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壳都市雷吉欧斯16-spring bur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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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自录组录入
原著:雨木シュウスケ
插画:深游
图源:unasf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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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之敌蕾娃媞进驻学园都市!
洁尔妮即将面临的是——!?
在与同伴们一起相处的每一天中,雷冯内心的伤痛也渐渐愈合。但妮娜与库拉丽贝面对蕾娃媞这股强大力量,只能承受着无力感带来的折磨。
就在这个时候,洁尔妮感受到了新污染兽的接近。第十七小队前往侦察,却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登场人物介绍
●雷冯·阿尔塞夫 16岁 ♂
本书主角。第十七小队的新人,也是古连丹的前天剑继承者。除了战斗外行事优柔寡断。
●妮娜,安多克 19岁 ♀
第十七小队的小队长。渴望变强,对自己跟他人都很严格。
●菲丽·罗斯 17岁 ♀
第十七小队的念威操作者。是学生会长卡利安的妹妹。很讨厌自己拥有的天赋。
●库拉丽贝·隆斯麦亚 15岁 ♀
迪古利斯的孙女,也是三王家的一员。为了打倒雷冯而燃烧着斗志。
●莉琳·马菲斯 16岁 ♀
雷冯的青梅竹马。继承古连丹王家血统,右眼寄宿着「荆棘环十字」。
●娃媞·雷 ♀
在洁尔妮内部监视一切的奈米生化机械,正式名称为母体Ⅰ·蕾娃媞。
序幕——仙人苏醒——
他微微睁开眼睛。
紧闭的唇瓣稍稍打开一条缝隙。缓缓吐出气息,以「呼」这种叹息的形式震动了空气。
「那么,妮娜的行为超出了你的预测。是这么一回事吧?」
震动空气的声音相当低沉,是男人的嗓音。或许是因为长期不曾说话之故,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干涩。
「这就是难判断的地方。」
回答问题的是亮丽的女子嗓音。
「洁尔妮似乎打算按照她自己的方式行动。」
「在这种状况下,区区一个都市吗?的确,你替她安排的环境是很特殊……」
「特殊待遇造就她的傲慢——妾身不知是否应该这样判断。」
微微睁开的眼睛开始移动,望向声音主人的方向。美艳绝伦的半人半鸟身影就在眼前。寄宿在仙莺都市的电子精灵,众电子精灵之母——修奈帕尔的身影就在眼前。
这儿没有任何光源,只有修奈帕尔散发出来的光线从四周削减着黑暗的势力。虽然黑暗遭到削除,它的深处却没有出现任何事物,这里有的只是一个平板的空间。
除了在中央阖着眼说话的那个男人以外。
他是一名有如古木般的男人。多余的赘肉全被削落,散发着精心打磨后的光泽。他的外表虽是老人,身上的肌肉却没有因衰老而松弛或是生皱,而是紧绷到连修奈帕尔散发的光辉都被用力弹回的地步。
然而,他的发丝却雪白如银,长在下巴上的胡须也是白色的。从微开眼睛中射出的目光跟本人的存在感一样沉重而锐利。不同于活力的某种东西,就寄宿在这副躯体中。
多么奇妙的一名老人。
看起来就像摆设一样,有如一尊精雕细琢的木雕。
「她不信任你吗?」
「是这样吗?」
老人此言一出,修奈帕尔非常老实地露出了狼狈的表情。这个反应令老人浮现苦笑。刻画在嘴角的皱纹,发出人类肌肤绝对无法发出的干燥碎裂声。
「我哪晓得?我只是在问你的感觉罢了。」
声音渐渐有了湿润感。虽然低沉依旧,听起来却相当结实,隐藏着能传至任何一个角落的强大力量。
「妾身不明白,妾身不懂那孩子的想法。」
「呵……」
这句话让声音的主人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你简直像小孩到了叛逆期而不知所措的母亲嘛。」
「事实上或许真是如此。」
「嗯?」
「那孩子打从独立的那一刻起,就与世界外侧有了密切的关系。早在知悉我们的计划前,她就独自接触了那片黑暗。」
「你是说她因此变异了吗?出现了连你也不晓得的变化?」
「或许吧。」
「哼。」
老人冷哼一声。
他的身体渐渐产生变化。
承受修奈帕尔散发的光辉而发出奇妙光泽的肌肤,开始出现人类特有的湿度,令光辉透入内部。紧绷到令身体完全无法动弹的皮肤开始松弛,关节也缓缓松动。
光辉沉入老人的躯体之中。不过,这却是他从木雕,从摆设再次回归生物行列的证据。
「您可以动吗?」
修奈帕尔有如低喃,听起来也像是在祈祷。半人半鸟,既非人,也没有肉体,由电子构成的半生命体、众电子精灵之主——修奈帕尔,有如少女般,仿佛在祈求似地凝视着老人。
「嗯,我可以动。我非动不可。不过,我不知道事情是否会如你所愿。」
「意思是……?」
「妮娜是否被拖进了洁尔妮的命运,我得亲自确认才行。」
「那果然……」
「如果被拖进去的话,我就得将她带回。」
「吉尔……」
「我们需要那丫头。」
老人站起。
在这里的已不是有如坚硬木雕的乾枯老人。他的眼光逼退黑暗,恢复润泽感的肌肤正是人类之物,散发出来的霸气,口中吐出的气息又深又长地撼动着空气。
在这里的是一名战士。
「绝不能让洁尔妮的企图得逞。」
老人站起,重复做着深呼吸。
寄宿在老人身上的刭色带着黄金色彩,自行驱赶了黑暗,在修奈帕尔面前呈现出战士之姿。
右手握着赤铁的姿态已非枯枝。
而是散发出傲然霸气的战士。
01 春天与斗争
在春天暖阳的拂照下,树梢纷纷长出嫩叶。受污染兽的行动限制,都市一年中的移动路线并不规律,然而寄宿在都市上的树木与植物们,历经漫长岁月的洗礼,还是得到了应付多变气候的适应力。因此只要一到春天,大地仍旧会呈现春天应有的模样。
淡绿色嫩叶令春阳一半洒落地面,一半弹回空中,在洁尔妮的空气中散布着生命正要开始萌芽的氛围。
在这种气氛之中,在入学典礼顺利结束,新生们习惯了新生活,躁动人心也大致平静下来的这个时候……
这里是野战场。
在学园都市洁尔妮这边,武艺家经过正式手续认可后,首次进行战斗的地方就是这里。为了让生手习惯团体战,野战场占地相当宽广,但它却不如字面所迤只是一个广场。这里有山丘,有人造林,有时甚至会作出绊住脚步的沙地与泥沼。只要搭起石塔,武艺家们就会在塔端演出激烈的空中战。
这天上演的是一场特别的比赛。现在并不是都市间赌上超硒矿山所有权进行武艺大会的时期,小队对抗赛因而规模缩小,举行时间也跟着延后。因此小队对抗赛尚未开幕。这是一个有时间好好审视武艺科新生与升上一个学年的武艺科学生有多少实力的一年。
今天这场比赛,是为了让新生见识学园都市洁尔妮的小队对抗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进行的比赛。
在这样的名义下,新任学生会长萨咪拉雅·米凯,与新任武艺科长哥尔尼欧,鲁肯斯同意了这场比赛。
由于新生优先入场之故,观众大部分都是新生。无法到场观战的学生们也从设置在外面的大型萤幕,或是自己房间内的萤幕上观看比赛。由于能在萤光幕上观看的娱乐节目大多是从都市外输入的电影数位资料,所以洁尔妮的学生都很喜欢这种实况转播,其他都市的居民当然也不例外。
正在战斗的是第十四小队跟第十七小队。
然而,战况倾向哪一队,在比赛开始后十分钟就大致成了定局。就武艺家们在极速下进行的战斗而论,这十分钟已经算是长的了。
这次的战斗,是在双方队长需倒下一名的规则下进行。
妲尔洁娜在夏尼德的掩护下杀入敌阵,第十四小队只好集中战力迎击她,妮娜则是利用这个空档,使出杀刭逼近第十四小队队长辛,跟他演出一对一的战斗。
「哎呀,我输了呢。」
辛看着自己手中的链金钢如此低喃。他的武器是细剑,剑身却从中间折成一半。细剑这种武器适用于近距离战斗,又能以速度增加剑锋威力,虽可以说是最好用的武器,却仍存在着不够强韧这个缺点。如果与妮娜使用的铁鞭正面互击,在力量上立刻就会败下阵。辛很明白这一点,也认为自己在卸力技巧上下了很多功夫,但在现在的妮娜面前还是撑不了多久。
「之前战斗时明明还旗鼓相当,转眼间差距就被拉到这么大了啊。」
「没这回事……」
成立第十七小队前,妮娜曾待过第十四小队。学长此时的赞誉让妮娜感到很不自在。
「哎,没关系啦。只是很感慨后浪推前浪罢了,就算是从我手中离开的家伙也一样。」
「…………」
「而且,这次的压轴可不是我们呐。」
辛的这句话让妮娜望向后方。双方队长没倒下一名,这场比赛就不会结束。辛的武器虽然弯折,却还没有倒下,也没发表投降宣言。
比赛尚未结束。
可是,妮娜却放下手,辛也没有趁隙展开攻击。
两人的视线都望向林立在野战场中央的石塔群。
「哈哈,这种感觉真舒服呢。」
库拉丽贝心情绝佳。她手中的蝴蝶炎翅剑承受主人的刭流发出红色光辉,在第十四小队装饰华丽的黑色战斗衣映衬下,看起来就像一名夜之使者。
雷冯站立在略远处的石塔上,手中拿的是青石链金钢刀。
「…………」
雷冯默不作声,确认着拂向刀身的风势。他一边感受着平缓却推力强大的风压迫全身的触感,一边观察库拉丽贝。
她看起来很开心。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她来洁尔妮的目的,就是为了跟雷冯认真地对战,所以校方举办这场比赛肯定让她心花怒放。
「不能像之前那样随便喔。」
她甚至出声提醒自己。
雷冯没有报以苦笑,只是用刀身继续感受风势。库拉丽贝如何看待雷冯的这种态度呢?只见她的笑容变得更深,刭流压力也跟着提升。
库拉丽贝散发出随时会冲过来的气势,但她并没有那样做,只是缓缓提升刭压。以刀身感受风势的雷冯,对此感到讶异。
库拉丽贝站在上风处。吹过来的风势,随着她的刭压提高而变强。
她使用的是化链刭。如果库拉丽贝打算使用以变化万千为最高宗旨的刭术,就不能只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就算有东西突然从背后偷袭也不应该吃惊。
果然是风吗?可是,风里感受不到刭流。既然如此,她就只是故意制造出这种假象罗?真正的攻击会从其他地方发出吗?
从蝴蝶炎翅剑上飘散的刭流只是为了迷惑自己……雷冯做了这个判断,然而,他现在却不敢如此确信了。不能被表象迷惑,只能对发生的情况确实做出反应。雷冯再次下定决心后,停止以刀身判读风势的举动。
「唔……」
看到这种反应,库拉丽贝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了。不晓得她是如何看待雷冯的行动。然而,她的脸庞随即浮现更深的笑意。
「你很喜欢战斗嘛。」
直到此时,雷冯第一次在这场比赛中开口说话。在库拉丽贝浮现笑容的脸庞上,雷冯看见了萨瓦利斯的笑容。她的祖父是迪古利斯,师父是特洛伊亚特。就算库拉丽贝认识萨瓦利斯,两人也不可能有什么深厚交情。可是,库拉丽贝竟然会像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或许古连丹出身的战斗狂热分子都会露出这种表情吧?或者跟出身地无关,可能只是因为战斗狂都会浮现这种笑容。
答案应该是后者。
与其说库拉丽贝是一名美女,倒不如用可爱来形容比较贴切。当她浮现那种笑容时,比萨瓦利斯酝酿出更浓厚的残酷气息。
当然,就魄力这点而论,萨瓦利斯仍是强烈许多。
「…………」
也许是将雷冯的发言视为战斗中的诈术吧,库拉丽贝什么也没有回应。
库拉丽贝放出的刭流没有半点紊乱。蝴蝶炎翅剑有如炫耀般将刭炎烧得更猛,不让对手看出强烈火势外的其他刭流流向。
花费这么多时间究竟有何意义?雷冯试着思考,却又放弃思索这个问题。只要见招拆招就行了——他维持着这种心态,将反射神经绷紧至极限。只要这么做,就能将注意力集中在某种东西上,比自己预测错误的情况更快、更确实地做出反应。
库拉丽贝开口:
「那么……我要上罗。」
不过,在这句话完全传人耳中前,雷冯就已经高高跃起。她的这句话本身就是陷阱。说到「那么」时,异变已经发生,「我要上罗」这几个字说出口时,雷冯原本站着的石塔也跟着爆裂。如果专心倾听她的话,或是将注意力放在她清晰可辨的身影上,就会因此让反应慢半拍。
刭弹推开爆碎的石柱碎片,从脚底下猛袭而来。也许是要让敌人无法判读飞行轨道吧,半物质化的无数刭弹有如描绘着圆形般扭曲身躯,逼近雷冯。
刭弹有如要抓住脚踝般在后头紧追不舍,雷冯并未用青石链金钢刀将它斩裂,也没撒出冲刭击落它……而是踩了上去。半物质化的刭弹在爆炸前仍存在着一刹那的空档,雷冯抓住这个空档在半空中变换着方向。
他一边听着背后传来的爆炸声,一边变换方向,朝库拉丽贝的位置前进。
「果然厉害。」
在爆炸声响中,库拉丽贝的声音传进耳中。音源与气息的所在位置不同,这也是化链刭的效果。既然明白声音只是诱饵,就没必要在意它,只要朝气息所在处不断前进就行了。
没错,气息。
雷冯笔直前进,刭弹群则是在背后穷追不舍。雷冯以凌驾它们的速度冲向仍在石塔上摆着架势的库拉丽贝,然后从她右边掠过。
「!」
库拉丽贝的表情因惊讶而扭曲。在这同时,雷冯以高速卷起的强风吹散了她的身影。
是虚像。
接着,雷冯的斩击将虚像背后的石塔斩成两段。库拉丽贝从被斜斩成两段,又因本身重量慢慢滑落的石塔后面飞身而出。
「你看得穿这招吗!」
库拉丽贝兴奋地叫道。
然而,雷冯却无视她的声音与身影。他朝滑落中的石柱踢了一脚,改变它的坠落方向,也顺便改变自己的行进方向。
朝正下方。
「你想干什……呀!」
这个行动让飞身冲出石塔的库拉丽贝措手不及,某种东西从她的头部穿过了躯体。
是石塔的碎片。拳头大的碎片穿过她的躯体,接着落向地面,然后消失。
又是虚像。
那么,库拉丽贝的本尊就在雷冯突进路线的前方吗?
不。
朝地面突进的雷冯没有减缓速度。在观众中有能力看见、追上这种速度的武艺家们纷纷发出悲鸣,有人则是屏住了呼吸。对他们来说,雷冯看起来就像是速度失去控制,即将撞上地面。
然而,这并非事实。
就在大家错开目光,不忍目睹雷冯凄惨摔落的瞬间,雷冯的身影凭空消失了。空气团块微微削去地面,扬起一圈尘土散向四周。
「咦?」
发出讶异声的人是库拉丽贝。仍躲在藏匿处的她,也对雷冯的消失感到吃惊。
当然,她吃惊的时间并不长。
她立刻判断,雷冯发出强烈气息误导了自己的认知。
这是内力系活刭变化——疾影。这明明只是瞬间混淆敌人判断的刭技,但雷冯释放出来的气息实在过于强大,以致于在坠落的那一瞬间前,库拉丽贝都以为他就在那边。
那么,雷冯在哪里呢?
库拉丽贝曾是躲在暗处,打算伺机偷袭的那一方,却在不知不觉间失去攻击目标,变成必须找出敌人的那一方。库拉丽贝忍住想对这个失误咂舌的感觉。她强化杀刭,朝四周移动视线。她没发现雷冯使用疾影掩去气息的举动。可是,既然雷冯做了这种事,就表示他应该也用了杀刭躲在某个地方。
不……
库拉丽贝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这里面没有半点理性的动机,只是因为身体比脑袋先一步做出反应罢了。她飞身跃出自己躲藏的地点,信手挥出蝴蝶炎翅剑。
瞬间,库拉丽贝刚才躲藏着的石塔崩塌了。她举在身前的蝴蝶炎翅剑爆出火星,挡下了数道斩线。
雷冯就在身边。青石链金钢的青蓝色刀锋令眉间隐隐刺痛。之所以能接下这道斩击,应该是因为从杀刭发出的攻击比平常迟钝许多的关系吧。否则,这一击早就结束了战斗。
是幸运,或是自己的实力?被迫站上这种微妙界线的库拉丽贝一边因背脊发毛的触感而战栗,一边解开杀刭全力释出刭流。
雷冯也回应了她的攻击。
双方解放的刭流彼此互击,刹那间,整座野战场都被撼动了。
在这个过程中,库拉丽贝脑筋狂转。雷冯刚才消失了。他当时躲在哪里?库拉丽贝的位置之所以会曝光,是因为雷冯使出的疾影让她大吃一惊的缘故。
那道气息实在是太浓烈了。从周围发出的惊呼声就能得知,不只是自己,连观众都被这道幻影迷惑了。虽然对方利用了自己先入为主的心态,但库拉丽贝实在很难想像雷冯只是释放气息,就能制造出如此精细的幻象。可是,那道幻影就真的只是一道气息而已。
既然如此,雷冯就是躲藏在这道气息的后面罗?前半段攻势都是本尊,在途中以疾影代替本尊,然后引出自己的反应?或许正是因为如此,雷冯才能将气息释出后的耗损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应该这样想才对吧?
(在战斗中的攻防应对,我还远远不及他吗?)
库拉丽贝做出结论。她学的明明是以幻惑技巧为主的化链刭,却连这个领域都落后雷冯一步。或许这就表示库拉丽贝使用的招式仍是死的。
至于雷冯,他可以活用各种招式。他很清楚自己的招式有何长处,又有什么缺点,也能在必要时刻将招式用在必要的用途上。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有办法活用技巧迷惑对手。
「既然如此,接下来是接近战罗。」
如此宣布后,库拉丽贝冲向雷冯。这不是骗术,而是真正的突击。她压低身躯,一口气冲入雷冯怀中,同时挥拳殴向雷冯的下颚,顺势将蝴蝶炎翅剑斩向上方。
雷冯跃向后方避开这一击。寄宿在剑刃中的刭在周围肆虐,缠在雷冯身躯上的刭流却将它们弹开,产生了火花。
遭到烧灼的空气将视野染成橙橘色彩。雷冯冷静地眺望着这一切,一边配合库拉丽贝追击的速度不停退向后方。
雷冯一招不漏地闪躲着对方释出的斩击。双方体内释出的刭流互相碰撞,它们虽是在不定形状态下被释出体外的刭流,却明确地表达着主人的意志。雷冯的刭流拒绝着库拉丽贝,库拉丽贝的刭流则是为了侵入雷冯而变出锐角。刭流的攻防如同它们的外表所示,两人在距离不变的情况下在野战场奔驰着。
「唔!」
身为攻方的库拉丽贝发出焦躁的声音。她就是无法缩短那一步的距离。这是因为雷冯配合她的速度不断后退的关系,也是因为库拉丽贝无法彻底挥去阻碍攻势的刭流。而且雷冯的右手……握在那只手中的刀还是自由的。这一点也对库拉丽贝造成了压迫感。
库拉丽贝虽是攻击的一方,其实在精神上受到逼迫的人也是她。
「…………」
雷冯沉默不语,专心闪躲着攻击。可是,对他来说现在的局面也不轻松。
说到体术,库拉丽贝与雷冯之间的差距并不大。贯注在剑锋上的斗志稳稳地削减着雷冯的意志力,她只是因为内心焦躁而没发现这件事罢了。
这种感觉就跟海亚一样。说到敌我之间的明显差距,大概就是刭力,除此之外就是意志力这一部分吧。雷冯承认自己也有脆弱之处,不过除此之外,他通常不会将感情带进战斗中。战斗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可是对战斗狂来说,战斗本身就是目的,很想跟雷冯战斗的库拉丽贝也是如此。雷冯不确定她的本质是不是战斗狂,不过就现在这一战而论,事实就是如此。只是为了与雷冯一战,库拉丽贝甚至来到了洁尔妮。
既然如此,她就是战斗狂罗?
在古连丹与库拉丽贝重逢时,她跟刚才一样露出了战斗狂的笑容。
然而……
「…………」
「你那种眼神是怎样啊?」
库拉丽贝的眼瞳因怒意而燃烧着,蝴蝶炎翅剑散发的朱红色彩也变得浓烈。她以自身实力打破剑舞的僵持局面,利用刭流变质所产生的些微空档拉开了距离。
「居然敢……瞧不起我!」
外力系冲刭之化链变化——红莲波涛。
库拉丽贝发出吼声的同时,赤红也填满了一切。它不只是包围雷冯,这片赤红以库拉丽贝的蝴蝶炎翅剑为中心,有如爆发般朝四周扩张领域……正确地说,赤红掩去了整片石塔林,以同一步调,有如巨大变形生物在捕食般袭向雷冯。
这一切并不是库拉丽贝瞬间发出刭力所形成的。先前为了幻惑雷冯,库拉丽贝在石塔林埋下未化链的刭网,这一招就是她利用这道刭网所使出的技巧。
就算瞬间发出的刭流强度,以及总合刭量无法与雷冯匹敌,只要利用化链刭奥义中的伏刭,还是有可能与雷冯势均力敌过上一、两招,甚至在瞬间凌驾于他之上。
「看到这一招,你还能露出那种表情吗!」
库拉丽贝的吼叫变成了赤红巨兽的咆哮声,唤起怒涛袭向雷冯。
「!」
灼烧身躯的刭流压力让雷冯停止后退,他将青石链金钢摆在腰际,将姿势变成拔刀术的架势。
赛哈丁刀争术奥义——焰切。
「我知道这一招!」
库拉丽贝大吼,赤红也发出咆哮。
「你能斩断这片刭流吗?凭你?凭那把刀?」
「………」
雷冯沉默不语,维持着架势。
「没有天剑在手的你,有办法完全使出这招的威力吗?」
「…………」
雷冯依旧无言,只是握着刀柄,将左手轻轻放在刀身上。他凝聚着刭流。即使灼热的刭流逼向眼前,凝聚刭流的步调也没有丝毫紊乱,以一定的速度持续提升着密度。
战斗用长靴的底部传来热气。不只是视线范围,炎热攻势甚至沿着地面爬向雷冯。它的速度虽然略缓,不过只要雷冯处理眼前这片火海的动作稍有迟疑,地面上的火焰就会趁隙猛袭而来吧。
到那个时候,雷冯就无路可逃了。
不,他现在就已经无路可逃了。
在库拉丽贝的无声气势助威下,红莲波涛已袭向触手可及的距离。雷冯以研磨至极限的集中力将刹那分割成无数段,以格放的速度播放着世界的时间。
铿……
声音响彻在雷冯体内,他刻意听进耳中的就是这个声音。
铿……铿……
只要凝聚刭流,增加它的密度,这道清澈的声音就会有如心脏鼓动般地响起。不带杂质的这道声音,就是制造者精魂产生的声音。
铿……铿……
这是刭流在青石链金钢内部奔流的声音。
铿……铿,铿……
随着刭流密度提升,鼓动的速度也跟着加快。
铿,铿,铿……铿铿铿铿铿……
随着刭流密度提升,鼓动声也跟着变乱。
那是表示这柄青石链金钢已达极限的声音,是不能再灌入刭流的声音,是不可能在物理层面上抵达下一个境界的声音。
那是铁块的哀泣声。
听见那道声音后,雷冯睁开双眼,开启意识,将格放的世界重新拉回现实。
炎热烧灼着面颊,烧焦发丝,令眼球干涩。被炎波吞噬的瞬间,雷冯就会瞬间炭化,肉体也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已经不是学园都市上的安全之战,而是在生死境界上进行的生命冲突。
雷冯重新握好刀柄。右手感受的是刭流顽固的律动,左手感受的是被研磨至极限后贯注在刀身中的疾奔刭流。为了让这股力量朝单一方向前进,不断压抑发出的连锁悲鸣。
释放。
解放。
拔刀。
刀刃滑过左手掌心。刀身与左手的刭流产生反作用力,反作用力带来的力量得到解放,爆出火花,生出火焰。
不过,这些都只不过是招式的余波。一切能量全被凝聚在被解放的刀刃之中。
要斩断什么,又能斩断什么?关键不只是释放出来的刀刃有多锋利,要在何时、何地,对何物释出这柄刀刃,能否在目标上刻下斩线也是重点。
朝向眼前。
朝向灼烧雷冯的炎热。
朝向库拉丽贝的热情,朝向她的焦躁释出刀刃,绘出斩线。
焰切之炎在化链刭的炎热面前虚无地熄灭,青蓝钢铁闪出的一击却没有消失。闪击刻上目标,将炎热撕成两半。
然而,这样仍然不够,光是这样仍嫌不足。她的火焰就在四周,她的牙仍袭向自己,光是将眼前的炎海斩成两半根本毫无意义。
不过,雷冯没有动。他没有释出第二段斩击。释出刀刃的他没有丝毫松懈,一动也不动地凝视自己刻划出的蓝色伤痕。
瞬间,裂成两半的炎热火势产生了动摇,然而这招武技并非单方向的攻击,而是全方位攻击敌人的技巧,因此整片炎海仍然不受影响地向前突进,试图烧尽雷冯。
不过,这种状况正中雷冯下怀。他解开焰切的出招架势。眼前一分为二的炎热对面有一道光景,那才是雷冯的目标。
雷冯翻转刀刃。冲破天际,朝向地面。
然后,他消失了。
天剑技——霞楼。
物理层面的极限、青石链金钢的悲鸣、炎热被斩断的光景。
纵横密布的无形斩线不只切断炎热,也割裂着库拉丽贝埋藏在整座石塔林的伏刭,以及连系这道刭网,藉此控制它们的蝴蝶炎翅剑。
库拉丽贝没有一口气解放所有被埋下的刭流,而从这招刭技释出后才开始变化来判断,雷冯明白它并不是只能在出招瞬间加以控制的爆发性招式。变化代表着有某种存在控制着这股力量。既然这招刭技产生的并不是朝单一方向爆发的破坏现象,就必需有某种能量给予这股力量方向。
雷冯的无形斩击切断这些连系,夺走控制红莲波涛的力量。
「啊呜!」
库拉丽贝发出悲鸣,蝴蝶炎翅剑发出轻脆声响后碎裂了。
炎热轰然作响出现了变化。操纵波涛的能量如雾般散去,动向也开始紊乱了起来。霞楼生成的斩击楼阁将袭向雷冯的波涛一分为二,炎热之海的余波暴风轻轻抚过包裹着雷冯的防御刭流,掠向后方。
雷冯手中的青石链金钢失去色彩、变成焦炭,有如土块般开始崩落。连链金钢超过负荷时应该会产生的爆炸现象都没出现,它就这样失去身为物质的所有精力,再次变回了尘土。
雷冯感受着出现在右掌中那种空虚的轻盈感,向前踏出一步。
失去控制的波涛,令剩下的伏刭一口气产生了化链变化。伏刭本来就是让应该爆炸的能量以缓慢速度渐渐爆炸的技巧,所以在失去控制后,会出现这种现象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爆炸即将发生。
这种预感不断膨胀。
雷冯发足急奔。他捡起失去蝴蝶炎翅剑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库拉丽贝,再次提升了速度。
赛哈丁刀争术——横渡水镜。
「呀,呜哇……」
库拉丽贝发出悲鸣。雷冯将她抱在腰际,一边进行超高速移动脱离石塔林。
巨大爆炸声随即冲向天际。炎热波涛卷起漩涡,不断攀向云霄。青色蓝天被炎热火柱染上了点点朱红。
将这一切抛在身后,雷冯低头俯视被他抱在腰际的库拉丽贝。
「你看,造成骚动了。」
「哈哈哈……」
面对雷冯在爆炸声沉静后发出的低喃,库拉丽贝发出了干笑声。
*
就这样,比赛结束了。
「哎呀——真的好猛喔。」
屏气凝神,从萤幕上观看比赛的米菲,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现在的她在店内附设的小小用餐区内看着萤幕,前面还摆着蛋糕跟茶点。从陶杯冒出的蒸气已经消失。她有如想起某事似地用叉子切开蛋糕,喝了一口茶,然后望向后方。
「咦?嗯……嗯。」
在蛋糕展示柜后方同样屏住呼吸的梅珍,用手压着胸口点头表示同意。
玻璃制的柜子内陈列着各种蛋糕,从基本款到梅珍自创的都有。这些蛋糕散发着各式各样的光辉,让展示柜看起来就像珠宝箱一样。
「话,说回来……」
米菲转回视线,望向正要伸手端茶的青梅竹马。她的茶也冷掉了。
「辞掉小队真的好吗?」
「嗯?这个嘛……」
被这么一问,娜尔姬放下茶杯,脸上浮现苦笑。
「我没自信站在那种战场上。」
「不,又不是所有战斗都像那样。应该说,只有雷冯跟那女孩很特别吧?」
「特别……吗?的确是这样没错,可是……」
「可是……」
「嗯,对了。应该说我知道自己的实力还不足,没办法以小队员的身分抬头挺胸吧。而且,我还是想当一名警官。」
「当警官也需要好身手吧?」
「……是这样说没错啦。」
看到将视线望向远方的娜尔姬,米菲明白再逼问下去也没用,生气地鼓起了双颊。虽然两人之间重复了好几次这种问答,娜尔姬却老是像现在这样以望向远方的方式打马虎眼。
不,或许她不是在打马虎眼,只是她自己也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吧。
打从那天的骚动以来,武艺科学生中有很多人都变了。不如说,米菲甚至觉得连整个武艺科的气氛都不一样了。当然,有这种感觉的不只米菲一个人,在背后的梅珍肯定也这样想,因为她正以担心的目光望着自己的青梅竹马。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对自己这种只能躲在避难所等待骚动过去的普通人来说,根本不可能理解和分享他们的体验。
这令人感到寂寞,也感到悲哀。
「哎,算了。」
如此说道后,米菲将视线望向外面。挂在门上的钤铛奏出一排轻脆音符——因为门被打开了。
「蛋糕配送完毕。」
「啊……辛苦你了。」
声音在钤音之后响起,梅珍以笑容慰问了对方。
走进室内的是一名身着洁尔妮制服,上面还加了件围裙的女学生。制服上的缎带颜色跟米菲她们去年一样……换句话说,她是一年级新生。
也是梅珍这家店唯一一名工读生。
随着学年交替,学生们的生活也会跟着改变。就像教室与教科书会更替一样,人的活动范围也会改变,甚至有人会因此改变居住的地方。
雷冯由于签运太差而必须搬离学生宿舍,以这件事为契机,其他人——像是妮娜或菲丽、库拉丽贝、哈雷,还有梅珍,都因为个人因素搬到了位于学园都市边陲地带,地处仓库区不远处的这栋公寓。
梅珍将这栋公寓的一楼部分进行改装,就这样开了自己的蛋糕店。虽说如此,这栋建筑本身就座落在都市的边陲地区,所以并不适合用来当做店面。这里的蛋糕几乎都会配送到跟梅珍签约的餐厅那边,而附设在这里的小小用餐区也就这样变成住同栋公寓的雷冯等人以及米菲她们过来看梅珍时的休憩场所。
然后,替这间店送蛋糕的女工读生叫做娃媞·雷。她也一样住在这栋公寓。
「话说回来,娃媞没必要刻意选这种地方吧?我觉得应该还有很多生活机能更方便的地方耶~」
「因为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娃媞冷静地回应米菲的问题。娃媞是一名没有表情的少女。不,她似乎也有细微的表情变化。这一点连米菲也看得出来,所以她与几乎没有表情的菲丽不同。
或许应该说她不会笑吧。让这种女孩当配送工读生真的没问题吗——米菲最初感到有些不安,毕竟身为店长的梅珍就已经很怕生了。就连现在的签约店好像都是梅珍利用去年打工的餐厅关系才签下的,根本看不出来她有在开发新客户。就现况而论,要说负责配送蛋糕的娃媞是店里的活招牌也不为过。
「你明明那么漂亮,真可惜呐。」
「是这样吗?」
娃媞微微歪头表示不太懂米菲的话。
总之目前没听说有人客诉,梅珍也不像有刻意隐瞒这种事,所以应该是没问题吧。娃媞这女孩看起来满聪明的,真要碰到那种状况,说不定她有办法处理。
「店经营得满顺利的嘛。」
「咦?思。」
米菲如此说道后,梅珍开心地露出微笑。
「那么,差不多该去买庆功宴跟安慰会要用的东西罗。」
「哇啊——我完全忘记这回事了。」
娜尔姬拍了一下手心,米菲这才想起自己待在这里的理由。第十七小队当然不用说,第十四小队则有库拉丽贝。她也住在这栋公寓,跟梅珍等人的感情也很融洽,所以人家决定不管哪一队获胜,哪一队落败,都要开庆功宴与安慰会。
摆在娜尔姬面前的盘子上已经没有蛋糕,杯子里的茶也喝完了。米菲慌慌张张地吃下蛋糕,把茶喝干。
「那么,可以请娃媞学妹留下来顾店吗?」
「好,我知道了。还有店长,叫我娃媞就行了。」
「啊,对喔。对不起。」
「没关系。」
「嗯,那拜托你罗,娃媞。」
梅珍脱下围裙,跟她的朋友们一起离开了店内。目送她们离去后,室内只剩下娃媞·雷……也就是奈米生化机械,母体Ⅰ·蕾娃媞。
「…………」
在大片玻璃的另一侧,三名少女正走向路面电车的站牌。按照她们的速度推断,会在十二分十三秒后抵达目的地。可预测危机为零。路面电车会准时抵达车站,在五分七秒后抵达附近的商店街。依照过去的经验法则判断,物资补给需耗费一小时。配合路面电车的时刻表,返回时间的预估值为两小时五分十五秒后。
今日的配送任务已全部完成。除了这间公寓的房客外,其他客人来店里的机率为一二%。在仓库区工作的学生们刚开幕时曾来店里尝鲜,也有好几个人变成厂常客,但他们毕竟不会每天过来这里。
娃媞洗好米菲等人用过的餐具后,拿起扫具开始打扫店内,同时在脑内计算着店里的收支。店内食材本来就是根据送去签约店的商品配调的,只要不发生临时中止合约、贮存的食材坏掉,或是突然需要补货等情况,收支就不会出现赤字——这就是这家店的经营模式。至于店租、电费以及其他费用,从签约店那边得到的收益便足以支付。
在这里不会忙得团团转,不会对工作感到烦心,可以享受到相对的工作成果,得到充实感。
而且……
「梅珍·多林丹。」
娃媞低喃这个名字。
她的个性相当一板一眼,连打扫时也一丝不苟,所以店内几乎一尘不染。打扫店内花了三十分钟左右,所以她空出了许多时间。可是,娃媞并未露出困惑的表情。考虑到一二%的可能性,她站到收银机前等待客人进门。
时间就这样什么事也没发生地流逝,但娃媞并不觉得痛苦,因为她没这种感觉。她只是一动也不动地感受着时光的流逝。
这是那边所没有的感觉。
是蕾娃媞之前待过的那个世界里没有的感觉。更久之前的世界有这种感觉,只是当时的蕾娃媞无法感受。
曾经失去过,才变得有办法感受。
自己这种存在也会这样吗——娃媞不是没产生过这种疑问。不过,她也无法否认实际上就是这样。
话说回来,所谓时光流逝究竟是什么感觉?是像这样一边思考行程,一边采取行动,以相对的方式去感受时间吗?或是除此之外还存在着物质层面的时间,所以可以感受到它流过身边时的感觉?就可能性而论,答案当然是前者。
那一边没有时间这种存在。就算有,也无法感受。空间在物理层面上出现缝隙、多琳达娜因而来到这里、蕾娃媞躲在她背后潜入这个世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世界没有时间。只有包裹这个世界的那个存在才拥有时间。
然而在这个世界里,时间却是流动的,任何事物都会发生变化。在这个变化的过程中,蕾娃媞以娃媞·雷的身分来到了这个世界。
不,只有一个存在能让她感受到时间的流动。
正因此,蕾娃媞才变成了娃媞·雷。
「她可以让我看到答案吗?」
娃媞空了一大段时间才低喃出后半句话,然后抬起视线。
在橱窗另一侧,出现了梅珍她们抱着购物袋的身影。
02 真实与现实
虽然已经习惯他视线衍生出的温度,雷冯仍是感到紧张。
这里是哈雷在链金科的研究室。
在学年交替前后的搬家骚动中,哈雷跟雷冯搬到了同一栋公寓,而且很努力地筹备着自己的研究室,不过他的目标似乎尚未完成,这都是因为哈雷为了省钱,打算尽可能用废弃零件组装实验仪器的关系。
不过,这并不表示他被赶出了自己之前使用的研究室。虽然迎接了新的一年,这间共同研究室的成员也没有改变。而现在在雷冯面前有两名链金科学生低头俯视着他几天前使用过的青石链金钢。
话虽如此,残存的只有刀柄的部分。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状态呢。」
哈雷已检查过这柄链金钢无数次,所以他的口气听起来并没有那么感慨。但是比赛后初次见到这种状态时,他可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链金钢因超过负荷而爆炸的情况虽然并不常见,但在理论上还是有可能发生,而且我最近也很常看见这种现象。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状态呐。」
「啊……」
雷冯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话才讲到一半就暧昧地中断了。
「感觉起来就像物质本身在一瞬间劣化了吧。嗯嗯——的确,我们的链金钢都还没办法应付雷冯的最大刭量跟瞬发刭量,不过这种破坏方式也太……」
「…………你是怎么使用刭流的?」
至今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另一人——奇利克开了口。从雷冯的角度来看,整间研究室的低温都是他那充满不爽的眼瞳制造出来的,他甚至觉得能无视这种目光的哈雷很了不起。
「咦?」
「我说的是刭的使用方式,你改变了吧?不然的话,不可能出现这种坏法。」
「啊,是的。我用的是……」
该怎么解释才好呢——雷冯在脑中思索着字句。
说起来在大家的传闻中,雷冯似乎从来不做训练,不过事实上他每天都有确实地做训练。不只是小队的团体训练,个人训练也一样。
只是他的训练跟普通武艺家不太一样。
就提升肉体与运动能力的熟练度而论,雷冯认为小队的团体训练已经绰绰有余。他个人进行的主要是刭流的训练。
以前妮娜因刭脉疲劳而昏倒时,雷冯曾建议她平常就要维持刭息的运作,而他自己也做着这种训练。连将刭流压抑至极限的杀刭,或是一边使用杀刭一边提高刭流的举动,也都是他几乎每天必做的例行公事。
大多数的武艺家会一边活动肉体,一边进行刭流的训练,这种做法相当平常。而雷冯能将肉体与刭流的锻链完全分离,就算说是因为他本身的特殊性也不为过。
当然,雷冯本人并不明白这件事。他只是向妮娜提过一次建议,希望她能将这种训练法导入小队的练习项目,但以她为首的夏尼德等人都觉得这种方法不好用,雷冯才觉得「看样子这似乎不是正常的训练方式」。
「该怎么讲呢,如果全力贯入刭流,链金钢就会爆炸,所以应该说我是在贯入刭流的同时,让刭流奔流在链金钢中吧……」
不同于那种训练法,这是雷冯不断尝试错误,自行摸索出来的方式。只要使用这种方法,就能尽可能将自身刭流贯入链金钢。
打从失去天剑,又无法在洁尔妮这里放弃武艺家身分的那一刻起,雷冯当然想过这个问题会如影随形地跟着自己的可能。雷冯觉得不该只把一切交给哈雷他们这些技师,难道不能以武艺家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吗?
武艺家的刭流是否有贯入链金钢,产生的破坏力也大不相同。这是因为刭流没有固定形态,而链金钢却可以给予它方向的关系。
普通武艺家都会进行将刭流贯入链金钢,再加以控制的训练,不过雷冯由于自身刭量过大的关系,没办法用全力做这种训练。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自然而然做起前面叙述过的那种训练方式。
「?这是啥意思啊?」
哈雷露出不太明白的表情,奇利克也皱起眉心。
「如果让刭流一直停留在链金钢里面的话,链金钢就会炸掉吧?所以我先让贯入链金钢的刭流跑到外面,让它在那边等待,接着再贯入后面的刭流……」
「……奇利克,你听得懂吗?」
「这种方式就像应用化链刭中的伏刭吗?」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伏刭这种招式,就像把点燃就会爆炸的火药藏起来一样。一旦埋入伏刭,就没有办法再次改变它的形态。雷冯的方式虽然可以说跟伏刭一样,但两者间却又有着极大的差异。
「你似乎会使用一些化链刭,不过用的却是青石链金钢。它没办法像红玉一样……应该说你的做法就像把已经爆炸的能量贮存起来吧?」
「呃……是的。」
「……这就是你最乱来的地方。」
「哈哈哈。」
奇利克的眼瞳中浮现着无奈,雷冯也只能发出干燥的笑声。
「……我虽然还不太能理解,不过这该不会是让链金钢的发动回路一直保持运转状态吧?」
「就是这么一回事。」
奇利克代替雷冯点头。
「即使如此,还是不能完全解释这种劣化现象。嗯——不过做这种事的例子本来就不多。啊,可是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吧。至今为止的问题一直是素材的强度,不过从这次以后,连回路也要加强才行呐。」
「对不起。」
「不会啦。不过,加强这个比提升素材强度容易多了。一定,应该吧。」
讲到话尾时气势就变弱了。
即使如此,哈雷没有连表情也变软弱,甚至可以说是愈来愈明亮。
「嗯,我有点热血起来了呢。雷冯,我想之后又需要请你帮忙做实验了,可以吧?」
「好的,那就麻烦学长了。」
「那青石链金钢就先寄放在这边,你暂时只有简易型复合链金钢可以用,没关系吧?钢丝等有必要时我会再交给你。」
「好的。」
开朗地回应后,雷冯离开了研究室。
「…………」
奇利克有些无法理解地凝视他离去的背影。
「怎么了?」
「不……那家伙最近是不是变了啊?」
「他最近变得比较开朗呢。」
「变开朗吗?」
这句话让奇利克沉思了半晌。他记得雷冯在自己面前变开朗或是展现出积极态度,是在他将雷冯拥有的链金钢全部改变为刀身形态后的事。
雷冯当时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兴奋模样,奇利克想起自己当时曾用着有些冷淡的心情看着那样的他。
雷冯甚至得意到如果是普通人一定会轻易失败的地步。然后,实际上他也真的失败了吧。异常污染兽来袭、古连丹的接近,在持续的异变中,雷冯的精神状态似乎跌到了谷底。
之所以用「似乎」这个字眼,是因为奇利克并未亲眼看见雷冯的凄惨模样。身为一名链金科学生,他也有很多非做不可的事。因为那场动乱之故,许多武艺科学生都弄坏了链金钢,奇利克也为了修复它们而忙得不可开交。当时的状况不像平常那样只要做好自己接下的工作就行,而是学园都市中的每个人都必须尽心尽力复兴都市的非常时期。
「这样也不错啊?」
「大概吧。」
可是,这种非常时期已经结束,学园都市也再次复兴。这里平安无事地接纳了新生,也开始了新的学年。
奇利克也一样,他能继续进行自己的研究,同时也有新的课题要面对。对他来说,新的课题确实很有挑战性。
「那家伙应该不是一有干劲后就想到那个方法,然后练成了那一招吧?他应该来这里之前就思考过这种事,然后练习了很久吧?否则,他连天才都不是,根本就是怪物了。」
「嗯,哎,或许吧。」
「可是,能想到那种招式,跟那家伙现在的状态应该是两回事。」
没错。雷冯这一次没有得意忘形。是因为遭遇失败所以冷静下来了?还是他找到了其他目标?
之前的那种兴奋,打个比方来说就是行为本身即是目的。过去被自己禁用的刀技解封了。奇利克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当时的雷冯卸去自己背负起的重压后,整个人都开心了起来。这大概就像弹簧被压至极限后因反作用力而跳起的感觉吧。
可是,这次不一样。应该不一样才对。他并没有得意忘形。
「……总之。」
哈雷已经开始构思新的回路。奇利克斜眼望着这样的他,一边低喃:
「他这种奇妙的积极样子很恶心耶。」
「你讲话真过分。」
奇利克无视对方的愕然语气,也跟着把精神集中在眼前的难题上。使用者的个性如何,奇利克根本不在乎。只要不是邪魔歪道,其他怎样都无所谓。自己发明的技术藉由最强之人制造出最棒的结果后,再寻求下一个突破,这不正是身为技师的喜悦吗?是武器超越人,或是人超越武器?目前人是胜利的那一方,不过,总有一天自己一定要制造出超越他的武器。
最近,奇利克特别有这种感觉。
*
「啊。」
「啊。」
从链金科走向练武馆的路上,雷冯遇见了菲丽。
「怎么了?」
「咦?不,没什么。」
雷冯明明没有刻意注视某个地方,菲丽却很不高兴地瞪向这边。
「是吗?」
她不相信。
雷冯觉得很困扰,但他也明白她不高兴的理由。
因为她穿着武艺科的制服。
在学年交替前,菲丽曾对雷冯表示自己要离开武艺科。当时的她是认真的,看起来也不像在说谎。
可是,新学年来临,成为三年级生的她却还是穿着武艺科制服。
而且也一样隶属于第十七小队。
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并非学生会从中作梗的关系……
「对了,那东西怎么了?」
一边跟菲丽并肩走向练武馆,雷冯一边问道。
「难应付得令人火大。」
两人指的是德尔波妮放在菲丽脑中的遗产。这份遗产是在封印状态下交给菲丽的,如果菲丽无法自行解密,就不晓得里面到底放了什么资料。
然后,据说是为了破解这份资料,菲丽才会放弃在今年转进一般教养科。
「别提这个了。你的链金钢怎么了?」
「啊啊,呃……」
雷冯说明了刚才发生的事。
「总之,他们会替你做新的链金钢罗?」
「嗯,对。」
「虽然这样你还是不能使出全力,不过总比性能没提升好。」
「可是……真的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你觉得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理由是?」
被这样反问,雷冯无言以对。
「一定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天,那一夜,菲丽说了这样的话。
「咦?」
「如果事情当时就已经落幕,她就没有推开你的理由。」
「…………」
锥心痛楚袭向雷冯,就像正在痊愈的伤口被挖开似地。可是,菲丽没有停止说话。
「事情还没结束喔,一定。」
「……这件事队长也…………?」
她也知道吗?明明知道却保持沉默吗?
在古连丹,妮娜向大家说出她经历的一切。她口中的经历也跟她突然从洁尔妮消失,又突然回来的谜团有关。暗中进行阴谋的狼面众、以及与他们敌对的人物——迪克塞利欧,马斯肯、电子精灵们的计划、这个世界的创世过程与古连丹王家的秘密。再怎么想,妮娜自己也不完全明白这些事。实际上,她害怕自己说出事实会将雷冯等人卷入与狼面众之间的异界(?)之战,但事情并没有变成那样,而且直到现在也没出现那种徵兆。古连丹的那场战斗追根究柢可以视为异界之战了,这么一来,当时在场的古连丹与洁尔妮全体武艺家,都应该会被卷入妮娜口中的与狼面众为敌的战斗。
可是,事情并没有变成那样。
然后打从那天以来,妮娜就不曾说过那些事,也没有突然失踪。虽然这段期间有一污染兽袭击洁尔妮,不过与雷冯入学后所发生的种种事情相比,最近的日子可说是相当平静。
什么事都没发生,甚至让人觉得这种和平时光会就这样延续下去。
「我不晓得。」
菲丽摇摇头。
「可是,如果她知道内情的话,就算我们现在去问她.她也不会告诉我们。」
「……说的也是。」
的确,妮娜的个性就是这样。有事发生时,如果她没在第一时间告诉雷冯他们,就表示她认为这是自己的问题,想要一个人解决。
「这样的话……」
没有将会发生什么事的证据前,就算跑去质问妮娜,她也不可能改变态度说出一切。
「你要怎么做?」
在这个需要做出决定的场面中,菲丽硬是将雷冯说出的迷惘话语推了出去。
「咦?」
「既然她保持沉默,说不定就表示洁尔妮这边什么问题也不会发生。而且,就算这个问题是那场战役的延续,问题的中心点也是古连丹,不是这里。」
「…………」
「这里很安全。既然如此,或许我们没必要勉强自己做些什么。」
菲丽究竟想表达什么,就算不把她的话全部听完雷冯也明白。或许妮娜不想让自己涉入这件事。而如果菲丽没说错,莉琳也不希望将雷冯卷入这件事,所以当时才会推开自己。
也就是说,这里是安全的地方。
她们希望自己待在安全的地方。
这样真的好吗?这就是菲丽想表达的话。
「……我想,这样一定不好吧。」
雷冯对自己挤出的话语一点信心也没有。
「这样下去一定不好吧……」
可是,他也没办法进一步说下去。
他不晓得该怎么办。只要去古连丹就行了吗?现在立刻动身?但是如果这样还是被莉琳拒绝的话该怎么办?她身边有女王,而且她不知为何冠上了三王家的家名。既然如此,这次说不定所有天剑继承者都有可能会变成雷冯的敌人。不,事情恐怕就会变成那样吧。
那个时候,自己该怎么做?要来硬的吗?或是彻底放弃抵抗,一边表达自己的想法?
如果这样还是被拒绝呢?
什么想法都没有的话,就算到了那边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雷冯连半个好主意都想不到。
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可是,雷冯又忍不住觉得,或许莉琳就是认为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才会推开他。
雷冯认为自己是一名相当优秀的武艺家,也有身经百战的自负。
即使如此,不管是妮娜还是莉琳都不愿依赖自己。
也就是说,她们认为雷冯什么也做不到吧?
「说不定这东西能帮上什么忙呢。」
就在雷冯陷入沉思之际,菲丽开了口。雷冯抬起脸庞,看见她正指着自己的脑袋。
「这份数据是德尔波妮给我的遗产,所以里面应该是战斗资料,可是说不定……」
「还有其他的记忆?」
的确,雷冯还在古连丹时,掌握古连丹所有战斗情报的人就是她。她旁观了古连丹的一切,连女王也依赖着她。既然如此,或许她也知道古连丹不为人知的秘密。
「或许吧。不过我连封印都还没办法解开,所以不能保证真的是那样。」
雷冯果然还是不晓得该怎么回应这句话。
「不过,它也是我们手中仅有的线索。我们还有其他线索吗?」
「……没有。」
「那就只有这条线索罗。」
然后,菲丽望向雷冯。
「怎么了……?」
「你要怎么做?」
「咦?」
「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想,不过要破解这份资料,一定要花费极大的心力才行。如果我以离开武艺科,然后在一般教养科一边摸索自己的道路,一边破解资料的半吊子心态去做这件事,也许要到毕业前,说不定还得花更多时间才能破解它。」
「怎么会……」
「请做出决定。」
「咦?」
「请你做出决定。」
「为……为什么要我……」
在菲丽清澈如水的眼眸逼视下,雷冯被压倒了。
「老实讲,我甚至觉得我们都已经说了这么多,如果队长还是有事情瞒着我们,那就随她去吧。」
在古连丹,在雷冯的姊姊露夏家中,妮娜被菲丽与夏尼德说服说出了一切。雷冯觉得菲丽与夏尼德当时虽然表现得很平静,但其实他们应该在生气才对。那时的雷冯一点也不冷静,满脑子都是莉琳的事,所以根本没好好参加那段对话,不过如今回想起来,两人当时的心情应该就是那样。
「就个人立场而论,我的确很在意古连丹发生的事。不过,老实说对方如果没求助,我也不会主动出手帮忙。没人说过这件事是我的问题,我自己也觉得如果人家不希望我们插手,不用管应该也没关系。」
「…………」
「那么,你怎么想呢?」
菲丽如此问道:
「你想怎么做呢?如果说有人比我还想插手这个问题的话,那就只有你了。如果队长拒绝我们,那我能帮助的人就只剩下你了。你想怎么做呢?」
「我……」
雷冯不晓得。
可是,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不知道该怎么做就什么也不做的话,做什么事都会碰壁的。雷冯正亲自体验着这件事。
不知道答案,也要想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做些什么才行。就算不知道该做什么,也必须做些什么才行。就算因此狼狈不堪,即使进行得不顺利也一样。
必须挖出那个答案。
隐藏在自己心中的「意愿」。
「我……想知道真相。」
雷冯说了那样的话。在那时,那个夜里,那个地方。
菲丽则是到现在还穿着武艺科的制服。
「怎么了,突然不说话?」
「啊,不……我只是在想自己这样做好像对学姊很不好意思……」
在走向练武馆的路上,雷冯一边回顾过去记忆,一边如此回应。
「啥?」
菲丽停下脚步望向这边。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呃,因为……事到如今菲丽为了帮助我,甚至影响了自己的前途……」
「…………」
「那个……」
菲丽轻轻叹息。
「怎么回事……你的脑袋是不是有很多毛病呢?」
「咦?」
「对了,会不会是头部在训练时受到太多撞击的关系呢?」
「咦?不,我想应该没这回事喔?健康检查时,医生从来没对我说过这种话……」
「不,没这回事。如果不是被打过头的话,就是你的脑袋无法承受高速移动吧。而且你之前才刚使用过异常的极速。那招叫横渡水镜?」
「是的,那一招的确是这种招式。」
「你就是因为这样脑袋才出问题的。武艺家的脑部应该比常人坚固许多,不过再怎么坚固也承受不住那种速度呢。集中在后脑勺的血液太多了,我想你一定死了好几成脑细胞吧。」
「呃,虽然不是很懂,不过如果真的是那样,我应该早就不在这里了。」
「既然如此,就是你的大脑平常只用到一成左右罗……这么说的话,只要你一觉醒,就会一口气变成什么都会的超人呢。请你努力让自己觉醒吧。算我拜托你,立刻,现在,快一点觉醒吧。」
「对不起,请饶了我吧。」
虽然不太清楚状况,总之可以确定菲丽正在生气。除了慌张,雷冯什么也做不到。
菲丽是如何看待雷冯慌乱的模样呢?只见她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请你微微蹲下。」
「咦?」
「照做就对了。」
「好……好的。」
「再下面一点,向前弯腰。」
「这样可以吗?」
「嗯。那么,请你维持这个姿势。」
雷冯摆出双手放在地面的站姿。虽然这附近没什么人走动,他还是不想长时间维持这个姿势。
应该说,这个姿势相当丢脸。
「呃,你想做什……」
「不要动就对了。」
雷冯虽然看不见,还是能藉由空气的流动与声响得知有状况发生。站在雷冯面前的菲丽将手伸向腰际,然后取出某个东西。是链金钢?
「…………」
小小的声音传出。她刚刚说了复原吗?
地面上投射出一片浓浓的黑影,某个东西在头顶放出了强烈光芒。所以,她果然复原了链金…………
叩!
强烈冲击掠过后脑勺,雷冯眼前也爆出火花。
「呜,呜喔……」
雷冯连话都说不出口,剧烈痛楚让他只能压住后脑勺,在地面打滚。与这相比,平常的脚腔攻击根本不算什么。剧烈的疼痛在脑袋里奔驰,绕着头盖骨打转。
「你……你在做什么啊……?」
疼痛绕了第三圈,雷冯才有办法开口发出声音。
「……我强烈希望这样能让你变聪明。」
菲丽以冷淡目光俯视着雷冯。
「不会变聪明的。对不起。」
雷冯一边以活刭消去后脑勺的痛楚,一边道歉,因为他亲身感受到了菲丽的强烈怒意。
「事到如今你就算道歉,我也不打算停手。话说回来,你不觉得刚才那句话对我很失礼吗?是我决定要听从你的决定,难道你认为我的决定有错吗?」
「呜……」
「不要老是重复这种错误好吗?真的很烦。」
「对……对不起。」
「总之我会尽快想办法破解资料。在那之前,请你用自己的方式做些什么吧。」
做些什么指的是解决链金钢的问题。虽然这必须等待哈雷的成果,不过在等待结果出炉的这段时间,雷冯希望自己能完成之前与库拉丽贝战斗时尝试的东西。
那么一来,自己受到链金钢性能摆布的情况就会变少……吧。
「在这段期间内如果队长改变心意,事情就好办了呢。」
「就……就是说啊。」
菲丽似乎已经消气。雷冯总算松了一口气。接着,两人再次迈开步伐。
*
只要一松懈,就会觉得胃部附近变得好沉重。
「唉……」
还好这里没半个人,对这种感觉感到疲倦的妮娜趁机大大叹了一口气。在第十七小队位于练武馆内的专用练习空间里,只有妮娜一人。小队训练已经结束,大家都回去了。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所以无法确认外面的状况,或许已经到了夕阳西沉的时间,而且也差不多到了练武馆闭馆的时间。如果没事先提出申请的话,再待下去就会被管理员赶出门。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做呢?今晚不用去机轮部门打工,只要有意愿,就能继续进行个人训练。要跑步到以前住的那栋宿舍——也就是建筑科实习区那边训练,还是去今年搬进去的公寓附近呢?妮娜也有在那边找到适当大小的空地。
她脑中完全没有直接回家的念头。
非锻链不可,非变强不可。这个远比去年强烈、日渐沉重的想法不断督促着妮娜。
要变强,变得更强。
这已经不是少女以武艺家身分被生下后所怀有的纯洁梦想,也不是心中燃烧着使命感的武艺家所抱持的心愿。要举例的话,应该说是被追赶着的恐惧。
紧握铁鞭的掌心渗出汗水。是因为训练之故,或是恐惧使然?妮娜无法分辨。
非变强不可……要变强,变强………
为了脱离那个恐惧。
妮娜虽然这样想,身体却没有任何动作。
现实中的她,只是紧紧握着两根铁鞭伫立在训练室而已。她没摆出架势,没让刭流疾走,也没有斗志。虚脱的空气捉住妮娜的双脚,将她诱入思考的泥沼。
叩叩。
将她从泥沼中拉出的是敲门声。
「……啊?」
是库拉丽贝。露出苦笑的她,跟妮娜一样脸上挂着略微疲惫的表情。
「你果然在这里呢。方便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喝杯咖啡呢?」
「啊,啊啊……」
妮娜摇摇晃晃地迈步走向库拉丽贝,这才发现自己仍紧握着铁鞭。
「……唉,如果到现在我还问你在烦恼什么的话,就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在那之后,妮娜放回链金钢,整理好东西,又冲了一个澡。如果库拉丽贝没自告奋勇说要打扫训练室的话,可能还要多花一些时间吧。
妮娜从淋浴室出来时,几乎快到了闭馆的时间,两人有如被赶走似地离开了练武馆。
现在两人在练武馆附近、摆了很多自动贩卖机的休息处。基本上,也因为这附近聚集了许多食欲旺盛的武艺家,所以这里不只有卖饮料,连零食和速食食品都有,种类相当丰富。
然而,妮娜她们只选了运动饮料,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夕阳几乎西沉,朱红与黑暗在天空上交互混杂,酝酿出一种奇妙的色彩质感。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库拉丽贝如此低喃,妮娜却不感到惊讶。她跟妮娜一样,几乎同时发现了那个存在,也深深感受到对方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
库拉丽贝拥有古连丹三王家的血统,也是整个家族中最接近世界奥秘的女孩。她在异界里与狼面众战斗的经历,远比妮娜多出许多。
那个存在,显示着古连丹那场恶梦般的战役最后仍是以失败告终的事实。
「可是,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库拉丽贝继续低喃,妮娜什么也无法回应。运动饮料的冰凉触感令她难受。早知道这样,刚才应该买热饮的,妮娜不由自主地望向自动贩卖机。
自己非打倒自称娃媞·雷,若无其事进入洁尔妮一般教养科求学的那个存在不可。
「她跟那个袭击古连丹的怪物是一样的存在……」
「是吧,因为她也散发出同样的气味。你不晓得吗?」
「…………」
妮娜不知如何回应。这不是因为她不晓得答案,也不是因为她不想承认,而是因为她也不晓得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感觉。她能感觉到两者是「同类」,却完全说不出这个判断究竟有何根据。
不过,她还是觉得两者是同类。
而妮娜体内的废贵族梅尔尼斯是这样称呼她的——蕾娃媞。
「蕾娃媞。」
库拉丽贝喃喃低语。这件事妮娜已经告诉库拉丽贝了。与她相遇的那个夜里,妮娜碰巧撞见心神大受影响的库拉丽贝。两人有如忘却时间般地长谈,或者该说愕然了许久。
「如果我在古连丹,或许还有方法可以调查这件事,在这里的话就什么也不晓得了。你有办法藉由缘在都市间移动吗?」
「我做不到,也不晓得方法。」
这种方式妮娜只成功过一次,而且还不是靠自己的意志做出来的。在那场废贵族造成的骚动中,妮娜有如被冲走似地来到另一座学园都市,又与那儿的狼面众进行了一场战斗。事情就只是这样子而已,她连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都不太明白。
「而且,就算做得到,也需要借助电子精灵的力量吧?既然如此,这个方法现在或许行不通。」
「世界之敌吗?就现况而论,就算洁尔妮被贴上这个标签,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妮娜向库拉丽贝说出了一切。不只是她与娃媞见面后,洁尔妮与修奈帕尔的那场对话,连洁尔妮什么都不说,导致修奈帕尔焦躁地宣布要将学园都市洁尔妮视为敌人的事都说了出来。
妮娜说出了一切。
有些话妮娜甚至连自己小队的成员都没说,但她却把这些事全部告诉了库拉丽贝。
这是因为库拉丽贝与自己有着相似的遭遇,而且也是这场战役里的前辈。身为王家血脉的一员,库拉丽贝明白这个世界的背面正进行着什么事,也知道世界与狼面众之间的战斗,而她现在也本能地感受到同一个对象的威胁。
所以,妮娜说出了一切。
更重要的是,娃媞主动威胁了妮娜。娃媞说如果妮娜对自己有任何企图,她就会毁掉这座都市。如果她的实力与袭击古连丹的那只怪物同级,甚至在那之上的话,要做到这件事可说是易如反掌吧。
「……其实我有想过,如果之前那场比赛我能胜过雷冯的话,我就要告诉他这一切呢。」
「!」
出乎意料的告白,让妮娜吃惊地望向库拉丽贝。
「在链金钢性能的限制下,我们本来就看不到他真正的实力,不过如果我能让他展现出现阶段的实力,而且又能获胜的话,不就表示我也有所成长吗?既然如此,我认为如果能好好得到他的帮助,面对这场战役时我们能做到的事又会多一些吧。」
「这……」
「……更进一步地说,谁胜谁负这种事根本无所谓,事实上我们无论如何都应该取得雷冯的帮助。因为就目前的状况而论,这座都市最强的战力就是他。」
「可是……」
如果做出这种事,又被娃媞发现的话该怎么办?
「嗯,我明白。在古连丹那边,天剑全体出动,甚至连陛下部亲自上场,才好不容易……真的是好不容易才打赢那场战,所以就算多加雷冯一人也于事无补。而且他应该不太会说谎,如果知道杀人兵器就住在自己隔壁,绝不可能不动声色地过着日常生活。」
这一点妮娜也一样。
只要回到那栋公寓,妮娜就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为何自己要搬来这种地方呢——她深深感到后悔。
不过,雷冯住在这里,连菲丽、哈雷、库拉丽贝,还有雷冯的朋友都一个个住进这栋公寓。事到如今不能只有自己逃出那里。如果真的发生什么状况的话,自己必须挺身而出,尽全力守护他们。
「只能变强才行。」
「嗯,只能变强才行呢。」
到头来还是回归到这个结论。
不过,妮娜还是感到相当痛苦。只要一想到她,妮娜就会因绝望而发抖。
绝望。
妮娜真的只有这个想法。在古连丹那场战役中,即使面对巨大到足以覆盖整座都市,又制造出如此灾祸,力量远远超出常轨的异形敌人,妮娜也不曾胆怯,更没想过要逃跑。然而,当她站在娃媞面前时,心中却只存在着绝望。
她的外表明明只是普通的少女,却远比妮娜在古连丹看到的那只怪物恐怖许多。妮娜忍不住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赢过她。
能与自己共享这种恐惧的人,唯有库拉丽贝。
如果没有库拉丽贝,妮娜甚至会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还是怎么了。
「接下来要干嘛呢?如果要训练的话,我可以奉陪喔?」
「这个……嘛………你可以陪我练习吗?」
「嗯,我很乐意。」
接下来两人一路奔跑到建筑科实习区,在那儿进行实战训练。
两人对战了数回,中间又夹了休息时间。妮娜将意识移向远远映照在视线边缘、她曾经住过的那栋宿舍。
现在没有人住在那边。曾是室友,也念同一个年级的蕾芙变成学生副会长,宿舍长赛莉娜也变成链金科的科长,她们都因会变忙的理由搬离了宿舍。妮娜与在那边住过一阵子的库拉丽贝,也跟着大家搬离了宿舍。
现在没有人住在里面,只有赛莉娜因为东西太多而没有解除租约。但她却没有住在里面,所以这栋宿舍无疑还是无人居住。
回想起来,真的发生了很多变化。自己搬出居住多年的宿舍也是其中之一,娜尔姬离开第十七小队的事也一样。我想以警官的身分进一步地磨练自己,她这么一说,妮娜根本没理由拒绝。第十七小队在形式上需要凑齐人数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虽然能看到她以武艺家的身分逐渐茁壮,像学姊与学妹间的正确关系一样很快乐,也正是因为这样,妮娜才不想妨碍她追寻自己的目标。
世界的危机近在咫尺,怎么可以这么悠哉!只要是能派上用场的东西,不管什么都应该拿来用才对…………妮娜的脑袋也曾掠过这种想法,不过她还是没让这个想法控制自己。
这里是学园都市。
每个人来这里的目的,都是为了追寻自己前进的道路。
守护努力追寻未来的学园都市学生,就是电子精灵洁尔妮存在的目的,妮娜也是因为这样才喜欢上洁尔妮的不是吗?也正因为这样,妮娜才会想连同娜尔姬一起守护。
然而,如今的洁尔妮在想些什么,妮娜完全摸不着头绪。都市本体明明面临危机,洁尔妮却把要用来回复的能量挪用到妮娜的链金钢上。这么一想,她也接纳了身为敌人的娃媞。
这个世界的人类藉着移动都市闪避着污染物质与污染兽的威胁。不,是都市载着人类闪避威胁。都市的移动产生四季变化,都市采掘的超硒矿石与其他资源维系着人类的生活。
都市带来的环境左右着人类的生存。
这个情况在这座学园都市上也没有不同。
人类无法违抗自律型移动都市的意志,也就是电子精灵的决定。不管是电子精灵或是自律型移动都市,都不是现令人类的产物,也没办法加以控制或是复制。
自律型移动都市会四处移动,避开足以威胁人类的危机。在这同时,人类却无法躲开自律型移动都市带来的状况。
洁尔妮、电子精灵想把这座学园都市带到何种状况中呢?
「那么,我们差不多该回去罗?」
夜已深沉。现在明明不是寒冷的季节,两人呼出的热气却都变成了自烟。
「也是。」
妮娜一边赶出体内的热气,一边点头同意。
「啊——今天的行程我什么都没写耶,不晓得雷冯会不会替我们留晚餐呢。」
开始在那栋公寓生活后,由于「住在一起的都是认识的人」之故,所以吃饭时都是众人一起用餐。在这种情况下,负责煮饭的人通常都是雷冯或是梅珍。只要在公寓信箱墙壁上设置的告示板写下自己当天的预定行程,负责煮饭的人就会准备几人份的晚餐。
「我也没写呢,如果他有替我们留一份就好了。」
「对呀——我连做饭的力气都没了,就算先回去洗澡,也没体力再出门吃饭了。」
「……吃饱再回去?」
「嗯——我是希望雷冯有替我们做晚餐啦……」
「好,就相信他吧。」
妮娜向前一撑,站了起来。
如果现在回去,说不定菲丽跟哈雷还留在雷冯的房间。雷冯虽然才刚搬过去,却没什么想布置客厅的打算,不过只要在那里看到他们,妮娜就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他们救了我呢。)
妮娜如此心想。光是他们的存在,就能让妮娜的心得到救赎。
然而,如果现在的状况,甚至连妮娜隐瞒的真相都被他们晓得的话……
到那个时候,或许这一切都会划下句点。
「今天的晚饭是什么呢?」
「他有没有替我们留一碗饭才是重点吧?」
「也是啦——」
两人压着空空如也的肚皮相视苦笑,一边走在夜里的学园都市。
就算这样也无所谓。
「啊啊,可是之前那场比赛我真的很想赢呢。」
「目标不是愈高愈好吗?」
(只要能守护一切,就算这样也无所谓。)
*
「…………」
在安静的房间里,娃媞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考虑到会有人进来房间的可能性,她也在房内放置了最低限度的家具。可是,这些东西都没使用过的迹象。雷冯房间里的东西虽然也很少,飘散在这个房间的空虚氛围却更加浓厚。她本来就是一个与人类正常生理现象无缘的存在,这些东西不过是她维持假象的小道具罢了。它们带有生活感的机率几乎是零。
她正在监视知道自己真面目的两名人物。
妮娜·安多克与库拉丽贝·隆斯麦亚。
听完两人的对话,确认没有必须特别注意的部分后,娃媞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两人身上。
构成她肉体的是被称为奈米机械的极小机器群。这些细微机器不只形成她现在的肉体,也散布在这座学园都市与四周,收集着情报。
不只妮娜她们,娃媞也凝视着学园都市里所有学生们的生活,凝视着存在其中的交流。
她凝视着在闹区发生的笑声,凝视在游乐场发生的冲突,凝视在公园发生的悲伤。凝视一个人在床上微笑、因不安而发抖、握紧拳头的模样。凝视上万名人类编织出来的上万种情感,凝视上万名人类的感情互相碰撞,或是擦身而过的模样。
凝视着活在这里的人类。
发现自己真面目的人类,除了那两人外别无他人。在这个世界里维持人类生活圈的电子精灵们虽然发现了这件事,但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它们判断身上寄宿着电子精灵之力的妮娜,安多克现阶段的胜算不高,所以乖乖地没采取任何行动。
至于另一人,库拉丽贝·隆斯麦亚,她比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其他战斗改良人种更接近他们的祖先。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察觉娃媞的存在吧?他们的祖先跟娃媞有关系。
「…………」
就在此时,娃媞望向天空。她的视线没有朝向窗户。在那儿,窗帘遮去了外头的光景。
奈米机械布满了这座都市,以及都市的外围。她望向天空的视线即是它们的视线。
天空的彼方有着月亮。
娃媞看着月亮。
「艾连。」
这是月亮的名字,也是这个世界的武艺家之祖,守护这个世界的最后堡垒。
「艾连·卡菲特。」
娃媞唤出他的名字。原本的世界发生异变时,这个男人的妹妹被异变产生的混沌所吞噬,所以他有如实验动物般地参加了那个计划。
然后,整个计划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虽然没找到妹妹,却发现了外表酷似她的沙耶。
他活了下来,却也因此失去了人类的身分。
虽然娃媞是在那之后诞生的,不过她的制造者与艾连之间有着因缘,而这个因缘与娃媞在人类形态时的基本外表关系匪浅。
也就是因为这样……
「…………」
娃媞停止回想过去,再次观察月亮。从这里能观测到的状态而论,月亮看起来几乎没发生任何变化。
然而,其实月亮已经残破不堪了。
多琳达娜能降临古连丹,以及娃媞能趁着骚动发生的空隙来到这个世界,都是因为这个理由。月亮使命的封印能力已出现许多破绽。不,就算说已经崩坏也不为过吧。由于不能丢下主人一个人,卡丽潘才会特别留在那边。
接下来只要破坏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朝向因某种缘故而无法成立的旧世界移动就行了。
只要这样做就行了,只要破坏就行了。
然而……
「…………」
娃媞没有这样做。她不顾身为奈米生化机械,母体Ⅰ·蕾娃媞的要务,在学园都市洁尔妮过着学生生活。
如果有人问她原因,娃媞一定会以沉默回应,或是回答「我想知道一件事」吧。
然而,再怎么逼问她,她也不会说出更进一步的答案。就算说出来,她也不认为其他人,像是卡丽潘或是多琳达娜能理解自己的理由。至于依附着娃媞她们的主人伊格纳西斯,靠着不断增殖在这个世界上活动,应该被溶入混沌的众灵魂……也就是那些狼面众,他们本来就不可能理解自己的理由。
也就是因为这样,娃媞才清除了活下来的狼面众。他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也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他们不会理解娃媞的目的,更有可能碍事。
「你明白的事,我却不明白的事。」
她对月亮说道。
娃媞初次亲眼见到他时,是他担任流氓的保镳的时候。当时他正跟随着巡察官进行卧底任务。他因为穿越混沌之举而变成异形人类,也因此与娃媞的主人隶属的组织成为敌对关系。娃媞被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对抗这些异形人类……也就是异民。对这样的娃媞来说,他应该是一个很好应付的对手。
然而,他却逃了出去,而且居然还帮了陷入绝境的娃媞。
在那之后,两人的关系仍持续着,一直到旧世界崩坏为止。
然后,连旧世界崩坏后的现在,两人之间的连系仍然持续着。
「你让我有了疑问。既然如此,你,或是你守护的这个世界就必须给我答案,不然我不会满意。」
她对月亮说道。当然,娃媞不可能得到回应,她的话语也无法传到月亮那边,而月亮说出的话语也无法接触娃媞的听觉。只要这个世界没被破坏,娃媞就再也无法回到另一边。
「…………」
明明知道不会有回应,却还是把话说了出来。这件事让娃媞迅速地执行自我机能检查。无任何异常。
可是,她不明白自己把没必要化为言语的问题说出口的理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向月亮提问。
来到学园都市前,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用过声音会话,所以她是想极自然地取回过去的经验值吗?明明是自己做出的举动,却希望在事后得到理由,这一点也让她无法理解。
自己的人类拟态能力提升了。做出这个结论后,娃媞移动视线。
连接着流理台的开放式吧台就在那儿。放在盘子上,用保鲜膜盖起来的,是蛋糕。
是梅珍做的蛋糕。她每星期都会挑战一、两个新作品。只要她有新作品,就会把那些蛋糕分送给这栋公寓的居民。这里的居民几乎都在雷冯或是梅珍的房间内摄取晚餐,蛋糕也会在这个时候发给众人。然而,娃媞并未参与这个活动。那是因为如果妮娜或库拉丽贝输给精神上的负担而失控,娃媞也会很伤脑筋。所以她才会判断没必要就尽量不要与两人碰面。
娃媞不能用这种方式解释,所以她的理由是「讨厌人多的地方」。
因此,蛋糕切好后,梅珍会把娃媞的那一份拿给她。
娃媞凝视着蛋糕。
从外表判断,这是一个涂上鲜奶油,再用水果装饰的传统蛋糕。娃媞从沙发上站起,拿出叉子,站在吧台前方吃起蛋糕。
她没必要进食。她的能量来源是混入污染物质中的混沌因子,而这种能量是由散布在外界的奈米机械提供。不过,她还是可以假装进食。娃媞也曾想过不吃蛋糕直接把它丢掉,但考虑到对方发现的话,会使彼此间的关系恶化,所以她判断把蛋糕吃掉才是上策。
她用叉子切了一小块蛋糕,将它送入口中。被鲜奶油隐藏起来的蛋糕体内部,夹了各式各样的水果。做法虽然普通,选择的水果种类与搭配却不相同。娃媞在口腔内进行成分分析,推敲着用到的每一项食材。如果把蛋糕里隐藏了什么味道,或是其实里面微微掺了辛香料的事都一五一十报告出来,梅珍就会吃惊得瞪圆双眼。
然而,有一个问题她怎么也答不出来。
「好吃吗?」
梅珍问自己对蛋糕有何感想的第一个问题,总是令娃媞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会把「无法回答」这句话咽下肚,撒谎骗梅珍说「是的」。
就现实层面而论,娃媞不能使用「无法回答」这句话。所以她才分析蛋糕的成分,找出梅珍使用了什么材料,甚至猜出隐藏在里面的味道,因为她不能让梅珍认为自己味觉有问题。如果梅珍有这种想法的话,或许会认为娃媞不适合在蛋糕店打工而把自己赶出去,或是介绍其他工读机会给自己。娃媞不希望发生这种状况。
来到这座学园都市后,娃媞立刻锁定了梅珍·多林丹。娃媞判断,在现令的局势下实在没时间重新找一个观察对象。
「…………」
她默默吃着蛋糕,已经完成了蛋糕的成分分析,只要备齐材料,娃媞也能重现差不多的味道。
「好吃吗?」
然而,娃媞却无法真正回答出梅珍面带笑容的那个问题。
*
唔——她心想。
这里是古连丹的上级学校。从洁尔妮回到故乡,好不容易才复学的莉琳,迈步走在校内的庭园中。
同一块校地内,还有高等研究院这种更专门的教育机构,所以这里的校地相当宽广。四处都是草皮、长椅,还设有小型运动场。另外,这里也有图书馆等室内设施,因此校内的大量学生们根本不用担心无事可做。
现在是午休时间。莉琳脱离流入学生餐厅的学生人潮后,来到这个庭园。她手中什么东西也没有。现在明明是午餐时间,莉琳却两手空空,一点也不像她。她就这样在庭园中前进着,然后,她找到了。
所以,才会有这声「唔」的出现。
「你们在干什么啊?」
莉琳发出问题。在她前方的,是蹲在草皮上的两道身影。
「啊。」
两人之中有一人望向这边,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扭曲着。那名女性又高又瘦,体型就像枯掉的树技,全身却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魄力。
「利法,利法——」
那名女性慌张地叫唤至今仍背对莉琳坐在地上的伙伴。
被女性叫唤的那个人与她完全相反,身材又矮又胖。他弯着腰眺望地面的模样,就像大型动物的幼兽般惹人怜爱。
「加油,加油。」
他无视女性的叫唤,小小声地加着油。听见这个声音,莉琳把头凑过去一探究竟。
那儿有着某种东西。定睛一看,只见草坪上掉了一个糕饼的大碎片。或许是他们吃糕饼时掉到地上的碎屑吧。
而围绕着这块糕饼碎屑的东西是……
「蚂蚁?」
莉琳的低喃声让站在旁边的高挑女性露出困扰的表情。她露出这种表情的情况可说是相当少见。至少就莉琳目前所见,两人平常的相处模式应该是女方失控和现在缩成一团的他露出困扰的表情。
「利法他呀,只要对一件事着迷,就会无法自拔呢。」
女性虽然看起来相当困扰,却也露出看着温馨光景的表情。证据就是她已经不再出声叫唤他了。
蚂蚁们拚命咬着糕饼碎片,将它搬回自己的巢穴。从巢穴爬过来的队伍、咬碎糕饼的群体和将碎屑带回巢穴的队伍,它们毫不拖泥带水地进行着一切,就像一台机器般精准。
「加油,加油。」
他缩起身躯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一边轻声加油。蚂蚁们的集体行动充满机能美又有效率,但莉琳还是不明白这件事为何能让他这么专注。
站在一旁的女性也露出了似懂非懂的微妙表情。不过,她似乎不讨厌这种举动。看着女性凝视他时浮现在侧脸上的笑容,似乎连自己也忍不住要露出那种表情。
「……哎,总而言之……」
然而,莉琳很快地转换心情。
「好,就看到这边为止吧。」
她拍了一下手心。
「是……是的。」
也许是被拍手声吓一跳吧,他……利法斯有如跳起来似地立正站好,而且站起来的人不只利法斯,连她……卡温迪亚也做了这个动作。
「现在是午餐时间,一起吃饭吧。」
「啊……已经是午餐时间了啊。」
利法斯内疚地回过头。
「是的,就是午餐时间。」
在不知不觉间,耶丁手中抱着一个大篮子,一脸紧张地站在莉琳背后。那是在两名天剑继承者面前不晓得该如何自处的表情。
「那么,在附近找一个休息的地方……」
莉琳话才出口,就发现利法斯的眼睛仍然盯着蚂蚁不放。
「…………」
卡温迪亚发现了莉琳发现的事,目不转睛地望着莉琳。
用着有些湿润的眼瞳。
「唉……」
莉琳仰天长叹。今天的天空既蔚蓝又令人心旷神怡。
「耶丁,你能去福利社买一块塑胶垫吗?」
「啊,好……」
就在耶丁点头的瞬间……
「啊,我拿过来罗——」
耶丁背后突然探出的脸蛋,满脸笑容地挥舞着塑胶垫。
「咦?啊……陛……陛!」
耶丁大吃一惊,嘴巴立刻被塞了起来。
「嗯~很可惜,我是就读高等研究院的纯朴少女——席诺拉·爱蕾斯拉!」
「啊——您还打算继续扮这个角色呀?」
「当——然罗,我的学籍资料还好好地登记在这里喔。」
「真是的——您要怎么说都行。耶丁,把那张塑胶垫摊开,来吃午餐吧。」
「啊,好……好的!」
耶丁虽然满心困惑,却还是从坚持自己是席诺拉的爱尔榭拉手中接过塑胶垫,然后将它摊开。
五人以篮子为中心坐成一个圈。
「话说回来,你还是一样自己做便当吗?」
爱尔榭拉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如此问道。莉琳知道自己会跟三个武艺家大胃王——她早就猜到爱尔榭拉也会出现——一起吃午餐。话虽如此,她带进学校的篮子就只能装这么多食物,所以莉琳都选了能增强精力的料理塞进篮子。
「嗯。改变太多习惯也不太好,而且我也喜欢做菜。」
「哎,反正小莉喜欢做菜,这样做是无所谓啦。」
「既然如此,就请您不要抱怨罗。」
在女王与两名天剑继承者面前,耶丁根本不敢用餐,莉琳替这样的他拿了一些食物。
「……那么?那边的笨蛋情侣。」
「干嘛啦?」
「噗,是的。」
利法斯缩着身躯轻轻坐在地上,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凝视蚂蚁,卡温迪亚则是满脸温馨地凝视着这样的他。爱尔榭拉开口后,两人同时回头望向她那边。
「你们有没有好好保护小莉?」
「有啊。」
「以殿下为中心,十基尔梅尔内的武艺家动向都在掌握之中。」
「他们的动静呢?」
「没有啦。」
「目前没有动静。」
「奇怪的是?」
爱尔榭拉的问题,让两人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
「啊,因为我已经知道了。」
莉琳一边替两人添饭,一边如此说道。
「哎,你们两个在小莉身边的事一曝光,就什么事也瞒不住了呢。」
爱尔榭拉的苦笑让两人面面相觎。
「因为你们太显眼了。」
莉琳面带微笑地答道。
「真奇怪~从早上开始,我就用杀刭躲在这里,可是谁也没看这边一眼呢。」
「我只是没做出反应罢了。」
「我……属下完全没发现。」
耶丁有些失落地低喃。
「这很正常。」
卡温迪亚冷冷回应。不过,除了利法斯以外,她对其他男性的冷淡可说是远近驰名,经过这阵子的相处后,连身为普通人的莉琳也看得出来。耶丁不可能不晓得这件事,但或许是直接被本人这样讲感受不同吧,他的情绪又更加低落了。
「呃,还有,有人行动很可疑。」
「应该说殿下已经被盯上了吧?」
「哼,对方打算来硬的吗?」
什么事要来硬的,爱尔榭拉并未明说。就算是她,说这些话时也有看场合选择自己的措词吧。
「话说回来,做这种事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卡温迪亚以无奈语气说道。
这句话令爱尔榭拉露出苦笑。
「哎,对普通人来说,只要不做什么怪事,谁当国王都没差吧?」
「对我们来说也没差啊。比我们还没用的话,只要乖乖坐在宝座上不就行了?」
卡温迪亚的意见相当毒辣。不过,这里是古连丹,是全世界被污染兽袭击次数最频繁的都市,也是一座实力至上,视武艺家力量为评价标准的都市。权威主义不被武艺家认同,只有拥有实力才能在战场上发声。现在坐在王位上的女王爱尔榭拉·亚尔莫尼斯是一名远比天剑继承者还强大的武艺家。然而,下一名坐上王位的人却不一定是这样。那么,下一任的王或许没有权利在战场上发言。就算身为王,如果没有战斗才能,就无法反抗只靠自身力量爬上高位的天剑继承者们的意见。
事实上,那就是在古连丹历史中发生了好几次的事例。
反过来说,如果空有战斗才能,而没有政治手腕的话,也有可能由家臣团统括古连丹的政治。
在古连丹这里,王是必须拥有最强能力的存在,不然就得乖乖坐在王位上当一个漂亮的装饰品,立场可说是相当严苛。
「哎,可是,对有可能坐上这张椅子的人来说,这个头衔看起来还是很有魅力吧?」
现在坐在位子上的爱尔榭拉只能露出苦笑。
可是,她指名莉琳为下任王位继承人的行为,就是整件事的起火点。
莉琳是前任优特诺尔家当家的小孩一事,已经正式得到认可,爱尔榭拉也藉由主张莉琳王位继承权的举动,将她摆上了这张座位。
对这个举动感到反弹的,是三王家的最后一家,隆斯麦亚家。在去年的骚动中,这个家族失去了身为当家,同时也是天剑继承者的迪古利斯,连被视为下任当家,同样被寄与厚望能成为天剑继承者的库拉丽贝,也在骚动最高潮时跑去了学园都市洁尔妮,隆斯麦亚家也因此发生继承权的问题。虽然最后决定由战功彪炳,隶属王家旁系集团利瓦尼斯武门的德利欧斯继承当家之位,不过以德利欧斯为首的隆斯麦亚家,却对女王的决定提出了异议。
他们的主张简单明了,就是没必要刻意指名普通人当继承者。
「哎,可是又没规定不是武艺家就不能继承王位啊。」
「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家务事就关起门自己解决罗。」
「您说的是。」
「话说回来,那个人叫德利欧斯吧?那家伙是用啥名义继承当家的?」
「这个嘛,我不太清楚。他好像是迪古爷的第几个儿子吧。那个老爷爷的小孩实在太多了。思,应该算是我的伯父吧?不晓得我有没有见过他呢。」
爱尔榭拉歪头露出困惑表情。
「呃,我有见过他。」
耶丁举起了手。也许是因为过于紧张吧,他甚至没发现自己用了「我」这个字。
「讨伐污染兽时,我曾经跟他一起作战过好几次。」
「那家伙如何?」
「是一个很豪气的人,实力也不错。他很体贴同伴,也因此受到众人爱戴。」
「实力很不错,是用你的标准去看吧?」
「呜!」
被卡温迪亚一吐槽,耶丁又丧气了起来。
「迪亚,这样会讲不下去喔。」
「好啦——」
利法斯虽然安抚着自己的伙伴,但他的心还是放在那群蚂蚁身上。就莉琳的角度来看,她认为这两人对这次的事件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卡温迪亚之所以会提起德利欧斯这个名字,只不过是为了让对话延续下去罢了。
「哎,与其说问题出在德利欧斯本人身上,倒不如说是他背后那群利瓦尼斯武门的老头子。他们一定看不惯这种无视传统的做法吧。」
只有如此吗?
莉琳暗自对爱尔榭拉的话感到怀疑。如果爱尔榭拉想以女王的身分强制认定莉琳就是王位继承人的话,能用的手段可说是不胜枚举。就算用拳头让反对势力闭嘴,对她而言也不是难事。当然,这么做或许会引发更大的问题。对已陷入疲弊的古连丹来说,这个问题造成的伤害可能会很严重,所以女王当然要戒慎恐惧。莉琳可以理解这些事,但她还是觉得有地方不太对劲。
虽然爱尔榭拉口中的老头子们,身为王家旁系不能站到舞台上,却在讨伐污染兽或是其他事情,像是政治层面上以幕后推手之姿活跃在后方。莉琳当然明白要无视,或是放逐这些人并不容易。可是,他们因为莉琳不是武艺家而反对她继承王位,真的只是因为违反传统这么单纯吗?
他们虽然只是旁系,却仍然隶属于王家,所以他们才隐隐感受到潜藏在上次那埸骚动里的真正危机。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希望更强的人继承王位吧?
莉琳是这样想的。
可是,就算真是如此,这种想法也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莉琳很明白,这世上没人比自己更适合继承王位。这不是自信,也不是自大,而是她已经理解了这个事实。
爱尔榭拉之所以指名莉琳为王位继承人,应该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吧?
那么,她为何置之不理呢?
对他们企图暗杀莉琳的举动。
「…………!」
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莉琳,闭上了嘴巴,有如牵引似地转头望向后方。她忘了自己想说的话,却对视线前方在意的不得了。
「怎么了?」
先不论耶丁,爱尔榭拉、利法斯,以及卡温迪亚似乎都没察觉到有事情不对劲。既然如此,是自己神经过敏罗?可是不知为何,莉琳却用着不想移开目光的心情持续望着那边。眼前能看见的只有校舍、建筑物间的树木,以及更远处模糊可见的古连丹脚部。
比古连丹脚部再更过去的遥远对岸,发生了什么事吗?
被眼罩遮住的右眼似乎正如此诉说着。
03 魔境与行进
洁尔妮感受到了那个存在。
感受到那个存在并不足以为奇,因为这是自律型移动都市回避危机的本能。洁尔妮以这座都市的意志,以电子精灵的身分变更了都市的行进方向。为了变更路线,机轮部门内有数个部门改变了动作方式,支撑都市的复足一边保持着绝妙的平衡,一边不让都市居民察觉地改变路线。
这样就行了,这个行动跟平常一样。如果污染兽已经察觉这边的存在,要逃走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可是这种情况并不多见。虽然在学园都市群的活动区域内,污染兽的数量相对地少,却不表示它们不存在。刚才这种事其实每个月都会发生个几次。只要遇到这种状况,自律型移动都市就会改变行进路线,一边继续它的旅程。
只不过,去年遇见污染兽的次数异常频繁。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而这次也只是其中一件。如此判断的洁尔妮大意了。她透过缘,将自己遭遇到污染兽的纪录传送到在附近活动的其他都市。尽管修奈帕尔宣布自己是世界之敌,发出警告仍是自律型移动都市不变的义务,附近的都市似乎也没有隔绝情报的传输。
所以,洁尔妮跟平常一样做了这件事。
然而……
(你的警觉性满低的嘛,洁尔妮。)
藉由缘的连结,有如狠狠击向这边般传送过来的意志,让洁尔妮的身躯发出颤抖。
她记得这个声音,记得这种感觉。尚未拥有都市的洁尔妮在修奈帕尔与其他电子精灵嬉戏时,就听过这道声音。
印象中,听到这道声音就是这么久以前的事。
洁尔妮大吃一惊,试图反抗对方。她认为继续让缘连接着对自己不利。
然而,洁尔妮的意志却没有用,她无法切断缘的连接。也许是视觉机能被对方占据之故吧,洁尔妮的视野被连接至那座都市立足的无名荒野。
那里有一座从未见过的都市。
那里吊着一只巨大的异形生物。
一根极粗的柱子贯穿了污染兽,但它的躯体却在这种情况下再生了,所以它没办法拔出这根柱子。洁尔妮感受到的似乎就是这只污染兽。
(你已经是世界之敌了,却还是连一点警觉都没有地连接了缘。我应该说你胆子很大吗?)
声音在揶揄洁尔妮的大意。
「…………」
洁尔妮没有回应对方。
(不说话吗?你应该没失去声音,也不是无话可说吧?你不把自己的意志告诉世界,打算就这样三思孤行的话,世界仍然是你的敌人。)
声音在嘲笑洁尔妮。
「…………」
然而,洁尔妮仍然对这番话保持沉默。她不断保持沉默。这种顽固就像幼儿或是少年特有的那种顽固,声音终于散发出不耐烦的气息。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直接过去质问你的本体。)
对方撂下这句话后,切断了缘的连系。
被束缚住的电子躯体得到解放,洁尔妮的身体有如相机手震般瞬间模糊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会儿,洁尔妮仍然被对方浸蚀,不舒服的触感在电子躯体上来回爬动。洁尔妮抱住自己的身躯颤抖起来。
传进她耳中的,是声音。
是激烈击打着大地,不同于学园都市脚步声的都市足音。
*
早上第一节课结束时,妮娜被叫进了学生会大楼。
「有污染兽。」
被校内广播叫到这里后,前来迎接她的哥尔尼欧武艺科长,一开口就说出了这个坏消息。妮娜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握拳接受了哥尔尼欧的话语。
「意思是风波尚未结束?」
如此说道的人是坐在旁边的辛。妮娜与辛两人都被校内广播叫到了这里。打从那一刻起,妮娜就觉得等着自己的或许不是什么好消息。
哥尔尼欧在两人面前放了数张大照片。黑白照片里映照出污染兽飞舞在空中的身影。
「真大呢。呃,这就是什么老性体吗?」
「不……如果是雷冯或是库拉丽贝,或许就能一眼看出来吧。但怎么想它都不可能是老性体。」
「应该是雄性体二期或是三期吧。」
「啊啊,这么一说武艺科长大人也是古连丹出身的呢。」
辛咧嘴一笑,抬头仰望哥尔尼欧。
「也有实战经验吗?」
「…………」
哥尔尼欧以苦涩的表情保持着沉默。面对这种反应,辛笑着说:
「哎呀,不要那么紧张嘛。除了一年级新生外,这里的人实战经验都很丰富喔。」
「我宁可不要这种经验!」
哥尔尼欧身后传出可爱嗓音的同时,学生会长的办公桌也被悔恨地槌了一下。
她是学生会长萨咪拉雅,成为学生副会长的蕾芙也站在她旁边。才刚上任就碰到这种紧急事件,让两人都露出了紧张的神情。
妮娜对视线交会的蕾芙点头回礼后,望向照片。黑白照片是无人侦测机传回来的影像。
「它还没接近这边吧?看起来有发现我们吗?」
「不晓得。不过,从定时接收到的情报来看,它前进的方位几乎跟我们的行进方向一样,连速度也几乎相同。」
「意思是我们有可能正被它追着跑罗。」
辛拿起照片如此低喃。
「可能的话,我希望在双方接触前先收拾它。如果只是雄性二期这种程度的话,不管是雷冯或是库拉丽贝都能独力解决,只不过……」
「喂,这张照片怪怪的耶?」
辛打断哥尔尼欧的话,用手指敲了敲照片。
这句话让妮娜也拿起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污染兽飞舞在空中的身影。它身上覆盖着岩石般的鳞片,长长的脖子上是展开的巨大双翼。与一起被拍入照片,有如高塔的岩山相比,可以看出它的体积相当庞大。
「哪里怪……?啊!」
话才说到一半,妮娜也发现了不对劲。
「啊,没错。这家伙感觉怪怪的,看起来不像在飞行。」
「说的没错呢。」
它看起来并没有拍打双翼。当然,如果说它正在滑翔的话,事情就只是这样子而已。但要真是如此,这条尾巴的位置又是怎么一回事?在妮娜眼中,这条尾巴看起来正垂向下方。如果这只污染兽正在起飞,应该还是会拍动双翼,照片的影像也会被震动到才对。
然而在每张照片中,污染兽的双翼都呈现滑翔状态,尾巴也都是下垂。既然如此,就表示这不是起飞时的照片。或者污染兽算准了无人侦测机拍照的时机,不断重复着起飞与降落的举动?
这就是照片里最奇怪的地方。如果仔细寻找,或许还能找出好几个不自然的地方。当这些不自然的地方全部加在一起时,就让人产生了一种不舒服的异样感。
「我也发现了。就是因为这样,我不希望将这件事单纯视为污染兽的袭击。」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要派两支小队去迎战吗?」
「不,一支小队要留下来。」
「嗯?」
「考虑到万一的话,派两支小队是比较保险。不过,如果敌人真的只是雄性二期的污染兽,派这二支小队就是战力过剩了。」
「哎,或许吧。」
「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有一队留下来预防万一。」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状况,被派出去的小队会成为弃子罗?」
「我认为自己叫来的都是不能放弃的小队。」
「哈,说的好。」
辛的口气虽然极其轻松,不过妮娜却明白在他内心已浮现出极苦涩的心情。毕竟早在第十七小队成立前,妮娜就已经蒙受他许多照顾。这个人看起来轻浮,其实是一个很体贴队员的人。
刻意让队员们前往危险场所,让辛感到犹豫吧?身为学园都市的武艺家,库拉丽贝确实是很突出的战力,但其他的队员却不是这样。更何况妮娜也能从之前那场比赛中感受到,今年才刚成为小队员的库拉丽贝,跟队上的默契尚未成熟。
既然如此……
「我来。」
妮娜快速擧起手臂。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不这样做,辛或许还会考虑到妮娜他们而自告奋勇。
「可以吗?」
「就实战经验而论,我有信心第十七小队是最强的。」
「那就拜托你了。」
「了解。」
也许是察觉到妮娜的意图吧,哥尔尼欧也很快地答应了这件事。身为第一小队,也是第五小队前队员兼小队长的他,跟第十四小队的辛有队务上的往来,因此也明白辛的个性吧。
「啊,可恶!」
察觉两人的意图后,辛懊悔地眺望着天花板。
「哎,没办法。我们之间的实战经验的确有一段差距。」
辛不甘心地说道,哥尔尼欧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么,立刻召集队员。今天傍晚前可以出发吗?」
「应该没问题吧。」
妮娜与哥尔尼欧准备讨论接下来的手续。
「……我还是无法同意这种做法。」
如此说道的人是萨咪拉雅。
「把事情全部推给某一个人是不对的。」
「萨咪……」
蕾芙想说些什么制止萨咪拉雅,萨咪拉雅却继续说下去:
「如果这是都市的问题,就应该整座都市一起承受才对。只让某个人遭受危险的做法是不对的。」
「不是一个人,是一支小队。」
哥尔尼欧面带苦涩地纠正。
「而且,这是众人讨论后做出的决定,会长也同意了吧?」
「我是同意了,当时我也觉得这也是无可奈何,不过我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对。因为被牺牲的人根本不在会议室不是吗?」
「看到牺牲者的脸庞,所以胆怯了吗?这是最差劲的理由。」
「可是……」
「听好了。武艺家是背负危险的人种。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就是在这个状况下背负起这种任务,过着受到社会认可,被社会保护的生活。就算攻过来的只有一只污染兽,这座都市的武艺家也有义务赌命战斗。」
「可是,这里是学园都市啊。就算身为武艺家,得到的待遇也没那么好呀。」
「没错。不过,就算这样也不表示他们可以不当武艺家。如果有人以这种心情来到学园都市,那他们根本没必要进入武艺科,也不会那样做。」
「即使如此,应该还是有更保险的战法。」
「更保险的战法是指哪种战法?不牺牲武艺家的战法吗?还是不让都市受损的战法?我会选择后者。光是都市发生了致命的故障,就足以让居民面临的危险增加,不是现在而是以后。会长,你该适可而止了。就算采用普通的战法,也无法保证所有武艺家都能毫发无伤。只要发生战斗,就会有人受伤,也会有人死去。」
「喂喂,武艺科长大人,不要太欺负学生会长大人啦。」
萨咪拉雅还想说些什么,辛却插嘴打断她:
「而且,如果敌人跟刚才讲的一样是雄性二期的话,就不会出现死者或伤患,对吧?」
「是的,会长。请交给我吧。」
被辛这么一问,妮娜更加自信地点了头。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是需要这种乐观态度,更何况妮娜也有这个信心。
不只是雷冯,妮娜现在的实力要应付雄性二期的污染兽也不成问题。而且夏尼德与妲尔洁娜的实力不但有所提升,也习惯了与一污染兽战斗。更重要的是,就菲丽的探测范围而论,要安全地发现陷阱并不困难。
「……我知道了。还有,对不起,我说了这么奇怪的话。」
「没关系。」
妮娜望向一脸消沉的萨咪拉雅,又与站在一旁的蕾芙四目交会。妮娜同样点点头,用眼神安慰情绪低落的她后,与辛两人一同离开了房间。
「这次的学生会长不错嘛。」
步出学生会大楼时辛如此说道。
「哎,或许只是因为以前的会长心机太重了吧?」
妮娜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露出微妙的表情。
「她很体贴学生呢。哎,除此之外,或许就只是因为卡利安前会长大人太成熟了吧。」
妮娜还是无法反驳。从卡利安对雷冯的所做所为,就能清楚明白这件事。就算他只是偶然知道雷冯的过去,却还是利用这一点强迫雷冯转进武艺科,硬是把他拉回武艺家的道路。这种做法,普通的学生绝对办不到。
如果是妮娜呢?
如果站在卡利安的立场,妮娜或许会直接跟雷冯进行交涉,而他也会顽固地拒绝妮娜的要求。在这个当下,妮娜会发现自己的愚昧而自省,不过她还是会再次前往说服雷冯。不论成功或是失败,妮娜会诚恳表现出自己的一切,尽全力说服雷冯。
自己这种直来直往的个性没有错。
可是,就算是普通的学生,做法也不会差太多吧?或许在知悉雷冯的过去时,普通的学生就会放弃说服他吧。
卡利安不一样。他选择了不会失败的方式。为了达到目的,就算会被骂卑鄙,即使会被憎恨,只要有那个必要,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使用肮脏的手段。
卡利安太成熟了。辛的评论或许没错。也许,就算是卡利安也会对他耍手段让雷冯转进武艺科的行为感到内疚。
这个答案妮娜不得而知。总之,卡利安实在是太成熟了。
「哎,不过,这个会长不错,我很欣赏她。」
「我也一样。」
选举学生会长时,萨咪拉雅曾来找过妮娜一次。妮娜明白当时感受到的热情。从萨咪拉雅的经历中,也能了解她从以前就一直有参与学生会。一路上,她一定比妮娜看过更多只有看看书面报告就做出许多决策的状况吧。
之所以会有刚才那段对话,或许是因为萨咪拉雅初次体会到自己真的成为决策者的关系。或许这是她第一次明白自己看报告所做出的决策,会实际造成某人流血吧。
妮娜不愿光凭这一点就对她做出胆小或是优柔寡断的评判。不管是谁都会失败,不管是谁都会成长。如果细数自己的失败次数,妮娜恐怕会因为过于羞愧而抬不起头。然而,也就是因为有那些失败,才会有现在的妮娜。
而现在的妮娜或许也正在失败,或是在某件事上失败。
「把事情全部推给某一个人是不对的。」
「不是一个人,是一支小队。」
这是萨咪拉雅与哥尔尼欧的话。不知为何,妮娜觉得这两句话深深刺入了内心,让她不禁想压住自己的胸口。
*
妮娜立刻召集第十七小队解释了状况。
「我们又——要远征了啊。最近野外任务还真多,有够烦人呢。」
众人一边听着夏尼德一如往常的抱怨,一边做着离开都市的准备。
「想不到这么快就要把它交给你呢。」
准备进行中时,哈雷将青石链金钢交给雷冯的光景映入眼帘。
「我还是没办法强化它,毕竟时间实在太短暂了。」
「我明白。」
「不过我有稍微调整一下复合链金钢。我想它的刭流容量应该有稍微提升吧。使用方法跟以前一样,不过如果可能的话,请你在正式战斗前先测试一下它的状况。」
「有这种闲时间就好了。」
最后这句低喃是出自菲丽之口。
她已经复原了重晶链金钢,数枚念威端子在她身边飘浮着。她肯定先把端子送向了身为目标的那只污染兽身边。
「哎,如果敌人跟刚才讲的一样只是雄性体,就用不着那么担心吧?」
「如果跟刚才讲的一样的话。」
夏尼德和妲尔洁娜也加入了对话。
所有人都已经在污染物质隔离装上面穿好了战斗衣。再来只要戴好头盔,检查完二轮机动车就能出发了。
妮娜也将无人探测机捕捉的画面中存有疑点一事告知了众人。
「嗯,可是如果是陷阱的话,又会让人忍不住想是谁设下的呢?是老性体吗?」
「这种事谁晓得啊?总之就是叫我们不要大意啦。」
「用不着担心,我会守护洁娜的背后。」
「我的背后用不着守护。有危险的话,我会抓着你的脖子,拿你当人肉盾牌突围。」
「这全是爱呢。」
「哪里爱啊!」
妲尔洁娜破口大骂,夏尼德满脸贼笑,哈雷哈哈大笑,菲丽轻轻叹气,雷冯不知该做何反应。
小队的气氛相当游刃有余,甚至可以在出击前那种紧张感的围绕下开玩笑。妮娜在学生会大楼的发言并非虚言。去年发生了很多事,第十七小队几乎都处于骚动的风暴之中。
他们不可能没累积到经验。
明明觉得他们很可靠,却又不能告知他们事实,让妮娜感到相当苦闷。不能将娃媞这个威胁告知大家,她感到相当痛苦。
妮娜想起萨咪拉雅在学生会中的发雷。妮娜没有只要自己一人牺牲就好了的想法。哥尔尼欧的话浮现在脑海中。可能的话,她希望有人能帮助自己,而且愈多愈好。
可是,娃媞的监视目光不让自己这样做。
(不……或许,说不定只要——)
离开都市就没问题了?
如果是都市外面的话,应该就能避开她的监视吧?
或许……可是,这是一场危险的赌注。
(可是,如果不是这种情况,要离开都市实在……)
期待与不安在内心动摇着。
她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整备员们告知一切已准备就绪。
「好,出发吧。」
在妮娜的叫唤下,小队员们动身了。经过仔细检查的二轮机动车传来规律震动,摇动着全身。
(只能趁现在吗?)
随着律动而摇晃着的期待与不安,不让妮娜取回自己的平常心。在这种心情下,就算是做得到的事情也会变成做不到。
「振作点吧!」
妮娜轻声激励自己后,发出了出发的命令。
*
菲丽说可以停下来时,太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下。
「怎么了?」
「端子已到达目标处,可是情况不太对劲。」
「这是什么意思?」
菲丽坐在雷冯驾驶的二轮机动车边车里。妮娜、夏尼德、还有妲尔洁娜都来到了这边。
「是什么不对劲啊?」
「我现在播放影像。」
连接在头盔上的视觉辅助念威端子放出了另一道影像。
映照在那儿的不是污染兽,而是更巨大,外形更为众人所熟知的物体。
「这是怎么一回事?」
妲尔洁娜发出困惑的声音,妮娜等人也有一样的感觉。
映照在那儿的是一座都市。自律型移动都市的身影以巨大脚部击打地面,由于体积庞大,虽然它前进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缓慢,却仍然确实地缩短着距离。
「目标污染兽也在这边,可是……」
映照都市全貌的影像放大了,那儿有一只被某种又长又大的柱状物刺穿的污染兽。也许是已经死掉了吧,它的身躯配合都市行进时的摇晃缓缓摇动着。
「它死了嘛,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探测机传回的情报里只拍到污染兽吧?」
「嗯,没错。」
雷冯如此问道后,妮娜点了点头。
「可是,那些照片看起来很奇怪吧?这么一来,就表示采测机的资料被窜改了。是那座都市干的好事吗?」
「为什么有必要这样做?这座都市的武艺家解决了追击洁尔妮的污染兽,这样想比较合理吧?」
「这种事问我也没用啊。」
「什么嘛,真没用。」
「真冷淡耶,我也没办法呀。」
妮娜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夏尼德与妲尔洁娜的拌嘴,一边专心看着影像。端子从跟自己高度差不多的地方拍摄着都市,所以呈现出来的是仰角画面。都市踏出的每一步,看起来都像要压扁自己似地充满魄力。
「菲丽,有从上空拍摄的影像吗?」
「请等一等。」
画面立刻改变。
「咦?」
「喂喂喂,这是啥状况啊?」
影像切换过去的瞬间,所有人都呆住了。
都市上方没有任何居住地区,连土壤都不存在,只有一个裸露着有机隔离板的平面朝四方延伸。
「看起来不像有人住呢。」
「不,怎么看都不会有人住吧?」
「这座都市是怎么搞的?」
就在疑惑来回交错之际,妮娜牢牢凝视着影像中这座上头什么也没有的都市。这座都市绝不寻常。可是,这种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它追着洁尔妮的理由又是?
不,自律型移动都市,电子精灵。
修奈帕尔。
世界之敌。
这些字汇以联想的形式掠过脑海。
「真不顺眼呢。」
菲丽低喃着。
「怎么办,队长?我们的目标本来是污染兽,既然它不在这里,就表示在前方等着我们的是武艺科长所料想的陷阱,或是预料之外的状况。我认为就算先撤回都市,应该也没关系吧?」
「说的也是。不过……这座都市也有可能对洁尔妮有某种企图,所以才会接近洁尔妮。」
「哎,当然是这样罗。应该说只有这种可能吧。」
「可是,它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种事我们怎么可能知道?……不,说不定电子精灵之间也有青春期?」
「你的发情思考模式到哪里都能发挥呢。」
「不要夸我啦。」
「我没在夸你,不过跟你的耳朵与大脑讲什么都没用吧?」
两人斗着嘴。在一旁,妮娜如此思考:
或许这是一个好机会?
如果这座都市真的是修奈帕尔所派,也许能透过这场战斗间接把情况告诉雷冯他们。
然而,就算告诉他们又如何?现在不可能有有效的策略,也看不到任何希望。必须为了即将来临之战做好准备的都市是古连丹,不是洁尔妮。靠洁尔妮的武艺家们不可能胜过娃媞。就算告诉雷冯真相,也无法颠覆战力上的差距。
就现况而论,只能对眼前的威胁视而不见。
这种状况实在让人心焦。
或许自己只是想跟他人分享这种焦虑、不耐,以及焦躁吧……?可是,这种心态实在是太负面了。
「队长?」
「啊,啊啊,抱歉。能立刻联系武艺科长吗?」
「好的。」
「报告完后,那边还需要时间做出判断吧。拜托你了。」
「我明白了。」
*
就算是雷冯,也能看出这种状况不太对劲。这跟他刚入学时去废都调查的情况不同。虽然不晓得那座都市的真面目,他还是可以感觉到这是人为之力造成的。
关于发生在眼前的诡异状况,妮娜知道些什么吗?或是有某种关系呢?
就在雷冯茫然凝望着妮娜跟哥尔尼欧通话的模样时,头盔里轻轻响起菲丽的声音。两人交会了彼此的视线。
「真看不惯呢。」
「对啊。」
雷冯也自然而然地压低音量。
不管是要撤退或是前进,妮娜的决定都不够果决。就算有必要联络当上武艺科长的哥尔尼欧,她这么做之前所考虑的时间也太久了。
「不过,这毕竟是异常状况。」
看起来没半个人,而且……也不像是被污染兽袭袭的这座都市,有如在追洁尔妮似地移动着,这无疑就是异常状况。连雷冯都是初次碰到这种事,其他人当然也一样。连妮娜也因为困惑而无法当机立断的可能性并不是零。
雷冯姑且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因为这毕竟不是不可能的事。
「的确如此,不过她下决定的时间还是比平常久。」
雷冯找不出任何论点可以反驳菲丽的主张,因为雷冯也觉得妮娜考虑的时间真的有一点久。是眼前之物以外的某种存在让妮娜分神,所以她下决定的速度才变慢吗?雷冯不由自主有了这种想法。
雷冯想如果没有头盔就好了。如果能看到妮娜的表情,也许能更了解她在想什么吧。
「我们要进行调查。」
妮娜如此宣布后,第十七小队再次展开行动。
「虽然不是污染兽,不过对方的意图仍然不明。我们要直接上去进行调查。」
「唉,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夏尼德的声音中带着死心的氛围。
「可是,我们这边还真不缺骚动呢。今年不是可以轻松打混的一年吗?」
「只是没有武艺大会而已。」
二轮机动车再次奔向前方。根据菲丽的计算,黎明时分就会抵达那座无人都市。
一边驾着车,夏尼德一边与妲尔洁娜说着话。新学期开始前,两人曾为了迪恩,丁发生过冲突。
「都市内部的行程是这样没错。不过,没道理连都市外面都配合学园都市吧?」
「低声下气请对方配合罗。我们去年真的很努力呢。」
「既然如此,现在就过去求对方吧。」
「到哪里求啊?」
「现在不是正要去吗?」
「直接找始作俑者商量吗?原来如此,这个方法果然正确。既然这样,顺便让对方见识一下我们恩爱的模样好了。叫他们不要在这边当电灯泡赶快滚蛋。」
「我可不想跟对方撒这种谎。话说回来,夏尼德。你可以把脚伸进前轮,看看会变成怎样吗?」
「喂喂,这种事没必要试吧?」
「头被撞到的话,搞不好连你的胡思乱想都会被撞出来呢。」
从两人的对话中,一点也感觉不出当天那件事有在他们心中留下心结。雷冯觉得这种关系实在不可思议,另一方面也很羡慕他们。自己能用同样的态度面对将自己推开的莉琳吗?或者,如果妮娜真的隐瞒了什么事情,自己有办法像以前那样面对她吗?
这两人的关系仿佛让雷冯看到自己的狭隘心胸,令他静不下心来。
二轮机动车前进着。
菲丽正在小憩,头盔里也静了下来。除了派去侦察无人都市的端子以及与洁尔妮连络用的端子外,所有端子都中断连线作业,连视觉辅助功能也停止了。在荒野沙尘的影响下,只靠二轮机动车头灯维持的视野变得更狭窄了。
他看着在前面带队的妮娜。
如果她至今也独自面对着众人不晓得的战争,雷冯该如何是好?又该做些什么?
应该开口问她吗?可是,问了她就会告诉自己答案吗?
「……我替你联络队长吧?」
「……不用了。」
以为在睡觉的菲丽突然出声让雷冯吃了一惊,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我想她一定不会说。」
「也是。」
可是,雷冯还是想知道。
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莉琳与妮娜在跟谁战斗?
在这场战役之中,真的没有自己能做的事吗?
菲丽没有说话,或许她真的睡着了吧。二轮机动车演奏的律动声,以及车子在崎岖地形上奔驰的声音,掩去了菲丽在边车内发出的声音。
在静寂之中独处,许多事情都会自然而然浮现脑海中。为了不要想起痛苦到令身体扭曲的记忆,雷冯紧紧握住把手。
他心想,如果能什么都不想地看着前方前进,那该有多幸福啊。
*
菲丽的计算没有失准,在太阳升起时,无人都市露出了身影。
「那么,要直接进去吗?我认为请菲丽仔细扫描一遍,就已经很足够了吧?」
「说的没错。如果是这个距离的话,我能使用的端子数也大不相同,应该可以调查得很仔细才对。」
「也对。」
「直接进去我也没差。可是这么一来,就必须把二轮机动车丢在这边了。」
「在这种地方失去交通工具可不有趣呐。」
「还是兵分二路……」
「在这种地方分散战力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的也是呢。」
「好,我们保持这个距离,把收集情报的任务交给菲丽负责。事情一结束,我们就用最快的速度返回洁尔妮。」
简短的作战会议结束后,在妮娜的决定下,众人再次动身。都市的脚部击打着地面,二轮机动车配合着震动摇晃着。
就在大家一起变换方向准备摧下油门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队长!」
发现异变的人是雷冯。因为这声叫唤,虽然慢了一刹那,妮娜也察觉了情况不对劲。异变正逼向她。妮娜瞬间做出决定放弃二轮机动车,同时高高跃起。
雷冯反射性地停住二轮机动车,他一边让车体打滑,一边把边车甩向都市的反方向,藉此保护菲丽。
爆炸发生了。
是妮娜前一秒乘坐的那台二轮机动车。从斜上方狠狠击落的冲击波将车体击溃,并引燃内部的燃料。火柱窜向空中,朝躲至半空的妮娜抖动舌尖。
「可恶,果然是陷阱吗!」
夏尼德大吼。
「队长,你没事吧?」
「隔离装破了!」
妮娜着地后立刻取出修补剂喷向破损处。
在妮娜做着这件事时,第二波的攻势也跟着来袭。不过,这回不是奇袭,所以雷冯来得及做出反应。
他用复原的简易型链金钢释出冲刭迎击。
「喂,待在这里只能一直挨打,我们快逃吧!」
就在肉眼无法辨识的爆炸扭曲着天空时,夏尼德如此吼道。
「你们直接离开!」
修好隔离装后,妮娜也复原链金钢加入应战行列。可是,攻击的波涛比刚才还猛烈许多,就算集两人之力,也不足以推回攻势。
「喂!」
「没人断后会没完没了的!」
「啊,可恶!偏偏这个节骨眼上!」
「夏尼德学长,带菲丽学姊走!」
「啊啊?」
「我也留下。有两个人断后,总有办法应付。」
「雷冯。」
「菲丽学姊请退至后方。」
「……我明白了。」
菲丽坐在雷冯驾驶的二轮机动车上面。一边保护她,一边迎击敌人实在太危险了。
「哎呀!」
局面僵持不下,夏尼德焦躁地发出怒吼后,把二轮机动车靠向雷冯。
「别死喔。」
「我明白。」
确认菲丽移动过去后,雷冯用单手操纵二轮机动车,回到妮娜身边。妮娜也没时间多说些什么,就这样站在雷冯操作的二轮机动车的边车上应战。
雷冯驾着二轮机动车。
冲向无人都市,潜伏着某人的谜样都市。
04 仙人与煽动音
两人静静地对峙着。
被压得相当紧实的地面上,墙壁有如描绘着圆形似地绕成一大圈。这里是有着圆盖的竞技场。
这座略微狭窄的竞技场几乎没有观众席。然而,这里却安装了许多摄影机,有几个人可以看见摄影机传出来的画面。
对峙着的是两名武艺家。一个是下巴留着胡子的壮年武艺家,他摆出上段架势握着的大型巨剑剑尖,刺入了背后的地板。
他对面是一名年纪尚轻的武艺家。与壮年男子手中的大剑相比,少年摆在腰间的刀看起来是如此脆弱。
两人都没把武器曝露在对手面前。这是不让敌人从剑身测知攻击距离的架势。
双方不晓得用这种架势僵持了多久。
而能透过摄影机看到影像的寥寥数人,正旁观着这种时间之流。
之所以会有这种做法,是因为这座都市认为武艺家的实力毕竟是守护都市的力量,而不是展示给都市居民观赏的娱乐吧。
(可是,这样有办法经营一座都市吗?)
一边眺望着萤幕上的画面,卡利安一边如此想着。
人类活在封闭的都市环境里,或多或少都会感到气闷。卡利安觉得做为一个能到现场观看的盛大活动,武艺家的比赛是让都市居民抒发情绪的良好手段,实际上这样做的都市也很多。在学园都市听过不同都市出身之人的意见后,卡利安有了这种感想。
然而,这座都市不同。就外来者的眼光判断,这里的普通人似乎不能进入武艺家彼此战斗的竞技场,大街上也没有贩卖人气武艺家的海报或是数据照片。
「你怎么看?」
卡利安向身边的女性发出问题。
在这间特别观赏室里除了卡利安外,还有数名男女正静静看着比赛的进展。双方默不作声彼此互瞪的场面看起来虽然紧张,但既是外行人,又是普通人的卡利安看不出更进一步的门道。
坐在对面的另一名女性表情相当紧张,让人无法跟她搭话,因此卡利安自然而然开口询问身边这名女性的意见。
「不是一目了然吗?」
女性简单地断言。
「是吗?那就好。」
「不过,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
「这是对方提出的条件,就我的立场非接受不可呀。」
「是吗?只要把资料交给他们就行了吧?」
「如果他们觉得资料是假造的,我会很头痛呢。」
「如果只有这种程度的眼力……」
女性说到一半就停住了。虽然慢了半拍,不过卡利安也发现了。
两人有了动作。不,是将要有动作吧。就算透过镜头,也能感受到场上的气氛出现了些微变化。
连外行人卡利安都明白透过镜头传来的氛围有所改变,武艺家们当然更加了解。
就在卡利安如此心想时,两人动了。
两人瞬间达到高速,静止的身影也因此产生模糊。他们制造出的冲击波互相吞食,被卷入这场风暴中的摄影机画面也跟着摇晃。砂暴狂奔,然后沉默。
「总算结束了。」
身旁的女性趁着骚动声流窜在特别观赏室的空档,冷冷地如此低喃。
画面复活了。
骚动声支配了室内。
画面中,是男人抓着折成两半的大剑跪在地上的模样,以及年轻人将刀锋抵住男人肩膀的身影。
年轻人的眼睛望向镜头。
「哎,差不多就是这样罗~」
不管怎么看,他的嘴形都像说出了这种话。
当天,卡利安的身影来到了流浪巴士前方。这辆巴士有着私家车辆的独特涂装,卡利安在它面前与一名像是都市公务员般的人物握手,然后走进车内。
「这下子总算跑了三个地方吗?」
女性向就座的卡利安如此间道。她是一名态度毅然的黑发女性,加上她讨厌旅行服而身着西装的打扮,让她难以亲近的形象更加强烈。
「修达妮亚,你如果看不顺眼的话,请你回圣布尔格吧。」
「少爷,您这是什么话!」
「说起来,保镳工作有他们在,你们一族是由父亲的商队雇用,你现在应该正式隶属于那一边,差不多该回到原本的任务了吧?」
「不,我也要跟少爷同行。」
「既然如此,能请你不要一直抱怨这趟旅行的目的吗?」
卡利安对态度瞬间动摇的女性,修达妮亚,说出了致命一击。
「属下非常抱歉。」
修达妮亚丧气地垂下头。对她这种反应哈哈大笑的人,是海亚。
「哎呀,不要这么冷淡嘛。早在我们会合之前,她就老是把『少爷啊少爷啊~~』挂在嘴边,就是因为她已经没办法冷静的关系嘛,」
「海亚,莱亚!」
「喂喂,我只是讲实话而已。」
修达妮亚气得面红耳赤,海亚贼贼地笑着,在他背后的缪珐则是手足无措。
这幅光景让卡利安的表情缓和了下来。
「不,抱歉。我似乎也有一点焦躁。」
「怎么会呢,少爷……」
「毕竟这是一个做起来没什么成就感的行为,你会这样也不无道理。」
「不,少爷不需要为了这种事道歉!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修达妮亚没有理解少爷的心,所以才会……」
「嗯,我明白了。总之可以请你先冷静下来吗?」
「啊!属……属下失礼了。」
修达妮亚有如要扑上去似地凑向靠着椅背而坐的卡利安。卡利安那么一讲,她立刻发现自己的行为已经越矩,满脸通红地退了开来。
她的这种模样让卡利安既怀念,又觉得有一点怪怪的。
父亲古拉冯雇用修达妮亚一族,是在菲丽刚出生的那个时候吧。早在卡利安出生前,父亲便鲜少亲自在都市与都市间旅行进行情报交易,不过当时似乎有一个重要的案件要处理,所以父亲离开了自己的都市。当他再次回来时,也一起带回了修达妮亚一族。
他们一族据说因为某种理由而无法继续待在自己的都市。卡利安初次见到修达妮亚时,觉得她看起来像是一个比自己年龄稍长的大姊姊。
年龄的差距不可能缩小,不过看到现在的她,卡利安觉得自己跟她在精神年龄上的差距似乎已经不见了。
「对了,海亚。刚才那名武艺家的实力如何?」
「嗯~还算过得去罗~」
「骗人,你应该赢得很惊险才对。」
「没这种事啦~」
「那……那个……海亚他很努力。」
「就是说啊,缪珐小姐。海亚他很努力才赢了那个人呢。」
「缪珐~不要说这种多余的话啦~」
「对……对…对不起!」
眼看着众人就要闹成一团。就在此时,负责人员有如看准时间似地对流浪巴士下达了出发的许可。卡利安以眼神示意司机开车。被牵引索吊着的流浪巴士缓缓下降,脚部接触到地面后,与都市分道扬镳朝另一边前进。
「这座都市有让海亚感到危机的强者,所以其他都市里一定也沉眠着这种武艺家。既然如此,只要能让他们看到那段影像,我们的旅行就绝不是徒劳无功的行为。」
没错,那幅光景总有一天会再次降临在自己生存的这个世界。卡利安明白。能做到这种事的存在,已经来到了学园都市,来到了卡利安离开的都市洁尔妮。
当这个时刻来临时,自己这些人可以一无所知地生活吗?必然发生的命运,只要交给注定要成为反抗者的那群人就行了吗?
「当这个命运出现破洞时,我们会怎么样呢?」
为此,自己采取了行动。就算是多一个人也好,就算是多一个强者也好,如果能让他们发现世界的危机,到那个时候……
「或者,他们会因为绝望而无法动弹呢。」
那份影像资料就是这么危险。
覆盖古连丹的怪物。
现在,卡利安四处旅行,一边发放给各都市的,就是他当时在洁尔妮记录到的影像。是世界危机以实体出现在眼前的纪录。
那份影像纪录实在太过震撼,连海亚也有一瞬间无法理解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如果其他人心生胆怯,因此无法动弹的话,那四处散布这份影像纪录的卡利安,就会变成预言人类落败命运,在世界各处散布绝望的不祥煽动者。
「真希望不要变成这样呢。」
为了人类。
也为了自己。
流浪巴士前进着,为了将恐怖的纪录交给下一座都市而前进着。
「然后,也是为了战胜命运。」
有如要将车内喧嚣赶出去似地,卡利安闭起双眼。
*
二轮机动车在荒野奔驰着。
「对方完全不给我们喘息的时间!」
「我知道!」
雷冯单手操作着二轮机动车,妮娜则是站在边车上挥舞着两根铁鞭,应付着从无人都市那边洒落的无数冲刭之雨。
敌人到现在都还没有现身。冲刭不是描绘直线轨道。敌人是从这边看不到的位置,以抛物线朝着雷冯他们射出冲刭。
然后,雷冯也知道对方的攻势都集中在这边,没有飞向菲丽他们的撤退组。
「到了可以跳过去的位置就起跳。我们离开的方法不是在那边等待救援,就是等这座都市追上洁尔妮,没问题吧?」
「是的!」
雷冯点头回应妮娜的问话。
二轮机动车以全速驶向无人都市。
由于都市体积巨大之故,看起来虽然很近,其实双方还隔着一大段距离。
(这么远还可以正确地狙击目标吗?)
没有高强实力绝对做不到这种事。
在看起来不是要给人类居住的都市上,有一名实力高强的武艺家。从到质判断,击向这边的攻击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只为了运送一个人而存在的都市。
初次面临的状况,让雷冯难掩脸上的困惑。除了不断挥动手臂应付猛袭而来的冲刭外,他忍不住思考对方或许在那边躲起来的可能。
这件事与妮娜有关吧?
应该趁现在问她吗?
如果有某件事正在进行的话,雷冯想知道答案。此刻的他强烈地这样觉得。他不想一直被蒙在鼓里。他甚至无法做出决定。自己没有在不晓得一切的情况下跳出去的勇气,正因为这样,雷冯想知道真相。
在这场令人感到永无止尽的漫长防御战尾声,雷冯他们驾驶的二轮机动车抵达了无人都市的脚边。
「要去罗!」
「好!」
配合妮娜的呼喝声,雷冯高高跃起。为了抓住放在边车里的行李,雷冯跳跃的动作慢了半拍,但他跳跃的速度立刻追上了妮娜。冲刭穿过两人之间,将二轮机动车爆击成碎片。两人逃出窜升火焰的魔掌,在无人都市的外围地带落下脚步。
「!」
原本雷冯以为攻击会有如暴风雨般袭来。
然而,事实上冲刭攻势却停止了。雷冯他们面前只有一望无垠、裸露着有机隔离板的平面。这里连土壤都没有。这座都市上没有半座让人、让人们生活的基础建设,有的只是一大片宽广平面。
「在哪里……?」
雷冯一边听着妮娜的声音,一边也观察着四周。然而,不论他如何使用活刭强化感官,都找不到敌人的身影。
「用杀到躲起来了?」
「菲丽,你能用念威找出对方吗?」
(………队………………冯……)
「菲丽?」
(杂……妨…………绝…………)
「菲丽,怎么了?」
「菲丽学姊?」
两人同时呼叫。可是,兴头盔连线的端子,却只能传出菲丽断断续续的声音。她的声音被杂音干扰,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不久,连那些杂音也渐渐变弱,消失了。
「念威被干扰了?」
「在这种距离下,菲丽学姊的念威不可能中断,除非他们那边被攻击了。」
「有这种感觉吗?」
「没有,至少对方没从这座都市发出攻击。可是……」
「如果有伏兵躲在附近……吗?可恶!可是就算我们这样想,现在也已经被困在这边了。」
「嗯……」
雷冯明白妮娜话中之意,他更加专心地观察着四周。
捕捉到气息了,两人四目交会。
「有谁在移动呢。」
「是在引诱我们吗?」
「……或许吧。」
「是谁呢?」
或许妮娜知道答案,如此心想的雷冯提出了问题。
「不知道。」
然而,妮娜却摇摇头。
她的声音听起来实在不像在说谎。
或者,是自己想要相信她没有说谎?
「总之,我们现在只能做自己能力范围的事。雷冯,我们分头搜索这座都市吧。」
「好的……不,队长。在这种地方分头行动反而危险,我觉得还是一起行动比较好。」
「是吗?说的也是,那我们走吧。」
「好。」
妮娜迈开步伐走在前面,雷冯背着行李追了上去。
该问,还是不该问?
这两个念头在雷冯心中动摇着。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这里是不知真面目的谜样都市,袭击者仍躲在暗处不肯现身。雷冯没有大意。可是,他的确有想问的事,还有非问不可的问题。
两人沿着外围地带,先从都市外围展开调查。在圆桌状的都市表层,不管走到哪里都只能看到隔开地下层的有机隔离板,甚至不用强化视觉也能看到另一边的外围地带。
在这种状况下,对方会躲在哪里?
「地下吧。」
「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这种情形连提出异议都不可能。地上空无一物,如果对方不是在空中飞行,就只能躲在地底。
然而,如果要找出通往地底的入口,光从一个地方眺望或许找不到吧。在这种状况下,对方不可能弄出一个有模有样的入口。老实说,在只用眼睛眺望的搜索行动中,光是用一块板子盖住洞穴,隐蔽性就已经很足够了。
既然不能依赖菲丽的念威,就只能用走的找出地道入口。
「接下来要采取持久战,等待对方行动罗。」
「这样也可以啦……」
雷冯的低喃让妮娜露出迷惘表情,雷冯向她提出疑问:
「队长?」
「嗯?」
「难道你受伤了?」
「啊……啊啊。有一点啦,因为隔离装被弄破了。」
「趁现在处理一下吧。」
「不,这种小伤,用活刭就能治好……」
「最好趁能治好时确实地治疗喔。」
「唔,是吗?说的也是。」
雷冯立刻从背上的行李中拿出医疗箱。修补剂有去除污染物质的效果,但它应该无法彻底消除已经侵入体内的污染物质。
「可是,在这里脱掉战斗衣有点……」
「不要紧,有状况我会立刻反应的。」
雷冯拔出青石链金钢,以钢丝形态复原了它。雷冯立刻在周围数基尔梅尔的范围内展开钢丝,将它们编织成防御阵型。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意思?」
「呃,我是说战斗衣里面啦。我虽然还有加一件紧身裤跟T恤,可是……」
「?」
雷冯搞不太懂,但妮娜已经满脸通红地慌了起来。
「就是那个啦,你应该懂吧?」
「懂什么?」
「隔离装很薄,而且好像因为刚才的冲击破了一些……」
「所以,我也会利用这段时间替队长修补隔离装。我有参加过讲习,如果只是简单的修补,我可以做到。」
「唔,是吗。是这样没错,可是,所以,你知道。」
「……队长,你从刚才开始究竟在说些什么啊?」
「我想说就算这里没人,也不能在野外裸露肌肤啦!」
妮娜如此大吼,脸也红到不能再红的地步。雷冯总算明白了。
理解这件事后,雷冯的脸也红了起来。
「稍等,这里面应该有帐蓬。」
「真是的……」
雷冯慌张地从行李中找出帐蓬。他将折成拳头大小的帐蓬拆封,抛了出去。它有如弹开似地变成一人用的帐蓬。
进入里面后,妮娜脱下战斗衣。雷冯将医疗箱放入帐蓬,同时接过了战斗衣与穿在里面的隔离装。
这家伙还是一样不机灵。
褪去战斗衣与隔离装后,累体在体内的热气散了出来。为了不妨碍身体的动作,妮娜脱到只剩下薄薄的弹性T恤与紧身裤。她确认全身,痛觉仍未消退的部分是右大腿内侧,以及背部。
妮娜望向大腿内侧,只见有如黑色污渍般的东西,以小切伤为中心朝四周扩散。污染物质从伤口入侵体内,烧伤了皮肤。污渍看起来并未扩大,表示刚才的急救确实阻止了污染物质的入侵吧。
痛楚仍然存在。紧急状况下的集中力与警戒时集中力的质量完全不同。抵达都市前,妮娜完全忘了伤口的痛楚,进入都市后却渐渐在意起这种疼痛。
在这个时候,雷冯迅速地看穿了妮娜的伤势。自己恐怕因为在意疼痛而改变了身体的动作吧。
「明明一下子就发现了这种事。」
才觉得这个人很迟钝,他却又有敏锐的一面。
可是,他的敏锐全集中在战斗这件事上。
他是一名比妮娜更优秀的武艺家。事到如今,根本用不着说这种事。妮娜得到废贵族的帮助,手中也有足以承受强大刭力的链金钢。即使如此,她还是不觉得自己能胜过雷冯。或许在瞬间破坏力上,妮娜有可能凌驾于雷冯之上。
不过,也只是这样子而已。
活用强大刭力的经验、技术、体术、战术,一切的一切雷冯都领先妮娜百步之遥。
妮娜想要雷冯的帮助。虽不是有他加入,就能立刻在这场战役中取得胜利。然而,为了变强,妮娜需要雷冯的帮助,就算是菲丽或夏尼德,还有妲尔洁娜也一样。如果能说出口,妮娜想让更多人知道真相,然后请他们帮助自己。
可是,在学园都市内不能这样做。那里有娃媞的监视,而只要她有意愿,古连丹发生的那场有如恶梦般的光景就会在学园都市重现。到那个时候,学园都市的人根本无力抵抗。
可是,如果是在这里,在远离学园都市的这里又如何呢?
就算告诉雷冯真相应该也没关系吧?
要向雷冯说出一切,请他帮助自己的话,就只能趁现在了吧?就算说出事实,就算请求帮助,自己或许还是无能为力。敌人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甚至让妮娜等人在战斗前就已经感受到深沉的绝望。即使如此,还是要尽可能让他人知道这件事,就算多一个人也好吧?
「现在……」
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我已经修补好隔离装了,队长那边弄得怎么样了?」
帐蓬外传来声音。沉浸在思绪之中的妮娜猛然回神,开始确认伤口疼痛的情况。大腿已经治疗好了。妮娜大概看了一下,除了一个地方以外,身上并没有其他伤口。只要在那边涂上药膏,再吃下抵抗剂胶囊就行了。
可是,那个地方却是……
「抱歉,雷冯。不请你帮忙的话,我自己涂不到那边。」
「咦,是哪里呀?」
「背部。」
就算用小镜子,妮娜也很难看到伤口的状况。不过,那里确实有疼痛感。把手伸过去是可以碰到那边,妮娜却没把握自己能好好地上药。那里不像大腿一样疼痛,所以应该只是小伤。话虽如此,也不能对这个伤口置之不理。
「啊,好的。我明白了。」
就在雷冯要把头探进帐蓬入口时,妮娜猛然想起一件事。身上的紧身裤跟T恤都裂了一条大缝,妮娜连忙背对入口,缩起身躯。
「呃,涂在这里就行了吧?」
这个帐蓬很小,雷冯也警戒着外面的情况。他立刻确认伤口位置,然后将一只手伸进帐蓬内。妮娜以指头将装着药膏的容器推了过去.雷冯用手指挖了一大坨药膏,然后将手指压在妮娜背上。药膏的冰凉触感,让妮娜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身躯。
「会刺痛吗?」
「不,不会,我没事。」
指尖触碰背部的瞬间,妮娜全身布满连她自己也搞不太懂的紧张感。她虽否定了雷冯的问题,不过这只有可能是因为伤口刺痛。这一定是因为伤口的位置在背部,自己看不到药膏接触伤口的瞬间,所以反应才会比平常剧烈。
一定是这样没错。
可是,既然如此,为何在背后涂开药膏的手指触感仍令妮娜紧张呢?她不是很明白这个理由。因为雷冯是异性吗?怎么可能?妮娜在医院接受治疗时,就不曾在意过医师的性别。
在这种情况下,异性用手碰触自己的肌肤不就跟看医生一样吗?
实在搞不懂。
她只有移动双唇,没有发出声音。就算雷冯听到而反问,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手立刻移开了。
「谢谢。」
对于因手指不再碰触背部而感到惋惜的自己,更让妮娜感到不解。妮娜用这句话斩断动摇着自己内心的诸多情感。
「那么,我们尽快动身吧。我觉得气氛开始不对劲了。」
雷冯的回应再次将妮娜用力地拉回现实。
「快走吧。」
回答虽然简短,语气却相当锐利。妮娜朝修补好的战斗衣与隔离装伸出手臂。
*
现场气氛的变化,让雷冯连忙将战斗衣的修补箱扔进了行李,并伸手摸向简易型复合链金钢。
在雷冯修补战斗衣时,钢丝一样是呈现展开的状态。只要敌人的身体有任何一个部位碰到钢丝,雷冯就会感受到刭流从那边传来的振动。钢丝没有任何变化。
然而,现在的气氛却改变了。
或许潜伏在暗处的某人正准备采取行动。
雷冯一边注意背后的帐蓬,一边缓缓起身。光看刚才那种远距离射击,也能明白敌人的武艺相当纯熟。钢丝防御阵有可能被对方穿越。雷冯没有大意,小心确认着四周。
「太天真了。」
背后传来的声音令雷冯表情一僵。他睁大眼睛的同时,身体也跟着做出动作。雷冯转向后方,抽出简易型复合链金钢,将它复原,以掠过帐蓬正上方的形式解放刀刃。
刀刃被柱子档住了。
不,挡住它的是一根很粗,有如棍棒般的物体。
那里有一名身躯极巨大的男人,一名浑身散发着灼热霸气的愤怒战士。
不,不对。只是看起来是这样而已。这是对方放射出强力刭流所产生的错觉。心中的恐惧微乎其微,雷冯的眼睛捕捉到了真实。
不知不觉间,有一名男人站到了雷冯与帐蓬的中间。是一名身材细瘦的男子。
对方是老人。他将一头鹤发梳向后方,胡须也修剪得很整齐。身上穿着与裸露出有机隔离板的无趣大地毫不相称的枯叶色西装。
他手中的武器是铁鞭,比妮娜的铁鞭略细一些。
它轻松地挡下雷冯的刀。
「这里是老夫的战场。老夫存在于任何地方,也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老人如此说道。
「年轻人,给我小睡片刻吧。」
听到这句话时,雷冯已冲向前方。妮娜就在老人背后的帐蓬中,雷冯脑袋里根本没有退后的念头。他一边拖曳着简易型复合链金钢刀,一边释出钢丝使出刺击。无数钢丝形成的极小突刺之雨,应该要贯穿老人的身躯才对。
然而,雷冯却没有击中对方的手感。
「!」
钢丝悉数避开了老人,避开老人与他身后的帐蓬后,继续突进,一部分钢丝插入有机隔离板产生了爆炸。
雷冯并不打算这样做,老人的刭流硬是推开了钢丝的突刺。
这是唯一的可能。
「真是灵巧的年轻人。不过,你来硬的时候魄力不足啊。」
声音是后来才传入耳中的,在那之前老人已经有了动作。雷冯将挥出的刀再次斩向上方。然而,身体没有顺势跟上的斩击一点力道也没有。雷冯让钢丝展开全方位的袭击,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再次接下刀锋的老人就在眼前。
然后,他的左手还有另一根可以自由挥出的铁鞭。
它挥了上来。
「唔!」
来不及用刀防御了。雷冯变化钢丝轨道,让它在铁鞭与自己之间形成一道墙壁。
「太天真了,」
怒号支配了世界。声音刭技——战声的冲击扑打着全身。老人的气势吹跑雷冯的战意。钢丝之壁遭到粉碎,铁鞭落在雷冯的肩膀上。
身体半边失去了感觉。下个瞬间,雷冯的视野开始旋转,上升,接着落下。
早在理解自己的状况前,雷冯的意识就已经被冲击波刮跑了。
「雷冯!」
有什么事发生了。可是,妮娜发现时已经太晚了。她穿好战斗衣,察觉到有声音冲出外面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附近响起一连串的爆炸声,雷冯的身影在半空中。
然后,站在妮娜眼前的是手持细长铁鞭的老人背影。
她记得这道背影。
「……不会吧。」
能在惊讶中回想起这道背影的气息,实在令人意外。
然而,妮娜还是靠着那道背影,不,正确来说应该是对方手中的铁鞭与站姿,想起了这个人的身分。
能想起来对方是谁,以及对方就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存在,让妮娜更加感到吃惊。
「曾祖父大人!」
「好久不见了,妮娜。」
老人回过头。在他背后,雷冯跌到了远方的地面。妮娜想过去帮他,但曾祖父散发出来的气息却不允许妮娜离开原地。
不断重复着人工冬眠,早在许久以前便君临安多克家族,妮娜最尊敬的老武艺家就站在眼前。
吉尔托雷·安多克就在这里。
「曾祖父大人,为什么……?」
妮娜无法理解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了守护修奈帕尔,曾祖父应该只有在紧急事件发生,或是定期健康检查才会解除人工冬眠状态,就连妮娜也只见过他两、三次而已。
即使如此,曾祖父还是散发着只要见过一面,就绝对不会认错的强烈印象。曾祖父不像父亲那样体格壮硕,乍看之下就像一名难相处的隐居老人,但他的实力却遥遥领先父亲。安多克家族的武艺家一涌而上,却被老人全部弹开的光景,至今仍鲜明地刻印在记忆之中。
「曾祖父大人是修奈帕尔的守护神。」
她记得父亲是这样说的。
这样的曾祖父,为何会站在这个地方?
「你以为老夫会不晓得修奈帕尔与洁尔妮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那么……」
曾祖父与电子精灵修奈帕尔有着关系。他们知道同一件事,为了同一件事做着准备。事情是这样吗?
「没错,所以老夫来了,为了毁灭该毁灭之物。然后,也为了从洁尔妮的谋略中救出可怜的曾孙女。」
「洁尔妮不会做这种事!」
「既然如此,她为何要保持沉默?」
「唔…………!」
「她为了何种理由而沉默?为了自保吗?是这样的话还好。就电子精灵的身分而论,面对威胁时试图守护居民的做法是正确的。不过,事情真的是这样吗?如果只是为了自保,为何不透过缘传出警告呢?命运之骰已经被掷出,恶梦落到了古连丹。月亮下的斗争已无法避免。打从创世之初就结下的因果,如今正要有个了结。混沌正扰动着这片大地。在这种状况下必定有人丧命,必定有人受伤,也必定要有人毁灭。利害关系会互相冲突,也不可能出现和解。在其中一方灭亡前,这场战役会一直延续下去。决定之刻即将到来。然而,洁尔妮为何要保持沉默?难道你知道这个答案吗?」
「…………」
妮娜无法回答。
因为,这也是她对洁尔妮的疑问。洁尔妮并不是无法出声。然而,即使妮娜已经明白娃媞的真面目,也晓得洁尔妮与修奈帕尔之间发生的事,洁尔妮还是什么都不肯告诉妮娜。洁尔妮的这种举动令妮娜感到很不自然,也让她感到疑惑。
可是……
「洁尔妮给了我这个。」
妮娜复原手中的链金钢。
那是凝聚电子精灵之力所制造出来的东西,妮娜被废贵族附身,普通链金钢也因此无法承受她全力使出的刭流。为了这样的她,洁尔妮制造出了这柄武器。
「在那种绝境下,在那种尽可能需要保存自身力量的情况下,她相信我,给了我这把武器。赌上洁尔妮为我做的这件事,我就绝不会背叛她。」
「哼,原来如此,这个回答的确有我们一族的风格。」
吉尔托雷的表情瞬间一缓。
不过,这个表情真的只维持了一瞬间。浮现在双颊旁的皱纹消失,严厉随即寄宿在脸庞之上。从全身释出的到压推挤着妮娜。妮娜苦苦支撑身体的双脚在地面挖出两道浅沟。
「那么,老夫就以铁块般的意志,击碎钢铁的气魄,以蛮力将你带回修奈帕尔。」
「我不会让您得逞的!」
妮娜大喊,以吼叫唤回气势。
她也明白,自己目前的状态不足以对抗曾祖父的刭流。
「梅尔尼斯!」
所以,妮娜发出呼唤,叫醒潜藏在她体内深处的废贵族。
黄金色的雄山羊觉醒了。
黄金波动包裹着妮娜,以她为中心向四周弹出。大量能源注入刭脉,鼓动的跳动频率变强变快,体内压力的急速变化引发了晕眩。
妮娜咬牙忍住自身的晕眩感,将意识集中在眼前。
吉尔托雷将比妮娜还细长的铁鞭指向地面,凝视着她的变化。
「唔,原来如此……」
老人的眉心严肃地皱起,持续观察着妮娜。
他观察的对象怎么看都不像是妮娜,而是她体内的废贵族。
「这就是你的力量吗?既然如此,我们之间已不需要语言。把你贯彻志气与意志的魄力展现在我面前,显示给我看吧!」
「是的!」
妮娜大叫做出回应。
奔驰。
向前冲。
突进。
妮娜在铁鞭里注入意志,灌入刭流,灌入力量,让能量奔驰。将足以令曾祖父谅解,让他返回修奈帕尔的一击,将自己能达成目标的证据,将自己相信洁尔妮的力量……
「全部展现给您看!」
活刭冲刭混合变化——雷迅。
极速形成雷光,寄宿在高高举起的铁鞭之中。双方之间的距离被瞬间填平,冲击波从后方追了过来。
妮娜将所有动能全部灌入铁鞭,朝吉尔托雷挥落。
紫电的爆光掩去视野的每一个角落。
反作用力从铁鞭传至手臂,然后从背部穿出。这就是击中目标的手感。
「……这就是你的极限?」
无法完全挥落铁鞭的手感,化为言语击打了妮娜的耳膜。
吉尔托雷站在面前。他交叉铁鞭挡下妮娜的雷迅,站在那里,西装连一点灰尘都没沾上。
严厉的老人脸庞,以凌厉目光望着妮娜。
「你应该已经见过古连丹的天剑们了。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知道你的力量不是只有你才有的特别力量。就算这股力量很特别,你也应该知道它毕竟只有这种程度。即使如此,你还是执意走上荆棘之路的话……」
「唔……」
压力增加了。吉尔托雷释出的刭流增加了。妮娜以使出雷迅的姿势承受着这股压力的推挤。为了推回老人的力量,她让刭流在体内奔流,在意识之中向梅尔尼斯咆哮。
然而,妮娜还是被一寸一寸地推向后方。
吉尔托雷一步也没动地站在原地。
「阿玛顿。」
吉尔托雷如此低喃。
这个字词表示了什么,妮娜没立刻明白。
是结果告诉她答案的。
刭流压力再次爆发性地增加,这次妮娜没能撑住而被吹向后方。
被吹飞的瞬间,妮娜看到了那幅光景。
「怎么可能……」
她一边如此心想,却又觉得这极为合理。电子精灵的诞生地,修奈帕尔。所有电子精灵之母,修奈帕尔。载着曾祖父的无人都市。
仙莺都市的守护神。
吉尔托雷·安多克。
他是这种人。
就算他的刭色即将变成黄金色,或许也不足为奇。
即使被废贵族附身,应该也不是什么异常的事。
曾祖父脚边的有机隔离板发出振动,然后崩坏。光是刭流压力就让物质崩坏了。
「来吧,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充满觉悟、牺牲与意志的力量。」
「唔!」
吉尔托雷擧起铁鞭。听见空气的低吼声时,妮娜高高跃起。此时,曾祖父的身影已移动到妮娜的所在位置。他挥落铁鞭。击至地面的铁鞭散开波纹,在一瞬后引起崩坏。
吉尔托雷应该站在崩坏的有机隔离板那边,但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仍在半空中的妮娜凭直觉改变身体方向,举起铁鞭摆出架势。
吉尔托雷就在那儿。铁鞭互相咬啮,产生的冲击波传遍妮娜全身。她身体麻痹,从空中坠落。
用单边铁鞭缠住妮娜的吉尔托雷,跟她一起坠向地面。两人一边坠落,一边用铁鞭互击。铁鞭互相碰撞产生的冲击波,不规则地改变着坠落的轨道。
互相纠缠的铁鞭被吉尔托雷的刭流固定。这是妮娜不知道的刭技。由于刭力输给对方之故,妮娜无法用蛮力扯开自己的武器。她只能一边为了地面朝背部不断逼近的预感焦躁,一边与吉尔托雷互击。
「唔!」
互击只是使出全力挥舞铁鞭,根本没有技巧可言。挥出铁鞭、铁鞭互相碰撞,然后同时弹开。在单纯的力量之差下,将弹飞的铁鞭重新拉回的速度也会出现差距。一旦出现差距,就会失去使用全力撞击对方武器的时机,然后在力量的较劲中又会落于更下风。
在坠落前的这段时间内,两人究竟互击了几回?妮娜早已落败。即使如此,还是能跟曾祖父互相对打,只能说是曾祖父手下留情。
「唔喔喔!」
妮娜一边对只能发出苦闷低吟的自己感到焦躁,一边以背部撞上地面。有机隔离板爆裂。令铁鞭纠结在一起的力量消失,吉尔托雷跃向后方的身影看起来是如此模糊。背部传来的冲击令妮娜一瞬间失去意识,如果她没能及时使出金刚刭,肯定已经晕过去了。
在互击产生的力量下,妮娜的躯体甚至无法弹起,就这样被压进爆碎的有机隔离板中。
「只有这种程度就想与世界为敌?别笑死人了。」
曾祖父的话语,回响在贯穿金刚刭的痛楚之中。
为何自己会变成这样?身躯的痛楚动摇着意志,召唤懦弱,带来疑问。
被故乡的电子精灵修奈帕尔称为世界之敌,敬爱的曾耝父也来到这里。战斗、受伤……为何自己会变成这样?
「我们要打倒的明明是同一个敌人……」
「…………」
「为什么?曾祖父大人!」
妮娜在有机隔离板形成的大凹坑底部大吼。
「好天真的话。」
俯视这边的吉尔托雷驳斥了妮娜的吼叫:
「如果合力才能取胜,就必须有成为核心的意志。即使奉行的主义或是主张不同,只要统合意志,最终还是能实现目的。可是,洁尔妮却没显示出这种意志。她不肯加入修奈帕尔结成的打倒之绳。既然如此,她就是会割伤绳子的杂质,是只会污秽绳结的存在。修奈帕尔所刻出、电子精灵们所希望、以及老夫不惜抛弃肉体所打造出来的击倒命运之刃,将会因她的存在而蒙上阴影,所以才要击溃她,这个道理哪里奇怪!」
「呜!」
「只知道片段的事实,就以为自己是世界中心吗?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守护的事物才是善良的存在吗?拥有童稚之姿就不是邪恶吗?无法用力量贯彻目标,如今才在哭诉吗?」
吉尔托雷的言语之刃朝妮娜的头顶洒落。他的刭压也配合着斥责再次提升。
在生气,曾祖父在生气。妮娜没出息的话让他感到愤怒,而且刭流也正呼应着这种激昂情感。
「你这家伙,明白自己说出的话有何意义吗?」
铁鞭高高举起。
要来了。妮娜摆住架势,张开金刚刭。
「老夫要修正你那种没出息的想法!」
铁鞭挥落。即将来临的冲击令妮娜闭起双目。她把铁鞭交叉在胸前。自己真的能挡下这一击吗?妮娜没有自信。或许这次妮娜的身躯会贯穿有机隔离板,一直被击落至地底设施吧。到那个时候,这座都市还能平安无事吗?不过,这种担心或许只是多余,因为妮娜那时可能已经死了。
然而,愤怒的铁槌并未降临至妮娜身上。
「…………?」
妮娜胆颤心惊地……睁开双眼。如果这只是让自己分神的虚招呢?妮娜想着自己被捉弄这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曾祖父是会做这种恶作剧的人吗?许久不曾与曾祖父相处的她,不晓得答案。
她抬起头。
吉尔托雷没有望着妮娜。
他的眼睛望向都市外面,喉咙发出低沉声响。
「…………来了吗。」
她听见老人如此低喃。
*
梅珍与娃媞的早晨一向很早开始,因为她们必须在上学前烤好今天要用的蛋糕。
娃媞一边在特制的大碗中做着海绵蛋糕的面糊,一边将视线从自动打蛋器移开。可是,她的操作程序并未因此变得随便。她移开打蛋器开关上的手指,将已赢得梅珍信赖的面糊倒进模具中,准备开始烤蛋糕。
可是,她的眼睛仍然望着其他地方。
「好厉害,娃媞的手真巧呢。」
「对不起。」
娃媞一边看其他地方一边做蛋糕的模样,让梅珍吃惊地瞪圆双眼。
「嗯~没失败的话就还好啦。只是……你有在意的事吗?」
「没有……」
这是谎话。
然而,这并不是可以解释的事情。在学园都市外面,在三七二基尔梅尔的远方,有两名知道娃媞真实身分的人,正在挥洒着为了打倒娃媞而被研磨至极限的力量。
妮娜正为了守护秘密,为了不让对方靠近学园都市而战斗着。
守护对象很巨大的话,可以容忍的损害规模也会跟着变大。就算学园都市内的人们不晓得事实,娃媞的真面目也早就传递了电子精灵所持有的网路系统。
为了守护世界,即使牺牲掉这座学园都市,也是可以容忍的损害范围吧?
「……不能这样。」
「咦?」
「抱歉,我在自言自语。」
「是吗?有什么介意的事情就说出来吧,希望我帮得上忙。」
「谢谢你。」
向梅珍道谢后,娃媞摆出了认真工作的模样。她已将作业程序调整至最适合做蛋糕的模式,就算移开视线也不会失败。然而,她不能让梅珍操这种多余的心。
娃媞打开烤箱,将模具里的蛋糕放进去,一边发出必要的指令。
她的指令,将会在三七二基尔梅尔的远方开花结果。
*
吉尔托雷看到了那个存在。他微微感到吃惊。仙莺都市的活动地域比较安全,对于住在这种地方的吉尔托雷来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形态的威胁。即使如此,吉尔托雷的吃惊仍然只有一点点而已。
「原来如此,这就是传说中的老性体吗?」
老人散去对妮娜的怒火,不如说是兴致十足地看着那个存在。
那东西将手臂攀上都市的脚部。那东西拥有的巨眼跟吉尔托雷一样大。
那东西的外皮就像被精心打磨过的石头般散发着光泽,反射着阳光。
那是一个巨人,看起来有如穿着重装镗甲的巨人。
它将手臂攀上都市的脚部,攀上外围地带。它实在是太巨大了,有如要将过分沉重的身躯拖起来似地站起。地面摇晃着,都市摇晃着,急剧的重量平衡变化令都市的每个部位发出悲鸣。
「……你想对老夫的阿玛顿做什么?」
撕裂天空般的金属悲鸣让吉尔托雷如此低喃。
他动了。
吉尔托雷撕裂巨响高速移动的身影,来到了巨人眼前。
「放开那只脏手,贱种!」
吉尔托雷横向挥出铁鞭,狠狠殴向巨人覆盖着甲壳的鼻尖。不知是肉体还是铁块所发出的沉重声响在空气中扩散着波纹,巨人向后仰起身躯,倒了下来。
吉尔托雷降落至外围地带,俯视着倒在都市脚边的巨人。
「你是在阿玛顿没发现的情况下接近的吗?既然如此,你也是那个的爪牙罗?」
倒地的巨人撼动着荒野,试图起身。
「哼。」
吉尔托雷一脸无趣地发出冷哼。
他有如在思考似地用手盖住嘴边。
从指缝中依稀可见的唇瓣,微微做出了笑意的弧度。
是凶暴的笑容。
「好吧。既然如此,老夫就让你们见识见识这股为狩猎你们所磨练出来的力量,以及为打倒你们所揉合的意志。」
老人重新举好铁鞭。
「吉夏雷。」
他低喃。
「天德利姆。」
他低喃。
「法莱苏达。」
他低喃。
他低喃、呼唤了三个名字。被呼唤名字的是谁,是何种存在?
答案立刻揭晓。
吉尔托雷身边跳出数道光芒。它们立刻被老人释出的黄金到光吸收,然后合而为一,威力也跟着增幅。
「阿玛顿,战场强化。」
到光摇动着,形成波动移向老人脚底,然后被吸进地面。背后响起声音,是有机隔离板开始自我修复的声音。在背后,传来妮娜慌张地离开大凹坑的气息。也许是有机隔离板的急速蠕动令她感到不安吧,她正准备过去扶起昏倒的同伴。
「就这样留在原地不就好了吗?」
他一边用背部感受气息,一边低喃。他已经使用这座都市的电子精灵阿玛顿的战场强化提升了有机隔离板的强度。在这座没有避难所的都市上,隔离板里面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在这里看着就好了。」
或者,老人如此低喃。
只要让她看着,明白实力的差距就行了。虽然如果她因此而屈服,就不能算是安多克家族的成员了。不过,或许她会改变想法也不一定。
对抗命运的场所,这种身分已经不适合学园都市了。
「来老夫的战场吧。」
吉尔托雷跃起。不,是落下。
他毫不恐惧地穿过空气罩,从外围地带移动至巨人脚边。他没有复原铁鞭,它们都收在老人腰际的剑带内。
污染物质灼烧着吉尔托雷。即使暴露在憎恶火焰之中,老人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改变。
爬起来的巨人举起拳头,然后重重挥落。
在巨人之拳拥有的体积与质量还有速度下,要将吉尔托雷的身躯有如虫子般压扁可说是绰绰有余。
然而,吉尔托雷并未被压扁。
吉尔托雷站在原地迎击袭向自己的巨大质量。他压低重心,收起手臂,有如要对抗这股力量般地举起拳头。
冲突爆发了。
大气产生爆炸,大质量发出吼叫。照道理来说,冲突的结果只会带给老人令人不忍卒睹的残酷事实。
但吉尔托雷是仙莺都市的守护神。他操控着无人都市阿玛顿,更唤来了三只电子精灵。
包围他全身的黄金到光,颠覆了不合理的质量差距。
「哼。」
挥出的拳头前方是掩去自己身影的巨拳。看着这颗巨拳,吉尔托雷心中确信着。拳头停住了。巨人还在将力量灌入拳头之中,吉尔托雷的拳却没有被推回。
吉尔托雷张开拳头,抓住巨拳握住的手指。
「把你赶出去真是抱歉。如果你这么想爬上去,就招待你去老夫的战场吧。」
他握紧手指,将力量灌入其中……然后,抓住巨人旋转了起来。难以置信的光景在眼前展开,这是巨人被一名只有它指尖大小的老人抓起来旋转的异样光景。
然而,这幅光景就是发生在现实之中。老人旋转着巨人,因这个举动而产生的狂风宛如要撼动地面般地发出低吼。然后,老人将巨人抛了出去。
巨人一边上升,一边发出大质量压开空气的沉重声响,然后坠落。吉尔托雷追上巨人,在描绘着抛物线的巨人腹部上着地。
「给老夫掉在这吧。」
他朝巨人的腹部落下踢击。
巨人坠落的方向产生变化,在都市中央扬起一片尘土。
「来吧,让老夫好好确认你到底有多坚固。」
吉尔托雷再次复原链金钢,举起两根铁鞭摆出架势。
「毕竟老夫都这把年纪了,却还没跟老性体交手过呢。你只是虚有其名,而老夫却是真正的老头子,所以你要敬老尊贤喔。」
吉尔托雷浮现大胆笑容,手中的铁鞭也高高举起。巨人伸出手臂试图抓住老人,从它的动作中,一点也看不出刚刚那记抛摔有对它产生任何影响。
然而,这还是无法改变巨体带来的笨重。
铁鞭早一步挥落。
黄金波纹散向四周。巨人的手停止动作,全身震动了起来。振动以打击点为中心覆盖巨人,接着传向整座都市,撼动着大气。
与娃媞相同,构成巨人的是一种叫做奈米机械的极微细物质。冲击与振动粉碎了它们,将打击点周围和巨人身躯各处变成沙粒后喷出。奈米机械变成白烟,掩去了巨人的身影。
下一击挥去了白烟,再次产生的白烟笼罩了吉尔托雷。巨人的动作遭到两把铁鞭所生成的振动与冲击波封锁,根本无技可施。
吉尔托雷的打击仍然持续着。他的呼吸没有紊乱,攻击威力也没有丝毫下降。都市虽然持续发生震动,却不受吉尔托雷强大的破坏力影响,看来电子精灵阿玛顿的战场强化似乎发挥了功效。
然而,妮娜并不明白这种事。
「……这是什么啊?」
站在震动着的有机隔离板上,妮娜一边用肩膀背着至今仍未清醒的雷冯,一边眺望这幅光景。
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
不,光就老人的实力而论,古连丹的天剑继承者们也有可能做到这种事。或许他们能做到更厉害的绝技。毕竟妮娜亲身感受过他们的刭力,亲眼见识过他们的骇人绝技。
妮娜之所以惊讶,并不是因为吉尔托雷能做到这种事。不,妮娜当然感到惊讶,但她眼中的事物更让她感到讶异。
是电子精灵。
就算隔得很远,妮娜也有听见吉尔托雷呼唤了三个名字。在战场中对吉尔托雷的一举一动都不放过的集中力,让妮娜没有漏听曾祖父的低喃。光是听到那些名字,或许还不晓得那个举动代表着何种意义。然而,只要看到之后发生的现象,一切就都明白了。
掺杂在吉尔托雷全身释出的黄金到光中,宛如在高温中扭曲显现出姿态的是电子精灵。
「梅尔尼斯,那果然是……」
(不是废贵族。)
「你说什么?」
废贵族从体内传出的回应,让妮娜发出了疑惑声。
(那不是失去都市的憎恨所生成之物,而是自愿变成那样的存在。)
「……自愿?」
(废贵族是电子精灵希望成为都市,又因失去一切的愤怒与憎恨改变而成。然而,那些电子精灵并不想成为都市,它们打从最初就希望成为世界之刃,所以才把力量借给武艺家。)
「怎么会……」
(你体内也有这种存在吧?)
「…………咦?啊!」
梅尔尼斯这么一说,让妮娜想起了那件事。不,她并没有忘记那件事,她只是没想到它变成了那种存在。
妮娜还在修奈帕尔时,曾经目睹过一起电子精灵绑架事件。与生俱来的正义感促使妮娜追捕犯人。结果,她受了重伤。
在没人来得及救助的情况下,被绑架的电子精灵拯救了妮娜。
它是一个连名字都还没有的幼小电子精灵。
妮娜觉得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打从那时起,妮娜就开始思考武艺家所代表的意义,也因此决定离开自己出生的故乡。
然后,她遇见了洁尔妮。
(你的刭脉有几成是由电子精灵所产生的电磁键结重组。电子精灵就在那边。)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电子精灵把你的肉体当成了居所。只要电子精灵有所成长,你体内的刭脉与到路也会跟着成长。对普通武艺家来说,刭脉能力应该是不会像那样成长的。)
的确,妮娜有听过这种事。刭脉成长似乎会在武艺家身上引起类似疾病的症状。
「那么,我是托你们的福才变强的罗?」
这让妮娜感到有些打击。关于梅尔尼斯这件事,是妮娜自己做出的决定。至于另一只电子精灵,妮娜感到很悲哀,也不想让它白白牺牲,却没想过它与自己的身体关系那么密切。
不管是以前或是现在,妮娜都为了变强而努力挣扎着。倘若这个结果并不是自己的努力,而只是体内电子精灵的成长所造成的话,那自己至今为止付出的一切究竟算什么呢?
(你也可以这样说。不过,你可以驱使吾,是因为你有一颗坚强的心,那个无名的同胞之所以会奉献自己,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吧?既然如此,你现在的力量就是你自己的力量。问题不在于力量的质,而是你使用持有物的方式。)
「……我现在该不会是被安慰了吧?」
(有力气开玩笑了吗?)
「嗯,抱歉。」
梅尔尼斯的话语让妮娜的心情平静了下来。寄宿在吉尔托雷身上之物是不是废贵族,并不是问题的重点。
而是它们是在修奈帕尔出生的电子精灵,以及电子精灵还有这种「使用方法」的事。
妮娜一点也不晓得。这是因为妮娜的年龄还没大到可以知道这件事,或是因为实力不足之故?
或者,只有一小撮人知道这件事,就连父亲也不晓得。只有地位跟吉尔托雷一样的人才知道吗?
而曾祖父知道娃媞的事,就表示修奈帕尔与吉尔托雷之间也存在着互相联络的关系。
「既然如此……就是修奈帕尔让那些电子精灵这样做的罗?」
电子精灵会把自己当成一股力量,将自身奉献给武艺家吗?
为了达成电子精灵的目的。
也就是说,电子精灵,或是修奈帕尔有着这种程度的觉悟。
全世界的电子精灵,真的都为了这一战而奉献自我吗?
只有洁尔妮试图违逆这股潮流?
是为了守护学园都市的都市居民?
「…………」
妮娜不觉得洁尔妮有错。可是,她也不认为修奈帕尔有错。一者是为了守护自己的都市,一者则是为了守护世界,问题是规模的不同。如果世界毁灭的话,学园都市也会毁灭。既然如此,只要是为了世界,就算学园都市灭亡也无所谓……这种话妮娜说不出口。放弃洁尔妮这种事,妮娜根本做不到。
敌人只有一个——娃媞·雷。不,是名为蕾娃媞的世界灾厄。
只有一人而已。可是,这名敌人实在太过强大,根本无法对付。
就连发生在眼前的状况也一样。吉尔托雷看起来似乎处于优势,可是,事实上恐怕并非如此。
话说回来,那只老性体巨人究竟是如何在这种几乎可说是突如其来的时机点出现在这里的呢?
将曾祖父载到这里的这座都市没发现它吗?菲丽的念威无法发现这种巨物吗?
不可能有这种事。妮娜敢如此断言,因为她相信电子精灵的能力,也相信菲丽的能力。
那么,把那只巨人送来这里的人就是娃媞。而娃媞也对这里发生的事一清二楚。
这表示她的耳目无所不在。
妮娜什么也无法对雷冯说。
说出来的话,娃媞或许会采取行动,学园都市或许会灭亡。
「……总之,先把雷冯放在安全的地方再说。」
妮娜虽然担心至今仍未清醒的雷冯,但她却不觉得敌人会只有那只巨人。如果娃媞正在监视这里,如果她正以这种方式评估曾祖父的实力,那就算还有其他敌人现身也不足为奇。
妮娜环顾四周。然而,被有机隔离板覆盖的这片大地只有一望无际的平面,连半个辽蔽物也没有。不,战斗变激烈的话,遮蔽物这种程度的场所根本就不安全。
该怎么做才好……就在妮娜如此心想时,脚下传来震动。
这股震动不是吉尔托雷的战斗所引起的。
「怎么搞的?」
就在妮娜观察状况之际,附近的地面立刻起了变化。构成有机隔离板的无数藤蔓植物开始蠢动,接着那里出现了一个洞穴。
妮娜探头望进洞内,那个洞又变得更宽更深了。
「你要在这里替我保护雷冯吗?」
她向不在这里的电子精灵如此问道。
然而,妮娜却自然而然浮现一种感觉,就像这座都市的电子精灵在对她说「你也躲进去」似地。
「可以把雷冯交给你吗?」
即使这只是自己多心,妮娜仍是摇摇头,然后说出请求。对方并未以声音发出回应。不过妮娜可以感受到,洞穴里那种有如叹息般的气氛比刚才更强烈了。
这让妮娜产生一种感觉,就像在跟洁尔妮沟通似地。
不,或许正是如此。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身影,可是妮娜此时此刻就是在跟这座都市的电子精灵谈话。
之所以能跟这只电子精灵沟通,也跟修奈帕尔发生的那起事件,也就是跟寄宿在妮娜体内的那只电子精灵有关吗?
在那瞬间,妮娜差点把那件事当成坏事,所以开始反省。因为那只电子精灵的帮助,姒娜才能获救,才能遇见洁尔妮,才能与雷冯、第十七小队的大家,还有好多好多人相遇。
把事情往坏处想的话,什么事都会变成坏事。梅尔尼斯不是才对自己说这样不行吗?
「拜托。」
妮娜凝视着出现在那里的洞穴,一边再次说道:
「我不能躲在这里。可是,雷冯只是被卷入这场战斗而已。现在还不能让这家伙知道真相。所以,拜托你。」
气氛略微沉默了半晌。
对方毫无反应令妮娜感到不安。就在她考虑将雷冯放在洞穴内,就这样离开时,洞穴里终于出现了动静。
为了打开洞穴而移动的一部分藤蔓,朝妮娜爬了过来。
妮娜产生了一种感觉,这种缓慢的移动方式就像「把他交过来」的粗鲁语气似地。
「谢……谢谢。」
不习惯的光景令妮娜感到困惑,但她心里也很高兴。电子精灵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她小心翼翼地交出雷冯。意外的是,藤蔓稳稳地接住雷冯,然后将他搬向洞穴深处。
在搬运的过程中,其他藤蔓也开始封住洞穴。
「抱歉。」
雷冯渐渐被藤蔓遮去。向他道歉后,妮娜奔向战场。
05 在命运中迷途的孩子
他做了一个孤儿院的梦。
大家正以大桌子为中心准备着晚餐。雷冯等人排着餐盘,背后的厨房那边传来露夏的声音。年纪尚幼的托比他们拿了很多盘子过来,所以雷冯接过了那些盘子。厨房飘来美味的香气,没有帮忙而在附近玩耍的孩子们,受到香气吸引纷纷来到桌边。
透过缝隙可以窥见厨房里莉琳按昭i露夏的指示将料理盛盘的身影。
罗咪娜发出呼叫,要人去找养父过来吃饭,数名小孩听从她的指示一边发出欢呼,一边跑了开来。露夏见状生气地大骂:「灰尘会飞进菜里的!」
被小孩子们牵来的养父,脸上挂着笑容。
他立刻发现这是一场梦。
因为,这是他已经失去了的过去。就算已经跟托比他们和好,雷冯也无法再回到古连丹。即使毕业后回到那边,当时的氛围也已经不存在了,说不定连托比他们都离开了孤儿院。更重要的是,已经独立的雷冯是不会回孤儿院生活的。
既然如此,如果以武艺家的身分回去呢?这个想法也不见得可以实现。莉琳在王宫那边,以三王家一员之姿站在女王身旁。这样的她拒绝了雷冯。在这种情况下,或许连用武艺家的身分回归古连丹都不可能了。
雷冯还不晓得除了武艺家外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这样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古连丹的容身之处。
他在梦中排着餐盘,一边想着这种事。
养父过来坐到桌边,其他人也跟着入座。莉琳坐在雷冯旁边,脸上露出微笑。
莉琳年纪尚幼的笑脸让雷冯无比心痛,却又让他感到些微的安全感。就在此时,周围突然暗了下来。
一切都变安静了。
「…………咦?」
在梦里,雷冯初次发出声音,声音在耳中回响之大连他自己也吓一跳。
他在这时醒了过来。
一切都被黑暗掩去,这里只剩下雷冯一人。
「…………这里是?」
雷冯的头还昏昏沉沉的。梦境的碎片残留在胸中,变成强烈的寂寥与痛楚刻划在心上。
这片黑暗是梦,抑或现实呢……
「……队长呢?」
笼罩着脑袋的浓雾立刻散去。受到某人的攻击,雷冯才会晕了过去。
「可恶,我究竟昏了多久?」
从很小的时候起,自己就没这么丢脸过了吧?雷冯一边用内力系活刭治疗盾上的痛楚,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从脚感判断,底下应该是刚才这座都市上那些裸露在外的有机隔离板。既然如此,就表示自己还在那座都市上罗?
可是,无处不是平地的那座都市上,哪来的这种地方呢……
「在地底?」
雷冯找不到任何论点可以否定这个结论。既然这座都市没有建筑物,四周又照不到阳光,这里就只能是地底了。
雷冯摸向剑带,那里只剩下复合链金钢。雷冯伸手四下摸索,发现呈现复原状态的青石与简易型复合链金钢就在附近,这让他先松了一口气。
「可是,队长呢?」
就算搜索周围的气息,这个空间里似乎没有自己以外的人。雷冯压抑焦躁的心情,用青石链金钢朝四周放出钢丝。
钢丝的触感告诉了雷冯四周的状况,这里是一处略宽的球状空间。
「我被抓了?」
现在的情况就像被关进监牢一样。
「队长也是吗?」
从刚才那种出乎意料的攻击方式判断,就算对方利用了自己所不知道的都市特性,仍然不是个普通角色。那么,妮娜现在也面临一样的处境吗?
「可恶!」
昏过去的没出息表现让雷冯忍不住咬紧牙根。在这种地方犯下这种失误的自己,有什么脸插手妮娜可能隐瞒的事情呢?
无人都市。
雷冯从未听过这种都市。这不是鬼故事里常出现的幽灵都市。那是被污染兽袭击而灭亡,却还是流浪在这个世界上的都市。如今回想起来,或许那指的就是废贵族吧。
然而,这座都市不同。
这里怎么想,都是一座一开始就没人居住的都市。不管怎么想,它都是因为某种目的才会在无人居住的状况下四处流浪。而这座都市的居民应该只有那个谜样的袭击者吧?
这种东西为何会接近学园都市?妮娜现在又怎么了?
可以肯定的是,一定发生什么事了。而这件事绝对跟古连丹的那场战役有关。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亲眼确认发生的事情,以及看穿它的真相。
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菲丽在的话……雷冯忍不住这样想。菲丽是一名念威操作者,雷冯不认为这里是一个可以保护她的好地方,不过菲丽能帮上忙的除了念威能力外,或许也能看到雷冯看不到的蹊跷。雷冯总是错失很多事物,而菲丽或许可以发现某种光靠雷冯无法找到的重要关键。
然而,菲丽现在不在这里。在不明白现况的情势下,菲丽他们返回这里也绝对不是一件好事。雷冯无法做出这个判断。
重点是,就算做出判断,菲丽不在这里的状况也不会改变。
这里只有雷冯与妮娜。
「只能靠自己了。」
雷冯比刚才更专心地使用着钢丝。周围都被有机隔离板覆盖着。然而,雷冯并未因此感到呼吸困难,这就表示某个地方一定有可以当做通气孔的东西。
雷冯将钢丝的灵敏度与五感提升至极限,找寻着风的流向。
用钢丝进行搜索时,动作愈是精密,所需的集中力也愈高。就在雷冯觉得脑袋快爆炸时,他总算找到了那个地方。
那真的是一个很小的洞穴。这种小洞有无数个,而且到处都有,所以空气会流进这个空间之中。既然有机隔离板是由藤蔓植物组成,就表示它自己也会呼吸。这个空间应该是收集它们呼吸时所产生的些微压力差,再利用这股力量让空气循环的吧。
「好!」
人虽然无法进入,却可以让钢丝通过。如果不先让钢丝伸出都市地表,藉此掌握外界状况与自己的位置的话……
灼烧着神经的作业持续着,终于,钢丝感受到了强风的流动。
钢丝来到了外面,这里是……?
「都市的外围地带?是底层那边吗?既然如此……」
雷冯将钢丝伸向上方。
在这段过程中,钢丝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波。
「怎么了?在战斗吗?跟什么战斗?」
感受到的冲击波并不是普通武艺家有办法发出的能量。雷冯加快钢丝的动作,将神经集中在触觉上。
地面传来巨大质量所引起的剧烈摇动。
「不是武艺家之间的战斗?」
就算妮娜正在跟那名袭击者战斗,雷冯也无法理解为何会有这么剧烈的振动。刭流的触感与振动发生的时机,存在着明显的时间差。
感觉起来就像某个巨物正在大闹似地。
「难道这上面有污染兽?」
然而,待在这里的雷冯却感受不到半点振动。这是有机隔离板吸去所有冲击的证据。
「这是怎么一回事?」
雷冯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战斗是何时开始的?按照那名袭击者的实力判断,只要敌人是普通的雄性体,不管是哪一期他应该都能轻松击倒才对。
然而,感受到强烈的刭流波动后,巨物快速移动时的振动又会跟着传向钢丝。
那么,在上面的就是老性体。
为何这种地方会有老性体?意思是这里有污染兽的情报并不是假情报吗?假设自己来到这座都市的时间未满一日,在这种近距离下,难道菲丽的念威无法找出老性体吗?
然而,那里的反应只有可能是老性体所发出的。
「……冷静下来。」
也许是在钢丝中灌注太多集中力吧,雷冯对状况的变化产生了过度反应。他深呼吸让自己冷静。
「先不管这件事,我得找出队长才行。」
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做。不救出妮娜,一切都不用提了。
在战斗的人是妮娜吗?
「不是。」
在都市上方肆虐的刭流触感,不是妮娜发出来的。
那么,妮娜在哪里呢?
为了找寻妮娜,雷冯的钢丝在都市中奔驰着。
*
相较于完全摸不着头绪,只能在这种状况下找寻妮娜的雷冯,妮娜自己也渐渐没时间观看曾祖父与巨人的战斗了。
「居然有这种事。」
她只能呆呆地如此低喃。
将雷冯交给这座都市的电子精灵后,妮娜奔向曾祖父的战场。可是,她立刻察觉到了异变。不是战场的另一个地方传来了某种声响。
「怎么了……?」
新的异声让妮娜产生不祥的预感。或许这也是因为妮娜悲观地认为这里不可能发生对自己有利的事吧。
总之,她的预感成真了。
传出声音,而且声音仍然持续着的方向是外围地带。望向那边后,妮娜一阵愕然。
巨大的手正抓着外围地带。
那不是一只,或是一双手。
三只巨人正准备攀上外围地带。
三只巨人的攀登,让都市脚部发出尖锐的金属声。然而,都市并未倾斜。尖锐金属声是都市的脚撞到巨人所引起的。已经对巨人的袭击做好准备的都市,并未因重量增加而晃动。
更何况它本来就是载着人类居住的无数建筑物四处步行的自律型移动都市,这种程度的重量或许根本算不了什么。
即使如此,对妮娜而言,威胁增加的情况仍然没有改变。
「难道……」
娃媞又派了巨人来这里。吉尔托雷知道娃媞的真面目,所以娃媞一定在思考不能让吉尔托雷接近洁尔妮。
她的确有杀掉吉尔托雷的意思。对娃媞来说,曾祖父是百分之百的敌人,而且也以行动表示了他的敌意。
「想连我一起杀掉吗?」
她没理由让妮娜活着。既然如此,就算趁这个机会杀掉知道秘密的妮娜,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在都市内死掉的话,或许会引起他人的疑心,可是在都市外战死的话,不管是谁都不会起疑吧?
妮娜心里并没有自己获救就行的想法,却也无法否认推测出娃媞的企图后,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面对这些突然增加的巨人,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产生「只要打倒它们一切结束了」的想法。
敌人的战力无限。
不知为何,她有了这种感觉。
妮娜有一种感觉,除了战斗与巨人移动的声音……还有周围的吵杂声外,空气正在其他更深沉的部分中骚动着。这难道不是因为娃媞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采取某种行动的关系吗?
「可恶,现在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吗!」
新的巨人登场,让妮娜叱责了表现出懦弱心态的自己。
手中握的是什么?是洁尔妮托付给自己的希望。寄宿在自己体内的是什么?是拯救自己性命的电子精灵,以及相信自己这种人的废贵族。
「我哪有时间迷惘啊!」
链金钢就在手中。它已经复原,在她的双腕中主张着存在感。
「梅尔尼斯,要上罗!」
(喔喔!)
妮娜将废贵族的雄壮吼声抛向后方,朝已经爬上都市的巨人们冲了过去。
*
妮娜振奋精神冲向新出现的巨人时,雷冯的钢丝也感受到了这股异变。
「敌人增加了?」
然而,雷冯只能依靠钢丝传来的振动探索外界状况,所以他不晓得这个判断是否正确。
拥有巨大质量的移动物又增加了三个,这一点他晓得。
然后,他也感受到一股新的刭流波动冲向大质量物体。
「队长太乱来了!」
雷冯已做出那些移动物体就是老性体的判断。老性体又出现了三只,在现在的状况下,这个事实只能说是绝望。
然而,妮娜似乎不感到绝望。
或许她自暴自弃了。雷冯想要相信她并未如此,不过现在的状况就是这样。
「要想办法才行……」
已经充分确认过周围的状况,接下来该行动了。
雷冯用钢丝探索四周。虽然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被放进来的,不过这里既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然而,让钢丝伸出外面后,雷冯已明白自己目前的位置,也大致掌握了与地面之间的距离。
「应该没厚到砍不断才对……」
这里的空间很足够。雷冯让钢丝保持原状,将简易型链金钢换成复合链金钢。将武器换成最能承受自身刭流的链金钢后,雷冯握紧手中的大刀。
他使出刭流。
雷冯一边确认复合链金钢的手感,一边判读它的临界值,将能量变换为刭技。他放出招式,贮存下来。
「唔!」
罩在全身的重压令雷冯咬紧牙根。
这是与库拉丽贝战斗时也用过的新的刭流技巧,雷冯将它命名为「连弹」。不管是谁,都没有留下类似的技巧,因为能抵达链金钢无法承受自身刭流这种境界的人实在太少了。无法用的技巧会渐渐失传。因此就算有前人跟雷冯一样创造出类似的技巧,这种技巧也不可能残存或是流传下来。至于都市外面,要将武技流传出去的方法实在太少,而这种武艺家如果在古连丹的话,肯定会成为天剑继承者。一旦成为天剑,这种技巧就会变成废招。
然而,对现在的雷冯而言,这是不可或缺的技巧。
放出招式,贮存下来。
放出招式,贮存下来。
他不断重复。
重复这个行为使笼罩在全身的重压也跟着倍增。就像奇利克也说过的一样,让已经爆炸的能量在无法爆发的情况下不断累积的行为,本身就已经很不合理了。
然而,雷冯仍然重复着这种行为,不断进行着。对雷冯而言,这只是自己还不熟练的技巧罢了,他相信自己不久后就能灵活运用它。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必须用这一招,所以他要用。
放出招式,贮存下来。
不断重复这种行为,令刀身周围提升亮度的到光失去了色彩,发出强烈的白光。
「!」
雷冯挥去渗出的汗水,以复合链金钢摆出下段架势,朝自己头顶的空间横向挥出刀身。
外力系冲刭连弹变化——叠闪断。
将连弹到灌注在刀锋后,雷冯有如要将它们混合似地释放了能量。
到技化为白光,变成一道照亮四周的巨大斩线冲向前方。叠闪断割裂着天花板的有机隔离板,以它的热能融化、燃烧着藤蔓,不断突破阻碍朝前方飞驰。雷冯以肉眼确认着高速产生的结果。如果钢丝传来的手感无误,这一招就应该能在地面上开出一个洞。
去吧!
雷冯在心中发出吼叫,一边跃向叠闪断生成的裂缝。雷冯以跳跃产生的劲风吹开焦臭味,朝地面不断前进。
叠闪断的白光就在遥远的前方,它虽然还在破坏隔离板,速度却比想像中慢。为了不让雷冯出去,有机隔离板也增加强度做出抵抗。
「可恶!」
快追上叠闪断时,雷冯用保持复原状态的复合链金钢重新摆出架势。连弹。不过,情况相当紧急。他无法把能量累积到刚才那种地步。
「即使如此,我还是可以追加威力!」
外力系冲刭连弹变化——追击。
在不断训练的过程中,雷冯明白了一件事。当刭技因使出连弹而产生变化时,将刭技能量贮存下来的刭膜也会出现黏性。根据不同刭技,也有可能在已经击出的招式中加上连弹追加威力。
为追加威力而击出的闪断追上跑在前面的闪断,互相叠合。追加威力后,闪断破坏隔离板的速度也跟着提升。
雷冯追着闪断。
只要速度下降,雷冯就用追击叠上闪断,持续跃向上方。
雷冯把被割裂、被刭流烧焦的有机隔离板当成立足点不断跳跃,但有机隔离板却也以惊人的速度解开隔离板的固体形态,并以藤蔓植物之姿扭曲着身躯,再次互相纠结,重新形成隔离板。
再次形成的隔离板从后面追了上来。
如果叠闪断在抵达地面前就用尽力量的话,雷冯就会在那个地方再次变成阶下囚。或者,如果闪断的破坏速度被有机隔离板的修复速度追上的话,雷冯也会因为被绊住而面临相同的命运。
「我怎么能允许……」
这种事发生呢!雷冯再次叠上闪断,同时跳跃。过程中也出现雷冯用来当立足点的坚固部位松开,害他差点被绊住的危险场面,但雷冯还是追上闪断,并且追加着它的威力。
然后,他突破了。
闪断的光芒渐渐被阳光吸收。失去阻力提升速度的闪断,化为一条光柱冲向都市上空。
追着闪断的雷冯也飞身跃出外面。
「现在的状况是?」
雷冯一边回收钢丝,一边用自己的眼睛确认四周的状况。左侧的外围地带有三只巨人,还有妮娜冲向那边的身影。
「队长!」
雷冯大叫,试图追上妮娜。
「!」
可是,他却必须立刻停下脚步。
感到异变的同时,雷冯朝身后扫出复合链金钢。产生的冲击波朝四周扩散之际,雷冯放开至今仍无法完全收回钢丝的青石链金钢,复原简易型复合链金钢,朝上空放出闪断。
挥出的白色斩光立刻朝四周飞散。
在这同时,雷冯也跃向后方拉开距离。
「亏你躲的掉。」
声音中有着打铁般的压迫感。
「同一招我怎么可能中两次!」
是老人,那名谜样的袭击者。雷冯慎重地观察着对手的一举一动。握在老人双手中的两根铁鞭虽然垂向下方,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压力却没有消失。
「你使用刭流的方式很有趣呢。」
老人兴致勃勃地望着雷冯。
「用这种方式就不会弄坏链金钢吗?不对吧,只是那把刀又变得更坚固而已吗?」
雷冯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又用了何种刭流,老人似乎早就有所察觉了。
然而,对雷冯而言这种事根本无关紧要。
为何他会在这个时间点袭击雷冯呢?
「那只老性体是你的爪牙?」
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打倒那只老性体才对吧?从钢丝传来的触感判断,这个老人应该跟第一只巨人战斗过。那只巨人去哪里了?被眼前的老人打倒了吗?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他不去另外三只巨人那边呢?
面对雷冯的质问,老人冷哼了一声:
「如果在老夫过去之前,她都无法压制住这种程度的敌人的话,那就不能对她抱持更高的期望了。」
「期望?」
为何这个老人对妮娜抱持着期望?
这个老人与妮娜有某种关系吗?他认识妮娜?
「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只需要知道这么多就行了。」
「你说什么?」
「谁叫你需要那种技巧……呢!」
老人动了。
老人冲向这边,雷冯高高跃起试图避开。使用钢丝进行探测时,雷冯也得知了老人身上有多少破坏力。随便进行接近战相当危险。
更何况如果双方以武器互击,自己的链金钢会撑不住。
「手中没有能发挥实力的武器,就表示你被逐出命运了,小鬼!」
老人的行动从令眼睛为之一亮的突进变成了急刹车。老人改变突进方向再次逼近雷冯。
雷冯利用牵制的冲刭改变降落轨道,老人却完全不把那种冲刭放在眼里,冲向这边。
「唔!」
雷冯再次放出冲刭牵制,勉强制造出着地的空间与时间。着地的同时,他解放自己刚才不断凝聚的刭流。
活刭冲刭混合变化——千斩闪。
在那瞬间,雷冯幻化出无数身影,各自冲向不同的地方。这是雷冯把自己从萨瓦利斯那边偷学的千人冲自行变化而成的招式。
「唔!」
不熟悉的招式让老人应对的速度慢了半拍。不过,面对没冲向自己的无数个雷冯,老人朝意想不到的方位射出冲刭。
黄金刭流发出灿烂光彩,接着爆炸。爆炸消失后,只剩下变回一人的雷冯站在原地。
他本来要直接前往妮娜身边,却被老人识破了。
雷冯不得不停下脚步,再次与老人对峙。这种程度的战斗时间就差点让呼吸变乱令雷冯焦躁,但他立刻冷静了下来。
把情况限定在对人战斗的话,雷冯几乎没遇过自身力量被敌人正面压制住的经验。他与生俱来的强大刭力不会让对手有这个机会。而且,就算对方试图强行出招,雷冯也会将攻击弹回去。能做到这种事,就是因为双方的实力差距大到了这种地步。
然而现在,雷冯与老人之间,占上风的是老人。他拥有能在短时间内杀死老性体的破坏力,手中也有足以承受强大刭流的链金钢。
总之,现在只能尽可能闪躲老人的攻击,等待一击逆转的好时机。
可是,当自己做着这种事时,如果妮娜发生什么事的话……
「在老夫面前还有时间迷惘,你胆子挺大的嘛。」
这句话令雷冯倏地一惊,但老人并未趁机攻击,脸上甚至还浮现出善意的笑容。
「从至今为止的表现看来,你真的没有背负命运呢。」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是老头子的疯话罢了,给老夫注意听。」
「…………」
是拖时间吗?雷冯一边观察老人的样子,一边移动到可以看见妮娜那边的位置。
「没必要在意那边。对那家伙来说,这是必要的试炼。」
雷冯的视线仍放在老人身上,但他的企图却被对方看穿了。
「所谓的命运呐,小鬼,是每个人身上都有的东西。什么啊,老夫并不是在说你连半个命运也没有。不过,你并没有与我们纠缠在一起的命运。你与我们不会成为战友,应该也不会成为敌人吧。」
「这种事……」
我怎么可能知道。雷冯想这样说,不过,老人似乎明白妮娜面临的状况。他的口气也证明妮娜确实隐瞒了什么。
「队长她……与那个命运有关吗?」
「没错。不过,那家伙不会说出真相。不是因为她没必要说,而是因为没必要把你拖下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无法从她口中听到一切,而老夫也不会说明这件事。」
自己的想法被看穿了吗?老人说出的并不是雷冯想要的答案。
「小鬼,置身事外是一件好事,你不必硬要插手这件事。你身负不必要的高强武艺,所以才会不小心来到这里。不过,一切到此为止了。前方的道路,不是你这种连使出全力都得费尽精神的人可以去的地方。」
「你在说什么……」
雷冯如此说道。可是,他的语气软弱得连自己也吓一跳。
「老夫手上有你的情报。雷冯·阿尔塞夫,曾经在古连丹拿过天剑。可是,命运却宣布你并非注定之人,所以天剑才会离开你的手中。」
「!」
「你没必要战斗,你应该活在自己的命运之中,你只要乖乖离开这个战场就行了。」
「离开是指……」
「这座都市的地底很安全。在事情结束前,你就乖乖躲在那边吧。」
被老人这么说的瞬间,雷冯感受到一股强烈无比的屈辱。在这同时,他也想起自己刚来洁尔妮时发生的第一起污染兽袭击事件。当时的自己要妮娜逃跑,要她去避难所避难。
雷冯现在感受到的,就是当时妮娜感受到的怒火吗?
不,她身上有着自己没有的使命感,所以应该不完全相同吧。
即使如此……
「……少开玩笑了。」
雷冯的嘴说出了这句话。
「你要我逃跑,要我乖乖躲在地底?」
他无法阻止说出这些话的自己,他极端渴望编织出更激烈的话语。然而,不管如何卖弄唇舌,他都不觉得自己有办法完全表达现在的感觉。
「少开玩笑了!」
所以,他用这一句话结束一切。
「哼,的确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会说的话。」
老人没有动摇。雷冯一边告诫因愤怒快要抓狂的自己,一边使出刭流。
「太遗憾了。如果你这种强者出生在老夫的都市就好了。不过,你没有出生在修奈帕尔。你在古连丹成长,又被古连丹所放弃。这表示古连丹拥有太多用来对抗命运的力量,或是你太无可救药,无法渡过这个命运呢?」
「你说修奈帕尔…………?」
雷冯虽然下定决心不再听老人的任何一句话,但他还是没有漏听这个名字。
这是妮娜出生故乡的名字。
「你以前就认识队长吗?」
「哼,老夫好像有点说太多了。不过,这也无所谓。老夫当然认识她,因为老夫的名字是吉尔托雷·安多克。」
「安多克………」
跟妮娜一样的家族姓氏。
「妮娜是老夫这一族的人。」
「既然如此就不要做这种事,快去帮助队长……」
两人对峙的这段时间内,妮娜与巨人们的战斗已经开始了。雷冯感受到激烈的到之奔流。这股能量中,寄宿着平常的她怎样也不可能拥有的强大波动。
雷冯只有听妮娜说过,这就是废贵族之力吧。
即使如此,要与三只老性体战斗还是太吃力了。
「不要让老夫一直重复!」
吉尔托雷应该也有看到战况,但老人一点也没动摇。
「无法克服那种程度的敌人,就表示将她推进这股命运洪流的存在没有识人的眼光。到那个时候,我们的宿愿也会在命定之刻来临前罩上乌云。她需要的不是温柔,而是严苛的试炼。」
「怎么会……」
这是对自己家人说的话吗?
不,或许就是吧?雷冯想起自己在古连丹与养父战斗时的事,想起露夏将自己已离开部市的现实狠狠摆在眼前的言行。
想起自己被莉琳拒绝时的情形。
就算彼此之间没有血缘,他们仍是自己的家人。不过,现在或许已经不是了,或许还是没变。托比他们写了信给自己。然而,即使彼此之间仍有联系,自己也已经是无法回到古连丹的人了,是被露夏指出的冷酷现实所放逐的人。
写在纸张上的温柔、安慰,还有鼓励是否属实,雷冯已无法确认。或许也没必要确认吧。托比他们相信雷冯,所以雷冯没理由怀疑那封信。
那么,这个老人心中有温柔的存在吗?
对妮娜的温柔。
就算有,雷冯也无法理解。
如果有的话……如果现在不去帮助妮娜才是为她好的话。
即使如此……
「那么,我要做的事还是没有改变。」
没错,要做的事没有改变。雷冯在内心重复这句话,对到脉发出喝叱。
「我要打倒你,然后过去帮助队长。」
「听不懂话的小鬼。」
老人增加了到压。这种触感与他刚才跟雷冯战斗时截然不同。
不,没错,就是这个。
这就是老人与老性体战斗时的到压。
那么,刚才他一直在放水吗?
不对,对方觉得这种程度的力量就够了。
雷冯虽然对这件事感到愤怒,却没有气到失去冷静的地步。这种小事根本无所谓,眼前猛然爆升的到压让雷冯举起复合链金钢,摆出连弹的架势。
「擅长技巧的小鬼,要用力量打败老夫吗?」
「…………」
雷冯已不再回应对方的话语。
答案就在刀锋上。
也许是猜到雷冯的想法吧,吉尔托雷露出无畏的笑容。
「那好吧,老夫就奉陪吧。」
吉尔托雷身上释出的黄金刭光,从他的身上褪去了色彩。老人的身躯染上了黑,就像自身散发出来的光芒让自己变成黑影似地。
黑影举起两根铁鞭。
「小鬼的意气用事,就该用蛮力击碎。」
影子撂下这句话后,朝雷冯直冲而来。
好快,而且时间好短。雷冯压抑住焦躁情绪,将瞬间分割成无数个片段,专心一致地凝聚着连弹到。
在吉尔托雷冲进攻击范围前,刭压就强烈到快将雷冯刮飞的地步。
雷冯忍耐着。然而,这股压力却在现实层面上不断将雷冯推向后方。绝不能被这股压力吞噬。不过,如果一直忍耐下去,姿势也会因此变得僵硬。
不,就算变僵硬也无所谓。雷冯将身体往前倾,违逆着这股趋势,聚集着连弹刭。
放出能量,储存下来。
直到临界点为止。
直到吉尔托雷的铁鞭接触身体的那一个瞬间为止。为了发出这一击,雷冯没浪费半点时间地凝聚着连弹刭。
然后,吉尔托雷的身影来到了眼前。他将铁鞭高高举在头上,两根铁鞭有如要交叉般地挥落了。
交叉点是雷冯的左肩。这个举动让雷冯感受到吉尔托雷心中那一丁点天真。因为自己认识妮娜,所以老人觉得不能杀掉自己,还是直到这个瞬间为止他都在手下留情呢?
怎样都无所谓!
雷冯在内心大吼,同时解放刀刃。
外力系冲刭连弹变化——叠焰切。
雷冯一口气将复合链金钢变成的巨刀向上一挥。刀刃绘出一道将铁鞭交叉的中心点撕裂的斩线。不过,它并未完成使命,只有与两根铁鞭互相晈合。
在短暂的时间内,两者的力量互相抗衡着。
可是,这段时间真的很短暂。力量的均衡无法维持下去,吉尔托雷的刭力获胜了。在冲突点互相碰撞的刭流原地爆炸。它们失去刭技的外形,以纯粹的能量将爆风撒向四周。爆压没有全部袭向雷冯,表示雷冯的刭流已逼近吉尔托雷的水准。
即使如此,雷冯仍旧在力量的较劲中败阵了。
爆压如雨般撒落,一股有如将全身狠狠甩向地面的冲击袭向雷冯,他的身躯也因为反作用力而飞了出去。
被击飞至半空的雷冯,拚了命地维持住自己的意识。在他这么做时,仍紧握在右手的复合链金钢忽然传来虚无的手感。由于无法负荷连弹之故,它自我毁灭了。
雷冯一边在空中飞舞,一边感到内疚。链金钢因无法承受雷冯的刭力而坏掉的情况,在过去曾发生过许多次。不过,雷冯觉得自己最近似乎是以弄坏链金钢为前提使用着招式。
这表示发生在雷冯身边的事态相当紧急,也十分危险。
(对不起。)
链金钢坏掉手感的另一端浮现了哈雷与奇利克的脸,雷冯向两人道歉。然而,雷冯也相信着。他相信如果是那两个人,有朝一日必定能制造出足以承受雷冯全部刭力的链金钢。
「所以,我现在……!」
雷冯完全维持住差点丧失的意识,缓缓放开握在手中的复合链金钢刀柄。
雷冯一边假装昏倒,一边确认吉尔托雷的行动。对方并未朝这边追击。他认为自己晕过去了吗?
不……
雷冯相信自己的斩击至少有擦过对方的身躯,他相信即使刀锋前端没有碰到对方,连弹到应该也会贯穿爆压击打老人的身躯。
如果连自己也不相信的话,根本就没办法战斗。
而为了知道妮娜藏在心中的秘密,必须让自己相信自己身为一介武艺家的才能。
然后,雷冯开始坠落。
在落下的瞬间前,雷冯让刻意放松的身体充满刭流。
他再次复原简易型复合链金钢,然后……
「你想干什么?」
吉尔托雷的身影就在旁边。
是自己假装昏倒的技俩被看穿,或是老人为了追击而追上来呢,面对挥洒着黄金威压的身影,雷冯举起简易型复合链金钢挡住朝自己挥落的铁鞭。
挡下来了。
定睛一看,老人在黄金刭流另一侧的身躯染上了赤红脏污。跟雷冯相信的一样,一部分刭流击中了老人。
「输给自己的灵巧,所以就便出小把戏吗?愚蠢之徒!」
「就算是小把戏我也要用!」
老人虽然负伤,加在铁鞭上的力量仍然相当沉重,雷冯跪了下来。
「我会不择手段!」
雷冯使出刭流。
刚刚放开的青石链金钢刀柄就在雷冯脚边,在他跪着的那个地方。被林戴斯训练出来的钢丝武技,让雷冯不管使用身体的哪个部位,都有办法灌入刭流操纵钢丝。
「我已经因为什么都不晓得而被赶走太多次了!」
在这个瞬间,散落在都市各处的钢丝一起动了起来。
「唔!」
吉尔托雷试图从原地退开。
可是,他慢了一步。
外力系冲刭变化——缲弦曲·魔弹。
就算强悍如吉尔托雷,也无法在这个时间点避开从四面八方发动的钢丝突刺。趁虚而入的攻击也让他来不及用完整的刭流防御。
即使如此,几乎所有钢丝的突刺路线都因黄金刭流而扭曲,空虚地穿过空气。
但是,还是有几根钢丝贯穿了吉尔托雷,雷冯在老人体内炸开灌入钢丝内的刭流。
「唔!」
这招是由内而外破坏污染兽的刭技,但老人的躯体并没有变成那样。这也是因为极限状态下的雷冯无法充分灌入刭流之故。更重要的是,就算吉尔托雷被钢丝贯穿,他身上的防御刭流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吉尔托雷跪了下来。
黄金刭流在雷冯眼前失去色彩,接着变回普通武艺家的刭流,渐渐失去光辉。
「就算是小把戏,还是干得很漂亮呐。」
「……你该不会?」
老人力量快速流失的模样反而让雷冯吓了一跳。只要拥有那种程度的刭力,就算无法瞬间治好伤口,至少也能止血,让被撕裂的筋脉组织愈合,将身体治疗到可以行动的程度。钢丝没有刺穿刭脉,也没有破坏它。
要说哪一方在最初的互击中受伤较重的话,也应该是雷冯才对。
「哼,这件事别告诉妮娜。」
「怎么会……身体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因为这是命运。小鬼,你不会懂的。自己守护的一族之子变成这样,这种悲哀你不会明白。即使如此还是非做不可的穷途末路,你也无法理解。」
「这种事……」
雷冯试图反驳,但他却闭上了嘴。
不光是语言,不管是行动的理由或是道理,都不可能赢过这个老人。
「……或许,你是对的。」
可是,雷冯不想承认自己的无力。或许任性,或许自私。如果事情因为这样而往坏的地方发展呢……?只要这么一想,雷冯就会感到害怕。
「可是,就算因为这样而叫我什么都不要做,我还是无法同意。即使是我,应该也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雷冯不想再被身边的人拒绝了。
「任性的家伙。」
老人如此低喃。他看起来没有要站起来的样子。
「不过,唉,算了。就让老夫看看你能做些什么吧。可是你一旦碍事,老夫就会杀掉你。」
灌注在话语中的是货真价实的杀气。要动手的话就趁现在,雷冯虽然浮现这个想法,但身体并没有动。或许是因为老人是妮娜的血亲吧。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老人虽然满身疮痍,连刭流都发不出来,却还是在精神层面上压迫着雷冯。其中,雷冯似乎看到了自己所没有的强悍意志力。
更何况连雷冯自己也满身疮痍,他也有自己动作变迟钝的自知之明。
老人对没采取行动的雷冯有何想法呢,只见他动也不动地望着自己。
可是,四周出现了动静。
吉尔托雷脚下的地面崩塌了。构成有机隔离板的藤蔓开始松开,有如要守护老人似地包围着他。
「无论发生什么事,命运都会继续转动。或许你只能品尝着自己的无力喔。」
「…………」
老人一边被收进藤蔓形成的圆盖内,一边如此说道。
雷冯什么也没回答。他只是一边用活刭治愈创伤,一边旁观老人完全消失的景象。
既然吉尔托雷撤退,就没必要拘泥在这件事上面。
现在必须过去帮助妮娜才行。
*
妮娜也发现背后有两道刭流引发了激烈的冲突。
然而,她没时间确认这件事。
眼前有三只巨人,有着与庞大体型极不相称的灵敏动作。为了不被它们包围,妮娜光是来回窜逃就已经很吃力了。
能抛飞这种东西,在转眼间击溃它,曾耝父的实力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唔!」
其中一只巨人举起拳头,妮娜抓住拳头挥落的瞬间高高跃起。拳头打进地面,在都市摇动之际,妮娜在这只巨人的肘关节附近着地,一口气沿着手臂冲向上方。
目标是巨人的肩膀。
妮娜闪避着其他巨人伸过来的手臂,这只巨人也同时举起手臂。这个动作差点让她因为身体摇晃而失去平衡,但她最后还是抵达了肩膀,接着再次跳跃。
「喝啊啊啊!」
在废贵族之力助威下,妮娜以冲刭产生的反作用力提升下降速度。她飞向巨人圆滑的头部,将刭流灌入铁鞭。
外力系冲刭变化——雷帝槌。
妮娜用其中一根铁鞭让刭流爆发,藉此再次加快速度,然后将另一根铁鞭朝巨人的头部狠狠击落。
蕴藏着强力刭流的振动波穿过巨人体内,它的身躯也随之倾斜。
妮娜高高跃起,从姿势失去平衡的巨人身上跳至其他巨人那边。
预测的着地点在头部附近。那只巨人迅速掌握妮娜的位置后,朝她挥出刺拳。拳头的正中心捕捉到了妮娜,她来不及利用冲刭的反作用力改变自己的轨道。
既然如此!
「呜喔喔喔喔喔喔!」
妮娜向后仰起全身,高举铁鞭,接着把两根铁鞭同时击向拳头。巨拳与铁鞭的冲突在大气中扩散出波纹。就在波纹产生的强风拉扯发丝之际,妮娜以前滚翻的要领回转身体,在巨拳上落地。
接着她开始奔跑。
妮娜跟刚才一样,在巨人的头部加上一击,然后脱离,飞向其他巨人。
为了不被包围,也为了不让自己只是来回逃窜,妮娜觉得这是最好的作战方式。
然而,巨人的体力像是源源不绝似地,而且非常坚固。就算在它身上打个一、两下,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任何变化。
更何况考量到污染兽特有的超强再生能力,妮娜忍不住觉得自己只是断断绩绩击发无意义的攻击。
「可恶!」
妮一边在空中飞舞,一边心急如焚。
背后感受到的那股刭流冲突是什么情况?
还有在那之前,从地底喷向上空的那股到压又是?
「有必要思考吗!」
那是雷冯。从昏迷中清醒的雷冯,一定来到了地面。
然后他怎么了?跟吉尔托雷发生冲突了吗?
妮娜相信雷冯的实力。可是,她怎样也不觉得雷冯赢得过吉尔托雷那种压倒性的力量。
那么,他究竟怎么了?
该不会被…………
「现在没时间想…………!」
可是,妮娜还是忍不住想了这件事。
如果说这个念头让她产生了破绽,是可以这样说没错。
然而,事实不只如此。
或许是巨人们在等待势均力敌的战况崩溃吧。妮娜的空中战、抓不到她的巨人们以及无法彻底击倒巨人的妮娜。判断这会是一场持久战的那一刻起,巨人们就一直在等待着这种变化吗?已决定好先后顺序的行为无法让神经一直维持紧张感,应付突发状况的反应速度也会略微变慢。
而妮娜已经有多余的时间可以去注意背后的状况。
就在这个瞬间。
「什!」
妮娜先发出了这种声音。
接着,她一边想着自己非做出反应不可,却又因为不确定自己应该使用金刚刭,或是以冲刭改变跳跃轨道而略微犹豫了一下。
巨人在妮娜眼前变形,不,是崩碎了。
它们崩碎,然后变形。巨人的身影转眼间变成类似沙子的东西,接着又啪啦啪啦地集结在一起。
它们变化成无数长枪。
不只是眼前的巨人,连试图包围妮娜的另外两名巨人也是。
「糟了!」
丢下这句话的同时,妮娜选择了金刚刭。她无法完全避开这些长枪。然而,她也不晓得自己是否能撑过这波攻势。自己有办法挡住拥有三只巨人质量的枪雨吗?
不,自己要挡下它们。
妮娜在空中有如抱住自己似地将手臂绕向后方,身躯也跟着缩成一团。
一定要撑过去。
不,不对。
为了找出线索,妮娜在极限状态下挖掘着记忆。
快想起来,雷冯最初展示这个技巧时,自己怎么了?妮娜在极限状态下挖掘着记忆,试着找出线索。手腕很痛。这当然是因为妮娜的武技尚未纯熟之故,不过这里面有一件事让妮娜感到在意。
击打硬物时,狠狠击出的力量会反射回来。
不能将这种效果更加极限化吗?
妮娜思考着。不过,妮娜不是雷冯。在这个瞬间,她想不到该怎么做才能把刭技变化成这种形式。
「哎呀!」
来不及了。妮娜以全力使出刭流,让金刚刭缠上身。
然后,长枪之雨从天而降。
每支长枪都是普通武艺家会使用的那种人类尺寸的武器。
然而,它们有数百,或是数千,甚至是数不清的数量朝妮娜猛袭而来。枪柄末端喷着火焰,以猛烈的威势冲来试图刺穿妮娜,枪柄的其他部位甚至喷出了修正轨道用的细小火焰。
妮娜的金刚刭阻止了它们。长枪要不是被金刚刭弹开改变路线,就是在火焰的推进力消失前都无法贯穿妮娜。
妮娜的身影转眼间就被无数长枪形成的针球所掩埋。部分变成针球前端的枪柄火焰互相接触、结合,变成覆盖针球的炎膜。
针球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球。
「唔,呜呜……」
被困在中央的妮娜,只能不断忍耐。
金刚刭就是这种技巧。相信自己的刭力,相信自己的磨练,鼓起勇气将身体暴露在敌人的攻击之下。
撑过去。
撑给你看。
妮娜将自己的意志灌注在布满体表的金刚刭膜上,让刭流在体内奔驰。眼前是无数枪尖。不能害怕被它们贯穿。恐惧会引来胆怯,而胆怯则会引来逃跑的想法。一旦浮现逃跑的念头,金刚刭就会失去它的本质自我崩溃。
等在前面的是,死亡。
不害怕这些事物的心。最初教自己金刚刭时,雷冯曾谈过这招的原使用者利法斯。这个人物就是拥有妮娜目前努力维持着的心态。
以不曾见过的利法斯为目标,妮娜维持着刚硬的心。
终于,灌入长枪的推力中断了。火焰消失,针球的面貌再次出现,然后再次顺应着重力开始坠向下方。
因长枪推力被抬至半空中的妮娜也跟着坠落。
在坠落的前一瞬,为了尽可能远离长枪群,妮娜释出冲刭改变坠落地点。
然而,她击出的冲刭却相当微弱,改变轨道的效果也微乎其微。
「呼……呼……可恶!」
承受三只巨人这种巨大质量的后果出现了。连尼尔梅斯也不再吭声,妮娜无法停止体内力量的流失。
因为腿软的关系,妮娜着地失败了。她在地上翻滚,脸庞也撞到地面。
「可恶!喂,梅尔尼斯!」
(唔,吾明白。)
废贵族的声音里没有阴霾。然而,回到体内的力量已不像先前那样劲力十足。就算是废贵族也没有无止尽的力量吗?任何事物都有其极限。察觉到这个理所当然的事实后,妮娜只感到愕然。
然而,这个极限却偏偏在此刻降临。
不管是废贵族,还是自己的身体都一样。
「可恶,快动啊!」
妮娜唤回从膝盖流失的力量。然而,她还是无法随心所欲地移动身体。
她感到焦躁。
自己撑遇了枪雨,就只是撑过枪雨而已。
它们并没有被破坏。
「唔!」
就在妮娜如此思考之际,敌人开始有了动作。枪柄部分喷出火焰,四处散落的长枪纷纷立起枪尖站了起来。
也许是补充完推力吧,一起站起的长枪再次喷出火焰冲向上空。
然而,并不是所有长枪都这样做。有一部分长枪留了下来,朝妮娜直线前进。
妮娜挥舞铁鞭击落它们。来袭的虽然只有一部分长枪,数量仍然相当庞大。它们并不是同时从全方位进攻,所以妮娜有办法持续击落它们。可是,这反而让妮娜体会到自己又掉入了另一个陷阱。
妮娜能持续击落长枪,但她发现这么做之后,长枪抵达这边的速度似乎会配合自己拉回或是收回铁鞭的速度。
也就是说,敌人是故意让妮娜击落这些长枪的,目的是为了将她拖在这边。
真正的攻击是……
「从上方吗……」
然而,妮娜无法逃离险境。长枪配合她的动作不断射出,只要试着远离现场,防御动作就会被打乱,妮娜也会因此被拖住她脚步的长枪贯穿。
妮娜亲身感受到了娃媞的杀意。待在洁尔妮的她试图杀掉妮娜,试图抹消知道她真实身分的人。
可是,她为何这么想隐瞒自己的真面目呢?
娃媞利用古连丹的那场激斗来到这个世界,又隐藏了真实身分。这样的她,究竟有何企图?
「唔喔喔…………」
妮娜不晓得答案,只能眼睁睁仰望着从头顶朝这边逼近的长枪奔流。
然后,那景象映入眼帘。
她看见这股奔流忽然被扰乱的景象。
*
外力系冲刭变化——缲弦曲·薙蜘蛛。
当时无法完全收回的钢丝成了不幸中的大幸,要利用已经散布在整座都市的钢丝,编织阵型时也会轻松许多,如此一来就能使用林戴斯高难度的武技,缫弦曲。
雷冯释出的钢丝挥开正要降临在妮娜头顶的长枪之雨,或是绑住它们改变飞行轨道。
「队长!」
雷冯奔向因情况突然发生改变,整个人呆住的妮娜。被钢丝改变飞行轨道的长枪也纷纷落向雷冯四周,不过控制它们落点的人就是雷冯。他毫无恐惧地冲向妮娜。
「雷冯,你没事吗?」
「没时间悠哉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对心中同时交织着安心与茫然的妮娜如此说道后,雷冯抓住她的手臂让她站起,然后将她背上肩膀。雷冯一眼就能看出,妮娜因为刭流使用得太急促造成了刭脉极度疲劳。
「抱歉。」
雷冯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与吉尔托雷战斗时所受到的伤,雷冯只用活刭塞住,事实上他也只是刚刚脱离满身疮痍的惨状罢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背着妮娜奔跑着。
「雷冯,曾祖父大人呢?」
妮娜如此问道。此话一出,也确定了吉尔托雷没有说谎。
「…………」
与雷冯视线交会的瞬间,妮娜发现自己说溜了嘴,表情也跟着扭曲。
(啊啊,果然如此。)
雷冯与菲丽做了许多推测。刚开始,只不过是菲丽的第六感。古连丹的那场战斗仍未结束,妮娜与这件事有着某种形式上的关联,这只是推测而已。然而,雷冯他们很确定妮娜有事瞒着大家,所以他们试着查出真相。
在这座都市上发生的事情,可以证明雷冯他们相信的是真的。
然而此时此刻,雷冯却有一种真正确认到这个想法是现实的感觉。
妮娜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他躲进了这座都市某个地方,我想应该没事吧。」
可是,雷冯现在只说了这些话。
眼前的难关不让他继续深思。
「总之,我们现在得想办法对付它们才行。」
雷冯也有看到巨人变化成无数长枪的样子。在第一波攻势中,雷冯来不及支援妮娜。不过,多亏妮娜撑了过去,雷冯才有时间恢复到可以行动的地步,并且编织出缲弦曲的阵型。
阵型一旦完成,从现在起雷冯就能随时发动薙蜘蛛。
我方的战斗准备已经完成。
雷冯已失去复合链金钢,他与妮娜的身体也都无法全力战斗。
此刻,雷冯将妮娜隐藏的秘密和吉尔托雷的话语都赶出了脑中。
此时此刻,这里只有生命面临的危机。
不能撑过这场战斗,等于失去了将来的一切。
「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嗯,我明白。」
妮娜的声音回应了自己。
雷冯一边听着她的声音,同时也看到插在地上的长枪解体,变成大量有如白沙般的物质,接着分别朝三个场所集结。
它们变成固体,再次取回巨人的姿态。
每只老性体的形状都不一样,雷冯知道它们得到了千变万化的成长状态。
然而,他从未想过世上居然有能将形态变化到如此境界的污染兽。至少雷冯目前见过的老性体之中,还没有一只能从一个形态变成另一种形态。
能自由变化外形的老性体,而且还是一模一样的三只。如果吉尔托雷战斗过的那只也是这种类型的话,那就是四只了。
雷冯想起袭击洁尔妮的那群异常污染兽,那是一群有着统一外形的污染兽。
这些巨人果然也是这样吗?
现在这种事根本就无所谓。雷冯虽然这样想,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思考了起来。
不打赢它们就没有将来。现在思考的事,等活下来后再思考就行了。
雷冯在巨人变形的途中试着释出钢丝,但它们却直接穿过了巨人的身躯。或许在形状尚未固定好的状态下,无法对它们使出有效的攻击吧。
而没有形状,对方应该也没办法对这边做出任何攻击。不然,以这种白沙状态进行的攻击要棘手太多了。
要如何击溃对方?
雷冯一边思考这件事,一边等待巨人完成变形。
然而,巨人并没有完成变形。
「……怎么了?」
巨人渐渐成形。自沙就像山一样高高隆起,从那里有如捏制人形或是泥偶似地渐渐变出巨人之姿。
可是,它变形的速度很慢。雷冯与妮娜都看过巨人变成长枪时的速度,所以这种迟缓的变化让两人感到事情很不对劲。
更重要的是,白沙堆变成泥偶造型后,甚至看起来像呈现了停顿状态。雷冯明白沙子在泥偶表面上下起伏、蠢动着。可是,这种运动方式看起来却不像是要让巨人成形的动作。
「很奇怪呢。」
「对啊,怎么搞的?简直像在等待什么似地……」
就在妮娜如此低喃时……
「啊……!」
雷冯不由自主叫出来。
泥偶有了动作。不过,这并不表示它准备继续变身成巨人。
「开始崩溃了。」
泥偶在两人面前逐渐崩溃。失去维持形态的力量后,沙子开始崩塌,变回山的形状。然后,它们有如被风吹动般开始流向都市外面。才一转眼,刚才的巨大质量就从现场消失了。
「……是陷阱吗?」
紧张的气氛尚未解除,雷冯无法否定妮娜的低喃。
两人背对背,警戒着四周。
然而,包裹两人的只有白紧张一场的感觉,住何一个角落都没有敌人的气息。
「它们该不会真的……?」
妮娜如此低喃,但雷冯仍然没有丝毫大意地环视四周。就在此时,他看到某个闪闪发光的物体朝自己与妮娜这边接近。
(队长、雷冯。)
这道声音让两人松了一口气。即使知道还不能大意,他们脸上还是浮现了开心的表情。
是菲丽的念威端子。
(刚才有原因不明的念威干扰,不过现在已经停止了。)
「你们现在在哪里?不,敌人呢?菲丽你有办法确认吗?」
(如果队长指的是刚才在你们面前的谜样物体,它已经散开了。虽然还有一部分可以进行追踪,不过它现在仍持续朝都市外面扩散,所以有八成以上呈现无法追踪的状态。)
「也就是说……」
(是的。现阶段我无法确认这座无人都市是否有危险。)
「……是吗。」
深深吐了一口气后,妮娜如此说道。
(……我们需要三小时左右才能抵达无人都市。队长的都市外装备似乎有破损的情况,所以我们打算先把装备送去你们那边。)
「嗯,我明白了,抱歉。既然菲丽无法确认到敌人,这里就应该没有危险才对。不过,我们还是会再确认一次。」
(麻烦队长了。)
(别让我们担心,混蛋。)
就在妮娜以为菲丽切断通讯时,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是夏尼德。
「……对不起。」
(真是的。我这个好男人要去接你们了,别爱上我喔。)
(不要在那边妄想了,快加速吧。)
妲尔洁娜冷冷无视了夏尼德的玩笑。
「哈哈哈。」
妮娜笑了出来。
是自己多心吗?她的笑声听起来有些哀凄。
她也在痛苦着。
或者,大概是那样吧。
终章
平常的课程结束后,娃媞混杂在纷纷步出校舍的学生中,在学园都市里走着。到处都有人在谈论待会的行程,或是闲聊着琐事,而这些声音也跟学生们紊乱的脚步声掺杂在一起。
走在旁边的女学生们正在讨论等一下要去哪一家店,此时的娃媞则是一个人走着路。梅珍的店除了假日以外,实际上没办法每天营业,所以娃媞接下来没有特别要做的事。
「已确认目标撤退。根据判断,威力侦察已经成功。请彻退。」
娃媞用没人听见的声量轻轻低喃。
低喃这个行为没有意义。这是为了融人人类社会进行拟态时所发生的故障……也就是说为了当人类,所以才会低喃。然而,娃媞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刻意修正这个错误。
她的低喃,用着比声音更快上许多的速度传至她派出的侦察部队。侦察部队回答由于可破坏对象仍然存在,请求继续执行任务。
「不,用不着那么做。请撤退,返回原本的任务。」
侦察部队并未提出进一步的反对。
不存在于此的侦察部队撤退了,娃媞确认着这件事。
侦察部队完美达成了自己要求的结果,它们对敌方的未知战力进行了调查。
虽然暗中除掉妮娜,安多克的行动没有成功,不过无所谓。娃媞判断继续扰乱这座都市的人际关系,没有效率。
「一切状况良好,再来就是……」
娃媞思考着之后的事,思考着她来到这座学园都市的最终目的。娃媞优先考虑着与原本的作战计划无关,就人类的说法是「私事」的目的。
然而,娃媞已经没有可以主动进行的事了。她能做的事,就是尽可能不要弄乱学园都市的人际关系,还有不让这座学园都市受到外界刺激。
保护拥有学园都市之名的迷你庭园,不让它受到外界敌人的威胁。
除了这些,在这里的娃媞只是一名观察者。而观察这件事本身也正是她的目的。
「喂,喂——」
早在被呼唤前,娃媞就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不过,她还是停下脚步把头转了过去。
在那里的人是米菲。为了在放学的学生群中突显自己的存在,她一边做着小跳跃一边挥着手。每当她跃起时,绑成两根的发束也会跟着上下甩动。
米菲旁边的人是娜尔姬以及有如躲在两人背后的梅珍。同样认出娃媞的她,朝这边害羞地微笑着。
「有什么事吗?」
「不是有什么事啦,娃阿煶。是因为看到你才叫你的。」
米菲的开朗声音让娃媞歪了歪头。身体极自然地做出了感到疑问时的动作,这就是拟态程式功能正常的证据。
「娃阿媞,你等一下有事吗?」
「不,我没有特别要做的事。」
「那么,你要不要跟我们去绕看看有什么美食呢?哎呀,我现在得挤一篇美食报导出来才行,所以我正在寻找一起分享卡路里的同伴喔。」
「是吗,那我加入没关系吗?」
米菲的提议让娃媞望向梅珍。
「嗯,如果可以的话……」
「我明白了。」
在对方保守的肯定下,今天的预定行程多追加了一项。
「不过嘛,就算真的吃不下,我们还有一个大胃女坐镇,所以用不着担心就是了。」
「……等一下,这该不会是在说我吧?」
「不要紧的啦。我相信如果是娜姬,一定能吃下我们三个加在一起也比不过的量。」
「喔喔?这是对陪你工作的好朋友说的话吗?我真是懂了。」
「哇哇哇,等一下啦,娜尔姬同学,有话好商量嘛。人类会觉得自己应该脱离丑恶的斗争还有想办法这样做。对了,您最近过得好吗?」
「嗯,总之我先扁你一顿搞不好就会有这种心情,所以先让我痛扁一顿再说吧。」
「呀——暴力男!」
「谁是男的啊!」
「那就暴力女吧。」
「好,那我们先去湖边吧。让你见识一下人肉深水炸弹的可怕。」
米菲挤开人群逃之天天,娜尔姬追了上去。
被留在原地的娃媞,望向同样被留在原地的梅珍。
「不阻止她们吗?」
一这很平常。」
「是吗。」
就梅珍脸上的表情而论,娃媞判断这件事不会闹大,所以她跟着梅珍走着。
「对了,米菲学姊刚刚叫我『娃阿媞』,她是不是记错我的名字了?」
「那是因为小米喜欢替人取绰号啦。」
「是吗……不过,这样不就要多发一个音了吗?」
「嗯——」
梅珍露出困扰笑容。一定要想想办法才行,娃媞如此心想。
「如果要缩短名字的话,我认为叫『娃』比较恰当。向米菲学姊提议看看吧?」
「这……这个……」
为了立刻向米菲提出这个建议,娃媞准备追上两人。梅珍看起来似乎会落在后方,所以她握住梅珍的手,一起小跑步追了过去。
为了继续观察下去,这座都市一定要和平才行。
娃媞需要这种和平。
*
不知不觉间,夕阳光辉染红了自己与妮娜。
「…………」
雷冯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
菲丽切断通讯后,两人在原地坐了下来。虽然这也是因为两人正用活刭治疗伤口之故,更根本的原因却是他们都不想再动了。
考虑到吉尔托雷还潜伏在都市某处,或许两人应该没闲时间耗在这里吧。可是,既然菲丽的念威已经传到这里,就应该没有任何危险逃得过她的法眼。雷冯现在只想把一切交给她,待在原地什么事都不做。
「……真累人呢。」
「嗯。」
好不容易才挤出口的话,就只有这一句。
雷冯真的很累。
或许还有其他应该要说的话吧。如果是现在,或许妮娜就会告诉自己。这里除了雷冯,没有其他人。不,菲丽的念威布满了整座都市,不过,让她知情应该没问题才对。不,用自负的方式来表现也无所谓的话,凭自己与菲丽的实力,就算说出真相也无所谓吧。如果有某种恐怖的事将要发生,自己身为武艺家的能力以及菲丽的念威能力一定能派上用场。
「…………」
可是,雷冯没有说出半个字。妮娜跟雷冯一样坐在地上,雷冯只能凝视着她坐在自己眼前的背影。
夕阳就在身后。她的背部染上晚霞,感觉起来就像会直接被夜之氛围带走似地。
为何会有这种感觉?答案很简单。
因为,她什么也没有说。这里的一切、发生在这里的事,都是古连丹那场战役的延续,而因某种形式被卷入那场战斗的妮娜,就是这起事件的核心。吉尔托雷是妮娜那一族的人,那些巨人与袭击洁尔妮的异常污染兽群有着相似的性质。
刚刚发生在这里的战斗,是为了锻链妮娜的战斗。
妮娜在某起事件的中心。
而雷冯不被允许进入那个中心。
「就算你不涉入这件事,命运也一样会转动。」
雷冯想做些什么之前,就被这句话给否定了。它在胸口中回响,带来痛楚。莉琳的脸庞浮现心头。用力推开雷冯时,她垂着头。而当她抬起头时,冷冰冰的视线贯穿了雷冯。
在那瞬间还期待着什么的心态,只是雷冯的任性吗?然而,不管雷冯怎么想,都觉得莉琳当时是为了抹杀某种情感,才会露出那种目光。
或许应该按部就班地确认这件事。
不能只是一味说自己心痛。
「队长。」
「…………嗯?」
「我不会问喔。」
「咦?」
「想知道的事,我会自己去查。」
「雷冯……」
「想做的事,我会自己去做。」
妮娜回过头,她的身影仍然染着晚霞。
可是,雷冯已经不觉得她看起来就像快要消失一样。
「如果有东西想阻止我,我会用全力战斗。」
雷冯如此宣告。
这是雷冯以自己的风格下的战帖。
是对某种事物,某种他还不晓得的事物,某种想将他拖离这一切无形力量的——战帖。
后记(看起来像是,可是或许又不是后记,因为……)
我在奔跑。
用尽吃奶的力气奔跑。说白一点,我在逃跑。
我挥动手臂转移注意力,整个人都快要栽到前方似地在夜晚的校园里奔跑着。
逃跑这件事很不符合我的形象。说得更深入一点,非尽全力逃跑不可的状况本来就不是我这种人会遇见的事。
也就是说,这不像是我会遇见的事。
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爱德学弟爱德学弟!」
事情的开端是跑来教室找我的艾莉学姊。
「什……什么事,学姊?」
我以前在社团活动中帮过这个学姊的忙。在那之后,她有事没事就会跑来要我做一些无关紧要的杂事。我当然可以拒绝学姊的要求,不过我能在新学期来临前找到新家,都是靠学姊的人脉,所以我很难拒绝她的要求。
「放学前可以替我保管这个东西吗?」
「咦?」
「我一定会来拿的,在那之前请你不要回去喔。」
「啊,喔……」
留下这句话后,艾莉学姊就小跑步跑开,只留下我面前那个可以用双手抱住的箱子。
接着到了放学时间,教室内已经空无一人,窗户被夕阳染红,月夜也放下了帐幕。教室里的同学早就走光光了。
我变成一个人,迟迟未至的艾莉学姊到底怎么了呢?与其说我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不如说我开始不安了起来。
因为我知道学姊是什么样的人……不,因为我很明白与学姊扯上关系会有什么下场。
「所以说这根本不是我该遇见的事嘛!」
我虽然这样讲,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就是所谓的灵异现象。
这种事与到、念威或是一污染兽完全无关。妖怪、恶魔、未知生物……超脱常轨的现象,不知为何经常发生在艾莉学姊的四周。
所以,箱子突然动起来的瞬间,我就用全速飞奔出教室,在走廊上狂奔。我肚子上的赘肉左右晃动着。在学姊的要求下,我连看也没有看箱子里的东西一眼,却没想到它居然会自己动了起来。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逃跑了。我活用了学姊替我介绍新家时,深深烙印在我体内的那个教训。
然后,我现在也在逃跑中。我用全速在走廊上狂奔,冲下楼时一口气跳了三个阶梯,还因为着地失败差点摔个狗吃屎。
啪躂啪躂啪躂……
背后传来用力挥舞纸箱的声音。那道声音怎么甩也甩不掉,从背后不断追着我。
「惨了惨了惨了。」
我低喃。
「这里有……有人吗!」
我试着大喊。我的叫声回响在校内的每个角落,可是什么事也没发生。
「居然没人在吗!」
先吐槽再说。是没人在,还是没听到呢?话说回来,我真的在校园里面吗?我想了许多种可能,说不定只有我跟箱子在另一个空间……
不论答案为何,糟糕至极的情况都没有改变。
「这种时候啊————」
我边跑边吼,一边思考。上次我做了什么?之前又做了什么?从占领公寓的「迷路的次元怪人」手中逃离时,我做了什么?当「碎肉麦克」从烹饪实习教室排水口出现时,我是怎么逃离的?
「呃,我只是一直在逃跑嘛————!」
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那些状况中,我或许做了某种……某种其实很不得了的举动。我试着寻找这种可能,不过,当然不可能有这种事。
「啊啊,果然这种时候啊——……」
没错,这种时候就只能靠这个人了。
艾莉学姊。全名为艾莉·达伦斯坦,也是走过一座又一座都市,在废墟巡回的「怪奇绅士」诺伊曼,达伦斯坦的女儿。
然而,拿这个箱子过来的人是艾莉学姊。这个学姊到现在还没出现,就表示不可能希望她救自己吧?
「啊啊,真是的!我该怎么办啦?」
我奔跑着,不断奔跑着。
我冲下楼梯,奔过走廊,冲下楼梯,奔过走廊,冲下楼梯奔过走廊,可是,我明明跑了这么多路,为什么离不开这间校舍呢!为什么找不到出口呢?
「应该说,到底是哪里出错,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啦!」
啪睫啪哒啪哒……
箱子的廉价声响仍然在响在背后。我头也不回地不停逃跑,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干脆回头看看算了?
我如此心想。
根据目前为止的经验,我每次逃跑时眼睛都死命地盯着前方,所以根本不晓得追在背后的到底是啥东西。虽然不是我晓得追我的是什么东西,事情就会出现什么转机。但如果我回头看的话,或许会有什么转机也不一定。
「……好!」
我继续奔跑着。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下定决心啦!
「……可是,不下定决心的话,总觉得我会脱离不了逃跑的命运呢。」
应该看吗?
不应该看吗?
应该继续逃跑吗?
应该停止逃跑吗?
「好!」
我做出觉悟,下一步我就要停下来……
喀啦!
「呜啊!」
我停不下来。我本来想很帅气地做一个紧急刹车,可是却失败了。我停不下来,而且还扭到脚踝,就这样滚倒在地面。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那道声音不断朝我那颗因痛楚而发出呻吟的头部……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接近,接近,然后……
啪哒啪哒啪……
停止了。
唏…………呼…………
我头上传来这种声音。
只能……看了。
我做出觉悟,抬起脸庞。
望向在那里的……东西!
「吓!」
在那里的,是戴着箱子的艾莉学姊。
「咦?」
「呃,我说『吓!』了耶?」
「呃……『吓』?」
「你没吓一跳?」
「呃,在『吓』之前我就已经吓到了耶。」
「咦咦!」
「……这是该吃惊的地方吗?」
我实在吓破胆了,连惊讶或是愤怒之类的感情都好像跟心跳一起停止了。不过,我姑且还是确认了好几次,站在那儿的真的就只是戴着箱子的艾莉学姊。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是指?」
「呃,箱子……?」
「箱子……?」
艾莉学姊歪了歪头。
「我说的是学姊寄放在我这里的……箱子。」
「为什么……?」
「呃,问我为什么我也……」
咦,好像不太对劲喔。有如冰块掉进到肚子里的感觉,让我暗自提高警戒。
学姊的怪不是现在才开始的。可是就算这样,也不会忘记自己寄放箱子在我这里呀……
「爱德学弟,你怎么了?」
而且,就算学姊再怪,也不能解释为何我无法离开校舍……
「爱德学弟你怎么了?」
我还是快点逃比较好吧……
「能逃去哪里呢?」
没错,我该逃去哪里才对呢?要怎么逃走才对呢?如果没有成功的话…………
「来吧,爱德学弟,我们一起进去箱子里面吧。箱子里面很舒服喔。」
艾莉学姊的眼神好可怕。我无路可逃了。进去箱子里面的话,我会变成怎样呢?
我无法逃离学姊伸过来的手臂。
「呵呵呵,你也该醒一醒了。」
「呜啊!」
额头被敲了一下,我大吃一惊。
「……这里是?」
是教室。
「咦?是作梦的结局?」
「来吧,我们差不多该走罗。」
「……咦?」
学姊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艾莉学姊抱着箱子站在旁边,外面已经一片漆黑,除了我们,教室里连一个人也没有。
作梦的结局?真的假的?
「谢谢你替我保管箱子。」
「啊,不会。」
「可是,好戏现在才要上演喔。」
「…………咦?」
「如果发生什么状况,要把这个箱子戴在头上喔!」
如此说道后,艾莉学姊把空箱子戴在头上给我看。
【预告】
坠入无限箱子地狱的艾莉与爱德将…………(没有后续)
不是这个。
雷冯终于确定了那件事。然而,事情仍在雷冯无法触及的地方进行着。在洁尔妮被认定为世界公敌之际,一只手伸向了她。蕾娃仍继续观察着学园都市,莉琳依旧接纳着内外发生的变化。同样只能单方面接受一切事态的妮娜面前,出现一关又一关的试炼。
下集《钢壳都市雷吉欧斯17 Summer Night Rave》
敬请期待!
雨木シュウス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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