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S Ⅲ[叶山透][第三卷][译者邱钟仁][录入完结]


在由宇調查之下,發現遺產【天堂之門】的存在。這項封印得異常嚴密的遺產上,刻著真目家的家徽。照理說應該水火不容的兩者之間,究竟有著什麼秘密……?
同一時刻,NCT研究所中發生創立以來最嚴重的慘案,研究所職員木梨殺害多名所內人員後,逃出研究所。他的目的地是【天堂之門】,而由宇擅自前去追捕木梨。接連發生的問題,讓伊達下令召集四名王牌特種部隊隊員,下令要他們逮捕或抹殺木梨及由宇。
密諾娃與勝司也在暗中策劃企圖奪取【天堂之門】,再加上受到命運引導的鬥真,一切的一切即將匯集在一起。謀略與執念交織,劇情直轉急下的第三集隆重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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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邱钟仁
扫图:Ozzie
录入:朽影,分尸党(axel1007,kugou,七夜,Gemini☆Sag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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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爬楼的,请点“这里
觉得某处不对劲的朋友,您一定是看花了眼……


峰岛勇次郎以科学创造了黑暗。
对于疯狂科学家来说,这恐怕就跟呼吸一样自然。
人们挖出了埋藏起来的黑暗。
对于人类来说,会有这样的举动,恐怕也跟呼吸一样自然。
创造黑暗与追求黑暗的人不计其数,但走遍天下也找不到消灭黑暗的人。
(摘自科学杂志专栏「科学所创造的黑暗」)


  序曲


  一座巨大的都市下方,存在着一个令人完全无法理解的空问。
  一般来说,是利用地球的地壳,也就是我们称为地面的部分,来支撑都市的重量。
  然而这座都市却存在于一个超平常轨的物体之上。
  当然了,在都市中生活的人们根本不会知道这件事。就拿现在这一瞬间来说吧,地上的购物中心挤满了享受假日的情侣与携家带眷的民众,办公大楼的其中几个楼层之中,多半也待着一些抱怨假日还要上班的上班族,一边吐着苦水一边工作。
  他们应该作梦也没有想到,脚下的土地竟然是靠这种东西在支撑;会以为自己的脚是踩在牢靠的大地上。
  然而只要从这个日常空间往地下钻一百公尺,就会看到那儿存在着一个极为异常的空间。
  都市下面开了一个巨大空洞,眼前展开的光景,更会令人怀疑自己的眼睛跟脑袋正不正常。
  「唔。」
  在这个只有几道微弱的无机质光线在黑暗中交错的奇妙空间里,响起了一道还很年轻,说是少女也不为过的女性声音。
  「……可真耐人寻味啊。」
  她独自一人待在这个空间里,自言自语地说出了这句话。
  从这个空间中央,有着无数根向外延伸的支柱,而少女就是站在其中一根支柱上。
  支柱的上下两端离了数百公尺之远,一个不小心摔下去肯定会当场死亡。但少女定在这极为惊险的细小支柱上,脚步却像在走惯的路上一样轻盈。
  少女的视线停在一个奇妙的物体上。
  在这个容积高达数亿立方公尺的空间中央,存在着一个直径只有两公尺大,表面像镜子一样光滑的银色球体。
  从空间的规模来看,这点大小原本不值一提,但球体的存在意义却极为重大。因为从上下延伸过来的数百根粗大支柱,全都延伸到位于中央的这个球体上。
  这些支柱在途中纠结、融合在一起,最后往中央的银色球体汇集过去。模样简直就像是一棵人工大树以奇妙的球体为中心,将枝叶与树根放射状往外扩散。

  从常识的角度来思考,会觉得这许多支柱是为了将球体放在整个空间的中心而存在,然而这个认知却是错误的。因为位于球体数百公尺上方的巨大空间顶部,全是靠着这个球体支撑。
  这个球体扎根于数百公尺下方的真正地壳上,自身则存在于整个地下奇妙空间的中心位置。
  大得无以估计的负重沿着支柱传到球体上,总重量应该达到数百万吨以上。然而尽管处于这样的状况,球体却仍然维持正球形,这已经不只是惊人,而是达到了异常的境界。
  不仅如此,上面还载着一整座有着数万人生活的都市。万一这些支柱崩塌,万一这个球体被压垮,整个地下空间的顶部就会塌陷,上面的都市将会在转瞬之间倾倒。
  一座城市的物理重量,加上人命的份量。这个超乎常轨的保险箱,上了双重的意义的重锁。
  这才是这个球体真正的用途,也是这整个奇妙空间的存在意义。
  超乎寻常的严密封锁,呈现出结界般的样貌。
  「……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会想出这种荒唐的主意啊。」
  也不知道这位站在支柱上的少女有着什么想法,只听见她略显傲慢地哼了一声。
  少女有着一头长发与娇小的身躯,面孔有一半被她正在看的双筒望远镜遮住,但光从嘴唇与工整的脸庞轮廓,仍然能够想像她的美貌。
  搭在双筒望远镜上的手指也是纤细而修长,相较之下,望远镜的外型则显得粗犷而无机质。外壳上的许多按钮与转盘,更是大幅加深了这种印象。
  少女放下望远镜,轻声叹了口气。
  「超音波扫瞄、红外线扫瞄、紫外线扫瞄、X光扫瞄,全部没有反应啊?」
  球体的表面吸收了所有音波与光线的扫瞄线,却又像镜子一样把可视光完全反射出来,这种现象就跟球体所处的状况一样,远远超出一般称之为常识的物理法则范畴之外。
  照射在球体上的音波或光线,不是完全吸收就是完全反射。不管怎样,都没有办法分析球体的内部。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异样的球体甚至还将完全无关的无数人命,也当成防护手段来利用。姑且不论这两者是怎么结合在一起,这种异常到了极点的保管手法,确实结合了峰岛勇次郎的技术力与真目家的权力,乃是两者之间傲视全球而且独一无二的共同作品。
  这就表示不管是什么人,都不可能打开这道锁。
  然而少女脸上所浮现的表情,却毫无疑问的是一抹微笑。
  「……应该开得了。」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某种决心。
  这个球体有着严密到令人觉得疯狂的封锁与保护,而她所寻求的东西就藏在里面。
  至于少女为什么会处于非打开这个球体不可的处境,而球体里面又藏了什么东西?要说明这些问题,就得把时间拉回三天前。
  NCT研究所地下的牢狱囚禁着一名少女,事情就是从这名少女的脱逃开始。

[ 本帖最后由 朽影 于 2008-2-20 21:44 编辑 ]


第一章 逐渐崩溃的日常


「躂」的一道轻巧脚步声,打破了夜晚的沉默.
同时,超过十道血柱冲上天空。下一瞬间,血水就像下雨似的洒落,将四周染成一片红色。
站在十道血柱中央的少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十具尸骨还没倒在大地上,少女又再度往地面一蹬,小小的身躯已然跃上空中。她身上那件很适合女童穿着的白色连身洋装上,开出了鲜艳的血色花朵,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绚丽无方。
少女并没有再次落到尸体旁边,只有影子还留在已经化为血池的地面上。顺着影子看过去,就会看到一棵长在庭园中的树木。
在微微吹起的风中,一根细得几乎随时都会折断的树枝只稍稍弯曲,就支撑住少女的体重。树枝细得连体型大一点的鸟或猫都会不太敢上去,但在少女——可丽儿的体术之下,这点并不构成任何意义。
少女眼前有着一整列排在豪宅墙上,约莫成年人两倍高的玻璃窗。
对面一间宽广的房间里,有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被造型洗链的家具所围绕。她在大到够让一个人躺着睡,还绰绰有余的桃花心木书桌前翻阅文件,摆放文件的桌上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对于外面的腥风血雨,屋内的少女似乎并不知情。
比翻阅文件的少女还要小个五岁,说是幼童都不为过的可丽儿,随手将沾上了血的长刀一挥。只是这么一个连斩断空气的声音都没有留下的动作,就让刀上的血迹一扫而空,使刀身恢复了铁灰色的光芒。
可莉儿举起在来自玻璃窗的灯光照耀下,反射出昏暗光泽的刀尖,对准了窗内的少女——真目麻耶。
就在可丽儿即将锐利地吐气之前——
「麻耶小姐!」
一道黑影截断了连结两位少女的直线空间。
可丽儿的呼吸停了下来,同时刀也停在少女的手中不动。
这位在不满一秒钟的短暂时间内介入的第三者,成功地延续了麻耶的性命。挺身挡在两者之间的人,是麻耶的贴身侍卫怜。要不是有怜毫不犹豫地挺身挡在前面,长刀应该已经穿破玻璃,贯穿麻耶的身体,可丽儿的任务也就宣告结束,之后应该就可以回到真目不坐的身边去了。
然而麻耶却活了下来,靠的是心腹部下挺身的行动。强运与赢得人心的本事,都是继承真目家所需的资质。对于掌握全世界70%情报的真目家一员来说,这是本来就应该要具备的能力。
怜目光立刻捕捉到了可丽儿。
「麻耶小姐,请您留神。」
遇到突发事态仍然不失冷静的麻耶,顺着怜的视线朝窗外一看,就发现了这位背对月亮的小小非法入侵者。
麻耶的反应就只有大大眨了眨眼。尽管理解到这名入侵者的企图多半是想杀害自己,但看到她站在细树枝上、超脱现实的优雅模样,让麻耶为之着迷。陶瓷娃娃般可爱的面孔,使麻耶产生了一种亲近感,忍不住朝着树枝上的少女轻轻挥了挥手。
怜对麻耶这种极度缺乏常识的行动大吃一惊。
然而一手挺着长刀的可丽儿,竟然也挥了挥另一只手作为回礼,麻耶忍不住放松了表情。
但是怜似乎没有产生同样的感情。
怜挡在两名少女之间,将麻耶掩在自己身后,两手一挥,夹在双手手指上的八柄小刀——从形状来看其实比较接近苦无(注:忍者使用的小型道具,呈锥形,可握可投)——便一齐投掷出去。
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技术,没有任何一柄苦无的速度与轨道有所重复。
前两柄打破了强化玻璃所制的玻璃窗,接下来的三柄飞向可丽儿的身体,最后三柄则藏在前三柄的轨迹后飞去:但可丽儿却只是将刀一挥。
只是这么一挥,所有苦无悉数掉在地上。没有一柄还保有原来的形状,全都被漂亮地一刀两断,露出了工整的断面。
怜的背上冒出了冷汗,因为怜了解到刚刚那次用在幼童身上堪称冷酷无情的攻击,其实还太天真了。
拂动可丽儿一头亚麻色长发的风,从破掉的窗户吹了进来,将附着在她幼小身躯上的血腥味带进屋里。这股有着浓烈死亡气息的气味,让麻耶察觉到了外头的惨状。
「你是谁?」
麻耶坚强地朝轻巧跳进窗内,一片树叶都没弄掉的可丽儿问出了这句话。看着少女被月光照亮的身影,让麻耶发现自己曾经见过她,并立刻从脑中翻出了这段记忆。
半个月前,为了解决Leptoneta事件而派人追查的Cuculus被不明人物所杀,当时麻耶就在路上跟这位令人印象深刻的少女擦身而过。想到这里,麻耶脑中立刻将Cuculus脖子上工整的切断面,跟现在脚边散落的金属片断面连在一起。
麻耶并没有将手指伸向呼叫警卫的按钮,因为她了解到这样动作多半只会刺激对手。而且不管叫了多少人来,对上眼前这名少女都是无济于事。
这时能够相信的,就只有挡在她身前的怜。麻耶的护卫是从武艺高超的八阵家中精挑细选出
来的菁英,对于现任贴身侍卫的实力,麻耶有着近乎绝对的信赖。然而她看得出来,平时几乎从不紧张的怜,现在却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焦虑。
无声的紧张感,让三人之间形成一股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
「我要使出雷鸣动。」
听到怜低声说出这句话,麻耶赶忙捣住耳朵。怜将各持四柄苦无的双手张开,姿势有如飞鸟展翅,紧接着锐利地一挥,双手改而交叉在胸前。八柄苦无并没有飞掷出去,而是留在怜的手中相互碰撞。
以特殊合金制成的苦无,能够发出具有指向性的音波,本来应该可以扰乱对手的听觉,使对方的思考产生混乱。然而玺丽儿却若无其事地站着不动,只有刀刃的残像留在眼中。
「难不成她……」
怜再使了一次雷鸣动。
怜的悬念往最糟糕的方向应验了。可丽儿的反应仍是长刀一挥,并没有受到雷鸣动的影响。不,是根本没有挨到雷鸣动的超音波。
「音波……被抵销了?」
音波就是空气的震动波。只要发出相位相反的波互撞,就可以抵销震波,消除声音。怜花了好几瞬的时间,才发现到可丽儿的长刀一挥,竟然是意味着这种手法。
然而察觉这一点之后,怜的判断就非常快了。
——只要自己赌命挡住这个小小的刺客,应该至少能拖延一点时间让麻耶小姐逃走。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怜舍身的杀气,少女流露出微微踌躇的反应。
可丽儿顿时停住了动作,怜也是一样。
就在相互瞪视的两人之间,响起了沉重的钟声,可丽儿也动了。
「时间到了。」
可丽儿以咬字不清的童音如此宣告之后,很干脆地将刀收回鞘内。
接着非常礼貌地向麻耶跟怜行了个礼之后,就用跟来时同样轻盈的动作,整个人就像没有体重一样,轻巧地朝窗外跳了出去。
她走得如此干脆,让麻耶跟怜好一阵子不能动弹。


2


峰岛勇次郎是疯狂科学家的代名词,他的存在极为特异,让日本诞生了一个组织。
The Administrative Division of the Estate of Mineshima,峰岛遗产管理局,通称A D E
M。这是由日本政府创设的组织,目的是取缔觊觎峰岛勇次郎所遗留下来的多种科技,而展开的犯罪行为。
这个组织本身合法,但也有很多不透明的部分,其中还包含了超脱国际条约管理的超法规非公开组织,N C T研究所就是其中极具代表性的例子。N C T乃是Non-Cognizable Tcchnology的缩写,指的就是不明科技。峰岛勇次郎所发明的科技多半超乎常识范畴,非常人所能理解,久而久之就开始有人讽刺性地如此称呼,而这个研究所也直接冠上了这个名称。
N C T研究所位于荒僻的深山之中,由于地理条件特殊,几乎所有职员都是住在里面。
其中的一名职员木梨孝,就在里面担任要职。管理整个N C T研究所的电脑LAFI二号机相关开发工作,都由他全权负责。
对于峰岛勇次郎遗产的代表性作品LAFI系列电脑,木梨认为自己才是理解最深,也最懂得如何运用的人,而他对周围的人也并不讳言这点。尽管自尊心比常人加倍地强,但木梨也确实具备了配得上这种自尊的实力。也正因为如此,N C T研究所的负责人岸田博士才会让他担任现在的职务。
然而木梨现在的表情却很僵硬,甚王可以说是一种自尊心受到伤害的表情。
理由就发生在一个月前。
峰岛由宇策划的脱逃剧,以及球体实验室占领事件中的犯罪集团,对LAFI二号机所进行的反入侵,这两个事件让他跌了一大跤,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然而这些都只是最表象的事情。
对于囚禁在这问研究所地下一千两百公尺深,继承了许多知识的峰岛勇次郎女儿——峰岛由宇所抱持的对抗心理,才是最根本的起因。
木梨所抱持的负面情感,已经屡次发展成一种诱惑,让他想对全世界公开峰岛由宇的存在。如果他真的这么做,想必这世上所有的国家与组织——无论是否合法——都将争先恐后地想要把峰岛由宇掌握在手中,让全球陷入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然而他终究办不到。立场当然是原因之一,但就算木梨愿意舍弃自己所有的社会地位,还是一样办不到,因为他接受过大脑保密措施的处理。这种还兼具身分认证作用的意识操作技术,让木梨就算有着不惜牺牲一切的恶意,在物理上仍不可能将A D E M的机密泄漏出去。
而这点又让木梨更加忿忿不平,满腔怒火无处宣泄,甚至没有心情在脑中想像贬损峰岛由宇来取乐。
「您辛苦了。」
这名在走廊上跟他擦身而过时,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的女性,是在两天前才刚派到电脑部门的,但木梨已经忘了她的名字。原本就不擅长记住别人的名字跟脸的木梨之所以会记得她,是因为在她到任的部门,有设置特别订做的点字萤幕,让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啊啊,是你啊……呃,你的名字叫做?」
「是,我叫做朝仓小夜子。您是木梨主任吗?」
女性回过头来答话,视线并没有对正木梨,看来她的眼睛是真的看不到。
「在进这个研究所之前,你是在哪里工作?」
木梨没有回答小夜子的问题,只顾着自己发问。
「我之前是在二桥重工工作。」
「啊,就是那个破铜烂铁失控事件的相关人士啊?」
即使小夜子的表情变得黯淡,木梨仍不放在心上。
「是,先前给各位添了很多麻烦。在当时有缘遇见伊达先生跟由宇小姐,让我可以进入这个N C T研究所工作.」
小夜子很有礼貌地行了个礼,木梨却视若无睹。他从一开始就没把对方看在眼里,只觉得向盲人行礼也没用,反正对方又看不到。
而且这件事也有两个地方让木梨觉得十分没趣。
第一是峰岛由宇的发言在人事任用上发挥了影响力。尽管会聘用这名女性,也有可能完全是出自伊达的意见,但仍然让木梨觉得没趣。
第二则是她的查核期间破例地短。包括N C T研究所在内,A D E M对于雇用对象的能力、人格、家庭状况、交友关系等,都会进行严格的审查,据说至少也得查上两个月,通过查核之后才会雇用,连木梨也是经过同样日数的查核才到职。
然而眼前这位女性却在短短两周内就通过查核,搞不好这也是由宇的发言所造成的影响。
「是因为峰岛由宇吗……」
木梨露骨地摆出了不愉快的表情。
「对不起,请问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会让您不高兴的话?」
原本还以为她看不见,也就没有掩饰表情,但她却敏锐地察觉到了木梨的变化。
「没什么。」
生硬地留下这句话后,木梨就背向小夜子快步走开。背后传来她还想追问下去的声音,但木梨根本不予理会。
内心的愤慨还没平息下来,走在走廊上的他就看到伊达跟岸田博士两人,从另一端朝自己走来。伊达除了左腕吊着绷带以外,脸色就像往常一样……不,是比平常还要严峻:岸田博士还是一样把白袍穿在略微发福的身上,用接近小跑步的脚步,追在大跨步快速行走的伊达身后。
看样子岸田博士跟伊达是在争论。说得精确一点,是岸田博士以强硬的口吻在向伊达提出建议。这事并不稀奇,他们两人在N C T研究所里出现时,每次都是这个样子。
「岸田所长,我有事要跟您商量……」
木梨出声想叫住岸田,然而……
「所以我才要您把由宇的……木梨,是你啊?不好意思,可以请你等一下再说吗?」
岸田博士就只留下这句话,甚至没回头看木梨一眼。
「又是峰岛由宇。」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吐出这句话了。


3


「请您再考虑一下!」
位于微胖身躯上方的和蔼面孔,罕见地出现了迫切的表情,逼向身旁的男性。这位急迫的人,就是N C T研究所所长岸田群平。
A D E M总负责人伊达真治则没把岸田博士的恳求放在心上,自顾自地走在回荡着皮鞋声的走廊上。
「伊达先生!」
尽管没有挡在前面,但岸田博士仍然紧咬不放,让伊达很刻意地叹了口气。下巴所蓄的胡须、后梳的发型、精悍的表情,以及皮肤的光泽,让他看起来像是才三十五岁上下,但全身散发出来的老成气氛与他所拥有的地位却否定了这一点。
伊达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对岸田。
「是那丫头自己提出的,不是我强迫她。」
说完这句话,伊达停住的脚步又立刻开始前进。
「可是这太危险了!就算是为了获得勇次郎所在的线索,用那种方法实在是……先前她不就弄得有半天都失去意识了吗?而且伊达先生,您自己不也是才刚出院吗?至少也等您的伤痊愈,再跟由宇研究一下该怎么做……」
伊达没有理会岸田博士的话,一定进电梯就按下了只差一个楼层就是最底的楼层按钮。随着一阵身体往空中飘起的感觉,电梯开始以高速下降。
尽管左手还不怎么听使唤,伊达仍然善用这没有几分钟的时间翻阅文件。他其实也在审慎评占今天的实验有没有疏失。
已经检查过很多次了。风险非常大,而且没有任何成功的保证。但伊达仍然准许了这次实验,原因就在于透过这项实验,有可能获得跟至今仍是最大谜题,也就是峰岛勇次郎失踪事件的相关线索。
看到岸田博士一直在身旁瞪着自己,伊达再次叹了口气,阖上了手中的卷宗。
「我就听你说到电梯门打开为止吧。」
「我说了很多次,跟LAFI一号机精神同调非常危险,对脑的负担太大。还不只是这样,LAFI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可是在球体实验室事件的那次,她就平安回来了。」
大约一个月前,在一个叫做球体实验室的实验设施里,发生了一起遗产犯罪。当时要解决事件,就必须完全驾驭管理球体实验室的超级电脑LAFI,所以峰岛由宇就以直接将自己的精神跟电脑同调的方式来进行操作。
要进行这样的操作,本来必须先经过特别处理,也就是对大脑施以一种叫做电子融合的遗产技术处置,否则一般人的大脑将会无法承受LAFI一号机送进脑中的庞大资料,难保不会发狂致死。然而由宇却没经过这样的处置就付诸实行,并顺利解决了事件。当时由宇在事后会只昏迷半天,纯粹是出于侥幸。
「那也不保证这次一样不会出事!」
「岸田博士,我不喜欢把同一句话讲很多次。我只跟你再说一次,这是那丫头自己的意愿,是她自己提出这个方法。我怎么想都不觉得那丫头会有自杀倾向,更别说什么会想逃避现实,躲进电脑世界里面了,她才不会有这么可爱的想法。既然如此,这次实验顶多是有危险,并不能算是无谋的举动。」
「可是……」
「那丫头已经到过外面两次了。」
伊达改变了话题的方向。
「是,可是两次她都自愿回来了。」
过去也曾经发生过非常多起觊觎遗产的犯罪,但近日来伊达却感觉到整体局势已经有了巨大的转变。当然了,伊达所处的立场让他能够了解峰岛由宇本人的参与所造成的影响,在建立推论时也有把这种影响考虑进去;而他也知晓真目家的介入,以及那位跟真目家的中枢有所联系,可说是跟峰岛由宇最接近的存在也不为过的少年——也就是坂上斗真的存在。
然而整个局势的变化并不是只来自他们两人的影响,伊达就是觉得有某种更巨大的转变已经开始进行了。
事先做好各种措施,总是不会有坏处的。放宽L C部队使用遗产科技的限制获得准许,近日内还将有大规模的公开法案送交审议。然而光靠这些措施,终究只能处于被动:如果不去制敌机先,那么拥有峰岛由宇这项遗产又有什么意义呢?只会用锁链拴住峰岛由宇,并不是明智的做法。当然伊达就算是作梦,也没有天真到会想说服山宇加入自己这一边。
也不知道是不是对伊达这种盘算心知肚明,岸田对这个强行变更的话题照样紧咬不放。
「由宇这女孩不像您所想的那样。」
「我知道,甚至可以说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这个计划从那丫头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我才没有拒绝。既然如此,对于她开出来的条件,我多半也是得接受一部分的。」
「那、那么您是说!」
「我会考虑放宽对她的限制。虽然不能让她外出,不过我有打算增加她在设施内的行动自由。考虑到精神卫生的问题,我也会增加女性职员的人数,雇用朝仓小夜子也是其中一环。在浴室加上毛玻璃的提案我当然也会考虑。」
岸田博士心中产生了犹豫。平时他就一直要求改善峰岛由宇的待遇,一直过了十年,到现在发生了悲惨的事件,他的要求才终于有机会获准。然而讽刺的是这些待遇的改善,看来反而会让由宇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
岸田还没有在迷惘中找出答案,电梯已经抵达他们要去的那一楼,伊达马上就走了出去。


4


在一个每边约有十公尺宽,墙上排满了萤幕的房间正面,装上了一面厚重的强化玻璃。玻璃的另一边,则有着一个月前回收的LAFI一号机本体,以及用来进行精神同调的护目镜与座位设备。
这跟岸田博士昨天看到的光景几乎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差异,就是在于座位上已经坐着一名少女。
许多条测量身体状况资料的电线从由宇的身体延伸出来,一路连接到墙边的一角。从戴上护目镜的脸上很难看出她的表情,不过就算看得到整张脸,她也不是那种会把感情显露于外的女生,更别说是会因为紧张而使表情显得僵硬了。
将目光栘到即时显示由宇身体与精神状况的萤幕上,就会发现这名少女尽管个子娇小,胆识却非比寻常,所有数值都属于正常范围之内。
「离预定的时间开始时刻还有十分钟,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伊达朝麦克风说出这句话,就看到由宇的头微微一动。她应该看不到东西,然而脸却正对着伊达所在的方向。考虑到这道玻璃墙的隔音处理十分彻底,她多半也不是从声音的方向来判断。
想了一会儿之后,伊达苦笑了一下。这里虽然设置了好几支麦克风,但位置都是固定的。自己会从哪一支麦克风说话,想必早已在她意料之内。
原本还觉得这样很不舒服,想换支麦克风说话,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种举动多半也已经落入她计算之中,所以还是算了。跟由宇对峙的时候,最好不要太钻牛角尖,因为过度的猜疑反而会让思考陷入不安的无限回圈。
「没问题。」

由宇的回答非常简洁,语气也十分平稳。她能够正确地预测对方的行动,更不会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心理状态,就像她平常那样。
然而就算由宇再怎么维持平常心,也改变不了这项实验极为危险的事实。为防万一,还有救护人员在一旁待命。
其中一个萤幕照出了由宇手边操作的终端机情形。看到这个部分,伊达稍微表示了兴趣。
「她之前说的就是那玩意吗?」
终端机上显示着许多张大脑断层图。虽然以不同的颜色显示,但实在很难从其中找出规则,让人看不出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基准来划分。
「是的,那是人类大脑活动的分布图。虽然是最近才开始,不过由宇确实有在收集一些过去实际发生的案例。」
「就是她说的非知觉领域之类的东西吗?」
尽管已经看过报告并同意,但伊达的表情中始终保有提防的意思。
「是的,她用了我们听不懂的话说明。记得是在大脑的深处存在着一些领域,不管处于什么样的状态都不会有所活动。」
「就是所谓的『脑中黑子』吗?」
伊达并不清楚从由宇口中听到的这个名称是否贴切。不只是岸田博士,在场的所有专家学者也都对这全新的理论似懂非懂。按照由宇的说法,脑中黑子是通往非知觉领域的关键。但是什么才是非知觉领域,根本没有人搞得清楚。
朝萤幕上一看,就发现确实有个疑似她所说的部分,是以黑色来区分。
「她说在这次的实验里,还要同时观察大脑的活动领域。」
「她还真热心啊。」
岸田博士只能以困惑的表情回应伊达。虽然跟峰岛勇次郎的下落有关,但是这女孩很少会对父亲的研究表示这么高的兴趣。
由宇的保密工夫可说是天下少有的严密。不管是不是真的需要保密,只要她决定不说,就一定会坚持到底。然而有时候她又会聊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聊得十分起劲。如果当下觉得这些事情不重要而左耳进右耳出,又常会在事后发现原来先前的话中包含了很重要的线索。
烫手山芋这四字评语,或许就是伊达对由宇感受最深的一点吧。
原本还想把脑中黑子的事情问清楚,但不难想像她肯定会含糊其词地带过,让伊达决定把意识完全转移到等一下所要进行的实验之中。
「只要觉得找不到跟峰岛勇次郎有关的线索,就要马上撤回。要是搞成高风险零报酬,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由宇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她灵活地挑起了一边被护目镜盖住的柳眉。从长年来的经验,伊达察觉出这就是她的回答。
他看了看表,离开始时刻还有一分钟。
「由宇,你一定要把保护自己放在第一优先,千万不要逞强。」
听到岸田博士真挚的这段话,由宇微微一笑。很难判断她是在微笑,还是单纯只以笑容作为回答。
「没有问题。我有记取上次的经验,加了几个代理程式,对脑部的负担会少上许多。」
「就算这样,还是很危险的。」
担任操作员之一的小夜子,以几乎只能说是自言自语的小声提出异议。照理说由宇应该不知道小夜子坐在哪里,但她仍然正确地将脸转往小夜子所在的方向,用美丽的嘴唇形成微笑。
一名操作员宣告实验开始时间的来临。
「实验开始。倒数30秒,29、28……」
前方的大萤幕上显示出从够开始的倒数数字,萤幕周围许多显示各种状况的仪表数值有着小幅度起伏。
「LAFI开机。」
出自峰岛勇次郎之手的全新理念电脑LAFI一号机,漆黑的表面上亮起无数条发光回路。
「……开机完成,一切正常。」
就实验的重大程度与室内酝酿已久的紧张感而言,开头倒是显得颇为平静。
「19、18、17……」
「心理监视器一切正常。」
「身体方面怎么样?」
不知道是不是太担心由宇,岸田博士从旁如此问道。
「血压与心跳等各项数值一切正常。心跳数值比平时稍高,但仍处于正常数值范围之内,大概是有点紧张吧。」
「10、9、8……」
「观测到受验者大脑皮质第一层至第七层的脉冲波同调现象。」
「……2、1,连线。」
在连线的同时,由宇苗条的身体微微一颤。
峰岛由宇的精神飘荡在茫洋的世界之中,没有上下左右的区别。
跟之前在球体实验室占领事件中,进入LAFI时的感觉很相似。但没过多久,那种几乎随时会被LAFI世界的混沌吞没的感觉就越来越强。要不是绷紧神经,自己跟这个世界之间的界线会逐渐模糊,不用多久就会迷失自我了吧。由宇甚至没办法像上次那样建构出自己的形象。
『连结脉冲42%,勉强维持在正常范围。』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了小夜子的声音。由宇想要出声回答,才发现自己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我……了……续……去。」
由宇有出声答话,但杂音非常大,让这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就像在收听收讯不佳的广播节目一样。
『对不起,现在只有听觉区正常运作,我马上调整语言区。』
「……道了。」
由宇想说「我知道了」,而后半句确实说了出来,这表示语言区的调整已经顺利成功。
『语言区维持正常值。』
「小夜子,你做得很好,继续进行作业。」
『是。接着启动视觉区,传送空间资料。』
在这个以由宇为中心的广大无边空间之中,突然出现了房间。原本什么都没碰到的脚底,也突然传来硬质的触感,将视线往下一转,就看到两脚稳稳地踏在地板上。用脚跟轻轻蹬了蹬地面,就听到几声低沉的声响。
「这可轻松多了。」
由宇满意地环顾四周。这是在LAFI之中,纯粹由电子资料打造而成的空间。由宇就是透过直接将这些资料与大脑连接的方式,来认知这个空间。
以前进入LAFI的时候,一定要努力想像自己的形象,否则就无法维持自我的存在,但这会对大脑造成不小的负担。看来就现阶段而言,代理程式的采用可以说是成功了。
然而视野内却有着少许杂讯。
『你觉得怎么样?』
「右眼的调整不够精确,再把输出值调低0.2,不然杂讯太大了。」
『是……调整好了,这次怎么样?』
「好。」
看到视野变得清晰,由宇满意地笑了笑。反而是小夜子发出了显得有点担心的声音:
『所有程式启动完毕。目前都维持正常数值,可是脑波有若干紊乱……不,是正在渐渐增加到过量水准。跟LAFI之间的资料传输量太多了,这样下去大脑会被资料量压垮的。』
「所以才需要有代理程式跟你们啊,想办法应付。」
『要怎么想办法啊……啊,发现未经确认的资料传输,请小心,资料量非常大!』
头痛的感觉来得比小夜子紧张的声音还快。送进脑中的资料量十分庞大,这意味着负担也将一口气大增。
「……终于出来啦?」
由宇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然而很快又受到剧烈的头痛与呕吐感压迫,再也说不出话了。
她判断与其咬牙硬忍,还不如大声喊出来,能比较有效率分散这种仿佛从头部内侧慢慢破坏头盖骨似的疼痛:于是任由身体剧烈颤抖,从丹田用力放声惨叫。
再也听不到小夜子的声音,甚至已经没有余力产生跟外部联系的想法。由宇就只是缩在地板上,发出痛苦的叫声,等待大脑习惯这些资讯。
「怎么了?」
伊达维持双手环抱在胸前的姿势,向操作员询问。
由宇静静坐在座位上的身体突然开始痉挛抽倍,全身向上弓起,张大了嘴放声喊叫。然而叫声却被玻璃挡住,没有传到伊达等人所在的研究设施部分,让整个场面就像在看默剧一样。
相较之下,岸田博士的声音则显得十分急迫:
「发生什么事了!?」
「不清楚。心理监视器上出现大幅度混乱,心跳上升63。」
「你说什么!?」
「资料的逆流仍然没有停止,身体计测值已经进入危险区!」
「强制结束实验!快!」
小夜子在岸田的指示下,将手伸向紧急用的红色按钮,但伊达阻止了她。
「慢着。」
「伊达先生!」
「再观察一阵子。」
「您想对由宇见死不救吗?」
「岸田博士,请你冷静一点,数值还没有到达会致命的程度,终究只是进入危险区而已。到目前为止,都还处于她事先就有预测到的范围之内。」
「您还在说这种话!」
伊达与岸田争论不休,而阻止他们的,是操作员显得松了口气的语调。
「惨叫跟痉挛都已经沉静下来,身体数值也慢慢回到正常范围内,心理监视器的数值也很稳定,非常平稳。」
岸田博士用手帕擦了擦汗。
「我们停手吧,现在就停。」
伊达流露出些许犹豫的表情,但马上又摇了摇头。
「继续实验,不要疏于监控。」
过了一会儿,当痛楚渐渐远离,就能够认知到在房间之内,自己眼前的一块空间,显然产生了异质的扭曲。
没过多久,部分混沌开始聚集成像,空间也开始收敛,逐渐形成一个形体。这个形体不是来自由宇的意识,也不是来自小夜子等操作员的操作。
原本还像是焦距没对准似的模糊影像,很快就对准了焦点,形成一个人类的形体。
好不容易摆脱支配身体的剧痛,由宇在概念的地板上再度站起身来,跟这名人物对峙。
「我们这样算是好久不见吗?风间。」
过去曾经敌对过的人物——说得精确点,其实是由LAFI创造出来的意识体——风间辽,就站在由宇的眼前。
「打这种招呼没有意义。时间在LAFI世界之中的意义,跟在你们的世界之中不一样。」
风间不是说时间流动的速度不同,而是意义不同,这个说法让由宇「唔」了一声,显得颇为佩服。
「还有虽然你称我为风间,不过你眼前的存在,却只是刻意削减到人类可认知程度之内的,
极小一部分的风间。」
风间的语气之中带着点轻视。不知道是他特意让自己的言行举止显得像人类,还是过去身为人类的杂渣还留在他身上。
「A-00104。」
风间突然说出了自己,也就是LAFI一号机被标上的遗产编号。
「分在A级啊。」
「你不满意吗?」
「还真是被看扁了呢。那些人对我……不,应该说是对LAFI一号机,就只觉得有这么点危险程度?」
由宇正想开口——想要将说话的意识,以视觉的型态重现出来,但风间则以一句「我知道」阻止了她。
「你来到这里的目的,是想得到线索来追查峰岛勇次郎的所在是吗?LAFI一号机是峰岛勇次郎惯用而且使用最久的电脑,资料当然是已经全部消除掉了。可是既然让被转移到人体上的风间再次回到LAFI上,那么连风间自己都不知道的资料或知识就有可能复苏,你们就是在打这种算盘吧?」
「不用说话也能沟通,实在是挺轻松的啊。」.
「这里是我的世界。」
「哼,还是一样以为自己是神啊。」
「神?所谓的神是什么?」
「我可不是来这里跟你说禅的。」
风问夸张地摊开双手,摆出一副受不了似的姿势。明明已经舍弃了人类的皮囊,却又留有这么多人性化的举止。不,他的举止之中总是带着几分刻意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人性化的部分是装出来的?由宇在头脑的角落转着这些不超出推测范围的思考,同时也丝毫没有漏看风间的一举一动。他绝对不是跟人类站在同一边的存在。
「以前你说过我这个在LAFI之中诞生的意识体,之所以会被放到人的肉体之中,是因为峰岛勇次郎一时兴起,不过事情真的如你所说吗?」
除了挑起一边眉毛外,由宇并没有在表情上流露出其他的改变。看到她这样,风间摆出显得很佩服似的表情。
「……唔,原来你已经发现了吗?看来你的观察力、推察力还有分析力,也许已经超越你父亲了啊。」
风间的手伸向由宇的头部。
「既然你已经发现这点,也许你会懂得我接下来要让你看的影像会有什么意义,我现在就直
接送进你脑里。」
风间的手掌在堪堪就要触到由宇额头的地方停住,讶异地朝由宇问了一个问题:
「你不怕吗?」
「伯什么?」
「谁也不能保证我送进你大脑里的资讯,就是你要的线索。不,就算真的是你要的资讯,如果传输过去的资讯量太大,照样有可能会烧断你的脑神经。」
「我人在这儿,这就是我的回答。」
由宇主动向前跨了一步,将额头碰上风间的手,同时一张影像立刻窜进了脑内。
影像中有着一个边长看来有数百公尺的广大空间,空间的中心则有着一个表面没有丝毫瑕疵,就像擦亮的镜子一样光滑的球体,并有数百根支柱从四周延伸过来,支撑在这个球体上。
「刚刚那是?」
由宇流露出困惑的表情。
「谁知道呢?我也不清楚。」
这意外的答案让由宇皱起眉头,等着风间说明下上。
「刚刚的影像是LAFI中唯一几乎没有任何说明,却被分在重要区块管理的资料。」
「几乎?」
「我没打算瞒你,除了刚刚传给你的影像之外,剩下的资料就只有一句话。」
风间以就像在告知神旨一样严峻的语调,把这句话给说了出来:
「就是【天堂之门】。」
「【天堂之门】……」
由宇将风间的话复颂了一次,同时试图回想刚刚风间传给她看的影像。
这一试之下,就发现风间传来的影像就像已经烙印在脑海之中一样,连一些枝微末节都能轻松地想起。由宇的表情——以她来说是非常罕见的——形成惊讶的神色,好一阵子没有动弹。
「你发现了吗?」
看到风间露出会心的微笑,由宇做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真的是遗产之一吗?」
「没错。」
「不可能。」
由宇只低声说出这句话,银色的球体上几乎到处都加上了印记。印记本身的花纹很单纯,就是让两个圆交错,却又有着奇妙的扭曲,看起来就像是只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全日本的人都认得这个花纹,这是全日本独一无二的家徽,而且全日本只有一个家族可以使用,那就是真目家。
「没错,从这张影像来推导,这个叫做【天堂之门】的神秘球体跟空间,是由峰岛勇次郎跟真目家联手打造出来的。」
风间露出乐不可支的表情看着还在惊讶的由宇,再度把手伸向她的额头。光是这个动作,就让由宇觉得头昏眼花,产生一种像是轻微喝醉的感觉。
「不要一直拿我的脑袋恶作剧。」
由宇摇摇头,伸手想要挥开风问的手,但这只手却被风间抓住。
「给你一个忠告,在LAFI的世界中诞生的生命,也是有好奇心的。」
「好奇心?」
「没错。就连外面的世界,也就是你们所生存的那个受到物质束缚的世界,也是这种好奇心的对象。」
「你是要我提供外界的情报?」
「不用,这个世界的人有更快的方法。」
「住手。」
由宇惊觉危险想挥开风问的手,但在这个空间里却是无谓的挣扎,就连由宇那超凡的体术也没有任何意义。原本存在于脚边的地板开始崩塌,整个空间慢慢分解;没过多久,连由宇自身的形体也开始逐渐分解,这时一个听起来像是风间声音的话声,从所有的方向一起流向由宇,做出了这样的宣言:
「我要入侵你的大脑,占领你的身体。」
从由宇惨叫以来过了将近八分钟,时间就在没有任何变化的情形下经过,身体资料跟心理监视器都没有显示出异常的数值。
尽管如此,这八分钟对于伊达与岸田,以及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是极为漫长的。
「记得她上次是进去了十三分钟?」
「是,记录上是十三分十二秒。」
岸田博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立刻做出回答。
由宇的模样没有改变,不,并不是没有改变,而是根本没有丝毫动弹。要说有什么改变,顶多就只有照在她侧脸上的萤幕光亮颜色不同。
「从开始到现在过了九分钟,还有四分钟左右可以用。」
「有什么根据显示需要用到十三分钟?上次是因为要窜改资料,才需要用到这么多时间。如果只是想要拿到线索,根本没有必要挑战到极限!我们先停止实验吧。」
岸田博士的语气表达的是自己的希望,而伊达倒是很难得地点了点头。
「也对,虽然比原定时间要短,不过还是先撤回来看看吧。也得问问那丫头状况到底……」
「请等一下。」
操作员紧张的话声打断了伊达的话。
「脑波有了变化,这是……怎么会这样!」
「脑波以十秒周期在Delta波(注:活动较缓慢的脑波,往往在深度睡眠时出现)跟Gamma波(注:脑波的频率高于30赫兹以上,乃极度紧张的人才有的波形)之间切换,怎、怎么可能会这样!」
小夜子大喊:
「心跳继续增加,一百四十、一百五十五、一百七十。情形非常危险!」
「所有系统紧急停机!LAFI强制关机!」
紧急用的红色按钮这次真的被用力敲了下去,这个按钮可以切断供应LAFI电源的电线。
「不行,不接受停机指令!原因不明!」
「把门打开,快!」
早已全副武装在一旁待命的士兵,试图将由宇所在房间的门给打开。
然而就连这扇原本应该可以从外侧打开的门却是不动如山。
「门打不开!电子锁上显示错误讯息!」
「你说什么?」
「原因等以后再来查!马上把门板焊死的部分烧断!」
一阵混乱当中,只听见岸田博士猛力敲打玻璃,口中不断地大喊。
「由宇!由宇!」
束手无策地敲着玻璃,不停地喊着由宇名字的岸田,看到由宇的身体剧烈地弹了起来——接下来就再也没有动弹了。

[ 本帖最后由 朽影 于 2008-2-19 17:21 编辑 ]


5


如果有人问坂上斗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长谷川京一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虽然这个人看起来像个乖乖牌,其实却是个超级我行我素的超级怪胎。原本还以为这个怪胎今天也不会来上学,但就在预备铃声响起同时打开门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坂上斗真。
所有人的视线一起集中在斗真身上,而他完全没发现这点,一如往常地露出悠哉的微笑。这是他升上二年级以来第一次上学,但是今年并没有换班,所以班上所有人都认得斗真。他已经休学将近一个月之久,到了黄金周假期的前一天才第一天上学,说来实在是很像他的作风。
不过话又说回来,斗真并不是不认真的学生。尽管因为病假缺席而留级一年,但是他上课的态度算得上认真。对于自己比同班同学大了一岁的这件事,也没有放在心上。
斗真进教室走了四步左右之后停下了脚步,大概是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座位在这新教室的哪里吧。他以稍显困惑的表情环顾整间教室,才突然吓了一跳。因为他到现在才发现全班同学注视着他的视线,这也很像是他的作风。
「早。」
不过在这种状况下还能笑得那么豁达,总让人觉得他脑子有毛病。这种人通常不是特别笨,就是将来会很有成就,而他肯定不是后者。京一重重叹了口气之后,无言地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无人座位。
「啊啊,原来我的座位在那边啊?」
明明就一脸发呆的模样,眼睛却又很尖,连教室角落的人做出的这种小动作都会发现,实在是让人搞不懂他。
当斗真将书包重新背好,就一边随口回答同学的寒暄,一边在教室里慢慢走动。最后以极为自然的动作,在京一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所有人的视线也都从他身上栘开。
斗真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跟笔盒,动作自然得仿佛之前一直有来上学似的。京一偶尔会觉得他很不可思议。尽管本校的校风算是比较自由,还是很少有学生会因为留学以外的理由重读一年——也就是说很少有人留级。更何况他因为家庭因素一个人住,每天都只顾着打工,根本没参加社团活动。
然而就在不知不觉间,他却已经跟整个班上打成一片。既没有特别抢眼,没有特别不搭调,也不是说存在感特别稀薄。应该说如果是坂上斗真,那就算做出奇怪的事来,大家也会觉得没什么,不会留下印象。斗真就是有着这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
「这段日子你是怎么啦?老师说你是请病假,你又不跟大家联络。」
京一基本上是把斗真当成朋友。起因很简单,就是当斗真转学过来的时候,刚好坐在他旁边罢了。刚开始听说有个大了一岁的转学生要转来,他还很嫌麻烦,不过后来倒是挺中意斗真这种慢郎中个性。
最初还不太好意思不用敬语跟他说话,不过没过多久就习惯了。而且斗真尽管我行我素,却又有点糊涂,有事没事就得帮他一下,不知不觉之间,反而让京一觉得是自己在照顾他,到现在已经几乎不会想到他比自己大一岁了。
「呃,嗯,那是因为我春假打工的时候受了点小伤,然后还住进了一家有点远的医院,就觉得不好意思要大家跑这么远来看我。」
「伤已经好了吗?」
「嗯,没事了。谢谢你这么担心我。」
看到斗真笑嘻嘻的表情,京一当场双手抱头。
「也不能算是担心啦,只是你好歹也用手机传个简讯来嘛。等等……啊,我想起来了,你好
像没有手机?」
「嗯。」
「去办一支啦。我知道你缺钱,不过也是有很便宜的方案啊。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没有手机不是很不方便吗?」
「也对。嗯,有手机的确是比较好。」
「那,你是在找课本吗?」
「咦?嗯、嗯,没错,我好像忘了带来。」
京一把头探过去,想看看斗真的书包里面有些什么东西,结果就看到斗真赶忙把一个白色的信封往里塞,好像不希望让人看见似的。
「藏什么嘛,是情书吗?」
「才、才不是,是长期缺席的文件。不说这个了,你的课本可以让我一起看吗?」
「你白痴啊?你才第一天来上学,当然不会拿到课本啦!等一下记得跟老师说一声。」
「啊,是这样啊,说得也是。」
京一心想搞不好这小子将来真的会很有成就,并重重叹了口气。他把斗真当朋友看待,但是斗真竟然整整一个月都没有联络,让京一很想抱怨;不过这句话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呀~~呵!早~~安,啊。」
因为有个非常天兵的声音洒在斗真跟京一的头上。
说出这句话的人是荻原诚,他有着甜美的外貌,四月初刚转进来的时候,还让全班女生尖叫个不停。但是随着个性慢慢曝光,待遇在短短一个月内就从优待降到冷冻,这种情形还真是挺少见的。
总之,这家伙是个色胚,而且还很有中年大叔的味道,这就是班上同学对荻原的评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初的期待太大,所以期望落差所造成的情绪反弹也是非同小可。从一开始就没有被女生列入考虑的京一,现在受到的待遇都还比他要好。
「哟,好久不见啦,最近过得好吗?」
荻原把书包放在斗直一正后方的座位上,再「啪」的一声把手放到斗真的肩上。他那在一个月前还被誉为阳光笑容,但现在却被贬为白痴色狼脸的表情,让斗真看得张大了嘴。
「前面的座位一直没人坐,害得我可寂寞了,就连想偷打瞌睡不让老师发现都很难啊,还好你终于来上学了。好了,那你这阵子是怎么了?竟然整整一个月都没有联络,我看你还真的是没有朋友啊。」
「请问一下……你是谁啊?」
斗真的回答让蔌原那轻浮的笑容当场僵住。
「等、等、等一下,你连我的长相都忘记了?才不过这么点时间没见你就忘了?」
斗真呈不犹豫地立刻点头。
「呜呜,真没想到你这小子竟然这么无情。呃、呃……你的名字叫做?」
「坂上斗真。」
「没错,你是坂上同学!」
「喂,等一下。」
这两个人之间没药医的谈话,让京一终于忍不住插了嘴。
「你们两个是第一次见面。」
尽管觉得实在很蠢,但还是继续对这两个互相对看的人说明下去。
「你是说真的?」
「真的。这个坂上斗真在这学期还是第一天来上学,然后这小子叫荻原诚,是在这学期刚开学转来的,所以你们两个是今天才第一次见到。」
「唉呀呀,难怪我觉得对你的脸没什么印象啊,抱歉抱歉。」
荻原诚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看来这张白痴脸的脸皮就跟铁板一样厚重而坚固。
「你们两个互相自我介绍一下吧。」
「呃……我是坂上斗真,请多指教。」
「我是荻原诚,设定上是这学期转学来的。」
「啊,我也是转学的,只是我去年就转来了。」
「哦哦,是吗是吗?如果对这个学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就对了。」
「还什么尽管问你咧,我看荻原你才……」
「最赞的是保健室老师,她的名字叫千夏;最方便偷窥的女子更衣室是田径队。然后……」
「荻~原~」
京一正想叫他收敛一下,但这句吐槽并没有传到荻原的耳里。因为从教室的一个角落,传来了多名女生欢喜的尖叫声。
「呀!」
看到围在一张桌子旁边的五个女生,京一感到十分头痛,只觉得怎么又来了。斗真把书包挂在桌旁,被她们发出的怪声给吓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你们都有看到吧?」
「嗯!有有有。」
「原来那是真的啊!」
「那可是妖精王的使者呢!」
这群女生你看我、我看你,说话语气非常兴奋。
「真的假的?」
「又看到罗?」
周围的学生也被她们的声音吸引,加进了五个人组成的小圈子。
「妖精王的使者?」
斗真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歪着头思索。
「唉,真没想到在日本竟然会有年轻人没听过这个名字,实在是太惊人了。这整整一个月你到底都待在哪里啊?难道你住的医院是在荒郊野外的深山里面?还是在汪洋里的孤岛上?」
京一夸张地做出仰天长叹的动作,然后把自己带来的周刊情报志丢到斗真桌上。
「……『妖精冲击』特集?」
斗大的标题让斗真又歪了歪头。有些女生说他这种动作很可爱,不过看在京一眼里只觉得火大。火大归火大,却还是会好好跟他说明清楚,让京一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很可怜。
「你不知道吗?这是一部在全球都很卖座的电影,描写.个受人欺负的少年,在一家旧书店里找到的……啊啊,用讲的太麻烦了,你自己看就知道。总之是很王道的剧情,看个五行你就会知道了。」
虽然说得好像他很讨厌妖精冲击,但是其实京一在本书拍成电影之前,甚至是还没有译本,只能直接看原文书的时候,就已经非常中意这款作品了。只是他又很讨厌现在这种一窝蜂似的社会现象,所以语气才会变得比较粗暴。
「嗯~妖精王指引书的精品爆红……接连有目击者出面证实曾经亲眼看过使者的模样……这是什么啊?」
「指引书指的就是主角罗尼在旧书店里找到的一本书,算是一种指引人类如何晋见妖精王的仪式道具。现在话题炒得最热的,就是这些电影人物的精品。还有人说只要照电影里的方式进行仪式,妖精王的使者就真的会像电影那样出现。这当然是胡说八道,不过目击案例已经多到数不清了。当然我是觉得这只是错觉啦。」
「不对,我就看到了。」
荻原认真的语气,让斗真跟京一同时朝他的脸上看了一眼。
「是真的吗?」
「当然是看到了啊。那轻飘飘的短裙真棒啊,还有里头的桃源仙境也是。呜呜,只不过是一块布,就让我心乱如麻,女人真是一种罪孽深重的生物啊。」
「罪孽深重的人是你好不好。还有你这姿势,只差一步就会变成现行犯了。」
京一也懒得再理他,回过头来面向斗真。
「所以啦,现在年轻人的族群里掀起了一股妖精冲击的热潮。」
「哦哦。不过京二见然会迷这种东西,实在是很意外啊。」
「你、你、你在说什么鬼话!谁迷这种东西了?」
唐突地被他说中,让京一提高了说话声调。
「可是杂志上的说明就只写说跟妖精王接触,你却还特地用了晋见这个字眼,不定吗?」
——这、这小子。
京一偷偷在桌子底下握紧的拳头不断颤抖。虽然这小子平常一脸呆样,但对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却看得这么仔细。
「那,是真的看得到吗?」
京一边深呼吸一次,边慎重地挑选用词,小心不让自己被斗真的步调牵着走。
「天知道?听说是可以看到白色的影子还是什么东西闪过。只是那些女生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吵说有看到了。」
说完就漫不经心地指了指后面的一小撮人丛。斗真显得不怎么有兴趣,朝着那群还在喧一闹的女生桌上看了一眼。桌上摆着一些写着不明文字的石头,还有一张画着一些看起来像是魔方阵图案的羊皮纸。
荻原则为了看到另一种白色的东西而灵活地扭着身体,不过他这模样已经是稀松平常,所以也没什么好理会的。
「怎么了,坂上你也有兴趣吗?」
「完全没有。」
斗真回答得毫不犹豫,听在暗中自认是一等书迷的京一耳里自然很不是滋味。而且斗真还已经跳过妖精冲击的特集,目光完全被其他的报导吸引过去,更是让他恨得牙痒痒。
不过京一倒也没有抱怨。因为斗真看着那份报导的眼神,显得罕见的认真。
「真目家会上这种杂志,还真是稀奇啊。」
一名少女微笑挥手的模样,占据了一大块版面。这名可爱多于漂亮的少女,正是据传将会成为真目家下一任总裁的真目麻耶。
麻耶的照片上方大大地刊登着一行耸动的标题:「奖励都市《希望》市创立十周年庆」。
一提到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真目家,总是会给人一种诡谲莫测的印象。但是这种印象在日本地区已经慢慢改观,正是照片中这名少女的功劳。
身为名门财阀的千金小姐,兼具学历、外貌与品味,仅仅十六岁就已经掌管真目家旗下的多家公司,还能搭乘私人喷射机纵横全球,乃是货真价实的超级千金小姐。
这就是这本杂志对于麻耶的描述。也许形容的方式很廉价,却也非常浅显易懂。
另外在《希望》的部分,还有加上一段视觉化的描述。在这位超级千金小姐的背后,是一栋位于《希望》中心,标高达到七百三十四公尺,有着全球最大规模的大楼。大楼的名称是取自城市名称日文读音的拼音——「KIBOU」。嫉妒或是蔑视真日家的人则极尽讽刺之能事,称这栋大楼为巴别塔,象征企图建立高塔来接近神的行为乃是一种傲慢;然而这个蔑称反而强调了大楼
的雄伟壮阔。
「搞什么,原来连你这块大木头,也会对这个女生有意思啊?」
「哦哦,这个女生很棒啊,真的让我觉得她是我的真命天女耶。微服出巡的她,跟我共度一段罗马假期。我们走在街上,不小心在转角的地方撞到对方,展开一段甜蜜的对话:『呀~讨厌,你好色喔,是白色的。』啊啊,真的是妖精冲击,你就是我的妖精啊。」
总之这个在一旁越讲呼吸越粗重的荻原就先怱略。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到京一他们所说的话,斗真一直头也不抬地盯着杂志看。
「据传将会成为真目家下一任总裁……」
「你怎么这么迷她啊?劝你不要陷得太深,再怎么想都没用,她可不是区区的千金小姐这么简单。真目家已经兴旺了几百年,而她自己更是个十五岁就从牛津大学毕业的才女,简直是现代的天仙,是公主啊,公主。而且还说会当上下一任总裁?你去找个偶像明星来追还比较有……」
「下一任总裁……对了!」
斗真完全没管京一说些什么,就像装了弹簧的人偶一样突然站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我为什么都没发现!?」
斗真喊得很大声,让整问教室顿时安静了下来。而他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背起了才刚挂在桌旁的书包。
「我有急事要处理,去打个电话!」
「啥?」
「要是我没赶上导师时间,你就帮我跟老师说一下我有到校。那我走了!」
目送斗真急躁地跑出教室之后,京一打从心底觉得受不了他。
「什么跟老师讲说有到校,连书包都没看到是要我怎么跟老师讲?而且还把我的杂志也带走了,我都还没看完咧!」
京一朝斗真的桌亡看了一眼,半死心半厌烦地用手撑起了下巴。
隔着斗真座位的另一端,那十几个学生还亢奋地聊着妖精冲击的话题。没过多久,班上的导师就走进教室开始点名,斗真还是没有回来。
「搞什么?他不回来,那我上课中不是又不能打瞌睡了吗?」
蔌原看着前面的空位,显得十分不甘愿。
斗真一定进位于学校角落的电话亭,就放入电话卡拨打电话。
『您所拨的电话号码是空号,请查明电话号码后……』
他不理会听筒传来的语音,再补插一张没有图案的卡片,按下了十个数字的号码。
接着马上就听到女性化的电子语音:
『欢迎来到真目网路。本次通话即将切换到保密线路,请梢待片刻。』
电子语音说完,过了整整五秒后,可以感觉得到另一边有人拿起电话。
『是坂上斗真少爷吗?』
虽然透过电话听来是不太有把握,不过这个中性而坚硬的声音,确实是出自麻耶的贴身侍卫怜。怜的语气显得很例行公事,却又让斗直一觉得有种冰冷的感觉……或者该说是对自己有种竞争心,只是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
「是,我是斗真。请问……有关老爸那件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现在还联络不上老爷。』
「是吗?真是遗憾。」
然而斗真说话的语调却显得一点都不遗憾。这个已经持续了两周的问答,对现在的斗真来说,就像是一段开场白而已。
「今天我在朋友带来的情报志上看到了麻耶。」
说完斗真就猛翻才刚抢来的杂志,开始进入正题。
『啊,您是说那本杂志啊。要挑出一张麻耶小姐最棒的照片,可花了我不少心血。拍得很不错吧?』
「啊,是,我觉得拍得很漂亮……不对,我要讲的是报导里面写着麻耶是下一任总裁候补。」
『我之前也很烦恼,不知道该不该叫他们删掉这一句。』
「不,我不是要说这个。下一任指的就是继承人对吧?也就是说,讲前任是不太对头,不过
现在老爸还是当家。」
『是,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让我想到一件事。如果说我也是鸣神尊的继承人,那应该就有个前任,也就是在我之前
使用鸣神尊的人才对吧?」
不知道电话另一端的怜是怎么看待非常兴奋的斗真,只知道怜始终不发一语。斗真在兴奋的情绪驱使之下,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说,我就想到只要去查一下我的上一任继承人,应该就可以掌握一些线索才对。」
『在下佩服不已。』
「是、是吗?我也觉得自己发现的这点还挺有用的。」
斗真显得很不好意思,但怜回答他的话声却显得十分冰冷:
『您继承鸣神尊已经几年了呢?竟然到现在才开始产生这种疑问。』
「啊……呜。」
『您跑得气喘吁吁赶来打电话,该不会就是想说这件事?』
  「……是。 」
  『麻耶小姐说自己没有您这种天下太平的特点……当然要是真的有,那可就伤脑筋了,不过也许就是您的这种个性吸引了她吧。不知道是不是就跟观赏无尾熊或猫熊的感觉差不多?』
  斗真整个人被讲得缩在电话亭里,怜仍然毫不留情。
  『算了,这不重要,因为我对您并没有抱持任何期待。可是今天我有话想要跟您说,您现在是从学校的电话亭打来的吗?』
  「是。 」
  『放学后我会去接您。』
  怜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就单方面地挂断了电话。


  6

  尽管离校门还有一段距离,但这名人物却二话不说地吸引了放学学生的目光。
  背后靠着的车是法拉利纪念车款。虽然这确实是引人注目的理由之一,但该人物本身有着配得上这部车的中性美貌,才是更重要的原因。全身统一黑色的服装,更加衬托出这名人物锐利的容貌。

  是怜。
  「呜哇,好猛,是F40!而且还是黄色的!」
  突然大声喊出这句话的人,是斗真旁边的萩原。他根本没理会被怜意外的登场方式吓了一跳的斗真,对着眼前的高级车大声嚷嚷。就连平时显得对车不怎么有兴趣的京一,也都看得睁大了眼睛。
  怜冰冷的视线刺穿了愣住的斗真。
  只是视线这么一转,就让放学途中的学生把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斗真身上。
  「喂,扳上,你们该不会认识吧?」
  京一战战兢兢地提问。
  「不会吧?真的假的?喂,我们是认识了十年的好友,我们是好朋友没错吧?扳上同学。所以赶快介绍给我认识!」
  萩原则转而对斗真大声嚷嚷。
  斗真就在这样的情势下,战战兢兢地朝怜的方向跨出脚步。
  「我说呢,来得这么显眼……」
  怜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看了斗真一眼。虽然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但每一部分都充满了威压感。
  「很显眼吗?」
  「从很多角度来看都很显眼……这样我会有点伤脑筋。」
  「那我的目的就达成了。」
  怜说完这句话,就马上坐上了驾驶座。斗真虽然犹豫了一会儿,但听到怜要他赶快上车,在无可奈何之下还是战战兢兢地上了车。他还来不及跟朋友道别,车子就在一瞬间开始前进了。
  车身跟座位都压得很低,虽然坐起来不会不舒服,但始终有种坐不习惯的感觉。
  斗真本来还想打开车窗,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只好带着含糊的笑容,隔着玻璃跟同学们挥手说再见。
  「喂!板上!我们不是从小就认识吗?介绍一下啦!」
  看得到萩原好像还在大喊,而京一则还一脸惊讶。不过这幅光景也很快就随着一阵吵闹的引擎声往后流走。尽管车子还在一般道路上,却直接开始猛力加速,力道强得让身体都往后陷进座位里。
  「这、这车好猛啊。」
  「不方便的部分还比好处要多。开在日本的道路上,车头跟底盘都会刮到。连平交道都不能过,而且能走的路也很有限,所以不管开去哪里,都得花上两倍的时间。再加上又不能换到二档以上,对引擎本身也不好,我平常是不开的。」
  「那、那为什么偏偏在今天开来?」
  「那还用说?当然是故意找您麻烦啊。」
  怜斜眼看了斗真一眼,一副若无其事般地说着。冷静的语气中若隐若现的讽刺,配上艳丽的容貌,形成数倍的破坏力打在斗真身上。
  斗真在自己的记忆中寻找,想确定自己是不是有做过什么会让怜讨厌的事,然而斗真与怜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集。两个礼拜前从弧石岛回来时,透过麻耶的介绍,斗真才第一次跟怜见面。之后只要一打电话给麻耶,接电话的都是怜。斗真在电话里询问有没有父亲的消息,而怜则事务性地回答说没有。就只有这样而已。
  「请、请问,说想见我的理由是?」
  「我想跟您当面说个清楚。您虽然是鸣神尊的继承者,但同时也是上一个担任我现在这个职位的人。我是在一年半前您卸下麻耶小姐贴身侍卫之后,才被任命为麻耶小姐的贴身侍卫。」
  「啊,可是,呃,既然是贴身侍卫,不是一定要待在她身边吗?这样丢下麻耶不管,跑到这种地方来,真的没有问题吗?」
  怜飞快转动方向盘,以甩尾动作来个急转弯。看得出怜有一点暴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我会依序告诉您,首先是有关您打电话来问的事情。对于上一任鸣神尊继承者的事,您真的一无所知吗?」
  「这、这个,我有听说贴身侍卫都是从八阵家挑选出来。身上流着本家直系祸神之血却被选上的,我还是第一个。」
  斗真把话说得很小心,因为他觉得搞不好就是这件事,让身为八阵家一分子的怜不高兴。然而他怎么想都不觉得像怜这样经过充分训练的人,会跟斗真一一计较这种小事。
  「我明白了,那我要开始说了。首先,鸣神尊的上一位持有者是真目蛟老爷,他是不坐老爷的弟弟,也就是您的叔父。这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是真目家的人就一定知道这件事。他在十二年前就死了,但是详细情形不清楚。之后,在鸣神尊交到您手上之前,继承者的位子一直空着,鸣神尊则在不坐老爷的手里。」
  不知不觉间,车子已经开上了高速公路,开始可以在窗外看到远方的景色。带点灰色的海洋,在大楼的缝隙间若隐若现。
  「三年前,您被选为麻耶小姐贴身侍卫的时候,我没有办法不去怀疑不坐老爷的判断。怀疑该不该把鸣神尊交给控制不了祸神之血的人,更怀疑祸神之血根本就不适合用来保护人。」
  原本都没说话的斗真,对其中一句话有了反应:
  「请等一下,刚刚有说过『控制不了祸神之血的人』吧?祸神之血是可以控制的吗?」
  「那当然。」
  怜的回答仍然十分冷淡。
  「虽然说每一位继承者都有着双重人格,不过您的情形更加特殊。」
  「特殊?」
  「是,这当然不是赞美,是指您的缺陷特别多,根本派不上用场。」
  被说得这么直接,斗真也只能默默听下去了。
  「以往的继承者,都能够自己控制自己。是在表层人格的命令下拔刀,等到完成命令之后,深层人格也会自愿把刀收回刀鞘。要是杀手控制不了自己,那不是很伤脑筋吗?拿着鸣神尊的人可以说是无敌的,如果处于这种状态的继承者不控制自己,又有谁能阻止他呢?」
  「……」
  「还有一件事,是关于双重人格的……我想想,我们就姑且把您现在的状态称为表层人格吧。表层人格几乎不会保留任何切换到深层人格时的记忆,因为用来度过日常生活的人格,并不适合承受无情的任务内容。要是像您这样,鲜明地记住切换之后的记忆,导致表层人格崩溃,那特地分成两个人格就根本没有意义了。」
  说完这段话,有好一阵子怜都保持沉默。看样子根本没把超速放在心上,仿佛把这里当成了德国的无限速公路在飙,时速想必早就比两百公里多出好大一截吧。
  「请、请问?」
  怜只看了斗真一眼,仿佛在问他想说什么,然后又马上把视线拉回车前的挡风玻璃上。连斗真也能轻易地了解到,怜的无言是在责怪自己的无知、不关心、缺乏自觉,以及欠缺思虑。
  「刚刚取缔超速的……是叫做测速照相机吗?好像亮了一下。」
  「这不重要。」
  怜仍然不苟言笑,斗真只能拚命找话讲:
  「呃,说起来,为什么祸神之血只会显现在男方身上?」
  「据说是因为大脑结构的差异。有人说人格的分割,就是左脑与右脑的分割。跟男性比起来,女性的左右脑连结比较强,所以人格分割起来比较困难。」
  「真的吗?不知道哪个脑是哪个人格……」
  后半段话几乎只是自言自语,但怜却给了他回答:
  「这是我的看法:空间认知能力比较强的右脑比较适合战斗,所以可能是以右脑来驾驭鸣神尊,左脑则用来度过日常生活吧。」
  「啊啊,是这样啊。」
  斗真似懂非懂地答出这么一句含糊的话。
  「其他还有一些学说,认为胎儿期的母体贺尔蒙——就是区分男女的睾酮,跟人格的分割也有关,总之是众说纷纭,请不用太当真。除了真目家总裁以外,没有人知道真相。如果无论如何都想知道,您要不要自愿进我们的实验室接受实验?里面有很多研究人员都很乐意解剖您的身体。很遗憾的是,最后这句话可是当真的。」
  「我、我心领了。」
  「是吗?要是您改变心意,我们随时都欢迎。」
  「我才不会改变心意,死也不会。」
  又是一个急转弯,让车上一块金属片滑了下去,打在斗真的脚上。他好奇地捡起来细细打量之后,难得露出了眉头深锁的表情。
  「这玩意……是什么东西?」
  怜的声音里含有一种既不是焦躁也不是厌烦的成分。不知道是飙得够了,还是已经开到了目的地,车子的速度慢了下来,从交流道开回了一般道路。
  「虽然跟您说了也是没用……前几天出现了一个企图杀害麻耶小姐的人。」
  「咦?想杀麻耶?」
  「现在我们正在动员真目家的所有情报网,想要查出对手的真面目,只是……」
  尽管表情没有改变,但会没把一句话说完,就已经说明了怜的心情。
  「说来您可能不信,对手是个拿着日本刀,才十二、三岁的年幼少女。她不但把所有摄影机跟防盗侦测器都打坏,就连守在豪宅里的保镖都有十人以上被杀。还不只这样,好歹也是麻耶小姐贴身侍卫的我都完全不是对手。」
  「呃,麻耶她现在是在?」
  「在自用喷射机上。原定的时间一到,刺客就很干脆地离开了,大概只是想要警告我们吧。如果真的是想杀麻耶小姐,根本不会用这种手法。虽然不敢说空中就绝对安全,不过麻耶小姐从对方实际可能采用的手段来考虑,判断会突然发射对空飞弹攻击座机的机率应该很低。」
  既然聪明的麻耶这么判断,而且怜也同意,那应该就表示这是最安全的方法了。想到这里,斗真才松了口气,又开始凝视那不可思议的切面。
  「那是我掷出去之后,被刺客切断的苦无。我们有分析过断面,可是目前唯一确定的,就是刀刃的形状与施力的精准度都已经达到了艺术的境界,剩下的都还只能推测。」
  不知不觉中,车子已经停在一个码头的先端,东京湾的灰色大海就近在眼前。
  「对方用刀抵销了雷鸣动的超音波振动;以她的年龄跟体格来说,那把刀未免太大,但她挥起来却是轻而易举;刀刃本身才刚砍过十几个人,却不仅没有缺损,砍出来的断面还工整得不像寻常刀刃。」
  怜先强调还有很多说不完的惊人迹象,然后才接着说下去:
  「从以上的迹象来判断,这名刺客可能经过人体改造,而且多半用了峰岛勇次郎的遗产技术。少女的形体应该只是一种伪装。」
  说是这么说,但怜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显得若有所思。有部分原因当然是出在担心麻耶所处的状况,但同时也是因为对推论内容并不认同。
  「今天我来见您,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要说这件事情。您想要跟不坐老爷联络的那件事,是因为麻耶小姐下了命令,所以我才会听从:不过话又说回来,您见了老爷是打算做什么?要是您继续忽视不准跟峰岛遗产扯上关系的禁忌,我是不会允许的。虽然我不愿意这么认为,但是想要麻耶小姐性命的人,或许就是胜司少爷。胜司少爷最近跟持有遗产技术的组织有所联系,这点相信您也……」
  看样子怜是一直说到这里,才总算发现斗真的模样不寻常。
  斗真用手指一直摸着苦无的断面,歪着头思索。
  「您有在听吗?」
  怜的语气变得越来越严厉,但当斗真回过头来,眼神却跟平常很不一样。
  「这个……」
  「您想到什么了吗?」
  怜反问的口气显得不抱什么期待。
  「这个,我只是隐约觉得,真的只是隐隐约约这么觉得。」
  斗真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因为连他白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没有任何把握,纯粹是直觉所敲响的警钟。但最后他还是认为该不耻下问,于是就在这句有点用错地方的成语推动之下,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我觉得跟用鸣神尊砍出来的样子有点像。」
  怜还是不说话,表情没有改变。
  「真要问我为什么,我也答不出来就是了。」
  斗真原本还以为又会被驳回,想说这种没有任何根据的意见,一定会被怜冷冷踢开。
  「……原来如此。」
  然而他的预测却落空了。
  「这的确是个盲点,应该值得检验。」
  「我这话可信?」
  斗真的表情述说着他自己反而变得难以置信。
  「科学检验看起来像万能,其实却有所偏颇。要是真相处于例行化的验证方法所能涵盖的范围之外呢?这种可能性不能忽略。看来再怎么不成材,鸣神尊的继承者仍然不能小看啊。」
  「说我不成材也太……呜哇!」
  斗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因为在引擎发动的同时,车子就来了个原地转向,猛力加速冲刺。车身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车里的气氛也顿时一变,原因就出在握住方向盘的怜全身所散发出来的气势。
  「我要赶回去。我会送您到最近的车站,之后就请您自己回去。您有随身携带鸣神尊吧?请千万片刻不能离身,同时还请您待在住处。两天以内我一定会跟您联络。」
  「请、请问一下……」
  「真是该死。」
  「什么东西该死?」
  「您为什么还不懂!」
  这是怜第一次放声大吼。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斗真惊讶得说不下去。
  「如果、如果您的推测正确,那就表示想杀麻耶小姐的刺客拥有鸣神尊。要是对方用的是遗产,真不知道该有多好!我可不许您说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这都是您……都是您害的。麻耶小姐跟您说过那么多次,要您不要那么缺乏自觉,胡乱跟遗产扯上关系,您却偏偏……」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自言自语。斗真听到这里,才总算意会到怜想说的话,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被无情斩断的金属片,随着汗水一起从斗真的手上滑了下去。
  「如果切断这玩意的刀械跟鸣神尊是同样的刀——那就表示想要麻耶小姐性命的人,是最可怕、全世界最可怕的对手——也就是真目不坐,您们两位的父亲!」


  7

  时间都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多,房间里却是一片漆黑。
  斗真就在这个窗帘没拉开的房间里翻了个身,枕边放着鸣神尊与电话。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这是一栋屋龄十五年、说破烂都不为过的两层楼建筑。三坪大的空间加上一坪大的厨房兼玄关,也绝对算不上宽敞。
  衣橱里挂着制服跟几件最基本的衣服,下面则摆着装有内衣裤跟袜子的塑胶盒。厨房有几样简单的餐具,加上锅子跟开水壶各一个。房内还有几本跟朋友——主要是跟长谷川京一——借来的漫画,现在铺着睡觉的垫被跟棉被一组、折叠式的茶几跟两块座垫。斗真的东西就只有这么几样。别说是游乐器或个人电脑,就连冰箱、电视或音响都没有,只有一台老旧的收音机,再来就是橱柜里摆的一些杂物跟必需品而已。
  收音机是横田给他的。斗真的东西少成这样,让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于是就拿来给他。
  ——遇到灾害的时候,没有收音机跟手电筒可是很伤脑筋的啊。
  说着还把手电筒一起交给了他。斗真也不能说自己晚上看东西比别人清楚,所以用不着手电筒,便只能含糊地笑笑收下东西。
  结果这半年来,自己就只是在打迷糊仗,什么事都是蒙混过关,不是吗?这个不知道重复了几次的自问自答,到现在都还找不出答案,一次又一次让斗真苦恼不已。
  前天傍晚回到家之后,斗真马上回学校一趟,提出了退学申请。
  其实那天他原本就是为了去交退学申请才去上学的。可是跟长谷川还有其他朋友见了面以后,让他的决心产生了些微动摇。结果就在犹豫不决的心情下到了午休时间,被萩原的步调牵着走,放学后又得去跟怜碰头,让他没有机会交出去。
  回去学校后已经过了下午六点,但他的级任导师还留在校内。老师以一些非常正当的话,来挽留突然提出退学申请的斗真。例如问他有没有好好跟家长谈过,就算双亲人在海外,应该也可以问问看能不能请他们回国来谈谈等等。最后老师先收下申请书,并要斗真在休假期间好好考虑,才将白色的信封塞进抽屉之中保管。
  这是间好学校,老师人很好,更重要的是这里有朋友在,所以斗真并不想退学。包括不怎么拿手的考试,以及因为非得故意保留实力,所以应付起来还真有点麻烦的体育课在内,这种半工半读的平凡生活,对于斗真来说是很难割舍的。
  然而在斗真心里,已经再也没有打算要若无其事地,回去过这种半工半读的生活了。
  「这一定也是因为我本来就有毛病啊。」
  这句自言自语回荡在昏暗的房间里,平常斗真说话很少这么武断。
  真目家为了控制祸神之血,而以人为方式进行的双重人格操作;再加上在研究并管理峰岛勇次郎遗产的NCT研究所里,为了安全而做的大脑保密措施。似乎就是这两种人为的大脑控制,对斗真的人格造成了重大的影响。
  说斗真两个相反人格之间的界线已经慢慢模糊的人,是一位被因禁在地下一千两百公尺深处的少女,也就是拥有的知识,足以掀起全球变革的峰岛勇次郎之女——峰岛由宇。
  斗真的希望就是让由宇获得自由这么单纯,但也就是因为这样才更难实现。
  现在的她并不是被强制囚禁的囚犯,而是自己选择在地下午活的。说要把她救出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然而斗真却无论如何都忘不了。忘不了由宇渴望阳光,吐着血敲在走廊上的样子;忘不了她尽管全身被镣铐铐住,却仍然用全身去感受雨水的模样;忘不了她面对沉入水面下的夕阳,顺着脸颊滴到脚边溅开的泪水。
  ——我不要紧。我不要紧的。
  在直升机里的由宇被上了镣铐跟眼罩,连想要看看天空都不被允许。这句话尽管是对斗真说的,但却怎么听都只觉得她是在说服自己……一想到由宇说那句话的声音,斗真就觉得胸口仿佛要被疼痛与苦闷撕裂。
  要怎么做才能让由宇自由呢?而且真要说起来,什么才是由宇真正的自由呢?自从跟由宇来往以来,斗真对于遗产相关问题的复杂与血腥程度,已经了解到不想再更了解了;但是凭他的头脑实在找不到任何解决方法,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还被祸神之血牵着走,这样根本就谈不上要帮她的忙。
  由宇之所以会抗拒斗真,原因终究还是出在另一个自己身上。
  麻耶之所以会想保护斗真而与父亲对立,想必问题也是出在同一个地方。
  祸神之血失控,造成了一年半前的那件惨案。那天晚上,白己任凭祸神之血的渴望所驱使,除了妹妹麻耶之外,将整栋房子杀了个鸡犬不留。
  在面对最后的活口麻耶时,阻止斗真的人,就是现任真目家总裁,也就是他的父亲不坐。
  ——这可不行啊,这丫头还不能让你杀了。
  记忆中最后出现的是不坐的笑脸。身为总裁的父亲,显然知道控制祸神之血的方法。
  怜指称斗真是缺陷品,但这反而让他觉得感谢。斗真对于同时具备表层人格与深层人格记忆的自己,已经不再觉得抗拒。原因很简单,因为就是拜这项缺陷之赐,让斗真产生了一种确信。
  他确信不管任何人用什么样的意识操作,做出什么样的处置,都无法将她的身影从记忆之中消除。不,应该说是自己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
  思考在这里做出了结论。就在斗真以强而有力的动作从棉被中弹起的瞬间,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
  仔细想想才发现,自己已经快整整两天没吃东西了。这阵子都没有出门,家里的粮食也已经见底了。冰箱这种东西更是根本就不存在。
  ——就去一趟便利商店吧。
  便利商店的距离很近,用走的都只要两分钟。斗真看了电话一眼,稍微犹豫了一会儿,但不吃东西也不是办法。动作快一点的话,五分钟就可以回来了。
  斗真一边后悔地想着果然还是该办支手机才对,一边换好衣服走出家门,往便利商店跑过去。一走进便利商店的自动门,就在收银台前看到了认识的脸孔。
  「坂上!」
  「坂上同学~!」
  是长谷川跟萩原,两个人手上都提着装了零食跟保特瓶的袋子。
  「你来得正好,我们才正打算过去你家呢。」
  「咦?咦?为什么?」
  「还间我为什么?坂上同学,就算现在是黄金周,今天可是平日,是要上学的!可是你却请假了,所以我们很担心啊。」
  「萩原,你的目的明明就只是想叫他把开那部车的人介绍给你认识吧?」
  「谢、谢谢你们。可是对不起,我有点事要办。」
  「什么事?」
  「没有,这个,呃,我只是来便利商店买东西吃,还得回去等人联络。而且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来,所以我得马上回去才行。」
  「搞什么,又是打工的面试一类的吗?所以我才叫你办支手机啊。」
  「咦亡?坂上同学,你没有手机喔?真不敢相信。正好这里就有,干脆现在就办了吧?」
  萩原指着一张预付卡式的手机广告这么说。
  「也对,就这么做吧,这种手机马上就可以办好了。」
  京一也表示同意。
  刚好自己正觉得没有手机很不方便,而且又超乎想像的便宜,斗真也就跑去问了店员。店员查了一下库存,拿出一支红色的手机,说只剩这种颜色,不知道他要不要。斗真原本就不在意手机的颜色,于是点了点头答应。
  「可以让我看一下您的身分证明吗?如果还是学生,拿学生证就可以了。」
  斗真还在收银台结帐,萩原就擅自把手机从盒子里拿了出来。
  「哦?还真是简单啊?我的手机是用亲子优惠专案办的,所以连想要换个机种,都得要搞一大堆家长签章之类的手续。而且打太多他们又会啰唆,超麻烦的。」
  萩原在一旁啰唆个不停,一会儿说什么干脆也办一支这种的好了,一会儿又嫌没有摄影功能。听他抱怨之余,知道只要一张学生证就能办好手机,也让斗真放下了心上的一块大石头。过去在很多方面都很照顾他的横田已经不在了,自己又没有驾照,也许真的该趁现在先买起来。
  「我已经帮你把我的手机号码输入到电话簿里面了。」
  萩原满嘴施恩于人似的口气,而长谷川则在一旁小声问起:
  「其实啊,是班导打电话给我,说你提出了退学申请。」
  京一因为担心而特地跑来的心情,让斗真充分体会到了。
  「啊,嗯,对不起,我都没跟你们说……」
  「没有啦,我也不是要勉强你说,而且我也隐约知道你家的情形好像不太单纯。不过我是想至少可以找我商量一下吧。」
  京一跟斗真之间的对话十分严肃,但萩原却根本不加理会,自顾自地嚷嚷个不停:
  「啊,我都忘了,这个也得买啊!」
  萩原从报架上把每种报纸都抽了一份出来。看到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报导占满了整个版面,让斗真停止了跟京一之间的谈话。
  「这什么玩意?」
  「你不知道喔?」
  萩原显得很惊讶。京一则早就知道斗真平常都过着几乎不食人间烟火的生活,连个电视也不看,所以倒也不怎么惊讶,但还是显出一副受不了他的模样。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是体育报也还罢了,怎么连一般的报纸都这样?」
  「真是不敢相信。现在没听说过这玩意的,全日本一定只有坂上同学你一个啊。」
  萩原摊开的报纸上,可以看到一条用特大号的字体写的标题「神秘的飞龙出现在日本上空!」龙飞凤舞地占满了整个版面。


  8

  「前阵子因为不明原因引发坠机意外的客机B—177黑盒子已经回收,并从录音之中发现了惊人的事实。」
  画面上映着女性新闻播报员的身影,是当今收视率最高的新闻节目当家女主播。接在她冷静话声之后的则是这段录音:
  『紧急呼叫,紧急呼叫!这里是604号班机。可恶,无线电不通。不会吧,那种东西……怎么会有那种东西?紧急呼叫,紧急呼叫!不管是谁都好,请你们回答!现在本机正受到不明飞行物体袭击,那是……不对,现实中不可能有那种生物存在!』
  突然出现一阵杂音。
  『呜!可恶,二号引擎完蛋了。这太扯了,那种虚构的生物竟然真的存在。这世上竟然真的有龙……』
  声音说到这里,就被一个巨大的声响吞没了。那是一种大得会让人想捂住耳朵的咆哮声,会让人联想到巨大生物的叫声。
  「根据以上的录音,可以得知飞行员证实了该不明飞行物体乃是生物的事实。而且在录音的最后,也录到了疑似生物的叫声,得以证实这个观点。为了了解这一点,我们请到了T大大学生物学科教授羽场木博先生来到节目之中。教授,请问您有什么看法呢?现实中有能够打下客机的生物存在吗?」
  「你这个问题问得太笨了。虽然的确发生过鸟被卷入引擎而导致坠机的事情,可是你知不知道客机飞行的高度啊?不可能会有鸟飞到那种高度。从我的观点来看,我会建议不用讨论这方面的可能性,而是该去检查飞行员的精神状态。」
  「是吗?可是最后录到的声音,听起来很像动物的叫声,而且飞行员最后所说的话,不就是想说有龙存在吗?」
  「看样子连你也得接受精神检查了?龙是虚构的生物,不是现实之中的生物。这种事连现在的小学生都知道。」
  教授暴躁地拍了拍桌子,之后整个节目就在尴尬的气氛下进行。
  然而就在两天后,一架飞在东京郊外上空的轻型飞机上面的乘组员,拍到了一段足以颠覆教授言论的影片。
  那是从轻型飞机的驾驶座旁边拍到的影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拿着摄影机的手在发抖,画面晃动得非常厉害。想来也是理所当然,因为有个几乎可以遮住整个天空的巨大黑色物体,飞到轻型飞机的旁边。这个物体发出跟604号班机所录到的声音一样的叫声,紧接着就朝向轻型飞机,吐出了一团橘色的燃烧物体,推测应该是一团火球。
  摄影机拍到的影片,最后就在惊恐的叫声与盖满整个画面的火焰之中中断了。
  这具摄影机是从已经坠毁于郊外深山,烧成一片焦黑的轻型飞机残骸之中,奇迹似的被找了出来。


  麻耶关掉录放影机的开关,用手按着太阳穴,叹了口长气。
  全世界都在问,想知道疑似打下604号班机的龙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
  对于支配全世界大部分情报的真目家来说,要做出这样的回答是非常苦涩的选择,但他们终究只能回答不知道。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项情报在日本传开来的时间适逢黄金周假期,或许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不过话说回来,这影像还真够逼真了。」
  「连怜也在说这种傻话?龙这种生物怎么可能存在。」
  「是的,不过如果是峰岛勇次郎,就算只是一时兴起地创造出这种生物,应该也不奇怪吧?」
  这句话让麻耶稍微停顿下来,但略经思索之后,又立刻笑着摇了摇头。
  「就算我们假设峰岛勇次郎真的创造出这种东西,但是我们的研究团队,不是从它躯体跟翅膀的比例,判断出不可能飞行吗?那只不过是用来骗人的影片。而且真要说起来,那种生物要怎么创造?难道要从琥珀里取出恐龙的DNA吗?还是说要找些蜥蜴、飞鸟跟大象之类的动物,把基因融合起来,然后在翅膀里面装上喷射引擎?」
  「这个构想也许还挺不错,而且实在不太敢说绝对不可能实现呢。不说这个了,我们该怎么处理?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声音,要求我们提供跟这段影片跟录音有关的情报了。」
  「这才是问题啊。」
  「是。 」
  「可是有个问题更严重,那就是这么有震撼力的情报,竟然能逃过真目家的耳目,在电视频道上播放出来。」
  「人为的迹象很明显呢。」
  「也就是说有人在幕后操纵吧。可是目的是什么?播放那种影片会有什么好处吗?」
  「有没有好处我是不知道,不过如果要说跟谁有关,我想我应该可以答出一部分的答案。」
  「只有真目家能骗过真目家,这个人多半就是胜司了吧。上次的袭击事件也是一样,接连发生的事情都这么让人头痛。」
  「关于上次的袭击者,有个假设十分耐人寻味。」
  「是什么样的假设?」
  「这就要请您直接去问提出假设的当事人了。」
  怜打开门,一名男性便走了进来。看到这个人腼腆地搔着头,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麻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哥、哥哥?」
  听到这句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话,斗真一如往常地用他那显得有点糊涂的笑容回应。
  「哥哥,你怎么会……」
  怜假意咳了一声。麻耶这才发现到自己的失误,把话重新说过:
  「斗真,你怎么会来这里?」
  看来在麻耶的心中,并没有把提出假设的人跟斗真这两者连在一起。从某个角度来想,其实是相当失礼的。
  「请问,你该不会……是来见我的?啊,怜,请把跟提出假设的人见面的时间往后挪。」
  还对怜说出这种搞不清楚状况的话。
  「你已经约了人见面啦?不好意思,看来你很忙。」
  看到斗真说出一样搞不清楚状况的话,还打算转身就走,怜赶忙拉住他。
  「提出假设的就是这一位。」
  接着简单明了地将事情经过说明给麻耶听。
  说明到一半,中间就加进了连斗真也不知道的部分,也就是这两天来的调查结果。把这些都说完之后,怜在最后做出了这个结论:
  「我判断前几天出现的杀手,很可能知道如何使用跟鸣神尊具有同样性质的刀。」
  「鸣神尊……」
  这个假设想必对麻耶造成了莫大的冲击。只见她的脸色变得苍白,放下茶杯的手也发抖着在盘子上碰出声响。
  然而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对不起。我知道这不是道歉就能了事,可是搞不好麻耶真的是被老爸……是我害的,因为我不遵守不能去碰峰岛遗产的家训。」
  看到斗真这么过意不去,麻耶又差点把哥哥两字脱口而出,但马上又改口说成:「这不是斗真的错。」接着吩咐怜:
  「帮斗真泡个茶。就信阳毛尖好了,麻烦去准备一下。」
  这个房间的柜子上没有准备这种茶。怜察觉到主人的心意,行个礼退出房间,让兄妹两人有了暂时可以独处的空间。
  麻耶嘻嘻一笑。
  「哥哥,你还记得一个月前我在这里说的话吗?看样子那句话不是玩笑,我们是真的会多出一个弟妹。」
  「这种事又还不确定。毕竟就算是老爸,总不会叫那孩子……叫自己的女儿来暗杀另一个女儿吧……」
  「是吗?哥哥的脸上写着『那种父亲,难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喔。为了争夺权力的宝座而引发骨肉相残,只要对自己不利,不管是兄弟姊妹还是子女都要加以排除,这种情形在历史上可是一点都不稀奇。现代日本的价值观,没有办法套用在绵延不绝的真目家身上。」
  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让斗真想起了以前住在那栋房子里的时候,麻耶只悄悄跟斗真一个人说过的话。
  她说自己是为了活出自己,才选了这条路。一旦舍弃被父亲或兄长当成道具来利用的人生,想法就会跟他们产生差异,也会在利害关系上产生对立。会产生内斗是理所当然,但是自己并不打算认输。当时说出这番话的少女,还不满十五岁。
  斗真跟麻耶还在一起生活的时候,街上不认识的人看到他们,都说他们是兄妹。每次有人这么说,麻耶就显得非常高兴,而事实也是如此。尽管只有一半血缘,但斗真跟麻耶的脸却长得很像,比血缘更浓的胜司和北斗还要像。
  「我想父亲绝对不是要杀我,否则我现在已经躺在棺材里了。说是警告之余顺便试试看暗杀,应该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了吧。」
  「什么警告之余顺便暗杀未遂,这太……」
  「哥哥,要是放水放太多,可就没有警告的效果了。」
  然而她那内敛不显于外的火热决心,以及一个月前让斗真觉得很像父亲不坐的笑容,都是生在真目家这个家族的她才会有的。
  「哥哥,请你不要担心。我已经不是那种被爸爸骂,被打打屁股就会哭的年纪,而是处在叛逆心最旺盛的时期。再开口闭口都是家训,越来越让我觉得愚不可及了。」
  怜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浓郁的芬芳缓和了这个空间中的气氛,斗真也把话题转到眼前。
  「这是哪里产的茶?」
  「是中国。」
  「可是不像茶的颜色。」
  「因为是绿茶呀。斗真前阵子请我喝了非常稀奇的饮料,所以这是回礼。来,请用。」
  这茶叶大概非常贵吧?一讲到中国茶,斗真就只知道那种装在保特瓶里的液体,再不然就是附近中华料理店端出来的茉莉花茶;所以麻耶说是绿茶,也只会让他越听越搞不懂。倒是后面那句说是即溶咖啡的回礼,让他隐约听得出麻耶并没有讽刺,而是真心想用这种茶作为回礼。
  「斗真,你说是因为跟峰岛的遗产扯上关系,我才会被父亲盯上,这种想法太短视了。对吧,怜?」
  听到主人寻求自己的同意,怜点头称是,并补充说明下去:
  「峰岛的技术跟真目家的情报力两者结合,将会形成非常大的威胁,所以其他组织对此自然是严加戒备,刚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可是如果牵扯到不坐老爷,那又另当别论了。」
  「跟老爸联络上了吗?」
  「对不起,现在还没掌握到老爷的所在。」
  「是吗?」
  「这是遵照麻耶小姐的命令,针对蛟老爷整理出来的简略资料。这份资料不能交给您,所以请您在这里看完。」
  说完就把几页钉好的文件交给斗真,然而怜的语调始终有些冰冷。
  斗真受不了尴尬的气氛,一边客气地看着文件,一边战战兢兢地将麻耶说是中国产绿茶的神秘饮料啜了一口。
  「啊,这茶真好喝,还有种不可思议的花香。」
  「这不是靠添加其他成分调出来的香味,是茶叶本身的天然香气;真是神奇呢。」
  看到麻耶柔和的微笑,让斗真鼓起勇气,提出了他思量已久的话题:
  「麻耶,其实我不是想看这种资料,是想要直接去了解上一任继承者。虽然我没见过这个算是我叔父的蛟先生,可是只要能够直接让我去接触到他本身,什么方法我都愿意去试。」
  「可是蛟叔父一辈子都是单身,所以连家人都没有……」
  尽管如此,麻耶还是拚命思考,希望尽可能回应斗真的要求。最后她提出了一个答案:
  「要不要去看看他以前住的房子?只有那里还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而且也在我的管辖内。从东京过去马上就到了,斗真想去看看的话,我来帮你准备车子吧。怜。」
  一听到车子两个字,斗真脑海中就闪过上次那辆超显眼的跑车,赶忙婉拒了她的好意。
  麻耶还不肯让步,说要用普通的车送他去,让斗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没想到这个时候对他伸出援手的人竟然会是怜。
  「现在还赶得上最后一班电车。深夜有车停在附近是很显眼的,还是坐电车去就好了。」
  怜难得反抗主人,说出赞同斗真的意见,让这件事就这么定案了。


  麻耶原本还想派车送斗真到最近的车站,但他说还来得及去坐最后一班电车,就这样徒步回去了。
  她把视线转往眼下的大楼下门,想试试看能不能看到斗真的身影。然而从这栋叫做都会天堂的大楼最高层,终究不可能看得到他的身影。
  麻耶怔怔地望着小得像豆子一样的车灯所形成的河流,以及那一直到地平线的另一端,都被人工灯光盖满的窗外景色。过了一会儿,才显得有点落寞地轻声说道:
  「我想她那把刀,大概是真的跟鸣神尊一样。」
  「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这个嘛……身为总裁的父亲身边竟然会没有拿着鸣神尊的人存在,也实在很不自然……」
  麻耶整个人靠在沙发椅背上,仰起头来看了天花板一眼。对于平常总是挺直了背,坐姿极为端正的她来说,这种动作可以说颇为罕见。尽管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坚强,但精神上可能还是有点承受不住。
  「不,这是表面上,理性上的理由。看到那个女孩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有种不可思议的亲近感。从第一次在路上碰到的时候就是这样,甚至遭到袭击的时候也是一样。」
  怜没有说话,将红茶重新倒过。过了一会儿,麻耶将手伸向了茶杯。
  「怜,我只有一次曾经向父亲撒娇,跟他要一样东西,记得那个时候我大概还只有二岁左右吧。要不要猜我要的是什么?」
  怜歪了歪头思索。
  「是妹妹。当时不管是瓷器、纯银制的全套豪华扮家家酒玩具,还是玩偶……我要什么都有,可是却没有人陪我一起玩。所以我才跟父亲说我想要一个妹妹。当时母亲已经过世了,我却做出这种要求,还真的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麻耶将茶杯拿在手上,以一种看着远方似的眼神说了:
  「那个女孩真的是女生吗?」
  怜默默思索。祸神之血本来应该只会显现在男性身上,但现在已经是个连基因操作都办得到的时代了。
  「如果那名少女的年龄跟外表相符,那就正好只跟我差个三、四岁。会不会是父亲答应了我的请求呢?」
  与年龄并不相符的讽刺微笑,让麻耶可爱的脸庞悲伤地扭曲。
  「……这种事情想了也是白想吧。我不明白父亲的想法,现在能做的就是拟出我自己的一套对抗方针……不说这个了。」
  麻耶喝了一口红茶之后,看了怜一眼。这时的她已经恢复平常端正的坐姿。
  「怜 。 」
  将平时难得一见的严峻蕴藏在宁静的话声中,朝静静站在一旁的怜瞥了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
  「您的意思是?」
  「为什么要让斗真一个人去?」
  「现在斗真少爷正受到多方面的监视。」
  「多方面?除了ADEM以外还有别人?」
  「是,很抱歉这么晚才跟您报告。」
  麻耶的表情显得不能接受,但还是将这种感受挥开。
  「那,监视他的是哪个组织?」
  「是密诺娃。」
  听到这个答案,让麻耶大吃一惊。
  密诺娃就是在前阵子发生于弧石岛上的Leptoneta事件之中,企图抢夺遗产技术的组织。组织的规模很大,背后还有着企图取得遗产技术的美国政府撑腰。这个组织最近终于将活动范围拓展到日本,而弧石岛事件就是他们的第一步,背后更可以看到麻耶的兄长胜司的影子。再加上从Cuculus离奇死亡的情形之中,可以看出父亲不坐有所介入,让状况变得十分混乱。
  斗真也有参与弧石岛的事件,但从状况来考虑,密诺娃得知斗真身分的可能性并不存在;因为应该连胜司都不知道斗真有参与。
  找不到斗真跟密诺娃的交集,让麻耶十分烦躁。
  「现在我们正全力收集情报,然而很难查知密诺娃的目的。」
  怜在麻耶烦躁的情绪上火上加油。
  「也就是说要让斗真当饵,来查出密诺娃的动向吗?」
  「您会生气是有道理的。可是会这么做,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理由。我们用尽一切手段都没有发现的事情,斗真少爷却察觉到了,而且还发现得轻而易举。这应该有很大一部分,是靠着他身为鸣神尊继承者的资质。」
  「然后呢?」
  「同样的,对于一些我们没有发现的蛟老爷相关线索,他也可能掌握得到。所以我认为为了让他专心,派人同行不但没有必要,反而可能会有所妨碍。」
  麻耶摇了摇茶杯,仔细思量怜所说的话。对于斗真这种类型的人来说,多了个不熟悉而且多余的人跟他同行,确实可能会让他的判断力变得迟钝。然而不能忽视密诺娃的动向却也是事实。
  「派人暗中护卫,不,是监视斗真。监视对象只限于密诺娃。」
  这是麻耶所能做的最大让步。
  「还有,怜。」
  「是 。 」
  「这件事有太多地方瞒着我了。」
  怜默默鞠了个躬。


  9

  十二年前由真目家收购,进行重新开发的奖励都市《希望》,如今已然发展成地位无可动摇的一大都市。
  街上除了有数不清的办公大楼林立,还可以看到号称具备最高级设备与景色的高级公寓、客层囊括全球要人的五早级饭店、终年举办国际性展览的展示馆、精致的购物街、以及乘载络绎不绝的情侣或携家带眷的旅客,装饰着华丽灯火的大型摩天轮。所有的建筑都以特殊打光方式映照得非常漂亮,就算到了深夜也人潮不断。
  在一整片忧丽堂皇的街景中,仍然有个极为引人瞩目的存在,那就是位于这座城市正中央,标高达到全球最高——七百三十四公尺——规模也是全球最大的KIBOU大楼。
  这栋位于奖励都市《希望》正中央的大楼,就算到了夜晚也依然灯火通明,让整栋大楼显得金碧辉煌,而高度更是极具威压感。
  大楼的顶端笼罩在雾气中,雾气又连向薄薄的云层,就连其间的航空用红色灯光,也在途中就被雾霭遮住。
  大楼的外观极具王者风范,但同时也将建造者的傲慢表露无遗。
  一个小小的人影慢慢远离大楼,模样几乎像是在逃命。在人影之后接着出现的是一群警卫,但以警卫的标准来看,他们身上装备的杀伤力未免太强了点。
  小小的人影巧妙地躲藏起来,甩掉身后的追兵,朝没有人经过的夜晚街道上急奔。
  没跑多久,人影冲进了一栋还很新的大楼中的一个房间。
  出现在灯光下的是一名矮小的男性。手脚都很细,外貌会让人联想到妖怪之中的饿鬼。
  「哦?连你也很难混进KIBOU的深层?」
  在里头等着他的,乃是拿着手杖,脸上带着狡猾表情,同时是遗产强夺组织密诺娃的成员之一,也就是人称Magician的老人。
  「警戒的严密度在所有真目家的设施之中是首屈一指。不,甚至比本家还要森严。只不过是一栋大楼,竟然戒备这么森严,这就表示……」
  真目家的长子真目胜司哼了一声。
  「看来是错不了,那就是通往【天堂之门】的唯一途径。」
  「巴别塔下面有着【天堂之门】是吗?这糟糕的品味还真是很有老爸的风格。不过……」
  胜司转过头来面对四名异形般的人物,摆出一副十分失望的模样。
  「我本来还以为可以混进更深一点的地方,是我高估你们了吗?」
  「您不满意吗?」
  异形人物之一的老人M,也就是Magician往前踏出一步,以只有表面上极为礼貌的态度朝胜司问了这句话。
  胜司不会笨到去责怪他态度无礼。遗产强夺组织密诺娃跟胜司之间所缔结的协定,原本就只建立在彼此利害关系一致的前提之下。密诺娃想要获得桥头堡,以便进入遗产科技丰富的日本国内活动;胜司则需要能与父亲不坐与妹妹麻耶对抗的手段。所以彼此都需要对方所能提供的帮助,就只是这样而已。比起只在表面上保持友好的对手,Magician的这种态度反而还让他觉得比较干脆。不,在这种不管走到哪儿,遇到的人都只想跟真目家攀关系的时代里,这样的态度甚至还让他觉得欣赏。
  「是没有什么不满。」
  胜司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四人。除了外观相对比较正常的Magician之外,他们的外貌都超脱了常识的范围,显然具备了超脱人体皮囊的能力、外观,以及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不说这个了,有件事我想弄清楚。」
  他无视于异形的存在,重新转过头去面对Magician。这三人异样的形貌看在胜司眼里,也只能解释成是因为彻底追求战斗能力而造成的变种。
  「哎呀呀,真目家的人果然非比寻常。」
  Magician的回答之中包含了感叹的意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哎呀,我没有恶意,只是佩服您面对我们却还能保持平常心的这种胆识啊。聚集在这里的人,不论能力跟形貌的诡异程度,都是密诺娃之中的上上之选,一般人看了都会惊恐吧。」
  「我顶多只是觉得既然要出现在他人眼前,穿着打扮最好多花点心思罢了。废话少说,那项计划——也就是妖精冲击现象,在日本已经够稳固了,飞龙的画面已经传遍了全日本。剩下就是进那座塔的方法,也就是要怎么接近【天堂之门】了。我们只剩两天,你们搞得定吗?」
  「那当然。苗床已经整顿好了,再来就只剩下……」
  「不用担心,我已经准备好最适合用来亮相的舞台了。」
  胜司的表情之中,还包含了一种目的不在于执行计划的感情。这种感情叫做恶意。
  「《希望》市创立十周年庆,社会大众的瞩目度也很高。不过话说回来,胜司你还真是坏心啊,明知道这场庆典是令妹亲自企画主持的……」
  「我可是想帮她弄得更热闹一点啊,还能有什么余兴节目比这个更好的吗?」
  「这么说也是没错啊,沉睡在那地下的……」
  Magician唐突地闭上嘴,以凶光毕露的眼光捕捉到房间的一个角落。
  「什么人?」
  Magician望向的房间角落,明明应该有着足够的光线,但只有这个角落让人觉得阴暗。
  「是谁?」
  在胜司喝问之下,角落的小小人影往前踏出一步。光线射进了原先显得阴暗的空间,将人影的模样照了出来。
  这个人影的真面目,就是有着娇小少女外型的杀手——可丽儿。
  她拔出刀身颇长的日本刀。这把刀拿在她的手上,看起来有点像是野太刀(注:刀身超过三尺以上,较大型的日本刀),但刀身比例却又没有那么粗。
  少女停下脚步。
  她以不带感情的目光看了胜司一眼后,不知为何看了一下手掌。当她再次抬起日光望向胜司,视线便不偏不倚地贯穿了他。
  尽管少女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但有了这样的动作,会让人判断足以出手进攻,也是理所当然的。
  「Bigfoot,你上。」
  Magician一声令下,一块大岩石动了起来。这名男子的身形就是这么巨大,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形容。
  虽然整个房间极尽奢华之能事,房顶也特别挑高过,但光是这名男子存在,就让人觉得十分拥挤。而他身上那套令人联想起中古世纪铠甲的装甲服,更加强了这种威压感。
  他的身体是施加了峰岛勇次郎的遗产科技而异常发达的。不同于巨人症之类的疾病,尽管身躯巨大,却不会造成负担,这是基因技术与贺尔蒙操作之间艺术性的高度均衡所带来的成果。然而他能跻身于密诺娃的行列,并不是单靠这种艺术性的成果。
  这名巨人,也就是冠上B字母的男子,朝可丽儿跨出脚步。
  这是一场异样的对峙。巨人对小孩。
  体格十分娇小的少女,对上身高差距明显达到两倍以上,有如野兽般经过充分锻炼的男性肉体。而两者间的体重差异就更是巨大:Bigfoot足足有两百七十公斤,可丽儿却只有二十六公斤,落差几乎有十倍之多。
  这两人之间竟然就要展开战斗,怎么想都觉得是在开玩笑。就连神话中的巨人歌利亚与少年大卫之间的对决(注:旧约圣经中的故事,叙说英勇牧羊少年David斩杀巨人Goliath),也没有这么大的差距吧。
  对峙的模样本身就已经十分异样,而打斗的情景又更超乎其上。
  先动手的是可丽儿。轻巧的身体就像箭一样飞射出去,急冲的势头没有丝毫保留,全数转为必杀的斩击,毫不容情地砍在Bigfoot身上。凌厉得让贯彻旁观立场的胜司等人,都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这一击曾经轻易斩断许多人的身躯与厚实的苦无。任谁看了如此凌厉的一招,都会产生一种错觉,认为Bigfoot将会倒在这一刀之下。
  然而在两者交错的那一瞬间,产生的却不是鲜血而是火花。就像闪光灯一样刺眼,一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的火花,是刀与铁手套激烈碰撞的结果。
  跟少女柔弱的外表正好相反,蕴含了无比威力的这一击,被Bigfoot用装甲服上类似铁手套的手掌部分挡了下来,只在铁手套上增加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T02型合金,峰岛勇次郎所开发的七种硬度超越钻石的物质之一,相当于D级遗产。」
  可丽儿退开一步,以没有起伏的声音如此说道。
  「对遗产这么熟悉?」
  胜司发出惊讶的感叹声。要想查出少女的来头,以及她背后的势力,这可是非常重要的线索。少女的知识固然值得惊讶,但能在比钻石还硬的装甲上砍出痕迹的那一刀,也是非常惊人。不知道那是因为刀好,还是凭少女的实力办到的?
  「Bigfoot,你有闲工夫跟她玩吗?」
  这道焦躁的声音发自Magician。难得看到他不加掩饰的感情,让胜司觉得非常感兴趣。
  Bigfoot点点头,按下了设在手指上的开关。这时并没有出现任何看得出来的改变。
  少女又挥出凌厉的一刀,威力又更凌驾于刚刚的那一刀之上。这一道锋锐得像是要贯穿装甲服似的攻击,却在大树般粗壮的手臂一挥之下就被拨开。既没有迸出刚刚那样的火花,也没有碰撞到物体时该有的震荡。传到少女手上的,是一阵滑溜溜的奇妙手感。
  同样的尝试又重复了三次。每一次刀刃都从装甲上滑开,刀刃砍在装甲上的声音十分沉闷,没有碰出半点火花。
  「没有摩擦,是摩擦力去除剂?」
  砍完第五刀,少女多半是看出端倪而改变了架势,低低垂到下段的刀是以防御为重。
  Bigfoot仿佛早已等候多时,猛力地挥动手臂。这势夹劲风的强烈一击,带起了一股近乎暴力的旋风。
  Bigfoot追着以轻盈身法闪避的可丽儿,不断挥动双手攻击。暴风圈接触到的所有物体全都被打飞了出去,不管是椅子、桌子,所有席卷到的物体都遭到破坏,重重砸在墙上。
  「摩擦力去除剂,D级遗产吗?」
  「不愧是真目家的嫡子,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这项科技能够将摩擦力去除到最低限度,化解冲击,让对方的攻击就像是在冰上滑开一样。搭配上T02型合金,就不折不扣地达到无敌的境界。好了,这场闹剧我也差不多看腻了。」
  Magician伸手一挥,命令在一旁待命的两人一起上。
  其中一人是个子比可丽儿还要小的男性,但却有着中年人的脸孔;另一人则形成鲜明的对比,是一名眉目俊美的青年。然而一眼看到这名青年时,多半没有人会觉得他俊美吧,因为他的皮肤有着正常人不可能会有的颜色与光泽。深蓝色皮肤的形貌早已超脱常轨,在看出俊美的面容之前,就会先带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上 。」
  先行动的是有着蓝色皮肤的青年。唯一能让人看出他有所动作的迹象,就是留在身后的残像。速度快到常人的动态视力无法捕捉。
  而他所前往的方向,竟然正是暴风圈的正中央,只见他毫不犹豫地朝碎片四散飞射的家具中冲了进去。甚至没有放慢速度,就轻巧地避过数十件迎面飞来的物体,并从Bigfoot的身旁钻进去,直逼可丽儿眼前。
  相较之下,可丽儿则为了格档Bigfoot的攻击而挥刀,正处于招数用老的态势,露出了一个不到零点一秒,稍纵即逝的破绽。然而对于这名有着不祥蓝色皮肤的青年,也就是冠上S字头的Speed来说,已经是一个大到难以相信的破绽。
  Speed两手的小刀分别从左右画出弧形,想要割断少女的咽喉。就在这一刹那,某种物体打在他的下巴上,造成了一阵非常轻微的冲击。
  可丽儿只凭脚尖踢起了一个小小的碎片,对Speed的下巴造成的冲击是微乎其微,并不足以阻住他的攻击。然而这个小小的碎片所带来的些微冲击,却在他的心中造成了很大的震撼。
  残像被看穿了,绝对的自尊心出现了裂痕。
  为时不到零点一秒的破绽已然消失。可丽儿以同样的手法回敬,反手一刀逼向Speed的咽喉,但是Bigfoot的手臂挡下了这一击。这次刀身也应当不发出任何声音,就从装甲上滑开……然而却响起了男性的惨叫声。
  「嘎啊啊啊啊!」
  一条手臂飞上了空中。
  可丽儿在Bigfoot那犹如狂风暴雨的攻击中,对同一个地方连续施加了多达数十次的冲击。
  超乎钻石之上的硬度,搭配上卸开力量的技术,就装甲而言应该已经达到颠峰境界。然而可丽儿却只凭自己的刀法,就超越了这最强的装甲。她是配合Bigfoot的攻击来挥刀,让损伤不断累积上去。
  她的打斗手法、动作,以及判断他人心理、预判对方行动的技术要是让斗真看到,肯定会在她身上看到那名被因禁在地下的少女身影。
  可丽儿的身体穿过B与S之间的空隙,轻巧地从晚了一步上前的矮小男子头上跳过,更在着地的同时再往前跨出一步,企图将自己与胜司之间的间距,缩减到一刀就能砍到的距离。
  胜司脸色大变。凡是真目家嫡系的男子都毫无例外地,必须接受鸣神流武术的严格锻炼。胜司也并不例外,而他确实有着傲人的身手。但是在这名甚至凌驾于遗产技术之上的少女眼前,这些都与儿戏没有两样。
  就算死神的刀刃已经近在眼前,胜司仍然不失冷静。他看了Magician一眼,而Magician也踏上一步,挡在胜司与可丽儿之间,就要将手杖举起。
  就在这一瞬间,可丽儿的动作就像是电池用光的玩偶一样,突然完全停了下来。不但没有出刀斩人,反而还将刀放下,收进了刀鞘之中。
  「时间到了。」
  可丽儿小声说完这句话,就以幼犬般的动作靠近窗边。她先回过头来很有礼貌地行了个礼,才纵身跳向夜空之中。

[ 本帖最后由 朽影 于 2008-2-19 17:23 编辑 ]


  第二章 孵化


  1

  「是这里?」
  斗真把拿到的住址跟门牌反覆比对了好几次,确定不是自己弄错。
  资料上叙述真目蛟的许多文字之中,最吸引斗真目光的就是「完美的祸神之血」这句话。
  斗真自行想像,能受到如此赞誉的人物所住的地方,一定是远离人烟的深山小屋。
  然而才刚走出车站,这种印象就遭到粉碎。别说远离人烟了,这里根本就是大都会的正中央,乃是充满人潮与活力的政令指令都市之一。
  站前有着成排的大楼与高级公寓,而且现在正当黄金周假期,尽管夜已经深了,大型购物商场中的美食街上仍然有着热闹的人潮。
  在这个阶段,斗真心中对于蛟住处的印象,已经修正为大楼的屋顶,又或者是一看就觉得充满犯罪气息的小巷之类,跟城市黑暗面有所联系的地方。

  然而当他照着电线杆上的标示走下去,越来越接近目的地时,心中的印象又再度瓦解。
  那是一个有着成排整洁住宅,气氛非常明亮的住宅区。是一个跟黑暗面没有丝毫牵连,堪称和平代名词的空间。
  只是微微转头,公园就进入视野之中,可以看到里面有着小小的溜滑梯与沙坑。想必白天会有许多小朋友挤得非常热闹的长椅上,现在则可以看到情侣卿卿我我地坐在一起谈心。一只身上毛皮花色十分寻常的野猫,只对斗真投以一瞥,就消失在晚间路灯另一端的转角处。
  斗真现在非常明白,怜说深夜有车停在这里会很醒目的意思了。这里甚至看不到便利商店或自动贩卖机的灯光,真的是个非常宁静的所在。
  真目蛟的住处融入了宁静的住宅区之中,盆栽也有经过细心照料,除了只有这一户人家的门前灯关着之外,找不到任何奇特的地方。
  斗真尽管觉得犹豫,但仍把拿到的钥匙插进钥匙孔。钥匙转起来轻而易举,干脆地将斗真引入了这间没有人住的房子。
  房子里头虽然小,但是整理得井然有序。不管是从鸣神尊的继承者,还是现任真目家总裁之弟的立场来看,都会觉得屋内的景象不符合人物形象。这个家就是那么朴素而平凡,实在是太过正常了。
  十年的岁月,让家里积上了一层薄薄的灰。也正因为这样,可以看得出最近有人进来过。从这情形看来,大概是一年前左右吧。斗真稍稍提高警觉,但不到一秒又转为苦笑。麻耶不是说过不坐把这房子交给她管理的时候,曾经检查过一次吗?那么留下有人进入的痕迹也是理所当然。
  斗真脱掉鞋子,很有礼貌地说声打扰了才走进屋子里面。
  缓步走在屋内,把房间一间间看过。之所以没有快步走动,固然有部分原因是在于会扬起灰尘,但更重要的理由,则是在于他觉得在这个空间里急急忙忙地乱动,会产生一种罪恶感。
  这里就是一个那么祥和的空间,哪怕积了十年的灰尘也是一样。
  跟自己不一样。斗真与自己的房间比较过之后,在心中垂头丧气,同时也叹了口气。这就是现实,自己那可谓空无一物的房间没有半点情趣可言,就只放着最低限度、不能没有的生活必需品,形成一幅丝毫没有人味的光景。看房间就知道居住者拒绝与社会有所联系,不管是作为一个正常人,还是祸神之血的继承者,在两方面都很半吊子。
  斗真摇了摇头,重新整理好心情,开始一间间地找下去。他来这里是要找出能不被祸神之血牵着走的方法,找出能够控制鸣神尊的方法,而不是来这里垂头丧气的。
  把家里所有能开的窗户都打开,让新鲜的空气吹进来,多少也把灰尘赶了出去。
  「咳、咳。」
  尽管有时仍然被呛到咳嗽,但除此之外斗真一直在找,就只是一心一意地找。是具体的方法也好,是心理调适的方向也罢,甚至就算是一些小小迷信之类的东西也无所谓。只要了解如何把潜藏在内心的另一个白己压抑住,甚至只要有一点线索都好。
  斗真就这样找了一个晚上。
  结果则是身心俱疲地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斗真所得到的结论,就是事情没有那么巧,这里根本就没有他要的东西。另外就是顺便学到闯空门真的是一件很专业的事情,让斗真非常希望有谁能来教教他,如何在有限的时间内有效率地找出贵重物品。
  这个祥和的空间尽管朴素,却又围绕在许许多多的物品之中。从因兴趣而参加的社团纪念品、担任里民大会干事时的文件,甚至就连一些纯为人情而收下,想丢也不方便丢的小礼物,全都整理得有条不紊。不管怎么乱翻一通,整个空间始终显得风平浪静。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什么其他的事物。
  唯一让斗真觉得好奇的,就是神柜上有些老旧的损伤痕迹。这些用锐利的刀刃划出的痕迹,细数之下一共有四十三处,但也就只有这样而已。
  看了看房间里的钟,发现这个大型的柱钟当然不可能还在走,于是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上午六点,已经是早上了。
  斗真拉开窗板,走到庭院里面,抬头仰望整间屋子。
  「哎呀?」
  有位跟他一样拉开窗板,站到外廊上的中年女性,隔着围篱看着斗真。
  「早安。」
  「啊,你好,早安。」
  看到大婶亲切的微笑,斗真也生硬地回了个礼。
  「你该不会是真目蛟的亲戚?」
  「呃,唔,算是吧。」
  大概是把这个含糊的回答当作肯定了吧,这位女性用力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
  「就知道?请问,我跟蛟先生长得很像吗?」
  斗真想起麻耶拿给他看的蛟的照片,总觉得跟自己没有半点相似,不过这种事情也许是旁观者清。
  「面孔是不怎么像,可是声音一模一样。啊,对不起,我的意思当然是说跟蛟先生年轻的时候很像。」
  隔壁的大婶拉开其他窗板,同时友好地说下去。
  「你刚刚说声音很像?」
  「嗯,像我也是,很多人都说我的声音跟姊姊很像,但是长相就一点都不像。牙医师说是骨骼的影响,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样。像我们家孩子的爸,就跟他哥哥的声音一模一样,每次接到他们打电话回来,都听不出是谁的声音呢。而且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变得越来越顽固。」
  「啊,是哦……」
  大婶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斗真的困惑,连连摇手笑了笑说:
  「哎呀,我真是的,我们明明才刚认识,我却只顾自己说话,对不起喔。欧巴桑就是这样才会惹人厌吧。」
  「不,哪里,别这么说。不过就只有声音像吗?刚开始我只打了声招呼而已呢。」
  「嗯,也对,整个人的感觉也挺像的。嗯,就是这样。」
  「感觉是吗?」
  不管是体格或发型都不一样,怎么想都不觉得整个人的感觉会像。从斗真的表情看出他的心思后,大婶补上了几句话:
  「当然你要帅得多了,而且又比较年轻。不过就是给人的那种感觉啦,感觉。你别太放在心上,毕竟都已经是十年以前的事情了。」
  说完这几句话,大婶随口跟斗真聊到个段落,然后说要带狗去散步,牵着一条像是柴大的杂种狗,到早晨的镇上散步去了。
  这名住在蛟隔壁的女性,看起来也像是个很平凡的人,这点虽然让斗真觉得有些不自然,但他还是先专心思考对方说他跟蛟很像的意义所在。
  自己跟蛟不可能像。能打造出一个这么祥和空间的人,不可能跟自己一样。
  斗真回到房间之中。这个空间里真的有什么跟白己共通的地方吗?
  在早晨的日光照耀之下,整个空间是那么祥和,不管是时间的流动还是其他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平缓。然而尽管如此,心中却始终有种挥之不去,就像根小小尖刺一样的不协调感觉。
  当斗真再一次环顾整个房间,突然脑中灵光闪现,发现神柜上那奇妙的刀痕数量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忍不住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
  「……啊啊。」
  ——我真笨。
  在心中嘲笑自己。
  这个空间极为祥和,祥和到会让人觉得连时间的流动都变得缓慢。
  蛟绝不可能会是个祥和的人,而是想要让自己祥和。内心潜藏着一个杀人狂,怎么可能保持平静?这整个彻底祥和的空间,正好反映出了这种恐惧。
  斗真知道,知道祸神之血对于自身的死亡没有丝毫宽容,也就是连自杀都不被允许。
  一年半前的那件惨案发生之后,当斗真知道自己亲手将房子里的人杀得一个不剩,连佣人都没放过,他就曾经试过自杀,然而他很快就知道这是白费工夫。
  连自我了断的自由都没有。
  斗真看看神柜,四十三处伤痕映入眼帘。这些伤痕意味着就连蛟那受到完美控制的记忆,都有压抑不住的时候,导致情感爆发了出来。
  斗真从包包里取出鸣神尊。先前一直尽可能不去碰它,但现在却从紫色的布袋中拿了出来,将之放在手上,内心深处突然感受到一次强而有力的脉动。
  他没有打算拔刀,只是想特意在这个地方,试着跟内在的另一个自己缩短距离。
  调匀呼吸,闭上眼睛。从鼻子吸气,再从口中慢慢吐出。
  就这样,那段不祥的记忆慢慢重现。泛褐色的风景找回了色彩,鲜艳的血花四处绽放。
  斗真双手的颤动幅度越来越大。在衷心期望这里祥和的气氛能够勉强压下这股颤抖之余,他尽可能以最平静的心态,继续重现另一个自己忘情挥动鸣神尊时的记忆。
  身体最先回想起来的,是杀了第一人时的那种欢喜感情。潜藏在内的另一个斗真,打从心底觉得喜悦。从咒缚之中得到解放,尽情满足自己的欲望,让他产生一种恍惚的感觉。
  一个又一个,每当刀光一闪,就有别的人倒地……不,是死去。
  斗真看到尸体就跨过或是踢开,继续往更里面前进。这时的他已经是失望多于欢喜了。
  无聊,太无聊了。
  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可以尽情发挥实力的喜悦,在杀了十个人左右后早已消失无踪。
  没有一丁点手感,感觉就像在砍不会动的人偶。就连另一个斗真,都开始觉得自己的杀戮冲动显得愚不可及。
  到最后甚至已经接近是在发泄郁闷的心情,根本没有涌起任何喜悦。不管怎么斩杀,都只会累积更多的郁闷。斗真就像小孩子闹脾气一样,不停地见人就杀。
  下手的对象已经不限于暗杀集团,就连百般疼爱斗真以及麻耶的佣人也不例外。每个人都以哀求的眼光望向斗真,但是没有多久,他们的眼神就置换成恐怖、死心,又或者是惊讶与恨意。
  斗真来到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从里头发出的气息,让斗真的脸上浮现出新的笑容。
  这是麻耶所在的房间。这名少女没有学习任何武术,别说是手枪,连一把小刀都没带。
  然而却又有种显然跟刚刚那些人完全不一样的气息,从这个房间里飘散出来。
  他的手在发抖,因为欢喜而发抖。斩开厚重的木门,一名呆坐在房间深处暖炉前面的少女,眼中映出了斗真的身影。
  从少女的眼神中看不出她的感情。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死心,她脸上不带任何明显的表情,只是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斗真,看着她信赖已极的哥哥彻底变了个人模样。
  她这股一切都跟刚才所杀的那些人完全不同的气氛,让斗真的手暂时停了下来,紧接着……
  ——这可不行啊,这丫头还不能让你杀了。
  父亲不坐在没发出任何气息的情况下,站在自己身后。
  斗真这段朱红色的记忆就在这里中断。
  在拚命与记忆奋战的斗真心中,涌起了一股憎恨父亲不坐的感情。
  仔细想想,先前一直没有涌起这种感情,才是最不自然的地方。在那栋房子里最后的记忆,就是父亲的笑容。在自己杀死整栋屋子的佣人之前,父亲明明应该有办法阻止,为什么他没有阻止?不,搞不好连暗杀集团入侵,都是父亲一手策划的吧?
  这是他打算在见到父亲之后,首先要问个明白的事情。当然他也想得到父亲不坐多半不会老实告诉他真相。然而一年半之前,自己却什么都没查清楚,一次都没有从正面跟父亲对峙,就选择了逃避的路。他不想再这样了,这是他唯一不能容许的。
  蛟当年又是如何呢?听说除了自己以外的继承者,化身为杀戮者时的记忆都不会留在表层人格上。然而就算忘了记忆的内容,对于失去记忆这回事却有所白觉。不知道白己在没有记忆的时间里做了些什么,想必会带来极大的恐惧。
  那些神柜上的刀伤不是什么杀死的人数,多半是失去记忆的次数吧。合计四十三次。在这些时间里,蛟到底在哪里?杀了什么人?又杀了多少人?
  那是不祥的血脉,不是自己想要而获得的血脉。就因为继承了这种血脉,而受到总裁不坐操纵,沦为杀人的道具,换来的则是完美杀戮者的称号。
  就是因为受到操纵才会变成这样。被人单方面地强迫、命令、沦为傀儡。
  在这里没有任何真正值得寻找的事物。所谓完美的继承者,终究不过是站在总裁的观点,从利用者的观点赋予的称号。
  蛟根本没能拥有自己的意志,每个人都说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很难想像他会被杀,所以多半是生了什么病,再不然就是因为不坐不再需要他而杀掉了吧。当死亡降临到自己身上时,他是否得到了安息呢?
  自己应该是有缺陷吧。从总裁的观点来看,想必就是这么回事。然而正因为这样,斗真才不会继续接受受人操弄的命运。要说有缺陷,反而是因为强行将人格一分为二,进而受人操纵吧。
  如果想打造出最强的杀手,根本不必将人格分成两个,这样反而会碍事。只需培养出连挚爱都照杀不误的人格就好了。杀戮的喜悦就跟食欲或性欲一样,只靠一些无关紧要的三流货色,是没有办法真正得到满足。跟一些下三滥的对手厮杀,杀死比自己还弱小的人,当然会觉得于心不安。就算夸耀自己是最强,没过多久就会觉得自己像个笨蛋,越来越讨厌这一切。
  追根究底,那个叫做蛟的家伙也是个笨蛋。什么鸣神尊的完美继承者,可笑。过着这种矫饰的生活欺瞒自己,还有什么完美可言?
  如果能有最棒的对手,杀起来能得到最佳满足感的对手可杀,想必心灵一定会恒久获得满足,自尊心也能维持下去,心灵更不会崩溃。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等。之前那净是些一点咬劲都没有的家伙,早就已经杀腻了。得要对付这么无聊的人们,早就让他退避三舍了。
  然而花了这么一段漫长的时间,总算让他找到了。
  找到了那名少女。
  那名少女是完美的。强劲、柔韧、聪明,而且美丽。
  她就是最棒的对手。峰岛勇次郎的最高杰作?特级遗产?这种称呼对她太失礼了,那名少女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奇迹。
  如果能跟那样的对手对打,自己就再也不会觉得饥渴,再也不用叹息了。如果能不把这种让自己打从心底尊敬、肯定、热爱的对手交给任何人,由自己亲手杀死……如果亲手杀掉她,成功杀了她之后,那个时候才——刹那间,传来「铿」的一声巨响。
  这个声音一让斗真顿时惊觉过来。
  不知不觉间,从窗户照进的朝阳,已经发出灿烂的光辉,鸣神尊的刀身已微微外露,朦胧地反射出日光。
  斗真赶忙使尽全身力气,将刀身收进刀鞘。鸣神尊仿佛是在嘲笑他所用的力道似的,就这样轻而易举、比玩具刀还要干脆地收进了刀鞘。
  ——我刚刚在想什么?
  斗真全身冒出冷汗,自己绝对不是睡着了。姿势就跟刚开始的坐姿一模一样,而且对于自己刚刚有过的想法,也记得一清二楚。
  那是另一个白己,众人称之为祸神之血的另一个自己。
  让自己恢复神智的声音,会是那座柱钟的钟声吗?可是现在明明都已经早上,时针却还指着三点,钟看起来也没在走。没有在走的钟,自然不可能会响。
  无论如何,斗真赶忙将鸣神尊收进袋中,再将之前打开的窗户一一关上。先前乱翻一通的抽屉或橱柜,也全都恢复原状。
  他现在一心只想赶快走出这个房间。
  把窗板全部拉上,关掉电源总开关,检查所有门窗都关好之后,斗真就着从小窗射进的阳光,朝划有刀痕的神柜再看了一眼。最后,他摸了摸那座大柱钟,确定指针丝毫没有在动。
  锁上玄关的锁,快步远离蛟住处的同时,斗真心想将自己从黑暗深渊之中拉了出来的,多半就是那座钟。
  然而斗真并不了解敲响钟声的,是蛟留在那个家里的良心,还是未了的情仇。

  2

  「还没恢复意识吗?」
  躺在床上的少女就像死了一样,丝毫没有动弹。手上所插的点滴与鼻孔上插的导管,让人看了就觉得心疼。她陷入这种状态已经两天了。
  伊达看到主治医师摇头,只简短地应了一句。很难从那压抑住表情的脸上看出他的心思,但总觉得有种类似迷惘的思绪,不知道是不是医师想人多了?
  「等她醒了,帮我告诉她先只管好好休息。我还有事要办,暂时不会回来。」
  说完这句话,伊达就走出了病房。
  「是、是的,我会转达……」
  医师十分惊讶,一时间忘了回话,等到他开口的时候,伊达的身影已经从房间里消失了。这是因为他想都没有想过,竟然会从伊达口中听到任何关怀少女的话。
  至少从自己担任由宇的主治医师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听到。
  然而主治医师立刻就把心情拉回自己的工作上。一切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针对患者的情形逐一监控,只要有任何变化,都能够立刻与高层联络。
  担任这名奇特患者的主治医师已经有三年了,期间她也曾经数次陷入失去意识的状态。上次是一个月前的逃脱未遂,更早以前几次则是因做出过度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情,而被抬到病房里。这些应该视为一种有着自我伤害倾向的精神疾病吗?
  主治医师摇摇头,挥开了这个想法,因为精神分析有别的医师负责。不只如此,为了维持躺在眼前这名少女的生命,从各个医疗领域一共召来了将近十名的优秀医师,分别负责自己专属的领域。
  想到自己在内心以维持生命来形容,主治医师不禁苦笑。没错,对于少女的处置并不是健康管理,说是维持生命更是贴切。所以伊达刚刚那种不同于往常的反应,才会让他大吃一惊。
  医师放下病历表,观察病患的模样。这是为了从一些无法靠器材测量到的迹象,根据经验法则来判读病患的变化。
  一般来说这种作业很快就会让人厌烦,但这名患者却是例外。
  有着亮丽光泽的黑色长发被帽子盖住,脸色也很不好,插管跟氧气面罩几乎遮住半张脸。再加上尽管已经降到最低限度,但身上各处仍然有着镣铐,将她固定在病床上。不过就算是这样,少女仍然极为美丽。
  她沉睡的模样极为平静,简直就像是童话中的睡美人。

  3

  「这下可知道厉害了吧!」
  得知峰岛由宇的情况没有起色,有人发出了欢呼的声音。
  「终究是个小丫头,活该。要想抢在我前面控制LAFI,你还早了十年呢。」
  在分配到的NCT研究所地下房间里,木梨尽情宜泄着自己的郁闷。
  他一只手拿着威士忌,独自一人庆祝自己所作所为的成果。要是那丫头干脆这样一睡不醒,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这一下固然降低了那丫头的评价,却不代表自己的评价有所上升。不过针对这一点,木梨早已有所盘算。
  「也差不多了,就上吧。」
  他脸上浮现的笑容跟先前不同,显得有些僵硬。
  明明没有其他人在,木梨却还左右张望之后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卡片。那是NCT研究所的所有成员都有配发到的身分证明卡,还包含了安全管理功能。在这个研究所内,不管要去什么地方,都会检查卡片、比对声纹、指纹与刻在大脑皮质上的编号。
  用来突破这些安全检查的事前准备都已经完成了,现在手上的这张卡片也是其中一环。
  能在安全系统上记录假认证的时间只有三十分钟,时间到了就会自动消灭。要是拖得更久,就有可能会被多重管理的安全系统发现。
  木梨开始操作白己房间里的终端机,执行早已准备好的程式,荧幕上开始显示倒数计时的时间。从现在起的三十分钟内,整个NCT研究所里没有木梨进不去的地方,当然前提是保全程式有窜改成功。
  就在他要拿出卡片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在颤抖。
  接下来他所要做的事情,是对ADEM的背叛行为。不,如果没有成功,甚至会被视为间谍行为而被捕,就此失去一切。
  然而尽管确实有此危险,但如果能够成功,就算行为过程遭到谴责,岸田跟伊达看待自己的眼光想必会有所改变。在多少受到一些处罚之后,等着自己的就是大幅晋升了,自己才是能够查明峰岛勇次郎失踪真相的人。
  「我只是太兴奋了。」
  木梨为了壮壮声势——但他没有发现其实是为了壮胆——一口气把剩下的威士忌倒进喉咙里面。也没擦干泼出来的酒,他就一只手拿起卡片站了起来。
  木梨在前往通向下层的电梯途中看了好几次表,时间还非常充裕。
  他走进通往下层的电梯,指定前往这个时段里本来应该去不了的区域,然后将伪造卡片刷过刷槽。绿色指示灯亮起,显示可以前往他要去的房间。看来一切顺利,让木梨松了口气。
  「还真简单。」
  他甚至虚张声势地拿着伪造卡片甩了甩。不过事实上,木梨已经流了满背的冷汗。
  木梨一走进目的所在的房间,发现那儿的情形跟三天前一样。就跟峰岛由宇企图从LAFI之中找出与峰岛勇次郎相关资料的实验失败时一样。LAFI本体,以及用来跟LAFI精神同调用的座位跟护目镜,都还没有撤掉。
  木梨坐上主机前的位置,用颤抖的手进行准备,将所有系统程序管理设定为自动。
  一想到前几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他就觉得十分痛快。木梨介入实验系统,窜改了紧急停止程式。如果没有发生紧急事态,他这样的行为是没有意义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由宇因为不明原因而失败,紧急断线用的程式没有作用,现在她已经被送到病房去躺着了。
  「我才是最会用LAFI的人。」
  木梨坐上LAFI一号机的精神同调用座位,戴上护目镜。三天前,由宇也一样坐上这个座位,最后失败了。木梨在心中反覆告诉自己:不用怕,我会成功,因为我有才能。
  『离精神同调开始还有十秒。』
  电子语音宣告自动启动的状态。木梨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因极度紧张而紧咬的嘴唇都已经变色了。
  『5、4、3……』
  他舔了舔嘴唇。来,历史性的一刻就要来临了。
  『1 、0。 』
  这一瞬间,多到无法想像的大量资料灌进了木梨的脑中。
  同时还产生了极为剧烈的头痛与呕吐感,严重的程度比起由宇当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LAFI灌进的资料,不,应该说是某种拥有意志的资讯在脑中一步步渗透扩散,侵蚀脑细胞,改写突触的资讯,转眼之间就大幅拓展势力。
  「哇啊啊啊啊啊啊!」
  木梨的惨叫声在实验室里回响个不停。
  不是只有疼痛。自我逐渐崩溃,自己的大脑被人一步步改写的这种感觉,让他产生恐惧,整个人陷入恐慌。不但口水从呆呆张开的口中流下,还因为失禁而弄脏了座位。
  尽管把整个肺里的空气都化为惨叫声吐出,这种感觉却始终没有要停止的迹象。然而没过多久,结束的时间就来临了。
  不再听到木梨的惨叫声,剧烈的呼吸声也停了下来,实验室里恢复一片寂静。
  换算成时间,想必没有几分钟。设定为自动运作的程式,忠实地执行自己被赋予的任务,电子语音就在这片寂静之中响起:
  『精神同调实验结束,LAFI切断电源。』
  简直就像是被这个语音触发似的,木梨那垂下不动的手突然抽动了一下。
  到了这时,这个身体里面已经没有丝毫可以称为木梨的意识,有的只是从LAFI中流出的另一种东西。


  警卫是从恶臭发现事情有异。
  「喂,是谁?这种时间在这里做什么?」
  喝问的话喊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难道是木梨先生?您为什么在这里?您怎么了?」
  站在眼前的人物就是身为LAFI二号机管理者的木梨。警卫觉得对方可能是有正当理由,但一股挥之不去的疑惑,让警卫握紧了手上的枪枝。
  木梨的嘴边沾满了呕吐物。再让视线顺着别的异臭找下去,就发现他的裤子都湿了,不管叫谁来看,都会认为是失禁的痕迹。
  ——他是嗑药还是怎么了吗?
  警卫的疑问非常正当,他与一起负责担任警卫的同僚对看了一眼。
  「您到底是怎么了?」
  尽管烦恼着该怎么应对,但在表面上还是问得很有礼貌,毕竟无谓的刺激似乎不太好。
  木梨的表情与他们的印象很不一样。平常他的表情总是带有几分煞气,但现在却丝毫看不到这种迹象。如果不去管嘴边的脏污,说他像个小孩一样天真无邪,应该也并不为过。想来还是跟嗑药嗑到人格崩溃时的嘴脸最接近吧。
  「啊嘎……叽?」
  木梨口中发出不构成意义的字句,而且说字句还不如说是怪声,怎么听都不像是由人的嘴里发出的声音。光是听到这声音,就让警卫的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
  「木梨先生?」
  「木……梨先……生?」
  怪声拼成了有意义的语句,然而音质本身还是一样怪得不像人声,就算说出听得懂的话,还是会让人产生生理上的嫌恶感。
  「喂,这情形不太对吧?」
  另一名警卫拉开枪的保险,并趁着同僚在问话的时候,绕到了木梨的背后。
  「确实。」
  两人互相点了点头,决定了对本梨的处置方式。
  「非常抱歉,可以请您跟我们一起到警卫室一趟吗?」
  说完一名警卫就把手放到木梨的肩上。
  「……叽?」
  睁得老大的眼睛望向警卫。
  「咿!」
  从眼神的深渊中感受到某种非人的事物,让警卫忍不住想要倒退几步,然而木梨的手却抢先一步拨开警卫搭在他肩上的手。不,他做的是这种动作没错,但唯一不正常的地方,就在于整个动作有着快到连残像都看不见的速度,紧接着就传来一声骨肉交击的声音。
  「咦?为什么?」
  警卫整支被拨开的手臂消失无踪。一时间无法了解状况,朝着从上方滴下红色水滴的天花板一看,才发现贴在天花板上的手臂慢慢剥离,掉在原有者的脚边。
  「哇、哇啊啊,好、好痛啊啊啊啊啊!」
  警卫按住喷着鲜血的肩膀,痛得在地上打滚。
  「啊……嘎?」
  犯下凶行的元凶木梨,连看都不看大声呻吟的警卫一眼,就只是张大了嘴,看着自己折断的手臂。两条手臂以过剩的速度剧烈地碰撞,会折断也是理所当然的现象,但看样子木梨对于手臂折断的原因是完全无法理解。
  「你、你这家伙!」
  察觉危险的另一名警卫立刻开枪,木梨的身体被打得后仰,但就只是后仰而已。可以看到鲜血以接近胸口的右肩为中心往外扩散,伤势堪称致命伤,然而木梨却把后仰的上半身拉了回来。
  「你、你这家伙是什么玩意?」
  警卫还想再开枪,但枪口却被拨开。只不过一转眼,木梨的脸已经贴到警卫的鼻尖。
  「嘎啊啊啊啊!」
  随着一阵奇妙的声响,木梨的嘴大大张了开来。张开的幅度超越人体的极限,眼看着嘴唇两端都已经裂开,但他仍然继续将嘴越张越大。
  「你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啊!」
  这句话成了警卫的最后遗言。木梨一口气将嘴合上,不光是把警卫的喉咙,甚至脖子都咬去了一半。
  看到同僚丧命倒地,因断臂之痛而在地上打滚的警卫也回过神来。
  「啊,啊啊……」
  或许是警卫配戴在身上的侦测器察觉到异常的死亡,宣告紧急事态的吵闹警铃声与红色警示灯,立刻传遍了整栋NCT研究所。
  木梨对这些根本不放在心上,踩着就像僵尸般摇摇晃晃的脚步,把血河越拖越长,慢慢从房间中走了出去。


  4

  让峰岛由宇恢复意识的契机,是一阵吵闹的警铃声。
  『紧急事态,紧急事态。转为A级警戒态势,一般职员请遵循各终端机指示进行避难。』
  最先冲进视野之中的,是将病房染成一片红色的警示灯光。
  自己失去意识多久了呢?由宇挖掘出自己最后的记忆,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量资料窜进脑中……不,那不是资料,而是某种拥有意志的事物。自己就在拚命抵抗的途中失去了意识。
  「我是峰岛由宇,是峰岛由宇,不是其他任何人。」
  闭上眼睛,让意识一片清明,看样子脑中并没有混入任何杂质。唯一不自然的部分,就是风间传进来的【天堂之门】影像。
  「好,脑子没问题。」
  尽管被镣铐铐住,但至少可以转头,待遇可也提升了不少。环顾房间内部,就发现这里是自己十分熟悉的治疗室。她拔掉碍事的插管跟点滴针头,尽可能以扭转的方式动了动身体,检查身体的状况。
  「大概五十小时左右吧。」
  从肌肉僵硬的程度,推测出自己昏睡的时间。
  「这……应该不是我干的吧?」
  这位多次造成紧急事态的惯犯,尽管对于不是自己引发的紧急事态觉得有些奇妙,但仍然细心检查自己所处的状况。
  治疗室唯一的出入口,就如往常一样上了锁。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人体可以通过的窗户或是通风口之类的孔洞。
  由宇用室内备好的麦克风呼叫岸田博士。铃声只响了两次,就看到荧幕上显示出岸田博士的脸孔。岸田博士显得有点焦急,但看到由宇的脸,表情也多少变得开朗了些。
  『由宇!太好了,你恢复意识啦?』
  「这闹钟未免太吵了点,发生什么事了?」
  『目前还不清楚详细情形。木梨突然发飙了。』
  「木梨一个人发飙就会引发A级警戒态势?」
  『我现在把画面传过去,这是他经过的地方所造成的损害状况。』
  荧幕上显示出监视摄影机拍到的画面,地点是研究所内的一条走廊。看到画面的由宇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看的人是她,所以才会只有这点程度的反应,如果是常人看了,难保不会当场呕吐。
  走廊上四处散满了曾经构成人体的血与肉,有的被扯断、有的被压扁、有的被扭曲、有的被撕裂。走廊的地板、墙壁以及天花板全都染成了深红色,几乎把原本的颜色完全覆盖过去了。
  就连在玻璃的另一边负责看护由宇,早已看惯人体血肉的医师也都别开了脸。
  由宇从脑中找出了跟木梨有关的资料。木梨孝,三十二岁,是出身电脑骇客的技术人员。能力极为优秀,但是自尊心很强,欠缺协调性。然而就算是这样,管理整栋NCT研究所的LAFI二号机开发管理主任的重责,仍然交到了他的手上,就是因为他的实力非常优秀。
  他就跟其他许多技术人员一样,战斗能力几近于零。就算使用重型火炮,他也没有本事造成监视摄影机所拍到的这种凄惨光景。真要说起来,他应该属于那种看到太血腥的光景,就会白己先昏过去的类型。
  「这是……木梨做的?」
  『我也知道很难让人相信,不过事实就是这样。你要看那个时候的画面吗?看了可能会不太舒服就是……』
  「快传过来。」
  由宇将岸田博士送来的影像以两倍速播放。
  这时由宇所产生的情绪,可以大致分为三种。
  分别是剧烈的嫌恶、不停涌现的疑问,以及一种有点特殊,如果一定要加以形容,应该算是近乎敬佩的赞叹。


  「木梨最近有进过遗产保管仓库吗?他现在人在哪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准备好能让由宇满意的答案,岸田博士的表情显得很过意不去。
  『对不起,我们跟丢他了,现在我们正全力掌握他的行踪,另外保管仓库的进出情形也正在调查。果然你也认为那是遗产的能力吗?』
  由宇否定了自己跟岸田博士的话:
  「这里有什么遗产能让人体急速产生那么剧烈的变化吗?B级遗产的基因重组技术?不,活体成长到这种程度以后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
  由宇自行否定了这项可能性。如果有借用遗产科技而制作出来的强力杀戮兵器,就算是外行人也有可能歼灭训练精良的武装集团,但终究不可能在一夜之间,让木梨成为能够制造那种惨状的存在。
  『由宇,你听得见吗?调查结果出来了。』
  岸田博士将由宇拉回现实,开始进行报告:
  『有关木梨最近的行动,从凌晨二十四时起的三十分钟之间,他的详细行动处于无法掌握的状态,行动资料记录有经过加工的痕迹。不过他并没有接近遗产保管仓库,至于此外去过哪些设施,目前还在调查,再过一会儿……』
  『所长,我们发现目标了。』
  没有被拍进画面的操作员所发出的紧迫话声,从麦克风传了过来。
  『他现在人在哪里?』
  『这……情形不妙!他在第十九分区,离峰岛由宇所在的治疗室非常近!』
  简直就像在等操作员喊完似的,玻璃墙的另一边,也就是众位医师所在房间的门紧接着打了开来,一阵奇妙的寂静造访。
  几名医师都因为恐惧而表情僵硬。虽然从由宇的角度看不到,但她可以察觉就在打开的房门外,有着某种事物让他们陷入恐惧。几名医师慌慌张张地想要逃跑,但造成他们恐惧的对象,就站在唯一可以出入的门前。这几名医师就仿佛在向由宇求救似的,整个人趴在玻璃墙上。
  过去叫做木梨的生物,简直就像是吸毒成瘾的废人一样,踩着摇摇摆摆的脚步,以缓慢的动作一步一步走进房间,模样根本不成人形。
  衣服在枪战中被打得破破烂烂、身体四处都留下了很深的伤痕、拖着一只脚走路、右手只剩皮肤跟肌腱接在一起,无力地摆动、腹部更是严重,连肠子都跑出来了。
  就连看惯了伤患的医师……不,正因为是医师,才比谁都更加了解在这样的状态还能走路是多么不寻常,也比谁都更加害怕。
  「他出现在治疗室了,快,这些医师有危险。」
  『知、知道了。赶快派警卫到第十九分区的治疗室集合,这次一定要解决。』
  然而岸田博士所说的话,并没有全部听进由宇的耳中。让由宇分心的,是一阵没有声响的声音。木梨那已经可以算是尸体的身体,竟然动了动嘴。
  ——好痛。
  裂开的嘴发出了不成声响的声音。由宇并不是听声音,而是从嘴形看出了他所说的话。
  ——好痛,好痛,好痛啊。
  不知道那是不是求救的喊声。是木梨所剩的记忆残渣,让他驱使身体来到治疗室的吗?
  一名医师朝着这曾是木梨的生物跨出了一步。他勇敢地走近这说是已经死了也不奇怪……不,应该说没死才奇怪的肉体。对于以救人为职业的医师来说,他这样的行为是值得夸奖,但换来的却是不假思索的背叛。
  木梨那歪七扭八的手抓住了医师伸出来的手。医师被一股不容抵抗的力道扯了过去,接着出现在他眼前的,则是木梨那张开幅度明显超出人体极限的嘴。


  短短几分钟之内,就不再有医师存活了。原本十分清洁的房间,如今已经染成一片通红。
  岸田博士传过来的画面,就在自己眼前重演了一次,让由宇咬紧了嘴唇。
  「可恶!」
  全身染成一片血红的木梨呆呆地站在原地。下颚的骨头已经扭曲变形,原因是在于咬合动作的力道已经超出了牙齿与下颚骨骼的承受度。而实现这种力道的,则是那异常发达到用肉眼就能看出肌肉束的下颚肌肉。
  面对这惊悚的景象,由宇却是无能为力。她到现在还没摆脱镣铐的束缚,整个人被铐在床上动弹不得。
  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玻璃墙另一边的光景,木梨以缓慢的动作回过头来。当他以浑浊的眼神看了由宇一眼,就显得有些惊讶,不知道这是不是由宇的错觉?
  木梨裂开的嘴动了,勉强可以读出他所说的话。
  ——峰岛……由宇。
  这个名字是在什么样的情绪驱使之下说出口的呢?或者他只是把还记得的名字说了出来?
  状况又产生了改变。木梨的皮肤就像铁块上的铁锈似的,开始从脸上剥落。剥落的皮肤底下,可以看到仿佛婴儿肌肤似的颜色。
  皮肤不断地剥落。而且不光是脸部,包括手、脚,以及被衣服遮住的许多部分,都开始有皮肤剥落。
  「……这?」
  由宇用难得一见的惊讶眼神,看着木梨的改变。
  木梨突然大吼。不,玻璃墙有完全隔音处理,所以声音并没有传过来,但他那大大张开的嘴,以及后仰的身体,都将无声的咆哮送到了由宇这边。
  接下来所发生的,也是一连串连由宇都不可能预测到的事情。木梨开始颤抖,整个人痛苦地蜷缩着在地上打滚。
  『由宇,你还好吗?警卫就快要……怎么了?他出了什么事?』
  大概是看到监视器的画面而发现木梨的模样有异,连岸田博士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在看着木梨这些举动的同时,由宇已经在心中慢慢拟出一个假设。
  「给我热显像的画面。」
  『咦?你说什么?』
  「给我热显像的画面,快。我想知道他现在的体温。」
  不知道是不是痛苦逐渐平息,当木梨缓缓站起身来,脸上已经不再有痛苦的神色。皮肤表面几乎完全剥落,露出鲜嫩的粉红色。然而他的身体不但没有变小,反而大了一整圈。勉强还留在身上的衣服,也涨得几乎随时都要撑破。
  更有甚者,先前折断的手脚以及身上的伤痕,简直像是种恶质的玩笑般完全痊愈了,连伤痕都没留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层铠甲似的肌肉。
  ——峰岛由宇。
  再次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木梨的眼光已经像飞鹰一样锐利,丝毫看不到先前那种浑浊。
  ——峰岛由宇。
  最后再动日说出这个名字一次,木梨就走出了房间。
  『木梨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岸田博士已经混乱到了极点,想必整栋研究所职员的心境也都跟他差不多吧?只有由宇一个人统整了各种状况,拟定出一个假设。
  「给我热显像的画面。」
  『你看出什么了吗?』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时情。总之把热显像感应器记录下来的画面传给我,快点!」
  或许是因为焦躁吧,由宇的声音变得有点僵硬。为了保护由宇而派出的警卫赶到,而热显像的画面也在此时准备好了。
  『这是……』
  显示在热显像画面上的木梨全身通红,这意味着他的体温很高,而且数值也未免太高了。
  「说明一下我的解释。首先,木梨为了让伤势痊愈,加快了新陈代谢的速度。从他的身体剥落的物质,就是代谢掉的废物,也就是污垢。大概是想要让在战斗中受伤的身体痊愈吧。」
  『加快新陈代谢的速度?』
  「没错。可是剧烈的新陈代谢产生了一项弊害,那就是造成体温异常升高,这是理所当然的。把新陈代谢的速度提升那么多,消耗的能量也会相当可观,发出的热量自然就会造成温度上升。你觉得会这样下去发生什么事?」
  『人体的蛋白质会凝固,这样下去会死。』
  「没错,人体蛋白质的凝固温度是四十二度,体温计的刻度之所以只到四十二度,原因就出在这里。而木梨就是因为这种促进新陈代谢的发热,导致体温接近了蛋白质的凝固温度。这是为了治疗伤势,却可能杀死自己身体的矛盾行为。可是他却……」
  由宇将后半段话含糊带过,把自己不合逻辑的预测从脑中挥开。这预测也许正是唯一可以打倒木梨的机会。
  「然而现在木梨的体温却固定在更高的温度。可以想见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把蛋白质的性质置换过了。改变了身体的性质,舍弃旧有的物质,所以才会排出那么多的废物。」
  由宇将目光从画面上移开,用压抑住感情的声音低声说了:
  「他正在从人类的形体,转化为一种新的生命。」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总算有好消息传到由宇的耳中。先前一直瞪着木梨画面的由宇,这时才抬起头来。知道木梨在先前那段行踪不明的时间里,是擅自跑去跟LAFI一号机进行精神同调之后,她脸上就始终保持这样的表情。
  『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成功把他关在下层的其中一区,所有闸门也都在LAFI二号机的管理之下锁住了。』
  然而由宇并没有听完这个报告就觉得放心。看来在她心目中,对于这个曾经是木梨的怪物所下的评价,是比任何人都还要来得高。
  「我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太小看他的本事,可是会付出惨痛代价。除了我以外,骇客本事最优秀的人就是他了。」
  『这点也不用担心,因为能从那个分区干涉LAFI的手段很有限。不管木梨多么优秀,总是没有办法解决速度的问题。』
  「那里有哪些介面?」
  『就跟一般有限制的终端机一样,只有键盘而已。再来就是安全识别用的指纹扫描器、网膜扫描器,还有麦克风而已。』
  「木梨现在是透过什么管道入侵?」
  『他现在……不,大概是死心了吧,看样子他现在没有在进行入侵行为。』
  跟画面外的人员问清楚之后,岸田博士显得松了口气,但马上露出不安,因为由宇的表情始终没有放松。如果木梨没有在进行入侵,那他现在坐在终端机前面热心地敲着键盘,又是在输入什么东西?
  「帮我切换到那个房间的监视摄影机画面。」
  荧幕上的画面分割成好几个部分,同时显示了好几架摄影机所拍到的画面,但并没有由宇想要的角度。不管是哪一架摄影机,都被木梨的背部或头部挡住,看不清楚键盘跟荧幕的情形。
  如果是自己,会怎么突破那种状况呢?症结是在于资料的传输量,只要能克服这一点就没问题了。然而靠人手动输入的速度,终究达不到入侵所需的传输量。
  在几经思索之后,由宇的头脑很快地导出了一个可能性。
  「安全识别用的……原来是这样。」
  同时木梨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死心了吗?』
  「不 。 」
  岸田博士那带有期望的预测,被由宇一句话否定,喇叭中传来了跟在场任何人的嗓音都不一样的奇妙声响。
  那是一种特殊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尖锐,还有着微妙的强弱与高低变化。
  『……是歌声?』
  的确,从隔离了木梨的房间所传来的奇妙声音有点像歌声。
  『所长,糟糕了!』
  旁边传来操作员近乎惨叫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
  『突然有大量的资料从隔离区传了进来。是、是骇客行为,而且速度非常惊人,是先前的四十倍左右。』
  『这不可能!他现在根本没有任何举动,不是吗?』
  「……是这个声音。」
  由宇解答了所有人的疑问:
  「木梨刚刚用键盘输入进去的,多半就是用来将语音转换成资料的程式吧。就是因为这个程式已经完成,他才会停下手来。而且这个声音不是歌曲,是程式;就跟以前用声音耦合器来进行电脑连线的方式一样。」
  所谓的声音耦合器,就是利用电话线路,将类比的声音转换成数位讯号来进行连线,在网际网路出现之前,是非常普及的连线方式。这种连线用的声音通常跟木梨的歌不一样,听在人类耳里只会是一阵噪音。
  『那就更不可能了,人的声带怎么能发得出那么精准的声音。』
  「这可很难说,你也看到刚刚的画面了吧?有着能做出那种动作的身体,要做到这点也许并不困难。那已经不是木梨,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了。」
  由宇这番洞见症结的话,让荧幕另一边的所有人都无言以对。
  「木梨发出来的声音,应该都在特定的频率区间内。赶快找出这个区间,送出可以抵销的声音到那个房间去。虽然多半挡不住,但是至少可以争取时间。」
  『我、我明白了。』
  「还有,把我在的分区跟设置LAFI一号机的分区连线,找个人去帮我把LAFI三号机拿来。」
  『这……』
  由宇当头棒喝,制止了岸田的犹豫:
  「没有时间犹豫了。那个怪物木梨显然想要跑到外面去。你刚看过那些画面吧?要是真让他给跑出去该怎么办!」


  当由宇身上的镣铐解开,被带到实验室去,就看到小夜子在那儿等着她。她小心抱在胸前的LAFI三号机,是笔记型的LAFI系列,也是由宇的爱机。
  除此之外,还有两名徒具形式的警卫。包括把由宇从医务室带来的人,一共有四名警卫。跟平常针对由宇所设的警卫严密度比起来,简直薄弱得让人想笑,原因除了被木梨搞得没有多余人手之外,伊达不在恐怕才是最重要的理由吧。警卫虽然有保持一定距离将枪口对准由宇,但只是做做样子。这样的距离,反而让他们将对由宇抱持的恐惧充分表现在脸上。
  在这样的情势下,小夜子却丝毫不畏惧由宇,抱着LAFI三号机站到她身前。
  「你打算做什么?」
  小夜子的话声之中,充满了浓厚的不安。
  「把上次的事情做完。」
  「这太危险了,连上次那些准备都没做。」
  「没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
  「我现在最头痛的问题,就是非得坐上那个脏兮兮的座位不可。」
  由宇苦笑着看了座位一眼。那张看来木梨曾坐过的座位,已经被他的失禁与呕吐物弄得肮脏无比。
  「也没时间挑剔了啊。小夜子,快去做精神同调准备,警戒态势已经升到S级了。由我以外的人造成S级警戒,那可是非常紧急的事态。」
  「可是……」
  「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可是了。你想继续增加牺牲者吗?这栋NCT研究所的警戒态势不是第一次升到S级,但这可是第一次有人死掉。」
  由宇半抢夺地拿走小夜子手中的LAFI三号机,并为了坐上座位而走进房间。
  这时却有一股由宇意想不到的强劲力道拉住了她,是小夜子。
  「就说我们没有时间……」
  但由宇马上就知道自己的不满是误会。
  小夜子脱下自己身上的白袍,也不戴手套,毫不犹豫地开始擦起被污物弄脏的座位,接着想要擦拭等一下将会戴在由宇脸上的沾满呕吐物护目镜,但白袍已经脏得不能再擦,让她一瞬间流露出伤脑筋的表情。但她马上又脱下自己身上那件漂亮的浅蓝色毛线外套,用它擦干净护目镜。
  最后还用手帕把自己弄脏的手擦过——
  「请。 」
  并将护目镜递到她身前。
  由宇惊讶得睁大了眼睛。要是岸田看到由宇的这种表情,想必也会惊讶得睁大眼睛。
  「请你绝对不要逞强,求求你。」
  「好,我答应你。还有,呃,谢……」
  由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她脸上那种有点伤脑筋,从某些角度来看,甚至像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或许正是为了表达感谢而流露出来的笨拙微笑。
  由宇戴上护目镜,仿佛是要隐藏自己的这种表情似的。
  小夜子坐上操作员的座位,隔着荧幕还可以听到岸田的声音。
  接着由宇就第二次下潜到了LAFI之中。


  「我知道你有什么事。」
  开始精神同调,还没自觉到自己的精神潜到LAFI之中,这个声音就飞进了脑海深处。
  在这个资讯洪流肆虐的不确定空间里,风间就像漂流在无重力空间似的浮在空中。
  「你出来得可真快。」

  小夜子紧张的声音插了进来。
  『太奇怪了,视觉领域、听觉领域、语言领域,还有其他所有领域全都出现了排斥反应。我要停机了。』
  「我没问题,不用担心。」
  眼睛看得见,耳朵也听得到,话也说得出来,没有任何问题。连辅助程式都没启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大脑造成的负担却比以前小。不知道是因为已经比较习惯,还是眼前这个人有所介入呢?
  「这是我以前还留在人类肉体时发生的事情。当时我试着跟LAFI精神融合,但是一直不能习惯的精神却产生了饥饿感。你知道我回到现实世界之后变成什么模样了吗?」
  「我知道。就跟体验饥饿状况之后的情形一样对吧?当我见到你的时候,你的脸颊凹陷,瘦得像是皮包骨,体力完全被剥夺殆尽。」
  「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跑进那个男人身上的精神体,并没有肉体的概念。精神处于非常强势的状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是说……是精神上的先入为主,在肉体的层面上产生了影响?」
  「应该要看他先入为主的程度可以影响到什么地步,还有就是有没有这种自觉。」
  由宇对风间的疑问做出回答:
  「他在连上LAFI二号机的时候,查过了一部分生体科学的资料。」
  「哦?原来他已经了解自己身体的构造啦?」
  风间显得很有兴趣。
  「我看是八十八元素。」
  「八十八元素……?难道是?」
  「你发现了?没错,就是在LAFI三号机里面诞生,由你一手培养,放到LAFI一号机之中的八十八个意识体。那个叫木梨的,就是被其中一个意识体占据了大脑。」
  「……是这样啊。」
  由宇紧紧闭上眼睛,但也没有维持多久。
  「风间,我要你帮我。」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你是哪里误会了,我之所以会像这样跟你说话,并不是因为我站在你那一边,而是因为多少还有点利益。而且这还是在不会增加我麻烦的前提下,我才会有点兴趣。还是说,你有办法提出能让我有兴趣的交涉材料?我话先说在前面……」
  「我有。」
  风间那显得有些超然物外的态度,被由宇一句话推翻了。因为风间没办法从这句斩钉截铁的话里,感受到任何谎言的成分。
  「是什么材料?」
  由宇说出的情报与提出的交易,让风间开始思索。
  「唔……挺不坏。」
  「快点回答,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要是我拒绝呢?」
  「你不会拒绝。」
  「你这丫头说话还是一样惹人厌啊。」
  「把你意识体的一部分转移到LAFI三号机上。」
  「办不到,我的意识体怎么可能转移到那么狭小的地方。你忘了吗?你在LAFI三号机里培养的八十八元素,就是因为地方太小才没有办法成长。」
  「要是嫌窄,里面的资料随你删,而且只要经过筛选,把你觉得要做这件事非知道不可的知识带去,应该勉强放得下。你跟我不一样,要怎么备份都行,就算真的坏了又有什么关系?要是你不答应,我就要取消刚才说的交易里面的一部分,快点。」
  「你这小丫头还真是让人不爽。」
  尽管嘴上这么说,风间的模样却显得挺高兴,接着还非常干脆地将由宇从LAFI的资讯之海里解放出去。


  《意识体接收完毕,既有资料的97%已经消失。》
  LAFI三号机那小小的液晶荧幕上列出了一行文字。
  「你不能出声吗?我可不是随时都可以看荧幕啊。」
  在由宇的要求下,装在LAFI三号机侧面的喇叭发出了声音:
  『了解。我会根据当时的状况,从文字跟语音之中选择沟通的方式。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然会想写日记啊,内容还挺少女情怀呢,而且还只有五分钟热度……住手,不要再把框体弄歪了,会坏掉。』
  「跟你没关系的事情就不要多嘴,还有更重要的是不要模拟我的声音,不要学我的语气。」
  『这可也是为你好啊。』
  「哪里是为我好了?」
  『要是在没有人的空间里传来男性的声音,那不是很不自然吗?只要用你的音色来交谈,就算被陌生人看到,也只会以为这个女的脑袋有间……』
  由宇将LAFI三号机重重砸在墙上。
  『你刚刚的行为已经确实超出了机体能承受的极限,没有坏掉才奇怪,甚至可以说是奇迹。』
  「下次可未必还会发生奇迹。」
  「……由宇小姐,请问你的身体有没有异状?你还好吗?刚刚那是你在自言自语吗?」
  小夜子尽管因为由宇平安回来而流露出放心的表情,但同时也显得有点不自在。
  『看,马上就体会到我这么做的效果了吧。住手,不要把框体弄歪。』
  「少啰唆,闭嘴。」
  接着由宇就开始敲打LAFI三号机的键盘,透过电源还开着的LAFI一号机,让小夜子跟警卫所在的房间喇叭,发出足以直击鼓膜而造成昏厥的大音量。
  除了因为要通讯而戴上耳机的小夜子以外,在场的警卫全都当场昏倒,由宇好整以暇地从LAFI精神同调室内走了出来。
  「小夜子。」
  「我在。」
  由宇举起了拳头。小夜子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应该也有察觉到由宇的动作变化,然而她的脸上却出现了微笑的表情。由宇觉得她的面孔非常漂亮,相信她一定知道由宇现在所要做的事。
  「对不起。」
  由宇的拳头埋进小夜子的心窝,她的身体无力地软倒。
  由宇连忙抱住小夜子的身体,让她躺在椅子上。
  「其实真正对不起的事情还在后头就是了。」
  要是知道由宇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管小夜子心地多么善良,想必都会顽固地抵抗到底吧。
  「真的很对不起。」
  朝小夜子再次道歉之后,由宇开始脱掉自己身上那些沾上了异臭的衣服。


  木梨主演的大逃亡所连带引发的大规模惨案,让NCT研究所陷入一片混乱,如今LAFI二号机的控制也已经不再构成任何意义。
  由宇轻而易举来到一个月前她尝试逃亡,但就差一步而没能走到的那扇门前。然而那儿却站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影,简直就像等着由宇来到这儿似的,一个人站在那儿。
  那是NCT研究所所长岸田群平。岸田还是第一次看到由宇身上穿着平凡的女性服装,也就是先前小夜子穿在身上的淡蓝色毛衣、裙子跟鞋子,让他大吃一惊,还眯起了眼睛。
  然而他脸上的表情也很快恢复严肃,对由宇问了一个问题:
  「你想出去吗?」
  「……」
  「我不会阻止你,就算我想也阻止不了。死者二十八名,重伤三十五名,警卫几乎全部瘫痪,还被木梨逃了出去。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太天真了,这次的事真的让我非常自责。我搞不懂的是木梨,那到底是什么玩意?」
  「木梨他多半是为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理由,跑去跟LAFI一号机做了精神同调吧。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的身体被LAFI内的意识体之一抢走。就是那个上次差点把我的身体抢走,让我失去意识的元凶。不是风间辽,是另外的意识体。我必须把他抓回来处理掉,原因就在于……那个意识体是我以前在LAFI三号机里面养大的。」
  由宇默默朝岸田伸出了自己的手臂。
  「你是要我施打毒素胶囊,还是想要挂上镣铐?不好意思,这我可不干。我没有权力强制你留在这里,如果你是自愿待在这里,那就不需要那种东西。」
  岸田将手轻轻放在由宇的手上说:
  「最后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你在LAFI里面看到了什么?」
  由字没有说话。岸田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但看出由宇不打算回答之后,就在叹息中说出了这个词:
  「……是【天堂之门】吗?」
  岸田说得轻描淡写,让由宇十分震惊。连她自己都是在前天潜到LAFI之中,才透过风间秀出来的影像而得知这项遗产存在。更何况这件事还牵扯到真目家,那就是最高机密之中的最高机密。对由宇无言的震惊,岸田只能苦笑以对。
  「我这个所长可也不是白当的啊。在勇次郎失踪之前,我跟他一直都是朋友。尽管他最终追求的境界,不是我这个凡人所能理解,不过我至少也听过这个名称好几次了,而且还是从他本人口中听到。」
  「我推测那个占据木梨身体的意识体,毫无疑问地是在追寻【天堂之门】。那里有着在LAFI中诞生的知性生命所寻求的事物,只是那玩意多半是没有办法靠正常方法拿到。要是我的推测没有错,这个锁住遗产的保险库在设计上就极为疯狂,是用一整个都市的重量跟人命来上锁。就我所知,再也没有比这更森严的封锁了。」
  「这样啊,看来我有了个藉口可以应付伊达了。」
  岸田自嘲地笑了笑。
  「去吧。不用担心我,没什么好在意的。不管我有没有放你走,光是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我就已经确定会被革职了。」
  说完岸田就把小背包跟皮夹,以及警卫平常穿的厚外套递了过去。
  「现在才五月,你穿这样会有点冷。虽然我只弄得到这种东西,不过口袋还挺多的,应该正好合你的需要。你看,LAFI三号机也放得进这个包包。」
  岸田把外套披在由宇的肩膀上,「啪啪」两声拍了拍她的肩膀之后,按下开门的按钮。夜晚的寒气从这砌成方形的闸门一口气窜进来,打在由宇的脸上。
  「去吧,去亲眼见证一番,去看看我这种凡人绝对不可能理解的峰岛勇次郎真意。」
  由宇微微点了点头,也不再回头,就朝门外的黑夜空间跑了过去。没有体内的毒素或是镣铐的拘束——事隔十年之后,重新获得真正自由的由宇,奔驰起来就跟过去斗真所看到的一样,如骏马般优雅而美丽,让她一头漆黑的长发随风飘起。


  5

  「咦?等一……哇,我为什么没穿衣服?不要,请你们不要看,不要看啊!」
  「不用担心,你的内衣裤都穿得好好的。所以是……对了,就、就跟泳装一样,总之你先冷静下来。」
  「不!不要看!」
  小夜子都快哭出来了,却还抓起手边的东西就丢,让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等到小夜子好不容易从混乱中恢复,开始有余力去设想由宇的状况,了解到她总不能穿着原来的衣服就逃出去,并接受这个状况的时候,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里追踪木梨的由宇,却自顾自地抱怨。
  「鞋子的尺寸刚刚好是很谢天谢地,不过腰还真松啊。」
  这句话要是让小夜子听到,无论她心中有多少慈爱的感情,肯定会一瞬间就抛到九霄云外。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架漆有ADEM标志的直升机,缓缓降落到NCT研究所的直升机停机坪上了。
  是伊达。
  在坐着直升机赶来的路上,他一直责备自己。
  在他内心深处,一直对将年幼的少女监禁在地下的这件事抱有罪恶感。尽管没有自觉到,但确实在他的精神上构成了沉重负担。
  而这也让伊达在看到由宇最近的行动之后,判断她多少值得信任,对于遗产的管理也变得没有那么严密。事到如今他才发现,说什么搞不好查得到峰岛勇次郎的足迹,有一大部分都是用来敷衍自己的藉口。
  岸田说得没错,根本没有理由急着现在去查。只要再等一个星期,实力更为坚强的LC部队也将布署完成,自己到底是在急什么?
  答案他早就清楚得很。想要挽回先前被那丫头救了一命的失态,确实是理由之一。拘泥在无谓自尊上的自己跟木梨根本没什么两样,水准一样低。每次看到那丫头,就会觉得自己的能力,甚至整个存在都受到否定。但那不能怪由宇,该怪的是自己太自以为是。
  这才是伊达最不能容许的情形。
  「把状况说明清楚。」
  「就是报告上讲的那样,也就是您亲眼看到的这样。」
  伊达的问法不留情面,而岸田却不为所动,冷冷地回了他这句话。
  「为什么放峰岛由宇走?」
  「您不是已经听过报告了吗?木梨的身体被神秘的意识体占据,那么多警卫殉职或受伤,LAFI二号机无法控制。在这样的状况下,您说谁有办法阻止她呢?」
  岸田平常的表情总是那么和蔼,让人无法想像他竟然会用这种口气说话,伊达不禁惊讶得回过头来。
  「而且真要追根究底,那个实验明明就是伊达先生您自己推动的,不是吗?我当时就是认为它危险而反对。还不只这样,我应该还告诉过您,LAFI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只是您听都不听,就把我的意见驳回。」
  岸田没有特地配合伊达的步伐,而是自己走自己的。跟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换成伊达得去配合岸田的步伐。
  「就是因为发生了这种大惨案,我才会迅速派出由宇。上次跟上上次的事件,不都是因为有由宇在,才得以顺利解决的吗?派出由宇的决定,不就是您自己下的吗?这次我只不过是做出同样的判断而已。」
  「我不记得有批准这回事。」
  「您应该不会说我申请您就会立刻批准吧?要是您不满意,大可把我革职。」
  岸田尽管抬头看着比自己高了将近二十公分的伊达,却仍然显得堂堂正正,不让伊达有机会插嘴。
  「这间NCT研究所设立已经有十年了,以前也有人受伤过。可是考虑到我们对她的所作所为,以及创立这个隐蔽重要遗产的研究所,这里的秘密能够不泄漏出去、没有受到任何袭击、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丧命,根本就是一种奇迹了。而这个奇迹里头,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有由宇合作。对于在这个温室里混了十年的我来说,今晚发生的事情就是一场活生生的恶梦,毕竟死了这么多连吃饭睡觉都跟我在一起的研究人员。」
  岸田再也没有表现出过去擦着汗水对伊达抗议的模样。不知道是已经完全豁出去了,还是说岸田群平这个人本来就有着这样的一面?
  「伊达先生。十年前是我们把由宇囚禁在这儿,尽管如此,她却两次都自愿回到这里。这次她离开这里并不是为了逃亡,这点您应该不会看不出来。如果您还是不承认、不想承认,那就尽管派您引以为傲的LC部队去处理吧,正好法案也通过了。我还有事后处理的工作要做,容我先失陪。」


  6

  受的伤太重了。
  过去曾是木梨的肉体,已经像条破抹布一样残破不堪。
  ——好可怕。
  如果把这些意识化为言语,应该就是这样吧。
  他一直很害怕,一直感到战栗,就在这种感情的驱使下不停奔跑。
  然而他之所以不停奔跑,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有某种事物在呼唤着他,让他顺着这阵呼唤不断地跑。
  遇到宽达十余公尺的溪谷就是一跃而过;遇到耸立的断崖,则像羚羊似地直奔而下。这不是人的双脚做得到的,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的骨骼已经跟人类不同,而且不是只有双腿的骨骼不一样。可以发出特殊音质的喉咙,以及一挥手就能破坏人体的手臂,也都出现了变化。
  木梨孝已经逐渐忘记了人类的形体。


  7

  由宇一心一意地奔跑。
  她奔跑起来屡险如夷,丝毫不把森林之中的恶劣地形当回事,没有一丁点停滞。无论是略过脸颊的树枝、绊住双脚的泥泞,甚至就连锁在夜晚之中的黑暗,都无法构成丝毫阻止由宇脚步的障碍。
  她的奔驰中有股肃杀之气。让木梨跑到外面来的事实多半也是原因之一,但光这样无法说明这种现象。
  由宇就只看着前方,完全没有把目光转往两旁,不,是不允许自己将目光转向两旁,专心向前飞奔。
  受到囚禁十年来,这是她第一次获得真正的白由,但她却禁止自己享受这份白由。连看都不看天空一眼,也不去欣赏四周的风景,就只是专心地注视前方。简直是把任何分心的情形都当成了罪恶,尽管人就在外界,却将意识封闭在内。
  她奔跑的动作虽然极为美丽,却显得有点机械式。因为她坚持让自己扮演只为了达成目的而行动的机械,否则就会抗拒不了诱惑。抗拒不了这个叫做外界,叫做自由的诱惑。
  由宇所选的追踪木梨方式,说来还真是不太符合她的作风。以她卓越的观察力、敏锐的五感,再加上她的智慧,要追上木梨应该不是不可能。
  然而木梨并没有出现在由宇所走的方向上。
  在这个方向,有着一条为了某个目的而建造的巨大日本横贯隧道。进入这个隧道后,就可以直线抵达由宇要去的地方,同时也是木梨要去的地方。更重要的是,这条路径可以完全断绝难以抗拒的户外风景诱惑。
  饱含露水的树叶在由宇的飞奔下摇动,沾湿了她的脸颊;四处传来动物的鸣叫声,听起来多半是鹿吧;另外还不时能感觉到其他小动物的存在。
  长了青苔的树干反射着月光,微微照亮了夜晚中昏暗的小路。要是现在抬起头来仰望天空,想必会在树叶的缝隙间看到满天的繁星。
  不可以抬起头来看天空,不可以看。
  不知道是否这个念头想得太专注,由宇的脚被底下的树根绊了一下。她整个人靠向一棵大树的树干,才没有让身体倒下去。很巧的是,这棵树正是两个礼拜前斗真抬头仰望的大树。
  当然了,由宇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她的右手紧紧抓住左胸,痛苦得连表情都扭曲了。绷紧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反而更凸显了痛楚。
  「呜……呜。」
  由宇的身体原本就不算强健。她能有那么卓越的运动能力,并不是因为勤于锻炼身体,而是以头脑劳动将身体动作最佳化所带来的结果。然而这种运用方式,却会要求肉体做出超过负荷限度的运动,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只有一分钟,她只允许自己休息一分钟,等待痛楚从身体的深处慢慢远去。现在明明是晚上,但湿润的大树树干摸起来却很温暖,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如果这棵活过的岁月比人类多了数十倍的大树有知,也许就会把少年想念这名少女的心意传达给她知道吧。

  ——不知道斗真现在在做什么?
  为了将意识从痛楚上拉开,由宇将心思转到一名少年的身上。
  由宇想起了他那缺乏紧张感的笑容。这位少年跟自己一样,被迫背负父亲的功过。他是第一个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更是第一个没有把自己当成怪物,而是当成平凡的女生看待、交谈的人。跟他离别的时候,尤其是第二次的离别,是极为痛苦、充满着苦涩的。
  由宇忍不住苦笑。因为她发现如果想要忘记这种难受的感觉,只要去回想一些多少比较快乐的事情就行了。
  由宇强行挥开脑海中浮现的苦涩记忆,专心调匀自己的呼吸。
  一分钟过去了。由宇站起身来,又开始往前飞奔。
  得快点赶到隧道洞口才行。得在抢占木梨身躯的怪物,与命名为【天堂之门】的遗产没有造成更多的牺牲之前,分秒必争地赶到才行。
  然而由宇的飞奔,却比她当初的动作更快,也更为焦躁。
  简直就像是被猛兽追捕的草食动物一样。说这种模样一点都不像峰岛由宇该有的样子,应该也并不过分。
  叫做自由的事物所散发出来的诱惑是那么甜蜜,甚至让峰岛由宇失去了原有的冷静沉着。
  外界的诱惑实在太多了。

[ 本帖最后由 朽影 于 2008-2-20 23:02 编辑 ]


  第三章 直线特快号


  1

  从天花板角落到地板边缘,都布满了如同红色丝线交织而成的格网状光线,扫瞄站在那儿的人体。
  完整地来回扫过四趟后,一个女性化的电子语音宣布四个名字与四次手续已经完成。
  「大脑皮质编号2000515,莲杖直人,三级权限,二十七项检查全数符合,重新认证手续办理完毕。」
  「没有问题。」
  「大脑皮质编号2001002,环晶,四级权限,二十七项检查全数符合,重新认证手续办理完毕。」
  「我头都晕了,实在没办法习惯这玩意啊。」
  「大脑皮质编号2000915,越塚清志郎,四级权限,二十七项检查全数符合,重新认证手续办理完毕。」
  「大脑皮质编号3004100,吉见萌,有限四级权限,二十七项检查全数符合,重新认证手续办理完毕。」
  「头好痛。」
  每个人做出了各不相同的反应,合计四名男女走出房间。
  「不好意思,才刚回国就要你们来搞这个,不过这也是义务啊。」
  在房间前面等着他们的八代一,边填写着文件上的必要事项,边看着眼前的四人。这四人刚走出来的房问,是用来发行大脑皮质编号的ADEM安全权限发行处,在全日本设有好几个这样的地方。
  在ADEM以及NCT研究所工作的人,都会直接将编号打在大脑皮质上,作为身分证明之用。这种称为大脑保密措施的技术几乎不可能复制,在保全可靠性的提升上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要说有什么缺点,就是将编号打上大脑皮质的过程中会对头部造成冲击,所以重新认证之类的手续一般而言都不受好评。
  「放宽ADEM对遗产技术使用限制的法案好不容易通过,总算能让你们几位先进LC部队有用武之地了。现在我们有够欠缺人手,老实说你们回来真的是帮了大忙。」
  四人之中担任队长的莲杖鞠了个躬,响应八代对他们所说的话.他那充分表现出知性的风貌,给人的感觉还更像是僧侣而不是士兵。然而尽管外表显得文静,但在曾经以外籍佣兵团身分参战的先进LC部队之中,他仍然是经验最为丰富的一人。
  「你就这样欢迎我们喔?搞得我到现在还头昏脑胀。」
  环晶是个还很年轻的女性。她那丝毫不输给周遭男性的修长身材,非常适合一头染成红色的短发。眼睛跟嘴巴都很机灵,将情绪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
  除了对八代行礼的莲杖之外,其余三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八代说话,全都皱着眉头。
  「对所有人都半强制要求重新认证,还真是稀奇啊。」
  为三人代言心情的人物,就是其中的越塚清志郎。这名平常几乎丝毫不将喜怒哀乐表现出来的男子,现在也一样板着一张扑克脸,拐弯抹角地发泄自己的不满。
  「嗯,我的头到现在都还痛得要命。」
  吉见萌还抱着自己的头。
  「毕竟小萌前阵子才做过啊,好可怜呢。」
  环晶摸了摸吉见萌的头。吉见还是菜鸟,前阵子才刚接受过大脑保密措施的洗礼。
  大脑保密措施本身并不会带来多少疼痛,至少在肉体上没有太大的痛楚,会让身经百战的士兵为此抱怨。然而如果去问早已习惯疼痛的他们有什么看法,他们则会表示就算同样是肉体上的疼痛,这种痛法跟来自体外的疼痛是完全不一样的。
  只是如果考虑到保密安全上的目的,就算有人要求改把编号打在其它部位,也是没有办法更动的。
  大脑保密措施的另一项作用,就在于这是一种用来避免机密事项泄漏出去的精神控制,是一种直接控制人说话内容的保密措施。就是靠着这项技术所赐,ADEM旗下的极机密机关NCT研究所,才会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超乎谣言范围的情报泄漏出去。
  「因为最近有人提出怀疑大脑保密措施功效的意见啊。当然那是特殊案例,我是觉得应该不能套用在你们身上,不过为防万一,我们还是有义务对所有人都重新认证。」
  会提出这样的怀疑,起因就在于伊达看到跟由宇说话的斗真。尽管他以前也接受过大脑保密措施,但听说他在弧石岛上,却在无关的人眼前将几项重要事项说了出来。
  然而坂上斗真这个人物本身就是非常特殊的案例,大脑保密措施只会在他身上失效的可能性也是很高,只是为防万一,最后还是决定执行重新认证的手续。
  当然了,八代既不能将这种机密事项跟眼前的四人说明清楚,而且也没有必要说明。
  「对ADEM的命令不啰哩啰唆,这是LC部队最最基本的要求。我不受理对重新认证手续的抱怨。」
  说完就以尖锐的眼神瞪了他们一眼,除了莲杖以外的三人也才总算把手从头上拿开。
  看准他们做完这个动作的时机,八代拍了两次手。
  「好了,我的工作到这里就结束了。嗨嗨,真是欢迎你们回来啊。你们不在国内的这段期间可出了不少事情呢,真的。海外好玩吗?我可已经两年没有休假了。」
  八代表现出来的气氛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变,但只看到有人一脸受不了的模样,并没有任何人显得惊讶。
  「小八果然还是小八啊。」
  「环同学,可不可以请你别再叫我小八了?我好歹也是你的上司啊。」
  环晶很不耐烦似的摇了摇手,随口敷衍几声:
  「我们别聊这个吧,真治先生今天没有过来这边吗?」
  「环,你该称他为司令,或者是伊达先生。司令有很多事情要忙,我们回国的这种小事,就不用去烦他了吧。」
  「哇,队长你怎么说得那么卑微。就让我叫他一声真治先生又有什么关系?这样才有感情,感觉也比较亲近嘛。而且我在他本人眼前都有乖乖叫他司令啊。」
  环眼神发亮,转过来再看着八代。
  「小八小八,真治先生当然还没有再婚对吧?而且也没有交往对象对吧?」
  「据我所知他是一直只顾着工作啦。」
  「赞啦!」
  看到环做出握拳手势,八代小声补上了一句:「我想多半是白费工夫就是了。」这时八代的手机钤响,仿佛是想要让主人逃过环晶狠狠的瞪视似的。
  「伊达先生找我们过去。」
  「找我?」
  「当然是找整个先进LC部队了,这还用说吗?」
  八代的表情转为认真。
  「事态紧急得很,发生相当麻烦的事情了。」
  但说到这里,又马上换回平常的表情,对环晶竖起了大拇指。
  「我是不会断定说原因一定是这件事,不过伊达先生现在确实身心俱疲,有点自暴自弃,而且还受到来自各个方面落井下石的非难。小晶你如果想趁虚而入,现在正是好机会呢。」

  2

  「我知道你们才刚回国,不过不好意思,马上就有任务要你们去办了。」
  伊达真治面对这群有半年没见,才刚回到国内的先进LC部队成员,开口的第一句话仍然一如往常。在严峻的表情中,看不到任何疲劳或焦虑。尽管听说两个礼拜前他才刚身受重伤,但要不是有看到他左手吊着的绷带,大概任谁也看不出他有受过伤吧。
  「搞什么,根本就跟平常一模一样嘛。」
  晶小声抱怨,示意责怪地用手肘顶了顶八代。
  莲杖直人、环晶、越塚清志郎、吉见萌这四个刚回国的人,来到了坐直升机要花一个小时才能到的ADEM分部之中的一个房间。
  在伊达示意之下,前方的屏幕上显示出一名少女的身影。
  「哇,有够漂亮的,这是谁啊?」
  晶就跟平常一样,毫不掩饰地说出自己的惊讶。难得的是连越塚都吹起了口哨,似乎是在赞贯她美丽的容貌。
  伊达与八代则都保持沉默,看着画面上显示出另一张照片.
  这次出现一名年纪大概在三十到三十五岁之间、有点瘦弱,看长相很适合做文书工作的平凡男性.
  「男的叫做木梨孝,是NCT研究所的前LAFI开发管理主任。你们的任务就是捉回这两个人。木梨——也就是这个男的——如果有所抵抗,当场处决也无所谓,只是他还维持这种容貌的可能性很低。这是他逃出NCT研究所时所拍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当影像显示在画面上,整个房间顿时充满了困惑的气息。画面上显示出来的木梨身影,跟刚开始看到的照片根本就不像是同一个人,不,甚至根本就不是同一种生物。不管是手脚的形状或动作,都不可能出现在人类身上,只剩侧脸还依稀看得出木梨原来的面孔。
  「至于女方的照片则不能交给你们,你们必须当场记住。这个女的你们要尽可能活捉,过程中除了头部以外,让她受到任何伤害都没有关系。但是万一事态发展到这个女的有可能被其它人带走,就要不择手段加以阻止,杀了她也没关系。就算多少会造成一般市民牺牲,当局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无论如何一定要确实破坏她的大脑。如果有需要,甚王连你们都必须牺牲生命。这问题牵扯到的层次可不是只有国防安全那么简单,而是有可能影响到全世界的未来。有不明白的地方吗?」
  「这个女的是什么人?」
  莲杖提出了问题。
  「你们不需要知道。不要觉得不满,我会这么说也是顾虑到你们的安全。」
  「有需要派我们四个全部出动吗?」
  越塚以面无表情的扑克脸问出这句话。尽管没有表现在口气与表情之中,但仍然能够轻易看出他有所不满。
  少女的肢体确实有种令人联想起猫科动物的强韧,看得出运动能力多半远超越同年代的少任少女。然而LC部队是全日本少数有实战经验的战斗集团,他们四名先进LC部队的成员更是从其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菁英;更别说他们还因为拥有太强的战斗能力,一直到昨天都还得不到在日本国内活动的许可。怎么想都不觉得这个目标有需要派他们四个人全部出动来捉拿。
  「光看这张照片大概很难理解吧。八代,把那段影片放给他们看。」
  说完没有多久,屏幕上就开始显示一段影片,构图是从斜上方俯视疑似建筑物内部的光景。
  「这是监视摄影机拍到的吗?」
  大概是从摄影机的角度判断出来的吧,莲杖提出了这个疑问。
  「这是一个月前发生的球体实验室占领事件时拍下来的影片,目标少女马上就会出现在画面上了。」
  画面上出现了超过十名的武装集团,跟他们对峙的则是照片中的少女。影片没有录下声音,但仍然将打斗的魄力充分传达出来。面对持有枪械且训练有素的武装集团,少女只以赤手空拳应付,却仍然轻而易举地获得胜利。
  接下来再播放的几段影片,都在在证明了少女高度的战斗能力。
  看完这些影片,室内的气氛由轻松转为严肃。不管是晶、越塚还是吉见,全都陷入沉默。
  「我看她有两个弱点。」
  然而就在其它成员看得哑口无言的当下,唯有队长莲杖不但说话声音维持平静,甚至还说她有弱点。
  「是什么弱点,你说说看.」
  「一是身体的耐久力,二是天真。她一个人都没杀,这在实力有着明显差距的时候不成问题,但要是双方实力不相上下,这种天真就会要了她的命。」
  「咦咦?打成那样还一个人都没死喔!?」
  晶惊讶得大喊出来,其它两个人尽管没有说话,但表情也一样极为惊讶。
  伊达点了点头,表示莲杖的推测没有错。
  「你的观察力还是一样了不起啊。莲杖说的没有错,不过我要先警告你们,不要以为这段影片有拍到她全部的本事。这名少女远远凌驾在你们四个人之上,不是可以平安无事抓回来的对手,这点你们要铭记在心。」
  除了莲杖以外的三人,都很露骨地摆出觉得没趣的表情。而立场近似于中阶管理职的八代则立刻补进来说话:
  「至于最重要的去向呢……」
  并开始说明作战计划。
  「推测这个女的将会追踪木梨。木梨在离开NCT研究所之前,曾经利用计算机核对数据,而我们就从他的阅览纪录之中,筛选出他会去的地方。如果他的目的地真的是这里,事情就会有点棘手了。」
  看到显示在屏幕上的数据,小小的会议室中顿时围绕在一片嘈杂声中。
  「……奖励都市《希望》。」
  「等一下,这里不是真目家的领地吗?」
  「如果他的目的地真是这里,一旦被他们抵达,事情可就麻烦了。」
  「可是他是有什么事情要跑去真目家掌管的城市?」
  「这不是你们该想的事情。你们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活捉他们两人。」
  八代也不再开玩笑,只用工作时的语气说话。毕竟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可以闹,而且等到实际打过,今后也不会再需要说明了。
  「问题是在于他们会走什么路径前往目的地。」
  屏幕上显示出地图,八代也亮起了手中的雷射光笔。
  「如果我们假设他们的目的地是《希望》,推测他们用这玩意过去的可能性是很高的。」
  红色的光点在一个位于NCT研究所南方五十公里左右的地点横向划了几次,那里有着一条横贯整个日本的路线。

  3

  几乎就在八代用光笔指在地图上的同一时刻,同一地点。
  地图上有着是绵延的山脉,只看得到一片没有人烟的大自然。然而从地表往下前进个五十公尺,样貌就变得迥然不同。
  一个直径将近七公尺的圆柱形空洞,往两旁无尽地延伸出去,根本看不到尽头。乍看之下以为笔直的隧道,只要查阅过地图,就会发现隧道其实以数十至数百公里为单位婉蜒延伸。
  在这个切面近似正圆形的隧道里,有个巨大的物体以极快的速度呼啸而过,呈锥形的圆柱前端会令人联想到子弹。跟子弹不一样的地方,则是在于后面还拉了多达十五节的载客车厢。
  这种列车是以磁力作为动力,是将日本长年来研究的磁浮列车成功地实现而成,名称就叫做直线特快号。
  现在正值黄金周假期,但由于这还是早上第一班列车,乘座率大概只有七成左右,也就是说有着将近七百名的旅客,为了出外游玩或返乡而坐上了这班列车。
  「各位旅客,感谢您搭乘直线特快号列车。直线特快号的平均时速五百公里,从东京到大阪之间只要一小时左右。」
  从喇叭里可以听到一个柔和的女性声音,进行车内广播。
  直线特快号之所以长年未能实现,技术面的问题固然是主要原因,但除此之外更有着许许多多的难题需要解决。首先是由于使用磁力驱动,无法沿用既有的技术,所以要迈入实用化,成本将会非常高。再来是政治面的问题,也就是得在各地设置车站,但要是停靠的站数太多,就会把太多时间花在加速、减速跟停车上,让直线特快号原有的速度优势大打折扣。考虑到这许多方面的问题,最后差点做出有新干线就够的结论。
  然而今天直线特快号却已经在地下通车了。
  开通的隧道位于地底四十公尺以下的深度,缓和了首都圈内的土地问题。再加上技术面的跃进,并达成协议,在有经过的各个都道府县都一视同仁地设置一个车站,终于让直线特快号得以实现。目前的行进路线贯穿了本州岛的三分之二左右,工程进行也很顺利,到了翌年就可以几乎将整个本州岛串连起来。
  列车的最高时速超过六百公里,已经直逼喷射客机,快得就像梦幻一样。虽然技术上已经达到可以突破七百公里的水平,但由于车体采用彻底的静音平稳结构,尽管不会发出声响,却无法避免共鸣反应下引发的金属微震,所以运行时速还是定在六百公里以下。
  有位少年今天还是第一次坐上这项堪称梦想与技术结晶的交通工具,而他就以孩童特有的坦率,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好无聊喔。」
  这名十岁左右的男生把看着窗外的目光拉回车内,望向坐在身旁的母亲,胡乱地甩动双腿。
  「根本就什么都看不到嘛。跑了那么久都还是黑压压的,为什么一直在过隧道啊?」
  小男生的叫声,极为明白而且正确地说出了直线特快号的缺点。直线特快号最大的缺点,就在于整个行程有90%以上是走在什么风景都看不到的地下隧道。没有能够感受速度的窗外风景,坐起来也就没有什么新鲜感。
  「乖一点,不要吵闹,你这样会吵到其它人。」
  母亲虽然出声管教,却也有着跟这位小男生一样的感想。就算偶尔看到隧道以外的景色,也都是山上或野外,没有住家或大楼之类熟悉的标的物,终究没能让旅客感受到速度到底有多快。想来多半是很快,但不至于会有压迫感。
  车厢内的形状是呈扁平的圆筒型,空间刚好不会让人觉得拥挤。隔着中间的走道,左右各有两排座位排列得非常整齐,两旁则有加上置物架的小窗,上方有着开闭式的置物空间。不管是内部设备还是营造出来的气氛,都并不算是特别豪华,跟小型喷射机几乎完全一样,感觉不出什么新意。新干线跟飞机之间最具决定性的差异,就在于完全不会摇晃,但就连这个优点,都只让行进过程变得更加无聊。
  座位前的桌板上放着一个立起来的烟盒,这是为了验证「加速度超越喷射客机,却又平稳得连立起来的烟盒都不会倒掉」这句广告文宣,而特地在车站的商店里买来的。亲眼见证到广告中所言不虚,固然让母亲十分惊讶,但对这位小男生来说,这种事情似乎根本就不重要。
  唯一让少年兴奋的,就是感觉到刚开始还以车轮行驶的磁浮列车缓缓浮起的那个时候而已。少年后来就把窗边的座位让给母亲,开始盘算要不要来个车厢内的探险。
  母亲大概是也开始觉得无聊,打开了所有座位上都有设置的液晶屏幕开关。从车上有设置这类打发时间用的设备这点看来,经营者多半也是有察觉到直线特快号的缺点吧。
  正当母亲一边管教小孩不要在车内乱跑,一边不经意地看着晨间新闻,却发现直线特快号的速度慢了下来。这是根据从窗户看到的隧道内照明灯间隔距离,与体感而做出的判断。再看看仍然没有倒下的烟盒,又觉得还真有点佩服。
  然而母亲却歪了歪头陷入思索,照理说下一个停靠站应该还没到。如果车内广播说得没错,应该还要十五分钟才会到达下一站。在这一站的前后都会有一阵子跑在户外,路线也不再局限于山地,而是在城市之内,听说是整条直线特快号行进路线上风景最好的地方。
  「妈妈,妈妈,车子为什么停了?是到站了吗?」
  回答小朋友这个疑问的不是母亲,而是车内广播的声音:
  『各位旅客,非常抱歉造成您的困扰。由于出现紧急停止信号,本列车必须暂停行驶。』
  停止的时间大概有三十秒左右。
  『让各位旅客久等了,我们已经查明刚才的信号是机器误发,本列车即将再度启动。还没有坐上座位的旅客,请小心站稳脚步。』
  等广播报告完毕,列车就再度开始行驶。
  再度展开的无聊光景,让少年将目光从窗户上移开。就在这时,车厢前面的自动门静静地打开,走进了一名没有看过的少女。不,要说没有看过,其实这整个车厢里除了母亲以外,其它所有乘客都是少年不认识的人,但走在通道上的这名少女所发散出来的存在感,却让少年甚至觉得她是个跟自己处在不同次元的存在。
  她就是那么漂亮,而且漂亮的不是只有面孔而已。一头留到腰部的长发乌黑亮丽,个子虽小但身材却又极为匀称,走起路来挺直背脊,笔直朝少年所在的方向定来,动作中没有丝毫多余。她的一切都与少年所知道的女性完全不同。
  尽管年纪还小,但少年终究是个男生,眼睛直盯着这名走近自己的年轻女性猛看,专心到张大了嘴忘了合拢。
  「找我有事吗?」
  不知不觉问已经来到眼前的少女,脸上不带表情,低头看着少年。
  「没有。」
  「是吗?那就麻烦你把头让一让。」
  少年这才发现自己从座位上探出身体的动作,已经挡到了通道。
  「义信,你不乖喔……真的是很对……不起。」
  连母亲也是话说到一半就差点说不下去,以惊讶的神情抬头看着少女的脸庞。
  ——她是艺人还是模特儿吗?可是她长得这么漂亮,看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一定是还没有出道吧?这下可得好好记住了,搞不好以后还可以拿去跟朋友炫耀。
  这就是母亲心中的感想。
  就在此时,正好在这位母亲把目光拉开的时候,从液晶屏幕传来了新闻快报的声音,画面上也显示出耸动的字幕。
  『矢场台山中出现神秘生物!继飞龙之后,又有新的异界来访者出现?』
  这几天来全日本,不,应该说全世界都为了栖息于空中的巨大生物话题吵得沸沸扬扬,这位母亲也有注意这些话题,把身体往前探,靠近屏幕想看个仔细。
  将新闻的内容作个概略统整,就是说有人发现在矢场台山中发现了一种神秘的生物,这种生物形貌酷似人类,但却以野兽般的动作跑来跑去。看报导是有好几位目击者,画面上还拍到了地面上踏出的脚印。
  「这是什么啊?怎么好像比婆山猿人?震撼规模似乎有点下降了呢。」
  跟飞龙带来的震撼相较之下,这则新闻显得没什么了不起。电视上出现一位看头衔也看不太出到底有没有权威性的学者,滔滔不绝地讲解这种刚被目击的神秘生物与飞龙之间的关连性。
  「矢场台山中吗?移动速度比我的预测还快啊。」
  从意想不到的近处传来少女的声音,让这位母亲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往旁边一看,少女的脸就近在眼前,原来她也依样画葫芦地把身体凑过来,看着座位前面装设的液晶屏幕。
  「不过扯到飞龙又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那是一种在古今中外的神话或民间故事里都有登场的幻想生物,有些地方把龙当成跟神明同等的存在,有些地方则只是当成……」
  「我没问你这个。而且为了进入三号机,你不是已经把多余的部分删掉了吗?为什么还留着这种多余的知识?还有,不要用我的声音说话。」
  「这不是什么多余的知识,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吗?而且我之所以要用你的声音说话,理由在之前就讲过……」
  ——我的老天爷啊啊啊啊啊啊!
  母亲的表情当场僵住,发出没有声音的惨叫。少女在自言自语,而且还讲得像是两个人在谈话,怎么看都觉得脑袋里至少有两三根螺丝松掉了。
  「少啰唆,你给我闭嘴。」
  少女暴躁地骂了一声,然后把一个看起来像是笔记型计算机的物体朝着前面的座位猛砸。
  「住手,会坏掉。」
  ——求求你,不要找上小信,不要对我们家小信下手。
  尽管吓得直发抖,但这位母亲又不敢刺激少女,只能缩在一旁,同时也搞懂了这么漂亮的女生为什么都没上电视或杂志。
  看来上天是公平的,她得到了这样的容貌,但却成了个脑袋有点问题的孩子。就算平凡也无所谓,能够幸福就好,还是像我们家的孩子这种中上程度才是最好的。而这位在母亲眼里多少加了分的中上程度小朋友,仍抬头看着少女看得出神。
  「打扰了。」
  少女只留下这句话,就踩着豪迈到令人赞叹的脚步离开了。当她的背影消失在另一个车厢之中,这位母亲才总算放下了心上的一块大石。


  4

  「哟,怎么啦?看你一脸忧郁的样子!」
  在车站的月台上被人一掌猛力拍在背上,不由得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才稳住,差点掉到铁轨上面。回过头去想看看这个杀人未遂的凶手是谁,没想到却看到了一张意料之外的面孔。
  「荻原同学……?」
  原来是前阵子才刚认识的转学生荻原诚。
  「好巧啊,呃,你是坂本……」
  「坂上斗真。」
  「没错,坂上同学!你是怎么啦?跑来这种地方。」
  「我有些事要找亲感。」
  「这样啊?我也刚在爷爷那边过夜,现在正要回去。这趟是去要零用钱的。」
  说完就竖起了三根手指,意思似乎是要到了三万日圆左右的零用钱。
  「这样一来黄金周要用的资金就搞定了。」
  荻原笑得非常欢畅,斗真则一如往常的随口敷衍,就在这时,电车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平常这个时候正是最拥挤的尖峰时间,但今天是假日,让他们两个找得到座位一起坐。
  「帮我占一下位子。」
  才刚坐下的荻原又站起身来,把包包交给斗真。
  「你要去哪?」
  「上厕所,要一起上吗?」
  荻原哈哈笑了几声,就定向距离两个车厢的厕所。
  而他走到一半,就在车厢内撞上了一个小女孩。
  「嗨,对不起喔,你有没有受伤?」
  小女孩摇了摇头,让她一头亚麻色的长发就像豪华的窗帘一样摆动起来。当她站起身,就珍而重之地抱着连刚刚跌倒时都没放开的一个细长包裹,走向另一个车厢。
  「哇喔,好可爱啊,是混血儿吗?太可惜了,有点超出我的守备范围。要是她再早个十年,不,再早个五年出生,那就太完美了。」
  尽管脸上缺乏表情,但看她的面孔就知道将来多半是个大美人,让荻原笑得脸颊都松了。就是这种色眯眯的表情,让他被班上同学说成「白费一张帅脸」跟「无头苍蝇」。
  当他老实照着跟斗真所说的话,上完了厕所之后,一边洗手,一边自言自语似的开始说话:
  「嗯,这里是荻原,现在正在跟踪目标……是,不,还好,能算是顺利吗?看来没有从前代的房子里拿出什么大东西,本身似乎也没什么改变。总之我会跟监一整天,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啊,对了,是说最近才刚登陆日本的密诺娃成员里头,有没有一个小女孩?没有?喔……啊,没什么,只是我在车上看到一个女生。」
  荻原洗完手,说到这里就全身一颤。
  「她……可真是个怪物。」
  接着把例行事项报告完之后,就顺着原来的通道回去。在刚刚撞到那个小女孩的地方停下脚步,将一张掉在脚边的照片捡了起来。
  「坂上斗真的照片?我可不觉得会有女生喜欢他到会跑来跟踪。」
  尽管荻原低声说着失礼的评语,但脸上的表情却极为严肃。如果将这张照片带在身上的人是那名少女——
  「事情好像挺不妙的?」
  他把照片塞进口袋,赶忙朝斗真所在的车厢跑了过去。

  「你怎么了?迷路了吗?」
  看到一个有着亚麻色长发的小女孩东张西望,让斗真有点好奇,于是这么出声询问。
  话都已经出了口,才发现问这种年龄的女生是不是迷路或许很失礼,不过说都说了,再想也是没用。
  让斗真更介意的,是女孩简直就像品评物品一般,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脸。

  「你没有迷路吧?」
  小女生摇摇头。尽管脸上缺乏表情,让她显得有点冷漠,但个性却意外地乖巧。
  「那是在找东西了?」
  顿了一会儿,小女生点了点头。
  「是在找钱包之类的东西?」
  她又摇了摇头。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说着就开始对小女孩手上抱着的细长包裹,隐约产生了一种好奇心。
  「照片。」
  问到这里,少女那像樱花花办似的嘴唇才终于张开。声音小得几乎随时都会被空气融化。
  「照片?是什么样的照片啊?」
  「人的照片,因为我记不住他的脸。」
  斗真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少女是为了找人,才会在车厢里东张西望,而她唯一的线索就是一张照片。不过年纪还这么小的少女,只靠一张照片就要在电车里找人,还真是奇妙。
  「有没有什么比较好认的特征?」
  「相貌失认症。」
  少女摇了摇头,说出了一个简短而陌生的词。
  「相貌……失认症?」
  「是一种认知障凝,记不住别人的脸。」
  斗真发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情,让气氛变得很尴尬。不,其实只有斗真觉得尴尬,少女的神情并没有任何改变,只是据实回答而已。
  「喂喂喂,坂上同学,你竟然趁我不在的时候泡妞?不过你的好球带也太大了点吧……」
  看到少女——可丽儿坐在斗真的旁边,让荻原的表情当场僵住。
  「啊,荻原同学,她好像在找人,可是要看照片才认得出来,可是照片又搞丢了。你去上厕所的途中,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掉在地板上?」
  「没、没有啊,我什么都没看到。」
  荻原一边维持生硬的微笑,一边以不经意的动作,把刚刚随手塞到牛仔裤后面口袋的照片又塞到更里面去。
  「对了,名字呢?」
  「名字?」
  「嗯,你要找的人叫做什么名字?」
  ——呜哇啊啊啊啊啊!
  斗真与少女之间的谈话极为自然,却让荻原的心脏差点跳了出来。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荻原的祈祷上达天听,少女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名字。」
  「这样啊,那就伤脑筋了。你上车的入口离这里有几节车厢?两节吗?那我们就顺着你走过来的路找找看吧。不好意思,荻原同学,我陪她去找一下。」
  「哦、哦哦,你去吧,小心点。」
  荻原好不容易让痉挛的表情肌拼成微笑的形状,朝他们挥了挥手。
  看着斗真打开连结其它车厢的门,让少女先过去,荻原发出非常干涩的笑声:
  「啊哈哈,真是超紧张的。」
  接着又开始自言自语似的,几乎没动嘴唇就说出一大段话。
  「我是荻原,紧急联络。帮我查一下有可能盯上坂上斗真的组织里面,有没有哪个人是少女,而且符合我刚刚报告过的特征。关于这名少女有新的追加事项,包括重度相貌失认症,单独行动。密诺娃跟真目家两方面跟踪的人,对少女的行动都没有做出反应。少女的目标肯定是坂上斗真没错,但是目的不清楚。通话完毕。」
  报告完毕之后,荻原左右两手分别摸着胃跟心脏所在的部分。
  万一少女知道目标的名字,而斗真也回答说我就是斗真,这个平静的车厢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虽然不太想去想象,不过就是隐约想象得出来。
  尽管还不确定那名少女是密诺娃还是其它组织的人,不过跟遗产扯上关系的家伙,为什么都这么缺乏常识?
  斗真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从蛟的房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全身散发出来的那种气息,到现在已经消失无踪。他对于放在包包里的那玩意其实比遗产还要可怕的这件事,应该没有半点自觉。
  真目家也好,跟遗产有关的组织也罢,这群家伙全都一样少根筋。
  「都没找到。」
  被评为全都一样少根筋的两个人,很要好地一起回到荻原眼前。
  「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那,你要坐这班车到哪里?」
  荻原这一问,少女就从连身洋装的口袋里,把一张小小的便条纸拿出来给他们看。上面所写的车站,正好是车内广播宣布抵达的站名。
  「啊,就是这一站。到了到了,来,该下车了。」
  荻原简直就像自己也要一起下车似的催着少女下车,斗真则担心地从旁询问少女。
  「没找到你要找的人,这样没有关系吗?」
  「嗯,时间到了。」
  留下这句神秘的话后,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先很有礼貌地对他们两人鞠了个躬,然后才踩着小而快的步伐走在月台上,一路走出了剪票口。

  5

  「有报告说第一班直线特快号在中途紧急停车。」
  八代的报告让伊达皱起了眉头。
  「人手不足的影响开始浮现出来了啊。」
  遇到这种情形,本来是应该要派出LC部队的全部兵力,来围堵逃脱路线。但ADEM现在已经没有这种余力,因为一个月前跟两周前所发生的事件,才刚让他们遭受重大的损失。
  而且事情又跟NCT研究所的非合法部分有着密切的关系,所以也不能请求外部组织协助。更何况就连ADEM可以见光的部分,跟其它组织之间的关系也很糟糕。
  既然不能使用人海战术围堵,自然就只能先筛选出对方的逃脱路线,才有办法采取更进一步的手段。
  「列车停止的地点是在哪里?」
  「在这里。大概是从紧急避难用的门进去的吧,现在可能已经跑进直线特快号了。」
  晶很有精神地举手要求发言。
  「让直线特快号停在隧道里,然后来个两面夹击怎么样?」
  「虽然说是隧道,里面也是有着维修用、紧急避难用、排水用之类各种不同用途的通道,地形非常复杂,这样对我们反而更不利。」
  提案被八代当场驳回,让晶不服气地噘起了嘴。
  「不过她选择直线特快号作为逃走路线可就失算了。直线特快号完全是从外部控制的,也就是说那丫头没有办法掌控自己所搭乘的列车。」
  然而就连莲杖的这番话,却也马上就被八代否定:
  「这个结论下得太快了。凭她的本事,是有办法从外部进行计算机入侵,来抢下控制权。」
  「计算机入侵?」
  「没错,她的本事可不是只包括刚才提过的直接战斗。事实上,根据我们的推测,刚刚的紧急停车肯定也是她一手造成的。」
  随着八代解说的进度,屏幕上也显示出几张新的画面,是从上空拍摄到、一座类似工厂的大型设施。
  「这个建筑物就是直线特快号的心脏地带,也就是直线特快号的控制设施。」
  「还真是大啊,真的需要这么夸张的设施?」
  「这是因为有种叫做变电所的电力转换设施很占空间。直线特快号在东西两端各设有一个控制列车的设施,这是因为直线特快号跟一般的列车不一样,驱动装置是设置在轨道上。啊,轨道这个词其实不太精确,正确名称叫做导轨。也就是说,只要掌握住这个控制设施,列车的控制权就不会被她抢去,只是真正的问题,是在于我们有没有办法完全守住这个控制上的主导权,而不让她抢去。」
  「什么意思?NCT研究所不是有暗藏一大堆遗产吗?听说这个叫木梨的人之前管理的那个LAFI什么来着的,不就是一台超厉害的计算机吗?你的意思是说就算我们动用这种遗产,控制权还会被她抢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进LC部队乃是实战部队,他们对于自己没有在用的遗产都不怎么熟悉。虽然晶的抗议不无道理,但无论是伊达还是八代,对于由宇身上带着LAFI三号机,有可能藉此入侵来抢下控制权的这件事,都没有对他们说明清楚。也没有必要说明。
  「现在我们已经将NCT跟直线特快号控制设施联机,技术人员也已经调度完毕。」
  「NCT研究所会尽可能进行妨碍。就算LAFI开发负责人不在,区区一座直线特快号控制系统多半是还保得住,不过我们不能保证会完全守住,所以要派你们去把她逼得无路可逃,事情就这么简单。」
  先前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听着伊达下令的莲杖似乎想到了什么,举手要求发言:
  「就算把车停下来,被她逃脱的可能性还是很高。这么看来,还是别把列车停下来比较好。只要列车的时速没有降到两百公里以下,目标也不可能从列车上跳下去。」
  「不停车要怎么抓她?」
  「从这里。」
  莲杖指着地图上的一点。
  「在这个车站的前后,列车的轨道会来到地面上,虽然合计不到十二公里就是了。」
  「然后呢?」
  「从这里跳上行驶中的列车,这个时候要请你们把列车的时速降到两百公里。要是再降得更低,也许就会被她逃脱。等我们上车以后,一直到拿下她为止,都请不要让列车停下来。」
  「列车留在地面上的时问可是不到四分钟,没问题吗?」
  伊达慎重地再问一次,莲杖则强而有力地点了点头。
  「我们以少数精锐行动。假设从这里到终点都维持两百公里的时速,有两个小时的时问,够让我们捉拿或处决目标了。」
  「两个小时……太长了!」
  八代对莲杖的作战计划大声抗议,然而伊达却用力点了点头,莲杖更是已经要开始准备申请所需的装备。尽管早已料到不会再有人听他说话,八代还是试着全心全意地抗议:
  「现在可是黄金周假期的头几天耶!直线特快号只有两条轨道,两个方向各只有一条。你们这样把列车时刻搞得乱七八糟,让旅客动弹不得,知不知道会影响几万人啊?如果只是作战中引起骚动也还罢了,像这样在各方面都搞出这么多问题,你们是打算派谁去处理啊……」
  「除了你还有谁?」
  上司伊达只回了他冷冷的一句话。
  「算了啦,小八,我们不会花到两个小时的,别担心。」
  「我们会全力以赴,尽量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捉拿或处决。」
  部下的话比起上司是多了几分温暖,但听在耳里却更加让八代觉得可悲。
  一阵极为具体的寂寥感,从独自留在室内的八代心中横扫而过。

  6

  「妈妈,我好无聊喔。」
  「就快到了,忍耐一下下喔,等到出了隧道,就可以看到很棒的景色了。」
  相信只要是男生,看到窗外的景色以超过六百公里的时速朝后飞逝,应该都会觉得满意吧。就连这位母亲自己,也对那种未知的世界雀跃不已。
  才刚想这里,款感受到一股将身体向前推的惯性。是直线特快号在减速,显示行车速度的面板上所显示的数字,也从六百公里迅速下降。
  「又要紧急停车了?」
  然而当列车降到一定的速度,就一直维持住这样的速度开出了隧道。现在速度已经降到时速两百公里,窗外的光景已经跟新干线没有什么两样,照理说应该是很平凡的。
  「真的耶,真的好棒喔。」
  小男生发出欢呼声,母亲的表情却当场僵住。
  好几架直升机在窗外与列车并行。超乎想象的事态,让乘客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怎么了?战争?」
  也难怪这位母亲会这么觉得。窗外可以看到一个配备枪械的集团正恶狠狠地瞪着车内,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还有心思去注意到直升机上所漆的LC部队标志。
  直升机绕到列车的后方,将钩索射在车顶维修用舱盖的旁边,接着就有全副武装的人接二连三地沿着绳索来到车顶,再从舱盖下到车厢内。
  「哇,真的好棒喔。」
  儿子还天真地欢呼,母亲则抱着他缩起了身体。
  『各位旅客请注意,根据我们收到的情报,有一名凶恶罪犯已经搭上本列车,因此本列车已经完全纳入ADEM的指挥体系之下,上空的直升机就是我们的LC部队。为了保护各位旅客的安全,请各位旅客依照我们的指示迅速行动,以免引发混乱……』
  「……LC部队?」
  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
  马上就有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职员前来引导乘客。
  「非常抱歉,第七车以后的车厢将完全封锁,我们现在就开始引导各位乘客,请坐在六车以后车厢的旅客,迅速移动到前面的车厢。」
  突然看到电影似的光景,让车厢内险些陷入混乱,还好这是第一班电车,乘客人数并不多,让避难行动进行得还算顺利。
  「真的好棒喔!」
  看到外面的直升机群,还能天真欢呼的,自然只有小朋友们了。

  7

  「离下一个隧道还有一分钟!」
  「再放两个人下去!」
  「不到三十秒了!」
  在时速两百公里的劲风之中,要是不这样大声对喊,根本就听不到对方的声音。
  最后下去的环晶才下到一半,由于体重比较轻,强风造成的影响也就比较大,但她仍然没有失去平衡,轻巧地下到车顶上,紧接着就立刻切断钩索,让直升机恢复自由。直升机才刚脱离,直线特快号就被吞没在隧道之中。
  「呼,好险啊。」
  「越塚他技术一流。」
  「就是说啊,而且这几天连觉都没好好睡过呢。小萌,你还好吗?」
  吉见萌无言地点了点头,接着就收走脚下踩着的吸盘,关上车顶的舱门,那种打得脸颊都隐隐作痛的强风也立刻消失。
  「好了,接下来就看她躲在哪一节车厢了。」
  「我们都特地广播清场了,应该不会待在六车以前的车厢吧?照队长的推测是这样,不过别担心,交给我吧。」
  晶从背包里拿出水壶,打开盖子,在手掌上一倒。水壶里的水倒了出来,顺着她的手掌流下,眼看就要溅在地上,但却在中途慢了下来,最后终于停在空中。不仅如此,从她指间倾泄而下的水流还像蛇一样昂起头来,仿佛有生命似的不停扭动。
  仔细一看,就发现还有几条细细的电光从晶的手掌上往外发散。
  「OK,去吧。」
  晶一声令下,四条水带纷纷飞向其它车厢,各自往车厢中一些比较狭窄,或是适合藏东西的地方钻,仔细地进行搜索。
  晶的手掌上显示出了四个画面,这些迅速变动的影像,跟水带前端的动作完全同步,等于是四具摄影机。
  「列车上的水不能用吗?」
  「也不是不行啦。不过要是混进了杂质,就会做不出一些比较细腻的操作。」
  晶舔了舔嘴唇,放出四条水带。
  「来看看我们的小猫躲在哪儿吧。」

  由宇躲在一个内部摆设跟列车客房显然不同的房间里,手上LAFI三号机的屏幕上显示出错误讯息。
  ——看来对方正在全力防堵这直线特快号的控制系统,不过另一边的设施应该拿得下来。
  在屏幕的一角,显示着一段不是由宇打进去的讯息。那是强行挤进LAFI三号机的风间部分意识。
  「我知道,他们做出的判断是只要这班列车还在行驶,就能把我困在车上。」
  『你真的知道我为什么要特地用文字这种原始的方法来跟你沟通吗?』
  「不就是怕声音被他们听到吗?别放在心上。倒是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帮忙,你去帮我从网路上收集跟木梨……应该说是跟那个曾经是木梨的生物可能有关的情报。还有刚刚看到的飞龙的情报也要,我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你是打算把杂务都推给我对吧?』
  「请你说是专业分工好吗?我也是有非做不可的事情。还是说你可以帮我击退跑上车来的LC部队?」
  『这可就……等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水声?」
  由宇仔细倾听这阵溪水般清澈的声音。声音慢慢接近,没过多久,就已经来到可以看到实体的距离了。
  这光景极为奇妙。水竟然无视于重力的存在,从低处往高处流动。水流的前端还像蛇把头昂一起似的往上抬,带动波纹扩散开来。
  『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这可真是意外啊。」
  『为了挤进这个狭窄的机体,我删掉了很多东西,不知道的知识当然也比原来要多。』
  风间说得很不高兴。
  「讲一个无关的事,你别再用我的声音说话了。」
  『别放在心上。倒是那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一种叫做水精灵的遗产。可以操纵水分子,随心所欲地控制水的流动。哼,原来如此,新法案就是要让LC获准使用C级或限定B级的遗产吧。不过我可没想到会连水的曲光率都加以操作,拿来当成摄影机使用啊。」
  『说穿了就是光纤?』
  「创意跟操作技术都很不简单,使用的方法相当高明。」
  由宇笑得很高兴似的。
  『你为什么这么高兴?那不是敌人吗?』
  「以往跟我对峙过的人,手法全都差劲得很。被工具牵着走,除了硬碰硬之外什么都不会,可是现在总算有能把遗产当成工具运用自如的对手出现了。看来应该不是普通的LC部队,多半就是传闻中的先进LC部队吧,应该有个优秀的棋子或是指挥官。」
  毛色漂亮的豹如果会笑,表情多半就跟现在的由宇一样吧。
  「看来是有点乐子了。」

  「找到了。」
  晶浮现出的笑容跟由宇不一样,比较像是猎捕猎物的狼。
  「果然在前一节车厢。」
  水面上映出了扭曲的由宇身影,就像鱼眼镜头拍到的画面一样。
  「首先就让我使出这招吧。」
  她的背后有着多到几乎要碰到天花板的水。这些水也一样无视于物理法则的存在,以就像快要撑破的泡泡似的形状浮在空中。这么大量的水是储藏在直线特快号上,用来供乘客饮用以及排水用的水。
  「第一棒打者,上场啦!」
  晶领着巨大的水球,以滑行般的脚步进入前一节车厢。
  由宇藏身的地方,是备有各式简单医疗设备的急救车厢。车厢里设有病床,还有好几个上了一锁的柜子。
  附有一整节车厢的医疗设施,也是直线特快号的卖点之一。能够避免噪音、气压变化及剧烈摇晃等直升机或飞机的缺点,迅速而正确地将急病或伤员送到要去的医院,乃是充分发挥直线特快号特性的用途。
  他们要找的猎物就藏身在这节车厢里头,但这一切都让晶看得清清楚楚。
  晶操作背后的巨大水精灵水球,将目标定在由宇身上,然后就像发射巨大的水枪一样,喷射出大量的水分。
  巨大的水柱冲向由宇藏身的地方。
  「搞什么,根本就没有之前讲的那么厉害嘛。」
  由宇整个人被水流冲了出来,大量的水接连盖住她的身体,很快就把她裹在水中。
  被多达半节车厢的水球吞没,由宇拚命地挣扎,但她的手始终没能伸出水面。唯一能从这个水的牢笼当中逃出的,就只有她口中吐出的气泡。
  晶几乎已经确信自己将会获胜,但仍然没有松懈。因为要是让她溺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必须看准她失去意识的界线,解开水的牢笼才行。

  由宇挣扎的动作慢慢平静下来,晶眯起眼睛,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
  然而由宇接下来所采取的行动,却轻易地超出了品的预测。
  她拿起腰间的小刀抵在手腕上,毫不犹豫地一拖,大量的鲜血顿时在水中扩散开来。
  「糟了!」
  晶会如此惊愕,并不是因为担心由宇的性命。
  维持工整形状的水开始扭曲,不久就像装了水的气球爆裂似的崩溃。由宇把血液混入水中,让水的传导率改变,扰乱了水精灵的操作。
  失去控制的水就像雪崩似的扑天盖地而来,当场困住晶。这时一个巨大的身体从晶的头上一跃而过。是萌。
  相较之下,由宇则利用水的流动,让水将自己往后冲,就这样消失在隔壁的车厢,萌则从后追去。
  「啐!」
  晶呸的一声把流进嘴里的水吐掉,这时莲杖站到了她的背后。
  「我搞砸了。」
  「我本来就不认为会这么顺利。不过我们有依照计划,让她用了自己的血。那名少女的弱点就在于体力,流着血一直进行战斗,体力的消耗就会更剧烈。接下来只要保持一定程度的攻势,不让我方出现战损,也不让她有时间喘息就行了。」
  「这作战还真没人性啊。」
  晶站起身来说着这句话,但她并不是对这种作战不满。他们是职业好手,为了达成任务,无论得做出多么卑鄙的行为都在所不辞。

[ 本帖最后由 朽影 于 2008-2-21 23:32 编辑 ]


  8

  过去被人称为木梨的生物,来到了离目的地已经不远的地方。
  原本应该前往《希望》的生物所来到的地方,是一个状似工厂的巨大建筑物。
  「叽……叽。」
  已经不再能说人话的喉咙,发出了类似金属挤压声的奇妙声响。正当他准备朝设施跑去,就有几辆车围住了他。
  「找到了,在这里。」
  「动作快!」
  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大喊,把枪口指了过去。
  对于这群死缠烂打的家伙,进入木梨体内的意识体己经觉得十分厌烦了。现在他的心中已经没有先前那种恐惧,反而是能够自由操纵肉体的喜悦盖过了恐惧。
  他将右手往旁一伸。只要动念一想,就能将记忆在脑中的各种数据加以组合,迅速形成更强而有力的肉体。
  皮肤下的骨骼与肌肉发出挤压声,变化成全新的肉体。旧的肉体剥落到地面上,从中出现了一条粗得异常的手臂。
  这种肉体形成过程的缺点,就在于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然而这点并不构成问题,因为只要看看四周,就会发现猎物都会自己送上门来。
  钻过如今已然不痛不痒的火网,粗暴地挥动新生的手臂,打飞一台他们叫做车子的机械。车子翻转了几圈,连累好几个猎物。看到这个光景,在场的猎物都脸色大变。
  一分钟后,曾经是木梨的生物带着吃饱暍足的满足感,继续走向原本的目的地。
  从占地广大的建筑物大门定了进去,就能感觉得到里面的猎物慌乱的模样。
  门上写着一行字,「直线特快号控制总部」。

  9

  『这么快就陷入危机啦?』
  由宇对LAFI三号机传出的这句,用自己的声音讲出来的风凉话听而不闻,专心躲过大块头萌那势挟劲风的拳击,往后一跳拉开距离。她按住腋下的止血点,防止手腕的伤口继续出血,
  但做着这么剧烈的动作,自然没办法顺利止血,只见地板上已经出现了一滩滩红色的液体。
  由宇表情严峻。
  「这种打法,还有这个身体……」
  由宇以怀疑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对手。她很想弄个清楚,但对手的脸孔却被那如同装甲一样厚重的面具遮住。
  还有一点更是奇妙,那就是其它成员都无意走进由宇跟萌打斗的这节车厢。
  「就来弄个清楚吧。」
  这个朝前跨步的行为看在旁人眼里,多半会显得有勇无谋,但由宇会这样冲向萌的眼前,却是有着足够的胜算。她把这名大块头的身体当成墙壁往上飞奔,画出一道差缓弧线的脚尖捕捉到萌的脸部。萌后仰身体想要避开,最后确实避过了直击,但遮住脸孔的面具却高高飞起,打在天花板上。
  倒退两三步的萌露出了真面目,眼睛直瞪着由宇。由宇看到了一张自己并不陌生的脸孔。
  「果然是亚门啊。」
  她说出了球体实验室事件犯案集团之中的主嫌之一,也是唯一生存者的名字。
  「……亚门?」
  被她称为亚门的大块头,则彷佛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似的反问回去。
  这也是随着新条约订立而合法化的手段之一。当罪犯遭受到经医师诊断为不可能恢复的脑性障凝,并符合特定条件,便可在能对日本政府做出贡献的前提下进行恢复手术。想来眼前这个跟自己打斗的对手,应该是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过去的记忆,只具备暂时替代用的人格。
  「LC部队也越来越没人性了啊。」
  由宇的自言自语才刚要说完,列车就已经出了隧道。清晨的深山景色之中,自然不可能会有大白天那种明亮的光线,然而却有一阵强烈的光线,随着轰然巨响从窗外照了进来。
  LC部队的直升机紧贴在列车旁边并行,机身前端所架设的格林机关炮对准了列车。
  由宇反射性卧倒在地。机关炮吐出轰然巨响与火花,转眼间就将玻璃打得粉碎,车厢外壁也被打成蜂窝,枪弹不停从卧倒在地的由宇头上飞过。
  然而萌,不,应该说是亚门,却毫不在乎地站在机关炮的火网当中。身上的衣服破裂,露出反射钝色光泽的装甲——就跟由宇以前遇上的时候一样,大块头穿着A 9泛用特殊装甲的原版。遭到格林机关炮在近距离扫射,仍然毫发无伤的遗产技术固然了得,而对中弹的冲击丝毫不当回事的亚门也并非等闲。
  亚门不但不当回事,甚至还在猛烈的炮火下,好整以暇地朝由宇跨出脚步。相对的由宇却不能起身,因为一站起身来,就会当场成为机关炮的牺牲品。
  尽管是以两百公里的时速与列车并行,格林机关炮的炮火却仍然精准地维持在略高于膝盖的高度,将由宇的身体牢牢压制在地板上。越塚的技术实在非同小可。
  亚门伸出了手臂。光是为了躲过这一下而扭转身体,就让机关炮的子弹擦过肩膀,扯裂右肤,更增加了出血量。
  作风强硬而卑鄙,而且充分理解遗产技术的正确使用方式,展开合理的作战。这群家伙比以前遇过的任何对手都还要难缠。
  『再过十秒就要进隧道了。』
  由宇闭上一只眼睛,只靠翻滚的动作,持续勉强闪过亚门的追击。
  当风间出声读秒的整整十秒后,列车才刚进入隧道,流进车厢内的空气流动立刻变得不一样,强烈的灯光跟炮火都悄然消失,迎来了一阵黑暗。原来车内的电灯早已悉数被机关炮破坏。
  这一瞬间,由宇睁开了先前一直闭上的那只眼睛。预先习惯黑暗的眼睛,转眼间就掌握住了没有光线的车厢内情形;相较之下,亚门则被突然来临的黑暗夺取视野,动作暂时停了下来。
  由宇在起身的同时,把亚门的身体当成墙壁,以同样的动作往上飞奔。动作简直就像是在精确重现先前的行动,但却带来了不一样的结果。
  蕴含了强烈破坏力的脚尖捕捉到了亚门的下颚,让大块头的身体慢慢倒到了地板上。
  「小萌,该起床啰,小萌。」
  被晶拍着头部的亚门——萌摇了摇头,想让意识清醒一些。接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还不怎么灵光的脑袋。
  「亏人家那么拚。」
  萌明显地非常沮丧,简直就像弄丢了气球的小孩一样。
  「没关系,小萌已经做得很好了,来,挺起胸膛来。」
  晶摸摸萌的头——照她们的身高,晶得要踮起脚尖才摸得到——安慰她。
  「晶,问你喔,谁是亚门?」
  「亚门?」
  「那个女生叫我亚门。告诉我,亚门是谁?」
  她似乎非常在意,一直问个不停。
  「她认错人了,你的名字叫做吉见萌。」
  在一旁听着两人谈话的莲杖,以温和的口吻插进这句话。尽管语气温和,却又有种不容争辩的强硬。萌虽然还有不满,却也没有再提这个话题。
  就在这时,追着由宇前进的LC部队队员也已经回来,每个人跟莲杖报告时,脸上都浮现出同样困惑的表情。
  「到处都找不到。」
  「找不到?」
  留下把守的人手后,莲杖带着晶等人前往前头的车厢。这时莲杖的头上,已经戴上了一副之前都没有看过的类似护目镜装备。
  一切就跟部下所报告的情形一样。不只是隔壁车厢,在接下来几节车厢之中,全都找不到由宇的身影。他们展开地毯式搜索,几乎把所有能翻的东西部翻了过来,但还是没有找到。
  「是我太大意了,应该由我第一个进来才对。」
  「因为被翻成这样,就没办法观测过去了?」
  「嗯,有这么多人进出过,不确定要素就会太多,没办法有效观测。」
  莲杖面有难色,敲了敲已经拉到额头上的护目镜。
  滴在地板上的血迹并不少。
  「看血迹是只到这里……」
  「可是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了啊。」
  莲杖抬头看看上面,车厢顶端上有着可以打开的舱盖,LC部队当初也是透过这种舱盖进入车厢的。
  「在那里。」
  「咦?不会吧,等、等一下。」
  「并不是不可能。」
  「列车可是以两百公里的时速在隧道里面行驶耶,这不可能,太离谱了。就连我们都是靠着绳索才好不容易跳上来的,没有任何装备的她怎么可能!」
  「司令有说过,要是用我们自己的本事当成基准来衡量,就会遭到惨痛的教训。」
  莲杖踩着椅子凑上天花板,转动舱盖的开关用转盘。打开舱盖后,一边承受着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的强风,一边观察四周,接着就看到了少女趴在远处后方车厢顶上的身影。
  「还真亏她有办法撑住,没被这强风吹走。」
  带着厌烦与佩服各半的心情回到车厢内的莲杖,迅速地下达指令。
  「看来她拿走了吉见的吸盘手套。」
  「啊,不见了。」
  萌找了找自己的口袋。
  「她攀在车顶上,我们回后面去。」
  「不会吧?在后面?」
  「她已经移动到最后面的车厢了,也许是打算从我们进来的舱盖回到车厢里。」
  晶震惊不已,莲杖拍了拍她的背,用跑的回到后方车厢。
  来到最后一节车厢之后,这次换晶打开舱盖,观察外面的情形。
  「你死心吧,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由宇的身影已经退到比最后一个舱盖还要后面的地方,真不知道她退到那么后面,到底是有什么打算。
  由宇两只手拿着LC部队闯入列车时所用的吸盘,但就算有吸盘,能一路爬到这里,体能仍是非同小可。晶这才勉强了解到伊达与八代所说的话。
  「你的脸色很差,已经失血过多了。如果你现在就投降,我们会立刻准备,让你能立刻在最近的车站接受输血。可是如果你还想抵抗,我们也只能准备更严厉的待遇了。投降吧。」
  莲杖从品的身旁将上半身探出舱口,以简直像是教科书般标准的姿势持枪瞄准,将准星不偏不倚地定在少女的要害上。晶的手上则有着水流。
  由宇摇摇晃晃地退了一段距离,也许真的是因为失血过多,被风吹得失去平衡。考虑到她流了那么多血,想必就连要维持意识都非常困难,何况现在列车还以两百公里的时速在隧道内行驶,就算是由宇,也没办法在这种速度下跳车。
  「不愧是先进LC部队,步步进逼的手段够漂亮。」
  「是你太低估我们了吧。」
  「姑且说你们还挺有两把刷子吧。」
  听到这句似乎有点死不认输的回答,LC部队的成员不禁苦笑。然而看到由宇的一只手从车厢上放开,苦笑的表情也立刻停止。只剩一只手支撑,让由宇的身体被风压吹得摇摆不定.
  「你该不会是想从以两百公里时速行驶的车上跳下去吧?」
  「你猜对了。」
  晶想要发笑,因为这玩笑太糟了,然而少女的眼神却是认真的。
  「这是自杀行为。不要逞强了,赶快过来我们这边吧,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不,我们就在这里道别。」
  仅剩的一只支撑由宇身体的手也松开了。
  由宇的身体被风吹翻,就像失速的飞机似的不停翻转,朝后飞了过去。
  「笨蛋!」
  晶不及多想,立刻就将水精灵的水流伸展出去,想要抓住由宇。但在两百公里的时速下,水流没能维持原有的形状,被吹得飞溅开来。
  「竟然自杀……咦?」
  品只说到一半就当场呆住。不只是晶,旁边的莲杖也是一样一脸意外的表情。列车以两百公里的时速在隧道内疾驶,照理说由宇的身体应该会重重砸在远远落后的轨道上,当场重伤死亡。
  然而就在不到一公尺的距离内,却出现了另一班直线特快号紧紧贴在后头,简直就像F1比赛中钻前车风道的场面一样,所有在场的人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有没有看错。
  由宇那不停翻转的身体,就像表演马戏团特技似的翻了个筋斗,重新调整好身体的方向,朝着背后的直线特快号飞去。即使距离很短,但若把列车在隧道内以两百公里时速行进所造成的乱流考虑进去,在这风速超过每秒六十公尺的强风下,这可是一次搏命演出。然而由宇的双脚仍然漂亮地在斜度很高的直线特快号车头上着地,尽管在车上翻了一圈,但四肢仍然稳稳抓住列车,就在此时,载着由宇的这班先前一直紧追在后的列车,也开始紧急煞车,一口气跟从车尾舱盖探出头来的LC部队成员拉开距离。
  「这太扯了,为什么?出了那么多血,应该连动都不太能动了才对啊。」
  晶的这句话让莲杖发现事情不对劲,发现在她沿途经过的车厢上,少了一样决定性的东西。
  「我们上当了,那些血不是她的,她之所以躲进医疗用的车厢,为的就是这个。」
  迟了一步察觉由宇意图的品,很不甘心地从舱盖下到车厢,瞪着地板上的血迹。
  「所以她只是浅浅地划了一刀,就把我骗得团团转?而且在跟我们打的同时,还有在进行入侵,拿下另一班列车的控制权?」
  「对她的实力我是已经往上占了几成,不过看来还是不太够啊。」
  光是见识到对方实力的一小部分就该满意了。莲杖立刻修正对由宇实力的评估值,开始在脑中建构下一次的作战计划。
  「下次至少也要见识到她实力的极限,不然可就太不划算了。」
  莲杖以冰冷的目光,望向已经远得看不见少女身影的后方。

  10

  「被她彻底打退啦?」
  听到LC部队被击退的消息,人在NCT研究所地下设施内的岸田博士,却颇为满意地坐到了椅子上。
  NCT研究所目前陷入一片混乱,根本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完全封堵由宇所带的LAFI三号机。所以他们就跟直线特快号的控制室联机,企图集中全部资源,死守住由宇所搭的该班列车控制权。
  任谁都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抢下别班列车的控制权,而且还飞身跳到这班列车上。不,就算有想过,也很难相信竟然会付诸实行。
  「呼。」
  岸田博士显得很疲累,放松了全身的力气,然而事态却不容他喘息。
  「所长,不好了!」
  「怎么了?」
  「有人正以计算机入侵直线特快号的控制室。」
  「什么?入侵的人不是由宇吗?」
  「不是她,是从直线特快号控制设施的内部进行入侵的。」
  「香坂呢?没有联络吗?」
  香坂是NCT研究所派到直线特快号控制室的技术人员。
  「他先前有定时联络过一次,之后不管我们怎么呼叫都没有回答了。」
  「所长!」
  「又是什么事?」
  「直线特快号的控制设备发出紧急呼叫讯号!之后就没有办法再跟设施内部联络了!没有任何人回答。」
  「你说什么!?」
  由于直线特快号沿途会经过许多阻断电磁波的隧道,所以要跟列车内的LC部队之间进行联络,几乎全都得透过直线特快号控制设施,但现在就连这些手段也被截断了。
  「紧急停车指令没有生效。还不只是这样,现在正在行驶的直线特快号……正在加速,这样下去会超出规定的速度!」

  11

  「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LAFI三号机屏幕上显示的情报,由宇发出了疑问的声音。这项情报显示直线特快号的控制室已经被人抢占,而且还是直接从内部进行计算机入侵。
  『现在列车的时速已经接近六百五十公里,真险啊。要是再晚个五分钟,应该就做不出从列车车顶跳到另一列车的特技表演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放弃叫风间别再用自己的声音说话,由宇尽管脸上多少有些不满,还是决定专心掌握现况。而她脸上的表情却变得越来越严峻,这不是因为风间,而是为了屏幕上所显示的情报内容。
  「时速限制应该是六百公里才对,为什么还在加速?照这个速度开下去可就不妙了。」
  由宇将直线特快号的路线图跟地图连结起来,一起显示在屏幕上。
  直线特快号的行进路线以直线为多,但有一个地方却绕了个大圈。
  之所以要让列车绕道,为的应该就是要隐藏真目家名下土地的地下巨大空洞吧。为了绕开奖励都市《希望》,直线特快号的路线被迫强行变更。以直线特快号的速度来说,这个弯的曲度还挺急的,必须把时速降到三百公里才能安全通过。据说真目家为此提供了巨额的资金作为补偿。
  然而即将开往该处的列车不但没有减速,甚至还持续加速。
  『跟控制设施的联络手段被截断了,不知道是以物理方式截断,还是动了什么其它手脚。不管是哪一种情形,从这里已经是无能为力了。嗯,虽然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但看来多半是那小子干的,做得相当漂亮。』
  「少啰唆,你闭嘴。」
  『照这个速度开下去,肯定会在《希望》的地下出轨啊。』
  「我叫你闭嘴。有空扯这些……可恶,抢不下控制权。」
  『那还用说,你以为那小子本来是混哪里的。』
  由宇也不再跟风间说话,开始拚命摸索阻止列车的方法。如果是木梨抢下了控制权,里面的人多半是没救了。面对先进LC部队仍然面不改色的由宇,额头上却浮出了焦急的汗珠。
  「可恶,剩下不到二十分钟了。我得想办法阻止,一定要想办法……」
  直线特快号以七百公里的时速出轨,这种情形下根本不可能会有生还者。

  12

  「对喔,记得这一带离直线特快号的轨道很近。」
  看着清凉写真杂志口水直流的荻原,仿佛突然想起这件事似的抬起头来,看了看窗外。
  「你看,就是那个,应该看得到吧?听说直线特快号的控制设施什么的就在那附近。」
  「哦?」
  「时速六百公里的世界啊。你想不想搭一次看看?不过这几个停靠站之间的距离太短,听说在这一带是不会开得太快啦。」
  「喔~~」
  就在他们两人悠哉地看着窗外时,直线特快号就从他们眼前通过,但速度却快得像是喷射机一样,还来不及眨眼,列车就从视野中消失了。
  「那样算慢吗?我觉得挺快的耶。」
  先前一直只是随口答话的斗真,第一次认真地向荻原发问,但荻原当然答不出理由。
  「那也未免太快……哇!」
  扭转身体看向窗外的斗真跟荻原,两个人的头忽然间重重撞在一起。因为电车突然紧急停车,车轮与轨道还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呃,由于刚才出现紧急停车灯号,所以电车在此紧急停车,请各位旅客稍后。』
  这班电车跟直线特快号不同,是由男性车掌进行广播来说明状况,然而车掌的说话声音之中,却蕴含了藏也藏不住的异样情绪。
  这次再看看对面的窗外,让荻原的表情当场僵掉,其它乘客也不约而同地喧哗起来。
  「喂喂喂,那种情形是怎么搞出来的?」
  荻原会惊讶也是无可厚非。一辆汽车侧翻在铁轨上,刚好挡住了电车。汽车的侧面有着像是被巨大力道撞击过的凹陷痕迹,而且在路上还可以看到斑斑血迹。
  亲眼看到电车停止的理由,让荻原马上别过脸去。
  「嗯,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是发生车祸吗?看样子多半是得在这里耗上半天了,坂上同学你觉得呢?」
  斗真没有反应。他对眼前的惨状视若无睹,还是扭转着脖子看着身后的窗户,注意力完全被荻原与其它乘客没在看的事物给吸引住了。
  顺着斗真的视线看过去,荻原不禁觉得有点受不了他。
  「那个我刚才不是才跟你说明过吗?就是直线特快号的控制设施。遇到这种状况,注意力竟然还会转到那边去,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斗真根本没把荻原的话听在耳里。
  因为他的皮肤有种火烫的感觉,强烈得让他觉得几乎闻得到烧焦味。一股流窜全身的恶寒,更是他曾经体验过好几次的感觉。
  由宇曾经说过——
  他平常的人格跟杀戮人格之间的隔阂已经慢慢变薄。在弧石岛事件之中,就可以看出端倪。自己确实有过这样的感觉,尽管感觉非常轻微,但确实让他觉得不对劲。
  然而现在斗真所感受到的感觉,却远远凌驾这种些微的不对劲。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就只是知道原因所在。
  从斗真目光所向的设施内,有着某种不寻常存在所散发的异样气息。所以斗真才没有办法把视线从设施移开,尽管他离那儿足足有数百公尺远。
  能够察觉这种气息的斗真确实十分异常,然而设施中那种让他变得如此异常的存在,则还要更加异常。至少这股煞气是早已超越了人类的范畴。
  ——那里一定有什么古怪。
  就是那里面的东西造成这种惨状,四处散播血腥与死亡气味。斗真确定自己的感觉不会错,于是一手拉开电车的窗户,毫不犹豫地跳下车去。
  「咦?等一下,坂上同学!」
  「我马上回来。」
  「什么马上回来,你要去哪里啊?不行啦,坂上同学!外面搞成那样了,很危险耶?真的,我是说真的,不要去,喂!」
  荻原死命抓着斗真的外套衣角想要阻止他,但整个人从窗户采出头去的荻原,在斗真一扯之下,整个人当场倒栽葱地摔在铁轨上。
  「啊,对不起,荻原同学,你还好吗?对不起喔,真的,我赶时间!要是电车一直没开走,你要尽量远离那栋建筑物,还有要打电话报警,就说这边有些东西很危险!」
  斗真对脑袋撞得差得昏过去的荻原说完这几句话,就朝那还在散播血腥与死亡气味的某种事物跑了过去。

  「直线特快号控制设施?」
  看到门上的文字,让斗真歪着头思索。先前他都没有认真听荻原说话,所以这里是直线特快号相关设施的事实,让他有点惊讶。
  广大的土地上有着三栋大规模的建筑物,如果再把中小规模的建筑物也算进去,总数更是多达二十栋以上。
  门旁边有个类似警卫室的小型建筑物。照理说在这种规模的设施里,应该会有警卫,可是里面看不到人影,只看到斑斑血迹。
  斗真开始有意识地调整呼吸。
  死亡与血腥的气味笼罩着所有建筑物,要是一个不留神,杀戮人格随时都有可能觉醒。斗真必须同时防范两种危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类建筑物规模虽大,所需的人员却比较少,除了先前的警卫室之外,后来都没有再看到血迹了。
  ——不知道荻原同学有没有报警?
  原本还想说都已经出现血迹了,却没有警察赶来,结果走着走着,就在围墙内看到三辆警车停在那儿,但是里头一个人都没有。
  斗真朝最靠近自己的大型建筑物看了一眼。
  「……还真安静。」
  太安静了。不但没有半点声响,甚至感觉不到有人存在的气息。
  「请问有人在吗?有没有人在?」
  他畏畏缩缩地走进一栋像是工厂的建筑物大门。柜台没有人,这里也是空无一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禁止闲杂人等入内,要经过柜台的每道门都上了锁。不过电梯倒是还能动,一按下按钮,电梯门就立刻打开。
  朝打开的电梯看了一眼,斗真的表情立刻僵住。电梯里头也有留下血迹。
  斗真犹豫该不该折回。明明在犹豫,但身体却擅自走进电梯,按下通往上方楼层的按钮。
  电梯在他所按的楼层开了门,看来是一次就按到了问题所在的楼层。这整层楼都充满了刺鼻的黏稠血腥味,却又找不到任何血迹。
  从窗口可以看到隔壁的建筑物。
  「那是……什么玩意?」
  在隔壁建筑物看见了一道人影,不,那个影子的形体太过异样,实在很难说是人影。那是一个有着双手双脚,看起来有点像人类,却又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不可以跟那玩意扯上关系。
  本能下了这样的命令。正因为对生死极为敏感,所以才能充分了解到那个存在的可怕,让斗真的心脏都快要缩成一团了。
  为了尽量离那个物体远一点,斗真躲躲藏藏地走进附近的房间,然后关上门。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铃声,吓得他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他很快就弄清楚声音的来源。说穿了根本没什么大不了,是放在桌上的一具电话在响。斗真拚命告诉自己要冷静,慢慢放松肩膀的力道。
  电话铃声持续响了好一阵子,斗真只犹豫了半刻,就马上拿起了话筒。
  「……喂,是,这里是直线特快号的设施没错。呃,喂喂?」
  不知道为什么,话筒的另一端传来的却是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13

  『……呃,喂喂?对了,现在这边出事了!』
  一个太过意外,但并不陌生的声音,让由宇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她是为了尽量多掌握一些直线特快号的状况,才擅自调用电话线路,并把LAFI三号机当成话筒,打了这通电话过去。
  「哦?」
  风间发出了佩服的感叹声。
  「声纹比对完毕,有数据,是坂上斗真。」
  由宇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想说可能只是声音像,但这个想法马上就被风间否决。
  『呃,喂喂?这边是……呃,我,这个,其实我不是这里的职员……可是事态紧急,这个,该怎么说呢,发生很严重的问题了。』
  由宇指示风间先伪装过自己的声音,然后才开始答话。不可以让他知道自己是峰岛由宇,因为斗真要是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一定会想要伸出援手,这是由宇无论如何都要避免的。
  「我知道了,告诉我状况。」
  风间将她的声音加工成稳重的中年女性嗓音,想来的确是这个场合下最适合的声音。不知道是风间也多少学到了一点常识,还是说连风间也知道现在没时间胡闹了。
  由宇听着斗真不得要领的说明,理解了事情的经过。是那个曾是木梨的怪物,占领了直线特快号控制设施,让列车持续暴冲。
  『我这边的状况大概就是这样。』
  「你那种喜欢往危险的地方一头栽的坏习惯,就不能改一改吗?」
  『咦?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在自言自语。」
  由宇甚至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该运用大脑保密措施的意识操作技术去改一改他的脑袋,让他懂得主动远离危险。
  『请问一下……呃。』
  「怎么了?」
  知道对方是斗真,让由宇答起话来始终觉得别扭,话自然也变少了。
  『可以请教一下你贵姓吗?连名字都不知道,讲起话来总是有点怪怪的。我姓坂上,叫做坂上斗真。』
  「啊啊……也对。我姓安藤,就在你现在待的地方上班,今天我刚好没班。」
  由宇回想起在调查控制设施时翻阅到的名册,从里头挑了一个姓。
  『啊,是这样啊?那安藤女士,请问这件事报警了吗?』
  「已经通报过了。现在没时间闲聊了,我这边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说完由宇就简单地说明了现在有一班列车正以超过六百公里的时速狂飘,再过十五分钟左右,就会抵达一个用这种速度弯不过去的弯道。
  得知即将发生难以估计的灾情,让斗真回答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僵硬。
  由宇犹豫着该不该说出下一句话。然而除了他以外,再也没有人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做到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
  在内心这样说服自己后,由宇开了口:
  「我有事要拜托你。现在你那边的设施,已经完全不可能由外侧进行操作,所以我要请你到管制室一趟,去把列车的控制权抢回来。技术面的辅佐交给我。」
  『好,我去试试看。』
  这是拿七百人的性命来交换。就如由宇所料,斗真对她的请求答应得极为果决,果决得让她生气。

  斗真将手机号码告诉自称姓安藤的女性之后,就先把电话挂断。他得先从这里赶去管制室。
  查看地图之后走出房间。
  一股恶寒从背脊直窜而过。不,这样形容还太温和了。是那种会让人觉得仿佛全身血肉翻腾,连意识都剥夺殆尽的恶寒。
  ——情形不妙。
  理性敲响了警钟,要他赶紧折回去。然而在背后感觉到的一股存在感,却让他连控制肉体的自由都丧失了。
  「叽……」
  耳边传来一阵简直就像金属挤压的声音。当斗真了解到那是背后的生物所发出的叫声时,他已经转过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呜。」
  他看到站在远处走廊上的生物。心中所有的负面感情无处宣泄,卡在喉咙上喊不出来。
  对方的体型跟人类很接近,但手足却硬是分成很多节。就算远在数十公尺的距离外,还是可以看得出肌肉束撑得皮肤鼓起。形体上还留有几分人类的样貌,反而更加强调出这个怪物有多么异样,增加生理上的嫌恶感。
  了无生气的眼睛看了斗真一眼。简直就像死鱼的眼睛一样,不带丝毫感情。脚爪抓在地板上所发生的声音更是非常刺耳。
  斗真认真地考虑是不是该拔出鸣神尊。这个怪物就是这么货真价实,这么具有威胁性,让他产生了这种想法。
  怪物散发出来的气息有了改变。斗真会当场卧倒,已经不太能算是当机立断,有一半以上都是本能在恐惧的驱使下所下达的命令。
  随着一阵爆炸似的声响,一阵劲风从背上猛刮了过去,在视野的一角还可以看到像炮弹一样跳过来的怪物所留下的残像。怪物大概是发现没有扑到目标,张开四肢,让爪子抓进墙壁跟天花板,留下就像用削岩机削过似的痕迹,做了个紧急煞车。
  往后一看,发现在疑似怪物起跳处的地板挖出了一个大洞,让斗真了解到怪物用于跳跃的力道有多么强劲。以强得足以挖毁地板的力道起跳的身体,简直就是一颗活生生的炮弹。
  「……叽、叽。」
  怪物的喉咙发出令人不快的声音,以不带感动的眼睛注视着斗真。
  不知道那是什么生物,但可以确定正面交战是极为愚蠢的选择。斗真爬起来,朝着怪物刚开始出现的方向拔腿就跑。
  离转角区区数十公尺,现在却觉得极为遥远,中途还跳过了怪物踩出来的大洞。
  「叽。」
  怪物叫了。斗真早有准备,双手护着头部,毫不犹豫地一个翻滚闪进了转角。紧接着背后传来一声爆响,是怪物跳跃之后撞上墙壁所发出的声音。部分墙壁的碎屑打到了滚倒在地的斗真,虽然很痛,但现在也顾不得喊痛了。
  斗真在地上翻滚途中往背后一瞥,看到的光景令他难以置信。怪物在墙上撞出了一个大洞,而他将手脚慢慢从洞中拔出来的模样,早已超脱了生物的范畴。唯一不幸中的大幸,就是这个怪物没能完全控制好自己的跳跃力,这也是斗真唯一的活路。
  斗真死命地奔跑,很快就看到下一个转角,看看一旁的导览牌,让他知道这条通道是通往楼梯的。
  「漂亮。」
  楼梯间没有长距离的直线地形,而是没走几步就要转折的转角,可以抑制怪物的冲刺速度。
  就在斗直一刚转过弯的同时,一阵暴风打在他的背上。怪物发出有如战斗机似的爆响,拉远了跟斗真之间的距离。
  斗真在阶梯上滚了几圈,但马上又站起身来,用一步三、四阶的步伐一口气跑下楼去,从头上追来的怪物脚步声也稍稍远离。
  然而来到要去的那一楼时,斗真不禁咒骂起自己的不幸。
  「为什么会有这么长的通道啊!」
  这条通道的长度将近一百公尺,多半是由通往别栋建筑物的通道强行改建而成的走廊吧。
  然而斗真很快就下定决心开始奔跑,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让他犹豫了。先前在楼梯间赚到了距离上的领先优势,就看自己是会在耗尽这些优势之前跑完这条通道,还是会把优势耗尽,甚至还连本带利地赔上性命了。
  斗真挥开心中的犹豫。杂念只会碍事,现在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向前冲刺。
  换算成时间单位只有五秒,斗真跑过了一半的距离,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了怪物的气息。但他仍然不回头,只顾着向前奔跑。再过五秒就看到了转过弯后的通道,这次不是直线信道。
  「得救了。」
  然而当他利用这一点空档回头一看。
  「叽……叽叽叽叽。」
  怪物在通道途中停了下来。
  「他……是……在做什么?」
  急促的呼吸让斗真连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才刚看到怪物身上相当于小腿肚的部分开始大幅度膨胀,表皮就像脱皮似的剥落,露出散发黑色光泽的外皮,令人联想到昆虫的外壳。小腿肚的部分是越往下就越大,这个部分则让斗真联想到黑色的喷嘴。
  ——应该不会吧。
  不好的预感一定会猜中。小腿肚的下方,也就是相当于喷嘴喷口的部分,被内部散发的耀眼光芒照成橘红色,而且这个现象还伴随着声响。如果要以其它事物来比喻,就像是火箭的喷射。不,这种现象可谓跟火箭喷射一模一样,根本不必说是什么比喻。
  怪物的冲刺力达到先前的数倍之多。脚下用力一蹬,在地板上挖出一个大洞,身体就像射出来的箭一样直线逼近。
  斗真使尽全力跑了十秒的距离,怪物花不到两秒就飞了过来。
  先前累积下来的优势一口气烟消云散。就算弯过转角再往前跑,才刚转过第一个转角,背后就已经感觉到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感。
  怪物在反复进行靠喷射跳跃动作之余,还让手臂也跟着变形。这次是让手肘的部分依样画葫芦地胀大,出现了外观像是黑色外壳的喷嘴。
  怪物运用手脚上四支喷嘴与跳跃所做出来的动作,说是飞行也已经不为过.而且机动力也跟着提升,让转换行进方向时的多余动作逐渐减少,确实地逐步削减跟斗真之间的距离。
  斗真极为惊险地接连避过。有时是在本能驱使下卧倒,有时则是利用走廊的转角或是门打开之后的夹缝。每一次都是险险避过,简直就是奇迹的特价大促销。
  尽管如此,斗真还是好不容易地抵达了他要去的地方。
  斗真进入之后,厚重的自动门才刚关上,怪物就紧接着飞了过来。
  自动门正要再开启,但在前一秒关上。是斗真抢先了零点五秒,拉下了设置在门边的手动开关用拉杆。
  接着把置物柜跟桌子之类的东西搬过来堵死门。还可以听见怪物用爪子抓门的声音,看来这里也挡不了多久。
  在这个比学校体育馆还大的空间里,有着许多像是大型置物柜的物体,整整齐齐地排成好几列。斗真打算先跟安藤女士联络上再说,才刚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手机就仿佛算准了时问似的响了起来。
  「你好。」
  『看来你还活着啊。』
  「勉强啦,大概有十次差点送命就是了。」
  『是吗?那你赶到我要你去的地方了吗?』
  尽管对于只换来一句「是吗」觉得不满,但斗真还是乖乖回答:
  「我想这里大概就是你说的地方,排列着一大堆像是置物柜的机械。」
  『是变电所吗?你说的置物柜应该就是变频器吧,这个设施相当于直线特快号的心脏,这些设施供应列车动力的推进线圈所需的电流。』
  「那只要把这里破坏掉,列车就会停下来了?」
  『呼,你误会了两件事。第一,要靠破坏设施来阻止列车,就得把这些设备破坏三分之二左右,你有办法在怪物的追击下做到这点吗?第二,就算做得到也不要做,这会让列车失去控制,一不小心就会造成重大灾情。时速超过七百公里就是这么危险。』
  「唔……我知道了……啊。」
  怪物的喷射声变得更大了。
  『怎么了?你还好吗?』
  「还好。呃……是怪物又离我更近了,我想门被打破应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不过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玩意?是峰岛遗产还是什么东西吗?还有别说是警察了,我总觉得好像连LC部队部不会来。」
  电话另一端的女性有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这只是我的推测……你所说的怪物,多半是能够以所有生物的特性作为蓝图,自由自在地让身体进化,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哇,安藤女士你好厉害,这种事情我连想都没想过。啊,不过照这样说来又不太对,我看这个假设也是错的。」
  不知道为什么,斗真可以察觉到对方显得不太高兴。
  『照你说是哪里错了?』
  「因为那个怪物身上长出了很夸张的东西啊,手脚上竟然会长出像是喷射引擎喷嘴的玩意,现实中应该没有这种生物吧?」
  对方哼的一声,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这个人为什么在这种状况下还这么跩呢?斗真忽然间觉得这位安藤女士跟某人简直一模一样,脑海中浮现那名应该被囚禁在地下的少女。照这样下去,自己多半会对头脑好的女性产生偏见。
  『你还真是无知。现实中就有某种昆虫,腹部有着跟喷射引擎一样的构造,可以便对苯二酚跟双氧水产生化学反应,以合成温度达到一百度以上的瓦斯来进行喷射。昆虫的多样性有时甚至超越了人类的想象力。』
  「连瓦斯都可以合成喔?」
  斗真哑口无言。他连听都没听说过竟然有生物体内会有着喷射引擎,而且对方还说这种构造并没有超脱生物的范畴。
  『总之只能按照原定计划,请你跑一趟管制室,去把控制权拿回来了。虽然指望你去办这种事情非我所愿,不过剩下不到十分钟,也只能拜托你了。』
  「唉,真的好像。」
  『什么东西很像?』
  「安藤女士你说话的口气,跟一个我很熟的女生很像。啊,不对,其实我跟她也不是很熟,不过总面言之就是很像。」
  斗真的目光停留在墙上的导览板上,记住了管制室的位置。为了不被怪物发现自己要去的地方,接下来得从反方向的门走出变电所才行。
  『我、我倒觉得是你的错觉,女性说话的口气都是大同小异。』
  「可是安藤女士你跟那个女生……啊,我说的那个女生叫做由宇,我想你们说话的口气都挺特别的。该怎么说呢?就是有点男性化,呃,我想想,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这么说,总觉得你们说起话来就像是很贱的中年大叔。」
  『我有什么办法!从小我身边就净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中年大叔啊!嗯,所以说中年男性的声音才是最合适的选择啊,这可以当成今后的参考。少啰唆,你闭嘴!住手,不要用砸的,真的会坏掉。』
  对方以大得令人担心手机麦克风会不会坏掉的声音骂了回来,而且最后几句话更是意义不明,看来自己是碰触到了安藤女士这个人心中不容外人接触到的部分。斗真没有反驳,而是在内心记住遇到这种情形时,千万不能给对方无谓的刺激。
  确定怪物还没把入口的屏障破坏后,斗真慎重地从门口走了出去。接下来的工作很单纯,就是专心靠着牢牢记在脑中的导览板地图前进。
  还剩下十分钟,看来是勉强办得到。
  『你太口无遮拦了。顺便告诉你,你的行动也太过轻率。再顺便告诉你,你根本没有所谓的思虑可言。你就不懂得对女性好一点吗?最后再顺便劝你一句话,不要那么爱多管闲事!而且你又这么笨!』
  自己明明是好意提供协助,为什么还得被她说成这样呢?不过斗真脸上浮现的却不是怒气,而是温和的微笑。
  「唉,真的好像,尤其是骂人的口气。不过,呃,我还是跟你说声谢谢。」
  『什么叫骂人?不对,既然你觉得我在骂你,怎么还跟我道谢?』
  「因为我会觉得自己好像在跟那个叫做由宇的女生说话,让我有点高兴,毕竟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最后她对我说的话还挺刺人的,要我别再靠近她。我根本帮不上她的忙,反而老是给地忝麻顷。」
  『我、我想应该没这回事,她应该不是嫌弃你,那句话应该是……对了,应该是为你好才说的,我就是知道。』
  「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别问那么多。』
  「她很爱逞强,排斥很多东西,老是在拒绝别人。可是我不能不管,因为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对方回话的声音有点沙哑。
  「我看到了她其实是个内心非常纤细的女生。我曾经看到她哭过一次,只是她哭的理由……从我们的观点来看,真的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由宇仰望天空的模样,到现在仍然鲜明地浮现在脑海中。
  「其实她非常渴望,可是又自己闭上了眼睛,因为她太善良了。可是,这样实在太悲哀了,所以……」
  『……所以怎么样?』
  「……对不起,我说了这么多跟你没有关系的事情。啊,管制室就在前面了。」
  隔了好一阵子才听到回答。
  『是吗?等你到了管制室,就请你听我的指示,抢回列车的控制权。』
  「好。」
  斗真乖乖点了点头。
  ——一定要赶快阻止列车。
  不然搭乘直线特快号的七百名乘客跟自己都会送命。
  『听好了,做完这件事就赶快跑,LC部队会去处理那个怪物。』
  然而对于这句话,斗真就没有办法乖乖听从了。
  为了应付这个怪物,已经不知道牺牲了多少人。斗真伸手碰了碰腰间的鸣神尊。阻止直线特快号之后,就算LC部队赶来,真的就有办法跟那个怪物对抗吗?
  ——不,他们应付不了。
  斗真从过去的经验,知道那个怪物是完全不一样的。凭正常的武力,至少凭普通的LC部队没有办法阻止。从这个推论,他导出了一个答案。
  ——搞不好,搞不好由宇又会出动,搞不好自己还能再见到她。
  大概是想到这里使他有所松懈,让斗真太晚发现背后逼近的喷射声。
  他根本来不及回头,只能任凭本能的使唤,运用全身的弹性往旁边一跳。随着一声几乎要震破耳膜的爆响,一阵彷佛被人拿槌子敲打的冲击侵袭他的全身,被撞飞的身体就像皮球一样在地板上弹跳,重重撞在走廊的尽头才停了下来。
  两眼视野失焦全身感觉到的已经不是疼痛而是滚烫。
  『……么了?听得……』
  耳鸣有如豪雨般响个不停,其中还掺杂着一些不一样的声音。就是靠着这些声音,才勉强烙斗真的意识留在现实之中。现在就连要动一根手指,对他来说都是非常吃力。
  『斗……斗真!你听得到吗?你还好吗?』
  「咦?啊。」
  意识总算清醒了过来。传来声音的手机,被自己紧紧握在手中,简直就像父母留下的遗物一样抓着不放。
  只是挨到一击,就让他满身疮痍。要是闪避的动作再慢个一拍,想必情况还会比现在更糟。
  「我、我还好……我没事。」
  『真的吗?不要逞强。』
  好不容易对准焦距的视野,捕捉到了怪物的身影。大概是以为有机会杀死猎物而用力过猛了吧,只见怪物还费劲地想把陷进墙壁的身体弄出来。
  机会还没有消失,抬头一看,管制室的门就近在眼前。
  「哈哈,我的运气还真好。」
  这恐怕不能算是运气好,因为这意味着斗真的身体被撞飞足足二十公尺以上。
  时间还够。斗真勉力撑起疼痛的身体,剧痛让即将远去的意识保持清醒,反而方便他行动。
  斗真一边确定怪物还没有追来,一边把手放上管制室的门把。只要动作够快,一定还来得及。他带着这样的想法打开了门。
  然而这个希望却当场粉碎。
  因为管制室的设备已经悉数遭到破坏。

  以六百公里的时速猛冲的直线特快号车内,气氛沉重得简直让人呼吸困难。乘客已经察觉异常事态的发生,而且知道事态攸关他们的性命。
  「请各位旅客冷静下来,这只是电力系统故障,马上就会恢复正常。」
  有多少人听到晶的这句话呢?就算听到了,又有几个人会相信呢?
  车厢内接二连三地发生问题,列车的行驶速度达到不应该有的高速,让乘客的不安随时都会爆发。其它车厢也有LC部队的队员在安抚乘客,但情形想必跟这里差不了多少。
  「状况怎么样?」
  被人拍了拍肩膀的品回过头去,就看到莲杖的面孔。
  「就跟你看到的一样。通讯器材的情形怎么样?煞车呢?」
  晶压低声音说话,以免让乘客听见.答案根本不需要听,莲杖僵硬的表情就说明了一切。
  担心地四处张望的小朋友,以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着母亲。
  「……妈妈。」
  「不要怕,义信,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紧紧抱住儿子的母亲,在内心祈求上苍至少让她的孩子平安无事。
  再过不到两分钟,就会抵达预计的脱轨地点了。

  『怎么回事?』
  将状况说明清楚后,连那位自称安藤的女性都说不出话来。
  「已经没有办法阻止列车了吗?」
  『慢着,应该会有什么办法才对。』
  斗真呆呆地望着屏幕。
  少数没有被破坏的屏幕上,显示着目前行驶中的列车时速已经超过六百公里。
  他知道那位姓安藤的女性正在电话的另一端拚命想办法。先前还保有的一点胜算,就要这么干脆地崩溃了吗?
  再过不到两分钟,列车就会来到曲度过大的弯道。这样下去列车将会出轨,造成将近七百条人命损失。
  他全身都痛,头也很痛,痛得像是要裂开似的。
  「叽……叽。」
  怪物就在身后。斗真回过头去,模模糊糊地看到对方。焦点明明对在对方身上,看起来却不很清楚,一定是因为意识渐渐远离了吧。
  剩下不到两分钟了。会死多少人?七百人?还不只这样,这整座设施都是一片血海。这是谁书的?
  「啊啊……」
  斗真发出意义不明的话语,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不,其实他的意识清醒得很,但是却有种从某处旁观自我意识的奇妙感觉。
  「……是我害的?」
  怪物近在眼前,斗真精神恍惚地抬头仰望,要是被这怪物挥起的手臂打到,相信身体一定会被撕裂开来吧?这点斗真可以理解。怪物敌视的自己就在眼前,明明已经这么逼近,为什么怪物挥下手臂的动作会这么慢?
  脖子微微一扭,就看到爪子以几公厘的差距,从鼻子前面掠过,刮起一阵瀑布似的劲风打在脸上。跟丢了目标的手臂余势不消,挖毁了一部分的设备。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不是怪物动作太慢。
  脸上自然地浮现出笑容。
  「原来是我太快了。」
  斗真的笑并不是因为不高兴,也不是因为开心。就只是觉得怪物太过滑稽,让他只能发笑。
  这一笑牵动了身体的疼痛,痛楚让他皱了皱眉头,又引发了更多的痛楚。
  自己全身都痛,是谁害的?头也很痛,是谁害的?会有将近七百人死亡,是谁害的?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把事情搞成这样?
  ——不妙啊。
  脑海中的一个角落正在思考,想起了由宇说过的话。她说平常的斗真跟杀戮者斗真之间的界线已经慢慢模糊,这点他可以切身感受到,脑海深处传来某种东西接连崩断的声音。如果崩断的就是用来划分两个人格的部分,现在肯定有某种东西正在崩溃。
  「叽。」
  ——原来如此。会死那么多人,身体会那么痛,头会那么痛……
  「原来全都是你这混蛋害的啊!」
  斗真一只手抓住怪物的脸孔。这个超乎意料之外的行动,让怪物的反应稍微有所延迟。接着他就这样把怪物往地上重重一摔,全身产生的剧痛丝毫没有让斗真的动作变得迟钝,反而增幅了怒气。
  怪物发出几声闷响,在地面滚了几圈。斗真追赶着怪物翻滚的身体,将全身体重灌注在脚尖上,踢向怪物的脸孔;接着又利用身体的反动力,一拳重重打在怪物弹跳起来的脸上。
  怪物脸上还留着斗真拳头打出的凹痕,在地上又滚了两圈,这才总算站起身来。
  「叽……叽叽叽叽。」
  这会是愤怒的喊声吗?怪物两肘的喷嘴烧得火红,挥出用喷射加速的一拳。斗真对这连钢铁都能打凹的一拳所做出的响应,却是只用到现在才拔出的鸣神尊刀光一闪。
  刀刀直挥而过,让怪物手肘以下的部分消失无踪,余势不消的半截手臂重重砸在墙上。
  斗真拿着鸣神尊指着怪物。
  「看我把你切成两半,切成碎片,切成粉末!你这个肮脏的怪物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你只会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后悔自己生在这世上。」
  人格已经失去控制,这是唯一能够意识到的一点。这股怒气是来自平常的斗真,但行动却是来自以杀戮为乐的人格。那种脑袋里不断有东西崩断的感觉,到现在部还没有结束。
  就在最后的一丝理性也即将消失的时候,手机上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听我说,斗真。如果管制室里有麦克风可以用,就把你的手机放到麦克风旁边。那家伙应该会把这种只有他自己能用的控制手段留下来。』
  斗真不知道这段话意味着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知道这句话跟那位少女所说的话一样,值得给予绝对的信赖。
  他扭转身体,透过开着的管制室门口往内看了一眼,马上就看到唯一一支完好无缺的麦克风留在那儿。
  怪物明知这样会破坏自己的身体,仍然毫不犹豫地以大推力发动喷射,将剩下的一只手朝着背对的斗真发射出去。
  斗真察觉到来自背后的攻击,然而电话中指示他做的行动却是一秒也延误不得。他不转身,直接维持着扭转上身的姿势起跳,在空中像个陀螺似的旋转。怪物的高热喷射从侧腹部横掠而过。人还没有落地,就将手机朝着麦克风掷去。
  这时传来了一阵歌声。听在斗真耳里就是一段歌声,一段抑扬顿挫极为美妙的音色,而这些音色是从手机播放出来的。
  斗真在空中再将身体扭转半圈,将这股势道毫不保留地灌注在鸣神尊上,将刀尖猛力砸在怪物的头部。
  手机掉在麦克风的旁边,让麦克风开始接收这段就像差丽歌声似的音色。
  脚掌抓住了地面,就在同时,管制室内的屏幕全都不约而同地改变显示内容,发动了紧急煞车的功能。
  失去了半颗头的怪物缓缓朝后软倒,一动也不动,同时斗真也失去了意识。

  直线特快号张开了设置在车顶的气动煞车装置来降低速度。放下的车轮开始咬住地面,让碟煞发出惨叫。突如其来的减速,使车厢内的人们也跟着发出尖叫声。
  一股从不同方向来袭的惯性作用,让尖叫声更加此起彼落,原来是列车已经开到了关键的急转弯处。车身在惯性的驱使下往外侧倾斜,摩擦到了相当于一般电车铁轨的磁浮导轨,让车厢内的电灯怱明怱暗地闪个不停,头上的置物架也传来行李晃动的声音。
  在这段恶梦般的时间里,每个人都拚命抓住手边可以抓的东西,想办法不让自己被甩出去。一名母亲还抱着自己的儿子,伏在地板上发抖。
  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形到底持续了多久,寂静就在不知不觉间来临。先前闪个不停的电灯已经恢复正常,照亮车厢内的空间。
  剧烈的摇晃已经停止,心中却还留有几分难以置信的心情,会怀疑是真的停了下来,还是直线特快号的行驶太过稳定,让自己产生以为列车已经停住的错觉。
  母亲看了看窗外,原本应该会被留在车后的隧道内灯光,全都留在原位不动。
  「停下来了……吗?」
  「妈妈,妈妈。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松懈了下来,小男生开始放声大哭。而在哭声的触动下,整个车厢内顿时欢声雷动,乘客们欢喜地庆祝自己得救的事实。

  14

  「呼,先前我还担心事情要怎么收拾呢,真是了不起,那就是祸神之血吗?还真希望可以分我一点啊。」
  荻原替倒在地上的斗真把了把脉,结果发现脉搏有些紊乱,但没有生命危险。想来救护人员应该随时都会赶到吧。
  「好了……」
  看到离斗真倒地处有点距离的地板上所留下的血迹,荻原搔了搔后脑杓。
  「倒是那个怪物跑哪儿去了?」
  那儿只剩下被斗真砍下的半颗头颅。


第四章 封印都市


  1

  一架直升机停到综合病院的屋顶上,院长以毕恭毕敬的态度,迎接一名从配备喷射涡轮的高速直升机上走下来的少女。
  「欢迎莅临本院,真没想到真目家的贵宾会来到这么偏僻的病院。」
  看到眼前这位楚楚动人的少女,让院长在内心赞叹不已。保持一步距离随侍在她身后的人物,会是女扮男装的美女,还是相貌中性的男子?就连医师的眼光也很难判断怜的性别,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对主从走在一起的模样确实赏心悦目。
  「我没有时间了,请带我到病房。」
  麻耶简洁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催促院长赶紧带路。
  「是、是,我这就带您过去,这边请。」
  对真目家有所求的院长仿佛是要强调自己的失望,步履顿时变得沉重。看到院长失落的背影,麻耶以稍微柔和一些的语气说:
  「我们会做出应有的酬谢。」
  言外之意,就是说自己现在没心情玩这种尔虞我诈的交涉。
  「您言重了,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麻耶跟着院长那变得轻快的步伐,从屋顶走进医院之中。
  VIP用的楼层不但装潢豪华,品味也不差,但其间布署着几名全副武装的男子,就损及了整体的美观。他们是ADEM派来的卫兵。
  「啊,上次多亏您担待了。」
  坐在病房前面椅子上的八代站了起来。他担任伊达的秘书官,与两人并不陌生,但他的脸上所浮现的并不是一如往常的笑容,而是深沉的疲劳。
  「晚点我有话要跟你谈。」
  麻耶压抑住感情,留下这句话跟冷冷的一瞥,就人八代眼前走过。
  「这边请。」
  院长打开单人病房的门。
  只跨进一步,麻耶的脚步就停了下来。VIP的病房大而无当,病床就设置在中央。
  表情十分祥和的斗真睡在病床上,但祥和的只有表面上而已。他的头上包着绷带,脸颊贴着贴布,整张脸都肿了起来,左手甚至打了石膏。根据先前的报告,连胸部都有几根肋骨骨折,全身还缝了二十针以上,是名符其实的重伤伤患。
  「麻耶小姐。」
  怜静静地提醒一声,麻耶这才振作起精神,慢慢地深呼吸一次来到病床前面。
  斗真还在睡。呼吸非常平稳,简直就像全身所受的伤势都是假的一样。麻耶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这样的情形维持了整整一分钟以上,没有人敢出声打扰。就连随后进来的怜、八代还有院长,在这个拒绝对话的小小背影转过身来面对自己之前,都只能耐心等待。
  「请你们回避一下,怜也一样。」
  「可是。」
  「不要让我把同一句话讲第二次。」
  「遵命。」
  怜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跟在已经退下的八代与院长身后走出病房。途中还一度回过头去担心地看着自己的主人,但马上又把门带上。
  就在门关上的同时,麻耶重重地坐到椅子上,叹了一口长气。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嘴唇不颤抖。
  「……哥哥。」
  她知道斗真的伤势并没有生命危险。但就算是这样,麻耶仍然摆脱不了一种几乎让她心灵几乎为之缺损的恐惧,担心哥哥会不会就此一睡不醒。
  根据她所收到的报告,斗真战斗的对象,又是一种动员真目家的情报网都查不出底细的怪物。对上这样的怪物,就算看起来只是外伤,难道不会有什么难以估计的危险吗?难道他们就这么肯定,不会有诊断错误的情形吗?麻耶开始钻牛角尖,不停地往更坏的方向思考。
  她一直盯着斗真看,拿出手帕帮他擦掉额头上浮出的汗水,还整了整微微弄乱的棉被。这样就结束了,自己能为哥哥做的,就只有这么一点琐事。

  站在真目麻耶的立场,可以做的事情本来应该很多,然而现在有太多情报是连麻耶都无法确定真假;有太多不确定因素,根本没办法处理。无力感慢慢侵袭全身,让麻耶重重叹了口气。
  「请不要太让妹妹为你操心,哪有哥哥当得这么差的。」
  麻耶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但斗真并没有回答。

  八代跟怜一起站在病房外等候。这两人彼此之间也都认识,但存在于两者之间的,却只有沉重的沉默。
  「看来公主殿下很生气啊。」
  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了这阵沉默,八代半开玩笑地开了口。怜对此轻轻一笑,但并不是因为觉得八代的玩笑好笑。
  「看在你眼里只是生气而已?你还真够乐天了。」
  被回上这么一句辛辣的话,让八代按住了腹部。他的胃很痛,而且接下来等着他去面对的事情,还会让他的胃更痛。木梨跟由宇都正前往真目家掌管的奖励都市《希望》,所以他必须想办法按抚公主殿下那不是发发脾气就能了事的怒气,并向她请求协助才行。
  头痛的事情还不只这些,坂上斗真这名少年实在是令人惊叹。斗真会出现在直线特快号事件的现场,真的是出于偶然。无论是从当时的状况、还是监视人员的报告,都可以证实这点。
  真是,那个少年为什么这么会跟遗产扯上关系?这次不是我们部门害的,绝对不是。
  八代手按着胃,脸上浮现着暧昧的笑容,认真地考虑了两秒左右,想要跟到门的另一边去,扯掉那名接受周到看护少年身上的棉被,当场把他轰起来,叫他去跟麻耶解释说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责任。
  然而在上次的事件中,在半蓄意的状态下利用斗真,让他跟事件扯上关系的不是别人,就是八代一自己,这部分的责任可就没有办法推卸了。
  当时他以为那是最后一次,然而不到两个礼拜,就碰到了这样的事态。
  而且尽管只是推测,但在这次的事件之中跟斗真一同阻止了直线特快号的人,多半就是峰岛由宇。
  「你们也许以为只要好好利用坂上斗真,就可以连带利用真目家,不过我劝你们最好改变一下这种认知。」
  怜这句话仿佛看穿了八代的想法。
  「真目家总裁的意思,跟那个坂上斗真的行动没有任何关系。以往事情会那么顺利,是因为麻耶小姐给你们方便。可是对于麻耶小姐来说,坂上斗真正是不容他人碰触的逆鳞,若要想利用他来保身,最好是先做好心理准备。」
  ——伊达先生,你说得可真轻松。
  想到到底有几道难解的障碍需要跨越,八代就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如果可以,他真想当场昏倒,在坂上斗真的身旁跟他一起昏睡。

  斗真的眼睑微微一颤。
  「哥哥?」
  医师说斗真打了麻醉,暂时不会醒过来,但他确实以焦点还对不准的目光看着麻耶。
  「哥哥,你认得出我吗?」
  麻耶按捺往自己急切的心情,以温和的语气说话。
  「……是麻耶?咦?怎么了?为什么……」
  斗真想要起身,但马上就皱起眉头发出呻吟:
  「痛痛痛痛。」
  「你受伤了,请不要这么勉强自己。」
  让斗真躺回去之后,麻耶帮他整了整弄乱的棉被,但这很快就变成白费工夫。斗真忽然间轻声惊呼,马上又弹了起来。
  「那个怪物呢?列车有出事吗!?」
  说到这里才想起全身的疼痛,又发出喊痛的声音,身体缩成一团。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动作牵动了骨折的肋骨,斗真换成躺平的姿势,反覆着急促的呼吸。
  「所以我才说不要乱动,要是哥哥再这么乱来,我就要请人把你绑在病床上了。」
  「那,事情怎么样了?」
  「直线特快号平安无事。里头有几个乘客受到轻伤,但所有人都没有生命危险,全是拜哥哥所赐。」
  「不……不是只靠我一个人。」
  斗真以不至于牵动伤势的轻微力道摇了摇头。
  「是有一位姓安藤的人帮我,她透过电话告诉我怎么做。她是女性,说自己是那里的员工。我想地位应该挺高的,她头脑真的很好。」
  「安藤……安藤,会是安藤澄江女士吗?有能力提供技术上的指示,又姓安藤的女性,我就只知道这一位。」
  「那大概就是她了,别忘了跟她道谢。」
  「可是这位女士已经……」
  麻耶把下半句话吞了回去。照五十音排序的牺牲者名册上,第一个写的就是这个名字了,所以麻耶也才能马上想起。
  「安藤女士怎么了?就是因为有她在,早就坏掉的控制装置才会乖乖听话。」
  「控制装置早就坏掉了?不是跟那个怪物打斗的时候弄坏的吗?」
  「不是。所以我才说不是靠我一个人,是那位姓安藤的女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从现场的状况来判断,麻耶原本还以为是斗真先想办法抢回直线特快号的控制权,然后才在跟怪物打斗的过程中破坏了管制室内的设备。
  「直线特快号控制设施的职员过半数都已经遇害,幸存的人们也都身受重伤,到现在还有人在生死边缘挣扎。」
  「这样啊……」
  「哥哥做得很好。要不是有你在,牺牲者想必还会再增加数百人之多。」
  麻耶先让斗真放下心来,接着才进入正题:
  「哥哥……对那位安藤女士,可以请你再说得详细一点吗?」
  「嗯。」
  只说了五分钟,就将可能的人物筛选到只剩一人。麻耶用力咬了咬指甲,考虑该怎么处理这项情报。
  「麻耶,那个怪物……怎么样了?」
  「咦?啊啊,不是哥哥自己把他解决掉的吗?我们已经捉到他了,目前正在分析尸体,请哥哥放心。」
  麻耶说了谎,但考虑到哥哥受了重伤,她也只能说服自己说这是善意的谎言。其实现在ADEM跟真目家都还在全力进行搜索。
  「是吗?那太好了。」
  看到斗真放心地闭上眼睛,顿时觉得良心隐隐作痛。
  大概是真的累了吧,斗真就这样睡着了。最后再帮他盖好棉被之后,麻耶悄悄走出病房,带上了门。
  这样身为斗真妹妹的时间就结束了,接下来她要以真目麻耶的身分开始行动。

  2

  木梨体内的意识寻求安全的所在,最后潜伏在一栋民宅之中,并同时进行捕食活动,以便恢复失去的体力。
  尽管头部遭到破坏却还能活命,靠的全是事先所做的防范。他没有将重要的器官全部集中在容易受到破坏的头部,而是让脊髓更加发达,形成相当于昆虫身上一种叫做神经节的辅助脑。
  透过七个辅助脑的协助,重新建构失去的头部。就算部分辅助脑遭到破坏,只要还剩下四个,就可以几乎重现出所有的记忆;如果剩下三个,记忆就会有所缺损,但仍然不至于危及生命;如果减少到两个以下,就会无法进行长时间活动,等着自己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次的教训让他体会到自己获得异形的能力之后,实在太得意忘形了。
  生存本能让他将一度杀死自己的那个生物——斗真——列为天敌之一,今后还有可能再度遇到他。
  非得组成更强劲的肉体不可,一定要准备好足以对抗他的武器才行。然而目前自己所拥有的知识之中,却找不到足以达到这个要求的方法。
  木梨乍看之下无所不能,但却也有着唯一一项决定性的能力缺陷,那就是创造力。他的肉体结构全都是从既有的生物上借来的,从这个观点来看,由宇说他并没有超脱生物的范畴,其实非常正确。
  得从其他地方补充新的资料才行,一定要找到足以跟那个拿刀的怪物对抗的资料,可是光这样还无法获得决定性的优势。他一边进食一边思索。
  脑中描绘出一个深植于记忆之中的影像,那是一个浮现在巨大地下空洞之中的球体。没错,只要能拿到那个……
  只要能够取得球体之中的东西,相信就连那个拿刀的怪物也将不足为惧。还不只是这样,相信在这个地球上,都将再也找不到能够威胁自己的生物。就像LAFI一号机的许多意识体之中,有个叫做风间的意识体显得极为特别一样,自己将会成为这个世界中极为特别的存在。
  思考突然间停在这里。
  因为他发现了自己想要变得特别的理由,已经从脑中消失无踪。破损的半个脑部,重生得并不完美。
  那应该是一段非常重要,千万不能失去的记忆。
  心中涌起一股让胸口绞痛的感情。
  木梨脑中的意识体初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悲伤,让他流下了眼泪。

  3

  从斗真养伤的医院回来之后,为了让疲惫的身体得以喘息,麻耶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麻耶只对在病房外等候的八代说有事晚点再谈,就直接坐直升机回来了。
  八代显然想说点什么,但是现在自己千万不能听他说话。尽管很想找他问清楚各种自己不知道的情报,但眼前自己手中却没有任何可靠的情报。要是在这种状况下去跟那个八代交涉,只会让对方趁虚而入。
  首先得把状况整理清楚才行。这栋都会天堂大楼之中的一个房间,就是麻耶的大本营,总之她决定先回这儿冷静一下,再来思考各种对策。只要打开这扇门,就会看到新收集到的情报,基本上先看过这些——
  「哟。」
  然而迎接麻耶的,却是一个旁若无人地坐在沙发上,年纪约五十岁上下的男性。出声招呼时还轻快地举起一只手。
  看到这个景象,麻耶当场全身僵住,连手都忘了从门把上拿开。这位五十岁上下的男性将他壮硕的体格裹在和服内,手臂则藏在袖子里,整个人靠坐在麻耶最中意的白色沙发椅上,说是坐着其实不太贴切,应该比较接近躺着。
  「怎么让我等这么久?工作过度可是会短命的。你才不过十六岁,就想要过劳死了吗?」
  「……父亲,您为什么在这里?」
  麻耶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句话。然而身体还是僵硬得不能动弹,手也还放在门把上。
  「说这什么话,做父亲的就不能来看看女儿吗?」
  真目不坐快活地笑了笑,用从衣领伸出来的手摸了摸下巴。这是他的习惯。
  「来,别跟我客气,坐吧。」
  说完就坐起身来,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沙发。
  「这是我自己的办公室,我才不会客气。」
  麻耶这才总算找回了平常心,大刺刺地横跨整个房间,在父亲眼前的沙发椅上坐了下来。
  「哈!真是令人难过啊。亏你小时候还整天粘着我『把拔把拔』地叫呢,那个时候的你好可爱啊。」
  「我不记得有这种事。」
  「我可记得很清楚。不说这个了,飞龙那件事搞得你很头痛吧?」
  「嗯,到现在我还是完全搞不懂。啊啊,您果然是个好父亲,父亲一定是看到女儿陷入窘境,所以才来帮女儿的是吧?」
  「嗯,做父亲的是很想帮你一把,不过那玩意我也搞不懂。」
  「哎呀?您要回去了?女儿都还没招待您呢。」
  「喂喂喂,我可根本没说要走啊。」
  「可是女儿已经没有事情要找父亲了。」
  「没事就要我滚喔?这女儿还真够过分的。」
  「这么久没见面,今天能见到父亲真是太让高兴了。那么女儿先失陪了。」
  「你该像以前那样,多跟我撒娇一下。这样的话先不讲飞龙,至少我可以把另一件你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你。」
  「另一件事?女儿不太清楚父亲在说什么呢。」
  「你想知道得不得了,而且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
  「我才没有什么……」
  「真亏你活了下来啊。」
  一直犹豫着该不该问的话,被不坐一针见血地指出,让内心深处还想相信父亲的麻耶有一种悲伤的感觉。然而就连这种悲伤,在不坐那只解放了一瞬间便即收起的锋锐杀气之前,也当场不战而溃。
  「您、您说得是。」
  尽管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但麻耶仍然无法克制自己说话的声音不发抖,整个头部觉得十分冰冷。麻耶心想所谓的面无血色,大概就是像自己现在这样吧。
  现在自己的脸色肯定已经变了,屈辱与悲伤让麻耶咬紧了嘴唇。
  「我确实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一把跟鸣神尊同等的刀。」
  「哦?你发现那玩意的来历啦?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们的技术人员很优秀。」
  「是斗真吗?」
  干净俐落地直接切入真相,这正是真目家总裁的拿手好戏。充分展现出能够出其不意直逼核心的交涉手腕,以及能够洞悉真相,让心理战都变得毫无意义的眼力。
  「不是,是我们的技术人员发现的。」
  「唔,那小子总算有了这种眼力啦?」
  「请父亲好好听人家说话。」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立场已经逆转,麻耶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如果是平常的她,应该会想克制这种情绪,但今天她却不这么做。强忍怒气在父亲眼前既没有意义,而且对于麻耶来说,让对方看到气得发红的脸,至少要比被看到因震惊而失去血色的脸孔要好上几百倍。
  「伤脑筋,不只是胜司跟你,连斗真都一样,真不愧是我的女儿,竟然都毫发无伤。」
  「您说连斗真也一样……您对斗真做了什么?」
  「就跟对你做的一样啊,别放在心上,他的脑袋还好端端地安在脖子上。」
  「您到底对哥哥做了什么?难道说那个怪物也是父亲指使的!?」
  这次麻耶真的怒由心生,整个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看到麻耶流露出真正生气的模样,不坐只是随意地挥手,要她先坐下来。
  「我哪里会知道那种生物是哪里冒出来的?我对斗真什么都没做,我可是说真的。只有那小子让我根本没有机会对他做什么啊,你们几个里面鬼运气最强的就是他了。你不是有派人监视他吗?等一下自己看看报告就知道了。」
  接着随口几句就打发了这件事。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老爱粘着哥哥的毛病还真是越来越严重啦。」
  麻耶没有回答,这点她自己也知道。
  然而她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异常。麻耶身边称得上可以信任的家人,就只有斗真一个。母亲在生下自己过后没多久就过世了,剩下的父亲、两名兄长、叔父,没有一个是真心疼爱她,不要求她回报。真正把自己好好当成一个家人来关爱的,就只有斗真一个人。
  斗真现在正为了自己那受诅咒的血脉而挣扎,而造成这种情形的起因,就出在自己身上。不管别人说自己有恋兄情结,也不管怜怎么劝诫,唯有这一点是她绝对不肯让步的。因为要是让了这一步,自己就不再是人,就会跟眼前的这位父亲一样,沦为邪门歪道了。
  「或许是因为出过那种事情吧?这可能也算是一种人脑用来维持精神稳定的自我防卫机制。」
  「防卫机制?」
  麻耶立刻就听懂不坐所说的「那种事情」,指的就是一年半之前发生的惨案,但却猜不透他的真意。如果照字面意思去解释,多半就表示自己的记忆曾经被人以某种催眠技术之类的手法窜改过。然而她面对的可是真目不坐,把子虚乌有的事情说得煞有其事,藉此来破坏斗真与麻耶之间的信赖关系,在他来说实是轻而易举。
  「你想知道吗?」
  「不想。」
  麻耶立刻摇头,决定相信自己现在的记忆。要是有什么不满也还罢了,明明对现状十分满意,却还任凭对方恶意摆布,自己毁掉这一切,就未免太愚蠢了。事实并不等于真相。
  「这样啊?那我们就来聊些不一样的吧。那个女生叫做可丽儿,很可爱吧?」
  「她叫做可丽儿?」
  「嗯,你以前不是说过想要个妹妹吗?」
  「可丽儿……」
  麻耶将少女的名字轻声念了几次。拥有这个名字的少女本应算是自己的妹妹,尽管知道少女是奉命来杀自己,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朝她挥了挥手。而少女的动作虽然不大,但也确实对自己挥了挥手回应。
  「不过她也有不少缺点就是了,脑袋调过太多次了。」
  「调过太多次?」
  「搞出了很多种功能障碍。」
  「……父亲。」
  虽然听到麻耶发出强忍怒气的声音,但不坐的表情始终显得十分愉悦,不,他甚至把「麻耶总算上钩了」的想法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你讨厌我吗?」
  「是。」
  「就算违背我,也要坚持走自己的路?」
  「女儿当然有此打算。」
  「那你为何讨厌遗产?不准跟遗产扯上关系的家训,根本是我这一代擅自决定的规矩。」
  「女儿并不是因为这是家训才遵守的。」
  麻耶之所以讨厌遗产,其实跟家训并没有太大的关连,而是基于一个更单纯明快的理由。
  她讨厌峰岛勇次郎,说穿了就是这么简单。因为他对于自己所创造出来的东西不负责任,一旦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跟欲望,就会抛弃这些东西,像小孩丢掉玩腻的玩具一样干脆。麻耶对他这种丝毫不顾及旁人的态度所抱持的厌恶,就跟对眼前的父亲所抱持的厌恶十分相似。
  不管家训怎么说,自己都不打算使用他的技术,不想跟那群被这些疯狂的遗产牵着鼻子走的家伙,站在同样的立场。麻耶之所以不碰触遗产技术,说穿了就是出自这种类似尊严的心理。
  「不用靠什么遗产技术,我也有自信能够保住真目家的地位。」
  「哦哦,口气可真大。可是麻耶啊,遗产终归是有它过人的地方。」
  「父亲您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快就人老气衰,讲起这种丧气话来了?」
  「麻耶。」
  不坐说话的声音变了。那是一种仿佛从地狱底层直接传进头盖骨似的声音,在听者身上造成了强大的震撼效果。
  「再过不久,峰岛的女儿就会来到《希望》。她要的东西就放在地下的那个保险库里头,你一定要死守住。」
  「是。」
  麻耶以跟刚刚判若两人的态度点头答应。头先点了下去,麻耶才发现自己点了头,但这时父亲早已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如果你做得到,要我把可丽儿交给你也行。到时候你会掌握两个鸣神尊的继承者,你应该不会不懂这代表什么吧?」
  麻耶原本想说自己想要的并不是下一任总裁的位子,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因为只要解释成自己继承了这个位子,就能得知如何将哥哥跟那个搞不好真是自己妹妹的少女,从祸神之血的诅咒中解放出来。如果只要保住地下保险库,不让峰岛的女儿拿走,就能够得知这个方法,那么麻耶跟不坐的利害关系就是一致的。
  「父亲。」
  这次换成麻耶以认真的表情,对父亲丢出问题。
  「干嘛?」
  「父亲究意是想要什么,才会做到这个地步?」
  「嗯?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只是有件事我无论如何都要去做。这件事没做完,我死也不瞑目。只要做完这件事,我就要去隐居了,幸好我又不缺优秀的继承人。」
  「那女儿就换个问法,请问父亲究竟是想做什么?」
  大概是看出麻耶有多认真了吧,不坐回答得十分干脆,这在他是极为罕见的情形。
  「这事简单得很。」
  不坐说出接下来这句话的表情,真的让人觉得他认为这件事很简单。

  「就是杀了峰岛勇次郎。」

[ 本帖最后由 朽影 于 2008-2-21 23:35 编辑 ]


  4

  有人存在的气息,让斗真凝神观看四周。
  他待不惯VIP豪华病房,曾经要求将自己换到一般病房去,但对方说VIP病房比较方便派人警备而拒绝。而且听说明天就会换到其他病院去了,多半是真目家庇护下的医院吧。
  斗真忍住身体的疼痛,让视线跟着这股存在感移动。
  没有灯光的房间入口处有道人影。人影很小,是个小孩子。
  「你是谁?」
  「我来接你了。」
  一位面貌长得很可爱的小孩,说起话的声音也跟脸孔一样天真无邪。从声音听得出大概是个男生。
  「接我?谁要你来的?」
  「是少爷。」
  「少爷?少爷是谁?」
  「啊,对喔。呃,是胜司少爷。」
  听到这个意外的名字,让斗真倒吸一口气。
  「少爷说想私下见你。」
  「可是我不能离开这里,对不起喔。」
  「呃,少爷有说,如果你肯答应跟他密谈,就告诉你克制祸神之血的方法。」
  他想找理由回绝,却发现自己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点头答应。
  「坐上这个来吧。」
  小男生还很周到地准备了轮椅。
  「不用啦,我可以走……痛!」
  「你看吧,哪里可以走了,让我来推吧。」
  刚推出病房一步,就看到负责警备的人们已经悉数倒在地上。
  「我请他们睡一会儿。」
  小男生笑嘻嘻地说出这句惊人之语。
  他推着轮椅一路下楼,本来应该会在途中遇到警卫,却一个都没遇到。斗真看出他尽管脚步显得漫不经心,但只靠呼吸与时机的掌控就达到了匿踪的效果,乃是非常高超的技法。
  「你还好吗?」
  从小男生的表情看来,似乎真的很关心。斗真朝他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对了,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才火。」
  说出这个怪名字的小男生,脚步十分轻盈,就这样推着斗真所坐的轮椅,光明正大地带他从医院正门出去。

  5

  斗真这种丝毫不懂得提防的态度,让他已经不只是受不了,反而还有点佩服。
  现在也是一样。他坐在轮椅上,让一个怎么看都有够可疑的小孩推出病院。实在让人无法认为他有察觉到自己正受到多方势力不择手段地监视。
  ——这应该不是有没有察觉到的问题吧。
  站在医院的屋顶,一边让目光追着斗真移动,一边在内心想着。
  ——这小子还真是个血统纯正至极的木头人啊。
  这一个月来,荻原在斗真就读的学校上学,听了班上同学的说法,对于斗真课外的日常生活时间,都在不至于引起真目家反感的情形下持续监视,并且跟他本人曾经面对面交谈过几次,让获原打从心底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不管是班上同学,还是打工的地方认识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说坂上斗真是个我行我素的人。获原也有同感,然而他我行我素的程度却有点超也该有的限度。他出身的家世、自己身上血脉的意义,以及自己身上带的刀所具备的力量,再加上这一个月内经历的那两起事件。
  这么多因素加起来,照理说应该都会觉得肯定有人在监视自己。不,别说是监视了,甚至担心有人想要自己的命都并不为过。然而就获原的观察,斗真对于这种事情完全没有任何丝毫的危机感或是不安,真的是一丁点也没。
  刚开始还怀疑他是不是装的,但获原马上就改变了看法。
  不可以被斗真表面上的模样或个性给骗了。整个真目家一族之中,就属他体内的祸神之血血脉最为浓厚。持有鸣神尊的人就是最强的杀戮者,也是跟自己的性命危险最为无缘的存在。朝这个方向发展到极限,就会对别人,不,应该说对自己周遭的整个世界彻底失去关心。
  斗真在日常生活中表露出来的那种我行我素的态度,只不过是一种失去了恐怖与好奇心,失去了部分最根本人性本能的生物,所表现出来的表象罢了。
  ——真的已经不是人类了。
  这就是获原对这个只同班一天的同学所下的判断。
  而这个已经不是人类的同学却坐上了轮椅,让另一个也是全身充满不属于人类味道的少年慢慢推到医院的停车接送区去。
  获原终于把在心中隐忍许久的话,用自言自语的方式说了出来:
  「是我,获原,这是本日的业务联络。啊,那正好,我不干了。高中生的生活是很开心,不过我可不想再跟那群家伙扯上关系,我要回去坐办公桌,我们就一起当客服处理抱怨嘛。咦?我不要,我要退出这个任务。我不是说过好几次,这任务太危险了吗?就连ADEM派去的护卫都被做掉了,而且全都是我刚刚报告过的那个小鬼一个人干的。我的任务的确是监视坂上斗真的生活面,你听好了,现在的坂上斗真早就完全超乎了正常高中生的范畴。不然怎样?你肯发给我什么遗产是吗?咦?我现在用的无线电?这种玩意根本就连分级管制的范围都排不进去好不好?P级?什么时候多出这一级来的?还有这又是第几个?啊啊,请等一下,看来坂上斗真的手机响了,知道那小子手机号码的人,除了真目家以外就只有我跟另外一个人啊……啊啊,是真目家啊?真是的,既然你从那边就能知道那么多,那根本就用不着派我出来不是吗?是,现在有台黑色的车子在坂上斗真前面停下来了。呜哇,是马莎拉蒂(Maserati)的Quattroporte。要我比对车牌?你直接用卫星看不就好了?好好好,我做就是了。」
  就在获原抱怨个不停的时候,斗真已经慢慢接近那辆也是来路不明的黑色汽车。
  「啊啊,果然,这次是他老哥亲自出马啊?那一家的人还是有钱到让人不爽啊,开的全是我想开的车。不过虽然是F40,但黄色我可就有点敬谢不敏了。咦?等一下,你就这样上车喔?想都不想一样?我真不敢相信。就算他是你老哥,再怎么说也是敌对的耶!而且你不是伤患吗?不是才刚遭受到惨痛的教训吗?多少有点防人之心好不好!」
  这段话说到后来,跟他的本行已经几乎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获原站在朋友的立场,对斗真进行的吐槽。
  载着斗真的车子以符合常识的速度,开上医院前一条有着成排行道树的道路。
  「我可不要追。要是再跟下去,真的掉进危险的时候可就跑不掉了,毕竟你又不能保证我的生命安全。你说我不干的话要找谁?你问我我问谁啊?干脆去请立在路边的电线杆帮你监视吧?正好离我十公尺远的地方就有一根。咦?电线杆做不来这种事?那八代先生你自己上不就好了?总之我真的只做到这里了。不过我可以保证,等我回去做客服,一定可以派上用场的,因为我是打从心底体会过这些人是为什么会想抱怨。这次的任务好歹也让我学到了这点,这还要多谢你了。通话完毕。」
  确定载着斗真的车子从转角处消失之后,获原立刻攀着绳索,三两下就滑到了下面。他瞥了停在一旁的机车,停下脚步回头朝斗真消失的街角看了一眼。尽管只认识几天,但好歹也曾经以朋友的立场跟他隐过几句。担心的心情让获原有所犹豫,但马上又挥开了这种想法。
  现在坂上斗真身上带着鸣神尊。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对手,要杀死坂上斗真,要打败鸣神尊,应该都是不可能的吧。
  与其担心别人,还不如担心自己。获原反抗上词八代的命令,丢下了自己的任务。虽然说从八代的口气听来,他也算是半答应了,但就算是这样,一想到下次回到ADEM的时候,自己的座位会换到什么地方,就觉得十分可怕。
  获原再次迈出脚步,喝着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罐装咖啡。
  「好了,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呢?先回家泡个澡,睡个觉吧。」
  这次的这几句话就真的是自言自语,没有在跟其他人说话了。

  6

  就在才火说已经到了,将斗真的轮椅停在医院正门的时候,斗真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赶忙按下通话按钮。
  『好久不见啦。』
  也没有先报上名字,劈头就是这么一句蛮横的话,让斗真有点不知所措,然而他马上就想起了这是谁的声音。虽然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听到,但这个声音却是只要听过就再也忘不了。这是真目家一族特有的要素之一,妹妹麻耶的声音也有这样的特质。
  「是胜司先生对吧?」
  『我人就在你附近,陪我一会儿吧。』
  几乎就在话说完的同时,黑色的汽车平滑地开到斗真身前停了下来。接着车窗摇下,里头传来胜司要他上车的声音。
  上一次像这样面对面,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呢?斗真因为事情太过突然而有点不知所措,结果胜司也不再说话,只动了一根食指要他上车。这个动作之中蕴含了不容他拒绝的强硬态度,斗真打开车门,勉强动着疼痛的身体,坐进了驾驶座旁的座位。
  「我有点事要跟你谈谈,应该没关系吧?还是你不想听我这个做哥哥的说话?」

  胜司的口气还是跟以前一样傲慢,但奇妙的是从斗真第一次见到胜司,就不曾对他这种态度觉得不满,麻耶倒是非常讨厌胜司。不但讨厌他,甚至还对斗真竟然没有讨厌胜司这点有所不满。然而对于斗真来说,胜司原本就没有位在会触发他这种感情的地位。
  当斗真坐上前座,才火也跟着坐进了后座。看他两只脚荡来荡去的模样,真的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去我的办公室谈,可以吧?」
  也不等斗真答话,胜司就开着车子前进。虽然跟前阵子怜用来载他的车一样都是高级车,但这部车的起步却极为安静而且平顺。
  斗真很惊讶胜司竟然会自己开车,他觉得胜司应该是坐在专属司机驾驶的车辆上工作的人。
  后面的才火简直就像坐上游乐园设施的孩子一样,跪在后座的座位上,看着窗外的风景看着津津有味。
  「才火,要这样看窗外,不先脱掉鞋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是。」
  被胜司出声斥责的才火沮丧之余,还是迅速地脱下自己的鞋子。
  听着两人之间的对答,让斗真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就算考虑到这个叫做才火的少年年纪太小,不能当成普通的部下来使唤,但刚刚他们说话的口气,简直就像电车上常见的父子档一样。胜司的这种态度,已经足以让对凡事都不关心的斗真大吃一惊。
  「请、请问一下。」
  「什么事?」
  「应该不会是……贵公子……吧?」
  这次换成胜司流露出觉得不可思议的表情,大概是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吧?但没过多久,又换成了很受不了他似的表情,出口嘲讽斗真:
  「你以为我几岁?」
  「那会是亲戚的小孩之类的吗?」
  「他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就只是部下而已。」
  斩钉截铁地说完之后,胜司换了个话题:
  「好了,我有两三件事要问你。看样子你最近又跟麻耶走得很近了嘛?」
  才刚进入正题,话中就充满了讽刺的味道。
  看到斗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胜司笑着说了下去:
  「我没有怪你,你爱怎样都行。我才不需要鸣神尊这种东西。」
  「呃,那,请问为什么要找我?」
  「我对鸣神尊是没有兴趣,可是对峰岛的遗产就很有兴趣了。从这一点来看,你应该挺有利用价值的。ADEM有个秘密,就连身为真目家长子的我都不知道,不,搞不好就连老爸都不知道,但是你却知道,我有说错吗?」
  听到胜司这句极为直接的话,斗真才总算明白自己的处境。自己现在是不是已经被敌人掌握在手中了?
  就连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生命会有危险的斗真,在听到ADEM这个名称的瞬间,也立刻想起了由宇,危机感与戒心也顿时大起。他的脑中浮现了那名黑发少女说自己太笨、太天真的模样。眼前的胜司尽管是自己的兄长,但可能就是引发两周前那起事件的主谋之一,也就是说,搞不好他就是由宇的敌人。
  自己是无所谓,但是唯有峰岛由宇的秘密,是斗真无论如何都要守住的。要是由宇的存在让外部组织,更别说是让兄长这样的人物得知,真不知道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危险。
  自己也未免太大意了,让斗真极为后悔,大骂自己真的是又笨又天真。
  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会让他完全无法把秘密泄漏给外部的人知道的大脑保密措施。但由宇说过由于自己的大脑受到双重操作,就连这道处置的效果,也已经渐渐消失。
  也不管斗真一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才火只顾着从跨海高速公路上远望港口的风景,高兴地发出欢呼。
  然而胜司对于遗产似乎也无意多谈。
  「你去过叔父家里了吗?」
  下一个问题又转到其他话题上了。
  听到叔父两字,让斗真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知道对方指的是蛟。他对斗真来说是叔父没错,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曾当面见过,在斗真心中对蛟的认知,主要还是来自于他身为鸣神尊前任继承者。
  「啊,是啊。」
  装傻也瞒不过对方,所以斗真还是老实回答。
  「是吗?你去过叔父家里了啊。」
  胜司谈起蛟时的表情十分柔和,让斗真颇为惊讶。斗真不曾见过他这种表情,只是话说回来,斗真对胜司原本就所知无几。但就算这样,这种表情仍然跟斗真所知的他有着极大落差。
  接下来有好一阵子,胜司都没有说话。
  整辆车子里就只听得到才火的声音,在大桥之后接着出现的工厂与港口灯光,让才火又发出欢呼声。
  「你知道叔父是怎么死的吗?」
  「咦?你知道?」
  「你是不是问过很多人,但是每个人都说不知道?那也没办法,毕竟是极机密事项。」
  「难道你真的知道?」
  「那还用说。虽然我当时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鬼,不过至少也知道该怎么收集情报。」
  连麻耶都不知道的情报,胜司却理所当然地说自己知道。
  「叔父他……真目蛟是在最后的任务中失败了。」
  「失败?」
  「叔父开出了执行完这个任务就要跟祸神之血决别的条件,才接下了这个任务。」
  「你说的这个任务是……」
  「鸣神尊的继承者还能有什么任务?当然是杀人了。叔父去执行了最后的任务,而被杀的却是他自己。」
  胜司的语气很平淡。
  「请问……他最后要杀的这个人是?」
  「峰岛勇次郎。」
  这个答案原本应该十分惊人,但斗真心中却没有浮现惊讶的感情,反而觉得不足为奇。
  要是天底下真有人能击败祸神之血与鸣神尊,除了峰岛勇次郎之外还能有谁呢?

  7

  「好了,斗真,我要你跟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有人想要见你。他知道克制祸神之血的方法。」
  胜司领着斗真进了一个昏暗的房间。这里不是胜司的对外办公室,而是他所拥有的几个就连麻耶跟不坐都不知道,可以任他自由使用的空间之一。
  不知道是不是连斗真都产生了危机感,只见他罕见的咬紧牙关,额头上还冒出冷汗。虽然说有可能是因为伤势造成的疼痛,但原因多半不是只有这点,看得出他的意识都集中在鸣神尊上。
  「别那么紧张,我马上就帮你介绍。」
  就在胜司这句话说完的同时,一个人出现在斗真的眼前。
  这个人身上有着极具特色的帽子、披风与手杖,他就是密诺娃核心成员之一的Magician。
  这一瞬间,旁人都看得出斗真全身汗毛直竖。
  这个人物是从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之中突然出现的。然而斗真之所以会产生这种反应,看样子并不是国灰震惊于这种超乎常理的现实,而是出自于某种更本能的感觉。
  「你好,坂上斗真。」
  「你是谁?」
  就在Magician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斗真说话的遣词用字,甚至整个人格都变得判若两人。他发动了祸神之血,不,是被人引发了。
  斗真以带有凶光的眼神看了Magician一眼。
  祸神之血的发动条件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是拔出鸣神尊,二是面临性命危险。
  然而现在的情况并不符合任何一种条件。尽管觉得有危险,但并不是那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更别说鸣神尊还留在鞘中了。
  「才火,你怎么看?」
  站在身旁的才火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也不动。
  「我问你是谁?你没有老痴呆吧?」
  斗真逼近Magician,同时突然一手握住鸣神尊,毫不犹豫地从鞘中拔了出来。
  但Magician仍然把两只手放在手杖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斗真。
  「把我这重伤患者拖出来,居然不回话?那去死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等得不耐烦了,斗真猛然拉近两者之间的距离。在祸神之血已然觉醒的现在,伤势造成的疼痛已经不是影响。助跑仅仅三步,但充分发挥了肌肉弹性的奔驰速度,已经达到极限。
  看在其他人眼里,他的动作多半快如电光石火。就连已经彻底解析肌肉体构造,将人体工学发挥到艺术领域的峰岛由宇,都需要整整两倍的步数才能达到极速。这段差距已经超出她的了解,而这也是由宇一直避免直接跟坂上斗真对决的理由之一。
  对于这个就连全世界最棒的头脑,都只能付诸未知两字的存在,Magician却以不动的姿势迎击,嘴上甚至带有微笑。这意味着他游刃有余,或者只是掌握不了状况严重性的笨蛋?
  斗真轻轻松松进逼到老人眼前,挥动鸣神尊斜斜一斩。吹中目标的手感带起声音与风压,化为飞溅的鲜血,让旁观的胜司等人都能感受得到。那是一种斩断人体的真实触感。刀刃所过之处,切出了一道漂亮的切口,皮肤、肌肉与筋骨都不能幸免地全数撕裂。
  这是致命的重伤,一般人早就倒地不起,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壮汉也将无法站立。然而Magician却没有上述的反应,只是笑了笑,让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深了。
  斗真反射性地拉开距离。拉开距离之后,才对做出这种退缩行为的自己咬了咬牙。
  「对了,老朽都还没自我介绍呢,老朽叫做Magician,至于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相信你已经懂了吧。」
  他转着手杖,张开双手的模样,简直就跟魔术师要求观众掌声的姿势一模一样。
  「凭藉祸神之血仍然看不出来?不对,应该说破解不了?」
  看到自己人应付得行有余力,胜司的表情却不怎么好看。他们之间的同盟关系,原本就只成立在利害关系一致的条件下,要是任何一方的利益消失,同盟的关系就会立刻崩溃。要是Magician在这里就被斗真打败,固然会让胜司很伤脑筋,但至少也要趁这个机会找出破解Magician手法的头绪。毕竟这个对手所用的遗产实在是非常棘手。
  这个房间里装设的感应器种类是应有尽有,为的就是收集资料。然而不管是Magician还是斗真,对这些感应器都显得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站在他身旁的才火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的打斗,简直就像要把整场打斗烙印在脑海中似的。
  「你可以再砍一刀。」
  Magician保持不挡不架的抱歉,朝斗真招了招手,而这时斗真已经有所动作。Magician的话还没说完,斗真就已经将他纳入自己的攻击范围。等到这句话说完,这一切已经直透入体,从背上穿了出来,将Magician砍成两半。
  被一刀两断的Magician上半身往后倾斜,翻倒在地,脸上还留着僵住的笑容。
  然而就在身体即将触地之前,无数细小的物体从伤口迸射而出,飞满了整个房间,刺耳的振翅声更是不停地敲打耳膜。
  「是蛾?」
  数以千计的大群飞蛾在房间中乱窜,将整个视野淹没成黑压压的一片,空气也充满了振翅声。洒下鳞粉的同时,也散播着丑恶与嫌恶。
  胜司微微皱起眉头,用手确保自己的视野,看了斗真一眼。才火则还是老样子,就连飞蛾撞到他身上,都一样不为所动。
  斗真情急之下以双手护住脸,让无数飞蛾撞在他的手上。还不只是手臂,整个身体都接连有飞蛾撞来,攀附在他身上。
  「没有第三次了。」
  背后传来的声音,属于原本应该已经消失的Magician。他将自己那干瘪的手,伸向回头的斗真额头。
  「我要你当我们的傀儡。」
  接着就像为伤患治疗似的,用双手轻轻盖住斗真的头。
  就只是这么一盖,斗真就失去了意识,双膝跪地,在地板上倒了下来。
  飞满整个房间的大群飞蛾,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无踪。
  胜司看得倒吸一口凉气。从小就有人告诉他说鸣神尊是无敌的暗杀者,在数百年的历史之中,就只败了唯一的一次,那就是十二年前去暗杀峰岛勇次郎的叔父蛟。而且就连那次失败,也只不过是个传闻。
  光是亲眼见证鸣神尊的落败,就已经够让他难以相信了,而落败的过程更是超乎他所料。换算成时间不到两分钟,Magician根本没有对斗真做出什么算得上是攻击的行为。当然胜司也很了解,不是只有肉眼看得到的攻击方式才算是攻击,但就算心里了解,也不能减少亲眼见到时的震惊情绪。
  真目家的总裁之所以有着绝对的地位,原因就在于手上有着鸣神尊。如果要说得精确一点,就是掌握了操纵鸣神尊继承者的方法。
  这种实力对外固然有效,但更重要的是对内发挥的影响力。只要违背总裁的命令就会被杀,所以无论是多么不能接受,一旦总裁下了命令,还是一样非做不可。有谁会跟鸣神尊过不去呢?
  这是一种彻底的独裁。也或许正是因为有这种独裁,真目家一族才不至于产生无谓的内部斗争,并得以发展茁壮,然而胜司对这点却觉得很不是滋味。总裁的人选并不是由出生的顺序决定,像不坐自己就是第三子,而且胜司身上几乎完全没有祸神之血的血统。
  然而蛟却败了,败在一个叫做峰岛勇次郎的人所持有的遗产技术之下。从知道这件事的那时起,就有一种确信与某种感情,开始在胜司的心中萌芽。
  峰岛勇次郎多半是以某种遗产科技击败了蛟,那么只要把这种遗产科技找出来就行了。父亲之所以这么顽固地厌恶峰岛勇次郎,想必是因为他的存在足以威胁真目家的地位吧?然而这跟自己无关,自己身上原本就没有多少祸神之血的血统,说是完全没有也不算过分。当最强传说被破,这种传说还会有什么意义呢?
  就是怀抱着这种想法,胜司才与密诺娃联手。等真目家长年来的独裁被遗产的力量击溃,再由自己当上全新的真目家创始者就行了。
  然而这个他期待已久的瞬间,来得却实在太过简单,也太过无趣,在胜司心中带来了超乎想像的寂寥。
  不知道叔父蛟当时,是不是也像这样被人玩弄在鼓掌之间,轻易地任人宰割?

[ 本帖最后由 朽影 于 2008-2-21 23:36 编辑 ]


  8

  胜司沉溺在思索深渊的时间,只不过短短数秒。
  Magician愉悦地从喉咙深处发出笑声:
  「时候也差不多了,应该已经有人聚集到那个遗产附近了。」
  「真的有必要利用这小子吗?」
  「我们所准备的计划也不是万全,保险总是不嫌多。」
  Magician说得没错,然而胜司心中却还对利用斗真一事觉得有点犹豫与害怕。就算已经睡着,终究还是鸣神尊的继承者,让他心中一直有股挥之不去的敬畏感。
  「而且在弧石岛上击退密诺娃的力量究竟是何方神圣,也是老朽想知道的事情。毕竟ADEM已经派人前往《希望》,我们搞不好会在那里碰上,有实力的棋子当然是多一枚算一枚。」
  「我只希望他不要变成我们的心腹大患。」
  「到时候杀掉就好了。」
  Magician将这数百年来只成功过一次的难题说得轻而易举,说完就带同其他密诺娃的成员离开了。
  他的背影显得那么愉快,让胜司强烈地感受到心腹大患未必只有一个。

  9

  麻耶切身感受到自己正面临前所未有的窘境。
  接连发生许许多多的事情,状况到现在还没整理好。而且就算想要整理,也欠缺所需的情报。唯一掌握到的,就是由宇已经从ADEM脱逃出来的情报。来自父亲的压力也很大,敌对的对手无疑就是兄长胜司,让麻耶在精神上也得承受不小的负担。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又传进了一项仿佛对麻耶落井下石似的情报。现在的麻耶整个人靠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上,深深叹了一口长气。然而才刚看到怜现身,立刻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知道斗真的下落了吗?」
  怜近乎无情地摇了摇头。最后接到的报告,是说胜司与斗真有所接触,之后负责监视斗真的人员就失去了联络,同时斗真也下落不明。
  「ADEM打电话来了。」
  会在这种看准麻耶精神脆弱的时机跑来接触的对手,不出所料就是八代一。
  「有事请直说。」
  场面话也不说了。
  ADEM与真目家之间并没有直接接点。理由很简单,因为真目家基本上不可以接触到跟峰岛勇次郎有关的事项。顶多只是为了自卫而介入,并不会主动出手。峰岛遗产管理局——ADEM非常了解这点。尽管过去曾经有过两次例外,但他们并不是一个会甘于要求真目家协助的组织。在不会甘于请求其他组织协力的这点上,真目家也一样。
  也因此,以往ADEM与真目家之间几乎没有任何接点。就算有需要公开联络,也都是以催促真目家进行自卫名目进行。真目家则做得更是彻底,都有是在不表明自身立场的情形下释出情报,不着痕迹地促使ADEM有所行动。双方就是以这种方式,维持表面上互不干涉的局面至今,不过这个局面或许要崩溃了。
  麻耶静静地听着对方说话,但越听就越是眉头深锁。
  「我明白了,您是说那个地洞女跟另一名员工脱逃出来,他们的目的地是《希望》?贵局的管理还真是漏洞百出啊。是,的确,我方也没有资格说这句话。那,这两个人……说两个人似乎不太对,这对一个外表是怪物,一个脑袋是怪物的组合有何目的?」
  截至目前为止,八代的话里并没有包含新的情报,但有几项推测已经足以确信ADEM应该是想跟真目家联手吧。问题既然集中在真目家所管理的《希望》,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理所当然,但麻耶却还有所犹豫。
  当麻耶与八代交谈时,怜在跟其它地方联络。
  而怜的表情出现了些微的变化。这个变化非常小,如果不是麻耶,多半不会注意到,但这确实意味着怜掌握到了某种情报,搞不好就是斗真的事。
  「可以请您梢等一下吗?」
  麻耶保留跟八代之间的通话,看了怜一眼。怜的表情带着几分歉意。
  「不是斗真少爷的事,不过我们收集到了几项令人好奇的情报。」
  看着怜递过来的文件,麻耶那已经不怎么开朗的脸上,又加上了一种仿佛觉得难以理解似的表情。
  「道奇战斧?」
  从文件看来应该是机车的名称,但这个名称对麻耶来说还很陌生。
  「就是这个。」
  看着资料上所附的照片,让麻耶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不得要领。
  「这是机车?」
  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像机车,反而像是一个强行把轮胎装在巨大引擎上的铁块。轮胎本身也早已超脱常理,前后各有两个机车用的轮胎,合计四个。不靠脚架就能让机车直立、握把部分更像是只用粗工凿过的铝块,仪表板则是液晶屏幕。乃是一款将全力追求马力的概念发挥到极致的猛兽车款。
  「全球产量不到十辆,配备了Viper汽缸引擎……不,说它是把车轮直接装配在引擎上,应该还比较贴切,总之就是史上最强的猛兽机车车款。具备五百匹马力的引擎,让理论上的最高时速达到四百八十公里,只是这个速度人类能不能控制,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正规售价是六千多万日圆,但在重机车玩家之间已经喊到将近一亿的价格。」
  「所以这份数据是这款高价机车的失窃报案单?不,也不太能说是失窃吧?竟然还在车主的户头汇进了一亿曰圆。失窃地点是在……」
  麻耶忽然间想到了一件事,以惊觉过来的表情看了怜一眼。
  「如您所料,是在直线特快号隧道旁的公路。」
  「看样子并不是载着这种机车的卡车凑巧经过啊。」
  「目前还没有证实,但看来多半是运送行程上出了差错。」
  「运送行程是怎么管理的?」
  「透过计算机进行在线管理,案发当时是处于有可能被人入侵的状态。其实在运送日程上发生差错的案例还不只这一件,光是我们已经查到的就有四件。」
  「而且每一件都是高速的交通工具,搬运路线还偏偏都有经过直线特快号的路线,是吧?」
  峰岛由宇准备之周到,让麻耶都为之咋舌。为了能够因应各种意料之外的事态,她已经事先做好了许多备案。峰岛由宇意图前往《希望》的决心就是这么坚决。
  麻耶可以想见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设置在《希望》地底下的神秘球体保险库。父亲到现在都还不肯告诉自己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要推测很简单。
  既然跟峰岛的女儿扯上关系,兄长胜司也有插手,那么里面的东西绝对是遗产,而且这项遗产还跟真目家有着密切的关系。从父亲提出的条件来看,重要性肯定是非同小可。在所有跟这件事情扯上关系的人之中,自己又是最没有掌握住状况的一个,这点让麻耶十分懊恼。然而换个角度来看,所有事态的症结也就在这一点上。只要能够把关键问题处理好,剩下的问题都会有办法解决。
  麻耶脑中想出了一个打开局面的方法。这种手段确实有机会起死回生,但要是一个弄不好,难保不会把麻耶长年来扎下的根基都毁掉,而且采用这种手段,也会严重损及她的自尊。不过麻耶确信要想打开局面,就非得采用这个手段不可。
  当她再回去跟保留通话的八代谈判时,就在吊了对方几次胃口之后,说出了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事情。
  「没办法,看来我也只能跟ADEM合作了。他们的目标多半就是沉睡在《希望》地下空洞的遗产吧。」
  麻耶的赌注就这样开始了。

  10

  让真目家点头答应合作的过程超乎意料之外的简单,令八代十分讶异。原本还以为对方会多方刁难,但截至目前为止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总觉得对方一定另有盘算啊。」
  他已经派遣先进LC部队的成员与另外四个小队,在真目家所指定的地点待命。移动手段完全由真目家提供,这就是真目家允许LC部队在真目家领地《希望》活动所开出的条件之一,多半是为了不让这项行动被外部的人知道吧。
  「怎么啦,小八,真目家的千金小姐有那么老狐狸喔?」
  听到了八代自言自语的晶显得很有兴趣,从旁插嘴这么一问。
  「喂喂喂,小环,人家小姐长得那么可爱,说她是狐狸太没礼貌了啦。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该说对她这个人不太能掉以轻心,还是说可以信任但是不能信赖?又或者是说不太想让她站在自己背后?实在不太好形容啊。」
  「这样根本就靠不住嘛。」
  当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仰天长叹,就听到直升机从星空中降落的声音。那是真目家的运输直升机,但在里头看到了真目麻耶的身影,八代顿时显得有点困惑。他没想到麻耶竟然会亲自来到现场。
  货物与人员装载的工作进行得非常迅速,十五分钟之后,所有人都上了飞机。
  八代眼前坐的是麻耶,怜则待在她身旁。在无处可逃的飞机上,两人尖锐的视线让八代十分难耐。而且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难保不会说出爆炸性发言的环晶,竟然就坐在八代身旁,以充满好奇心的眼光打量麻耶。当麻耶的视线转到晶的身上,八代几乎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
  「嗯~~比照片上看起来可爱多了。」
  晶这句话很冒失,但直来直往的笑容跟口气,让麻耶以满脸的微笑作为响应:
  「上次承蒙您关照了。」
  然而当八代用这句不知道在讲什么的话打算切入正题时,浮现在麻耶脸上的却是完全不同种的微笑。
  ——为什么只对我这样?
  八代只在心里抱怨,开始进行确认作业。
  「也就是说,我们希望真目家在《希望》市内支持,以及提供情报。」
  「是,这我了解,我们会尽可能提供协助。说成交换条件是现实了点,不过我们也期待能够换来ADEM的武力支持。首先我们按照计划,将各位送到位于都市正中心的KIBOU大楼,唯一一条通往那项遗产的路就在那里。」
  「好的,那么……」
  「话说,有件事我有点不解耶。」
  插话的人是晶。
  「真目家麾下不是有那个叫八阵家来着的,听说是个武艺高超的集团吗?就像这一位。」
  说完就指了指怜。
  「这一位很强吧?有着这么多人才的真目家,为什么会需要ADEM的战力?」
  「您过奖了,我们终究不过是一家以情报为主轴,进行多角化经营的企业。八阵家早就已经名存实亡,被时代的潮流淹没了。」
  麻耶笑得十分灿烂。看到她这种笑容,让八代深深告诫自己不可以被骗。无论眼前这名少女看起来多么纯真无邪,她始终是掌握全球情报的真目家一员,一般人可想不到在那笑容的背后暗藏了什么盘算。然而面对同样的笑容,晶所得出的结论却与八代形成极端的对比。
  「唔,搞什么,麻耶小妹明明就可以让人把背后交给她守护嘛。」
  「哎呀?是哪一位说不能把背后交给我的?」
  晶默默地指了指隔壁。

  11

  抵达KIBOU大楼之后,所有人的表情都一齐僵住。因为谁也没想到,大楼内部竟然已经化为一片血海。
  KIBOU大楼的警备体系应该极为森严,但如今却笼罩在一片尸臭之中。不管往哪儿看去,都看得到警卫的尸体。
  「这可真惨啊。」
  用手捂住口鼻的晶,看了对血腥状况最不习惯的麻耶一眼。她尽管勉力忍着,但双脚已经在发抖,看样子随时都会软倒。
  「大家都死了。」
  萌悲伤地低声说出这句话。
  「不要疏于戒备。入侵者的目的是?」
  莲杖迅速下达指令,指挥部队编组队形。麻耶则回答了他的问题:
  「肯定是【天堂之门】吧。」
  所有人以密集队形朝里头前进。虽然八代与莲杖表示在作战中无法保证外行人的安全,要求麻耶回到直升机上,但麻耶却要他们不用管自己,只默默朝怜看了一眼。除了她们两人之外,真目家的人员全都回到了直升机上。
  「被杀的方式都很奇怪啊。」
  虽说尸体的死因都十分奇特,但其中又以留下野兽撕咬痕迹的遗体最为奇异。从伤口来判断,得出的下颚尺寸显然比地上的任何猛兽都来得大。
  「太奇怪了。」
  品跑到站在遗体旁边歪着头思索的莲杖身边。
  「怎么了?」
  「腹部有留下被野兽咬过的痕迹,但衣服却没有裂开。」
  「不就是被咬的时候衣服碰巧掀起而已吗?」
  「碰巧不会三番两次发生。」
  莲杖所指的几具尸体,尽管被咬的部位不同,但都留下了类似的状态。无论被咬的是哪里,衣服上都看不到丝毫破损。
  越往里面走,发现的尸体死状也越是异常。死于全身严重灼伤的警卫,衣服上却没有半点焦一黑的痕迹,简直就像是烧死之后才帮他穿上衣服似的。
  「发现生存者了。」
  在前面探路的队员喊出这句话,所有人都立刻聚集到他身边。然而躺在那里的人,恐怕不太能算是生存者。倒在地上的警卫身上,有个大到令人惊奇他竟然还没断气的巨大咬伤痕迹。
  「大、大……啊、啊啊,大、大……」
  颤抖的嘴唇说出不成声的话,眼神也即将失去光辉。
  「要死也先做好该做的事才死,不然你是为什么撑到现在?」
  怜在警卫身旁单膝跪下,说出这句称得上冷酷的话。但就是靠着这句话,让濒临死亡的警卫找回了一丝力量。
  「大、大家……都被龙……被龙给杀……了。」
  说完这句话,生存者就断气了。
  「被、被龙杀死?这太离谱……」
  「无论这是不是真相,他看到的就是这样。而且尸体上有着无法判别种类的野兽咬伤痕迹,就连被火焰烧死的遗体部有。」
  在所有人都觉得事态非同小可,默默不说话的当下,第一个开口的人却是麻耶。她坚强地让自己不把目光从死状凄惨的尸体上栘开,尽管四处笼罩的尸臭让她脸色苍白,仍然帮这位曾是唯一生存者的警卫合上眼睛,往前踏出一步。
  「我们快走吧,通往【天堂之门】的电梯就快到了。」
  这个谜题还没解开,但现在不是驻足不前的时候了,一行人朝着地下继续前进。八代拿出无线电,看了看麻耶的脸色。
  「现在是紧急事态,我要派出大批LC部队。」
  「好。相对的,对于真目家私家部队所使用的武器,也要请贵局不予过问。」
  「我了解。」
  八代的指挥井井有条,简直就像早已料到会有这种情形一样。

  12

  穿破重重黑暗的,是一阵听起来就像爆炸声的引擎爆冲声。
  一团大铁块就像子弹似的,将直线特快号的隧道当成炮管呼啸而过。
  是道奇战斧。骑在这辆一切规格都超乎常轨的巨大机车上的,是一名任由长发随风飞舞的小个子少女。尽管由于戴着安全帽,没办法从长相来辨认,但是就算找遍全世界,应该也找不到第二个少女,能将这款最高时速将近五百公里的猛兽车款驾驭自如。
  『还真亏你有办法通过那条狭窄的紧急逃生用楼梯啊。』
  风间从LAFI三号机之中,透过耳机向由宇说话。
  要在隧道内骑着在公路上抢来的机车行进,当然就得先把机车弄到隧道里头。然而附近唯一的出入口,就是紧急逃生用的楼梯。这种楼梯在设计上本来就没有考虑到要让大型机车通过,更别说由宇所骑的道奇战斧大得超乎常轨,楼梯内根本没有可供这款机车转向的空间。一般人根本不会想到要用骑的通过楼梯。
  「你把事情想得太平面了。只要用立体的观点去思考,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由宇说得全不当回事。
  相信只要看看留在楼梯间的胎痕,一定会当场理解到她这句话的意思,因为胎痕遍及地板、墙壁甚至扶手上。既然没办法作平面回转,就运用整个立体空间来回旋动作。
  凭人力本来应该没有办法操纵这么巨大的车身做出这种动作,但由宇却运用技术做到了。
  整条隧道之内,就只有隧道两旁所设置的维修用小路算得上平坦。道路宽度只考虑到可以让人步行通过,要骑机车在上面行进,根本不是神智正常的人会做的事,更别说是骑着道奇战斧这种巨大的机车。
  然而只要能够解决这个问题,这种通道的条件其实是再好不过的。道奇战斧那种怎么看都觉得是放弃了过弯这回事的设计,在这条隧道之内并不算是缺点,因为考虑到直线特快号所需的倾斜角度,隧道内的弯道弯度都很小,甚至会让人错以为是直线。
  由宇驾驭着道奇战斧,维持最高速度在隧道内狂飙。
  『你骑得还真熟练,原来你喜欢机车啊?』
  「我在脑子里骑过几次。」
  这个简洁的回答,让风间发出了近乎苦笑的笑声。
  看到她将道奇战斧驾驭自如的模样,有谁会相信她是第一次骑机车呢?她有着能够将机车性能发挥到极限,并在脑中完美模拟的头脑,以及能把自己的肉体操纵得像是精密机械一样精准的运动能力。少女表示只要把这两种能力组合起来,想象训练的效果并不逊于亲身体验。
  『你之所以会被人讨厌,错实在不在你。毕竟人类这种生物最喜欢的就是努力这个词了。』
  由宇也没把风间的风凉话放在心上,只将意识专注在前方。
  达到最高速度后跑了二十分钟左右,换算成距离就是行进了一百六十公里以上,这时煞车突然冒出火花。
  机车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胎痕停了下来。由宇疲惫地将脚放到地面上,汗珠从脱下安全帽后露出来的脸颊滴落。就算是由宇,驾驭这种超乎常规的速度,仍然会带来莫大的疲劳。
  由宇解开将身体与机车绑在一起的皮带,想要下车用走的,但才走了两三步就脚步踉舱。
  「这实在挺累的。」
  由宇调匀呼吸后,抬起头来看看隧道内部。整条隧道的弯道都缓和得会让人错以为是直线,但眼前这个弯道的弧度却很急,一眼就看得出是弯道。先前失控的列车有可能脱轨的地点就是在这里,而那班失控的列车,现在应该就停在前面一公里左右的地方。
  「这就是真目家介入的痕迹吗?」
  看到这个设计极为不自然,甚至可以说是缺点的弯道,由宇陷入了思索。
  「就让我看看真目家为什么不让……不对,是不想让直线特快号隧道直线前进吧。」
  由宇甩着一头黑色长发,轻轻敲打着弧线外侧的墙壁走动,不久就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因为她捕捉到了细微的声音差异,这个差异非常小,如果不是由宇,多半是辨别不出来。
  「嗯,在这里啊?」
  由宇拿出小刀,随手插在墙壁上。墙壁并没有被破坏,而是像撬开盖子一样掀开了十公分见方的大小。从剥落的墙壁里,出现了一具用来输入认证密码的保全系统。
  「轮到你上场了。」
  说完由宇就把LAFI的线路接到保全系统上。
  「一分钟内打开,不要让人看出有被开过。」
  『你还真会使唤人。』
  风间的抱怨还没说完,就已经显示了保全系统解除的讯息。眼前这些怎么看都只像是墙壁的物体,静静地往旁边滑开来,接着出现的光景,就是一段有着同样大小的隧道。
  这是真目家还没有从旁干涉的时候挖出的直线隧道。是一段在记录上遭到删除,在大众的认知中应该没有去挖的隧道。一段不应该存在,也不可以存在的隧道,现在就出现在由宇的眼前。
  开灯照过去也照不到通道的尽头。大概在三公里上方的地面上,有着一座叫做《希望》的城市,而那个封印了某项遗产,超乎常轨的地下空洞,就存在于这座城市的地下,想来也就是存在于这条隧道所通往的空间。先前由宇下潜到LAFI时,风间让她看的影像之中,显示的就是这个只靠一个球体,来支撑住整个城市重量的奇异空问。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隧道的?』
  「我在想,要怎样才能在不为人知的情形下挖出地下空洞。」
  由宇回答风间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再度骑上了机车。这次她是以一般速度行进。
  隧道的维护工作做得很确实,墙壁有用混凝土加强,虽然没有供直线特快号行驶用的轨道,但设备的状况好到几乎随时都可以用来让列车行驶。然而各种设备的设计,却跟现在直线特快号所行经的隧道不一样。既然不是磁浮轨道相关团体所设计,那么会是谁设计的呢?可能的答案只有一个。
  「看样子真目家当时果然有利用这条隧道,暗中把各种资材搬运到《希望》去。」
  『原来如此,不过还真亏这段隧道会留下来啊,你没有想过隧道被封死的可能性吗?』
  「这个可能性我也想过,不过看到占据了木梨身体的意识体所采取的行动,我就确信这条隧道一定还留着。」
  『这话怎么说?』
  由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不要再用我的声音说话了。」
  而是将自己不高兴的情绪表达出来。
  没过多久,就开始从车灯照不到的隧道更深处,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光线。终点已经不远了。
  穿过隧道之后,眼前展开的是一幅扭曲的幻想世界光景。
  这儿只有最低限度的照明,很难掌握空间的全貌,但光靠这些光线,已经足以让人充分掌握这个地下世界是多么异样。
  这是一个数百公尺见方的立方体空间。位于空间正中央的,就跟那个风间秀给由宇看的影像一样,是个表面有如细心擦拭过的镜子一样光滑的球体。往球体上下两个方向延伸出去的支柱,就像是一种无机质的枝叶与树根,布满天花板与大地。撑在天花板上的树枝连接做为树干的球体,再化为无数的树根往大地扎根。
  将整个城市的人命交在一个球体上的疯狂设计。真目家不惜借用遗产之力,也要将球体内的事物封印起来,这种模样甚至让人感受到一股就像是真目家怨念似的执念。
  从隧道穿到这个空间的洞口,是位于空间正中央微微偏上的位置,比位于中央的球体略微高了一些。然而整个空间实在太过广大,再加上交缠得错综复杂的支柱又会造成眼睛的错觉,让人很难正确掌握球体在整个空间之中的相对位置。
  隧道口直接连接到其中一条支柱。由宇下了机车跳到支柱上,开始朝球体走去。
  由宇大跨步地走在直径不到一公尺的圆柱上,简直就像日常散步一样随兴,彷佛不知道只要一个失足,就会从数百公尺高的高度跌落。
  「唔。」
  停下脚步之后,开始细细打量中央的球体。
  「……可真耐人寻味啊。」
  不知道她对这个疯狂的结构,产生了什么样的感慨?
  「……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会想出这种荒唐的主意啊。」
  由宇拿出了少数自己带来的装备之一。这副双筒望远镜尺寸虽小,却备有各种探测功能,在很多时候都非常方便。
  「超音波扫瞄、红外线扫瞄、紫外线扫瞄、X光扫瞄,全部没有反应啊?」
  不知道是不是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应该开得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对未知的事物充满决心的话。对于一向看穿一切之后才说出看法的由宇来说,这种情形非常罕见。
  她的脸上浮现出不认输的表情。尽管应该不是有意要在她脸上看到这难得一见的表情,但恰好就在由宇下定决心的时候,昏暗的空间中突然出现了无数道刺眼的白色灯光,一齐照亮了由宇所在的位置。

  灯光不是只有一道两道,多达一百道以上、来自地下空间各处的灯光,在同一点交会,将峰岛由宇的身体从黑暗中切离。
  不知道这种事态是不是也早在由宇意料之中,在她脸上看不到惊讶的表情,只是在这毫不客气打在自己身上的强烈光量下眯起了眼睛。
  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的并不是只有由宇。还有大群武装集团跟由宇一样站在各处的支柱上,甚至还有随着轰隆巨响出现的直升机,让人怎么看都只觉得是种恶意的玩笑。其中过半数有着LC部队的标志,那么剩下的多半是真目家的私家部队吧。
  「可以请你拜访别人家的时候走正门吗?」
  一道清澈的声音对她说话:
  「不过以你这个地洞女来说,这也可能算是找到适合你的出入口呢。KIBOU大楼里的惨剧,该不会是你做的好事吧?」
  找出声音的来源后,由宇朝那儿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停留在一名跟四周肃杀的气氛很不搭调,年纪跟自己差不了几岁的少女身上。两人的视线相互交错,确认到了彼此的存在。
  她们两人的这次相遇,说是历史的一大分歧也并不为过。
  拥有足以改变世界可能性的峰岛勇次郎之女,峰岛由宇;以及传闻将会成为掌握全球大半情报网的真目家下一任总裁的少女,真目麻耶。
  过去她们两人就曾经透过坂上斗真这个奇妙的缘分,让彼此的命运有过两次交会,但最后仍然没有相见。到了第三次的今天,两人才总算见到对方的面。
  「我还以为这里就是正门呢,原来我搞错啦?先埋伏起来偷看别人的行动,这迎接客人的方法还真是很有偷窥专家的风范啊。」
  这是由宇所说的第一句话,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挂着的是一种毫无友好之意的微笑。
  「还有这种徒具森严却缺乏品性的待客之道,似乎也算是很有真目家的风格?」
  「哎呀,这几位缺乏品性的来宾可是府上的人啊,我只是把你交还给ADEM而已。」
  「不好意思,我有事情得在回去之前办好。」
  由宇的视线转向空间中央的球体。
  「可以请你不要碰这个球体吗?毕竟我可不能贸然让整座都市陷入危险。」
  「那就请你叫这群全副武装的人退下。在场的可不是只有LC部队吧?日本的枪炮管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松了?」
  「你知道有个词叫做治外法权吗?」
  「啊啊,你是说那个用来保护无能权力者的制度?谢谢你解说得这么清楚。」
  「那可以请你乖乖束手就缚吗?」
  「唉,只不过姓了峰岛就这么惹人厌啊?连杯茶也不端出来就要下逐客令啦?。」
  「哎呀,我可没有讨厌你呢。只不过现在事态有点紧急,让我真的没心情跟你微笑了,就跟你一样。」
  麻耶的言行让由宇觉得有点不对劲。先前由宇只有跟她谈过一次,而且还是透过无线电交谈,并不是那么了解她的为人。然而就凭由宇的观察力,总觉得麻耶的挑衅之中隐含了不愿被他人得知的真意。
  「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对你微笑。」
  「是吗?太令人遗憾了,那么这里恐怕不欢迎你,而且看样子有一群跟你更要好的朋友来接你了。不用客气,你请回吧。」
  说完就有几个熟面孔现身,是在直线特快号上跟她周旋过一番的三名先进LC部队成员。
  「我想各位应该知道,各位在这里的所见所闻,都不可以泄漏出去,这是要真目家提供你们协助的必要条件。」
  先进LC部队的成员点头表示答应。《希望》的地下竟然有着这样的空间,确实是十分惊人,但他们的目的并不在此。
  众人一齐拿起枪枝,将准星对准由宇。其中没有任何一把是杀伤用的枪,而且虽然先前因为光线太过昏暗而看不清楚,但底下却拉了一张不知道打哪儿弄来的大纲,就像蜘蛛网似的布在下面,可见对方还考虑到了万一失足踩空的情形。
  这些多半全是麻耶的要求吧,目的始终在于捕获而非杀伤。相较之下,ADEM独自行动时的手段还比较冷酷无情,因为他们为了捉拿由宇,甚至不惜使用实弹。
  但就算是这样,由宇也不打算束手就缚。原本还想多保留一些体力,但看样子也许现在就该使出全力,然而由宇的体力又有限。她在难以抉择之下环顾了四周,总觉得自己每次出来好像都会操劳过度。
  就在这时,四周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突然混进了某种异质的事物。
  「……歌声?」
  耳中听得到歌声,这声音实在很难用歌声以外的字眼形容。清澈的旋律中带着美妙的抑扬顿挫,在地下空间中回荡不已。
  大概是因为空间太宽广而产生了回音吧,听不太出歌声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每个人都左右张望,想找出声音的来源。
  唯有由宇察觉到这是谁的歌声,咒骂了一句:
  「这歌声……是木梨那家伙吗?太快了。」
  无法搭乘大众交通工具的木梨要来到这儿,唯一的方法应该就是两只脚才对,然而由宇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马上就看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灯光在巨大的空间中扫来扫去,想找出声音的来源。
  没过多久,所有的灯光都集中在一个攀附在其中一根支柱的身影上。
  看到这个身影,麻耶忍不住低声惊叫。
  「那就是……那个怪物吗?」
  尽管已经先从斗真口中知道情形,也看过了照片,但第一次亲眼看到的异形样貌,仍然让麻耶受到强烈的震撼。
  不但肌肉异常发达,双脚的长度更远远超出人类该有的比例,膝盖弯折的方向与人体的膝盖相反,像爪子一样又粗又长的脚趾深深咬进地面。这双脚的形状已经不像是人的脚,反而比较接近鸵鸟之类的大型鸟类。
  助跑动作只有两步,这毫无多余动作的跳跃,让由宇觉得十分美妙。支柱与支柱之间距离有十余公尺,这个怪物却轻而易举地跳了过去。是手脚上的喷嘴让他可以在空中进行姿势的微调。
  困惑的感觉在由宇之外的人群中蔓延开来,没有人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曾经是木梨的意识体就像子弹似的,冲向拿起枪瞄准的LC部队。尽管有人开枪应战,但却是白费工夫。双手喷嘴外部长出就像刀刃一样锋利的硬质外骨骼,轻而易举地将人体一刀两断。
  斗真并没有提到这个怪物会使用刀刃。这也就表示,刀刃的形状是从跟斗真的战斗中,所学到的进化。
  然而情势瞬息万变,让由宇跟麻耶甚至没有时间吃惊。
  「哈哈哈哈哈!真没想到竟然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啊。」
  一道老人沙哑又清楚的话声之中,蕴含了不折不抑的嘲笑。一群身高、体型与服装都各不相同的奇装异服人们,就站在比由宇所站的位置更高的支柱上。
  「哎呀呀,这可真是奇缘啊。没想到我们竟然会同时齐聚一堂,这不叫做命中注定,又该叫做什么呢?」
  「原来在大楼内造成那种惨状的凶手就是你们?」
  又多出来的这群非法入侵者,让麻耶的表情变得十分严峻。而在这群人之中找到兄长胜司的身影时,麻耶的表情有了些微的扭曲。兄长身旁站着一名外貌陌生,而且穿着打扮跟这种地方完全不搭调的老人,刚刚发话的人就是他。
  「不过这遗产还真是空前绝后,竟然能吸引这么多人共襄盛举。真目家、ADEM、我们密诺娃、峰岛的小丫头,甚至就连那边那个怪物都想要啊。」
  「原来是密诺娃啊。」
  由宇这句话让Magician笑了笑。
  「没想到我等的贱名也入了两位小姐的尊耳,真是光荣之至。不错,我等密诺娃正是为了得到沉睡在这地下空洞之中的遗产,才特地千里迢迢地从异国赶来。」
  Magician用手杖指着空间中央的球体。
  「好了,就看聚集在这里的各方势力,谁能抢先拿到【天堂之门】吧。」
  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由宇,露出严峻的表情,眼光锐利得几乎能把人射杀。
  「我不能把它交给别人。密诺娃是不用说,就连ADEM或真目家也是一样。这玩意要由我带走。」
  这等于是向在场的所有人宣战。
  「你在说什么梦话?我绝对不会把它交出去。不会交给你,也不会交给密诺娃。赌上真目家的名声,我绝对会死守到底。」
  「哈哈,这可真有意思,实在是很有意思。也好,真目家的小姑娘,你就尽管试试,看你有没有本事从我们手下保住这个遗产吧,要借用ADEM的力量也无所谓。」
  「我有句话要问你。」
  Magician越说越亢奋,由宇则始终保持冷静。
  「遗产是用一整个城市的重量封印住,你打算怎么拿出来?」
  「这就要各凭本事了,峰岛的小丫头,这点你又不是不懂。就看有没有办法解开这道难解的谜题,成功地拿出遗产,否则就等着跟上面的城市一起活埋吧。」
  Magician的目光在现场多达数十名的武装士兵身上扫了一圈,接着就显得有点伤脑筋似的转了转手杖。
  「不过参加游戏的人数似乎太多了点啊。」
  Magician将企图隐藏在开朗的话声之中,唤出随侍在身后的一人。
  「去随便砍掉几个。」
  由宇与麻耶的所有情感都顿时冻结。
  从黑影中走出来的,是一名她们两人都非常熟悉的人物,手上更拿着她们非常熟悉的物体。
  脸上浮现冷酷笑容的坂上斗真,毫不犹豫地将鸣神尊的刀刃指向她们。


终章


  数小时后,五月二日上午。
  奖励都市《希望》里挤满了人潮。由于黄金周假期跟都市创立十周年纪念日重叠在一起,人气明显比以往任何日子更旺。
  人们作梦也没想过,在深层的地下竟然有着一个巨大的空洞,还有多方势力在那儿展开一场激战。
  他们对于地底下的异常事态是不太清楚,但对头上的异状就不一样了。
  刚开始是影子先降到地面上。
  年轻人原本还以为是云的影子,不经意地抬头一看,结果整个人当场僵在原地。一对情侣看到这名当场僵住不动的年轻人,觉得十分奇怪,跟着他的视线看去,就步上了同样的命运。人数三三两两地逐渐增加,不久突破了一个算是关卡的数字之后,就开始爆炸性地成长。
  每个人都抬头看着天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在他们视线所向之处,可以看到一个在地上留下影子的巨大物体飘浮在空中。

  那是一种未知的生物。然而未知归未知,在场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没有听说过这种生物。
  他们知道飘浮在空中的是什么物体,因为连日来电视新闻跟报章杂志都争相报导。
  它那爬虫类的躯体比任何一种陆地上的生物都来得大,背上则有着巨大的翅膀,足以让它巨大的躯体停留在空中。
  每个人都发出了惨叫。惨叫声转眼之间扩散开来,让《希望》市陷入一片恐慌。
  让他们陷入恐惧的生物就是龙。

后记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叶山透。相信已经看过本书内容的读者都知道,这次的剧情是分成上下两集。先前交出第三集的大纲时,跑去跟责任编辑交涉说这次我想分成上下集出,结果编辑很爽快地笑着答应了。就算笑容背后藏着再也不想每次都被页数问题搞得焦头烂额的用心,不,哪怕其实连藏都没藏,叶山还是高兴得举双手欢呼。想说总算不用再为页数问题烦恼,肆无忌惮地整个写完原稿,就发现后记又被挤到只剩一页的篇幅了。当本书确定延长成系列作品之后,我就开始尽情地把过去事先埋好的各种伏笔、企图与人物挖出来用,而大家也都十分争气地猛抢篇幅,结果还是把页数挤成这样了。不过换个角度来看,像这样看着人物跟剧情开始动起来,让人产生一种风雨欲来的期待感,不正是长篇系列作品最有意思的地方吗?这个事件在下一集就会解决,我想应该不用让各位读者等太久,不过整个故事的主轴应该是还会延续一阵子。也因此,以后也要请各位读者继续支持与爱护了。那么就祈祷我们还能在第四集再见,结束这篇让我很担心会演变成惯例的一页后记吧。

2004年3月 叶山 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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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几发包 伯爵
终于看到了第三卷!可丽儿的杀戮冲动是不是没有另一人格限制?那不会失控是不是因为识别障碍能令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杀人时的心理负担,以保护幼小的心灵不会崩溃,自我保护的措施?斗真不知道与可丽儿见面就直接上演硬派动作片~~无限期待中

14 年前 0 回復

答答答 子爵
好看 讓我一連看了上下集

14 年前 0 回復

battle100 王爵
男主居然被当傀儡操作了。感叹。
看来可丽儿也有祸神之血的力量,那个时间限制是因为她的体能还是真目不坐让她做的。识别障碍,倒是个适合这小女孩的设定。
LC部队来了4个新龙套,希望以后别太快挂。

14 年前 0 回復

大雄的兄弟 侯爵
想不到禍神之血的力量也有會輸給瘋狂科學家的時候喔囧!!

雖然就遺物的力量來看很正常就是了~_~

15 年前 0 回復

pib95400 伯爵
多灾多难情侣组合之爱的大冒险第三集,很好很强大,长刀LOLI也很有爱!

15 年前 0 回復

lak19920504123 王爵
第三话是一个高潮部分,但是只是一半,还有第四卷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15 年前 0 回復

fgd789456 公爵
还是看动作的好看~

15 年前 0 回復

hjz987zxc 子爵
楼主辛苦了,小说渐入高潮了,爽啊

15 年前 0 回復

dxellos 平民
刚开始看9S,真的很好看
谢谢翻译及录入的大人们。。鞠躬。。偶爬楼看去了~

15 年前 0 回復

da3361052 平民
看了前面两卷,真的很好看。这个能用手机看吗?

15 年前 0 回復

小妖七七 平民
看到第三卷...
斗真被控制拉..啊啊啊啊啊....
希望能有逆转啊...啊啊啊啊

15 年前 0 回復

sakata 平民
看來接下來會有一場大戰喔~
難怪看到一半就覺得萩原這個人怪怪的,果然不是普通的高中生阿!應該說不是高中生才對......
中間由宇跟LAFI一號機連接的時候我看得好心疼呀~
我的由宇~
木梨這人......感覺已經沒救了呢!會這樣做實在太瘋狂了

15 年前 0 回復

da3361052 平民
真好看~~~~~~~~~~

15 年前 0 回復

静夜、、 騎士
先多谢楼主啦

15 年前 0 回復

sakuraljb 騎士
又等到了,继续加快速度啊,膜拜中~~~~~~~~~~

15 年前 0 回復

nard042 王爵
支持9S.开始拜读第3卷..

15 年前 0 回復

水銀黨黨員 子爵
封面比原來的萌!早就對只有由宇的封面不滿,loli才是王道,有的話,期望下期是妹汁!

15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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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影 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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