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arth][ Vol.2] 拉尼娜


拉尼娜

ATTENTION:
1 如果你对攻壳机动队存在阅读苦难,理解乏力,对此类题材极度无爱
2 如果你从头到尾看完《2077日本锁国》和《苹果核战记2》却没爆一句粗口
3 如果你从出生到今天为止都没有听说过地球上存在过《科幻世界》这种东西。

满足以上任何一条的评审或读者,请自行跳过对第十第十一章的阅读,直接翻阅到尾声。否则如由此引起反胃恶心呼吸不畅头脑发晕等症状,在下深表遗憾。特此警示。

PS。如果仅仅是对人物有所疑惑,请参照阅读本篇前传《众神凋零》




一个人类,一个生化复制人,一个生化机器人,只会在奥林匹斯发生。祝你们所有人好运,你们会需要的。
——《Appleseed.Ex.Machina》



目录:

1 玖贺守的梦想是做一个平凡的人

2 极东之地的转校生

3 废楼十三层的攻防战

4 少女沉睡于王座之上

5 毫无道理的同居与战斗之祭

6 被供奉与埋葬的子守呗

7 谁可以保护谁,谁又能抱紧谁?【正章】

7 谁可以保护谁,谁又能抱紧谁?【影章】

8 过去并不是为了让人痛恨现在

9 七海王庭

10 迪拉克的海水是谁的眼泪

11 终章 无法回应的距离

尾声








嘛,随便了。反正我都要放弃的

[ 本帖最后由 jaming 于 2008-7-1 02:02 编辑 ]


本帖最后由 jaming 于 2010-10-4 01:02 编辑


圣婴重临—Shall we die

1 玖贺守的梦想是做一个平凡的人


这是一间兼做画室的睡房。各色的油性颜料被扔得满地都是,画架上摆着一幅还未完全上色的草图,画板和笔上还留着昨晚未用尽的颜色。


可以看出,主人是一个相当随性,而且没有良好生活习惯的家伙。


因为房间很大,所以即使有些凌乱也不显得拥挤,角落里安放着一张单人床,被窝中的家伙似乎还在沉睡。


但阳光已经从墙壁一侧的窗外射进来,虽不猛烈,也给整间屋子带来了充足的早晨气息。


整间屋子构成了一副洋溢着米黄色,安宁祥和的静态风景画。


“嘀嘀——嘀嘀嘀嘀——”


如此单调的闹铃声并没有持续多久,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右手,相当熟练而且准确地按下闹钟后面的消声键。


手的主人似乎仍处于沉睡之中,连眼睛都没睁开。却还是笨拙地翻开被子,光着的脚丫费力寻找拖鞋,绕过满地的颜料,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到窗边,拉动绳子把窗帘布打开。


深呼吸。呼——吸——


做完例行动作的他,像初生婴儿般挣扎地睁开双目,虽然眼睛很快因光线刺入而微微眯起,却已经不再闭上。


静静地望着清晨下的街道,以及这个平静得和以往没有一丝不同的世界。


然后,说出和以往一样的开场白。


“还真是平凡的一天啊!”


正如他所言,这就是玖贺守每天都一样的平凡生活。


即使这样,他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对。


即使这样,他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好。


因为玖贺守根本就是一个平凡的家伙。



“……今日全天晴朗无云,室外温度26度,空气污染指数是较低,如此好的天气预示着这周会有个好的开始,各位要努力啊!”


一边慢慢地洗漱,一边听着从客厅电视里传来的天气姐姐甜美的声音。


即使开到最大声,在洗漱间听到的声音还是很有限。


守一直很烦恼这个屋子的面积——对于一个人住的自己来说,这实在是大得有点恐怖。


两层楼,四间房,三个厅,独立洗漱厨房卫生间。


原本是作为学生公寓的房子,却不知为何会被父母买下来作为私人住所。以前四个人一起住的时候还好,但从去年开始,身为公务员的父亲玖贺谦信,现在基本都是留在首都办公所以无法回家,而母亲石门秋子则陪着去国外求学的妹妹玖贺凉一起居住在国外。


弄得偌大的房子只剩下守一人。虽然他是男生,不信鬼怪之类的邪谈,但男生也有男生的苦处,至少保持屋子洁净就是件很让人头痛的问题。


“现在插播特别新闻,从森罗国立学院传来消息,今天早晨五点,维修工人在修理废旧线路时发生漏电事故,已造成三人死亡,两人受伤。现市政当局已成立事故委员会介入调查……”


已经把脸埋进面巾里的守突然停下了动作。他扔下湿热的面巾,不顾脸上还残留着湿嗒嗒的水渍,便快步跑进客厅,坐在电视机前。


屏幕上,镜头的特写恰好对准了校门上那几个金色大字——“森罗国立学院”。


只是把早间新闻作为起床习惯的他,会做出这么反常的举动当然是有原因的。


——玖贺守所住的房子,以前正是森罗学院的学生公寓;而玖贺守本人,也正是森罗国立学院的三年级生。




时钟刚刚指向七点,屋外的门铃便被人按响了。


“来了。稍等一会。”


重新洗过脸的玖贺守并没有对此表示惊讶,他一边应着,一边快步走到门口,费劲地将大门拉开。


“早安。守。”


门外是张充满治愈的温和笑容。笑容的主人娴静地站在门口,手里提着浅蓝布包着的便当盒子。


七海叶月,这就是眼前女生的名字。她既是守的同班同学,也是班里的班长。成绩和长相都属一流,在学校自然也有很多追求者。


当然,在这个时候她会来到玖贺守的家,自然不是因为他们是同班同学或者因为她是班长的缘故。


这肯定就是一般人所谓的青梅竹马的关系吧?


“嗯,你来了。早安,叶月。”


虽然相同的场景已经重复了很多次,但每次他都会被天真的笑容给晃住,回过神的守忙侧身让叶月进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叶月就习惯做好早餐来玖贺家,两人一起吃完后再一起上学。


在这之前,守因为讨厌摆弄厨房的缘故,干脆早上不吃早餐,直到晚饭后才回家。因此他还是很感激叶月的。


但有时候他也搞不懂叶月的心思。例如:


“叶月,为什么你每次都要叫我开门?我不是给你钥匙了吗?”


“因为我喜欢在门外等候啊,也喜欢守为我开门时的感觉。”


虽然搞不懂,但平凡的守对此并不执着,毕竟,人家天天做了早餐带来,只是开门的自己也没啥抱怨的资格。



画面上事故的新闻还在继续。七海叶月放下盒子,惊讶地捂着嘴。


“守,这是怎么回事?!是我们学校……”


“我也是刚刚看到的。新闻说是漏电事故……你要果汁还是牛奶?”


“牛奶,守你也要牛奶才行!嗯……怎么可能出这种事情啊。”


玖贺守怏怏地缩回了伸向冰冻果汁瓶的手,老老实实倒出两杯牛奶,端到桌子上。


盒子已经打开了,里面堆满了精心准备的三明治。


“我开动了。”


两人异口同声,然后相视而笑。


“玖贺你昨晚又是很晚才睡觉的吧?”


一边吃着三明治,叶月微笑着说。


“嗯?这你也能猜得到?莫非我成熊猫了?”


玖贺守下意识摸摸眼底,这动作让叶月笑的更开心。


“没那么严重,我是唬你的,嘿嘿。”


“因为不加紧画的话,灵感可是会跑掉的。”


守有些不好意思,还好,叶月从来都不会嘲笑他这“无用”的兴趣。


“画完要记得给我看喔!我一直在等着你送画给我呢!”


七海叶月郑重地交代后,慢慢咬着早餐。


她那期待的语气给玖贺守的心带来一阵暖流,但此刻的守还没有足够的勇气。


“再等等吧,我会努力的。”


“如果以后守成为画家的话,我就把画卖出去,大赚一笔,哈哈。”


玖贺守知道,这家伙是真心认为自己能够成为画家,即使自己对此并没有太大的信心,但她却是一直相信着。


也许正是如此,自己才会努力到现在,并可能继续努力下去。


不单是绘画,连同现在两人一起吃饭的快乐时光,不断重复的场景已经成为了玖贺守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即使是如此平凡,即使在别人看来是如此不值一提。玖贺守也认为这是自己的幸福所在。


所以玖贺守才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平凡的人。



沐浴在清晨的阳光和微风中,两个人并肩走在通往学校的校道上。


虽然自己住的房子以前是属于学院公寓,但森罗学院的面积同样也是出了名的大。


即使从家里出发,玖贺守和七海叶月还是得花上二十分钟才能走到学校。


这是玖贺守另一个弄不明白的地方,明明叶月有代步的自行车,可是却情愿陪自己一起走路。


每次和她提议时,叶月都只是微笑地摇头,虽然温柔,却回绝得没有一丝妥协余地。


叶月在某些地方总会显得意外的执着。


“嗨!两位,等一下我!”


突然身后几米外传来某人毫无矜持的叫喊。


守的肩膀有些无力地耷拉下来,叶月却已经转过身,亲热地回应她。


“南!你来了!”


玖贺守不得不跟着转身,如果没有七海叶月在身边,他说不定会故意无视这家伙。


“北都同学,早。”


“嗯嗯嗯?北都同学?小子,你想找架吵,还是想动手?”


快步跑来的捣乱者坏笑摸向背后的某个“物体”。


“……南,早。”



守识趣地乖乖更正了叫法,对眼前这个过于灿烂的家伙彻底无奈。


虽然都是穿着校服,但是和长发披肩温文尔雅的叶月比起来,一头利落短发的北都南则显得开朗活泼得多。


如果仅仅是开朗活泼那还没什么,可是……


玖贺在心中悲哀地叹了口气。


——如果是个连上学都带着木刀的家伙,又该用什么形容词呢?


没错,北都南背后那个近两米的家伙,虽然用布严严实实地包着,但却是如假包换的木刀。


真不知道学校为什么会允许这种危险的举动,但事实上,从入学开始,玖贺守就天天看着南身后背刀,那阵子这件事还引起过一阵不小的骚动,最后不知怎么竟然又迅速平息了。


可她倒是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不方便吗?


如果说叶月是皎洁的明月,那南就肯定是那闪耀的太阳。


玖贺守不由地这样想着。


“你在发什么愣,凡人!”


北都南毫不客气地敲了下守的额头。“凡人”是她对守的专属称呼。


痛痛痛——玖贺守知道北都南是个从小习武的人,但似乎她自己没有觉察到这一点,下手从来不知道轻重。


虽然除了少数朋友外,北都南对大多数人都很冷漠,也不屑出手。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从小开始玖贺守就很凄惨地成为她施暴的对象。


“没事吧?”


叶月有些担心地问。


“没,反正都习惯了。”


玖贺守揉了揉还在发红的额头,心想下次绝对要在那贴块胶布。



“哇!好多车!”


三人并肩走近校门,北都南忽然惊呼了一声。


玖贺守也看到,在学院的围墙外,停了至少有三十多部各式车辆。不断有人进出学院。


“你还不知道吗?学院里出事故了。”


“当然不知道。我早上一起床就向学校飞奔过来了。”


果然很有南的作风。


“今天早上学院发生了触电事故,好像死了三个人。”


玖贺守简略地向她介绍早晨新闻里说的事。


“这么严重?”


北都南有些疑惑地打量着进进出出的人群,突然说了句。


“我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南会觉得奇怪?是人太多了吗?”


七海叶月也学着四处看看,却没有发现什么有何异常。


“气氛不对,也许是我多虑了吧?啊,预备铃!”


熟悉的音节开始在校园里反复回荡。


“那我先走了,小月bye~ 凡人,就这样咯。”


朝两人招了招手,北都南向着另一边跑去。玖贺守和七海叶月是一个班,而北都南则在另外一个。


玖贺守也来不及去思考到底有什么奇怪,和叶月一起加快脚步朝教室赶过去。


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希望今天也能是平凡的一天。





“喂!你看了今天的新闻吗?!”


肩膀被身后的家伙连拍几下,玖贺守拔出脑后的电子插头,很自然地跷起三根椅腿,以唯一着地的那个腿为轴心,朝后旋转180度。


坐在他后面的是龙太,八煌龙太。不知该说是孽缘还是什么原因,从小学开始两人就在同一个班。


从小就和运动无缘的龙太身材不高,整个人显得矮矮胖胖,第一眼看去会让人以为这家伙笨头笨脑,但实际上成绩比玖贺守不知好了多少筹,而且还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络高手,却喜欢戴一个远远落后时代的黑框眼镜。


此时他一脸兴奋地等待着守的回答。


要不是因为这家伙坐不住兼严重冒险主义,他原本会是和叶月争夺班上第一的强力对手。


“学校里那么大的骚动,就算是没看我也知道啦。连警戒线都拉上了。”


看着那家伙,玖贺的心中突然闪过早上北都南说的那句话。


的确,他也感到了今天早上的气氛有点异乎寻常。不但是医护车,连警车也来了不少。


“哼哼,看来你还不知道吧……你认为这只是一件普通的触电事故吗?”


那小子得意地笑起来,连脸上的肉都起了褶子。


“嗯?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话勾起了玖贺守的兴趣。


“出事的地点是从未供电的‘废楼’,你认为那里有可能出现‘触电’事故吗?就算是真的,那‘电’又是从哪里来的?更何况,废楼不是早就封闭了吗?为什么会有维修人员突然进去,又突然死亡呢?”


“……”



对于龙太的问题,守一个也回答不上来。八煌龙太口中的废楼,指的是在25年前因大火烧毁而弃用的图书馆——冬雪楼。


玖贺守这才真正觉得:事情也许并不如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龙太招招手,示意玖贺守将身子靠过来,然后他把肥胖的身子前倾,费力地将嘴凑近玖贺守的耳边。


“悄悄告诉你吧,这件事已经由国安局接手了。”


这句话虽然很轻,但却让玖贺守差点从单腿着地的椅子上摔下来


在这个国家,“国安局”可不是什么听了可以一笑了事的名字。


“听说负责这事的,还是很久没有出动的公安6课。也就是说,这被定性为‘叛国’以下的最高事态。”


“你这家伙,到底从哪里听来这些事情的?”


没有问消息的真假而是直接问出处,是因为玖贺守知道龙太从来都不会说些没把握的情报。但这家伙的情报源也太可怕了吧!


这时,反倒是八煌龙太的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仿佛玖贺守问了个傻问题,过了好一会,他才迟疑地问。


“玖贺,你难道……什么也不知道吗?谦信叔从没有和你提过什么?”


“怎么忽然提起他了?我爸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公务员,能和我说什么?我一年到头都没见他回来过。”


玖贺守有点不满地反问,明明说住废楼的事故,怎么忽然扯到老爸玖贺谦信那了?


“……原来这样……可是……嗯……”


龙太没有搭理守,反到是自己陷入了沉思。


“搞什么啊?”


“怪不得我总是觉得玖贺守像一个平凡人似的。”


八煌龙太的口中突然吐出了这么一句莫名的话。


玖贺守都快给龙太搞郁闷了。难道他的脑子过热当机了吗?


“我本来就是平凡的人,什么像不像的?快说你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的?”


“啊,那个都是网上搜来的啦,只要是我的话,什么都能找到。哈哈、哈哈哈……”


八煌龙太发出很勉强的笑声,似乎在隐瞒什么。


守原本要追问下去,但此时下一堂课的铃响,他只好作罢,将椅子转了回去。


“玖贺守像一个平凡人”?这句话和疑惑在守的脑中久久盘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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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jaming 于 2010-10-4 01:03 编辑


2 极东之地的转校生



“各位,这是来自东方的李林同学。这学期他会成为本班的一份子,希望大家彼此能够友好相处。”


在上课之前,班头竟然带了一个陌生的男生进来,并毫无预兆地介绍说,他是我们班的转校生。


大家愣愣地看着站在班头旁边的男生——他并没有穿森罗校服,而是一声紧身的黑色衬衫和黑色牛仔裤。


黑色的瞳孔,黑色的头发,虽然看起来和玖贺守他们没有多少不同,但在场每个人都没有漏掉那句话。


——他来自东方。


“大家好,我是李林,接下来要在这呆一段时间,请多多指教。”


李林很自然地弯了弯腰。从举止上,一点都看不出这少年来自东方。


虽然玖贺守和别人一样。都对这来自于东方的转校生有着相当的兴趣,但他的原则是不做非必要的事,所以对此并没打算有太多举动。


可惜似乎有些人并不这样认为。


“姓李?……还真是有意思的姓氏啊……哼。”


例如身后的这个家伙。不过玖贺守并没有打算劝阻龙太。他之所以保持沉默,并不是基于喜欢欺负新人或者种族歧视的理由,仅仅是因为懒得。


玖贺守打心里只想做一个平凡的家伙——既不想挽救世界,也不想毁灭世界。


一切保持应该的样子就好了。



接下来的这堂课是模块设计,只见李林来到特意空出的座位坐下,熟练地扯出电子插头连接CSIC。


玖贺的DIH上突然显示出龙太的通信许可,他随手打开。


“难道东方也有CSIC了吗?!”


玖贺守的耳边,准确来说是从电子插头的信号中听见了龙太发出的疑惑。


“可是就算硬件相同,难道DIH系统也一样吗?这也太乱来了!!”


龙太的疑惑开始升级为低声的咆哮。


“你不会是想去搅局吧?人家可是刚来的。”


“哼,我只是去看看,看看那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玖贺守摇了摇头,不再管他,突然大脑传来隐隐刺痛,他忙收回心神,专心手头的工作。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告一段落后,玖贺守呼了口气,抬起头。


这时,突然看见在斜对面坐着的转校生同时间转过头来。


两人的眼神对上,玖贺守清晰地看到那家伙的嘴角带着一丝浓重的嘲讽。他一下没反应过来,这才想起身后的龙太,忙传送通信请求。


“龙太,龙太!你怎么样了!!”


“呼…哈…呼……还活着……”


信号中传来龙太拼命喘息的声音,然后是绝望的嚎叫。


“十三层……竟然是十三层防壁!!……五层攻击性,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玖贺感到很吃惊。


防壁简单来说是防止DIH遭受攻击的防火墙,虽然破坏DIH对大脑来说并无伤害,但通过控制DIH传输过荷信息仍然会给大脑带来冲击,所以一般人都会使用单层防壁。理论上来说防壁越多效果越好,但实际上,越多防壁给大脑带来的负荷就越大,甚至会得不偿失。不用依靠外部系统便能同时展开十三层防壁,这种事情不要说闻所未闻,就算是在理论上也不存在可能性。


“你不会是看错了吧……”


“呼…呼呼…我也希望是自己看错了。要不然就得怀疑是不是东方派了个AI过来!糟!我的作品全毁了!!不说了!我得抓紧时间!啊啊啊啊啊……”



龙太的声音戛然而止,玖贺守再度朝那边望去。李林稳稳地坐在那,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李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想了一会,毫无头绪的守决定放弃。反正时间还长,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吧。


但他还是得出了一个结论。


——李林并不是普通人。


接下来的时间似乎就是在印证玖贺守的观点。


在模块设计评为“best”后,开始的体育课便完全成为了李林的个人舞台。


虽然不是得分手,但助攻和篮板都是两队最高;


虽然没有进球,但是精准的长传和稳健的防守成为球队获胜的关键。


虽然不是第一,但跑完1000米脸上连滴汗都没有,根本只是在保留实力。


看着班上的女孩子纷纷倒戈为李林欢呼,同在球场上玖贺守和场外旁观的龙太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对方想表达什么。


“那家伙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人。”


在玖贺守看来,李林和自己是完全相反的两者,就像是将玖贺守这个平凡人身上所有特性翻转,再用最好的材质揉出的天之骄子。


平凡者和非凡者之间,应该不会有交集吧?




“凡人,听说你们班来了一名转校生是吗?”


午间的饭堂,固定的位置上坐着不变的三人。玖贺守、北都南、七海叶月。


发问的是北都南。


“已经传到南那了吗?消息还传得真快。”


玖贺守心想只要是人们感兴趣的信息即使不用网络也不见得慢多少


“那肯定啦,‘厉害的东方人’,这样的传闻当然会传的飞快,叫……李,李什么啊?”


“李林。”


回答南的叶月面前摆着一碗乌东。


“李——林?还真是奇怪的名字。”


“嗯……我想想,李姓在东方几国的历史上都有出现,甚至是皇族姓氏,所以也不是太出奇。”


七海叶月的兴趣之一便是翻看历史书籍。


“这倒让我想起二十年前国内也有个李氏财团,但后来不知为何就无声无息了,莫非鬼隐了,哈!”


大笑着的北都南面前,是一盘饭堂特供的极辣海鲜饭。


即使在吃饭的时候,她也随身带着木刀,此时正安静地挂在椅子后。


午饭的时光还真是平凡得让人感动啊。


完全没有发现和两女共餐的行为已经遭到无数男性愤恨的玖贺守,此时正在体验着内心的平静,但似乎麻烦并没有放过他。



“你就是玖贺守吗?”


玖贺守抬头向声音望去,眼前是黑色的衬衫和黑色的牛仔裤——李林。


“有什么事吗?”


身为班长的叶月见状忙站起来,礼貌地向李林询问。但她马上错愕地看到李林向自己直直伸出右掌,制止了自己的行动。


“不关你事,七、海、叶、月。”


“喂,小子,你这是什么态度!!”


啪的一声,北都南当然不会放过无视自己朋友的家伙,她拍案而起,怒视对方。


“你又是谁?”


“在下北都南。莫非你是要与我为敌吗?!”


“北都家?有趣,实在有趣。”


“你——欠——揍!!”


看见李林脸上毫不掩饰的蔑视,北都南一推椅背,手已经抓住刀身。


一旁的叶月连忙抱住她的手脚,一边喊着南你冷静一边全力制止她在饭堂上演超三级的血腥镜头。


“啊……情况你也看到了,有什么话,能不能下午再说呢?”


玖贺守耸了耸肩,看着李林。希望尽快结束这种不愉快的对话,可是李林突然说出一句突兀的话。


“——你对自己的未来抱有怎样的期望?”


“啊?”



完全出乎玖贺守意料的问题,但李林不需要守回答,继续说下去。


“只是像凡人一样活着,这就是你的未来吧?或许在座的两位,其中会有一人和你踏进婚姻的殿堂,两人恩爱半生,子孙满堂,这样直到老死也就算是了结了一生,我说的对不对?”


李林说到“婚姻”时,特意扫了眼旁边的女生。


叶月的脸上猛然染上一层红晕,而南则是咬牙切齿地瞪回去。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针对我,但这难道不是平凡人所希望的一生吗?我不觉得自己需要什么野心。”


玖贺守并不知道一个转校生为何会突然和并不熟悉的自己谈论起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基于男性的尊严,小心应付着。


“平凡人?”


仿佛听见世间最可笑的笑话,李林怪异地大笑着,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但他再度开口时,竟连语调都变了。


“像猪狗一样活着,像猪狗一样死去,平凡人只能接受命运,却不能决定命运。这种可笑的东西就是你的理想吗?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切。他竟然会有你这样的儿子,实在太……可恨了!!”


玖贺守愣在原地,明明刚刚还满脸蔑笑的转校生现在却是一脸怒容,仿佛守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到此为止了。”


一把木刀由上方劈下,横在玖贺守和李林之间。


原来在七海叶月失神的瞬间,北都南已经挣脱了叶月的束缚,将布包解开冲了上来。


李林呆了呆,旋即恢复平静。他用一种怀念的神情看了看北都南手中的木刀,似乎不想再多说什么,返身准备离开。


“喂!你什么意思?难道想跑吗?!”


北都南准备动手,此时背对他们的李林悠哉地举起了左上臂。


“下午剑道馆,我会去找你的。”


就这样下了战书。不安的空气中久久飘荡着让南抓狂的话。


——“但,你是赢不了我的,北都同学。”


“你这个家伙——啊啊啊啊!!!!”


被玖贺守拉住的南只能徒劳地上下挥舞木刀,在空气划破声中,咬牙切齿地盯着李林离去的方向。



午后的课,守一直没看到李林的身影。


下课后询问周围同学,听说是请假回去处理私人事务,因为是刚来的转校生,班头没有阻拦就爽快答应了。


很不好的预感。玖贺心神不定地看着那个空位,心想李林应该不会是特意找南的麻烦吧?


因为牵挂这事,下午几节课都上得一塌糊涂,熬到下课铃响,守立马拔出电子插头,一把拉起书包冲出课室。


八煌龙太在身后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守一路绝尘而去。


一边狂奔,玖贺守一边寻找着那个身影。


北都南不在课室,不在运动场,不在剑道馆,哪里都不在。但从她班上听到了一个糟糕的消息——北都南输了。


玖贺守的心当场凉了半截,脚步也停了下来。


北都南的实力他是知道的,不但是女子剑道的主将,在比赛中也从未用过全力,这样的家伙竟然被李林打败了。



“守!一起去吃饭吧。”


旁边经过的同学热情地说。


“啊……不了,我先回家。”


不顾旁人奇怪的表情,玖贺守独自一人走出校门,奇怪也是正常的,因为玖贺守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晚饭之前回家了。


但今天不同。


二十分钟的路,玖贺守用了十分钟走完。


来到自己那间位于半山腰的房前,只看到那把蓝布包裹的木刀被人相当随便地斜挂门把。


守苦笑着,也不进门,直接绕到了屋后。那个落寞的身子蜷成一团,猫在阴暗的角落中。


“喂,我回来了。”


没有回应,玖贺守俯下身,隔着衣服拉着南的右臂,将她拉起来。


他这才发现,从手心传来的柔软的温热,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不禁脸上一热。



北都南并没有挣扎,只是如同走失的孩童般垂着脑袋,乖乖地跟在玖贺守的身后。当然玖贺在关门前没有忘记拿走那把木刀。


玖贺守让南坐在客厅的沙发,自己则走进厨房,用果汁和纯奶兑了杯热牛奶。


等他回到客厅时,北都南的姿势仍然和刚来时没有分别。玖贺守放下杯子,坐在南的身边。


守在心中叹了口气,这样子的南,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了,自从进了森罗学院,北都南都是表现出强悍的一面。


——以至于连自己都忘记了,她的另一面。


“……好了,不需要再忍了。”


北都南什么也没说,抿着嘴,眼眶红红地瞪着玖贺守。


守只好张开双手,主动地将她搂进怀中——如果是平时做出这种事情,也许马上就会被她一刀分成两段。


这样想着,守还是稍稍用力地抱着南,就像捧着瓷器般慎重而小心。


“……小守……”


随着几乎无法听见的声音,仿佛封印被解开了。


“嗯嗯嗯呜呜呜哇哇啊啊啊……”


原本只是低声啜泣的声音,很快变成了嚎啕大哭,平时只是冷漠地称守为凡人的北都南,此时竟然像个孩子似地在玖贺守的怀中肆无忌惮地痛哭着。


泪水迅速地打湿了玖贺守的上衣,但他只是怜惜地轻拍南的背,一边等待着这段时间的流逝,一边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



“小南的梦想是什么?”


“做世界上最强的人,然后去打到所有的坏人!”


“真的好厉害喔!”


“那小守呢?你以后想做什么?”


“嗯……我想……我想做个普通的平凡人。”



“什么啊,真没劲!”


“嘿嘿嘿嘿,小南那么努力练剑,难道不痛吗?”


“当然很痛啦,痛死了,痛到想哭出来呢!”


“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小南流过眼泪?”


“我妈说,如果要成为最强的人,是不能流眼泪的。”


“为什么?”


“那样的话,就会被人说不够强啊!笨蛋。”


“这样啊……但是小南你忍着不是很辛苦吗?”


“会啊,有时候心里会一直堵着堵着,连饭都吃不下呢,不过睡一觉就好了。”


“嗯……那,我说啊,等你想哭的时候,就到我这来吧。”


“啊?”


“反正我是一个普通人,又是爱哭鬼,小南在我面前哭的话,应该没问题的吧?”


“嗯……”


“你看,小南一直保护我,即使你在我面前哭的话,我也不会说你不强或者不会告诉别人。”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样的话,小南就不会忍得连饭都吃不下,我也能够为小南做些什么,不好吗?”


“……也对,那好吧,以后我想哭的时候就找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喔!”


“安啦,我男子汉说到做到!再说你比我厉害那么多,我怎么敢到处乱说?”


“哼,爱哭鬼还装男子汉呢,拉钩!”


“拉钩!”




守有些不明白。


如果说,当时的心情只是天真地希望能够为那个一直在身边保护自己不受欺负的女孩做些什么。


那么现在已经是普通人的自己,又是基于怎样的心态,将北都南搂在怀中呢?


仅仅这样的思考,就让守感到自己的体温不断升高。


还好此时北都南的哭声已经渐渐停歇下来。


北都南有些不好意思地擦拭眼角的泪水,推开守。


怀中体温的热度一下子消失,让玖贺守感到有点不习惯,这个念头让他产生一丝罪恶感。


南似乎没有发现守的异样,捧着杯子慢慢啜饮。好奇的目光东张西望地打量四周。


“好久……没有这样了呢。”


“这样想想的话,会不会觉得也不会太糟?”


“也是呢。啊……”


北都南发出轻声的感慨,似乎马上想到什么,脸上的温度迅速升高。


她如同受惊的小兔,偷瞄了眼坐在身旁的玖贺守,见没啥异状才放心地舒了口气。



“今晚在这吃饭吗?”


“嗯……”


“粥可以吗?”


“嗯……”


看着如此乖巧听话,完全变了一个人的北都南,玖贺守突然有种怀旧的心情:这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南。


他站起来,走进卫生间换掉已经被南的泪水弄湿的衬衫,出来时北都南已经打开了电视,一个人看起来。


守直接走进厨房,他的厨艺不高,因此只是拿出仅剩的一点猪肉和海苔,准备做两碗海苔瘦肉粥。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他便端着碗筷回到客厅。


“谢了。”


除了眼眶还轻微有些肿,北都南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时的样子。这让玖贺守放心不少。


他将粥递给南,自己拿了碗坐在沙发的另一端。



两人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有搭没搭地聊起天。



“呼……今天真是丢脸透了。”


北都南吃了一小半碗后,啪地放下碗筷,准备谈论今天的事情。


“李林真的去找你了?”


“那个混蛋……”女生的嘴中响起一阵干脆的磨牙声。


“我真的没想到南会输给那个家伙,虽然南是女生……”


玖贺守很感慨地说,从小到大,南就是自己所在街道的孩子王。


“切!他的确很强……所以我才不甘心啊!!!气死我了!!。”


“啊?不甘心?”


“那家伙不但嘲笑守,而且还说什么北都无人,实在是,实在是!!”


看到北都南越说越激动,玖贺守很害怕她又会再度发飙,忙将话题转到电视节目上。


但他的心里还是产生了一点疑惑:李林作为转校生,为什么会说“北都”没人?难道他曾经见过北都家的其他人吗?



此时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是世界新闻。


“据悉,东方的‘夸父’从今天起正式开始并网运行。这是即西方的‘泰坦’和‘弥赛亚’之后,世界上第三个国家级‘脑域’,也是东方自主建立的新一代脑域。人们对这个神秘的工程一直知之甚少……”


播音员平静如水的播报声,说的却是一件足以让无数人心情一荡的爆炸性新闻。


“南,你对东方的‘夸父’了解多少?”


“嗯……”北都南的眼睛稍稍向上看,思考了一会。“东方的超微芯片制造技术远远赶不上西方的水平,甚至连我们都不如。在这个硬件基础上,要建造国家级‘脑域’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如果这个新闻是真的话,那‘夸父’和‘泰坦’在架构上一定存在着巨大差异。看来东方出了能人啊!切,又让我想到李林那小子!”


玖贺守心神一动。



“那我们呢?”


“如果是二十多年前,我们在这个方向是遥遥领先的,但自从内阁通过了限制法案后,在这方面的投入已经大大不如,现在只是和西方勉强持平而已。还说什么技术铁幕,现在东方的‘夸父’摆明是给了那帮家伙一记结实的耳光。”


“那既然连现在东方都能建立,为什么我们还没有自己的国家级‘脑域’?”


“凡人,你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那些政治家又不是傻子,他们不是不为,是根本不可为。”


北都南略带不满地看着守。


“啊?”


玖贺守并不清楚:为什么明明有这个技术和能力,却不能做出自己的脑域?其他国家不是已经做出来了吗?


那些政治家,甚至包括北都南的心思都让守觉得难以理解。


毕竟自己擅长的,只是画画而已。


和感性为主的绘画相比,过于复杂的思考往往让玖贺守感到头痛,甚至无所适从。


当他准备继续问下去时,电话的红灯亮起,显示有通信请求。


玖贺守只好停止聊天,伸手在脑后打开DIH的无线通信开关。



“玖贺守!”


是八煌龙太那小子。


“干嘛啊?”


因为不能捂住耳朵,玖贺守只能强忍着那小子一惊一乍的招呼。


“你这小子,我刚刚明明拉住你,竟然还一个劲地往外跑,你也太不够朋友了吧?!”


“喂喂喂,你说什么啊,我可没有听到,快说什么事情?”


“切!今晚夜谈废楼,我已经预了你,晚上七点三十,门口……”


“等等等等,我说,我啥时候答应你了?!再说,干嘛突然没事干要在这个时候夜探废楼?”


“那里肯定有大秘密!”


“废话,公安6课都插手的事,我也知道有大秘密,问题是公安的事你也敢插手?!今晚吃了几斤豹子胆?!”


“哎呀呀,再迟一点就晚了!反正我预了你,到时候敢放飞机,后果自负。”


“我说,八煌同学,你是黑客,你是冒险家,但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普通学生,你干嘛要啥事都扯上我?!”


“哎呀呀哎呀呀,这样说就见外了嘛,我的事不就是你的事嘛,当然你的事还是你的事,废话不说了,到时见!”


“等等等等!我拒绝!我说我拒绝!你听到没有?!”



“嗯?哼哼,小子,不是我说你,现在和你共处一室的人,是北都南吧?”


……玖贺守一下子傻了眼,但对方似乎没有打算放过他。


“你这小子还真是够意思啊,抛下兄弟一个人回家风花雪月,很好,很强大……”


“你胡说八道信不信——”


“算了吧,你的事我还不知道吗,得,别说我欺负你,今晚准时到,就这样。”


没等玖贺守回答,龙太就结束了通信,玖贺守仿佛听到信号那头传来的得意笑声。


在一旁看见守魂不附体的样子,北都南有点担心地问。


“守,发生什么事了?”


“啊,没什么。”玖贺守看看时间,已经将近7点了,他忙开始做出门的准备。


“南,等下吃完了不用收拾,你自己回家吧。我要出去一下。”



“这么急?有人找吗?是谁?”


南的语气突然透着一丝冷意。守颤了一下,只好老老实实交代。


“龙太叫我夜探废楼。”


“什么?!”


北都南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守。


“你们找死啊!现在这时候还去废楼?”


“你又不是不知道龙太那小子,除非你打断他的腿,否则就是剩他一个他也会去的。”


听了守的解释,南也很干脆地站起来。


“那我就去打断他的腿好了,反正又不是没做过!”


——玖贺守的额头一滴冷汗无声滴落。


“南,冷静一点!我去看着他,应该没问题的。”


“你?一个凡人能做到什么?!”



看见北都南冷酷的眼神,守只能硬着头皮举起右前臂。


“我保证,我保证一遇到危险就立刻拉龙太出来。这行了吧?”


南的眼神这才稍微缓和了些,她皱着眉头问。


“你干嘛要掺和进来?这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他是我的朋友啊。”


玖贺守虽然觉得这个回答很没出息,但自己也只能想到这种答案。



“……那好吧。”


听到南勉强的许可,守这才松了口气。


“但我要和你一起去。”


“啊?不行!废楼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刚刚解决一个,又冒出另一个麻烦,玖贺守立马觉得头大了两倍。


“那你也不要去!至少遇到麻烦,我会比你有用得多。”


北都南拿起那把被玖贺守挂在沙发后头的木刀,冷笑着说。


“能够挡住这把刀的东西,我还没见过!”


说完她已经向门外走去,凛然无畏的背影,仿佛就是踏上征途的战士。


玖贺守无奈地拍着额头,老实地跟在南的后面走向门口,他有些疑惑地问南。


“那……为什么小南今天会输呢?”


北都南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她转过身子,将木刀平静地举至胸前,像是在重复誓言一边郑重而缓慢地开口。


玖贺守被南的话震住了,眼前的少女,已经化身为将一切死生度外的冰冷刀剑。




——“如果对手是‘非人’的话,我绝对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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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jaming 于 2010-10-4 01:03 编辑


3 废楼十三层的攻防战


“嗯,我知道了。”


关掉耳背的通讯器,李林伫立在楼顶的防护栏外侧,注视着夜幕低垂下的森罗学院。一身黑衣的他和整个夜色完美地融合着。


“呼……”


轻吐出一团白气,他闭上双目,陷入了沉思,隐隐有点嘲讽的笑意。


“切,明明是第一次来这。可这种熟悉得让人想掉眼泪的空气,哼,还真是让人毛骨悚然啊。”


再次睁开眼后,目光投向了位于学院东北角那栋灰白建筑——这次行动的目的地。


冬海楼。


他的眼角突然抽搐了一下,那种很不好的感觉再次裹住了他并不强壮的身体,无处可逃。


——这是“他”和“她”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可即使明知是“他”的过去,心脏里鼓动的那被利剑刺穿般的悸动却依旧无法抑制下来。


“这就是你的心意吗,父亲……”


低喃着,说出了那个从未被人听到的称谓。


李林当然清楚:那个人不是自己的父亲,而自己也没有资格得到凡人的幸福,但是。


“你的执念,就由我来替你实现。”


黑衣的少年纵身跃下。


——“等着我,玲。”



此刻。



“我说,小南你就不能别在用木刀敲我行不!!”


“哼,‘你’在哪里?我只是在敲打年糕而已。嘿、嘿嘿!”


“啊!啊啊!守!!你干嘛要带她来!!”


“我也是被逼的啊!好了好啦,你们别那么吵行不?”


完全没有一点危机感,与其说这两男一女的临时组合是在探险,倒更像是在进行毕业修行。


从三人见面开始,北都南就有下没下地用木刀敲打龙太的胖脑袋,以此发泄心中的不满。


玖贺守虽然也想劝小南,但又怕这种行动会殃及池鱼,因此只能狠心地作壁上观,当然有一小部分原因是感激北都南帮自己出气。


虽然一路上打闹不停,但三人在走到冬雪楼前面时,还是安静了下来。




冬海楼位于学校原本就人迹罕至的东北角,而自从因25年前的大火而被学院封闭后,来的人就更少了。


换句话说,残破得露出不少水泥钢筋的废楼,在朦胧的月色下散发着生人勿扰的恐怖气氛。——大概这就是废楼会被说成鬼楼的主要原因吧?


和往日的最大不同,大概就是在楼的外圈围上了黄色的警戒带,这也是因为出现了死亡事故的原因,但奇怪的是,在场竟然连一个守备的人员都没有,静得都快能听见针落的声音。


“很奇怪。”


这是北都南仰起头观察废楼十秒后得出的结论。


“很奇怪。”


这是八煌龙太在楼周四处查看十秒后得出的结论。


“啊?”


显然玖贺守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这栋楼的外观痕迹并不像是被大火灼烧所致,倒更像是被巨型钝器强行破坏的结果。”北都南解释。


“今天早上才发生了命案,24小时不到就撤出全部人员,这也太反常了吧?”八煌龙太解释。


“这栋楼一定有问题。”


两人异口同声得出最终的结论。


玖贺守悲哀地想起,若论冒险主义的话,好斗的北都南其实一点也不比龙太差。




南压后,龙太当前锋,守在中间,三人蹑手蹑脚地跨过警戒带,从仅剩门框的大门走进楼内大堂。


龙太走到疑似电梯的门旁,在操作器上乱按几下。


“没有通电的迹象。”


“那……话说我们应该往哪走?”


守小小声地问他。龙太摆摆手,示意禁声。


“打开无线通信器,从现在开始禁止有声通信。”


刚打开通信,龙太的声音便传过来。


“我事先找到了冬海楼的设计施工图样。”



太夸张了吧?将近三十年的东西他也能翻出来?玖贺守觉得龙太不当银行大盗实在是太浪费了。


“有趣的东西在哪里?”


这是北都的声音。


“中控室在7楼。我们先到那去看看。楼梯在左边。”


“好的。”


第一期作战计划达成。




“这里是图书馆还是战场?”


虽然目标是七楼,但到第二层后,三人还是走进了藏书间。显然眼前的情景给他们留下了不小的震撼。


没有一样留下来的东西是完整的。


虽然说经过了漫长的岁月,蛛网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所有能够覆盖的物体,但还是可以看到在灰蒙蒙的颜色下,支离破碎的残件。


书已经烧成了灰,但是除此之外,地上竟然还散布着不少焦黑的金属部件,墙上也有无数大大小小的裂缝和空洞。


月光从破败的窗外洒进,让人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可是……


“龙太,当年冬海楼为什么会着火?”


玖贺终于忍不住发问。


“当时的新闻说,是因为线路老化导致,而且当时中控出现了问题,无法启动应急灭火系统,火势迅速蔓延以至于最后无法挽回。”


“火灾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凌晨2点,因为冬海楼的利用率极低,学院当局也有打算说废弃,因此对楼的关注很低,再加上这本来就人迹罕至,导致大火无法控制,事后学院也没有重修的意思,加上不缺地皮,因此一直空在这里,前一阵子突然有传闻说要进行回收处理,才过了一周就发生事故。”


三人一边交谈,一边继续在楼道上行,当走到第二层时,大家又再次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这是……”


布局和第二层完全一样,但是第三层却显得整洁许多,基本上除了墙上和地面的破损,蜘蛛网已看不到踪影。


“看来回收的消息并不是空穴来风啊。嗯……?”


“怎么了,龙太?”


瞧见龙太的脸色一变,玖贺守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但龙太马上向下压压手,闭上双眼似乎在进行DIH操作。




“似乎没啥有趣的东西啊……真没劲!”


北都南四处扫了扫,一脸无趣地说。


“不,小南你错了。有意思,很有意思。”


龙太睁开眼,胖乎乎的脸上全是兴奋。


“啊?”


龙太没有说话,从夹克内掏出一张纸和荧光笔,匆匆写了什么递给两人。


上面只有一句话。


“有人窃听通讯,转二号专线。”


二号专线是龙太为几个朋友专门做的欺骗程序,它会自动生成明码通信伪装对话正常进行,同时将真正的通信信息,通过加密转化成类似噪音的信息捆绑传递。


当全部人都换上二号专线后,龙太才重新开口。


“对方是高手,二号专线不可能欺骗太久,我们要赶快行动。”


“知道是什么人吗?”


北都南的声音此时也兴奋起来。


“我只知道,肯定不是回收公司。”


玖贺守有些不放心地看着两个家伙,插了一句。


“我们还要继续吗?”


“这不废话吗?我们本来就是为了找那些东西,他们现在自动送上门来了。”


北都南不满地瞄了他一眼。


“小南!当初是你说危险不要来的!”


“既然来了,就不能这样走了,不然别人岂不会笑我们北都家连敌人都没看到就夹尾巴逃跑吗!”


……说白了就是你心里不爽想找架打吧?这话玖贺是怎样都不敢说出口的。


“守你放心吧,我已经启动了反追踪程序。只要时间够的话,对手的定位是可以保证的。”


龙太一拍胸脯,信心十足。


三人立马决定继续上楼,和敌人正面对决。


第二期作战计划达成。




因为定位系统需要时间,三人在离开三层后一直走走停停,防止对方偷袭。


“听到了!”


龙太小声地欢呼一声。


“听到什么!”


玖贺和北都兴奋地问。


“听不懂。”


…………


北都南看着龙太的眼神仿佛在说“杀了你”。


“全部都是外文啊!连英文都不是……嗯,有一个单词我听出来了。”


“啊?你听不懂还能听出一个单词?说来听听!”


“重复了很多遍,而且这个单词我们也经常在电视听到,应该没错。啊,那他们一定是在说西班牙语!”


“你是说?!……”


“厄尔尼诺。绝对是厄尔尼诺!”


龙太虽然一头雾水,但语气还是相当坚定。


“圣婴?把频道转过来让我听!”


北都南也皱着眉头思索。


“好,等等……糟!对方也在反侦查!该死,打个平手。”


龙太咬咬牙,有些不甘心地说。


“那更好,反正我们也没打算藏起来。知不知道对方坐标?”


“总共有六人,三个在7楼,其余三个似乎在各层机动待命。……现在有一个从7楼下来了。似乎是要迎接我们。”


“Attack!”


北都南笑着将木刀架在肩上,抢先向楼上走去。


玖贺守苦笑地和龙太对视了一眼,紧跟在后面——反正北都南要做的事情,没人敢拦着。



在藏书室的大门前,三人同时关掉无线通信。


北都南回过头,用目光向龙太询问敌人是否在里面。


龙太闭了一会儿眼,点点头。举起食指示意里面有一人。


“进去吧。”


这是北都南的开战宣言。


亲口说完后,她一拍铁门,毫不畏惧地走进战场。



“Oh,welcome!guys。”


宽广无一物的空间正中,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张随处可见的木椅。


一个身材高大,全身蓝色制服,带着鸭舌帽的男人,随意地靠在椅背站在那儿,仿佛已经等了好久。


“Who are you?”


北都南踏前一步,将手中木刀往身侧一挥。


“啧啧啧,我怎么听说,这个国家女孩是很温柔?”


微笑着,那个男人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对鹰目。竟然是个白人。


八煌龙太在北都南的身后开口。


“事到如今大家就扯开了说吧,你们是谁?”


“哦?你是干扰我们通信的那个?不错不错,很不错!哈哈,我喜欢!”


他很欣赏地盯着龙太,一边将帽子折起插入左上口袋,一边从裤兜里掏出烟和火机。



“你们也是来找圣婴的吗?”


“谁是圣婴?”


北都南皱皱眉,这样看来对手的目标果然是“厄尔尼诺”。


“嗯……算了,我管你们叫它什么。反正都一样。”


男人耸耸肩,无所谓地回答。


“反正你们三个不需要再走出废楼了。”


此时龙太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玖贺守奇怪地问。


“龙太,他是谁?”


“我明白为什么公安六课会插手了,这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原因应该是西方希望在这找到什么吧?”


“聪明。我喜欢聪明的guy,继续说吧,反正我们还有时间。”


悠哉地点燃叼在嘴上的烟,那个男人很享受地吸了一口,吐出烟雾。


“既然要用事故掩饰,说明没有正式搜查文本。公安六课会插手,说明内阁对此有很大顾忌。综合以上,这应该是一次不能向舆论公布的搜索行动。西方宁可付出伤亡也不肯让我们代劳,你们难道是……”


“哦?”


男人抬起眼睛,好奇地等着龙太的答案。


“断剑——Broken Sword。”



“……”


随着龙太吐出最后两字,玖贺守突然感到后颈一阵刺痛,仿佛周围的气温也骤然下降。


但这仅仅是因为男人从椅背上站起来的缘故。


他的眼神也不再悠哉,而是一片冰冷,除了冰冷以外什么也没有。


只抽了一口的烟被扔在地,踩了一脚,碾了几下。


重重地叹了口气,男人发话。


“你从哪知道这个名字的。”


“这下有大麻烦了……”


龙太苦笑地低声自语。现在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断剑是西方一项绝密计划。实质是对拥有丰富经验的重伤特种兵再利用工程,因此成员的义体化率全部高达65%以上的,但这和现行法律是相冲突的,也就是说,所有的‘断剑’在法理上是不被承认为‘人’的存在,你们只是机器,杀戮的机器。”


龙太的声音微微颤抖,也许他也感到了气氛的异样。


“换句话说,断剑是不存在的存在。这在我们的历史中并不少见。”


男人自嘲着接过话头。


“那你应该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吧?”


“执行西方政府所不会出面,不能出面的一切事务,甚至包括暗杀、破坏、颠覆政权,即使失败,也会被认为是机器人而不被追究。”


“呵……我很欣赏你,好吧,为了表示欣赏,我将任务由‘阻止’改为‘歼灭’。”


“为什么?难道你还嫌自己为国家做得不够吗?明明能够安享晚年还不满足吗?连人都不被承认,也要做到这个地步??”


玖贺守难以置信地问。


“你说什么啊?”男人一脸弄不懂地看着守,“什么国家什么责任?我只是为了能够再次战斗,仅此而已!”


玖贺还想说什么,但被北都南拦住了。


北都南并没有回头,从刚进门,她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男人。


“我理解你。战士,就不应该死在床上!”




北都南解开绑布的绳子,露出了布下遮住的木刀。


“南!你想干什么!!”


玖贺完全无法理解此时南的动作:难道她想拿着那东西和对手战斗吗?!


“哦,是女的先上吗?”


“不。”


蓝布从手上飘落,刀身完全显露——只是一把常见的木刀而已。


“你的对手,只有我。”


“很大的口气嘛,你真的以为那个木头玩意能够赢得了我吗?”


男人将右手衣袖挽起,玖贺守他们看到的并不是人的手臂,而是一个用精密机械打造的,通体泛着阴森乌光的黑色人造手。


“小南!别开玩笑了!”


这回连龙太也紧张起来了。


“这是RX7!”


“这个胖子果然识货。”


男人得意地笑起来,五个金属手指依次打开,再依次合拢。



“RX系列是西方最新开发的单兵辅助兵器。RX3对战车兵器,RX5对步兵兵器,RX7不在公布的列表上,因为它并不是辅助兵器,而是国际法禁止的代替兵器。”


所谓代替兵器,就是用兵器取代肉体的一部分。


“怎么样?吓到尿裤子了吗?哈哈哈哈啊哈哈,放心吧,我会让你很痛苦非常痛苦的死去的!!啊哈哈哈哈”


男人突然狂笑起来,右手按住椅背一角,轻轻搓捏。


粉末从男人的指间沙沙落下。


“只是这样而已?”


北都南对眼前的景象表现得相当平淡。


“小南!这不是逞强的时候!RX7是用超合金钢做的,就算是钢刀也不可能砍得动!!我们……我们……”


龙太的脸色已经是一片惨绿。


“你很吵啊!给我闭嘴!!”


北都南不耐烦地转过头,瞪了龙太一眼。龙太立马噤声。


“小南……”


玖贺守并没有开口阻止她,也许是因为不像龙太那么了解对方的实力,守并不认为北都南会输。


但他终究有些担心。


“守,还记得我在你家说了什么吗?”


“啊?”


守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看着对方凛然的侧影。


“就是你问我,为什么我会输啦!”


“你说……你说……如果对手是非人——”


“如果对手是非人的话,我绝对不会输!”


玖贺守竟然看见,在北都南的脸上浮出了兴奋的微笑。



“呀,究竟谁是猫,谁又是鼠呢?”


此刻李林正坐在冬雪楼天台的围栏上,一口一口喝着还有温度的奶咖。


“还厄尔尼诺……西方的情报系统看来应该升级了,明明是拉尼娜。”


看来他还有时间欣赏皎洁的明月。


“如果是那把刀的话,应该没问题吧?嗯,还是喝不惯奶制品嘛……”


轻轻放下空罐,他将绳索系在身后。


“那我也要开工了。”


目标七楼,碍事者——排除。


天地颠倒。



“你们先上七楼,我随后就来。”


北都南冷静地向后面两人下命令。


“可是……”


玖贺守想说什么,立刻被北都南的声音打断。


“没有可是!你们没有战力,不要在这里碍事!快走!”


龙太咬咬牙,拉起玖贺守的手向外扯。


“北都南说的没错,那……我们就赌一次吧。小南你要快点跟上来!”


“你没听到我说了什么吗?滚!到时候我拿刀砸肿你的猪头!”


男人一直等到那两个男生消失在大门后,才缓缓开口。


“你想牺牲自己?”


“不,我想和你一战!”


北都南向前踏出左脚半步,郑重地摆出起手式,眼睛直视对方。


“请!”



男人点点头,一脚踢开木椅,看似坚固的木椅在这一踢之下立刻变成碎屑四散。


“你是战士。”


左手握拳靠近腹部,右手举至面前——竟然是极其简单的自由搏击式。


“提醒一下,技巧只是弱者的专利,强悍并不需要技巧。”


“看来我俩都是实用主义者。”


一边仿佛朋友闲谈般交谈着,同时,两人的距离慢慢接近。


五步,四步,三步,二步。


北都南的手丝毫没有颤抖,呼吸也相当平稳,乌黑的瞳孔中只有平静。



一直很坚定的男人第一次产生了疑惑:木刀足有一米多长,这个空间只留给她一斩的机会。


——难道说她将全部胜率都压在这一斩上吗?


根本不可能,男人在心里嘲笑着对手的天真。


能砍开超合金钢的刀,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吗?难道那把东西是这个国家的上古神器?


他决定主动出击。毕竟在这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自己根本没有输的可能。


但眼前的少女,日后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只可惜,她已经没有‘日后’了。


心神一动,男人的右臂已经带着狂啸的风声直扑少女的面门。


少女的前方骤然卷起虎狼之势,速度和力量都已经超过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


男人有这个自信。


也许在少女对世界的最后一睹中,所能看到的也只是拳的残影吧?




少女动了。


俯身抽刀低头前冲。


动作一气呵成,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就在对手的拳势初起之时,少女挥动木刀。


与其说她是看见男人的动作然后出手,还不如说她完全是凭借直觉。


——战士的直觉。


木屑飞溅。


哐当,哐啷啷。


空旷的大堂内响起某个物体断裂,掉落在地的声音。


少女和男人错身而过,正如之前所言,实战派的两人都只出了一招。


既没浪费,也不吝啬。


但注定在这两个同样自信的人中,只有一人能够得到结果。




男人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浮现便瞬间冻结。


他终于感到了有点不妥。


——右手的重量突然消失了。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地下躺着的,不是少女的断刀,而是——


半截断臂。




“怎么……可能!”


男人转过身,呆呆地看着少女手上的武器。


木头的确粉碎了,这个世界当然不存在能够切断超合金钢的木刀。


所以,男人看到的,是在月色下,细长的剑身同样闪烁着妖异的乌亮暗光。


“这是……这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少女再度向他冲过来,根本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机会。


这是战争。


刀光一闪,男人眼前的景色忽然全部颠倒,然后出现在眼前的是灰白色的天花板。


是自己向后倒去,男人这醒悟过来。


同样是超合金钢打造的双腿此时已经齐刷刷地被少女砍成两节。


少女冷酷的瞳孔没有流露一丝表情。


男人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在她砍过来的一瞬间没有防备。


这叫害怕。


少女并没有停止攻击,她高举长刀,向下划出一条美丽的弧光。


不但男人的左臂整个切开,连地面也被劈开一道深深的疤痕。


战争,结束了。



“这是什么……”


失去战斗力的男人重复着这个问题。


少女甩了甩刀身,终于开口。


“单分子刀。但我更喜欢叫它‘清刹’。”


男人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超合金钢的四肢在少女的面前会像白纸般脆弱。


但他很疑惑:即使是在他的国家,单分子武器还只是停留在理论阶段——眼前的少女竟然拥有可供实战的成品,根本就是太乱来了。


“你到底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


少女说完便再也没有理会男人,转身离开了大堂。


“还真是……让人着迷的背影啊。”


男人苦笑着,第一次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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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jaming 于 2008-2-21 11:51 编辑 ]


这几天一边无聊一边看暖暖。还记得第一次看亲密接触是在初二还是初三,转眼之间,沧海没变桑田,但也差不多该干了。眼泪干了会成诗,这不过是个美好的愿望。但我还是很喜欢蔡智恒的书,虽然他已经不再是痞子,虽然我已经不再是年少的孩子。

然后突然发现,蔡智恒总是喜欢写没有结局的爱情。
我不知道是他不知道爱情的结局,还是他认为,爱情本不应该有结局。
然后我又发现,其实我所写的也是如此。
这究竟是不是爱情,对于文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对我来说,亦是如此。
若干年后,再讨论暖暖,也许会诟病或者赞同,蔡智恒终于在小说里提出了自己的政治主张。
小说应该只是小说,小说不应该只是小说,我同样在犹豫着。
正如他所说,他在那边,而我,在这边。
——
学弟,我大你两岁。在我们这个年纪,每增加一岁,纯真便死去一些。
我曾经也向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式的爱情,但菊花已经在现实生活中枯萎,而我也不再悠然。
这并不是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便可以在一起的世界。
这世界有山,有海,也有墙,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样平坦。
我不会告诉暖暖我喜欢她,或许就像苏州街算字的老先生所说,这是我内在的束缚,自己在心中画出的方格。
我不会越过这方格,如果因为这样便得在公园牵着老狗散步,我也认了。

我相信暖暖收到信后,一定会说我又耍赖。
但我如果不耍赖,又能如何?
我和暖暖不是推动时代洪流的领导者,只是被时代洪流推着走的平凡人。
在时代洪流中,我和暖暖既不知道目的地,也无法选择方向。
只能努力活着。

我和暖暖都是平凡人,有单纯的喜怒哀乐,也知道幸福必须追求和掌握。
或许有少许的勇气去面对困境,但并没有过人的勇气去突破或扭转困境。
时代的洪流会将我冲到属于我的角落,暖暖应该也是。
我们会遥望,却没有游向彼此的力气,只能慢慢漂流,直到看不见彼此。
在漂流的过程中,我将不时回头望向我和暖暖曾短暂交会的所在。

——————


本帖最后由 jaming 于 2010-10-4 01:05 编辑


4 众神的王 / 迷之少女


沿着窄小的逃生通道,玖贺守和八煌龙太两人快步向七楼进发,守边走边担心着被独自留下的南。


——他并不认为这个决定错了,但这并不意味自己不会感到内疚。


正当他为这种矛盾的心情而感到郁闷时,突然前方撞到了一堵软乎乎的墙。


玖贺愣了愣,定睛一看原来是走在前面的龙太不知为何停下脚步。刚想开口询问原因,龙太已经回头看他,只见他的脸上全是不解。


“信号消失了。”


“啊?”


“在七楼的两个断剑,他们的信号在刚才消失了。”


龙太看着守,似乎在等他拿主意,在一瞬间守想是否该等上北都南一起再做决定,但他马上认识到如果这样的话,北都南为他俩创造出的时间便失去意义。


守点点头,走快一步越过龙太。


“我在前面。”



两人小心翼翼地来到七楼电梯间。七楼大厅的门虚掩着,从里面隐隐透出光线。


守和龙太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放轻了脚步。龙太注意着周围环境,守轻轻推开大门。


巨大的主机并排安放在大厅一角,相互缠绕的线路横七竖八地裸露在外。


这里果然是中央控制室。但是让走进来的守感到很奇怪:这里既没有机器的运转声,也没有各种闪烁不停的画面。


一切是那么安静,除了在主机上表示机器正在运行的指示灯外,什么也没有。


甚至连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唔……”


龙太若有所思地走到主机前面,试图寻找能够操纵的键盘或者类似的输入装置,但是不管他怎么努力,都只是找到了一根类似于传输线的东西。


“龙太,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也许应该试一试。”



说着龙太便将传输线插入颈后,啪哒一声,插口完全吻合。龙太闭上双眼,开始操作。


“嗯?安保系统?为什么在这栋楼里……重启验证?切,什么,循环防壁?!不好!!”


一旁的守见龙太表情不对,立马伸手将插头扯开。啪的一声龙太和系统连接断开。


只见不过短短的数秒钟,龙太的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他喘着粗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龙太!龙太!你还好吧?”


“还活着……怪不得别人说胖人福大命大,要不是这东西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我这条命今天恐怕要交代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栋大楼的安保系统。以及对地下设施的管理系统。”


“啊?地下设施?你是说停车场吗?”


“你知道这栋楼有多少层吗?”


龙太抹着汗,突然这样问守。


“嗯,十三层,怎么突然这样问?”


“错。是二十六层!冬海楼除了地上外,地下还有十三层!”



玖贺守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四处望了望,有些不敢相信。


“龙太,你的意思是……冬海楼是个秘密基地?”


“一个值得让断剑在25年后重新探访的地方,本来就不可能是什么废楼。这些机器很新,我怀疑很可能是西方那帮家伙试图修复中控室,目的显然是重启地下十三层。”


说到这,龙太很惋惜地叹了一声。


“不得不承认那些家伙的厉害,这套系统足有23层防壁,他们已经破坏了19层,但这也已经到极限了。太可怕了……”


“你是说断剑很可怕?”


“切,断剑再厉害,终究也只是人的残渣。我是说当年设计这套系统的家伙!这东西的精密性别说是25年前,就算现在没有倾国之力也不可能轻易造出。该死!那家伙难道是神吗?”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那,让我试一下吧。”


“……你要试就试,只要不乱启动防壁,它是不会攻击的。看看那家伙的水平吧!恰当的人……亿分之一的概率还不如去拉斯维加斯!”



玖贺守并不知道龙太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疑惑地从地上拾起插头,小心地接在脑后。


DIH自动打开,相当顺利地接入系统,显然它正以最小能耗方式运行着。


“不至于那么恐怖吧?”


玖贺四处查看着整栋大楼的运行情况,果然如龙太所说,这是大楼的安保系统,但九成以上的区域已经标注了了“不可用”的红色。除了地下,整个地下区域都是一片不可见的黑色。


玖贺守点开了地下的运行情况,弹出了一个窗口。


“地下正处于封闭之中,是否运行基因校验程序?”


“龙太!什么是基因校验程序?”


“哼,西方在上周才公布了基于电子插头的基因识别技术,但这套系统已经运行了25年!真是见鬼。你不要继续了,那里是最后四层防壁的所在地,强行突入的话防壁会瞬间展开。”


还没等龙太说完,守已经点开了基因校验程序。弹出了另一个提示。


“请注意,如果不是VT适格者,请自动离开。”



“龙太,VT适格者又是什么?”


“嘿,你还真点进去了?VT适格者就是‘信号过敏症’的适格者,原本就是亿分之一的基因出错,怎么可能会随处找一个VT适格者……”


点击,确认,校正程序开始启动……已校验完成1%。


“喂……喂喂!你不是真的点了吧!!你不要吓我!”


“不要动!”


玖贺守伸出手,强行制止住惊慌的龙太试图拔出传输线的意图。


“你搞什么飞机!找死也别挑这个时候!!”


“别吵!让我试一下!”


“试个屁!你以为你是——”


“我是适格者。”


狂乱的龙太突然安静下来。他的脸上露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滑稽表情。


“你说什么?”


玖贺守淡淡地重复一遍。


“我是VT适格者。”



校验完成98%,校验完成99%,校验完成100%,全部完成。


玖贺的眼前出现最终结果。


“符合率51%,满足要求,开始启动地下设施。”


图像开始变化,地下设施的黑色区域开始一点点下沉,露出原本的轮廓。玖贺守忙把地下设施的分布图放入DIH中,准备拔出插头。


突入,画面再度切换。这时玖贺守的眼前出现的,是一行洁白的字迹。


守停下动作。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接我的。”



“龙太,我们下去吧。”


玖贺守刻意装成满不在乎的样子,拍拍还在发呆的龙太的肩头。却没想龙太反应过来的第一动作竟然是掐住守的脖子上下晃动。


“好你个小子!竟然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是VT适格者!!想被做成标本放在我们生物实验室里吗?!”


“啊!呃,放手放手!!咳咳咳咳!你想杀人啊!……八煌你——”


玖贺守好容易挣开了龙太的肥手,刚想骂他却看到龙太的脸上刷的一片惨白。


“怎,怎么了!你不会是DIH死机吧?”


“四个…六个…不,八个!八个断剑!!他们上来了!”


玖贺守也慌了起来,虽然自己知道地下通路的位置,但是下楼的路只有东西两条逃生通道,根本就不可能避得开敌人,就算是南——想到这守心里一阵紧张。


“南有危险!”


“该死!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龙太一边拍脑袋一边在原地转圈,玖贺咬咬牙。


“来不及了,强冲吧。”


“不……你去!玖贺你一个人过去,我留在这!”


龙太突然抬起头,坚定地对玖贺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去侵入对方系统,伪造虚拟坐标,你从二号道下去!快!”


“开什么玩笑!”


玖贺守都快要抓狂了,将龙太放在这几乎就意味着让这家伙送死。


“去找南已经来不及了,如果再不伪造坐标的话,连南也逃不了!他们的目标一定是这,你不替自己想想,也替南想想。没有其他选择了!”



“……”


玖贺守的脑袋此时已经一片空白,如果,如果自己能够再强一点的话……这样的后悔此时已经不合时宜了,玖贺守猛地一锤龙太的肩头,狠狠地说。


“你要是敢失败,我绝对不会犯过你!!”



“客气客气,我八煌家的名字可不是白叫的。”


龙太故意看不到玖贺守眼中的感激,盘腿坐在地上。


“不要开无线通讯,以后的行动凭你自己决断。不管下面有什么,一切都以自己安全为重!”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玖贺守握紧拳头,头也不回地朝另一个方向冲去。



“切,让老鼠抢先了。”


将身子小心地隐没在外墙的阴影中,倒吊着的李林闭着双眼,毫无紧张感地微笑。


黑色的衣服上已经有多处破损,有几处严重的地方甚至流出殷红的液体。但李林并没有把它们放在心上。此时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放在了一墙之隔的房内,那两个莽撞的少年身上。


“呵呵,御神的系统,哪里是那么容易能破的。八煌家的后人依旧还是如此冒失吗?”


虽然隔着墙壁,但他还是很清楚里面的一举一动。此时看到另一个家伙将插头接入脑后。


“愚蠢的家伙。你不会天真的以为……唔?”


李林脸上的轻浮如同被风吹走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其年纪不符的阴沉。


他恨恨地诅咒着。


“是在考验我的容忍程度吗?还是要让我明白,这个世界究竟可以冷酷到什么地步?!”


是巧合吗,亿分之一的适格者?如果是的话,那个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又为什么会连接系统,李林不想知道原因,但他知道,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不站在自己这边。



“嗯……增援到了吗,看来断剑似乎丢不起这个脸啊。”


地下设施的通路已经打开了,自己如果现在赶过去的话,还能赶在那家伙的前面。


可是,一直等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楼道中,黑暗中的李林连一根手指也没有挪动。


他并不是不想动,只是因为在那如铁石般坚硬的心里,在最深的地方仿佛出现了什么。


那是他所一直不愿意舍弃,不愿意忘记的,却又不能轻易想起的东西。


但现在,龙太的选择让他再度想起来了。


这让他在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所依赖的理性和智慧。


李林看了一眼被同伴留在大堂内的八煌龙太,突然失去了劲头,脸上也再次恢复那种轻浮的笑容。


“算了,就当是对你愿意牺牲自己的奖赏吧!哪怕只有一次也好,至少会有人相信,牺牲者是应该得到拯救的。哪怕一次也好……”


最后的低声呢喃,在风中似有似无地飘荡着,不知是在和自己,还是在和遥远彼方的他们倾诉。



南并没有走上七楼。


虽然她没有龙太那么高超的黑客技巧,但她知道,敌人是不会罢休的。


所以她在等待。


隐约的脚步声从楼道下方传来,敌之有四,吾方敌二。


做出判断后,南站在大厅入口的门后面,静静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自己是第一道屏障,敌人不可能无视自己而直奔七楼。南相信自己的判断,但脚步声在门后并没有作任何停留,而是继续急促地向上。


——情况有变,也许是龙太做了什么。虽然不能知道龙太用了什么手段,但敌人的举动证明了他们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


南没有犹豫,以上思考没有花费超过2秒的时间,思考结束后,南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闭上眼睛,等待着对方经过的那个瞬间。


第三个人的脚步刚刚踏过门外。


南出手了,美丽的刀光如同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闪电,清刹发出一声清脆的龙鸣,在铺天的寒光中,少女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对手扑去。


——只要是非人的话,自己就不会输!



玖贺守三步并作两步,偶尔还伴随着跌倒翻滚,什么姿势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一楼。


一路上果然没有看到拦截者,守知道自己的安全是建立在龙太的危险上,因此他必须更加珍惜这个机会。


跌跌撞撞地冲到一楼,守在废墟中寻找着在图上标注为“守备室”的房子。还好,房子的外观还在,守马上走进去,只见里面同样是一片狼藉,但现在的守也顾不上那么多,他打开DIH,四处查找着在图上标注的接入点。


地下设施原本是有正门的,但是在图上守发现正门已经被破坏了,所以只能来这寻找另一处秘密通道,找了一会,守终于发现地上有块地砖松动了,费力地将它挪开后,下面正是通道。


沿着狭小的通道,守进到了地下设施的通风道里,他一边检查着存储在DIH中的地图,一边留意周围的情况。


很安静,虽然地下设施被重新启动,但除了隔段距离出现的照明灯外,并没有太多动静证明这里的运转。难道说因为时间过于久远,启动失败了吗?


究竟所谓“启动”是什么意思?


玖贺守思考着,从通风道的顶盖处跳入地下设施的过道上。地下足有十三层,要是全部靠爬的话他恐怕要变成蜘蛛人才行。既然有电,电梯应该可以运转才是。


果然,电梯正常,玖贺守顺利地乘坐电梯来到了地下十三层,也就是整个地下设施的核心地带。



走出电梯门,外面有条没有岔路的单行道,通道的尽头是完全封闭的自动门。


玖贺守来到门前,仔细查看着墙上是否有操作面板,果然,和地上七楼的中控室一样,这里也只有连接线。


守咬咬牙,将线接入脑后,现在除了朝前看,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没有等他打开DIH,程序已自动运行。果然又是基因识别。


此时守感到大脑一阵晕眩,看来DIH的接入时间已经接近了身体的极限。但他并没有关闭程序,硬撑着等待程序结束。


“符合率51%,大门启动许可。”


插头自动弹出,玖贺长长呼了口气:要是再久一点的话,说不定这样就会晕过去了。


大门缓缓向两边分开。


想到自己即将看到所有一切的原因,玖贺守的内心立刻有种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小心翼翼地望向门后,这里似乎又是中控室,但有点不同的是屋子的角落摆着个奇怪的容器。


玖贺守检查着中控台上的操作器,和七楼不同,这里的中控台不但有完整的输入装置,而且还有大屏幕的显示器。


“生命……维持系统?”


玖贺守费力地辨认上面的英文,显示器上的说明似乎就是那个大容器的功用。


图上的说明显示,至少十分钟前维生舱的系统还在正常运行。


但现在,维生舱的玻璃门已经打开了——里面的“东西”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容器。


守赶忙向四处张望,房里的出口只有来时的那扇自动门,可是就在自己进来后,门便重新关闭并且没有再开过——也就是说那个“东西”很可能没有离开。


暗暗吞了口口水,守屏住呼吸,小心地移动脚步,一边仔细地寻找着房间里不寻常的地方。



突然,他发现在桌脚后露出块白布。可就在守打算仔细看多一眼,那块白布竟然一闪便消失在桌脚后方。


房间里并没有风。守咬咬牙,快步绕过桌子,出现在眼前的,是被一堆白布盖住的小小隆起,如果不是刚才奇怪的景象,也许守会认为这只是一堆被人遗弃的白色桌布,但仔细看看,白布正微微颤动。


下面会是什么?一堆卡巴拉变形虫?还是小猫或者小狗?守有些犹豫地伸出右脚,碰了碰那个东西。


白布下的东西仿佛有生命般开始了更加剧烈的蠕动,被这变化吓到的守不由地后退半步,不敢置信地盯着从布堆缝隙中钻出的东西。


——小小的脑袋。女孩子的脑袋。


更让他惊讶的,是女孩银白的长发,仿佛传说中的雪女一般的洁白颜色。


女孩子仰着头,静静地看着守。湿润的眼睛里带着茫然和无助,以及某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希翼。


守仍然保持着那种吃惊的姿势,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出现的会是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女生。


难道说她就是被断剑所寻找的人吗?!难道说生命维持系统里的家伙是她?可是……那套系统已经运行了25年,这怎么可能?


可就在守的思维稍微混乱的一瞬,白发的少女突然发力,整个人仿佛炮弹扑向守的怀中。


顺着少女的冲势,原本包住身体的布呼啦展开,飘向半空。仍然是一瞬间,守已经很清楚地看到——在白布下的少女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


完全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完全没有给守做出任何反应的机会。玖贺守已经被少女狠狠地推倒在地。



“啊!——”


很没出息地发出惨叫,守的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在地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但此时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离自己只有十公分的少女的脸所吸引住了。


刚刚还是楚楚动人的脸上,此时只剩下了冷漠和蔑视。


“白痴,不,是花痴,谢谢你的身体,再见了。”


守突然感到脑后如蜂扎般刺痛,这才注意到少女刚刚隐藏在布下的手上正抓着一条银白色的传输线。。


C2C!醒悟过来的守还没来得及说话,信息量如巨浪一般从小小的传输线呼啸扑来,仿佛要将守渺小的个人意志一口吞食。


噼啪——


颈后传输线强制脱出的声音。


这时轮到少女呆住了,重新被布裹住的她坐在守的身上,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脱开的传输线。



守此时总算反应过来,他将少女从自己身上推下来,连站起来的功夫都没有,只是将身子拼命向后挪开,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个奇怪的少女。


“无法夺取身体?!难道你是VT适格者?说!你是谁?!”


“……玖贺守。”


虽然刚刚被少女袭击,但守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虽然这样很没用,但是守的确不擅长应付女生。


“玖贺?!谦信是你的什么人!”


少女一惊,脸上阴晴不定。


“你也知道我爸?他有那么出名吗?”


“你爸?开什么玩笑啊——为什么会是你,该死……”


少女说着说着,声音突然虚弱下去,脸上的血色也渐渐淡去。


“你没事吧!”


玖贺守不知道对方为何一见面就要袭击自己,但现在她的样子似乎不是假装的。


“还说要抢你的身体来用……开什么玩笑啊——小子!”


虽然眼睛逐渐失去神采,但少女还是硬撑着身子,对守说道。


“我要暂时休息一阵子。在醒来之前,我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啊?!”


搞什么啊?刚刚还在袭击自己的人,现在竟然叫自己保护她?!守彻底糊涂了。


“等我醒过来再收拾你……”


不知道最后一句话究竟是威胁还是说明,少女终于闭上眼,耷拉下了脑袋,向猫一样蜷成一团,呼呼地睡了。



根本就是那家伙在自说自话,守莫名奇妙地看着眼前睡着的迷之少女。这才发现自己根本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为什么会这样子啊……”


守叹了口气,不管怎样,自己的确不能放着她在这不管。这样想着,守在少女面前背过身蹲下,将少女小心地背在背上。


很轻,虽然玖贺守不是运动健将,但背上的家伙就算加上裹着的布也没有多少重量。一想到布下面一丝不挂的身体,背着少女的玖贺守还是感到脸有些发烫。


就在守陷入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的自动门突然打开了。


守慌忙站起来,转身朝那边看过去。


门外站着一个认识的家伙,而他也在那看着自己。



走进房间的李林扔下被自己拎着走的龙太,看着在守背上沉睡的少女,遗憾地说。


“切——还是没赶上。”


玖贺守紧张地望向瘫倒在地人事不省的龙太,心里感到一阵惊慌,下意识地朝对方喊去。


“李林!你把他怎么样了!”


“吵啥吵!他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我说,把女孩留下,带你的朋友离开这。”


听说龙太没事,玖贺守长舒了口气。差点给那小子吓死!但马上他又紧张起来——李林为什么会在这!他说要把女孩留下来?


“难道说……你也是来找厄尔尼诺的?”


“不要让我重复,你走,人留下!”


李林一脸不耐烦地朝玖贺守走去,仿佛他不听话的话便打算立刻下手强夺。



轰——


自动门被人从外面切开三块掉落下来。


李林和玖贺守的动作都停下来,同时转过头朝那边望去。


“要动手,先问过我再说!”


走进来的正是手中握着清刹的北都南。


“不错,我对你的评价稍微高了一点,竟然两个断剑都没拦住你。”


李林淡淡地说。北都南哼了一声。


“和独自一人便收拾了四个断剑的你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


“哎呀呀,终于有自知之明了吗?”


“能够徒手干掉四个断剑的家伙,怎么说都应该不算‘人’了吧?”


北都南没有理会李林的嘲讽,冷静地摆出了战斗姿势。李林苦笑着耸耸肩。


“喂喂喂,你不会还想和我一战吧?”


“看在你救下龙太的份上,你走。”


“如果我说——不呢?”


“那就不要怪我。”



李林转过身,向着南走过去。


他的脸上依旧是满不在乎的笑容,这让南感到自己被他轻视了。


紧握着长刀,南并没有前进,但眼睛同样毫不示弱地望着对方。


杀或被杀,对于两人来说似乎已经没有选择。


南双手高举起清刹,但李林并没有停下脚步,甚至连笑容也没有变化。


三步,两步,南先动了,不需要任何修饰的挥斩,长刀划出的半圆足以将李林切开两半。


观看这一幕的玖贺守心头一紧:他知道这刀挥下,李林不死也要半残,但他更清楚拔刀后的北都南并不是自己能够阻止的。


但让他更加惊讶的是,面对这一挥,李林竟然出手了!


“我说过了,你是赢不了我的,北都同学。”


朝着当头挥下的长锋,李林向上方伸出右手,仿佛想要徒手挡住清刹的挥斩!


他疯了!


还没等玖贺守闭上眼睛,不可能出现的事情发生了。


——清刹稳稳地停在半空,没有再向下前进一寸距离。



“怎么……可能!!”


即使是坚定如铁的南也发出了如此动摇的声音。


她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的挥斩竟然被那个家伙给徒手挡下了!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能够挡下单分子刀的东西吗?


眼前这一幕彻底让南头脑中的常识混乱起来。


看着不知所措的南,李林握住刀身,轻易地将清刹从她手中夺了过来。


“呜!……”


李林突然用刀把敲了一下北都南的脑袋,呆楞在原地的南这时才清醒过来,满脸通红地瞪着对方。


“笨蛋。拜托偶尔也要用一下脑好不好。”


从口中吐出一如往常的嘲讽,李林将刀扔还给南。


“单分子涂层是有使用限制的,超过十次就会脱落。难道那人没有告诉过你吗?”


虽然说的那么轻松,但是强行接下那刚猛的力道还是让李林的右手酸痛不已。


“嗯?!——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虽然听见李林的解释,但北都南的心里却更加混乱了:单分子刀的秘密只有北都家才知道,而这次也是自己第一次实战实用,眼前这个神秘的男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会对这知道得如此清楚。



“我的天……还真的下血本了。”


李林没有回答南的问话,脸色突然变得严峻起来。


“断剑的援军又到了,超过20个。”


“什么!”


无暇理会李林为什么会知道敌方行动,南和守对视一眼,眼下的战力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全身而退。


而且还有龙太和守背上的少女这样的累赘。


李林倒是没有多少惊慌,只见他快步地走到中控台那,十指上下飞舞,相当熟练地操作起安保系统。


“你在搞什么?”


玖贺守不解地问。


“算我怕了你们,先离开这里。我启动了自毁程序,这栋楼五分钟后便会整体倒塌。”


“难道这还有后门?”


南这才明白过来。


“有一条长三公里的秘密通道,就在中控台的下方。”



“你到底是谁?”


北都南站在通道的入口,满脸疑惑地看着留下来做最后检查的李林。


完成最后的工作,李林走到她的身边,脸上带着深意地笑笑。


“我是谁,她是谁,你们迟早会知道——因为你们已经踏进来了。”


“你的目的是什么?”


南有些不甘心地追问。


李林并没有回答,而是越过了她,向着地道深处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地道里传来了低沉的声响。


“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声音渐渐模糊不清,疑惑的少女并没有听见。


——为了那众神的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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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jaming 于 2009-9-29 23:42 编辑



5 毫无道理的同居与战斗之祭


“阿守,阿守……”


“唔——”


似乎做了一个吵人的梦。


玖贺守感到鼻头痒痒的,他不耐地伸手挠了挠脸,继续呼呼地睡着——看来他还沉浸在早晨棉被的温暖中,难以自拔。


这种迷迷糊糊的舒适实在是太棒了。


“阿守!”


可惜美梦似乎没有放过他的打算,不过梦会扰人清梦的说法,未免有些自相矛盾了吧?


在睡和醒之间挣扎的守,费了好大功夫才让重重的眼皮睁开一条缝。


“早上好,阿守。”


眼前是七海叶月可爱的笑容。


“早……”


玖贺守慵懒地随口应一声,便闭上眼打算继续睡下去。


——竟然会梦到叶月,看来是个好梦。


……


……


“哇!”


下意识大叫一声,守像被高压电穿过般全身一颤,猛地睁大双眼。


他的脑子终于重新运转了。


这当然不可能是梦。



七海叶月似乎被守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微微后倾,按住胸口。


“阿守……你没事吧?”


“没……没事……”


玖贺守的脸上火辣辣地烫,还好自己穿着睡衣,不然真的丢大脸了,可还是很不好意思……


同时心里莫名地感到一丝甜蜜。掩饰住内心的慌乱,玖贺守抢先开口道:


“叶月你怎么会在这的?”


“嗯?因为我在外面敲了很久都没有人应,所以想着阿守是不是还在睡,果然是这样呢!”


“啊?!”


玖贺守慌忙转身找自己的闹钟,却没看到那家伙的痕迹。搞什么啊!明明睡前有把它放在床头的。


“呵,不过阿守的睡脸真好看。”


七海叶月似乎对这个发现相当满意,呵呵笑着。



“唔~~”


仍然躺在被子里的守和仍然站在床前的叶月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同时露出疑惑的神情。


只有两人的房间里竟然传出了第三者的鼾声。


“唔——咝~~~”


玖贺守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战战兢兢地将被子掀开,发现那个带回来的白发少女睡在里面。


她穿着玖贺凉的小熊图案的睡衣,抱住守的腰呼呼大睡。


原本如同天使般的睡容,很可惜地被嘴角挂着的口水完全破坏。


右手还紧紧抓着那个苦命的闹钟。



——。


守的心脏瞬间停顿。


刚刚还很温馨的房间,此时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平静,只剩下少女偶尔发出的鼾声。


“守。”


叶月的声音很平静。


“不要问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玖贺守的脸上缓缓淌下一滴冷汗。


自己竟然连这家伙跑过来都没发觉,何况被人抱住明明很难入睡,可是昨晚自己一次也没醒来,反而睡的很舒服。


刚刚睡醒的像浆糊一样的脑袋终于被吓得完全清醒了。


玖贺守记起来那天之后的事情。



“她就先放在你这。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看了眼玖贺的房子,李林没多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喂!你不准备解释一下吗?!”


北都南有些不满地叫住他,虽然话语中没有敌意,但南仍然对这个轻浮的家伙没有好感。


“解释?”


李林转过脸看她,似乎欲言又止,终于他叹了口气,随意摆了摆手。


“既然走上了舞台,迟早会知道自己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不必着急,北都同学,就这样。”


这一次,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的校道中。



“怎么办?”


玖贺守去二楼,将沉睡的少女放在妹妹房间的床上,然后走下大厅和两个同样苦恼的同伴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龙太,你惹的麻烦,你说怎么办?”


北都南毫不客气地将难题推给苏醒没多久的八煌龙太。


“这个嘛,我认为现在最恰当的做法……就是先让那个女孩子在守的家里住下。”


“什么!?我妈绝对会一脚踢飞我的!”


守急得脱口而出。老妈石门秋子可是有名的退役国脚,守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被她知道,自己竟然敢将来路不明的女孩子藏在家里,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一定会死掉的吧,自己一定会死掉的吧?



“对,就这么办!”


还没等玖贺守抗议完,北都南猛地一击掌,直接肯定了龙太的说法。


“南!你——”


“闭嘴。”


北都南很有气势地瞪了试图反抗的守一眼。点点头说。


“我们三个人之间有能力藏起这个女孩子的只有守你一个,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啦……可是——”


“没有可是!那个女孩子很明显是李林的目标,只要她在我们手里,那李林肯定不会跑掉,难道不是吗?!”


“说是这样说……可是——”


“再可是就杀了你。很显然李林知道很多秘密,要套他的话,那个女孩子是最重要的筹码。而且,就算没有李林,难道你就忍心将那个女孩子扔在大街上吗?”


“……”


玖贺守一方面是迫于北都南的压力,另一方面,南的话的确没错。


——自己绝对不可能将这个少女扔到大街上的。



“那我们走了。明天学校再见。”


替玖贺守帮少女换上玖贺凉的睡衣后(南主动要求),南和龙太辞别了守,各自回家。


至于玖贺守,因为过于疲惫,在两人离开后也早早洗澡上床。


——当然是上自己的床。



这就是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吗,守无奈地看着少女熟睡样子。


“喂,喂~~”


硬着头皮试图叫醒少女。


“嗯……嗯……”


少女一边可爱地皱着小巧的鼻子,一边更加抱紧玖贺守。


可爱是很可爱啦,只是这可爱建立在守的小命上就变成另外一种可怕。


“玖贺同学。”


似乎在抵抗外界干扰,少女如无尾熊般,用小脸一下下蹭守的胸口。


“喂,你赶快起床!要不然……”


“好吵……守司你再吵我就拿书塞满你的嘴巴……唔~~”


“嗯?”守这才明白她把自己和别人混淆了,“快起来啦!”


“呃。”白发的少女终于睁开眼睛,她揉了揉眼睛,打个呵欠,一脸不爽地看着玖贺守。


“你这家伙……嗯?……哇!!!”


玖贺眼前一花,便华丽地后仰倒下。



“就是这么回事。”


玖贺守捂着被少女拳头擂肿的前额,疲惫不堪地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叶月。


新闻里正播放着昨晚森罗学院为重整土地半夜爆破冬海楼的新闻。


“也就是说……”七海叶月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看新闻,再看看旁边一言不发啃着吐司的少女,“这个新闻是假的?”


“大概吧?即使是现在,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守将目光转向另一边——知道的人倒是一句话都没说啊。



“看我干嘛?”


少女咬着吐司,嘟囔地说。


看上去简直就像小孩子嘛……


“你是谁?”


“你不必知道。”


少女干净利落的拒绝,让玖贺守那渺小的自尊心有些受不了。


“喂,拜托。现在是我让你在这住下的呀。”


“那又怎样。”


少女放下吃了一边的吐司,冷冷望着他。


“嗯……那个……”


在少女的眼神压迫下,守司反倒有些畏缩了。



少女仿佛相当无奈地长叹一声。


“拿来。”


“嗯?”


“你爸是谦信那家伙吧?我要和他通话。”


“可是。”


刚想说自己父亲工作繁忙,但玖贺守最终还是联络父亲的个人终端,并将图像转到电视上。


“阿守,出了什么事。”


电视上出现了玖贺谦信的头像,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谦信的面貌却异乎的年轻。


“爸,有熟人找——”


还没等玖贺守说完,少女抢先开口。


“谦信,转内线。”


“嗯?啊!”



谦信的头像瞬间动容,露出惊讶的神色,接着恍然大悟。


“——你终于醒了,玲。”


接入内线后,玖贺守只是看到自己的老爸不时点头,有时还露出苦笑或者无奈的罕见表情。不多会,电视里又再次传来了谦信的声音。


“守,大概的情况我已经了解。玲会在我们家住一段日子,你要多照顾她。”


“啊?!”


玖贺守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这么爽快地让自己和女生住在同个屋檐下,这太诡异了吧?


而且……玲?


“老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玲是?”


“嗯,你叫她玲就可以了。一切听她的,有问题等我回来再问。这样可以吗,玲?”


“那麻烦你了。”


“说什么,这也是你的家嘛。”



谦信的头像闪了闪,从电视里消失。原本希望谦信能够解决自己疑惑的守现在反而更加疑惑了。


一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的女生竟然认识自己老爸?


而老爸竟然会说这也是她的家?!


难不成——这个“玲”是老爸的私生女吗?玖贺玲?


这样想着,玖贺守偷偷瞄了少女几眼,竟然觉得她真的和自己有几分相像,应该是错觉吧……



“还有什么意见吗?玖贺守?”


似乎觉察到守的视线,玲问他。


“那个,玲,叫我守或阿守好了。”


“啊,阿守是吧,给我装杯水,我渴了。”


说完玲便再也不看他,专心咬着剩下的吐司。


玖贺守无奈地和旁观的叶月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苦笑起来。


——可以想象日后的人生将是怎样的黑暗。



出乎玖贺守的预料,日子并没有因为玲的到来而变得彻底不同。


玖贺守依旧继续着自己甘于平凡的“同居”生活。


冬海楼半夜爆破的事情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关注,毕竟那只是一栋快荒废30年的旧楼,而自从那天后,“断剑”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李林倒是有天天上课,出勤率几乎赶得上班里的模范生七海叶月,但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唯独对那晚的事情一字不提。


偶尔李林也会到剑道观和南切磋下剑艺,久而久之,南对他的态度也没有最初时那么厌恶。


对于冬雪楼发生的事和断剑的意图,玖贺守三人讨论了几次也没有多少头绪,而被断剑称为“厄尔尼诺”的玲,则在守的家里忠实地扮演着“食客”的角色。却也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解答守的疑惑。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改变。




例如叶月现在每天都会亲自叫守起床,然后三人一起就餐。即使守认为这完全没有必要,叶月也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坚持。


例如玲偶尔也会帮忙做些家务,并且对玖贺守的态度也没有一开始的那么冷漠。


守本来就有个异常难缠并且总是以小欺大的天才妹妹玖贺凉,因此和玲在一起的日子倒是更像回到了过去的旧时光。他虽然偶尔仍然会抱怨,但似乎也乐在其中。


玲不需要去学院上课,所以每次吃完早餐她都会独自留守在家。也因为这个原因,玖贺守终于改掉了在学校吃三餐的习惯,回来做晚饭给玲或者等玲做晚饭(两者比率1:9),每次去房间催玲下楼时,都会看到她在和网路连线。但玲从来没有正面回答她在做些什么。


偶尔她也会跑到玖贺守的房间里,一声不吭地躺在床上看守在窗前画画。或者干脆自己拿画笔在布上乱涂一通,然后看守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哈哈大笑。


当然,守也并非完全没有反击的机会。



“阿守!!!”


玲如旋风般从二楼飞窜下来,刚刚系上围裙的守回头问。


“晚饭还没那么快,你饿了——”


话还没完,玖贺守乖乖住嘴。因为眼前的少女面颊通红地瞪着自己,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你拿住什么东西?”


听到玖贺的疑惑,少女张了张嘴,却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懊恼地将手里抓的东西扔给守。


“你画的?”


“嗯?啊!”


看到是一张画纸,玖贺守这才恍然大悟。这下连他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那是一张还没上色的草稿。几天前的午后,自己觉得身后很安静,掉转头后发现玲像猫似的蜷在自己的床上正呼呼大睡。不知为什么竟然被这触动,于是匆匆描出草图。原本夹在最后一页,没想到还是给玲看到了。


“这个,听我解释。我没有打算……嗯,我知道画的不好……啊,不是——”


支支吾吾的守越是想解释越是说不清楚,这让他更加慌乱起来。看着已经慌得不知所措的玖贺守,玲犹豫了会,重新抢过守手中的草图。


“拿过来!”


“啊——嗯,你扔了吧,我再不敢了,对不起。”


玖贺守连忙诚恳的低头道歉,马上被玲狠狠地敲了下脑袋。


“既然画了,就给我好好承担画我的责任!如果阿守画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也不听守解释,便向来时一样迅速向楼上跑去。


丢下玖贺守一人傻傻站在那里。



有时候守也会惊讶:自己竟然从未对这个少女起过防备之心,甚至经常会忘记她和自己原本只是陌路的两个人。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也可以造就一切。但对守来说,和少女之间却是有如亲友的错觉——虽然会因时间而变浓,却未必会因时间而稀释。


她的一颦一笑,自己都会感到很亲切,而她似乎也对自己的家相当熟悉。


玖贺守的生活并没有因为少女的到来而产生不协调的感觉,甚至连适应期都没有出现。这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事,更奇怪的是,自己对此习以为常,甚至认为这并不坏。


也许是因为自己太平凡,或者是因为生活太平凡了吧?


当守得出这样的结论时,玲已经在他家呆了快两个月。



玖贺守曾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请同学们连上服务器,再重申一遍,大家一定要服从命令!”


老师絮絮叨叨的提醒虽然有些碍耳,可班里的男生还是纷纷露出难以掩饰的兴奋。


——这是早已等待很久的战术实战演练课。


这个国家虽然禁止平民携带武器,但因为人口稀少的原因,客观决定了大多数年轻人必须掌握战时技巧,包括格斗和武器使用。战时是没有平民的,虽然大家都只是学生,可一旦到了交战状态,大家还是会被政治家毫不犹豫地送入战场。


虽然现在看来,真实的战争实在是过于缥缈的事情,但很少有男孩子会对武器毫不动心。


当然这并不是真正的实战演练,仅仅是通过CSIC模拟出来的“真实战场”。虽然只是模拟,但一点不会比真的逊色。


不过对于这些学生来说,这种战术演练实在不会比在家里玩的军事游戏难多少。



慢慢适应新环境的光线后,守睁开了眼睛。


这是第三回合,前两次他所在小队扮演的恐怖分子都被对手毫无难度PK掉。这一次终于轮到他们做警了。如果再输一场的话,回去肯定会被他们笑死。


但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玖贺守茫然地看看四周,自己身处的地方似乎是某个城市的废墟地带。周围竟是破败的断壁残垣,以及被烧焦剩下半截的木头。


连空气中也弥漫着硝烟的味道,以及另外一种淡淡的,却令人有说不出的恶心的味道。


难道这是第三回合的舞台吗?玖贺有些不敢确定,他因为个人原因很少接触实战演练,此刻站在废墟中的强烈空虚感,让玖贺守觉得很不舒服。


人都到哪去了?这时玖贺守才发现最大不妥之处:小队的同伴不在身边!按照常理来说,初始化的位置大家都是一样的,可是现在自己周围连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下意识检查身上的装备,还好,该有的都还在,子弹也已经上膛。他拿出卫星定位器试图寻找其他人的位置。但是在显示器上只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光点。


玖贺守咬着下唇,在原地苦恼地思索起来。


除非是主动认输,否则是不能退出演练或者和别人通话。但如果连敌人都没见到就认输,自己恐怕会被龙太鄙视。


定了定神,玖贺守安慰自己这只是一场演练,便小心翼翼地朝着定位器上的红点方向前进。



战斗比他预想更快发生了,刚刚经过一堵半人高的断墙边,突然啪的有东西立了起来。


“啊哈哈哈哈~~~~”


被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守下意识往旁边一闪,举枪想射。可再一看,那竟然是个等身高的纸板!上面印着一个穿着马戏团服装,笑哈哈的小丑。单调的笑声正是从纸板那传来的。


可是玖贺守却一点也笑不出来。肯定是什么出问题了。再看看显示器,那个红点竟然正是指这个小丑!玖贺守无奈地向它开了一枪,枪声响过后红点消失,但很快又在更远的地方亮起另一个红点。


“单线程RPG?”


玖贺守一路寻找着红点和自己的组员。但是除了打掉那些一个接一个窜出来的纸板小丑以及忍受那单调得有些恐怖的笑声袭击,根本就没有见到任何还活着的东西……这地方甚至连一只蚂蚁也不存在。


就当玖贺守行走在一望无际的废墟,厌倦不断打纸板而打算强行退出时,突然看见在不远处的破窗后似乎有什么闪了一下。


守中断了退出命令,下意识抓紧枪,从墙的另一侧轻轻绕过去。


——那竟然是个孩子。



对方是个大概十岁的女孩,穿件脏兮兮的米黄色连衣裙,正蹲坐在破窗后面,专心致志地在用手指摆弄放在地上的玩偶,那是一只看上去很丑陋的兔子,不但少了一只耳朵,身体有几处连布下的毛絮都露了出来。


守放下枪口,虽然那些小丑让他的承受能力有所提高,但眼前的情景仍然让他觉得很诡异。


“你是谁?”


不管怎样,这都是自己所遇到的第一个活人,玖贺守走进那孩子身边蹲下。女孩子抬起头,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然后她朝玖贺守嫣然一笑,又继续低下头玩起来。


不会说话吗?守懊恼地想。但他还是继续问女孩子。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女孩再度抬起头看看守,又朝天空看了看,似乎想到什么,伸出右手朝着某个方向指去。


守暗暗叹了口气,少女手指的方向和定位器所显示的方向正好相反。看来是没办法交流了。他站了起来,打算按定位器的方向前进。


刚走没几步,玖贺守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会他回过头对少女说了第三句话。


“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玖贺守的确没办法将她独自留在这里。即使明知这只是模拟,即使明知这个孩子很可能只是数据。


女孩停下动作,用大大而且清澈的眼睛看着等在那里的玖贺守。原本疑惑的表情慢慢消失,然后又变成了淡淡的微笑。少女站了起来,点了点头。


玖贺守知道她听懂了。


女孩子小跑着奔向玖贺守的方向,突然想到什么又折返回去,只见她捡起那个兔子玩偶,仿佛珍宝般搂在胸前,这才跑到玖贺守的身边。


玖贺守的右手牵着女孩子的左手。手心传来的触感让守感到内心的不安减少了许多。


即使这一切都是虚假,但玖贺守却并不怀疑。



小心地越过满地的瓦砾,玖贺守和女孩沿着破烂的街道不停前行。定位器上标注的点已经由红色变成了黄色,似乎在说明最后的“答案”已经距离不远。


转过一栋被炸掉半边的银行大楼,玖贺守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这就是定位器上黄点所在的位置。一个足有篮球场那么大,三米多深的巨型炸弹坑,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人。不但有自己的队员,还包括原本应该在其他场景进行演练的同学,甚至还有只需要演练格斗技的女生。换句话说,除了玖贺守以外的全部人都在这里。


每个人都昏迷不醒,但却没有看到伤害的痕迹,看样子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玖贺守一脸不敢置信地站在弹坑边,直到右手被女孩子扯了一下才醒悟过来。他向一脸担心的女孩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然后四处张望看能否有路下到弹坑底下。



“欢迎你来到神弃之土,玖贺同学。”


完全出乎玖贺守的意料,半空中突然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守抬头一看,就像是凭空冒出来,虚空中浮现出和纸板小丑完全相同的家伙,唯一区别就是那个小丑帽换成了高高的魔术帽。


小丑魔法师朝玖贺守微微鞠了一躬。


“吾人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你是谁?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面对玖贺守的大声质问,那家伙的脸上仍然挂着是小丑大笑的油彩。


“吾人乃小丑魔术师,祭祀的管理者。这些人都是为了您的到来而准备的祭礼。”


玖贺守完全不明白对方在故弄玄虚些什么,但那里面不但有龙太,还有叶月,守不可能放着他们的安危不管。他试图和外部取得联系,但这时才发现一点信号也没有。


“呵呵,不用试了。这里是吾人之世界,没有我的允许,根本不会有信息进出。”


“你竟然攻破了学院的防壁?你到底是谁?难道……难道你也是断剑?!”、


玖贺守没想到断剑竟然敢进行针对平民的攻击,难道是为了报复冬雪楼的事情吗?可是为什么他们不直接攻击我呢?


只见那个小丑魔法师摇摇头,平静地说。


“吾人只是在等待注定的祭祀者。玖贺同学是被选定的人。只要您愿意,吾人即可马上放走他们”


“你想我做什么?”


“很简单,为了代替他们做出献祭,请您杀死那个孩子。”



玖贺守根本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如果要救龙太和叶月他们,他就必须杀死那个孩子。


他下意识向右手边看下去,恰在这时,一直牵着他的手不放的女孩也正仰着脑袋,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为什么?”


玖贺守咬牙吐出三个字。


“没有祭礼就不能让神重新降临人世。既然玖贺同学不希望牺牲自己的朋友,那么您应该知道如何选择。”


“如果我不肯,你会怎么做?”


“不知道玖贺同学有没有听说过APPLE。”


“禁果!?你们竟然——”


玖贺守当场傻了,他知道对方既然能够让他们全部进入这个世界,就肯定能够运行“禁果”,如果是那样,一切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吾人相当奇怪,这很难选择吗?一边是几十个鲜活的生命,一边不过是可以复制无数次的数据。只是平凡人的玖贺同学难道会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吗?”



玖贺守呆呆地站在那,冷汗从额头滑下,连手也变得冰凉。是的,那个人说得没错,平凡的自己应该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选择。


如同慢动作般呆滞地举起手中的枪,将冰冷的枪口缓缓点在女孩子的额头上。即使玖贺守对女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情,她也依旧好像什么也不懂,仍然微笑着仰头看着这个想要杀死自己的男人。


玖贺守的手在颤抖,从女孩眼中倒映出的自己是如此的丑陋不堪。自己没有错,她只是冷冰冰的数据,只是可以复制的数据,只要杀了她,就能救到自己的朋友。可是,明明已经如此清楚,为什么却依旧无法控制扣扳机的手?


“我做不到。”


玖贺守垂下手,将枪扔在地上。


在半空站立的小丑冷笑着。


“那么,吾人是否可以视你的行为是默认将朋友作为诸神的祭礼?”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看着守那愤怒的样子,小丑的冷笑渐渐变成了大笑。


“哈哈哈哈,看来玖贺同学想要保护所有人,但这种天真的想法可是谁也救不了的。难道说,你认为自己有能力打败吾人吗?”


他说的没错,连DIH都只是普通熟练的守根本不是这个家伙的对手。


即使玖贺守想救所有人,他根本救不了任何人。


难道说,听他的话杀掉那个女孩就是唯一正确的做法吗?


可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吾人虽然很好耐心,但也无法一直等下去,请做出选择吧。”


“我……”


看着天空那个咄咄逼人的魔法师,玖贺守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在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是好,突然听到身边的女孩子好像说了什么。


玖贺守惊讶地低下头,只见女孩子已经放开牵着不放的手,此时的她正在胸前交叉双手,满脸不爽地看着自己,然后将话重复一遍。


“笨——蛋。”


“啊?”


玖贺守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刚刚还那么乖巧的女孩子会突然变得那么嚣张,难道是程序出错了吗?这时女孩子似乎已经懒得理他,将目光转向了在天空的魔法师。


“切,还以为是什么大场面,不过是SEMA的C级水平也好拿出来献丑……”


“什么!这怎么可能!你竟然攻破了防壁?而且还进行数据传输!!你到底是谁?”


让玖贺守想不到的是,刚刚还是气定神闲的魔法师,现在却是惊慌失措地在那大喊大叫。和他相反,少女现在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话说这种神态怎么会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吵死了!好心你们就稍微努力一些啦,都快30年了还是老样子,赶快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不要在这丢人现眼!。”


“你是,你是……难道你是厄尔尼诺,不,你是拉尼娜!!”



“啊!玲!你怎么来了!”


玖贺守惊喜地叫出声,虽然小了半圈,但这个任性的样子不是玲又是谁呢?


“切,Ghost根本不是灵魂,只不过是人类亡灵留下的碎片。你的追求,你的目的,根本不会得到任何东西!”


在玲的冷语中,魔术师在动摇着,这种动摇甚至让整个世界都开始出现坍塌。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是永生的……我是被神所选定的……”


“连脑子都没有的家伙我怎么还会指望你开窍呢,干脆全部抹杀掉好了。”



“玲,你怎么会来了?”


玲扫了他一眼,不客气地说。


“笨蛋。”


“你怎么老是叫我笨蛋啊!”


“因为你就是笨蛋!如果是他就绝对不会为这种事情犹豫,不管是要杀掉女孩还是要牺牲朋友,他都一定会做出选择并且毫不犹豫地去实现它。”


“可是……”


“可是你只是个什么也做不到的笨蛋。所以我实在看不过眼就跑过来替你干掉这家伙。”



虽然玖贺守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惭愧,但他同时也为玲会过来救他而感到高兴。


耳边传来魔法师狂怒的咆哮声。



“你……别以为你是拉尼娜我就会——”


根本不等他的话说完,玲很不耐烦地朝虚空伸出右手轻轻一握。


魔术师的身体便像被捏成粉末般四散而去。


一旁的玖贺守被这一幕给深深震撼:难道这就是人和神之间的差距吗?



“还呆住干吗?准备回去了!”


玖贺守回过神,这才发现在整个慢慢崩塌的废墟世界里,只剩下自己和玲两个人。


“他们都回去了吗?”


玖贺守有些担心地望了望已经空无一人的废坑。


“废话。只是被强行拽进这个世界,精神难免受到些冲击,但还不至于伤害到身体。只是——”


“只是?”


“别多说了,你快闭上眼睛,我将你按原通道送回去。”


“只是什么啊?”


“我都叫你别说话啊!要是走错了通道我可不负责!”


“是你自己要说一半不说一半……”


玖贺守一边抱怨着,一边老老实实闭上眼睛。那种不习惯的倦意很快弥漫上来,大概只要昏睡以后就会回到身体的吧?


即将陷入昏睡的玖贺守听见玲低声说了一句。


“只是李林为什么不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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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jaming 于 2009-9-29 23:38 编辑



6 被供奉与埋葬的子守呗



玖贺守完全丧失了方向感。


他知道情况不妙。


脱出世界的他,并没有顺利地回到最初的演练场。


一方面是因为临时的通道并不稳固;而另一方面,玲的话让守的心神出现了动摇。


——李林不在这里。


的确,李林不需要外部设备就能独力展开十三层防壁,魔法师未必可以轻易抓住他。


但玖贺守并不认为这个神秘的转校生会什么也不做的在一边冷眼旁观。


难道说,李林和这件事情有牵连?


还是说,他根本就是那个可恶的魔法师,这根本就是他自编自演的一出闹剧?



可惜此时的守已无暇猜测李林的真正用意。


就在他失神的一瞬间,指引方向的“通道”突然颤动不已,逐渐消失在数据洪流中。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迷失在这片无边的数据海洋中。


曾有濒死者在抢救回来后回忆说,自己曾在梦中见到绚烂的北极光和通向天堂的光路。


但守的周围有的只是一片冰冷的黑暗。


很显然,数据的湍流既不能产生光热,也不会通向天堂。


从某种意义来说,即便是充斥着哀嚎的地狱也要比这好上很多。


——这里既没有对生命的渴望也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有的只是永恒静默。



再不想办法的话,自己在现实中也许会成为没有知觉的植物人。


即便是现在的意识,也会被这片数据海洋逐步溶解,逃不过消亡的命运。


守徒劳地在数据湍流中分辨着来时的方向,还没等情况有所好转,他的意识冷不防被巨大的湍流带动,身不由己地跟随一起冲向前方。


刚开始时玖贺守还试图想挣扎,但在数据的纠缠中,他的意识也逐渐开始变得稀薄……



“唔……”


也不知道昏睡了有多长时间,玖贺守按着隐隐作痛的后脑,从冰冷的地上慢慢爬起。


渐渐清醒过来的守,第一反应是自己被湍流带出了数据海洋。可当他朝四处张望之后,原本兴奋的心情很快又再度低落到低谷。


——现在所处的位置并不是玖贺守的课室。


玖贺守所处的空间被整齐划一的红砖分隔,虽然没有顶墙但头顶上空是透不过光线的黑暗。红砖分割的通道看上去宛若迷宫一般。


完全不像是在现实出现之物,一看就知道是某人的幻想之物。


“难道是进了某个家伙的‘梦境’吗?”


玖贺守轻轻敲击侧壁,那边传来空洞的回响。



他的困惑并非没有道理。


通过DIH,玖贺守的班实际上已经构成了互通网路,从理论上说的确可以通过潜入对方DIH而窥视他人的记忆。


但这只是“理论”。强行建立不存在的通道是极度危险的做法。这种近乎拿生命开玩笑的冒险,即使是最高等级的黑客也不敢轻易尝试。


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守并没有强行创建新通道的能力,甚至连离开这个记忆迷宫的能力也没有。想破脑袋也无计可施的他不由抱头哀叹。


难道真的又要等玲来救自己吗?


玖贺守对轻易便产生这种念头的自己感到厌恶。



犹豫了片刻,他决定尝试着向前方探索。


一方面是因为干等不是办法,另一方面玖贺守有些好奇这个灰暗的建筑究竟是出自谁的幻想。


什么都没有。


一股思维波动在幽暗的迷宫中荡开,如同幽灵般穿过守的身体,消失在黑暗中。


玖贺守倒吸了口气,勉强遏制住幻想空间带来的思维干扰。但他终于明白刚刚的困惑是怎样的感觉。


他仿佛可以听到,迷宫里的每块砖,每面墙,每条通道都在大声重复着同样的呐喊。


——这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热烈的冷酷,跃动的死寂,沸腾的平静,还有深不见底的绝望。


正是这样的情感支配了这个地方,建造了这个地方。



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种如丝发般缠绕的不协调感究竟是什么意思?


——所谓“迷宫”,从米诺斯的神代开始,就是为了埋葬某物而特意修建。


那在迷宫里面又怎么会“什么也没有”?既然什么都没有,为何还要建造“迷宫”呢?


从他身边墙壁中所散发的悲恸,沉淀着被漫长岁月所遗忘的厚重哀思。



“不会吧?开什么玩笑啊……”


守终于明白了。


苦笑地看看四周,表情越来越僵硬。


明知这只是虚幻,但他的双腿却还是无法抑制地不停打颤。


所谓的“幻想”,必定有其最初的原型,所谓联想,肯定有其最早的起点。


在此地,生和死同在。


在此地,乐与悲皆无。


此地既“有”,亦是“无”。


供奉他生的宫殿,埋葬他死的墓穴。


米诺斯的迷宫——正是这座幻想之物的真实之名。



“这里面供奉的不会是弥诺陶洛斯吧?可谁...又会是我的阿里阿德涅呢?”


开着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玖贺守决定顺着通道寻找迷宫的出口,或者是住在里面的牛头人。


通道大概有一米宽,两侧的墙高两米,每隔四五米便有一束火把照明。


玖贺守并没有刻意地留下记号或者记住方向,毕竟在“他”的世界里,自己的干涉根本微不足道。


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管转过多少个弯,选择哪个岔路,眼前永远都是不变的红砖石板路。


守停下来,叹了口气。这样子乱走的话,恐怕一辈子都出不去。


正当他一筹莫展时,突然在那遥远的黑暗深处仿佛传来歌声。


玖贺守静下心来,侧耳倾听,也许是因为距离太远,声音并不能听得真切,但守的心里因为歌声的出现而再度燃起希望。


他开始朝着歌声的方向前进,每走一段路便停下来,细细听是否离歌声更近,然后再度前进。就这样,眼前的通道越来越宽,两旁的红砖也慢慢有了图案。



听到了。


在最后一次停下脚步时,玖贺守已经可以听见对方歌唱的内容。


那是一首奇怪的曲子,稚嫩的童声所哼唱的曲调虽然从未听过,但歌词却并不陌生。


醉了一个农夫啊,丢了一颗铁钉;


丢了一颗铁钉哟,少安一对马掌;


少安一对马掌啊,跛了一匹战马;


跛了一匹战马哟,摔坏一位将军;


死了一个将军啊,输了一场战争;


输了一场战争哟,亡了一个国家。


……歌词一遍遍地重复,还伴随着某种有规律的拍打声,一下又一下地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回响。



玖贺守拐过最后一个转角,一瞬间的巨大光亮让他不由用手挡住眼睛。


从指缝间守看到光源来自一扇开在红砖墙上的小门。


歌声则是来自那个在门边玩耍的孩子,穿着T恤和皮带裤的男孩子在那里专心致志地低头拍打皮球,一边哼着那首古老的民谣。


用来做拍球歌吗?


逐渐适应门外射入的光线后,玖贺守仔细打量着那个男孩子。


男孩子并没有因为陌生人的到来而停止手上的游戏。他还是那样旁若无人地唱着,玩着。


“死了一个将军哟,忘了一个国家……”


不知道对方的底细,玖贺守硬着头皮走到男孩的身旁,弯腰问他。


“小朋友,你知道这在哪吗?”


“跛了一匹战马哟,摔坏一位将军……”


男孩子还是旁若无人地拍着皮球,仿佛身边的玖贺守只是一团透明的空气。



守叹了口气,想起了在上一个世界里看到的女孩,郁闷地心想怎么自己遇到的都是不可理喻的怪家伙?


不再追问无视自己的男孩,玖贺守走到那扇门前。


门那边只是一片白晃晃的光亮,根本看不清门外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会是出口,还是下一个迷宫的入口?玖贺犹豫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光门,在离门十公分的地方停住脚步,向着门的中介线伸出右手食指。


毫无阻碍,手指顺利地在光线中进出,并没有疼痛或者灼热的感觉,但也不能保证那边真的有东西。


说不定门外只是一片虚空。



突然,歌声停了。玖贺守一回头,不知什么时候,男孩子已经悄然站在了他的身后。


用天真的眼神抬头望着他。


“要过去吗?”


口中吐出如同吟唱般的声音。


“啊?”


玖贺守下意识想要转身或者向后退,但此时他正好夹在了门和男孩子之间,进退不得。


“要过去吗?”


男孩子伸出手,向玖贺守背上轻轻一推。


玖贺守整个人被推入了光门之中。强光瞬间包裹着他的身体,玖贺守再次失去了意识。


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男孩子脸上那和年纪不符的悲伤笑容。




“这是什么地方?”


咕噜噜——气泡缓缓上升。


“我是谁?”


只有墨绿色的,扭曲变形的怪诞世界。


努力想要扭转脖子,却根本无法找到身体存在的实感。


走过几个白大褂的人,他们一边检查着手中的表格,一边观察着。


很多罐子,在那些巨大的罐子里似乎泡着相似的东西。


被管子插着,漂浮着,一列列如同标本一样陈放在一起的“人”。


气泡又从下面升上来,某个细长的物体缓缓飘过眼前。


管子,和他们身上一样的管子。


我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也是一样的。


我们都是被罐子装着的——


“人”。



K51,到你了。


仿佛没有看见我凄惨的样子,他的声音仍在继续。


身体很痛,肺像要炸开似的剧烈起伏。


即使有接近野兽的身体,即使经过无数的改造,还是会痛的,被伤害了,还是会感到痛的。


无比强烈地体验着自己仍然活着的实在感,这让我很高兴,高兴得要发疯。


紧握手中的短刀,我抬起头,额头流淌的血将眼前的世界染成了红色。


我的血依旧是红色的。而对手的血,是黑的。


咬了咬牙,我毫不犹豫地再次朝它冲过去,斩杀对方!


即使是迸出同样鲜红的血,我也一样不会留情!


机器也好肉体也好同伴也好敌人也好,只要能够活着并且一直活下去。


我会杀给你看的!一直杀下去!



“……”


强忍住大脑要裂开的疼痛,我走过去。


扼住他那脆弱的咽喉,轻而易举地将他残破的身躯从轮椅上举起来。


“想要杀我吗?”


他的脸上甚至连最细微的表情抽动也没有,只是平静地举起手制止身边的保卫。


“……”



一句抱怨的话也说不出口,一句愤怒的话也说不出口。


从他漆黑的瞳孔里面,我看到了自己,我知道他也一样。我们都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对方。


此方既是彼方,这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对于我们来说都已经毫无意义。


松开手,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以前我可是从来都不会叹气的,因为我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现在,他终于还是这样做了。


“下一步计划可以开始了。你的诺言,我会替你实现的。”


一边说出彼此确信无疑的话语,嘴角已浮出一丝慵懒的微笑。


我早就知道,这种事情对于你我而言都未免过于讽刺。


但我和你,不得不继续错下去。


直到看到我们的罪能够得到与之相等的罚的那天。



我走进那个房间。


那些墨绿色的罐子还在,那种令人怀念的药水味道还在。


唯一的不同只是那个贴着五十一号标签的罐子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伴随着嗒嗒的脚步声,我走在罐子与罐子之间的狭长过道中。


看着那些东西,想象着自己曾经和他们一样。


——好奇地在罐子里看着外面墨绿色的世界,好奇地看着在罐子外观察自己的家伙。


他们又再次回到了那个罐子,而我则在外面看着他们。


我知道他们在做梦,属于自己的梦;我也知道自己同样是在做梦,属于这个世界的梦。


但我不知道,究竟谁更不幸,谁更幸运?



突然,头很痛。


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这是哪这是哪这是哪这是哪这是哪这是哪这是哪?


站在罐子前面的少年双手抱着脑袋,大声呻吟起来。


白花花的脑浆仿佛被人用叉子狠狠搅动后又从脑壳里甩出。


一瞬间有什么从他的身体里被剥离出去,又有什么被塞进这个身体。


少年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靠在罐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随着头痛的逐渐消退,他终于想起来了:自己是谁,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啪嗒,身后的门被人打开,少年回过身,眼前出现的果然是那个人。


“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便私自闯入的老鼠,难道他没有教过你什么叫礼貌吗?”


来人眼神冷淡地看着少年,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没有生命的器物。


少年的眼角抽搐着,身体的不适仍然影响着他,但必须开口。


“李林——果然是你。”



李林剑眉一扬,不置可否地说。


“果然……也就是说,你看到了,玖贺守?”


“这是你的梦境?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林耸耸肩,并没有回答守的问题,反倒是相当轻描淡写地继续。


“虽然是他的孩子,但还是请你死在这里吧。”



玖贺守退了一步,警戒地提防对方的偷袭。


他刚刚看到的都是李林的记忆。因此他很清楚李林的强悍究竟到达了一种怎样的程度。


李林并没有太多动作,只是朝着守走过去。


“就算是看到了,你也无法理解的吧?”



“他是谁?”


玖贺守并不理解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但他知道在这些回忆中,有一个人的身影相当重要。


“呵呵,这个问题很有深度,也很有讽刺意味。但可惜,我不能回答你。”


李林已经走到离守不到一步的距离。他依旧微笑着。


守知道自己应该做出抵抗,但是在这种绝对的强大面前,颤抖的身体甚至连做做样子的力量也没有。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扼住自己的喉咙。



“很遗憾,那一部分的自我甚至有点悲伤。”


李林无视玖贺的挣扎,将他的身体举离地面。


“即使这样,可否请你死去呢?”


“如果我说——‘不’呢?”


直截了当毫不拖泥带水完全不知客气为何物的回答。


这样的回答当然不会是喉咙被钳住身体吊在半空的玖贺守能够说出的。


玖贺守看到李林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些许诧异,掐住自己喉咙的力量也小了许多。


“……是你吗。”


李林没有回头,却仿佛已经知道来者的身份。他松开手,将玖贺扔在地上。


“——是你吗?”


站在李林背后,问出同样的问题的人,正是守所期待或者说是等待的人。



银发的少女,玲。



“没想到你真的闯进来了,玲,只是为了救他吗?”


“李林,你是弥诺陶洛斯吗?”


听到玲的质问,李林好像恶作剧被人发现的孩子般地笑了,笑得是那么的开心。


“你看出来了吗?当然,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是‘你’给他的遗产。”


仿佛印证了心中的疑问,玲的脸上骤然露出难过的神情。


“那么,我是谁的弥诺陶洛斯,而你又是谁的阿里阿德涅,可以告诉我吗?伟大的神。”


李林吐出的话像毒蛇一样深深刺痛了玲,她张张口好像要辩解什么,却只能盯着地面,什么也说不出来。


看着玲痛苦的样子,李林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霾。


“带他走吧。”


“我不懂……你没有杀守的理由,难道不是这样吗?”


玲抬起眼睛,眼里流露着无法掩饰的哀伤。


“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真能够明白人心吗?就算你能明白人心,你能明白‘我’吗?不管是黑暗的‘我’还是光明的‘我’,你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啊……”



玲惊恐地看着李林,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呆了半响她才难以置信地说。


“你……他……难道……怎么会这样!可是——”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就在玲发愣的时候,黑衣的少年已经和她错身而过,向门口走去。


李林最后还是停下脚步。


“可是那样就更没有杀死玖贺守的理由。这样想的你还是太天真了。玲,下次再见吧。”


说完重逢的道别,那黑色的身影便完全消失在门里。


只将那个被惊呆的孩子和平凡的少年留在原地。



“你来了……”


玖贺守靠坐在地上,苦笑地看着走到身边的玲。


“果然是笨蛋。”


面对守的惨况,玲又恢复了毫不客气的语气。


“你果然是在我手上绑了红线啊。我还真是个一点用处也没有的笨蛋。”


意识开始出现模糊,玖贺守知道空间开始崩塌了,但是玲在身边,他一点也不担心。


“知道就好。”


“你为什么要救我呢?就像李林所说的,一次又一次地救我。”


玖贺守突然问,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就像是突然从内心里涌出的想法。


“因为……”


玲第一次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似乎她也为此而困惑着。


守笑了,他当然不会问她,是否因为喜欢自己这种煞风景的小说里才有的煽情对白。



所以平凡的少年做出了最正确的事情:他朝那个白发少女伸出手,诚恳地道谢。


“谢了。我知道你会来,但我还是很高兴。”


玲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点点头,轻轻握住了那只手。


“不用。我也一样。”


通道达成。



“嘿,守,叶月!”


龙太热情地向刚刚进教室的守和叶月打了声招呼。和守一起上学的叶月微笑着和守点点头,向自己座位走去。


和平日一般的情景,仿佛那场噩梦从没未发生过。


距离那个“事故”已经有三天了,除了守以外,其他人对此的印象都是完全相同的“无法登出”,实际上他们所谓“很快恢复正常”的时间间隔已经超过了两个小时。


换句话说,这两个小时的时间从他们的记忆中剔除了。除了玖贺守以外,没有人知道实际上发生过什么。学校似乎也无意追查真相,只是简单地将其归于“系统故障”。


又或者,学校是为了掩饰真相。


还好龙太和叶月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玖贺守不知道如果放任不管,会不会还有更加可怕的事情等着自己。


他无法忍受眼睁睁地看着朋友死去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这样的结局,他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所以,玖贺守下了决心。



好不容易等到了放学。玖贺守躲开了龙太和叶月,独自一人走上楼顶天台。


费力推开生锈的铁门,玖贺守暗暗舒了口气:那个人果然站在那等着自己。


“找我有什么事。”


穿着学院制服的李林一边询问着来意,一边从护网后注视着整个学院。


之所以会在这里等待,是因为收到玖贺守在中午发来的短消息,但他对此并不惊讶。


至少这表明,玖贺守还没有蠢到无药可救。


“告诉我这一切。”


玖贺守站在他的身边,清晰地表达着自己的立场和决意。


“呵。”


李林轻笑着,视线并没有移动,他接着说。


“也对。如果想要挽救一切,就必须做出选择,但即使做出选择,也未必可以救得了谁。”


“救得了救不了那是我的问题。”


“可是,你为什么不去问玲,而是要来问我呢?”



李林的问题让玖贺守顿时哑口无言,那时候玲难过的表情自己是看到的,的确他在事后并没有追问玲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己为什么不问,这个问题连玖贺守也无法回答,硬要说的话,那便是他相信玲不告诉自己一定有她的理由。


“你还是要保护那个孩子吗?”


李林转过身正对着他,语气突然变得正式,连眼神也变得锐利。


玖贺守努力使自己正视李林的眼睛,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变得软弱,因为软弱是无法挽回任何东西的。


“是的。”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保护她?”


玖贺守犹豫了一下,他终于明白过来,当时面对自己同样的问题时,玲的心情。


“我不知道,可是在她将我从你手中救过来时,我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是吗……那个孩子虽然很厉害,但却还是那么迟钝啊。”


在说起玲的时候,李林的嘴角露出微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


玖贺守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他并没有阻止李林。



李林深吸了一口,吐出淡淡烟雾,他接着吐出的声音似乎比那烟雾还要飘渺。


“你真的知道,自己要保护的人是谁吗?”


玖贺守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地问。


“什么意思?”


“做出要‘保护’谁的选择,便是意味着同时做出了要‘放弃’谁的选择。你难道还没有发现吗?不,应该说正是因为你发现了,所以才会来问我而不是问玲。告诉我,你有决心做出放弃谁的选择吗?”


“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还没等玖贺守说完,李林便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错!这不是见死不救。只是因为自己选择了救别人。八煌龙太、七海叶月还有小南,他们和玲相比谁更重要,谁更应该得到挽救,你有答案吗?是放弃前者,还是放弃后者,你能选择吗?”


“我谁也不想放手——”


“那你也就谁也保护不了。”



两人之间的空气逐渐变得凝重,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风吹过天台的声音。


终于还是李林打破了沉默,他将烟头掐碎,放入口袋。


“并不是每次都会有玲来救你的,小子。奇迹如果每次都会出现的话就不是奇迹了。你不是想做平凡人吗,是谁打破你幸福的日子,又是谁给你带来危险,你不会不知道吧?一边是自己的朋友还有青梅竹马,另一边是给自己带来危险的陌路人。真的就那么难以选择吗?”


“你是叫我放弃玲吗?如果我放弃的话,玲会怎样?”


“选择与否是你的问题。也许她会死,也许她会很可怜地活着,但这些都和选择‘放弃’她的你没有任何关系。”



玖贺守的头脑被李林的话搅得混乱不堪,他并不认为李林是在说谎,但他也不愿意相信李林说的就是真相,如果这就是真相,那真相未免过于残酷了。


要保护谁就必须牺牲谁,为了让自己平凡的幸福得以继续下去,就让玲独自去面对那些危险,这样的选择根本就是卑劣至极。如果做出这样的选择,玖贺守肯定一辈子不会原谅自己。


仿佛看出了玖贺守的心事,李林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嘲讽。


“没有什么比‘不做选择’更加卑劣。如果你不想做选择的话,那应该去学学如何做沙漠里的鸵鸟而不是来这找我。”



“难道不是这样吗?为了自己而放弃朋友,这样的选择怎么可能是正确的!”



玖贺守的反问根本起不了一点反击的作用,李林毫不客气地反驳他。


“不是仅凭‘对错’就能够做选择,也不是为了让自己良心过得去才去作选择。选择是为了‘结果’,而不是其他任何东西。选择‘放弃’不但意味着牺牲他人,也同样意味着自己将担负牺牲他人所带来的罪孽。就算你选择保护她又能改变什么呢?你根本保护不了她,那样的选择,又有什么意义?”


李林的冷笑让玖贺守的心越来越不舒服,他狠狠地盯着对方,坚定地说着自己的意志。


“只是因为保护不了所以早早放弃,只是因为无法挽救所以选择哭泣。那我宁可努力到让自己看到最后的结局才去后悔!呃——”



“啪”——


没有等玖贺守说完,李林突然拽住他的衣领,将整个人猛地按在护网上。


“小子,看来怎么说你都不会听的啊。果然和他一样固执得不可理喻。”


玖贺守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发难,他拼命掰着李林的手,但那只手就像铁钳般死死将玖贺守按在那。


“你...你想干什么!放手!”


“你要救她是吗?”


李林的眼神此时露出狼一般的凶狠,仿佛要将玖贺守撕成碎片。玖贺守被他的眼神镇住忘记了回答。李林慢慢重复了一次。


“我、问、你——你要救玲是吗?”


“是……我要保护她!”


“就算是你的朋友会因为你的自大而被杀,你还是要坚持救玲吗?”


“我……不会让他们受到伤害的!不管是玲……还是龙太他们!”


“那好吧。”



李林松开手,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被他放下的玖贺守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脖子,抬起头恨恨地瞪着对方。


李林轻蔑的脸上露出了恶意的微笑,拍了拍玖贺守的肩膀。


“那就做给我看吧。”


“你什么意思!?”


玖贺守对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弄糊涂了,但李林的话让他彻底呆在那里。


“今天晚上,‘断剑’会去你那里。和他们碰过面的你,应该很清楚他们的实力。”


顿了顿,李林看着玖贺守的眼睛,如同欣赏着爪下猎物的秃鹰。


“——如果你真的认为自己可以保护什么,就做给我看吧。”


玖贺守的呼吸彻底停住了,睁大眼睛呆呆看着李林。后者相当满意地笑了笑,把守独自留在那,转身离开天台。


当然没有忘记作最后的道别。



“如果你能活过今晚,就告诉我那个答案吧。祝你好运了,玖贺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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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jaming 于 2009-9-29 23:43 编辑


7 谁可以保护谁,谁又能抱紧谁?


——选择保护谁就同时意味着要选择放弃谁。


好吧,我承认你没说错。


——你的双手所能覆盖的大小终究是有限度。


这样浅显的道理我当然知道!


——你不可能保护得了所有人,甚至保护不了你所希望的人。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一切都是废话歪理胡扯无稽之谈狗屁不通垃圾之言!


难道因为这样的道理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看着别人牺牲吗?难道只有这样,才会被叫做正确,才被叫做大人吗!如果这样的话——



“喂——凡人!!”


肩膀被人用力地撞开,完全陷入混乱状态的守终于抬起视线,眼前是那个扛剑的女子。


“嗯。”


即使受到撞击,头脑混乱的玖贺守也只是下意识地应了声,恍恍惚惚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校门前面:连他也没有察觉自己是什么时候独自走下没有人的天台,又是怎样从课室走出校门的。


对方显然没打算对他用更客气的招呼方式,而是干净利落地给了玖贺守脑门一下。


“醒了没?”


“啊!——小南!你干什么啊,好痛好痛好痛……”


龇牙咧嘴地捂着脑门,被北都南的暴击强行切断了思考回路,陷入混乱的他反倒清醒了许多。玖贺守看看四周,已经离放学有一段时间的学校显得特别空旷,北都南每天放学后还有社团活动,而守是家里蹲。原本不会碰面的两人竟然在校门口相遇了。北都南得意地盯着不满的守,木刀一上一下地在肩膀上轻敲着。


“怎么,想试一下我新刀的威力吗。”


玖贺守当然没有这种可怕的嗜好,完全处于下风的他只好无辜地耸耸肩,在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




“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北都南收起笑容,皱着眉头打量着全身不自在的守。“啊?”的一声彻底暴露了守的不安,没有料到对方会这样问自己,守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掩饰才好,北都南撇撇嘴,冷淡地说。


“笑的很恶心。”


“你说什么啊~呜——”


原本打算讪笑带过的守完全被南的眼神所压制,笑还没到嘴边就不见了。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镍,有些别扭地别开眼神,盎敢和南对视牐守的举动被南看在眼里,她相当不悦地眯着眼看了一会守,转过身独自向前走去。




守?起眼神,望着熟悉到不行的凛然背影,记起小时候每次被欺负南都是将自己藏在身后,弱小的自己总是憧憬着这份剂强,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像她那样坚定地保护自己所喜欢的人。只可惜到现在为止,玖贺守依旧只是一个懦弱的平凡人。所以当看到北都南因为自己而生闷气离开,身为男子汉的他不敢一笑而过,虽然很没出息但还是追了上去,在后面默默跟随。


“我很生气。”


北都南显然听到了玖贺守追上来的脚步声,两人走了一阵后南终于开口听到南的抱怨,守的心里反倒是松了口气,忙“嗯”地爽快认错。


“你知道我生气什么吗?”


“因为我太懦弱了。”


“错!”


出乎守的预料,北都南直接否定他的答案。她转过身,认真地盯着在后面惴惴不安的守。说出了真正的原因。北都南的回答永远和她的意志一样坚强,从未改变,从未含糊。


“小守,我并没有讨厌你的懦弱。但我无法忍受你遇到困难却要瞒着我,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看着南脸上毫不掩饰的失望,守知道自己这次真的错了。他并不介意被南帮助甚至说保护,与其说是因为自己过于懦弱无能,还不如说自己早就知道小南会因为保护到自己而高兴。即使现在玖贺守已经很少会遇到麻烦,但每次遇到棘手的问题时,北都南还是会陪伴在自己身边。既不会嫌弃自己懦弱,也不会嘲笑自己没用,这是一种被双方所珍惜的,被双方视为理所当然的微妙情感。


但这次不同。


“就算朋友会因为你的自大而被杀,还是要坚持救玲吗?”玖贺守的空洞的心中不断回荡着了那个家伙的冷酷嘲讽。是的,如果说保护玲是自己的选择,那么至少自己不能让朋友因为这个选择受到伤害。如果发生这种无法挽回的错,玖贺守绝对不会原谅自己。他能允许自己懦弱,却不能允许自己牺牲朋友。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允许。



“对不起。”


此时此刻的守只能说着这样不被原谅的话——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北都南参与其中。他当然知道如果有北都南这个战力,自己这边的胜算一定会大很多。但这是不行的。虽然玖贺守并没有想清楚究竟为什么不可以,但他认为拒绝小南的帮助是必须的。否则自己所下的决心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没有意料到玖贺守竟然会固执地坚持,北都南略微差异地打量他,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今天的守和以往不一样。并不是因为那种过于简单的害羞或者自尊心,而是一种能够给于他必要坚强的“意志”。


就像是在心中下了很大的决心。


虽然有些不满,但北都南还是放弃地嘟囔了句“算了”便继续向前迈出脚步。剩下的路,同行的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嗯,只要确保她的安全就可以了吗?我知道了。”


李林懒洋洋地回应那边的指示。从自动售货机的出口拿起一罐热奶咖,拧开。当然没有忘记已经成为惯例的不停抱怨。


“竟然会让那家伙出动,七海家那边看来是准备摊牌了。”


电波送来了那人的略带沙哑的轻笑。


“原那家伙,还真是不死心啊……”


“说不定她是喜欢你的。这就是所谓的因爱生恨。”


果然和李林想的一样,那边停了会儿,才传来他的声音。


“你真的不打算出手帮他吗?”


对方故意无视自己的问题并没有让李林有太多不满,因为他的心意自己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李林只是嘲讽地撇了撇嘴,也不管对方是否看见,昂起头大口往喉咙里灌了口黑色的液体,皱着眉头说。


“我没有必要为他的愚蠢买单。除非——”


“除非她亲自开口。”


当然,李林在内心自嘲着。自己的心意,对方同样也是一清二楚。



晚饭以后,玖贺守的房子。


守在厨房清洗着两人的餐具,而玲则埋进沙发里看新闻打发晚饭后的时光。眼角余光倒映着那个白发的娇小身影,让他有些心神不定。


“守,有什么事吗。”


似乎是发现玖贺守的异样,玲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啊,没,我说,今天的饭菜很好吃啊。”


“那是当然,这是秋~~天的特色菜啦。”


背对着玲的守并没有留心少女脸上表情的变化。何况他此时正在为晚上的时间而头痛。自己的战力显然是零,玲的战力虽然不知道,但应该也不用指望的。敌方战力却接近无穷大。这种必败的较量根本不会有任何信心可言。


唯一值得放心的只有即便是断剑也绝对不敢明目张胆地入侵民宅这一点。暂且不说这间房子是森罗学院的原公寓,有完善的保安设施。老爸玖贺谦信的身份也应该有点作用。


可是,李林又怎么知道今晚会断剑会来呢?玖贺守无法确定这个神秘的转校生究竟是敌是友。也就是说,只要保证玲在自己视线之内就好了?


可是应该怎样和她说呢?




“我说,玲晚上有事吗?”


“唔——也不能说有……怎么了?”


玲有些好奇地把视线重新从电视转移到守的身上。守收拾好厨房,走出客厅。他已经想到自己该怎么做了。


“嗯……上次你不是说,要将那张画完成吗?”


玲马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靠在沙发背上的守一边擦拭湿漉的手一边小心思考着接下来的措辞。


“那个,因为当时太匆忙,所以有些地方画得不是很仔细……”


“所以?”


“我希望玲能帮我完成那幅画,简单来说就是做我的模特。”


守尽力地让自己看得更加有诚意,当然他也有想过让玲做模特,但如果是平时这种想法他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


“唔……那好吧。”


玲稍微思考了一下,便爽快地答应了。然后,她加了一句。


“要脱衣服吗?”


守的脸刷地全红了。被他的窘状逗乐了,玲天真地咯咯直笑。



玖贺守将草稿摊在画架上,玲则像那天一样蜷在床上——当然是穿着衣服。


“嗯……再右边一点,好,这样对了。”


玲很老实地没有抱怨,顺着他的意思搂抱着守的被子,反正当时也是在睡觉,对于玲来说一点难度也没有。


越是和玲生活得久,便越觉得这个家伙根本就是猫——乖巧的时候很可爱,发飙的时候很可怕。守一边想着,一边让玲摆出那天的样子。玲玩弄着守被子上的图案,抬起头问守“你要画多久?”


“嗯……大概最短也要半个小时。”


“那我直接睡觉好了。画完记得叫醒我喔。”


说完玲便眯上眼睛,很快床上就开始传出呼噜噜的声音。玖贺也不在意,专心地坐在画布后面继续着未完成的画稿。。他原本还想着夜晚两人共处一室也许会尴尬,但是一拿起画笔,玖贺守渐渐失去对外界的感知,眼里也只剩下那画上的图案。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除了玲的入睡声,只有笔和纸接触的沙沙声,以及闹钟秒针行走的滴答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种难得的平静被某个不大的声响打破了。毫无准备的守猛地一颤,紧握的有笔差点在纸上划出一条直线,他呼地迅速绷紧了神经,仔细听着楼下的动静。



得得,得得得——


是敲门声。


玖贺守看了眼床上的玲,歪着小脑袋的女孩口中此时发着咝咝的熟睡声。他小心地放下画笔,蹑手蹑脚地绕过满地的颜料,走出房间,没忘轻轻掩上门。




敲门声虽然不大,但一直很有规律地持续着。啪地打开大厅的灯,守很小心地走到大门前面。


得得,得得得——


他站在门后,深吸了口气,稳了稳胸口加快的心跳。原本有打算拿起什么作为武器,但想想还是放弃了。用扫把或者棒球棒就妄想阻止断剑简直就是在开玩笑。玖贺守平静地问了声“是谁?”,然后在门后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我。”




“嗯?”


是女孩子相当自信的语气,仿佛守知道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事实。玖贺守不禁有些发愣,他知道那是自己认识的人,但记忆中却找不到能和这个声音对应上的女生。


“小守,开门。”


如同被雷当头劈中,守错愕地打开大门,一边犹犹豫豫地说出心中的答案。他知道这个判断不会错,但玖贺守还是不敢轻易相信。


“穹……姐姐……


“嘿,好久不见。”


少女亲切地挥了挥手打着招呼,她戴着顶有图案的灰色棒球帽,上身相当随便地穿着衬衫加领带,肩上搭着件黑色长外套,下身是军裤长靴。充满傲气的眼眸和坚毅的嘴角完全将“力量”表露无遗。有着不逊于北都南的挺拔英姿以及和叶月极其神似的外貌,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说都是无可挑剔。


她正是七海叶月的姐姐,七海穹。




七海穹倒进沙发里,相当悠闲地四处张望。


“还真是怀念啊!算起来已经有四年了吧,一下没注意就离开那么久了。”


“穹……姐姐你怎么会在这?”


“哦,因为这边发生了点事,所以被人call回来了。”


对穹随便的回答,玖贺守隐隐有些在意。虽然对七海穹的到来感到高兴,但直觉告诉他这一切发生的实在过于巧合。


“怎么,不欢迎我吗?”


“啊!没有。只是因为太久没见到穹姐姐了。”


玖贺守有些不好意思地掩饰。七海穹很有兴趣地打量了守一阵,突然笑起来。


“这么多年没见,小守果然是长大了不少,怪不得叶月会动心了。”


“穹姐姐!……”


守面红耳赤地抗议。七海穹在这个问题上以前可没少拿他俩寻开心。他只好以冲茶为借口逃进厨房




“穹姐姐……怎么会突然回来了?”


泡好了绿茶,玖贺守和穹闲谈了一会分别后的日子,终于下决心开口问出心中疑惑。


七海穹和七海叶月是双胞胎,但在心理年龄上坚强的穹要比温柔的叶月要老成很多,因此从小玖贺守都习惯直接称呼叶月名字,却称呼穹为“穹姐姐”。五年前穹被公派去西方留学,然后玖贺守就听说说她在那边遭遇车祸,生命垂危。再后来,似乎保住了性命,但却一直没有再回国。


七海穹悠哉地将杯口抵在嘴边,喝完杯中的春茶,放下杯子后望向守的眼里似乎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深意。但说出来的却依旧是让守受不了的话。


“小守,我问你。你喜欢叶月吗?”


“啊?!呜——”


玖贺守没想到七海穹会揪着这问题不放,呻吟一声,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


“呵呵,你们都不小了,也该是时候考虑的。还是说,你有其他喜欢的人呢?是南吗?”


“穹姐姐,你放过我吧……”


守终于招架不住了,忙举手求饶。看着守窘迫的样子,七海穹只是浅浅笑着,抓起桌上的棒球帽套在食指上转起来。


“你真的没有考虑过吗,那么,你是否珍惜和他们一起的日子呢?”


“嗯。包括穹姐姐,我很珍惜和大家在一起的日子。”


对此玖贺守倒是可以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



“啊……是这样吗,小守总是那么善良呢。我也很珍惜那段日子喔。那……”


“嗯?”


“能否请你,把它给我呢?”


玖贺守惊愕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着七海穹充满自信的笑脸。发现守还没反应过来,七海穹进一步说道。


“把拉尼娜交给我。”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明确要求,完全不考虑对方拒绝可能的自信语句从那个少女的口中吐出。


非常自信,因为她对自己的力量有着充分自信。


这次的震撼远比刚刚在门外看到七海穹要大得多。玖贺守不由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七海穹一把抓住旋转中的帽子,拉着帽檐相当帅气地将它戴在头上,玖贺守这才发现,棒球帽上面的图案竟是BS的英文变形。


啪地站起来,七海穹正式地朝玖贺守弯腰行礼,平静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属于少女的天真。


“重新介绍一遍,断剑南美分部分部长七海穹正是在下。多多指教了,玖贺守。”




“穹姐姐……”


玖贺守怎么也不能相信,七海穹竟然会是断剑!


“呐,就是这样。因为亚洲分部被你们弄得灰头灰脸,所以上面叫我过来收拾残局。”


七海穹一边说着自己前来的原因,一脸受不了地叹气。


“还真是丢脸,竟然一个小队都灭不了四五个小孩,切~~要是在南美足以灭一个营的游击队……”


“RX-7,难道穹姐姐也是——”


“啊,我的义体化率是89%,抱歉~~已经不能和你做‘那种’事了,不过未来的科技那么发达,说不定——”


“我没和你说这个啦!”


玖贺守红着脸瞪着仿佛很遗憾的七海穹,很难相信这个少女竟然是断剑的分部长。


“到底是怎么回事。”


“噢?小守还是什么也不知道吗?”


七海穹稍微有些惊讶,然后笑的很开心地问他。


“想要我告诉你吗?”


“想。”


“那把拉尼娜给我。”


“不要。”


“什么嘛,这么小气!”


被玖贺守拒绝的穹嘟起嘴装着很生气,可马上又恢复了脸上的浅笑。


“好吧,告诉你也可以。我们是在——回收。”




回收,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将丢弃的物品重新找回,或者是将废物重新利用。


“对,回收。”


面对玖贺守的疑惑,七海穹点点头,举起一直戴着皮手套的右手。一边说着“你以为这下面是你之前看过的RX-7吧?”一边扯下手套。玖贺守瞪大了眼睛,他看到的只是一只纤细洁白的手臂,不管是从光洁度还是外观看上去都只是随处可见的女生手臂。


根本不是RX-7。


“是不是很艺术呢?这是用有机金属打造的Rx-70,不管是在外观还是触感都和普通的手臂一模一样。怎么,不相信吗?”


朝四周看了看,七海穹拾起自己刚刚喝干的茶碗放在手心,然后双手合十,轻轻揉搓。


手心里传来唧唧嘎嘎的摩擦声。


细细的粉末不断从指缝间滑下。


七海穹抬起视线,看到玖贺守呆若木鸡地站在那,不禁哈哈笑起来。


“哈哈哈~~什么啊?小守怎么呆成这样了?哈哈哈哈,好傻的样子。好了,表演结束,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被眼前像魔法一般的事实震撼住的玖贺守完全不能理解七海穹的问题。


“这”是什么?




“Dark Technology——你好烦啊!Shut!”


看上去是被人干扰了,七海穹碎碎念地关掉了耳后的通讯器。但玖贺守还是听到了她念出的词汇。


“Dark Technology……黑科技?”


“对,黑科技。不单单是RX-70,你应该看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了吧?譬如小南手上的刀,攻破防壁的Ghost,还有我身上的Rx-70,这些根本不该存在的科技在历史上都有着同一个起源。”


“什么……意思啊?你是说它们都是一个人做出来的吗?”


玖贺守以为穹在说着天方夜谭,这些东西中任何一个都是足以让人穷一生之力。此时七海穹拍了拍手,想起什么,兴奋地说下去。


“啊,我都把那个忘了。和它们相比,刚刚说的都是小意思。”


“还有?!”


“对啊,包括西方的泰坦和弥赛亚,虽然没啥根据,但我想东方那个夸父应该也差不多。这些被我们称为Dark Technology的存在,在有和无之间,都有着同样的起点,它们都是在不被历史记录下来的黑暗处所诞生出的神创之物。”


“这和断剑要抓玲有关系吗?”


“我都说了那么多,你还不知道吗?”


七海穹笑脸一垮,眼神仿佛在说你不会是白痴吧?


“你只是在说黑科技有同样的——”


“对啊。”


看见玖贺守的表情瞬间僵硬,七海穹满脸都是你终于明白了的得意。


“玲就是那个起源。所以我们要‘回收’她。”




玲是起源,这个答案的冲击力足以让玖贺守的理智崩溃。还有比这更荒诞的理由吗?可是七海穹眼中的自信又让他的内心很自然地认可了这个理由。


如果是这样的话,断剑的确有理由冒着外交纷争的危险开展抢夺战。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你应该明白了吧,虽然我也不指望守能理解这件事的严重性,但你至少应该懂得那家伙是一个多么危险的存在了吧?”


玖贺守的心中有些许动摇,他想起了李林的欲言又止,以及玲的闭口不答,此时他最想就是向玲问的一清二楚,但是首要问题却是如何面对势在必得的七海穹。此时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情,七海穹继续说着。


“小守,对于这件事你能不能到此为止?断剑是什么东西你应该清楚,如果不放手的话,恐怕连叶月也会有危险。”


“可是……”


“只要装作看不见,听不到。我保证今晚过后,你可以回复到和以前一样的生活。”


“一样的……生活?”


玖贺守下意识重复穹的话。


“叶月都告诉我了喔。一起吃早餐,一起上学。那样的日子她觉得很开心,你呢,难道对此就毫不珍惜吗?不可能的吧,这是你的理想,不是吗?小守?”




完全被对方压制了,仅仅用语言,七海穹就将玖贺守的意志完全压制。


这是当然的。和富有冒险精神的龙太以及南不同,七海穹的个体不但强大,同时也是残酷理性的化身。


知道如何去取舍,从来没有犹豫。


玖贺守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那个转校生的模样——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都是一类人,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存在。


“说点什么吧,小守。”


七海穹对玖贺守的沉默并不在意,对于她来说,能够让玖贺守懂得退让才是此行真正的目的。如果要强袭的话,自己也没有必要出场。


还真是残酷的人生啊。一边在心中叹息一边看着从小长大的少年被自己逼到这个地步,七海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不做,静静地等着对方回应。




过了许久,玖贺守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


“穹姐姐,如果我说不放手,你会杀了我吗?”


“嗯……也不能完全否定这个可能啦,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守要做到这地步。”


“其实,有人告诉我今晚断剑要来。”


七海穹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阴影。她低头思索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虽然说这不是什么绝密行动,但能够窃取断剑的情报……也不是等闲之辈嘛。”


停顿了一下,七海穹明白玖贺守真正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她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正好和守的视线对上了。玖贺守的眼睛里除了平静以外,还有坚定的决意。


“你明知我会来,也没有向龙太和南求助吗?”


守没有解释,七海穹抿着嘴,眼中第一次露出赞赏的笑,感慨地对他说。


“这么多年没见,小守也长大了。变坚强了呀。”


自己选择的代价必须由自己来付出,自己选择的罪孽必须由自己来承受。


七海穹并没有嘲笑这样的天真,而是像以前那样欣赏着守的成长。




“那,守你打算做到什么程度?”


“我要保护她。”


这一次,玖贺守再也没有犹豫,即使害怕,少年依旧努力挺直身体,没有再别开目光。


“也就是要成为敌人了吗……”


七海穹自嘲地摇摇头。


那个少年明知自己像洪水中的稻草不堪一击,还是选择了站在自己的面前。


“穹姐姐……为什么就不能——”


噌的一声,打断玖贺守话语的是匕首的颤鸣。七海穹甩出的军用匕首,半截刀身已经没入地面,在离守的鞋子一公分的距离上颤抖着。


“如果手中握紧剑,我就无法抱紧你;如果手中没有剑,我就无法保护你。那么,小守的选择是哪边呢?”


七海穹突兀的问题让玖贺守无法回答,看出他心中的疑惑,穹摇摇头,语气带着和年龄不称的苍凉。


“人不可以太贪心,小守。要么保护谁,要么抱紧谁。是拔剑还是放手,就让我看看你的意志吧。”


说完便转身准备登上楼梯。



见识了对方力量,玖贺守知道自己不可能与七海穹抗衡,甚至连抗衡本身都是荒谬的。


但仅仅因为不可能,所以松开手,假装看不见。这样的事自己同样做不到。


所以,他做出了选择。


“等一下。”


守弯下腰,费力地拔出匕首。


“嗯?”


七海穹叹了一声,停在原地,头也不回地背对着抓住匕首的守,问他。


“真的可以吗?即便叶月那孩子会伤心,我也不会留情的。”


“穹姐姐,如果你真的要上去,就先……打到我吧。”


“还真是开玩笑啊,小守。”


他们都知道,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了。


接下来就是力量说话的时候。




“让我出去!!”


“再等一下。”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他死就可以了。”


玲早就从熟睡中醒来,一楼的说话声让她感到有些不安,但更加不安的却是出现在门口的闯入者——李林。


“你什么意思?”


“骑士为了公主独自迎敌并最终英勇献身。戏已经上演了。”


“难道是断剑??让开,我要出去!”


玲走到他面前,毫无畏惧地昂这头,眼神里透出如火一般的怒气。


“我的公主啊,你就算出去了又能做什么呢?他既然这么想保护你,就成全他好了。”


“你疯了!!守会死的啊!!”


即使用尽全力去推他,李林依旧纹丝不动。他淡淡笑着,回答道。


“那、又、怎、么、样?”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为什么不救他!”


玲终于发火了,她死死拽着李林的衣服,如同炸开毛的猫一般发飙了。


“你以为我是谁?是你想念的那个人吗?是他的替身?幻影?残渣?碎片?你究竟以为我是谁?告诉我啊,御神玲!”


李林冰冷的声音如同盆冷水浇湿了玲的怒火,她仿佛不知所措地盯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少年。


“你……我……你……”



“要是不存在就好了。”


从李林的口中吐出冰冷如毒蛇般的话语。


“啊……”


“要是你从未存在就好了。”


他的眼里第一次露出怨恨的神色。


“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的话——”


刚要说出口的话停住了。李林的心完全摆脱他的理智,狠狠揪成一团,只见仰着头的少女脸上,露出一副要哭出来的神情。


那如同开闸般无法抑制的诅咒,仅仅因为对方的眼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不起。”


诚恳地道歉后,李林犹豫了下,咬了咬牙将手轻轻搭在玲的肩上。他在心中叹息着:自己还是无法伤害这个少女,即使这份感情如此虚假,和玖贺守一样,自己也不愿意放手。


——玖贺守,我和你不同,你还可以选择握紧剑或者抱紧她,而我注定只是他手中冰冷的剑。




“阿守!”


玲沿着楼梯飞奔下来。


“哦,出来了吗?”


说话的是站在一旁心情很好的七海穹。显然对她来说,这连热身都算不上。


玖贺守虽然很想回答,但现在的他甚至连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


被毫不客气地修理了,完全不是对手,毫无反击之力。完全捕捉不到七海穹的动作,即使她已经保留实力,一面倒的猛烈打击还是让玖贺守趴在地上无法动弹,手中的匕首早就不知道飞到拿去了,只要动一下就剧痛不已的四肢说不定连骨头也断掉了。总而言之就是趴在地上很凄惨的模样。


还真是难看到家,这样子被她看到了。竟然还说什么保护她……


正当玖贺守不停自嘲的时候,后颈传来一阵液体的温润感。


嗯?


“玲?”


头顶传来少女呜咽的骂声。


“笨蛋……蠢材……你干什么不告诉我!就算是笨也要有限度吧!”


“不好意思……”


被玲紧紧抱住了,她在哭,即使用力压抑哭声,但她的眼泪还是不停流下来。


即使被揍得如此凄惨,玖贺守突然觉得——自己并没有选错。




“就是你吗,东方派来的家伙?”


七海穹并没有在意玲的举动,而是将视线转向了在她身后慢慢走出房间的李林。显然她也已经得到了对方的情报。


“你应该早知道是我了吧?”


“为何这样说。”


“因为你还没有杀掉玖贺守。要知道,我已经给了你充足的时间。”


“果然是借刀杀人吗?”


七海穹的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恨意,这让李林觉得很有趣。


“喂喂喂,要杀他的明明是你,为什么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啊~”


“是你教唆的吧?”


“别搞错了,和你一样,我也曾劝过他放手。可既然他那么固执,我好心给他一个机会去认清现实的残酷。老实说像我这么善良的人已经很少了。”


“这样说,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咯?”


“你的意思是,要战吗?”


面对七海穹的挑衅,李林的脸上突然露出很期待的表情。


“正有此……嗯?”


七海穹的脸色变了变,仿佛有谁在和她说话。


“母亲,你怎么……什么?嗯……是,我知道了。”




“让我猜一猜,和你通话的人,不会是——原吧?”


“你认识我母亲?……我真的对你的身份很感兴趣。”


“这个问题,你可以去问问原,就说有人想和她了断前几年欠下来的较量。哦,顺便祝她身体安康。”


七海穹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会,转头看了眼地上的守和在他身边的玲,从沙发拿起外套潇洒地披在肩上,转身离开公寓。


“切,害得我还期待和她的后人好好一战。那家伙,不战协议已经过期很久了吧?”


说着漫无边际的话,李林走到守的身边,蹲下身子。


“怎么样,死了没有。”


“承你贵言……”


“很好,看来最后一下还是得我自己动手。”


“李林!”


玲不满地盯了他一眼。李林只好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好好好,我怕了你,让我送你的骑士去疗伤吧,不让你打算让他就这样躺一晚上吗。”


“玲……对不起……”


也许是因为危机解除,玖贺守还没有来得及完整地表达出自己的歉意和愧疚,便在疼痛以及放心的感觉中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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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jaming 于 2009-9-29 23:46 编辑



7 谁可以保护谁,谁又能抱紧谁?【影章】


“玲!!你在干什么!”


这是梦,梦中传来了他的质问。


虽然他想装出愤怒的样子,可是恐惧的声音背叛了这家伙。原来他竟然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自己不禁心头一暖。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希望他每天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永远是自己的笑脸。


每一天,每一天,两个人在一起,生很多孩子,然后慢慢变老。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如果自己真的是神,如果自己真的无所不能。那谁又能告诉自己:为什么痛到心都碎了,却还是无法让机器流下一滴眼泪?


是因为眼泪的成份太复杂,还是因为这个超级电脑根本就没有心?


“不要再说了,快带她走!”


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硬着心肠。


再过三分钟自己就会和整个系统联网,这样子的话至少能够将冬海楼的防御能力提高五成。只要再有十分钟,就能让他俩离开。只要能让他俩安全离开这里,自己变成怎样也可以。


“你……可是……我……”


“守司,你也会有犹豫的时候吗?!你不是任何时候都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的吗?告诉我!”


“……”


明明自己已经没有身体,但是那个家伙竟然心虚地低下眼睛,拜托!我不想在最后看到你这个样子!


“三井守司!你说过什么!?难道忘记了吗?”


“我尽责任。我会陪着你看到最后的结局。”


“你相信这就是我的结局吗?你相信这就是神的末日吗?你在可怜我吗?人类!”


“玲……对不起。”


男人叹了口气,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最初的迷惘,原本他就不是习惯迷惘的人。


欣慰地看见男人恢复了以前的样子,自己也知道是时候该分别了。


“守司,好好对她吧,好好对玲,生很多很多的孩子,一起慢慢变老……”



虽然自己说得并不在乎,但内心还是对另一半感到点点嫉妒——为什么我们不能换换呢,让你来当这个该死的神,让我去陪伴守司。


我只是希望得到平凡人的幸福,这真的就那么难吗?嘿,我也知道,另一半的你一定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吧?


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玲,我会的。你说的对,我尽责任。”


“这才是我喜欢的三井守司嘛。”


“哼,至少我再不用忍受被字典砸破脑袋的生活。”


“很遗憾呢!下次我一定会更小心的。”


“很遗憾啊……”


不断闪烁的红灯,屏幕上的警告提示也在不断重复,时间同样在不断消耗。


男人终于开始行动起来。他解下线路,将那个玲变得瘫软的身子小心地抱在怀里。


“等着我,玲。”


“嗯,我会的,哪怕是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都好,我一定会等到那一天,然后拿书砸你。”


“我答应你。三井守司将会为你的再度重临,带来那个能够被你所选择的未来。”


这是那个男人的诺言。并不是对着神,而是对着自己喜欢的女孩,作为一个男人应有的诺言。


——最后,他也还是没有一点犹豫吧?


这是御神玲在与系统同化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模糊的黑暗,月色洒进来。


玲迷迷糊糊地抹去眼角的泪,将小脑袋整个埋入被泪水濡湿的枕头里,小小声抱怨着。


“是个很快乐,但结局悲伤的梦啊……”


梦里的时间永远比现实要快得多,此刻朦胧的月光还挂在窗前,不过是小睡了一阵,梦里却已沧海桑田。


“如果不会醒来的话,是否我也会变老呢?”


已经没有睡意的玲从床上坐起来,心里想着不知隔壁的守怎样了,虽然李林说守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但还是去看看比较好。


这样想着,突然发现窗台上有些异样。


不知什么时候,在窗台上不知被谁放上了一盆小小的铃兰。洁白的花骨朵在风中轻轻摇曳。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赤着脚走到窗前,玲用颤抖的手小心触碰那柔弱的白色。


这才发现窗外的阳台上,那个人很自然地靠在栏杆边,一旁放着喝空的饮料罐,而他只是在那凝视着悬挂在夜空中的圆月独自出神。


玲看着他黑色的背影,咬了咬下唇,也走到阳台上。


“你在喝什么?”


“奶咖。”


“好喝吗?”


“很难喝。”


也许是想起什么,也许是不知道说些什么,玲无言地扶着栏杆踮起脚,昂着头望着那轮明月,她还记得公寓的阳台能够通到所有宿舍,以前睡不着时也经常把他从床上拉出来看月亮。因为栏杆的高度到玲的胸口,所以当时……


啊~~玲轻叫了一声,陷入沉思中的她突然感到自己两脚浮空,低头只见少年熟练地将手抓在自己的腰间,相当轻松地就将自己整个举了起来,然后稳稳放在栏杆上面。


就像以前那样——因为玲发现只有这样子自己才能和他保持同一高度,准确来说是稍微高他一点点。





玲回过头,想对他说些什么。但少年已经重新抬头注视着头顶那片皎洁,似乎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玲幽幽地叹了一声,学着他抬起视线。


今天是圆月。他曾经说过这个动作在东方意味着思念远方亲人。虽然无法相见,却可以彼此思念。


“我像他吗。”


李林终于开口,却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玲有点犹豫地点点头,然后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夜色下的少年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衬衫,没有戴领带。瘦削的身材即使懒懒地靠在栏杆上,也会让人立刻产生这是剑的强烈错觉。


坐在栏杆的少女光着脚丫注视头顶的月,长长的白发在月光下仿佛闪耀着银色的光芒,在风的吹拂下像是漂浮在水中般的轻轻飘动。纤细的身材让借来的长裙也很合身,裙摆下有双细白的脚,一上一下地晃动。




“晚上的话,对不起。”


“你已经说了。”


“再说一遍。”


“那也不会变成两份歉意。”


和以前一样自己还是完全拿她没法子,李林很无奈地笑了笑。玲的脸色也放松了许多,也许是气氛的原因,两人都不由地深思起来。


“他……还好吗?”


玲有些犹豫地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虽然很害怕,但不能不问。


“嗯,还活着。”


“一定和她在一起生了很多孩子吧?”


李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下意识将罐子放进嘴边,又放了下来,加上一句。


“他一直在等你,直到现在也是。但他需要你的选择,我也一样。”


“是这样吗,她已经不在了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玲垂下脑袋不停地喃喃低语,少年看见她瘦小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着,即使这样她也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内心的悲恸,拼命向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牺牲者不断道歉,无济于事。


“不要说了。你我都知道,即使我们什么也不做,历史也迟早要走到那一步。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可是——”


李林的手温柔地按着玲的脑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对于天天考虑着杀死对方和被对方杀死的自己来说,这实在是太过于诡异的动作。但却很熟悉。


“不要再说什么‘如果自己不在就好了’。即使是对着我,也不要说这样的话。”


“嗯……”


终于止住哭泣的玲一下下小声地抽动着鼻翼,李林很感慨地闭上眼睛,自言自语地说出心中的困惑。


“我知道,我们已经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充其量只是容器,或者说是那两个家伙的执念所残留下来的碎片。但我不懂,是否因为这个身体是虚假的,就能够断言这份感情也是同样虚假……”


玲并没有回答。因为这并不是自己或者是他能够回答的问题。自己无法给于回答,对方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过了一会儿,李林仿佛想起了什么,开口问玲。


“哦,对了,我、不,是他有个疑惑。”


“嗯?”


“我们为了建造‘夸父’修筑了迪拉克之塔,前后花费了十八年。但你为了能让灵魂脱离那个身体,建造现在这个容器却只花了一年的时间。”


“你想问为什么?守司他是怎么想?”


玲淡然地笑了笑,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李林并没有在意继续说着。


“克隆虽然可以从无到有,却不能从小到大。他猜想你只是最大限度地采用机械躯体,毕竟只要有人类的脑就可以了。但即使这样,培育成年人的大脑还是需要时间。”


听了李林的话,玲咯咯地笑了起来,就像是做了件大人没有发现的坏事一样得意地笑着。李林无奈地看着眼前因笑声而前后摇摆的娇小身体,一边提防玲不小心掉下去。


“面向对象喔。”


好不容易停下来后,玲解释说。


“你是说……”


“虽然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但我并不是种树,而是造树。只要有一个整体的模具,然后再划成足够小的模块,模块化的建造自然会比按顺序的成长要快很多。”



“你的意思是……可是这几乎不可能。虽然理论上肉体是可以通过神经系统重建,可是完善的神经系统还是需要时间——”


“你那是站在人类的立场上的想法啦,不要用守司的角度去思考,用一下你自己的想法啦!”


玲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李林有些搞不懂她的想法,犹豫地回答。


“可是我只是他的影子——”


“你这家伙烦不烦啊!影子是一回事,可更重要的是你是你自己啊!就像守司说的,并不是因为有她,我就是错的。不管怎样我们都已经存在,再去讨论对错都是多余的。难道你认为守司他是因为需要影子才把你造出来的吗?”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一口气说那么长的话,玲停下来大口喘着气,看着那家伙起伏不定的胸口,李林第一次感到,自己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很暗的东西被风吹走了。那些压抑的悲伤哀怨愤怒仇恨,仿佛在一瞬间变得很可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嘴里絮叨着 “明明刚刚还说如果不存在就好了……”


“喂!”


“啊~对不起。让我想一想嘛。”


李林认真思考起来。既然是模块化设计,就肯定需要控制整体的框架,但是用的又不能是神经系统,如果要模拟的话……她说不要以守司的角度,这是什么意思啊……



被李林低头苦恼的样子逗乐了,玲很得意地伸过手来回揉着他乌黑的短发。


“干嘛啊~”


“以前有个修佛像的故事,说烧香的人发现寺院里的佛像比寺院还要大,然后互相讨论这个佛像是怎么搬进去的。”


“这不是很简单吗?将佛像拆成几块,然后搬进寺院后再组装起来。”


“不——对!”玲一边说着一边笑的连眼睛都咪成了一条线。


“是一整块的木头喔!”


“什么嘛……那就将寺门拆了,等佛像进去之后再重新把门装上去。”


“也不对!虽然这个方法可以,但还是太蠢了。”


李林低着头,无语地看着眼前那双晃来晃去的细白的脚。他完全不能理解玲这时候提出这个问题和自己的疑惑有什么关系。玲拍了下他的脑袋,夸张地叹了口气。


“你啊,我都说了,不要总是站在寺院的角度嘛,试着换一个角度,问题就会简单很多啊!”


“换个角度……寺院,你是说以佛像的角度吗?佛像……如果先建的话……啊!”


“没错,先建佛像然后再建寺院,这样不是很简单吗?只要换个角度就可以了。怎样,明白了没?”


李林知道她是在问是否明白自己的疑惑。他重新思考起来。




不是以人的角度,那,就只有是“非人”的角度了。


非人……碳基、硅基、无机物、有机物。


不是在有机物的框架内填充无机物……换角度的话,难道是相反?


在无机物的框架内……填充有机物!?


李林惊愕地睁大眼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完全被这种想法给吓呆了,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这过于较小的身体。


从他的眼神中玲知道对方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做法。她叹了口气,抬起头望着上面,喃喃地低声问自己。


“很疯狂吧?”


“为什么……要做到这地步?”


李林原以为那个家伙才是最疯狂的人,可是没想到眼前的少女,创造出无数黑科技的少女竟然为了那份感情做到了这个地步,她将那头最不被允许,最该被诅咒的猛兽亲手从牢笼里放了出来。


这种执念即使称之为疯狂也实在过于仁慈。


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被原谅,注定将不停受到伤害。


少女的决心竟然如此简单。


——如果我要为了这个世界牺牲你,我宁愿为了你牺牲整个世界。




“逆转式……的确,CSIC早就证明了脑电信号是可以模拟的,从某种意义来说再复杂的身体也是由0和1控制的,只要足够的运算能力,即使模拟整个身体的神经传递也是没有问题……”


“嗯,通过先期框架来产生并传递电信号,然后用特殊的方法将‘全能细胞’依附在各个模块上,先独立建立起器官,然后再建立彼此连接的循环系统。最终完成整个容器。”


“你有想过后果吗?”


现在的李林只能想到这样的话。他和那个人原本以为当时玲的做法只是比迪拉克之塔更加先进,更加快速。但没想到两者根本就是两回事。


“没有——是假的。可是我不喜欢像守司想得那么多呀,当时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够同时保全两个人,我不可能放手,你不也是一样吗?”


如果手中没有剑,我就无法保护你。那我宁可选择这一生再也无法被你抱紧。


少女的眼中闪耀的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动摇的决心。


因为她相信对方,因为她相信自己同样被对方所相信。



李林知道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


如果真的有神,那么在它看来自己和眼前的家伙只是两个模仿人类起舞的玩偶。


一切的喜怒哀乐,一切的选择与牺牲,痛苦与执着都只是不知所谓的荒诞和无聊。


感情是可以复制的吗?对于任何人类来说这种事情本身就是对感情的亵渎,站在人类的角度这当然没错,但是有谁又曾为身处其中而深深痛苦的少女想过呢?


没有,因为他们认为这完全没有必要——除了那个愚蠢却又执着的少年。


不会有人理解,玩偶希望心灵的执着;也不会有人理解玩偶对感情的坚持。正是因为没有心灵,所以祈求心灵,正是因为没有感情,所以不愿忘记感情。


但自己能够理解。他突然有些明白,那个人为何要将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又为何要将他的记忆留给自己。


轻轻地贴在少女的后背,双手小心翼翼环搂在她腰间。仿佛要将这娇小的身体全部包容,仿佛抱着世界上最宝贵的珍宝。李林什么也没有说,将玲这样抱在怀里。


即使是逆转式,仅仅是为了造出容器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


正如自己所设想那样,作为‘灵魂’的容器,需要的只是大脑,身体是由什么做成的根本没有必要,碳基还是硅基根本没有所谓。


少女不可能蠢得连这也不知道。


所以,这样做只有一个理由。只有连最虚无的希望也不愿放弃的执着才会产生了理由。


即使为了保护他而不得不选择了松开双手,少女的内心深处还是保留着那个及其渺小的希望: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被喜欢的人再度抱紧,希望自己还能以人类的身份,感受被喜欢的人紧紧抱紧的幸福。



李林很清楚,自己只是微不足道的替代品。


如果说以前的自己只是受到了那份该死的记忆所束缚,只能承受足以被诅咒一万次的可笑命运,那么现在,知晓少女内心痛苦和选择的自己,已经凭着自己的意志做出了保护她的选择。


就算这个选择和二十多年前完全一样,这依旧是完全和那个人无关,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选择。


当然他也清楚,即使在日后的某天开始,自己会代替他陪着这孩子走下去,去迎接那个人所看不到却被她所承受的结果。那绝不是从现在开始。


但,此刻的自己找不到理由拒绝满足这个孩子如此卑微的渺小愿望。如果说因为擅自抱她而被那个人指责,这样的罪自己很乐意承受一万次。


李林愣住了。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这种奇怪的心情,相当奇怪的心情。对于只会冷静考虑得失的自己来说,竟然会觉得承受惩罚是件快乐的事,李林在内心不禁吐槽起来。


原来这就是“喜欢”吗……如果还是被那个诅咒所束缚的话,自己可能永远不会体会到吧?


也许自己在不经意间被这个孩子挽救了,或者应该说:时隔二十多年后,被她再次挽救?


这都不重要了。




玲没有反抗,一直安静地昂着脑袋,只有一滴清亮的泪从她的脸颊滑下。


她呢喃着。


“爷爷,你曾说过如果我能够体会到那种‘失去’的悲伤,也许一切都还可以挽回。可你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因为不想‘失去’而不惜将一切都全部牺牲……”


“不会的。”


李林摇着头。坚定地回答她。


“不会的,如果只是简单地为了毁灭一切,我们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可是——如果没有我的存在,也许人类能够再这样生存一两百年,也许到那时会有更好的办法,或者——”


“没有也许。不要再欺骗自己,我们此刻活着就没有‘也许’这个选项。只有现在是最好的,只有我们才能做到,因为没有人会牺牲得比我们更多。”


“这些话都是守司教的吧……”


被李林满嘴大道理压制的玲嘟起嘴,有些不满地抱怨起来。


李林不在意地笑了笑,一直这样抱着玲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样想着的他轻轻松开了手,回到旁边的栏杆。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随便了。重要的是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你有选择的权利,也让人类有选择的权利。这就是他让我来的真正目的,他要我转告你:王座已经做好了。”




王座已经做好了。


玲对这句话有些困惑,她并不清楚守司和自己分别之后和她过着怎样的生活,又为何去了东方,但这句话似乎包含着要自己做出巨大选择的意思。


“是迪拉克之海吗?可是你所说的迪拉克之塔又是什么……守司为什么会去东方呢?”


李林并没有回答玲的困惑,一方面自己并不知道全部事情,另一方面更是因为应该回答她的人并不是自己。这是那个家伙惹出的麻烦,当然得他自己收拾。想到这李林心里感到一丝快意。


“你还是以后直接问他吧!说一下你打算怎么办?还继续住在这里吗?断剑不可能这么轻易收手,倒是七海原的想法让我有点在意。既然要摊出七海穹的牌为何又要顾忌我呢?”


玲低着头沉思了一会,有些黯然地点点头。


“嗯,我不能留在这了,虽然很短暂也很开心,但不能再给阿守带来危险了。”


“你想去哪?”


“嗯……到时再看吧,我想在离开之前到音理市走一走。明天叶月应该会来,我会一早离开的。”


“你就一点也不在意那个小子吗?”


“啊”了一声,玲的脸上露出些许不舍。



“其实阿守和他很像。”


“你看出来了?”


玲点点头,从一开始她就对玖贺守的身份有所怀疑。唤醒自己的不应该是他才对。更重要的是——


“不管怎么说我也不会相信谦信和秋子两人会那么倒霉地抽到那张亿分之一的下下签。”


“那你猜一猜,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看了李林一眼,玲很清楚他眼中除了说不清的笑意之外,还藏着些许不甘,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一直无法以平常心对待阿守吧?


“如果这是她的心愿,我能够理解,你应该也能够理解的吧?被我们牺牲的已经够多了。至少能让他得到平凡人的幸福。”


“是啊。”李林明白对方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心意,很无奈地苦笑起来。“我能够理解,但我不能接受啊。这对他过于仁慈了吧?”



“对不起。”


玲很干脆地道歉,让李林有些奇怪地说“这又不是你的错”,但玲微笑地摇了摇头。


“如果是我,也会这样做的。她是我,我也是她,所以我应该对你说对不起。”


看着对方认真的表情,李林知道自己最后的不甘也无法再继续坚持下去,但他还是做不到干脆地承认这一点。


“好啦,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快去看看他吧。”


玲点了点头,李林照原样将她从栏杆上抱了下来。玲朝玖贺守的房间走去。突然她停下来,回头对仍然站在原地的李林说了声。


“谢谢你。”


李林看着她闪亮的双眼,突然想起了那时‘自己’叫住离去的她时所喊出的话。那么,就这样重复一次吧?


“请多指教。”




独自又站了一会儿,李林打开CSIC,将刚刚的谈话内容打包整理,准备在下次通讯的时候发给那家伙。


在头顶飞行的通讯卫星只会在每天的固定时段打开接收器,所以李林每天都会备份一次情报。他想了想,在记录末尾加上几句话。


“她还不知道你在东方的所作所为。如果知道的话,也会大吃一惊吧?”


“你说,她会做出什么选择呢?是按你的期望去东方,还是被七海原带到西方,又或是留在这里,帮助谦信呢?”


“她肯定想不到,如果是另外两个结局的话,我们就不得不选择和她为敌了……还真是讽刺,你说呢?”


“你真的明白吗,谁可以保护谁,谁又能抱紧谁?”


“就这样,我想很快会有结果了。到那时你自己亲自和她解释清楚吧。”


李林说完便直接关上录音,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又再次将录音打开。


犹豫了一阵,李林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他清楚地感觉到,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抱着玲时所感受到的温暖。


他闭上了眼睛,低声向着那个人说出了原本以为永远不会说出口的话。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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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过去并不是为了让人痛恨现在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寂静的香气,带着些许梦幻的幽雅和淡淡哀伤,让人不由地去追忆往昔的美好时光,等待着下一次幸福的再度重临。


这是梦中才有的香气吗?玖贺守这样想着,沉沉地睡在过去的梦里。


梦见和七海姐妹一起玩耍,梦见小南赶跑附近的坏孩子,梦见和龙太通宵玩电玩。梦见自己在阳台上画画,还有很多很多这样平凡的回忆。


“呃……”,呻吟了一声,玖贺守恍恍惚惚地睁开睡眼,觉得身上的阳光比平时更加耀眼,是错觉吗?迷迷糊糊的他下意识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却又因为全身突如其来的酸痛不得不躺了回去。


“啊!昨晚……”


玖贺守终于想起来了:自己被七海穹打得遍体鳞伤,在玲怀中昏迷过去,而且当时李林也在身边。他这才觉得有点不对——房间里过于安静了。


“什么啊!!”


玖贺守从床上一跃而起,死死盯着闹钟的表盘——时针不留情面地跨过了9点区。


这时,他终于发现了另一个异样——那令人怀念的香气并没有随着梦醒而消失。


玖贺守四处看了看,窗台上不知何时放着一盆挂满白色铃铛的植物。


在早晨的微风中轻轻摇曳。




终于明白为何如此安静的守慌慌张张地跳下床,随便套上拖鞋,连睡衣也没换便匆匆打开房门大喊起来。


“玲……玲!!”


哪里都没有人,不管是大厅还是二楼都找不到玲的踪影,偌大的房子只有玖贺守焦急的喘息声。


“该死!——”


砰地一拳砸向栏杆,玖贺守一遍遍在心底咒骂着自己的无能。明明说过要保护她的,明明想过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她,但即使自己怎么努力,根本什么也做不到。


所以,玲离开了。在自己和李林之间,她没有选择无能的守,根本无可指责。


拖着沉重的步伐从二楼走下来。守这才看到客厅里的电话指示灯在不停闪烁,他重重地按下扩音键,只听见父亲的声音在客厅响起。



“守,起来了吗?”


“嗯……”


“呵呵,怎么一大早就摆出这么一副失恋的样子?是向谁表白失败了?”


屏幕上仍然是那样随意的笑容,玖贺谦信不忘对自己的孩子打趣。


“玲不见了……”


“哦,这件事啊,玲和我说了。”


传来了出人意料的回答。玖贺守脸色大变,连忙站起来激动地问。


“啊!她有说……她去哪吗!?”


“哦,这倒没说。”


“喂!”


“的确是‘没说’。她只是告诉我很感谢你的照顾。”


耳边传来对方淡然的话语,玖贺守默默地垂下视线,心里有什么东西不断淤积,他紧紧握拳,突然大声向着谦信咆哮过去。


“什么啊……这样的回答……这种事情……你叫我说什么啊!!”



“什么也不用说,继续平常的生活就可以了。”


“你叫我怎么能接受?!”


“有什么是你不能接受的?”


“唔!——”


玖贺守哑口无言地站在屏幕前面,原本满腔的怒火顷刻消失,脑子只剩下一片空白。


正如谦信所说,他根本说不出自己无法接受的是什么,可他知道这样的结束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屏幕上的谦信似乎想到什么似的哦了声,补充道。


“啊,对了。已经过了上课时间是吧?我已经帮你请假了,就好好地在家里休息吧。这样先。”


说完谦信点了点头,准备结束通话,但守的话让他停下手,重新审视对方。


“你——是知道的吧?”


“嗯?”


“知道穹姐姐是断剑,知道她要回收玲,知道——玲是谁。”


“嗯。”


玖贺谦信很干脆地点点头。


“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


“没必要。”


因为你根本什么也做不到。玖贺谦信的眼神毫不掩饰。


“但对我很重要!有没有必要是由我决定而不是由你!”



守一步不退地坚持着,连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这种无谓的坚持。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应该会一笑置之吧?


也许在不经意间自己也改变了。


谦信思索了一阵,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孩子表达出如此坚定的执着。


“是吗……的确即使是我们也不应该替你选择,既然你有这个觉悟,那问吧。”




此刻对于守而言无法理解的谜团实在太多,但现在的他最想知道的只有一个问题。


“玲是谁?”


玖贺谦信露出果然如此的微笑。


“你想知道多少?”


“全部。”


“人是不能太贪心的啊……那好,既然是你的选择,作为玖贺家我也只能旁观下去了。”


谦信开始用着他特有的平淡语气叙述着埋葬在遥远过去的往昔。


那是关于银发少女和少年以及整个世界的故事。随着故事的展开,玖贺守的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谦信口中的一切都超出了他能够接受的范畴,甚至连单纯的相信都变得是极其困难。


“大概就是这样。当时的我们以为那些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但实际上历史并没有给我们太多选择的时间。”



结束了回忆,谦信停下来给守消化内容的时间。过了一会守开始提出自己的困惑。


“为什么西方要迫使政府签订合作协定,并出动私兵去镇压御神财团?”


“很简单,他们害怕。西方不允许这个国家强大到无法控制,低烈度爆破给了西方先发制人的足够理由。”


“那……为什么森罗骑士团会袖手旁观?而且,如果你说七海也是其中之一,为什么现在又会站在西方那边?”


“百合花的旗帜下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而这些也只不过是必要的牺牲。”


面对玖贺守的指责,谦信并没有任何的愧疚或者伤感。对他来说,那只是日后他们所付出的更大牺牲的序幕——为了最终的结果。


“笼统来说,十二家可以细分为:掌握科技核心的御神、浅草、鸣石御三家;介入国内政治经济的玖贺、八煌、北都内三家;参与全球市场的西方三家七海、秋月、石门;还有东方三家李、万、武。如果森罗全力一拼,西方未必能占上风,但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



“目的,没有目的的较量即使是胜利也没有意义。在当时,不管是在技术上还是道德上,这个国家都不具备建立国家级脑域的条件,如果强行上马只会成为众矢之的。这样西方必然站在道义的高度制裁我们,甚至动用武力。我们除了等待,别无选择,而等待就必须要有人牺牲。”


“所以你们牺牲了御三家?”


“表面上看,御三家被镇压,其他各家也分裂成彼此敌对的各个势力。但不管是哪一方,我们都因此拥有了时间。”


“可是……现在西方早就建立了泰坦和弥赛亚,东方也建好了夸父,作为内三家,你竟然什么也不做只是在那里看着吗?”


孩子的埋怨让玖贺谦信无奈地摊了摊手,笑着为自己辩解。


“喂喂喂,不要这样说我嘛,怎么说我也只是一个小小公务员,而且……时机未到。”


“你到底在等什么?”


“等御神玲做出自己的选择。”




“可,那个玲……真的是玲吗?”


过了一会,玖贺守有些犹豫地问,从感情上他无法相信现在这个玲是二十多年前的少女,从理智上他无法相信这个看上去和人类一样的玲竟然沉睡了二十多年。


“她是谁并不重要。肉体和灵魂的两分法根本没意义,只有存在才是最大的理由,为了什么所以存在,存在又是为了什么。从这个意义上,玲就是玲,他当时是这样对我说的。”


“他……那个叫守司的家伙后来怎么样了?他应该不是十二家吧?”


即使这种称呼对于前辈未免过于不礼貌,但守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谦信略带深意地笑笑,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那个东方的转校生是不是叫李林?”


“嗯?是啊,怎么……李?你是说——东方三家的‘李家’?!”


“御神财团被镇压后,守司和玲失踪了六七年,直到有一天,守司独自带着个婴儿来找我,我将他秘密送到了东方,接应他的正是李家。”


“孩子?那玲呢?”


“很遗憾,玲的身体一直承受着过大的负担,已经不适合有小孩。可是她最终还是不顾守司的劝阻,牺牲了自己,将孩子生了下来。”


听到玲的死讯,玖贺守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不是那种伤心欲绝或者时空错乱,而是眼前有着更加严重的,更加可怕的真相,自己却视而不见。此时连他口中吐出的声音也不像是自己的。


“那个……孩子现在在哪?”


没有回答。


谦信既不是拒绝回答也不是不知如何回答。



“开玩笑的吧……”


守有些不知所措地退后一步,试图从谦信的脸上看到什么,他希望父亲会说这是个玩笑,但实际上他什么也没有等到。玖贺守的心中一点一滴堆积的情感此时却变得像一个笑话,极其讽刺的笑话。


谦信并没有嘲笑他,只是用和平时一样的语气问。


“你真的觉得,这很难接受吗?”


“……这种事情……”


无法否认,无法肯定。如果说自己的基因有一半是来源于玲,如果说因为玲因为自己而死去,这说明了什么,这会导致什么,守完全不想知道,但他希望有人告诉他。


——自己对那个孩子所抱有的情感究竟算什么。



“阿守,如果我劝你忘记这一切,继续过和以前一样的日子。你会听吗?”


玖贺守知道父亲并不是在劝自己,他是在问自己的意志:究竟能否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要忘记玲,那么一切都不会成为问题。


是的,这是最好的选择。守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我做不到啊,父亲。看见了就装作没看到,听见就装作没听到,这种事情,我做不到。”


谦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守的回答让他瞬间有些恍然,仿佛又看到了以前那个对什么都不以为然,实际上却比任何人还要执着的家伙。


“竟然说出和他一样的话,我是否该说一句:你的确是他的孩子?”


“我是我,谁也不是。”


“既然这样,就让我看看你的决心吧。可现在的你又能做什么呢?”


对于谦信的疑问,守第一次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他的回答已经没有迷惘。



——“一定会有的,必须是‘我’才能做到的事。”




刚刚响过预备铃,课室的门刷地打开,只见玖贺守揉着没睡够的眼睛冲了进来,还没走到自己位置,后方的龙太已经迫不及待地朝他挥手。


“早!怎么病还没好吗?”


“啊?”


“黑眼圈啊。”


龙太拉了拉自己的眼皮,守恍然大悟地点头,不以为然地说。


“哦,只是因为昨晚一夜没睡。”


还没等守坐好,班头就进来了。刚准备上课,龙太突然拍了拍守的肩膀,将身子凑前。


“哎,你早上没有和叶月一起上学吗?”


“嗯?”


守有些愕然地回过头,龙太指了指另一边的空位,小小声说。


“叶月从昨天开始就没来上课,听说也是请的病假……不单是她,连李林也没有出现。”


“……”


“果然你知道什么,快说!~”


玖贺守认真地看着龙太,犹豫着要不要将七海穹的事告诉他。突然他想起父亲说过,八煌家同样属于内三家,那龙太是否也多少知道些什么……


课才上了一半,龙太的通信请求已经到了。玖贺守看了一眼台上的老师,悄悄将信号接了进来。


“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看来龙太是不准备让自己安心上课的了,不过自己的确也没有这个打算,玖贺守暗暗叹了一声,反过来问他。


“龙太,你知不知道十二家?”


“……谦信叔终于和你说了吗?”


“哼,你还真打算一直瞒着我,好你个龙太,真不够朋友。”


“哪有!只是因为没必要啊,你都不是里面的人,我怎么敢随便把你扯进来?可谦信叔一直不告诉你,怎么突然——”


“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现在的问题已经够多的了。”


玖贺守简略地将七海穹和李林的事告诉龙太,至于玲,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含糊带过。


“这样啊……没想到,七海家还是选择抢先出手,我只知道谦信叔很快会有大动作,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了解。那照你意思,叶月被牵扯进去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谁?”


“御神玲。”



“找到了!”


下午放学后的空旷课室,传来了龙太兴奋大叫的声音。


“哪里!”


“你记录的特征码没错,现在她的坐标在音理市区,和我猜的一样,玲身边有按时收发的无线接入设备。但这是三小时之前的数据,我怕……”


“现在走,去音理市,快!”


玖贺守拉起书包,斩钉截铁地说。


“啊?可是——”


“没有可是!”


“你不是给北都南附体了吧?”


龙太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教室后方传来的轻笑声让他马上脸色一变,惴惴不安地朝后望去。


“你说被谁附体了,嗯?”


“南!”


玖贺守这才发现自己忘了北都也是三家之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那个少女,想着该如何开口解释。但少女并不打算多说什么,她用木刀敲了敲门框,不耐烦地看着里面傻傻站着的两个人。


“不是说要去音理市吗?还不快走?”



“难道你们不打算解释什么吗?”


三人坐在出城市的校车里,北都南自然没有放过随行两个家伙的意思。


“嗯……这都是守的错,你找他算账吧!”


龙太毫不犹豫地出卖了玖贺守,守慌张地瞪了他一眼,耳边传来了南过于平淡的声音。


“小守,是你自己说,还是我让你说?”


一滴冷汗从脖颈滑下,玖贺守吃力地笑了笑,终于还是开口说出了前晚发生的事情。


“是穹回来了吗……”


北都南握刀的手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脸色也变得慎重许多。她告诉守和龙太,自己从昨天开始就联系不到叶月,所以今天才特意跑来找守商量。


突然她眯起眼睛,有些不满地看着守。


“既然你现在去找玲,也就是说在你心里,玲比叶月更重要了是吗?”


“呃——”


老实说玖贺守从来未想过这个问题,现在突然被北都南提出来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也就是说——是这样咯?”



眼看北都南背后积聚的气焰越来越盛仿佛就快要燃烧起来,玖贺守一咬牙。


“小南你在嫉妒吗?”


“啊?”


完全被逆转了。原本冲天的气焰立刻烟消云散,北都南愣愣地盯着玖贺守,白皙的脸上迅速染上了一抹红色。


“你、你、你……”


反应过来的北都南狠狠地瞪着守,将手按在刀把上,明白气急败坏的少女准备要大开杀戒。龙太一脸惨白地赶快向旁边压缩着自己过于肥大的身躯。明白生死在此一举的守忙补充说。


“你听我说,玲就是玲,就像小南是小南,叶月是叶月。谁也不能代替谁。”


“……什么意思?”


北都南有些犹豫地松开了握刀的手,似乎不能完全理解玖贺守的话。


“并不是说有了叶月就不需要小南,反过来也是如此。为了保护谁而放开谁的想法,就算是对,我也无法接受。即使是现在,我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保护小南。啊,这似乎有些难度——唔~”


玖贺守缩了缩脖子,南的刀把轻轻落在头上,等他抬起头,南已经把头别向窗外。


“随便你怎样都好,不过是个凡人,说什么大话啊……”


也许是一刹那的错觉,玖贺守看到了南的嘴角露出淡淡笑容。




“就是这。”


龙太再次从地图上确认方位,很肯定的对其余的两人说。三个人前面是一栋有些残旧的单身公寓楼。自从御神财团衰落之后,音理市的发展也开始变得逐渐萧条。


玖贺守仰起头观察建筑的外观,看虽然一眼看上去整栋楼的入住率相当低,但是考虑无法定位到具体的楼层,要废的功夫还是相当大的。正在头痛如何寻找玲的时候,突然听见旁边的南突然朝身后低叱。


“谁?!”


另外两人忙转过身,只见从街角走出头戴棒球帽的少女。


“穹?”


“嘿,好久不见了,小南。”


七海穹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轻快地走向三人,北都南侧眼看了看玖贺守,下意识将手放在刀把上。


“哎,我说小南啊,人家又不是来抢你的小守,何必摆出副‘再过来一步我就杀了你’的样子?”


“呃——”


北都南一下语塞,原本升高的警戒心也不由放松下来。玖贺守开口问。


“穹姐姐为什么会来这里?”


“没事啦没事啦,我又不是来打架的,小守,让我猜猜你来这的目的,嗯……是来找人的吧?哈,我猜对了吧!那让我继续猜猜你找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穹姐姐!”


“什么啊,不要和小南一样无趣嘛!你应该是在头痛这栋楼太大不好找吧?正好我也是来找人的,大家一起会快一点喔。”


“穹姐姐还是要回收玲吗?”


“嗯……如果我说是的话,你还和上次那样被我揍一顿先吗?”


玖贺守后悔自己过于大意了,他早该想到,坏刃是不会那么轻易收手的。还没等他回答,七海穹又对着北都南说。


“小南,如果守为了那个女孩子要阻挡我,你会和他一起吗?”


“会。”


对于这个答案,北都南没有半点犹豫。七海穹一边拍着手说小南好帅喔,一边笑吟吟地望着玖贺守。守明白她想说什么。


——“怎么样?那你呢?你会为了救玲而让小南身处险境吗?”


“我会阻止你。”


玖贺守并没有抱着要牺牲小南去救玲的想法,但他同时也无法拒绝北都南作为朋友的意志。他所能做的也就只剩下尽全力不让自己的朋友受到伤害。即使面对无法战胜的七海穹,他也不会让北都南站在自己的前面。


七海穹很感慨地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目的地。


“算了,不捉弄你了,来这里只是我个人行为,单纯替某人送个口信。另外不要把我和龙太这小子相提并论,具体位置我早知道了,只是看到你们在这里顺便想着打个招呼。怎么样,一起上去吧?”


玖贺守他们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搞不清楚七海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七海穹已经走到了门口,回过头。


“不走的话我就扔下你们喔,到时找不到哭鼻子就不要赖我。”




吱呀一声,玖贺守用力推开天台锈迹斑斑的铁门,最先映入眼珠的是在风中轻轻四散的白色长发,以及在她身边,成鲜明对比的黑色制服。七海穹说的没错,他要找的人正在这里。


“玲,我说的没错吧?”


李林似乎早已知道他们的到来,站在他身后的玲看着玖贺守几个人,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玲!——”


虽然只是几天没见,看到玲那熟悉的身影还是让玖贺守激动地叫出她的名字,可明明有很多话要说,却在喊出名字后忘记了自己该说些什么。那边已经传来了玲低沉的声音。


“为什么……要来?”


“因为,因为……嗯……因为玲没交水电费,我来讨债来了!”


听了守的答案,玲有些愕然地看着一脸认真的他,突然噗嗤地笑出声来。



“笨蛋……”


“玲,你是因为我是笨蛋所以离开吗?”


“笨蛋……”


玲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脸上不再如刚刚初见时的阴暗。


“是是是,我是笨蛋。那么玲,回去吧。”


面对玖贺守的要求,玲垂下视线,喃喃地问。


“为什么……你应该知道了吧,即使知道了,你还是要我回去吗……”


“可是……还没画完啊。”


“嗯?”


玲抬起眼睛,有些不明白地看着守。


“你的画,我还没画完。能留下来,等我画完再说吗?”


玖贺守终于明白,不是自己想要保护玲,而是自己需要玲。这种感情既不是扭曲也不是灰暗,只是一种很自然的想法,希望看到她快乐的样子,这和她是谁,自己是谁都没有关系。


等了一会,玲轻轻点了点头,勇敢地回应了守的心意。


“嗯。”




“我说啊,既然你们这边已经皆大欢喜,那也该轮到我出场了吧?”


一直站在后面看好戏的七海穹突然拍起手,从三人的身后站了出来。


“有话快说,想开打的话我奉陪。”


听见李林几乎惯例的挑衅,七海穹很惋惜地摊了摊手。


“唉唉唉,这话应该我说才是吧?可惜今天我是来送请帖的,对了,小守你也别急着走,既然来了就顺道一起吧。”


说完,七海穹微微弯腰,摘下帽子,正式地朝玲行了个礼。


“森罗殿下,在下是西方七海家下任家主七海穹,我母亲嘱咐我来给各位带路,她正在东湾十号码头亲自等待诸位的光临。”


“十号码头……难道是七海舰?!原真的把它造出来了吗?可是——”


李林突然开口,语气中有些疑惑。七海穹微笑着点点头。?


“果然是故人。没错,七海舰已经完工了。我母亲认为该是时候将以前的事做个了断,不知阁下怎么认为。”


“玲,可以吗?”


李林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低下头看了看玲,玲向玖贺守望去。玖贺守还没回答,北都南的刀把已经悄悄抵在了他的腰间,明确威胁。


“你敢说个不字看看。”


龙太也用大手搂着守的脖子,貌似亲热地在他耳边说。


“这么难得的机会你要是不让我去,我们回去就断交~”


什么啊,我这不还没说话,一个两个不要老是看扁我好不,玖贺虽然在心里不停吐槽,却感到一阵暖流激荡。一直缠绕在心头的无力感不知何时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向着玲点了点头。已经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一起吧,玲。”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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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jaming 于 2009-9-29 23:46 编辑



9 七海王庭


东湾十号码头。


当玖贺守开始闻到远处传来的淡淡海腥味,他知道目的地到了。很快,耳边响起海浪冲击堤岸的拍打声以及海风卷起帷布呼啦呼啦的声音。


整个码头一片漆黑,只有几盏昏暗的指示灯散落各处,照亮的也不过是两米不到的范围。突然,前面带路的七海穹停下脚步。


“就是这。”


她从裤袋里掏出控制器。玖贺守感到眼前突然一震,一排刺眼的日光灯亮起来,他不由倒吸一口气——自己的面前是一座大得近乎异常的仓库。


咔啦一声之后,足有十米多高的铸铁大门开始向两边打开。不时发出吱啦吱啦的声响。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七海穹不以为然地带头走进去,李林在后面低声嘀咕“原来这就是一号仓的秘密啊”,玖贺守并没有问他知道多少,现在他所在意的除了玲的安危,便是叶月的状况。


一进门便是楼梯,登上二层甲板后,全部人才得以看到沉睡在巨型仓库里的怪物的真实面貌。


“这是……什么东西啊……”


龙太惊讶地连话也说不流利了,玖贺守比他好不了多少,只听见黑暗中飘荡着七海穹得意的声音。


“超级空母——七海王庭。”




在七海穹的带领下,六个人从伸出的悬梯上方走到空母的机载甲板。一直跟在玖贺守后面的龙太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压低声音问。


“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玖贺守点点头,如果说自己脚下这巨大的钢铁箱子是超级空母,在过于平坦的甲板上却相当突兀地缺少了最重要的部分——舰桥。以至于它更像是一个超大型油轮。


突然仓库顶层的灯光打下来,照亮了整个飞行甲板。也照亮了站在那里的主人——七海原。


“很久不见了,各位。”


一早就等候在那的七海原带着职业性的微笑,优雅地看着远道而来的客人。然后她将目光定格在李林的身上。李林耸耸肩,大方地站了出来。


“你还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原。”


“但也还是有东西是我得不到的,你说是吗,三井守司?”




“什么?!”


打断他们的惊讶声正是玖贺守发出的,他愕然地盯着那个和自己同样岁数的家伙,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七海原会这样叫他。他向前一步,有些迟疑地问对方。


“七海阿姨,你说……三井守司是什么意思?”


七海原嗯了一声,扬起眉毛,略微有些意外地看着李林。


“你没有告诉他吗?”


“没有这个必要。”


“李林!”




玖贺守刚想再追问下去,衣袖被人拽了拽,他低下头,玲并没有看着他,只是额发摇了摇。守咬着下唇,深深吸了口气,神情复杂地望着那个背影。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李林会保护她,为什么李林会讨厌自己。但,就像谦信所说,这些都只是人类必须付出代价中最微不足道的部分。




“正如七海王庭是你们的作品。我也一样,是他的作品。”


“你是说,作为克隆体的自己并不仅是为了保护那个孩子而创造出来的伪作?”


李林笑了,似乎七海原的问题问得相当浅薄。


“除了三井守司的基因外,还加入了3%的动物基因,至少18%的改良基因,同时对全身50%进行了和RX70相似的肉体补强,最后和玲一样,在脑部注入了纳米机器,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接受被他数据化的18年记忆。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李林平淡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仓库里,玖贺守知道最后他问的人是自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这已经不是什么救不救赎的问题,他无法相信,那个躲在东方的家伙竟然会把“人”这种玩偶毫不在意地撕成碎片,然后重新将这些碎片再度缝合。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他到底是怎样的疯子,玖贺守完全不能了解。


“弗兰西斯坦吗?对那个混淆是非的笨蛋,我并不意外他会做出这种事情。”


七海原顿了一下,很有兴致看着那个似曾相识的脸孔。


“我只是奇怪,他为什么会对自己做这种事情。”



“七海同学,既然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是否在下个问题之前你也应该有所表示呢。”


李林抬头看着仓库四周,不自觉间对七海原用回了以前的称谓,七海原露出很怀念的神情,完全理解地点点头。


“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在前晚阻止七海穹的突入。发生了什么?”


“母亲,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断剑那边正等我的答复。”


七海原看了一眼在旁边插嘴的穹,轻轻吐出一句话。




——“西方已经破解了阿克夏记录的最后一块碎片。”




“你说什么?”


李林失声说道,他明白了事态已经严重到了何种地步。


所谓的“阿克夏记录”其实就是“黑科技”的记录母体。实际上是当年御神玲用来存放数据的外部存储器。她将超越这个时代的全部科技都加密存入存储器中,而这份数据庞大的存取器在西方攻入御神财团时遭到了破坏,最后西方得到手的只是最后一小部分,这便是高性能义体的基石。实际上,基于同样的理由,另外一部分也被守司带到了东方。


他原本并不知道阿克夏记录最后一块碎片记录着什么内容,但从七海原的反应来看,他相信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


——是玲所说的那个逆转式。



“哦,你已经知道了吗?那看来我也猜对了。玲果然是为了把它用在了自己身上,所以她和你是不同的。”


七海原得意地笑了笑,看着除了李林意外,还没有明白过来的其他人。她对七海穹说。


“命令已经变更了,‘回收’行动结束,实行‘歼灭’指令。”


“可是……为什么西方会突然改变主意要杀玲?这样子的话当初将整栋楼炸掉不就好了吗?”


八煌龙太有些不理解地问。


“玲,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这样做吧?”


玲抬起眼睛看着向她询问的七海原,对于这突然的消息,她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


“嗯。”




“母亲,不要打哑谜了。快点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七海穹拉下帽子,有些不满地盯着七海原。她最不爽的就是把自己排除在外的谈话。


“穹,作为断剑,你应该明白肉体和机器并没有本质的区别。甚至可以认为传统意义上的生物和非生物并没有区别。但实际上我们并不会从根本上混淆两者,最大的原因之一,便是机器能够进行量产,但人不行。”


“可是,好像李林这种克隆人的话——”


“克隆人也不能违反生物的一般规律,不管是怎样的克隆都必须像种菜那样从小到大,而不能像制造汽车那样从无到有。”


“这很正常啊,人类怎么可能像汽车那样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组装起来——啊?!不是吧……”


穹的帽子跌落在地。


“对,这就是最后一块碎片上所记录的内容。”





“西方并没有预料到碎片上记录的竟然是人类的模块化制造技术,这种事已经超出了他们的心理底线,如果人类也能像汽车那样在工厂里进行零件组装,那谁也不能再说生物和非生物还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更重要的是那块碎片已经无法修复。”


“可是,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七海穹还是无法理解,她捡起帽子,重新拍了拍带到头上。


“既然碎片已经无法修复,那也没有必要歼灭这个孩子吧?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泰坦不是也——”


“穹,你还是太年轻了。”


说话的并不是七海原,而是一直站在那里听着对方解释的李林。


“喂,不要叫得那么亲热~~还有你这是什么意思,啥叫太、年、轻?要打吗?”


李林摇了摇头,眼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嘲讽,但却不是针对穹的。



“正如你所说,这并不是什么道义上的问题,西方自然没有那么多闲功夫。实际上,真正的原因应该是西方下个月要表决的国民义体化法案。长期以来人类都没有足够用以更换的天然脏器,而不得不求助于人工器官。由此带来的庞大义体产业链已经成为了西方经济的重要部分,迫于这个趋势,义体化法案将对以往限制的义体实施解禁,并提高义体化率。这都将进一步推动整个产业的发展。”


“你的意思是……他们——”


“一旦人体的模块化制造技术成熟,人类就不再需要从身心上忍受体内冰冷的金属,更重要的是模块化技术和克隆不同,它不必将‘人’制造出来,除了大脑无法替换,其他的器官都能以低廉的价格和可靠的性能从流水线放入人体。这都是义体所不能比拟的,即使是在普遍义体化的西方,持有原教义的人不在少数,一句话,玲的存在将会严重威胁到最有前景的义体产业。那些财团一方面鼓吹义体优势论,另一方面却不希望看到模块化技术的出现。”




随着李林的话说完,甲板上响起几声清脆的击掌。七海原赞叹地说着。


“不愧是守司……没错,作为断剑义体的主要供应商,那些财团实际上拥有着相当大的干涉权。这件事的结果,将会作为作战失败处理。”


李林想了一会,有些疑惑地对她说。


“原,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忘了吗?‘如果不预先考虑的话,那么即使是胜利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句话可是你教我的呀,好啦,换我问了喔。”


似乎记起了当年相遇的一幕,两人不由同时微笑着。七海原从他身上看到着他的影子,同时也希望能够知道他的过去。即使那个过去,是由自己亲手所毁灭的。



“能告诉我吗?守司究竟是如何将‘夸父’造出来的?”



站在远处的八煌龙太眼睛一亮,果然连西方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林却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抬头看着仓库顶板。不知过了多久,他叹了口气。似乎陷入了悠久的回忆之中。


“你当年突然投向西方,是为了七海家所期望的新世界吗?”


“不是。”


七海原断然否认了。当年正是因为七海家秘密投向西方,才让御神财团措手不及,在短期之内被土崩瓦解。七海家也因此奠定了日后在西方发展的基础,但这其中的原因,却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话。


“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李林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太惊讶的神情,似乎早已猜到这个答案,看到他没有愤怒,七海原追问了一句。


“你不恨我吗?”


“那你呢?”


“什么意思?”


七海原的脸上很罕见地露出了困惑,自从那个人离开后,已经很少再有人让她感到困惑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需要做到这地步。我大概能够猜到,但想听你亲口说出原因。那让我看看吧,七海王庭的真正面目。”


“你果然猜到了啊,还是说……”


七海原点点头,身后的甲板开启,从下面缓缓升起一个巨型容器。




“叶月!!!”


众人不约而同地惊呼出来,在那个碧绿色玻璃容器里漂浮着的人正是七海叶月,浸泡在不知名液体中的她脑后插满了各种各样的导线,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紧闭双目的叶月眼角动了动,容器中缓缓升起一堆气泡。


“难道……她还有意识?”


玖贺守难以置信地看着如同异星人般的七海叶月,被眼前这过于诡异的场景震住了。


“当然,叶月的意识已经和七海王庭的终端同化。这里的每块甲板和每根导线都是她的一部分。你们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心跳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单只是七海穹,连七海叶月你也没打算放过吗?玲已经证明了人脑在纳米机器化后是不能承受那么大的负荷,你……”


七海原抚摸着冰凉的玻璃外壁,冷笑着打断李林。


“守司,你是因为御神玲需要保护才留在她的身边的吧?你是因为她是神才不肯放手的吧?怎么样,她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玲不是唯一的选择,你错了。”


李林回过头,玲的脸上已经一片惨白。拼命忍耐着。那个家伙犹豫了一下,用手扶住了她稚嫩的双肩,李林在心中苦笑,七海原还是没有明白,这和玲是谁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这套系统是当年玲用的那套原型机吗?”


“不,这是第三代改型。但和当年类似,只是一个高速运行的封闭系统,由叶月掌管着七海王庭的一切。”


“全AI的浮动平台吗?的确,在这个级别上除了夸父和泰坦那几个脑域集合体,没有任何电子设备能够和七海王庭抗衡。就算是最新的宙斯盾七型,和它相比恐怕也不占上风。”


“通过特殊的加密无线设备以及卫星支援,叶月有能力控制整个战斗集群进行陆海空一体作战,到那时,任何现役编队都不会被它放在眼里里。”


“你让我看这个,并不仅仅是为了向我夸耀吧?”




“你还记得不战协定吗?”


七海原的身后缓缓升起一座一人多高的铁箱。


“不战协定……还真是让人怀念。那这一次是七海穹,还是你亲自来?”


七海原摇摇头,铁箱的箱门向外翻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头戴护目镜的健壮男子。


“既然你不是真正的守司,我也没有必要亲自下场,RZ-8,舰载单兵武具。”


“你不会以为这种东西能够挡得住我吧?它难道会比断剑更强吗?”


李林不以为然地问,AI的临场应变往往要弱于人的意识,要不然也不会有断剑的存在。


“这并不是普通AI。这既然是七海王庭的一部分,那么他也是七海叶月的一部分。提醒一下,你是在和整个七海王庭为敌。”


“这一次,还是和当年一样吗?”


“不,这将是最后的结果。我们都以彼此所背负的王命相赌,筹码就是那毫无价值的未来。”


“一切都只是等价交换吗?”


“希望如此。”


“成交。”


彼此都已经清楚对方的意志,剩下的就是力量的对话。



上一秒RZ-8还像假人般毫无生气地站立在李林对面,但在瞬间点亮护目镜上的绿灯后,他毫不犹豫地朝李林扑了过来。李林并没有躲避,而是用双手护住面门,硬生生地接下了RZ-8轰来的铁拳。嗤——鞋子和甲板发生剧烈摩擦,李林整个人被轻易轰出了三米,半跪在地。


“守司的杰作,只是这种程度吗?”


李林没有在意原的嘲讽,慢慢站起身,拍了怕身上的尘土。RZ-8没有继续攻击,静静站在原地。


“我不明白,作为中枢,七海叶月应该更擅长多兵协作而不是单兵作战。你真的是认真的吗?——”


话没说完,李林的身影已经动了,改造后的肌肉爆发出超越人类的速度,以计算频率来说,他并没有超越叶月的自信,但和叶月不同,李林是最纯粹的杀戮工具,并不存在攻击短板。如果仅仅只是计算快的话,没有胜过他的可能。


果然,渐渐地RZ-8开始跟不上李林的进攻速度。这并不是因为运算速度不够,而是实战与计算之间细微的误差所带来的延迟效应。几个回合下来,寒光闪过,李林的战术刀直直穿透RZ-8的右肘关节,激起一阵火花。李林并没有停手,右掌猛地砸向对手的护目镜上,将他逼退几步。


“这种速度和攻击力,你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吧?”


看到RZ-8处于下风,七海原并没有太大失望,依旧胸有成竹。李林停下动作。


“还要打吗?”


“你不会真的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吧?叶月,开始吧。”


随着原的声音,RZ-8的护目镜的指示灯由绿转红。只剩下健全左臂的他再度扑了上来。


形势竟然逆转了。


再次投入战斗的RZ-8仿佛换了一个人,不但没有因为失去右臂而出现平衡失调,连原本的延迟效应也没有了。凌厉的攻击以及诡异的步伐让李林一时间疲于防备。


“李林,不要以为RZ-8只是普通的机器人,虽然同样是机械组织,RX70和RX7的最大不同之处并不是材料上的差异,而是传感器,在每平方厘米的表面分布了五千以上的纳米传感器。当然,数量如此庞大的传感器对于断剑来说并没有实战意义,但叶月不同,她是神。”


七海原的话印证了李林的猜测。如果以这种计算量,不管是瞬间判断局势还是调整动作对方都游刃有余,更不存在平衡感丧失的问题。


还真打算——不死不休吗?就算是神,你又能坚持多久呢?李林的目光露出了久违的阴冷。


“怎么,还要打吗?”


这一次说话的轮到七海原。李林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意志,他借势向后跃出几步,准备做最后一击。一时间甲板上的空气似乎凝结了,旁观的众人也不由地屏住呼吸。北都南暗暗握紧手中的剑,作为武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李林准备要生死相搏,但她没有自信自己能在李林落败的一瞬间救下他。正在焦虑中不安的她看到七海穹突然转过脸,向着自己点点头。


这一次先动的是李林的身影,玖贺守只感到眼前晃过一片残影,李林右手握拳以极其迅猛的速度同时又毫无技巧地朝RZ-8的右胸攻去。


“太蠢了。”


随着七海原的冷笑,早有准备的RZ-8伸出双手,铁钳一般卡住了李林的右手。看到这一幕的北都南心里一惊:胜负已分了。她弯下腰右脚向前踏出半步。但马上停下了动作,不敢相信地盯着那里。


李林的脸上出现了习以为常的嘲讽笑意。


异变在瞬间出现,咔啦地传来清脆骨断的声音,明明右手已经被束缚,但李林毫不在意地以右半身为轴心向后旋体,RZ-8似乎因为没有料到自杀的动作而停滞了半秒,但已经够了,当禁锢的右手被自己扭曲一百八十度,李林如鬼魅般站在敌人侧边,左手牢牢掐着RZ-8的脖子,将他整个凌空举起。


“只有人才懂得如何杀人。”


李林冷冷地说着,他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对方。手中的握力不断增加,RZ-8的颈部开始出现歪曲的扭痕。


面对这个结果,七海原并没有任何惊慌,仍然是一脸闲暇地站在那,李林并没有放过RZ-8的打算,左手的力度不断增加。甚至可以听到金属扭曲的吱嘎声。


“李林!叶月——”


发出惊恐的声音,大声阻止他的并不是七海原,而是身后的玖贺守。李林皱了皱眉,转过头望向玻璃容器,眼前的情景让他的眼角抽搐着。


浸泡在容器中的叶月正痛苦的用双手捂着喉咙,仿佛溺水者般从口中吐出一串串气泡。张开的嘴却吐不出一句呼救声。


“李林!快放手!”


大惊失色的守想冲上去,却被走过来的七海穹死死按住。七海原扫了他一眼。


“杀给我看看吧。”


“为什么——传递痛感……”


李林的声音出现了动摇,他突然醒悟这个情景为何会如此熟悉,此时七海原说出了彼此的过去。


“守司,你忘了吗?‘如果不杀的话,就不算赢’。这可是你教我的。”


李林明白了,这个选择是没有必要的。七海原只是逼自己做出选择,就像当年自己赌七海原不会下手杀死自己,七海原显然是打算将这笔人情旧账重行清算。


即便赌注是自己的女儿。


“如果你输的话,七海家将会做出自己的决断。这对于各方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该如何选择你不是从来没有犹豫过吗?”


为了保护谁就必须牺牲谁,可是究竟彼此该牺牲多少才能说足够?李林摇了摇头,苦笑着松开左手。


整个人瞬间便被RZ-8抓住骨折的右手狠狠地挥了出去。足足在甲板上滑行了七八米才停下来。虽然已经全身是伤,李林还是用仅剩的左手撑起上半身,原本应该是全胜的结局却被自己无聊的想法给毁了,弄到如此可笑的地步,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嘲讽的人到底该是谁。


“这一次是我赢了。”


“还没结束呢。”


李林从地上重新站起,虽然已经有些脚步不稳,但他的眼中依旧充满了自信。


“你真的认为,我不敢杀你吗?”


记忆中,这已经是第十次听到了,但这一次,李林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会赢。北都同学,借我一样东西。”


突然被李林叫住,北都南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你想要刹那?”


单分子刀虽然可以轻易将对方切碎,但北都南不认为刚刚松开手的李林会做出这种事情。果然李林加了一句。


“不,是流光。”


北都南脸上露出莫名的神色,犹犹豫豫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长约三十公分的匕首。


“既然你知道流光,你应该知道它不是——”


啪地接住北都南扔过来的匕首,李林接上她的话。


“不是用来杀人的。”


北都南完全无法理解李林想做些什么,流光虽然是单分子刀,但和用作劈砍的刹那有本质的不同,只是在顶端部分作了涂层处理,这意味着它只能刺,而且只有一次。


李林反手握紧流光,慢慢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身体的状况虽然很糟但还可以试最后一次。


“你想做什么?”


“你猜。”


话音刚落,李林第三次朝着RZ-8冲过去,和没有知觉的金属不同,肉体再怎么强也是有极限的。李林的眼睛开始模糊,但此时他已经没有后路。俯身躲过RZ-8的左拳,瞬时撞入对方怀中,还没等举起匕首,RZ-8的左臂紧紧勒住李林的腰部,将他整个抱离地面。虽然只有一只手,但RZ-8的臂力足以勒死一头壮年狮子。李林感到血液开始倒流,呼吸也开始变得艰难。即使这样,他还是没有松开握住匕首的左手。高高举起,然后重重切了下去!


一瞬间所有的动作都结束了。


流光整个没入RZ-8背后的脊柱。RZ-8仿佛失去了电源一般静止不动。李林费力地掰开他的左臂,从半空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玖贺守悬住的心差点要跳出来,他忙看向玻璃容器,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刚刚还很痛苦的七海叶月反而重新恢复了平静。每个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在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七海原的脸上露出微妙的神色。


“你怎么会知道那个位置?”


“猜的,你信吗?”


李林有气无力地回应说。干脆闭上眼睛躺在地上,他当然没有忘记最后的结论。


“是我赢了。”




七海原点了点头,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望着筋疲力竭的李林,她突然想到:即便是知道接收器的位置,要在纳米传感器做出反应之前切断叶月和RZ-8之间的连接,这几乎也是不可能的事。即使是如此渺小的可能,那家伙还是没有任何犹豫,因为他不习惯牺牲别人。七海原有些感慨的说。


“每次见到你,似乎都是在拼命做些蠢事,但也正因为这样,我并不讨厌。”


“嗯,我知道。”



站在远处的玖贺守他们纷纷跑了过来。冲在最前面的是玲,她啪地跪坐在李林的头侧,伸出颤抖的手轻轻触摸着李林重伤的右臂。


“很痛。”


李林小声抱怨着,脸上却露出淡淡的笑意。


“我是不是很厉害?”


“嗯。”


“已经有能力保护你了吧?”


“嗯。”


“那就好。”



看到玲和李林在说话,玖贺守犹豫了一下,转向七海原。


“七海阿姨,如果我要救叶月。你会阻止吗?”


“小守,你已经下决心了吗?”


和谦信一样,七海原询问玖贺守的意志。从轮廓中她隐隐猜出了玖贺守的身份,同时也猜出了那个人的用心。


“我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受到伤害。不管是玲,还是叶月。如果这也需要下决心的话,对我来说这种决心没有必要。”


“你和他不同。也许这么多人里面,唯一还能选择退出的就只有你了。”


“要是可以救叶月,我不介意走他的路。”


北都南和七海穹已经站在玻璃容器前面,两人对视了一眼,北都南果断抽出刹那,钢化玻璃在单分子刀面前划开一道道整齐的裂纹,哗啦破碎一地。碧绿的溶液从裂口处倾泻而下,七海穹伸过手,稳稳地将七海叶月瘫软的身子抱在怀里。


七海原并没有阻止她们,从某种意义来说,原的目的已经达到——她看到了未来的意志,只要这意志还在,未来就不是毫无价值的。


“既然李林赢了,七海家也将重新遵循古老的誓约,作为她的孩子,我服从你的意志。但希望你要记住今天说的话,好好保护她。”


玖贺守感激地点点头,跑向七海穹,叶月并没有昏迷,正如七海原所说,她的意识一直都在。睁着迷蒙的双眼,叶月望向一脸担心的守,似乎想说什么。


“我来接你了,一起回去吧。”


守伸出双手,轻轻握住叶月虚弱的掌心,给予对方存在的实感,以及自己坚定的信念。


七海叶月欣慰地笑了,闭上眼点点头。眼角闪烁的,或者是幸福的泪。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她沉睡在七海穹的怀里。




“原。”


七海原回过头,只见李林已经在玲的搀扶下从甲板站了起来。


“你不是问我,东方是怎样建起夸父的吗?”


“没错,我不认为东方有这样的硬件水平去建立国家级脑域。你想说什么?”


嘶啦一声,李林撕开上衣,露出右肩上刻着的墨绿编号——K51


“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不应该是我。但我可以告诉你,K代表夸父,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自己问他吧。”


“你是说——”


七海原罕见地露出了惊愕的表情。李林说出了准备已久的话。




“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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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迪拉克的海水是谁的眼泪



“他来了。”


李林话声刚落,仓库里突然响起凄厉的警铃蜂鸣,不停闪动的警示灯将整个巨大的空间染上一抹不详的红色。


七海原脸色一变,启动DIH,还没等她有所行动,图像显示整个城市主干网络在短时间内受到外部强有力的干涉,中断的节点不断增多,最终连成一片,很快九成以上的网络处于不可用状态。


“启动自电系统,警戒级别最高。”


七海原镇定地下着指示,果然,继主干网之后,城市电网也出现了大面积停运。


异变来得如此之快实在出人意外,但能带来这种异变的力量,在世界上也是屈指可数。


“是夸父吗?”


李林点点头。


“打开出口吧,他已经在外面等候了。”


七海原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照做了。原本为七海王庭准备的出海大门缓缓向两边打开。


不知从何时开始,外面开始下起了不小的雨。


港湾对面原本可以看到城市的灯火,现在都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


刚刚还平静的海面仿佛被什么震动了,那个东西了无声息地缓缓拱出水面,只见水花不断向两边分开,巨大的怪物露出了黝黑的背脊。仿佛一条大鱼从水面下浮了上来。


除了李林之外,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撼了。


潜艇静静地悬浮在七海王庭的对面水域,流线型的外壳从中间分开,缓缓向两边收起,露出了宽大的上层甲板。从甲板一侧伸出伸缩悬梯,斜斜地向上展开,搭在七海王庭侧门的舷梯上。


七海王庭上的人一下子安静下来,很多人心里都有着同样的猜想,却都不敢把它说出来。


这种期待和害怕交织的复杂心情毫无掩饰地表露在玲的脸上,以至于瘦小的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李林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轻声说。


“下去吧,他等着你。”




除了七海穹和叶月以外,其他人沿着舷梯走到潜艇的上层甲板。


雨点不停地打在甲板上,激起淅沥淅沥的声响。


站在不会被雨淋湿的前端护板下面,各怀心事的众人等待着。


雨越来越大。


远处潜艇的舱门传来喀的一声,向外打开。




在墨黑色的大雨中,一把墨黑的伞由远及近。


伞非常大,因为除了持伞人外,伞下还有一个墨黑的轮椅。里面坐着一个被墨黑大衣包裹的男人。


轮椅推行的声音在距离众人几步的位置停下来。不远也不近,似乎在刻意维持着某种恰如其分的距离。


如同过去和现在,就像彼方和此处。



玖贺守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在镜子中看见自己的既视感,那个身影是如此的熟悉又陌生。就是他,守在心里对自己说。那个亲手带来今天这一切的家伙,自己唯一的血亲。


想到这,他不由地转头看了看玲。她没有再搀扶李林,而是静静站在那里。


她在颤抖。


虽然垂下的额发遮住了她的表情,但瘦小身体的颤抖却无法掩饰。


不要——


玖贺守似乎明白什么,似乎知道自己该做这么,似乎想马上说些什么。


但实际上,他什么也阻止不了。


“守司……”


传入耳中的玲的声音很虚弱,也很辛酸。那种虚弱,仿佛这三个字是从梦中惊醒的低声呢喃。那种辛酸,仿佛这三个字已经耗尽了她一生的力气。


但那个人听到了,只看见一缕白气从他口中呼出,淡淡飘起。


“这一次,也没叫错呢。”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温柔地说。


玲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还没死啊……”


“我也觉得很遗憾,不过如果真的要死,我会选择死在你的手里,很久不见了,原。”


“嗯。”


真的是很久不见了,七海原看着那个已经有些陌生的身影。他说的对,自己曾多次想过是否应该杀了他,但现在看到他还活着,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太好了,你还活着。


“原,刚刚的话我都听到了。”


“你是不是觉得七海原一定是个两面三刀出尔反尔的坏女人?”


听着七海原的埋怨,三井守司摇了摇头。


“我可不认为七海原是一个蠢女孩。”


“你这家伙……”


“原,你想知道我们究竟是怎样建造夸父的吗?”


“当然。”


“好吧,我告诉你,但在这之前,想问你一个问题。”


“那么麻烦……说。”


“我们的敌人,到底是谁?”



七海原突然觉得很可笑,西方和东方对立了那么久,他们十二家之间也互相为敌了二十多年,现在那个男人开口问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问谁是敌人?


那我们为何要彼此敌对,又为何要彼此伤害?


她很想放声大笑,却怎样也笑不出来。最终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你还是如此天真。”


“也许吧,我记得你说过,七海家的理想是建立一个不再有纷争,不再有愚昧的高度理性社会。正因为如此,你们才选择站在西方那边,建立泰坦。”


“没错。”


“那么,这个世界纷争根源究竟是什么?”


“贪欲,妄图,不满,忿恨,破坏规则,毁灭伦理。这一切归根到底是无法被填满的人心。”


“怎样才能约束人心?”


“创造出唯一的理性神。这将是整个理性社会的究及目标。”


“这也是我们之间最大的区别。你认为理性神终将君临天下,而我,则是为了将它推下王座。”



“你疯了吗?你的玲已经死了!有必要为了一块碎片去和社会理性为敌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就不能听我一回吗!你就这么的——恨我吗!”


七海原的话语到了最后已经变成了毫无理智的发泄,她真的不懂。


她发现自己从来就没有看清楚这个人,他就像是一个完美的矛盾集合,明明有着凌驾于多数人的残酷理性,明明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地分析利益得失,却往往会做出最让人无法理解的选择。或者说,最愚蠢的选择。连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太聪明,还是太愚蠢。




三井守司苦笑着坦然承受对方的怒意。


“我从来没有恨过谁。实际上,最早决定弑神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御神喜三。正因为他看到了一切,才会有我和玲的相遇。我和他的不同仅仅在于:他希望能够保护人类的未来,而我只希望能够保护玲的未来。”


七海原疑惑地看着守司,她第一次听守司谈起御神财团的创始人,御神喜三。一直以来她也只是认为御神喜三是为了御神玲才成立森罗。但守司的意思并不是这样。


“你们看到的未来,到底是什么?”




“什么也没有,除了迪拉克之海,连最微小的星尘也不会存在。”




迪拉克之海。七海原曾经在东方流过来的情报中看到过这个名字。当时词条下的注解只是简单一句“东方对数据集的统称”。也就没有太过留意,现在想起来,自己当时太大意了。


“那是什么?”


“包括宇宙万物的数据之海。也是你所谓理性神的真正母体。这个世界唯一的远大意识。”


“你错了,理性神是——”


“你认为理性神是人类的选择,但实际上人类只是接受选择。迪拉克之海诞生万物,同时也在吞噬万物。这既是它的目的,也是它的意志。”


“三井守司,你中邪了吗?”


七海原不明白为什么毫无意志可言的数据,在三井守司的眼中竟然会成为这个世界的最高意志,他一定是疯了。七海原试图这样说服自己,但事实上,她已经动摇了。至少在遥远的过去,被守司说服的总是自己。


“原,你真的认为我们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我不想和你辩解形而上的东西。”


“你其实已经动摇了,不然的话你根本不会和李林打赌,也不会阻止七海穹。一场胜负就能决定七海家的走向那简直就是笑话,你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借口而已!”


三井守司的话尖锐地刺穿了七海原的内心深处。她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好……你说,把你看到的一切告诉我。”


天上的雨没有小的迹象,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完全包裹。沉浸在雨中的天地仿佛重新回到了混沌未开的时代。



“谁也无法证明世界是真实的。这就和证明鬼的存在一样是伪命题。以前的人认为迪拉克之海是承载物质世界的海洋,我们的宇宙漂浮在海水之上。但实际上……也许物质世界只不过迪拉克之海所泛起的波澜,既然是波澜,那么不管多么汹涌澎湃,也迟早会有归于寂静的一天。


“你的意思是……一切都将归于虚无?”


七海原隐隐觉察到自己内心的不安,这个不安从很早开始便如毒蛇一般沉睡在自己内心深处,守司说的没错,正是这种含糊的感觉使得她对泰坦产生了怀疑。而现在,守司的话正是一步步地让她了解这种不安的实体。


“不,是一切都将归于数据。”



“你的想法太虚幻了吧?我不相信,理性神没有理由毁灭人类,这世界能够毁灭人类的只可能是人类自己!”


“这不是毁灭。”


“你说什么?”


“你们永远不会理解神的动机,但神也永远不能理解人类的想法。正因为此,人类在历史长河中才会一次次地创造神,然后再一次又一次地亲手弑神。”


“难道你就能理解吗?!作为一个凡人,难道你就能理解诸神的目的和意志吗?开什么玩笑!!”


如果这些话不是守司亲口所说,七海原一定会认为说话者是鼓吹邪教教义的狂热主义者。可正是因为是守司说的,让她在困惑和焦躁中还夹杂着极其渺小的希翼。


——如果能和他看到同样的风景,也许自己就能够离他的心更近些。



“这恐怕是我唯一的优点了,你忘了吗。”


“那你到底理解了什么!”


守司犹豫了,东方有句话,道可道非常道。在这个国家,同样的含义便是所谓的“言灵”,言的力量,意味着仅仅是谈论某物都会使得被谈论的物体发生改变。西方也有类似的概念。便是观察是不准的,因为观察本身会对被观察者产生干涉。


除了和他有着同样想法的御神喜三,他从未和任何人谈论过自己所看到的未来,但即便这样,三井守司还是回应了七海原的要求。




“如你所见,这个世界已经数据化了。金钱变成了数字,信用变成了数字,喜恶,偏好,甚至包括黑白对错,是非判断,以及我们身上的基因细胞染色体都已经全部数据化了。但在这一场数据的狂欢中,却一直暗藏着某个无法被我们所解答的经典隐喻。”


“你是说……”


“是否世界上的所有东西,包括这个世界本身,都可以被无差别的数据化?”


“如果我们信奉的神,还有我们希望都只是科学的量化,那么必须承认,我们的爱也是可以被科学所量化。”


从原的口中缓缓吐出了数百年前利尔亚当的名言。守微微露出诧异的神色,想到了什么。


“你不是把我送你的书扔掉了吗?”


“要你管……”


七海原别过微红的脸,她不会告诉守司,自己曾经多么努力地拼命追赶他的脚步,可每次抬头,他总是在更加遥远的地方。一方面是因为自己不甘心落在他的后面,而另一方面则是当时年少暧昧的心情。想到这些,她的心头弥漫难言的苦涩。



“不断有人试图在现实中找寻答案。却不愿意真正去理解数据本身,这就像我们从不愿意将其他生物放在和人类同等的地位上加以考虑。正是因为那种‘数据只是数据’的想法,才会使人类迷惘。”


“你的答案是什么?”


“我们的世界和数据世界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裂痕——万物有生有灭,所以彼此不同;但数据无生无灭,所以彼此相同。这就是一切的真相。”


七海原一愣,三井守司的话反而让她陷入了更深的困惑。


“数据怎么可能不会消亡?信息爆炸本身就在无时无刻产生新的信息,淘汰旧的信息,你胡说什么?”


“一切都是错觉。我们所看到不过是数据被现实所投射出来的幻影。我们以为可以像对待现实之物那样对数据进行移动和丢弃。但实际上,对数据而言这永远只有简单的‘复制’。现实以为数据可以移动和删除,数据则以为现实可以复制和粘贴,双方都以为自己看到的是真实,但实际上双方都错了。”



“我不是太懂……你的意思。”


“你其实知道的。世界上流动性最大的是金钱,最早被数字化的也是金钱。但实际上所谓的流动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假如世界上真的存在堆积了全部‘金钱数字’的宝库,当你走进去便会发现:所谓的流动根本就是不断地重复在它们身上贴上标签然后摘下标签的过程。不管是消费生产,股票汇市,都只是在做两件事情:增加标签,或者修改标签。”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货币的实体并没有任何意义,只有——”


三井守司打断了七海原的话,是的,真相永远不会藏起来,但即使近在眼前,人们也只是视而不见。



“没错,不生不灭的实体对于‘现实’来说没有意义,反倒是标签才是全部。这个永恒的金钱宝库实际上就是迪拉克之海的缩影。对于‘现实’来说,迪拉克之海只是一片毫无意义的0和1;反倒是海面泛起的那些转瞬即逝的浪花,却有着所谓‘全部’的意义。但是反过来,对于迪拉克之海的意志,偶尔泛起的浪花根本不算什么。‘现实’这种生灭无常的存在根本没有意义,只有回归到最终本质才具有永恒的价值。虽然双方都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但要清楚的是:我们口中的‘人类’和神所说的‘人类’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概念。”




我们口中的人类和神所说的人类根本不是同一个概念。


七海原知道,这一次自己又被他说服了。脑海中那种模糊不清的想法也逐渐变得清晰。但她不明白,三井守司究竟从这里面得出了什么结论,又做出了什么选择。


“如果你是想阻止理性神的出现,为什么还要一手缔造‘夸父’呢?这不是和你的说法背道而驰了吗?”


让她意外的是,守司脸上露出弄不懂的表情。


“谁说我要阻止理性神?”


七海原愣住了,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听到的竟然是这样的回答。


“我可没有疯狂到认为自己能够改变历史,这不是谁好谁坏,谁对谁错的问题。人类的命运只能由人类自己担当。我说了,想要保护人类的是御神喜三,所以他才希望御神玲不会成为理性神的容器。但我不是,我只是希望能够保护玲的未来。”



他疯掉了。


七海原完全不怀疑这个论断,对于他来说,不管是人类还是神都远远比不上保护玲的未来。换句话说,为了玲的未来他并不介意自己站在神还是人类任何一边。


——我并没有改变整个历史的狂妄,但至少请让我救一个人。


七海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叱责他的愚蠢,却无法阻止内心深处对玲产生的嫉妒。


为什么偏偏是你,会被他所选择?



“你将‘夸父’造出来,不是为了让东方拥有和西方抗衡的力量吗,这又和玲有什么关系?”


轮椅上的守司望了眼站在李林身边的玲。心想已经无法再瞒住她了。


“七海原,你为什么认为东方做不出国家级脑域系统?”


“……东方虽然有足够的标准人脑,但问题是你们的硬件水平太落后,即使建造出亿人级别的脑域系统,超级电脑的速度不够根本没有意义。”


“那么,如果像你的七海王庭让人作为运转中枢,而不是单纯的节点。那又如何?”


“不可能。”


七海原斩钉截铁地否定。


“我们做过很多次实验,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没有人能够在如此庞大的数据冲击下保持意识。就算是叶月,如果强行接管脑域,意志就会瞬间崩溃,即使是独一无二的玲,我想结果也不会差太远。”


“是的。这是因为盖亚的抑制力在阻止现实世界被迪拉克之海同化,一个具象化表现便是人类大脑运转的能力要远远大于内外信息交换的能力,一旦出现信息量传递过多,人脑就会做出拒绝处理的指示。这是为了保护人类的个体意志不会被过大的信息洪流所吞没。”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希望看到玲成为神的容器。那样的结局对她来说未免太可悲。但如果拒绝成为神,迪拉克之海就会寻找另外的替身,例如你们的泰坦。这样玲就不得不和泰坦为敌,可是没有脑域的话,玲根本不是泰坦的对手。”


“你明白就好——可你的夸父不也是和泰坦一样的东西吗?”


七海原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他一直在说泰坦,却一字没提东方的夸父。难道夸父和泰坦不同吗?


“不同,完全不同。”


三井守司终于说出了东方脑域的真实目的。



“如果说泰坦是神的容器,那么夸父实际上是玲的容器。”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东方的脑域并没有唯一的中枢,而是由五十个二级节点共同组成并行脑域。”


七海原愣了下,马上说。


“开玩笑吧?刚刚不是说了吗?就算只是五十分之一,如此庞大的数据量足以同化任何一个意识,将他们变成毫无知觉的植物人!你拿什么来做二级节点?!”


“原,你在西方呆太久了。西方价值观的基石是等价交换,但我们不是。这里是讲牺牲的。”


“牺牲……?”


“对,不管是东方的干将,莫邪,还是这个国家古老的‘人柱’传统,都说着同一个道理:如果我们做不到,那只是因为我们牺牲的不够多。”


“这和夸父有什么关系?你们有什么可以拿来牺牲的?”


“你难道忘了吗?虽然是极其微小的概率,但有一种人是绝对不会迷失在数据之中。”


“你是说……VT适格者!?……你……可是,亿分之一的概率到哪里找那么多适格者!又哪里会有人愿意做活死人!!”


从天空中毫无预兆地劈下一道闪电,划破了混沌的夜空,也照亮了整个甲板,和满脸惊愕的七海原不同,三井守司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平静地揭开谜底。


“李林不是告诉你了吗,他是K51,也是第51个VT适格者。”


伴随着三井守司的话语,雷声轰隆隆地从远方滚来,众人的脸上布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玲呆住了。


她不敢相信,当年那个总是被自己欺负没多少主见的守司,会为了自己做到这一步。



——为了让御神玲走上王座,他不惜赌上自己的全部为她铺设出一条通向王座的道路,哪怕会一无所有,哪怕会被世人唾骂,哪怕背负弑神的罪名。


——你的罚,就让我替你背负好了。


他真的做到了。


玲悄悄侧过脸,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李林已经紧紧握住拳头,也许是因为虚弱,他的身体有些颤抖。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守司的克隆体,李林会对玖贺守产生如此大的负面感情,为什么他会对自己冲口说出“要是不存在就好了”。


李林说的一点也没错。如果自己不存在的话,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守司一定会有一个平凡而又幸福的人生,李林也不必承受这样的命运,大家也不会这样不断地受到伤害同时又不得不伤害别人。


这到底是谁的错?


她伸出手掌,轻轻覆盖在李林冰冷的手上,不住地忏悔着。




“那是属于她的王座吗?为了不让玲的意识被迪拉克之海同化,建造出承载玲的浮岛,这就是你所谓的……迪拉克之塔。”


七海原终于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东方脑域会被称为“夸父”的真正原因。守司很清楚自己永远都触摸不到太阳。但即便如此,他宁可渴死在追日的路上,也没想过退后半步。



面对这个答案,一时间她无言以对。原本以为不管守司做出什么举动自己都不会感到惊讶。但怎么也不会想到三井守司竟然为了玲会将自己制成“人柱”,用自己的克隆体作为王座中最坚不可摧的基石。


这已经不是什么原不原谅,容不容忍的问题了。即使是自己的克隆体,当他将“他们”制成活死人后,就意味着三井守司将成为人类公敌。


当然,他根本不会在乎这些。


“因为没有掌握人体模块制造技术,培育五十个克隆体花了将近十七年的时间,所以,直到一个月前才真正完成了迪拉克之塔,虽然比不上玲,也足以和现阶段的泰坦相抗衡。”


“他们……还活着吗?”


“也许此时正在做着梦,也许他们的梦,远比我们的现实要幸福得多。”




七海原抬起头,随风吹过来的雨点斜斜地打湿了额发,眼眶有些湿润,却不知道滑落面颊的是雨水还是其他什么。七海原知道,不管用多少理由去质疑西方的做法,至少现在守司的选择要比西方错得更加离谱,更加过分。


但即使明知守司的做法是极其愚蠢,她还是不禁想着:如果有个人为了自己做到这一步,自己又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想到这,七海原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你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她不是人,只是数据啊,你不是很清楚吗?数据和真实是不同的!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




“因为我相信,为了我,玲也会这样做。”


七海原在心中苦笑着,的确,他们是彼此信任的。玲为了能抱紧守司而触碰禁忌,守司为了能保护玲而触碰禁忌。没有任何人强迫他们这样做,其实只要放手,他们两人都不需要接受如此可笑的命运,可哪怕必须忍受彼此握紧的双手被命运拉扯的痛楚,哪怕要背负无法挽回的罪与罚,他们从来没有后悔。玲没有后悔放弃成为这个世界唯一存在的理性神,而守司也没有后悔用毕生的才华做一个毫无意义却又罪孽深重的选择。


只有人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也只有人才会羡慕这样的事情。那么自己又应该怎么做呢?


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七海原这样想着,将右手放置左胸,从口中清晰地吐出了那句几乎被时光所遗忘的誓言。


——“吾等效忠森罗。”


就让时间来印证这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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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jaming 于 2009-9-29 23:47 编辑


终章 无法回应的距离


“吾等效忠森罗。”


清楚表达出自己意志后,七海原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甲板,返回七海王庭。




“啊……那个。”


突然,一直在那弄着什么的八煌龙太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玲和守司朝他看来,龙太缩了缩脖子,呐呐解释道。


“谦信叔刚刚发过来卫星联络……”


“把信号接给我。”


打开DIH后,轮椅中内置的扩音器传出谦信无可奈何的声音。


“守司,乱来也有个限度吧?你还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你不是说自己只是小小公务员吗,越后之龙?”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我最多能给你拖延10分钟,然后你哪里来的就赶快回哪里去。”


“多谢了。”



声音犹豫了一下,切入了正题。


“你是来带玲走的吗?”


“呵,你的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


三井守司轻笑起来,给了对方一个明确的答复。


“我只是为了能让她做出选择。”


一时间众人脸上露出不解,守司问了句“你说还是我说”,对方长叹了一声,“还是我亲自吧。”。


“玲,你在吗?”



玲打开多方会话,“嗯”了一声,虽然对方看不到,但还是点了点头。


“时间不多了,我就直说了吧。你是想和守司一起去东方,还是要留下来?”


谦信突兀的话让玲愣住了。对方接着说。


“等到明天的太阳升起来,这个国家将宣布建立自己的国家脑域系统——‘一言主’。”


吾者虽恶事一言,虽善事一言。名曰一言主之大神者。


还真是……恰如其分的名字啊,三井守司不禁也想称赞谦信。


“你们已经下决心了吗?”


玲很清楚,一旦擅自建立脑域,这个国家将会面对怎样的危机。


“我们不能无止境地牺牲下去。是时候兑现当年牺牲御三家的诺言了。”


——守护这个国家。



当时做出牺牲的原因并不完全是为了森罗,也不是为了人类的未来或者说为了和理性神抗衡。


对于里面的大多数人来说,这个国家太小了。


就好像平凡人成不了英雄,也无法担负起拯救世界的重任,这个国家也从来没有奢望过去承载整个世界的理想。


但,至少要守护这个国家。正是因为相信玲能做到这一点,他们才选择了森罗,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才选择了牺牲。


守司很清楚,玲是这个国家唯一能够和东西方抗衡的筹码。自己带她离开也就意味着玲将不会成为这个国家的守护神,意味着当年御三家的牺牲毫无意义。但这些都不是自己应该考虑的事情。


我们的手所能覆盖的终有限度。这句话对于谁来说都是一样的。


玲也想到了。她望着和自己相隔不过十多米的三井守司,眼神复杂。


谦信继续说着。


“我们并不是强迫你一定要留下,毕竟这个国家曾经伤害过你。从胜败和情理来说,去东方显然是最好的选择。但请理解我,我们必须守护这个国家。”


玲突然想到,以前每次欺负守司时,谦信总会将“与胜者为伍”挂在嘴边。但现在他却说要守护这个国家。是因为他长大了,还是说其实他一直如此?


一直听不到玲的回答,谦信并不是不知道自己正在伤害着他们两人,但他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


“玲,他为了守护你,你又打算守护谁?”


我们可以保护谁,又能抱紧谁?玲很想大声喊出自己除了守司以外什么也不要。但她很清楚,这并不是守司想看到的结局——如果仅仅只是这样,根本没有必要有夸父。


他们都只是在给自己选择的机会,但同时也是在逼自己做出选择。


她想到自己以前和爷爷的对话:为什么人类总是要等到一切都无法挽回,才想去后悔?



“谦信,可以了。”


守司打断了谦信的话,他并不打算反驳谦信,少女要走上被她所选择的路,这一切都是必须承受的。


“玲。”


“啊……”


少女的口中只吐出了无助的喃喃,脸上竟然露出害怕的神色,她知道守司不会逼自己,但正是这样的守司才让自己感到害怕,不想听,不想听到他的话。


“即使这个国家背叛过你,还是要选择留下吗?即使……和我成为敌人,也可以吗?”


“守司……我……我……”


痛苦的泪水夺眶而出,低声呜咽的少女早已泣不成声。她可以压抑内心的悲哀,却无法压抑眼中的泪水,终于可以流泪了,明明这是自己在虚无的黑暗中不断不断祈求的奇迹,为何却只能如此悲哀……


“玲——”



“够了!你给我闭嘴!!”


玲的身边突然响起冷冰冰的话语,她诧异朝声音望过去,说话者已经从身边走入雨中,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三井守司。


打断此刻难言沉默的人,是看着一切的玖贺守。


他死死盯着那个赐予自己生命的男人,心里没有重逢的感动,有的只是怒火。他不知道为什么如此简单的事情会被他弄得这么复杂。为什么明明说要守护这个孩子的男人,竟然能亲手将她逼到如此无助的地步。


“你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要让她哭泣!


无法忍受御神玲痛苦不堪却又强迫着自己不哭泣的表情。


这一切都让玖贺守感到异常愤怒——为造成自己所喜欢的人哭泣的元凶而愤怒,为默默旁观却什么也做不到的自己而愤怒。但此刻他能够做的,却只是这样毫无意义地面对唯一的亲人发出怒吼。


很讨厌只能看着一切的自己,但从未像现在这般痛恨着无能的自己。


——恨不得自己从未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玖贺守知道,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彼此伤害甚至成为敌人,都不能说是眼前这家伙的过错。


但如果,如果不将这无端的怒火发泄出去,自己肯定会被烧得一干二净。


即使明知道三井守司也和玲一样痛苦着。



守司看着自己唯一的血脉,虽然脸上不动声色,但内心不得不承认这是自己唯一的漏算。


是的,为了那个结果,自己从来就不会在意牺牲多少。


百合花的旗帜下从来就不缺少鲜血。


但只有这个人,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牺牲他——因为这是那个玲留在世间的最后希望。


“我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一个和平凡人一样的人生。”


所以自己才会将他留在玖贺谦信的身边,自己独自离开。守司恍然间想起了在几乎被遗忘的过去,某人的诅咒。


“就算你能够如天神一般算尽世间的一切,难道你认为自己可以算得过天吗?!”


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他摇摇头,停止毫无用处的感伤。


这并不是已经放弃了父亲职责的自己能够替他选择的。



遥望着自己的孩子,他的眼神恢复了平静。


“这并不是你的舞台,可现在你已经站在了台上,我的孩子。”

  “你想说什么!?”
  玖贺守双眼火红,站在雨中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父亲。

“守……”


身后的玲似乎喊了什么,但玖贺守已经分辨不清——那个孩子喊的人,所担心的人,究竟是他,还是自己?



“现在你已经知道这一切,玖贺守。”


淅沥的雨点砸落地面,却遮不住这种平淡得有些空灵的声音。


玖贺守昂着头,毫不畏惧雨水滑入眼中的丝丝疼痛。


守司的声音还在继续。


“看来你已经觉察到自己不再是孩子,姑且将现在的态度视作你的决心吧。”


空灵得仿佛只要一眨眼,眼前这一切就会像幻境,瞬间消失。


“那么你能告诉我。”


——现在就站在你身边的这个孩子,对你来说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即使是瓢泼大雨也无法浇湿的满腔怒火,在听到这句话后,完全熄灭了。


玖贺守愣愣地站在那里。


那个人静静等待在那里。


玖贺守不敢回头,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害怕看到御神玲的脸。


因为自己不知道此刻玲的脸上会浮现出一种怎样的神情。


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他不想知道。


也不敢知道。



正是因为难以选择所以才需要选择。


正是因为无法选择所以才需要选择。


但是,父亲却没有给自己留下一丝可以逃避的空间。


玖贺守已经不是孩子了。



“我会守护她!因为——”


雨愈发大了,那个人的身影在雨中也显得愈发的模糊。


连自己的声音也模糊了。


但这是绝对不能够模糊的。不允许模糊,不可以模糊。


所以玖贺守大声朝着混沌的天地,喊出自己的决断。


“她对我是很重要的人!”


“守……”


精疲力竭的玖贺终于知道,玲所喊的人是自己,而不是那个人。


她担心的人,是玖贺守。


雨中传来了那人无可奈何的轻笑。


“又是一样了吗……”



雨仿佛小了一些,也许只是彼此的错觉。三井守司知道自己必须做什么,为了自己孩子的未来,付出自己微不足道的“责任”。


“守,告诉我,你所谓的守护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心意,想得到怎样的结果。你想过没有?”


“我想……”


玖贺守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正如那人所说,自己真的没有想过那么多,那么远。


平凡的自己,只是单纯地想要留在玲的身边。


仿佛早就料到守无法回答,那边传来一声轻笑。



“只是因为喜欢她?只是想要留在她的身边?不希望让她受到伤害?还是说,你不想让自己失去她?”


玖贺守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知道肯定有地方出了问题,却不知道错在哪里。


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听着对面的叹息。


“果然是个平凡的儿子,但我并不讨厌你,因为你是她所选择的结果——不管是过去的玲,还是现在。”


“但我必须告诉你什么,听着,我只说一次。”


这也是三井守司对这孩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教诲。



“人是会死的。”



这句话如同炸雷掩盖了一切雨声,夺去了守的所有听觉。


“如果你所谓的守护,只是希望不必失去什么,可以拥有什么,那我告诉你,这样一种天真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守护到任何东西。”


这并不是嘲讽或者戏弄,只是在陈述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们没有无限的时间,也得不到永恒的结果。人就是这样一种来于虚无然后归于虚无的动物。你迟早要放手,她终究要继续前行。这一切都是早已注定的,你明白吗?”


玖贺守懂了,为什么这个人的眼神一直都很平静,但却露出哀伤。


但还是感到惊讶。


难道他在和自己同样岁数时,就已经对这一切了解得如此透彻了吗?


到底是怎样的觉悟,让这个男人坚持到了现在?


这样的他,就一点也不觉得自己——


很可怜吗?



根本就是一个藏不住心情的笨蛋,觉察到玖贺守的心思,让三井守司不由地笑出声来,说着当年的自己所记住的东西。


“我认为幸福并不是靠别人施舍的。”


守司看着站在玖贺守身边的那个熟悉身影,重复着自己当时的信念。


“幸福必须得由自己选择。所以那个少年只是单纯地希望银发的少女能够最终获得幸福。他希望少女能够以自己的意志做出属于自己的决断,并因此获得幸福。”


他微笑着述说过去,如同在诉说一个发生在很久以前的故事。


“他当然知道,少女会因此受到很多伤害,这是不可避免的。因此少年的心愿,只是为了在少女精疲力尽,甚至连再踏出一步的力气也失去的时候,能在一旁陪伴着她,让她能有继续前进的勇气。”


三井守司停顿了一下,换成一种近乎虔诚的语气,说出自己的心愿。


“如果可以,他希望有一天自己能让少女不再需要哭泣,去勇敢地面对自己的未来……”


他一直坚信,少女会勇敢地面对那个沉重的未来,但自己可以使她不再哭泣的想法,却终究只是一种奢望。


这是对选择握紧宝剑的双手,最残酷的诅咒。


但如果是眼前这孩子,说不定真的能够做到吧?




李林向一边的七海南看了眼,她心领神会地冲进雨中,一把扯住玖贺守的后衣领,毫不客气地将他拖了回来,口里还不停说着笨蛋给我老实一点,不要浪费别人的时间。


玲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她朝着那边迈出了半步,却怎么也迈不出第二步。突然肩膀感到有点重,她回过头,只见李林把手放在自己的肩上,无声地点点头。


她终于鼓起勇气,朝着守司的方向走过去。就这样走入雨中,一步步地走过了横跨在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们都知道,彼此之间能够跨过的,也就只有距离了。

站在那人面前,玲向后拉开了衣帽。银白的长发如同瀑布般披肩而下。


看着那个几乎不变的熟悉面容,三井守司轻声问道。


“你在哭吗?那我岂不是很失败?”


坚强的少女摇了摇头。

  “不,只是这个国家也会下雨,只是雨……下得有点大。”

轮椅上的男子微微昂着头,端详着这个在记忆和睡梦中不断出现的少女。


仿佛时间又回到了在冬海楼相遇的那一刻。



“很久不见了。”


“嗯。”


“你还要继续前进吗?”


“嗯。”


“即使没有我的陪伴也可以吗?”


“嗯。”


“即使要与我为敌也可以吗?”


“嗯。”


“你确定这就是自己的选择吗?”


“嗯。”


“你确定自己不会因此后悔,不会因此流泪吗?”


“嗯!”


不管三井守司问什么,玲都只是点头回应。



仿佛一旦停下,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情感便会瞬间将彼此吞没。


在过于漫长的分别里,一点一滴所积累下来的全部情感。




他突然伸出瘦长的手臂,温柔地摸着少女银白的额发。


“你一点也没变,差点让我以为自己回到了森罗学院的时候。”


如同当年那样,玲有些不满地回嘴。


“可是守司已经变得又瘦又老了。”


“是啊,甚至连抱你的力气都没有了。”


三井守司自嘲地笑了笑,却在下一秒全身僵硬,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


原本维持在两人之间的脆弱平衡,就这样被他轻易打碎。


再也无法坚持下去的御神玲已经扑入他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三井守司残破的身躯。


哭泣,不停地大声哭泣。



“不要……我不要这样……我不要!!”


听着怀中那无法抑制的哭声,守司只是温柔地拍抚着少女的后背。


如同父亲在安慰自己任性的女儿,口中却说出道歉的话语。


“对不起,其实任性的人是我才对。”


玲拼命摇着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即使明白这一切,我终究不过是个渺小的人类。所以只能这样欺骗自己。”


守司向怀中的孩子诉说着自己的真实。


“我不是无法做出选择,只是不允许自己做出选择——因为我很害怕,无时无刻不在害怕着。”


害怕看到自己做出的选择,害怕听见自己真正的愿望。


——希望和玲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即使是三井守司,也不可能抵挡这种诱惑。


即使是三井守司,也不过是个渺小的人类。



但他很清楚,这种选择所带来的,只会是让一切都破灭,什么也挽救不了的悲惨结局。


所以名为三井守司的人类做出了自己唯一的选择——让自己无法选择。



过了一会,玲的抽泣渐渐停止,一下下地吸着鼻子。


她如同安睡般依偎在守司的胸口,聆听着从那个男人的胸口传来毫无规则的心跳。自己能和她一样,终于被他紧紧抱住。想到这,她轻声问。


“她离开的时候,还是笑着吗?”


“是的,很抱歉我没能守护得更久。”


对于守司的道歉,玲坚定地摇头。


“不是你说的吗,她的幸福也是我的幸福。因为,我们是一个人啊……”


“所以我也不能放着你不管。我说过,我尽责任。”


“明明什么都扔给我……竟然这样说……真是……不负责任的话啊。”


玲似乎没打算停止抱怨。三井守司决定最后再确认少女的意志,他知道,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你真的不离开这里吗?”


少女摇头,声音里已经没有最初的犹豫和不安。


“我是神啊……这里的王座怎么可能没有王呢?”


“东方的王座会比这里更高,更坚固,至少我比谦信更有自信。”


“可是……这里有我要守护的人不是吗,爷爷他肯定也是这样希望的。而且,我也想替她去保护守的未来,还有他的朋友,也许我可以做得到……”


守司点点头,微微用力地抱着怀里的珍宝。自己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他听到了玲如同梦呓板的呢喃。


“其实我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强啊……其实我也想躲在某人的怀抱里毫无顾忌地撒娇……其实……”


三井守司当然明白。其实自己怀中的家伙,只是以个和别人一样怀着少女憧憬,希望能得到幸福的普通人,她根本不应该承受这样的命运。可这并不是能够由她或者自己可以决定的事。


我们无法选择如何开始,但可以选择怎样结束。


不管现在有多么可笑。


不管未来有多么绝望。


不管犯下多少的罪。


背负多少的罚。


既然已经活在这个世上,就只能努力挣扎着活下去。



也许是哭累了,蜷在三井守司怀中的玲渐渐发出细小的鼾声。


竟然就这样睡了。


守司的手来回抚摸着那熟悉的白色,体会着她的心情


她宁可将这当作一场幸福的梦,也不愿意忍受短暂相遇后的再次别离。


——不要说再见。


自己怎么可能不满足她如此微小的愿望呢。




不知什么时候,李林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默不作声地等待着。


“可以了。”


听到守司的嘱咐后,他弯下腰,小心地从守司那抱起少女,将遮雨的帽子重新放了下来。


虽然只有左手能用,但李林并没有感到一点吃力。


一瞬间,守司的眼里闪过些许的不舍和遗憾。他将目光投向了眼前这位和自己有着相似面孔的黑衣少年。


少年的脸上表露这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的矛盾心情。


在他的身上,守司看到了过去的身影,准确来说是在自己还未曾和玲相遇之前,如同独狼般无所依附的灵魂。


“李林,你呢?是和我一起回去……还是说,留下来?或者是离开这里?”


似乎没有预料到守司会这样问自己,李林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我……”


“对不起。”


李林呆住了。他以为自己听错:那个人竟然——和自己说对不起?



守司淡然地说。


“这是我欠你的。虽然不后悔亲手造成今天这个结果,也不奢望得到你的原谅。但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从来不会产生疑问的李林,这一次终于犹豫了,他决定问那个人。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为什么我要让你出现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



看到李林因为被猜中而露出的窘迫样子,三井守司苦笑着摇了摇头,肯定了少年的想法。


“是的,你想的没错。你是我所期望成为的‘自己’。那个有能力陪在玲的身边,能够让她不再哭泣的自己。”


终于听见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李林并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脸上反而是一丝讽刺的笑容。


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命运。


命运让这个可笑家伙的过去和未来,都牵扯在一个人的身上。


能够保护她却不能抱紧她的李林,能够抱紧她却无法保护她的玖贺守。


这究竟是一次可笑的偶然,还是一次可恨的必然?


少年叹了口气。


“即使我只是被她需要……难道这也可以吗?”


他并不是怨恨这个结果,早在几天前他就下了决心要保护怀里的少女。但三井守司却给了他一个完全不同的答案。



“如果你仍然认可那个誓言,可以选择留在她的身边;如果你认为那些记忆是枷锁,大可以选择忘记这一切;如果你因爱成恨,想要和整个森罗为敌,那你可以回到东方。我们能帮助你接近这个目标。但要记住,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自己选择的代价必须由自己来付出,自己选择的罪孽必须由自己来承受。


这是唯一不能否定,也不能更改的前提。



李林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他突然发现,即使是他的过去,自己也似乎不能理解他。


——如果得不到她,那你可以选择毁灭她。


这个发誓要守护孩子的男人,竟然平淡地告诉自己


——你可以选择毁灭原本应该守护的一切。


李林困惑着问道。


“你其实早就疯了吧?还是说你认为我作为你影子,根本不可能因爱生恨?你应该知道,我对你儿子见死不救,甚至想要亲手杀掉他。即使这样,你也认为我会如你所愿吗?”


少年脸上的表情复杂,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只是这样自暴自弃地嘲笑着。


嘲笑着自己,因为无论嘲笑哪边,都是“自己”。


但守司知道,少年已经改变了。如同当年自己改变了玲,现在,轮到玲改变了他。


他摇摇头。


“我只是为你们提供选择的可能性,却不能代替你们做出选择。如果因为比对方正确就能够替对方做出选择,那我和理性神又有什么不同?有谁能够比神更聪明?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未来。”




终于轮到自己做出选择,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少女,少年心想。


那个孩子会怎么想呢?她究竟希望自己做出怎样的回答?


她会有哪怕万分之一的念头,希望自己能够留在她的身边吗?


全身是伤的少年向着那个男人欠了欠身,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决意


“对不起,先生。”


时光在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那一幕,那个少年对着痛苦的少女许下了自己一生的誓言。


“我尽责任。”


话出口的同时,他感到怀里的少女身体有些僵硬。


少年笑了——也许,她是希望自己留下来的吧?


哪怕这只是因为她从自己身上追寻着过去的影子,哪怕这只是因为她需要自己。


选择虽然在李林存在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出了,但自己并没有打算后悔。




“那,你能请你先换称呼吗?”


少年迟疑了一下,终于坦然地说。


“是的,父亲。”


这正是三井守司所希望的。“选择”让那个少年成为真正的“人”,而不再是自己“过去的拷贝”。他将踏上只属于他自己的道路,以独一无二的身姿站在历史之中。


守司决定在最后再推他一把。


“和我愚钝的孩子不同,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未来吧?猜一猜吧,我究竟对你抱着怎样的期望。”


“也许只有我才能猜到你在想什么,我们都不希望人类以一种最不堪的方式退出历史舞台,同时也不希望让玲独自一人去承受这个罪过。你希望人类和玲都能够凭借自己的意志做出选择。”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何要把你变成这样子?”


少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他不是为了把自己培养成武具才——。



“我希望你能够救它们。”


守司说出了答案。那是更加遥远的,更加不被别人所看到的未来。


“救……谁?”


“救那些被我们牺牲的人。”


“你……在说什么?”


少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根本不相信,那个亲手将自己的克隆体制成“人柱”的家伙,竟然对自己说希望救他们?!


守司苦笑地点了点头。


“牺牲者是应该得到拯救的。即便牺牲是不可避免,也没有谁注定应该被大义所牺牲。如果不肯正视牺牲,如果给牺牲赋予虚妄的合理性,人类将永远走不出困局。我们有罪,这是不需要辩驳的。我们应该接受惩罚,这也是不能逃避的。”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摧毁夸父?”


李林马上否定了自己的话,这样的话五十个迪拉克之塔就变得毫无意义了。果然守司摇摇头。


“不,现在你考虑的只是怎样才能让玲在诸神的黄昏中取得胜利。可是我必须告诉你,玲登上王座并不是一切的结束,而是开始。”


“我不懂。”



“就现在来说,东方有着远比西方更加庞大的人口基数,这意味着我们的标准人脑将远远超过西方。你认为西方会怎么扭转这个弱势?”


“……你是说,他们会和你做出一样的事情?”


“没错。如果要逆转局势,西方必须有足够数量的标准人脑,不管用什么借口,克隆人势必会首当其冲地被牺牲,也许会是人体模块化制造,也许会是基因改良改造,甚至可能是纳米机械和人脑结合。但这些对于西方来说都不算是牺牲——因为从工厂里生产出来的根本不算是人,只是工具。”


李林有些明白守司所担心的是什么。


“也就是说,为了最终的胜利,牺牲将会不断地扩大……”


“战争是科技的酵母,也是牺牲的熔炉。人类将会一次又一次地残酷界定‘人类’的定义。因为只有这样才会保证自己不会被‘神’所牺牲掉。”


“你是担心被人类所牺牲的克隆人和人工智能会在未来成为新的威胁?”


“我的愿望更加单纯。如果有一天,玲会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人类,那我和你其实都输了。”



“所以你要我去成为他们的摩西?这才是你克隆自己的真正目的……”


李林终于明白为什么三井守司的话总是那么的难以理解。


当我们还将焦点放在即将到来的诸神之战,他却已经在考虑着人类的涅槃重生。


但即使是这样,他的出发点还是为了那个少女。


“如果那个未来真的会到来,我希望你或者是你的继承者,能够成为制约玲的力量。绝对不能让她去背负人类自己犯下的罪。必要的时候……”


“到那时,你的骨头都已经早化成灰了吧?”


李林在心里嘲讽着,如果这个人是神,如果这个人真的有颠覆世界的力量,那他到底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


不过是个普通人,不过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他竟然能将那个过于缥缈的未来,考虑到如此深远的地步……


三井守司根本不会在意自己的对手究竟是神还是人类,究竟是过去还是未来。


他在意的只是怎样才能让那个少女不受伤害。




“时间差不多了。”


守司淡淡地说,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就是看这些年轻人将如何推动未来,或者被未来所推动。


“嗯。”


“下一次相见,也许就是敌人了。”


“我不会留手的,父亲。”


“那就好。”


李林想了想,很勉强地加上最后一句。


“保重身体。”


三井守司微笑着,似乎在笑话这个孩子竟然也有对他说出这种话的时候。


“我会努力让自己活到那一天的。”


双方都没有道别。李林将玲抱在怀里,看着三井守司的背影在轮椅声中渐渐远去。


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




“他走了吗?”


看似熟睡的少女口中,吐出了有如梦呓般的话语。


“嗯。”


李林并没有感到多少惊讶,他看到了。


在雨后的月光下,一滴晶莹的水珠从玲的眼角溢出,缓缓滑落脸颊。


已经不能再拿雨做借口了,还好,守司不会看到。


少女这样想着,陷入了深沉的熟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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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哎,哎,醒醒,玲,醒醒。”


好像有人身边轻声呼唤。身子被人连着推了几下。在梦中沉睡的玲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心想是谁那么不识趣。


那个人的动作似乎越来越大了,玲唔的呻吟了一声,呼啦翻过身子,随便挥出的手似乎还撞到了什么东西。


管他呢,玲在心里笑笑,翻过身子后周围似乎安静了下来,正打算就此好好地重新睡一觉,耳边突然传出了一声有如雷鸣般的咆哮。


“玲!!!起床啦!!”


“啊!”


刚刚还很沉重的睡意现在一下子全被吓跑了。玲如同蚱蜢一般从床上弹起来,一脸莫名地打量着自己周围。


这里不是自己平常睡觉的床。身边站着个脸上有块红肿的家伙,然后……阳光很好,适合睡慵懒的午觉。


对方露出不悦的神色盯着自己,突然他伸出手,掐住玲的脸颊。


痛痛痛。


——


玖贺守看着这个赖在自己床上的少女,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一边揉着自己被玲打痛的手,一边无可奈何地抱怨。


“我已经叫了你好多声了——”


明明是她吩咐自己的,现在却一脸不认账的样子。


“好啦好啦。啰嗦!啊~”


好不容易恢复意识的玲终于醒悟到自己在这的目的,她马上忘记了刚刚的不快,朝着玖贺守摊开双手,如同小孩子要求糖果,一脸雀跃地说。


“快拿来给我看!”


“是啦,是啦。”


玖贺守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将画布拉开。




少女眯起眼睛,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画所吸引了。


老实说,虽然守已经很努力,但并不能说画得有多么好,笔法还很稚嫩,线条有些凌乱,对颜色的把握也稍微不太精确。


但不能否认,这是一副很棒的作品。


整幅画的色调偏向了金黄色,一大片富有层次感的黄色,仿佛午后的阳光一般让人感到温暖。


画面里是午后的卧室,少女如猫一般蜷在床上熟睡。脸上的神情是如此的幸福而且安详。


这是自己。


玲突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偏过眼睛却还是马上忍不住盯着画看。。




玖贺守有些不安地看着少女,虽然说完成了,但自己实在没有得到赞赏的自信。


“啊……那个……”


想开口说些什么,又觉得作为画者,没什么好说的。玲扫了他一眼,仿佛不愿意浪费时间一般重新将目光投向画上。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正当守觉得有些如坐针毡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他回头一看,北都南和李林两人正站在门口望着自己。


“啊……你们来了。”


守暗暗舒了口气。玲这才转过脸。


“李林你来了吗?”


“嗯,在看什么啊?”


李林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玲脸一红,随手一翻将画布重新遮上,嘴里嘟囔着“没看什么”。


“小南你是来接玲的吗?”


玖贺守连忙问。北都南点了点头,回答他。


“冬雪楼的重建进展得很顺利,我们希望让玲去调试一下系统。大概晚饭的时候就回来。哦,如果是你煮饭,记得算上我的。”


“李林,快走啦,不要傻站在那。”


玲从床上蹦下来,一脸不满地对李林说。李林看了一眼玖贺守,无奈地耸耸肩膀,似乎再说“我比你更无辜”。玖贺守同样苦笑着,无声地传达着英雄所见略同。


“那晚上见了。”


北都南随意地抬了抬手,算是和玖贺守道别。李林则什么也没说,直接走出房间。


跟在他们身后走出门的玲突然停下脚步,玖贺守以为她忘记带什么,不解地望着她。


“很棒的画,谢谢你,我很喜欢。”


将话一口气说完,她便快步蹬蹬地跑了下楼。



玖贺守呆坐了一阵才终于有所反应。


她说……很棒的画啊。


无法掩饰内心的欣喜,刚刚还很不安的心情现在一下子轻松得如坐云端了。


他掀起画布,重新将画显露出来。静静地看着画中的少女。




自己的双手不可能保护得了这个少女。玖贺守很明白他和李林的差距,也明白眼前这不过是刹那的错觉。


但他相信,一定也有着只有自己才能做得到的事情。


对于未来,玖贺守并没有多少深刻的认识。他现在只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画家。


他相信少女的未来一定不会是绝望。


他希望自己能够陪伴在少女的身边,和她一起见证那个未来。


那个属于玲、李林、还有七海叶月、七海穹、北都南以及自己,所有人的未来。


希望能用自己的手将这个不断变化的世界记录下来——记录这个被少女所守护的世界。


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世界还远远没有到让人绝望的地步。




想到这,玖贺守终于发现自己忘了什么。


他拿起麦克笔,将画翻到了背面。小心地在右下角写下这幅作品的标题。




——“幸福,happiness”。



[
全文完]



草草后记 压秒开始

ok,之所以会写拉尼娜这个故事,一是因为我们刚刚在冬天所经历的那场大雪,二是因为看到有个家伙在为第一次征文写续篇,所以,就很自然地有了拉尼娜这个故事。当然,有一半原因是没动力写罪世~~

老实说,在所有题材中,科幻是最不好写成轻小说的,你根本就无法想象攻壳机动队或者appleseed变成轻小说会成啥样子。除了像EVA以及全金这种打着科幻的擦边球,实则是满屏幕的超人和靓女除外。

所以,如果觉得怎么可能会把轻小说写成这样,我深有痛感。作为轻小说来说,它过于科幻,而作为科幻来说,它过于轻小说。但我有自信,仅仅从思想性和逻辑性来说,这篇文章已经大大超出了。甚至超出了太多。
所以,即使这里并没有太多人能够看懂这篇文章究竟在说什么,我也不应该感到遗憾,毕竟,如果不是有这届征文,就不会《拉尼娜》这个故事。

那,压表了,只好说最后一句。
多谢欣赏,你辛苦了。

——J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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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2

10000
tiankon123 平民
貌似不错,支持

11 年前 0 回復

xiaofan62 伯爵
看的好好的突然发现后面几节断了,没完成还是?戛然而止的感觉不好受啊

11 年前 0 回復

x-rounder 王爵
小说写的不错,只是分的章节似乎有一点少,在1和2页面之间不知道为什么几个章节设置这么高权限导致不能够观看,至于开头的插图好像是同人图。

11 年前 0 回復

159484373 伯爵
这······  这张画面是哪里来的? 你画的吗 太有意思了  文章也很有意思  喜欢啊啊

11 年前 0 回復

wwwasd 平民
辛苦了LZ 回来慢慢看

15 年前 0 回復

修奇 勳爵
攻壳的原案……不,应该说攻壳是有小说的。

深呼吸。呼——吸——【后面的拟声词显得不必要,可删】

做完例行动作的他,像初生婴儿般挣扎地睁开双目,【根据惯常,此处应为句号。如果是行文特色的话,请认为在下什么也没说过】虽然眼睛很快因光线刺入而微微眯起,却已经不再闭上。

玲从床上蹦下来,一脸不满地对李林说。李林看了一眼玖贺守,无奈地耸耸肩膀,似乎再【在】说“我比你更无辜”。玖贺守同样苦笑着,无声地传达着【着、着。这样的格式显得有些累赘。并非什么语句问题,不过建议寻找替代句式】英雄所见略同。



  看完。从首位各扫一个段子出来,提出了上面的修改意见。作为头名,本文的题材可谓新鲜(对原创区而言),设定从简(对本类小说而言),而在剧情的舒张和语言运用方面都有较大的提升空间。

  在下并不是很擅长引线铺排,所以只能在语言方面提一点小建议咯。楼主的用字有自己的风格,想必在这方面下过一番功夫。不过,练字还须适于文,有时候过简的语句反而会打乱阅读的节奏,显得突兀。建议多留意经典小说中对于一些常用词汇的替换使用。

16 年前 0 回復

朽影 伯爵
还半小时终于完了……

16 年前 0 回復

alexwoo3004 子爵
相信我……我是看了《丽蒂雅》之后才被这文的名字吸引进来的……恩……
MARK等后续。

16 年前 0 回復

owl1987 侯爵
你真强…………那篇“罪人的花园”还没开动吧…………

16 年前 0 回復

jaming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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