不如先当成是毫无关系比较好。”
“……那么还是只能等待本人的意识恢复吧。”
“机率有多高呢?”
“根据医师的诊断,大概是一半一半。”
“那就只能等了。”
不管是地位、立场还是企图,这群人在各方面都差距甚大。
在光线压抑住的照明下,他们各自吐出品牌不同的香烟或雪茄的烟,看起来就像在为空气涂抹上别种颜色似的。
“无论如何——”
这时唯一没有吐出任何烟的人发言了。
“万一她的意识恢复,到时请将她送到我们那里安置。”
“正教大人那是——”
“事态非常紧急。”
那是不容许再有议论的超然语气,扎伏特正教高层祭司如此斩钉截铁地说道。
“做为教会,视情况也有可能必须对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处以百年以来首次的火刑,就是这么回事。”
他的眼神认真无比:同时也像是在诉说所犯之罪的沉重。

百亿魔女物语①完


后记

“奇幻小说。”
“啥?”
“奇幻小说比较好。”
“啥?”
“我想要奇幻小说。”
这是在北区赤羽的某间居酒屋发生的事。
我记得那是至今为我审核原稿的H编辑人事异动,在我和新任的N编辑照面的席上,N编辑就是说了这些话。

奇幻小说一篇。
里面是竹冈流的活泼角色。
如果有魔法之类的那就更棒了。

“我明白了,很好,既然您这么吩咐,我就写给您看吧,奇幻小说!”
于是我打开电脑,搬出我长年累积下来的地面、神明、魔法等设定,决定写一篇故事给フアミ通文库的读者们欣赏。
魔法真好,让魔女也登场吧,真是太奇妙了,那么帅气的英雄也登场吧。

是的,但是我有点后悔了就是。

总而言之,初次与各位见面,我是竹冈叶月。
不是初次见面的朋友,我也要说声好久不见了,能够再会我真的很高兴。

新系列是充斥魔女、女装与魔术的‘有点魔女的奇幻恋爱喜剧’ (节录自封底的剧情概要)。
由于书名是‘百亿魔女物语’,因此看是要叫‘百魔女’,还是‘魔女语’,喜欢用什么略称都随您高兴,“不,我偏偏就要叫‘亿魔’!”如果有人这么有胆识,那么我也非常欢迎,叫‘海苔’(注)其实也不错。(注:日文原文‘百亿の魔女语い’省略汉字只取假名,就会成为‘のい’=海苔。)

这次因为故事内容的关系,出现许多工地现场和穿作业服的场面,可是实际上竹冈叶月从未穿过作业服,因此就有一个巨大的疑问阻挡在前方了。

“常在大楼的建筑工地,看到监工的大哥穿着白衬衫+领带+作业服的组合,那样的服装,假设是先脱掉了西装外套,那么裤子又到哪儿去了呢?是仍然穿在作业服下吗?还是已经脱掉,其实下面只有一件内裤呢?”

一旦抱持疑问我就难以自制,而且视情况可能书中的用词也必须改变,这是个非常重大的问题,可是不能闹着玩的,就好像对部分男学生而言,女高中生水手服的构造充满神秘,对我而言,工地现场的作业服也是充满神秘。

就算愣着发呆,写作进度也是没有进展,我的脑袋想的都是作业服。
而窗户的对面就是工地现场。
我心想干脆缓缓爬过工作室的阳台,前去找工地的大哥直接取材算了。

“你好!请问你的裤子下只有一件内裤吗?”

不要!我还想再当久一点人类,我不要当变态啦!
总算我还剩下一丁点的羞耻心与理性,于是我把这个舍身计划塞入壁橱里,决定到网际网路的世界询问看看。
幸好不用多久时间,我便找到一个美好的网站,记述了某工头的一日,我大半的疑问也就此得到解决,附带大叔更衣镜头的解说可是不多见,哎呀,那真是奢侈的内裤照呢……
然后到了这时我才想到,我家老爸以前就是在工地上班,如果直接问我爸,五分钟就解决了吧。
我是笨蛋吗?

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这篇故事在多重意义上,‘魔女’都是一个关键字,不过主角可是不折不扣的少年。
他的名字叫亚鲁特·古斯塔夫,是某种球赛的MVP荣衔保持者,讲白一点就是个运动笨蛋。
我所写的主角级少年角色,大致上都是‘即使软弱但是帅气……吧?’或者是‘很帅,可是有点少根筋’这两者其中一种,这次我是以后者为目标,想知道有多么少根筋,请看彩页第一页或是翻看书腰就会很清楚了吧,谢谢您,中山美雪老师,他这少根筋真是太美妙了。
而每当中山美雪老师的草图完成,我就会“太帅了啦!” “让他更白痴点!” “更像笨蛋一点!”做出修正的指示,亚鲁特就是这样可怜的大哥哥,但是我想他并不坏,若是各位能喜欢上他,那么我会很高兴的。
但愿各位读者们在阅读完之后,对他的感想会是‘很帅,可是少根筋,不过还是很帅’。

而迎接那样的亚鲁特的人,就是三位魔女姊妹。
我以前曾经写过登场的魔女全是男人,这种没意义到极点的故事,就像是那次的反动一般,这次变成是女孩子一堆。
哎呀,这么华丽真是幸福啊。
你说女孩子有点太多了?不会啦,这样才好。
另外关于本集台风眼,亚鲁特的妹妹,目前也在进行以她为主的续篇计划。
在亚鲁特所不知道的地方,另一个‘魔女’的故事正在进行,敬请期待。

好了,这次页数剩下相当多,那就让我们稍微一窥第二集的世界吧。
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请看!

***

“亚鲁特·古斯塔夫候补生,现在要赋予你第一个任务。”

在首都凯杰尔,就读王立士官训练学校的亚鲁特接到一个特殊任务。
那就是——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亚鲁特先生~~~~~!”
“看这边~~~~~!”

偶像!
为了维护首都的治安,以及提升王国军的地位,亚鲁特被派遣至以年轻骑士候补生为中心而组成的偶像团体‘艾密尔骑士’。
驱使高人一等的运动能力,‘艾密尔骑士’很快就成为偶像天团之一,演唱会门票一发售便抢购一空,而亚鲁特也确立了偶像天王的地位。
可是连日演唱会爆满的同时,另一方面,他也怀有没有满足的思念。

“因为我答应要带艾玛参观啊!!”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仅仅为了守住一个约定,亚鲁特一个人逃出舞台。
在被大队人马追赶之中,他牵起怀念的少女的手,奔跑在大都会凯杰尔的街上,然后与那个人再会,发现了冲击性的事实。

下一集,百亿魔女物语第二集,后台通行证散发的危险芳香。

这场战争结束后,我就要恢复成普通的男孩子了——

***

好了,这是骗人的。

不,等等,说骗人是有点言过其实,说不定有一、两个地方是真的哦。
以凯杰尔为舞台,按照惯例亚鲁特又有苦头吃了,而且也有桃花哦!

然后就是最后固定要有的道谢。
这次也是经由许多人之手,才完成了这一本书,我要向为此出力的各位相关人员致上最大的感谢。
对于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今后也请务必多多支持,标上了①却没有下一本,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顺利的话,冬天应该就能为各位送上下一集。那么再会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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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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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governmentp99 公爵
原來這本書後面滿滿是伏筆啊!!!!!

看到主角說「畢業後整天都是劍術~啪啪啪之類的」
想說奇怪,你不是為了畢業證書才去抓猴子的嗎?
不過作者前面敘述的方式還是應該用第一人稱說明比較好
感覺後面轉得有點硬啊!!

最後......百億好像從頭到尾都沒提到? 不管了!! 有妹妹就好了!!

11 年前 0 回復

sjsj82175 王爵
感覺起來,甲種魔術的限定條件似乎非常的多,必須完全依賴乙太的存在,說道乙太這兩個字
翻譯組似乎有一些小問題,整篇的文章都是用以太這樣翻譯,這撋是錯別字的問題
但是理論上因該是乙太才對,乙太這個稱呼是古希臘哲學,斯多爾學派的代表學說之一
古希臘人讓韋組成世界的種種物質,乃是由這個微小粒子所構成的,而同時也成轉化成其他特性
而世界的狗成就是乙太的流動所形成的,在流水裡便舉例到乙太的變化和合流一樣是時常變化
每一刻的河水都是不同的水,即使是組成的物質也不斷變動,所以這應該是筆誤才對

11 年前 0 回復

kerocc 子爵
看到了台版第2卷出了頂一下第1卷

12 年前 0 回復

o2h4b3u7 騎士
骗子!笨蛋!变态!死妹控!………………骂了半天不还得脸红,不还得回想“救人”的场面嘛……好吧……我承认人家没有骂最后那个……不过无所谓啦~骂了半天不过为了遮羞而已~泥嘻嘻嘻~

可是话说回来好一个童话的展开啊!尤其是看到了莫妮卡吟唱咒语(其实都不算咒语了)那一幕,咱心里想着:要是见到这孩子一定要抱在怀里摸摸头!但是嘛,既然是奇幻小说,少不了的要有反派人物,甚至是巨大的阴谋咯~虽然第一卷只会显露出冰山一角而已。
嗯……这先不管
(可以不管的啊?)
谁说男猪那家伙是妹控啊?
(难道这还不算吗?)
这明明就是为了骗美少女倾心而设计的阴谋啊!这个才是最大的阴谋啊!
(不可能啦)
什么代替妹妹进行学习啊,取得资格啊?结果骗人家“救”了他不是吗!
(那是人家本来就有获得美少女倾心的资格才对吧?)
目的与结果完全反了嘛!
(是你的脑袋反了……)
对了……这个设定怎么觉得似曾相识呢?
(花与少女的祝福……好吧广告退散)
总之这家伙绝对是为了骗人家艾玛才设计的阴谋!不只是艾玛!三姐妹全都被他的阴谋骗了!
(就说了不可能……疯子)
………………吵死了!从刚刚开始就在碎碎念的你是谁啊?!————哎啊!
(好了,不用管这发神经的女人,话说看到最后还真是吃惊啊!居然说什么“精英中的精英”这反差也太大了吧……学分严重不足无法毕业说的原来是昏迷中的真实的艾蒂哦……只不过男猪这家伙以后就算继续当骑士候补,也必然跟魔女们脱不了干系了。谁让他横冲直撞的偷来魔女们的心呢?嘛,还是该说可喜可贺~可喜可——————唔!)
嗯嗯……一时精神分裂了,好可怕……回到正题,感觉以后的展开会越来越庞大啊!大概从一个村落魔女与啥啥公司之间的战争,发展到与教会对立。或许以后还会出现国家间的问题,甚至传统与新力量的矛盾,改革啊、争斗啊等等。而故事的主角们便会在这动荡的世界中生活、战斗、争吵、相爱、离别、相聚吧?
(哎呀我的使魔,来舔主人的脚。什么嘛~还兴奋起来了~你这个欲求不满的色狗……好啦……我、我也不是恶鬼,也、也该给你一点奖励,毕竟、我是你的主人————呀~以下规制)
别给我擅自转到哈尔吉尼亚那台!广告及致敬自重!

不行了……咱已经开始发傻了……总之很喜欢这部带点童话风的奇幻轻小说……咱也很喜欢傲娇系女主!嗯,这个一定要!期待后续!
感谢竹冈老师、插画中山老师(超新欢您的插画!)不知道是哪个文库,不过感谢!另外感谢录入扫图的童鞋!请继续努力!
以上!...

13 年前 0 回復

john0402 伯爵
這個魔術題材的小說
魔女果然才是最棒的設定
不過那只侯子的設定也算是例外
男主偽娘的打扮也只有彩圖的角
本來還是想看全相的, 不過也算了吧(幻想一下也很噁心)
魔法世界內, 劍術才是最強(有既視感)
我給妹控拉進來的
期待第二卷

13 年前 0 回復

屠杀LZ 侯爵
感谢录入,总算看完了,看来伏笔很多,不知道作者要写多少

13 年前 0 回復

velte 侯爵
怎么我好像看不懂这部小说在说什么。。还有这个页面好卡啊。

13 年前 0 回復

you92524 伯爵
這本小說劇情不錯     可以期待第二集阿

13 年前 0 回復

捂脸 王爵
看评论。。大家都是男主是妹控。。有值得一看的潜质。。不要让我失望。

13 年前 0 回復

Pisces920312 勳爵
看那个副标题,又是一本像僵尸那样的女装癖吗?

13 年前 0 回復

a94939291 騎士
看过插图后觉得和脑补的形象完全不同嘛…………

13 年前 0 回復

瑟尔 伯爵
看到簡介直接想到聲音×魔法

13 年前 0 回復

只为百合 子爵
百亿后宫物语…能有这么多后宫叫我做魔女我也认了

13 年前 0 回復

齿轮小调 王爵
我全卷看了一遍之后又去看了开头
男猪压根儿没有说一句  “我” 不能毕业。。。。。。。。。。。。。。

13 年前 0 回復

xiaochaoren 侯爵
过程非常有趣 结局十分惊人的小说 让我一下就喜欢上这部系列小说了

13 年前 0 回復

初音控 騎士
意外的很好看啊,可本来是轻松的童话物语到最后居然变成了政治剧了~

13 年前 0 回復

wujun558 騎士
这年头男性魔法少女魔装少女的满天飞,早已无压力了                      

13 年前 0 回復

sadism 王爵
看到作者的名字。速度进来了,不过都是名字惹的祸。现在男的也能成为魔女了啊,世界变了

13 年前 0 回復

soso1986 侯爵
本帖最后由 soso1986 于 2011-8-22 20:00 编辑


对于只是一个普通的轻小说爱好者的没时间打工仔来说,这小说很吸引人
刚刚看开头.还以为只是一部随便把工业革命成果变成以太发明的十九世纪为背景的后宫漫.剧情安排对我们这种不需要思考的NC来说很合理,而且主角也没有某些主角那些优柔寡断,而且很有主见(妹控无罪!)
书中的吐糟也很合口味,而且第一卷事业的伏笔也埋得合情合理(还在想.那主任为啥会那么好心,原来是别有用心.当初还以为只是一个走错场的后宫主角)
对于开头主角带着枪械这种疑问到最后也能解决了(就算是那种世界.普通人也应该不会有枪啊!)
在红毛的欢迎会上艾玛对主角说的希望有个魔女狂热者的同龄者来看,红毛的妹妹应该就是艾玛所描述的这种魔女了.
最后主教所说的那番话,怎么看都觉得妹妹跟魔女有莫大的关系,而且还是百年难得一烧的魔女,不知道跟猴子大师有没有什么关系,把大师变成猴子的魔女如果真的存在.应该也是一个有背景的人吧.毕竟能成为大师对手的魔女应该不多,而且感觉大师被变成猴子应该会有很重大的理由.
至于主角嘛.应该不会成为求世主吧???毕竟感觉他们的父母好像对皇室和教会都很有影响力,主角你就好好成为一个普通的妹控吐糟役就好了!
PS:作者说冬天会出...是哪一年的冬天啊!!!等不了了啊!想看妹妹的插图!对于满世界的LOLI&贫乳绝望了啊!

13 年前 0 回復

emperor570585 王爵
感謝大大的分享..
主角妹妹真可憐...開場設定就半生半死..若果生的話下集又要比人處死...ORZ..
話說那隻猴子真的是魔女??不敢認同呢..

13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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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の星痕 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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