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3-魔幻三次方-07[水濑叶月][台/简]


本帖最后由 jieogeng 于 2011-11-29 11:10 编辑


C3-魔幻三次方-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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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濑叶月
插图:さそりがため
译者:林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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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菲雅捡到一只小狗,黑绘不知为何穿着制服潜入高中,莎弗兰缇与春亮将来一场“白穗公认·上街购物约会(外加防止无耻行为发生队)”!?
当然这些事全都引发了大风波,因此夜知家今天又有一连串的麻烦事!
除了在“电击文库MAGAZINE”刊登的作品外,连同猫耳锥霞的大逮捕跟初次叙述的〈此叶与黑绘的往事〉等等新作共六篇。
闹哄哄的《C3》第一次的短篇集终于登场!!!





目次
第一章 哈囖,断头台
第二章 星期天是跟踪的好日子
第三章 第一次祭奠\A little reckoning day
第四章 校园大战~人型原黑绘并不无聊~
第五章 驯服上野锥霞的办法
第六章 某个邂逅的死亡游戏
后记






第一章 哈囖,断头台

某周末的傍晚。
“春亮,我闲得发慌!想出去外面散步!”
菲雅这么说,是在平常找时间进行的一般常识课程——今天是“吸尘器使用讲座第三回~前端尖锐的附件并不是用来刺杀人的物品~”——已经结束了好一阵子之后。在那之前,她一直乖乖看电视播放的动物节目,但节目结束了,她似乎也闲闲没事做。
正在厨房准备晚餐的春亮,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回头对她说:
“既然觉得很闲,你可以找许多事情做吧——譬如说帮忙做菜之类的?”
“那我之前做过了!该怎么说呢,我现在没心情帮忙做菜——对了!我觉得自己应该要多多增广见闻!”
“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是,我正忙着做菜,分不开身喔。”
“让乳牛女煮不就得了?”
菲雅不满地甩动银发。站在春亮旁边勤快地帮忙做菜的此叶则抬起头说:
“咦——不过还是春亮做的菜比较好吃。对了,如果你‘不介意不是春亮做的菜,而是无论如何都想吃我做的菜!’那我倒是无所谓喔。”
“唔唔……哼,谁想吃你那种全肉地狱的料理啊?那可是会得电视上说的,代…代谢症候群什么的不治之病呢。虽然有个人已经得了就是啦。可怜哪,根本就没救了……”
“你…你干嘛用那种充满无奈的眼神看我啊?”
你一言我一句的斗嘴又如往常般地开始,但这时候菲雅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说:
“不过啊了仔细想想,也没必要让春亮跟在我身边。散步这点小事我一个人也办得到。反正也只是绕这个家一圈而已。所以我可以去散步吧?可以对吧?好~那我出门了!”
“喂~等一下等一下。”
“唔啾!”
总之先从后面揪住她衣领的春亮开始思考。从这家伙突然被送来算起,已经好几个星期了。虽然她依旧会干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但跟当初来的时候比,已经要好上许多了呢。而前阵子也开始到学校上课,似乎对这个家以外的事物也慢慢习惯了……
嗯~
仍然抓住衣领的春亮,把菲雅娇小的身体转过来并直视她的脸。
“喂,春亮你这个笨蛋!快把手放开,不然诅咒你喔!”
“呃——你说什么都想出去散步吗?”
“那——那当然啰!”
发着牢骚的菲雅,眼神闪闪发亮,并且拚命上下点头。
“你保证在房子附近绕一圈就回来?”
“嗯!”
“保证绝不会跑去奇怪的地方?”
“嗯嗯!”
“就算有奇怪的家伙叫你,你也不会理会?”
“嗯嗯嗯!”
“那就去吧。”
“……!我去去就回来!”
菲雅“劈哩啪啦咚咚咚”地冲出厨房,接着只剩下一片寂静。穿着围裙的此叶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这样好吗?”
“反正她说只在房子附近绕一圈而已,况且我也不能永远跟在她身边吧?”
“唉……这个嘛,只希望她能平安无事回来啦……”
总觉得不安的此叶喃喃说着,然后继续准备料理。她的态度也让春亮的脑子突然冒出了不祥的预感,但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没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一定不会有问题,也拜托不要出问题……尽管这些不安逐渐在心中扩大,但春亮还是再次拿起菜刀。
不过——就结论来说的话。
菲雅这次的散步,正是引发后来的风波的根本原因。
吃晚餐时的起居室。
“那…那么春亮,我今天可以在房里吃饭吗?”
“啥?不行不行。如果你是住在别馆,那就另当别论,但毕竟我们一起住在这个家。只要你不是因病卧床,一起吃饭是这个家的规则喔。”
“唔…说什么都不行吗?”
“你为什么那么想在房里吃饭啊?”
“没…没有啦!我没有…特别…想在…房间…吃喔。而且是临时起意才问问看。事实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啦!哇哈哈!”
菲雅发出明显不自然的笑声,并开始朝桌上的饭菜伸出筷子。
(唔——……她的行为太可疑了。)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散步回来的,后来就一直窝在房间里鬼鬼祟祟。就算问她散步的感想,也只是回以“没…没什么喔,不算好也不算坏!”这么奇怪的回答。刚刚明明那么兴奋地想出去散步,还以为她会很开心地报告一些有的没有的事情呢。
“唔,对了。”
仿佛有什么心事而心不在焉地往盘子挟菜的菲雅,突然抬起头来。眼睛一亮的她仿佛想说“就是这个!”然后说:
“宵夜。没错,我想吃宵夜喔。春亮,捏一些饭团吧!”
“嗯?啊——今天没办法。白米的存量已经不多了,剩下的勉勉强强够明天早餐用……你就趁现在吃饱一点,这样就不用吃宵夜了。”
“还有,你不要熬夜早点睡的话不就好了?”
“唔…唔唔唔唔唔……”
对于发出不满呻吟的菲雅,春亮与此叶只能感到疑惑。
接着晚餐时间结束,来到了喝茶的时间。
菲雅有如向法官抗议的律师,“咚”地捶着桌子说:
“我要求今天的茶点仙贝给我比平常多一倍的份量!四块!我要四块!”
“什么?你房间里不是有你个人专用的仙贝?”
“那早就吃完了!所以我需要等一下要吃的份量!”
“昨天不是才给你一包吗?也交代过你要省着吃啊。”
“那是因为,那个,有无法预测的状况……不!总之我说要就是要啦!”
此叶一副很冷静地“滋滋…”喝茶,并斜眼看拚命哀求的菲雅。
“春亮,千万不能让她这么予取予求,否则她会得寸进尺。”
“说得也是,所以你忍着点吃两块就好,给你。”
“什么!”
接下两块仙贝的菲雅,低着头发抖,晃动着银发——
“可恶,算了!你这个笨蛋!”
她气呼呼地冲出起居室。那让人不解的“无耻小鬼得无耻病!乳牛女的胸部有够碍眼,萎缩吧——”的骂声渐渐消失,最后是纸门“啪”地关上的声音。
“……她是怎么了?虽然她央求仙贝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今天有点怪怪的耶。”
“就是说啊~不过那孩子怪怪的也是很常见的事,就逻辑上来说算是没问题。”
此叶一副受不了她的样子,然后往茶杯倒茶。但那时候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胸部。
“……那孩子总是那么说……难不成,真的……?”
“怎么啦?”
“咦?那个,呃——……喔哼!这是个好机会,我就鼓起勇气问问看好了。”
“喔。”
“那个……我的胸部,真的…很…碍眼吗……?”
“噗!”
没头没脑问这什么问题啊?春亮拚命不让茶从自己的嘴里喷出去,但不知为何视线却被害羞得扭动身体的此叶的“那里”所吸引。她双手抱胸的姿势,让那里看来更加雄伟——
“不!其实…并不…碍眼。我觉得…有它还不错。一点都不碍眼。”
此叶的脸突然涨红,然后更忸忸怩怩地甩动麻花辫。
“是吗……啊哈,我好像问了很奇怪的事。请你把这件事给忘了,当我没问。”
“好…好。我也觉得自己的回答很奇怪,请你也忘了……”
仿佛是想要掩饰自己的害羞,此叶把茶一口气喝光。但她那时候突然皱起眉头,于是春亮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啦……我觉得好像听到什么怪声,可能是神经过敏吧。”
此叶用她那一贯的柔和笑容如此回答。然后说“好了,得再加把劲努力呢”并站起来。春亮不解地问:“要努力什么啊?”此叶回答他说:
“因为老师出了一大堆要在星期一以前赶完的作业,若不分成今天跟明天写的话就会很辛苦……春亮你们班没出作业吗?”
几十分钟后,春亮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抱头苦恼。
“咕喔喔,我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父亲去了国外就没回来过,所以不得不做家事。若要顺便一提,还有个银发女孩寄住在家里”等,似乎是无法成为让老师减少作业的理由。伤脑筋,非常伤脑筋。对春亮而言,作业是占去重要的家事时间的可恨东西。
(得趁今天完成这份讲义不可——明天必须出门买东西,而且难得有动力想把家里彻底地打扫一番。)
春亮的成绩属于不好也不坏的程度。但是名为“公式”的敌人相当厉害,导致击退作业迟迟停滞不前。
“唔唔,看不懂。还是问此叶好了……?不行,那家伙对课业可是很严格呢~看来还是自己努力吧……不过,还…是…不…懂……”
就在春亮全身乏力,背弯了下来,心想“不行,这样下去会睡着”而伸懒腰的时候,背后的纸门突然摇动了。有人敲门。春亮随口应道“嗯——”。
“那个……现在方便进去吗?”
是菲雅。纸门拉开的声音让他往后面瞄了一下,看到表情战战兢兢的菲雅就站在那儿。她双手绕到后面,缩着肩膀,用小心翼翼的眼神盯着这边看。
“虽然不太方便,不过算了。反正对进度的影响也没什么差。”
“嗯……那么,我进去啰。”
“喔,怎么了吗?”
春亮一边心想“搞不好又是为了多要几块仙贝这种事吧”,一边再次面向书桌。心想“努力把问题搞清楚吧,这很重要呢”——然后与一片雪白的讲义再次展开对决。
这时候他听到背后的纸门咻咻地关上,菲雅畏畏缩缩地慢慢踩着榻榻米走过来。
“我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嗯嗯。”
“不对,应该是……非说不可的事情才对,就是那个意思。”
“这样,”
春亮只是兴趣缺缺地回答。但是菲雅平静的声音又慢慢地接近背后——
“我——或许犯错了。”
“是吗是吗……咦?”
春亮这时候才察觉到格格不入的气氛。菲雅的语气听起来很认真,又带有些许忧愁。这绝不是她平日任性要求仙贝这种事情所发出的声音。而是更真挚,更不寻常——没错,仿佛是想把内心深处那一定要传达出来的想法给挤出来那样——
“我实在…无法忍受了……所以……”
春亮感受到耳边有温暖的吐气。她怎么会…靠得…这么近?一股莫名的压力让他不敢回头看。听到的只有紊乱的喘息。他想像菲雅涨红着脸,呼吸紊乱,嘴唇靠近自己耳朵的模样——搞什么,她到底想做什么啊?
“啊啊……要解释怎么会变成这样很困难。总之就是这个啦。我想告诉你的,就是这个。那个春亮,你把头转向我这边……”
春亮不敢转头,手上的自动铅笔也开始抖动。原本非常难缠的数学讲义,跟现在的状况比起来,简直是经验值1的小喽啰敌人。天啊~怎么会这样?小喽啰↓能够逃跑,头目角色↓无法逃跑。
“啊……”
“什么?”
此时触碰耳朵的是一种新触感。在不断“呼,呼…”的吐气中,有个柔软又有点湿湿的物体,温柔且小心翼翼地在耳垂来回舔弄——没错。
耳朵正被舔。
“唔…唔哇!你…你在做什么啊,菲雅!听好了,你冷静点。虽然我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但总之你冷静点!你这应该是一时昏了头,对吧?”
“……啊?你在说什么啊?”
“你啊什么啊啦!”
尽管陷入严重混乱,但春亮还是发动了所有沉睡在脑细胞深处的意志力,一口气回头看。结果——
舔~
不知为何比菲雅的声音还近在眼前的舌头,往春亮的鼻子用力一舔。
“汪汪!……哈…哈…哈!”
菲雅往前伸的手里,有只格外可爱的小动物正啪哒啪哒地挥动尾巴。

总而言之。

她似乎是在出去散步的路上捡了狗狗回来。
“喔…这样啊?原来如此……”
春亮一面笑得灿烂,一面往其他方向指着说:
“送回原来的地方。”
“什么!你还是人吗?怎么这么无情!不要不要,我——不——要——!因为这家伙是这么毛绒绒又软绵绵的!我真是看错你了,春亮!”
菲雅双手紧紧抱着那只小狗,仿佛是要保护它不受春亮伤害似地缩着身子。
“你啊……哪可能那么贸然就养狗啊?”
原本跟春亮他们一样,在起居室桌边坐着的此叶手抵着太阳穴说道。她正准备回起居室问来龙去脉的时候,听到吵杂声便从房间走出来。
“我…我又不是在问你,乳牛女!你跟我一样是寄住的身分,所以没有决定权……不,等一下!危险,你很危险!你这个肉魔人!难不成,你…你想吃了它?”
“……我才不会吃它呢。”
看到菲雅表情不安地把狗狗藏到身子后面,此叶的脸颊边缘不断抽动。可能觉得“若在这时候发飙,话铁定讲不下去”因此刻意压抑住情绪吧。真是了不起的自制力。
“不过,这下子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可疑的行为了。原来是想弄吃的给它……而原本储备的仙贝也是给这家伙吃了啊。”
“唔……没错。可是,总觉得好像不够它吃呢……而且,我觉得可能没办法一直藏着它,所以想找你商量看看……”
菲雅又蜷缩身子。春亮“嗯——”地观察她抱在怀里的狗。
是毛色漂亮的小型犬。春亮对狗不太了解,所以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总觉得是外国品种。也就是说看起来很昂贵……居然弃养这种狗。
而且还戴了项圈,那上面似乎有注明饲主电话的栏位,但因为磨损严重而无法辨识。搞不好是故意那样做之后,再把它丢弃的呢。
“这种情况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呢?看来还是应该找警察吧?报警的话,警察应该会帮忙找出原来的饲主吧?”
“不晓得耶~”
“……如果他们不帮忙找饲主,那该怎么办呢?”
“那个嘛——大概就是帮它再找新的饲主……不过,还是找不到新饲主的话……”
春亮没把话说下去。因此,就连对日本处置流浪狗的状况不是很了解的菲雅,似乎都有不祥的预感。脸色大变的她,更用力地紧抱住那只狗。
“我还是觉得把它留下来饲养是最好的做法!一定是这样!好不好啦了春亮,拜托拜托!以后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听,任何命令我都愿意服从,就算你要我像上次那样在浴室帮你刷背我也愿意!虽然会不好意思,但我会忍耐!”
“那明明是你擅自那么做的吧!”
毫不理会春亮反驳的菲雅,皱着眉头说“好不好啦?好不好啦?”把脸一整个凑了过来。鼻子差点被碰到的春亮连忙把眼神别到一旁,刚好与她手中的狗狗四目交接。
圆圆大大的眼睛,纯真的模样。它用毫无戒心且相信三人的表情,呆呆地歪着头,仿佛在述说这世上并不存在任何邪恶念头似的。
(呜……)
春亮的胸部像是被什么“咚”地射中。啊,可恶,好可爱喔~我们要是对这家伙置之不理,它就真的孤伶伶一个了呢。而电视上也播过被送进收容所的狗狗,认养率只有很低的百分之几呢~拜托好心一点吧,日本人。而我自己也是日本人,唔啊啊啊。
“唔……咕咕咕……”
“春亮,怎么样啦春亮~”
菲雅继续娇嗔询问,并且从右边、左边及正下方凝视低着头停止动作的春亮。她还像个小孩般拉扯春亮的衣袖。虽然春亮对那些举动都没有反应,但过没多久他慢慢抬起头来。
“要是这时候把它放出去外面……就变成是我们弃养这家伙……对吧?”
“——!没…没错,会变成那样!”
“总之——没错,总之就先这么办。先问学校的同学看看,或许有人愿意认养它也说不定。在那以前就暂时让它留下来……或许…比较好。”
“当…当当当当当然有必要那么做!我们要负责任!而且总觉得最好没有人愿意认养它,应该说一定没有,但不必在意!在找到认养人以前,我们有必要保护它!”
“……那么,就这么决定啰。”
虽然看到一旁的此叶无奈地叹息,但现在先当做没看见吧。另一方面,菲雅在那一瞬间笑容满面地站起来,把狗狗当做冠军奖杯似地高高举起。
“哇哈——!太好了,从今天起你也是这个家的一分子了!呃——对了,名字!首先得帮它取名字呢!”
“原则上日本最常取的是波奇。”
“这是哪门子没品味的发言啊!这家伙就像是我找到的家人耶。对了,那我想帮它取个一听就知道跟我有关的名字……呃……”
菲雅把小狗高举起来团团转了好一阵子,狗狗也配合那个举动汪汪叫。然后菲雅的动作突然停下来,像在说“无可挑剔!”似地笑咪咪。
“好!你的名字是——断头台!”
“好…好烂的名字喔!”
“什么——你有什么不满……顺便一提,第二个候补名字是铁处女。”
“不不不不~”
真不知道该怎么吐她嘈。当春亮在脸前啪哒挥手,菲雅自顾自地解释那个含意。
“喔~对了,忘了确定一件重要的事情……嗯,是母的。这样就没问题了。不对,这样第二个候补名字比较符合?但是断头台叫起来比较响亮耶……”
她抓着小狗的腋下把它举到半空中,望着它的股问碎碎念。这个时候,一直开着的电视机传来老套的电视剧声音。“章司先生!我爱你!” “翔子……对不起”——听到那些台词的菲雅恍然大悟地用力点头。
“原来如此,日本人姓名的性别变化有那么一套法则啊?那就看在春亮的面子上,我也遵循这个国家的基本原则吧。这样的话……就叫做断头台子。”
“就许多意义来说!这名字低级到让人无法置信!”
“你怎么那么多牢骚啊?不然要我怎么做嘛?”
“唉……叫断头台就可以了,原则上听起来很像是法国人的名字啦……”
“你一开始那么说不就得了?”
鼓着双颊的菲雅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很开心。还用自己编的旋律唱“断头台~断头台~断头台台——!”为这个命名仪式献上祝福……应该要阻止她吗?
但是——现场还残留对那个祝福感到不快的人。
“我不能接受。”
“……此叶?”
正坐的此叶眯着眼睛,用沉稳但强硬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明白春亮有颗温柔的心。可是,你也该稍微想想自己的情况吧。明明就不知道饲养狗狗的方法,明明至今光是为了兼顾家事跟课业就已经把时间塞得满满的,要是再增加负担的话……一定会出问题。”
“乳…乳牛女!断头台我自己会照顾,所以!”
“连一般常识都不懂的你要照顾它?别笑死人了,结果铁定是春亮要帮你照顾。”
这句话真是一针见血。菲雅虽然想反驳,但对于自己连一般常识都不懂这点,应该是心知肚明吧。因此只是咬着牙“唔咕咕咕”地瞪此叶。
“不是啦,呃——那个,此叶……?你也知道,我们又不能把它丢掉,对吧?”
“但不能养也是事实。有句话我不太想说,但狗饲料也不是不用钱。而且不能不带它打预防针吧?这孩子来家里会增加伙食费,我们还有多余的钱花在这上面吗?”
“唔!”
经济问题这正确的论点,狠狠刺进春亮的胸膛。于是,在现场沉默的气氛中,此叶慢慢地站起来,用冷漠的眼神看了两人一眼。
“请你们让脑袋冷静下来,再慢慢考虑一遍吧。当然,就是除了在这个家饲养以外的解决之道。我泡澡的时候也会仔细思考——等洗完澡我们再讨论吧。”
此叶一副不许有异议地说完后,走出起居室。留下相对而视的春亮他们。
“怎么办,菲雅?”
“气死我了,可恶的乳牛女!最后阻挡我们的是她那个大胸部吗?”
“不,那跟胸部无关。”
“等一下,我自有妙计……呵呵呵,瞒不过我的眼睛的……!”
春亮不解地歪头看着紧握拳头、念念有词的菲雅。
而菲雅手中的断头台也用力歪着头,像是在学春亮似的。
“咦?”
当此叶洗完澡回到起居室,看到闲得无聊的断头台在桌上走来走去。没看到春亮跟菲雅在这里,会不会是在房间里开作战会议啊?
“就算是那样,也不用丢下这孩子不管吧……他们俩真的有心想养它吗?”
此叶一面发牢骚,一面把擦过头发的毛巾挂在脖子上并走进起居室。结果,断头台抬起头来看着她,仿佛在说:“你回来啦?”
此叶的脸颊抽动了一下,散发酷寒气氛的她,眼神变得很凶恶。
她只动眼睛环顾四周的状况。右边OK,左边OK,上面OK,下面O~K。
“汪!”
心痒。
“汪汪!”
心头发痒。
“………………唔?”
忍耐度突破极限。
“啊啊~真是的,该怎么说呢?啊啊~真是的!”
此叶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断头台抱起来,并立刻开始用脸颊磨蹭它。只见断头台痛苦挣扎,被夹在她双峰之间的断头台,痛苦地啪哒啪哒地挥舞那短短的手脚。
“哇~好,软~好暖喔~……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嘿嘿嘿。”
“啾啾。”
“哇!”
此叶连忙把陷进乳沟里的断头台救出来,接着像是跟它互碰鼻尖似地把脸凑近。然后从她嘴巴说出来的——
“啊啊……刚刚真是对不起汪~请你原谅我汪!”
是口齿不清的神秘犬语。
“不过,还是不能给春亮添麻烦。虽然觉得你很可怜,但还是寻求警方处理是最好的做法汪……像你这么可爱的狗狗,一定会有人认养。啊啊,就算是那样,要是没半个人认养你——呜呜,汪汪,怎么办汪?”
“汪汪!”
不知道她们是否心灵相通,只见两只野兽凝视着对方互相叫来叫去。
但是就在那个时候,此叶背后的壁橱“咻——”地打开——
“呵呵呵……”
此叶吓得停下动作,接着全身微颤地往后看。
从微开的纸门后方,可以看到壁橱里面正露出半张脸,邪恶地扬起嘴唇奸笑的菲雅。而在壁橱的上半层,还能看到春亮的身影。他眼睛正瞪得圆圆地往这边看。仍然挂着那个表情的菲雅喃喃地说:
“……请你原谅我汪!”
“唔…唔哇啊啊啊……”
眼看此叶的脸愈来愈红——
结果,那一瞬间却成了这个家增添一名新成员的关键时刻。

然后隔天,星期日。早晨的餐桌比以往还要热闹。
“好乖好乖。吃吧吃吧,多吃一些喔。唔呵呵,它拚命吃个不停耶。”
“仔细想想,昨天幸好不是吃汉堡排呢~一想到你可能有偷偷喂它吃这点,我就不禁毛骨悚然。”
“这话怎么说?”
“狗狗不能吃洋葱,否则会中毒喔。”
“哈哈,你这个无耻小鬼实在有够愚蠢,讲这什么无聊的笑话啊?”
“……”

“……是真的吗?”
“好了好了断头台,这边的饭饭也很好吃唷~”
“唔,你这个乳牛女!不准你趁机抢先喂它!”
“这才不是趁机呢。既然都已经决定要养它,为了不让它成为春亮的负担。我啊!会好好照顾它。”
“断头台,过来这里,那个女人可能会说出‘可是,你看起来比较好吃汪!’这些危险的话喔。真是的,‘汪’什么‘汪’,真是有够恶心。”
“唔啊啊啊……我想消除!我想消除那段记忆!”
菲雅与此叶边像那样你一言我一句地对话,边把看起来能吃下肚的饭或配菜一一递给断头台。它则是开心地猛摇尾巴,闲不住地在桌子旁边或下方到处跑。
(嗯——真是一片混乱……黑绘回来的话不晓得又会是什么状况呢。)
想起突然出去旅行还没回来的另一个同居人,春亮一面为断头台感到心头一暖,一面吃着早餐。啊啊~真的有疗愈的感觉呢。
但是那个时候,电视新闻传来“接下来是有关最近有高级宠物频频遭窃的问题……”这样的声音。这世上还是有很过分的人呢。才不过短短的一天,它就会产生这么强烈的存在感——饲养许久的宠物要是被人带走,那会是多重大的打击啊。
正当他心想“我们也得小心呢”的时候——
“好,吃饱了!春亮,我们去散步吧!去散步!”
“啊,顺便也得买一些东西回来呢……这附近哪里有宠物店啊?”
三人迅速收拾好碗盘以后便准备出门。耀眼的太阳高挂在天空,仿佛在祝福睽违七天的星期日似的。而热得不像秋天的天气也让众人开始直冒汗。
“不系牵绳没关系吗?虽说那到宠物店才会买。”
“应该没关系吧?它似乎已经很黏我们了呢……呼哇~”
“喔喔~好大一个哈欠。你一定只顾着跟断头台玩而没什么睡吧?”
“是它不让我睡啦。我只要一准备睡觉,它就拚命舔我的耳朵跟脖子。我被它闹得没办法,只好一直抱着它抚摸它。呵呵,虽然是醒着,却也让我体验到如梦一般的时光呢。”
“……好羡慕喔……”
“喂,你忘了加‘汪’喔,乳牛女。”
“你那个梗到底要用到什么时候啊?”
三人像那样你一言我一句地出门——结果,发现附近的电线杆后面好像有影子在动。
那是一名在这种大热天却穿着风衣,把软呢帽压得低低的男子。虽然觉得很疑惑,但直盯着人家看也很不礼貌。等菲雅把断头台放到地上,众人便出发往前进。
虽然有点担心,不过断头台并没一下就咻地冲到看不见狗影,而是用它自己的步调一步一步往前进。三个人一面跟在它后面一面说:
“哇,好热,刚刚那个人穿成那样居然还不会被热晕。”
“那该不会是他个人的坚持吧?因为他昨天也是做同样的打扮呢。”
“……昨天也是?”
“是啊,就在我散步的时候,他在附近走来走去的。我看到好几次了呢。”
“——是吗?原来如此。”
原本鲜少开口的此叶,不知为何在这时候发出如雪山般冷峻的声音。
“还以为这是只有在电影或漫画里才会出现的台词,但看来似乎不是那样。菲雅、春亮,你们不要回头静静听我说——我们被跟踪了。”
“什么……?”
春亮原本紧张地想往后看,但还是设法忍住。双脚突然变得难以行动了。
“是~是谁?为什么要那么做?”
“应该是——刚才我们在谈的那个风衣男。”
“不会吧?难道又是那个叫搜集战线骑士领的在追杀我?”
菲雅的声音有些僵硬,此叶摇摇头说:
“应该不是他们,而且他的跟踪技术非常烂。”
“那不然为什么要那么做?想不出我们有什么被人跟踪的原因……”
“但实际上我们的确被跟踪。被那个随时可能从怀里掏出手枪的可疑男子跟踪。”
既然如此,一定有什么理由才对。春亮拚命动脑筋想“是什么理由呢”——
然后,想起先前听到的某句话。
“菲雅,我问你一件事……断头台是你在什么情况下发现到的?”
“嗯?我看它到处徘徊,于是就伸手摸摸它,后来它就黏上我,跟在我后面走。我就想说那干脆把它带回家……有什么问题吗?”
“咦——它不是被装进橘子箱里丢弃之类的?”
菲雅仿佛不了解橘子箱是什么地歪着头。春亮斜眼看看旁边的此叶并说:
“咕啊,我就知道……此叶,还记得刚刚新闻报导的内容吗?里头说最近有高级宠物频频遭窃什么的。”
“啊……难道说它不是被弃养,其实是被偷走而自己逃出来,是吗……?”
“话说回来,这种看起来很昂贵又可爱的狗狗会被弃养,本来就让人感到怀疑——然后,现在又有极度可疑的家伙跟踪。唔唔,我愈来愈觉得这是件麻烦事耶。”
脱逃的高级犬。试图再把它抓回去的窃盗集团。想像毫无矛盾地与坏事连结在一块。
“虽然我听得莫名其妙的,不过意思是后面那个家伙是坏蛋吧?唔;”
“怎么办?眼前是有许多办法啦,看是要把他引到毫无人烟的地方呢?抑或是折返回家?”
听到此叶这么说,菲雅激动地紧握拳头说:
“你那些主意也太温和了吧!总之,那家伙的目的是断头台对不对?那就马上在这里问清楚他打算做什么吧!”
“啊……喂,等一下啦,菲雅!”
还没来得及阻止,菲雅已经转身冲了出去。而察觉到她那个动作的断头台则汪汪汪地在后面追,慢了一步的春亮他们也不得不随后跟上。
正如在家门口看到的,男子仍然躲在电线杆后面。可能是被接近的奇妙银发女孩吓到了吧,他吓得整个人跳起来。
“喂,你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
男子刹那间试图逃跑,但菲雅严厉的眼神阻止了他的行动。只是被压得低低的软呢帽遮住的关系,因此仍然看不出他这时候的表情。
不久,男子的手迅速伸进大衣内部——然后停住不动。
绝不能让他那只手伸出来——春亮的脑里仅冒出这种莫名预感。
此时双方观察对方的动向,紧张到难以喘息的时间不断流逝。
然后,最先打破那道平衡的——
“汪!”
是一直啪哒摇着尾巴的断头台。它竖起耳朵叫了一声后,突然往其他地方跑去。
“……啊!怎么了,断头台?”
虽然菲雅在刹那间表现出在意那名男子的举动,但结果还是选择追断头台。她对男子一度露出犬齿威吓以后,便甩着银发往前跑。
“啊……等一下,你!”
“此叶,总之先追断头台吧!要是出事的话就糟了!”
男子固然让人在意,但他还没有对我方做什么意图不轨的事情。就算把他抓起来,对方也只会装傻而已——春亮边追菲雅边往后面瞄一眼,男子那只手仍插进大衣里,站在原地的他仿佛在犹豫该怎么行动而晃动身体。看样子并没有到他会趁机偷袭的最糟状况呢。
断头台并没有减慢速度,还用跳跃般的脚步奔跑。菲雅跟此叶虽然拥有异于常人的身体能力,但还是追不上它。
“哈,呼~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不知道!……喂,等一下啊——!断头台!”
虽然感觉已经麻痹,但还是觉得那个名字很奇怪。而像菲雅这种外表显眼的女孩在街上拚命叫那个名字——春亮一面祈求她千万不要太引人注目,一面拚命跑在恬静的住宅区。当他们追着拐进岔路的断头台,冲上细长的上坡时——
“喔,没路了……?”
右手边是一幢房子,左手边是耸立着用混凝土补强的山崖,而正面延伸的道路就在前方中断了。前方似乎往下低一段,从那儿长出来的乔木上半部露出带有红色的枝叶部分。于是那儿便代替围篱,奔跑的断头台也在那儿停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
“汪汪!”
“咦?”
情况不如春亮预期,反而更恶化了。断头台仗着奔跑速度纵身一跃,跳上了那乔木的细树枝。虽然断头台步伐不稳的模样看起来很危险,但它还是从树枝走到枝干的另一头。
“啊,危险哪,断头台!等一下,我也——”
“喂,菲雅!你绝对办不到!树枝会断掉啦!”
“总…总之你先下来吧!”
“唉!那我们就尽速下去吧!”
“哇,不要拉啦……呃呼!”
春亮被菲雅强迫往下跳,像是自己的身体被她扛着一般。刹那间着地的冲击力道直接命中腹部,但现在不是发牢骚的时候。
那儿是像细长型公园的场所。与春亮他们跳下来的高台面对面的围篱就挡在前方。围篱另一头则是大约两圈沟渠那么大的河川,还以相当大的水量流动。而位于公园边缘且枝干伸展到极限的,就是断头台跳上去的树木。
断头台站在细树枝的前端附近,并且直盯着前方看。柔韧的树枝,及随风摇摆的树叶。枝干随时会断掉的模样让人愈来愈感到不安。
“喂,断头台!那儿很危险,快下来,!”
“它该不会自己没办法下来了吧……?”
“那就糟了。要是有什么长型的东西,像木板什么的就好了……呃……”
“原来如此,所以它才跳上去啊。这样的话……”
此叶边环顾四周边说道。菲雅恍然大悟地用力点了一下头,然后把手伸进口袋里——取出来的,是她的拟态。
只见那个魔术方块顺应她的意志,模拟她本身的模样。拟装立方体,展开——巨大的钢铁立方体只出现了一瞬间——
“第十九号机关·掘式螺旋态‘人体穿孔机’——祸动!”
立方体在菲雅说那句话的同一时间变形。原来构成立方体的无数机关在刹那间移位并重新构筑,接着出现在眼前的,是从她的手掌伸出来并连接着立方锁的螺旋钻。菲雅稍微看了一眼那个——那个过去只意味着伤害人类的东西——
便用力朝树上的断头台伸去。
“好了断头台,过来这边!不…不用怕喔。”
“等一下,你说的话跟行动非常矛盾,充满吐嘈点耶!”
“乳牛女不是说要长型的东西吗!真是的,不然要变成‘凌迟之斧’吗?”
“那还不是一样?要是被别人看见怎么办,快点收起来啦!”
此叶连忙那么说,但幸好四周并没有任何人,看来那个奇怪的拷问道具,还没有被其他人发现。但是,就在菲雅边碎碎念边打算把螺旋钻变回魔术方块的时候——
可能是被那闪闪发亮的螺旋吓到吧,抑或是其他理由。
断头台忽然间跳了出去。
剧烈摇晃的树枝是起跳点,然后画出漂亮的抛物线。
只见断头台在半空中一面啪哒啪哒挥动四只脚,一面飞过围篱,最后落入旁边的河川。但河水流动得很快,虽然它拚命用狗爬式划水,但开始数度载浮载沉地往下游流去。
“啊啊!”
“你看,都怪你用那种东西吓它啦!”
“你…你很吵耶!我是出于一片好心才那么做的,什么都没做的你没资格说我!……你没事吧,断头台?我现在就去救你喔——!”
“等…等一下菲雅!我记得你不会游——”
菲雅还没来得及听到春亮的话就纵身一跃。越过围篱,“哗啦”地激起强大水花往河里跳。不过——
“咕哇嘎喔喀咕噜咕噜!”
“我不是说了吗!此叶,帮我保管这个…手机跟钱包!”
“等…等一下……天哪,怎么好像发生过这么讨厌的事呢?”
春亮没有理会此叶的话,也越过围篱往冰冷的河里跳。
菲雅的状况比断头台还惨,不断吃水的她被河水翻来覆去。但可能是拚命挥动手脚挣扎的关系吧,她并没有突然往下沉。虽然感觉那只是迟早的问题。
春亮小心翼翼不让自己也往下沉地追上菲雅,然后潜到她肩膀下方。
“喂,你不要鲁莽行事啦!”
“春亮,就这样把我撑住!只差一点点就构到了……唔,咕……好极了!”
“汪!”
“喂,断头台,别乱动……呵呵,没事了——放心把自己交给我吧咕噜咕噜!”
“咿咿!喂,菲雅!就算不会游泳,好歹也用手划划水吧!你要是什么都不做,百分之百会沉下去啦!因为你超重的!”
“少啰唆!我腾不出手划水,这也没办法啊!还有,不准再说我重,笨蛋——!”
菲雅倾全力再次用脚打水,免于沉没的危机。但不改他们正面临生死关头这个事实。两人一狗边载浮载沉地跟浮力奋战,边被河水冲往下游。再这样下去只会把体力耗尽。
就在那个时候,不晓得从哪儿传来此叶的声音。
“菲雅,你先放开断头台!那孩子应该有某些程度的游泳能力!”
“我哪能那么做啊!而且它也不一定能游回岸边啊!”
“就算是这样,大家一起溺水也没办法……啊~真是的,既然如此只好这样了!”
接下来是“咯吱咯吱轰隆隆”的巨响。春亮拚命回头,看到摆着挥出手刀这个姿势的此叶吐站在岸边——在她面前的是露出全新断面的树木余株,以及朝河川倒下去的树干。那刚好形成一座桥,正等待春亮他们流过来。
“春亮,你先抓住这个!我马上拉你们上来!”
“喔,好!”
春亮拚命伸手抓住架在距离水面不高的树干,但可能是手太湿或抱着的菲雅太重的关系,手一下就滑掉了。
“哇!”
两人一狗顺着水流从树干下通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是在那一瞬间——
“第十四号机关·搔式兽掌态‘猫掌’!”
单手抱着断头台的菲雅,用另一只手拿出魔术方块。只见魔术方块变成像巨大耙子状的拷问道具,前端的钩爪立刻朝树干挥去。
但是只差一点点就构到,动作太慢了。钩爪只是掠过树干,削掉薄薄的树皮。
这时此叶惨叫,菲雅也咒骂起来,春亮依依不舍地把手伸向逐渐远去的救命桥——
就在那儿,他感受到猛烈的冲击。
抬头一看,有个人站在树干上,伸出的手正抓住菲雅的武器。
是那个穿风衣的男子。
“……唔!快…快点上来吧,两位!”
是急着冲过来而飞掉了吗?没有看到他头上的软呢帽。不过春亮大概能够了解他为什么把帽子压得低低的。
因为那个鬼鬼祟祟的中年男子,头顶是光秃秃的。
在男子的帮助下终于上了岸。因为泡在河水里湿透了的关系,身体变得格外地重。此叶神色慌张的从树干渡河过来,看到他们都没有受伤才完全松了口气。
此时岸边又多了一条人影。
“啊,拉斯普京!”
“汪汪汪!”
笑容满面紧抱住狗的,是看似小学生的少年。他的手上还握着像哨子般的东西。
“啊,难不成是…狗笛……?”
那是人类的耳朵听不见的笛子。听说经过训练的话,就能用来传送饲主发出的信号……断头台之所以突然往前冲,大概就是听到那个笛声吧。
这时候突然发现,风衣男又跟刚才一样把手伸进怀里,散发着非比寻常的气氛直盯着春亮他们看。正当春亮反射性吓一跳的时候,男子伴随着“不…不管了……!”的吆喝声并抽出那只手——
“这…这…这是我的名片————!”
他严肃地递出名片。
“什……么?”
没办法只好收下。那上面只有随处可见的公司名,与随处可见的男子姓名。春亮一面停止思考,一面把脸再次转到前面。
“呼…呼……好…好极了,终于递出去了……每次要递名片给初次见面的人,我在当下的那一瞬间都会很紧张呢……!”
男子一面如此念念有词,一面擦拭额头上的汗水。这时候抱着断头台的少年跑过来。
“爸爸,谢谢你!你真的帮我找到拉斯普京了呢,我要对爸爸另眼相看了!”
“是…是啊……没错。好了,得向照顾它的这些人道谢才行。”
少年转身面对目瞪口呆看着眼前景象的春亮他们,用小孩子应有的举止行鞠躬礼。
“呃——非常谢谢你们!”
“啊……不会啦,那个……”
仔细一间,风衣男并不是黑手党也不是宠物窃盗集团的一员——他是这孩子的父亲,为了这个孩子到处找狗。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再来就是狗狗的本名,怪异程度与断头台这名字不相上下的惊愕事实。
那个时候菲雅咬着嘴唇走向前,走向少年,以及被他抱在怀里的断头台。
“喂,菲雅。这些人一定是断头台的饲主——”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才有话想要说。”
菲雅没有回头地回答春亮,她在少年前面停下脚步。
“小鬼,你就是把断头台……不对,就是把这只狗丢掉的饲主对吧?”
“是…是的。呃——可是……”
“不用解释了。我看那家伙似乎很开心,而你应该是后悔弃养它而到处找它吧?我没打算把它从你那儿抢走……但是,拜托你!”
菲雅紧握拳头,露出有些悲伤的眼神说:
“请不要再弃养它了。不要因为不想要了,就把它像道具那样丢掉……被丢弃的东西,一定会……很寂寞。就算是真正的道具也会感到寂寞。一旦要面对不被需要的事实,被遗留在空无一人的场所,只是在漫长的时间里——持续思考自己存在于此的意义。那是非常——痛苦的事情。”
她以过来人的身分静静地说道。
少年不知所措地盯着看菲雅好一阵子,不过i
“我…听不太懂你的话——不过,我绝不会再和拉斯普京分开。而且,丢掉它的并不是我跟爸爸,而是我妈妈。”
“唔?”
“妈妈她从以前就反对养狗,搬家的时候又为了这件事吵架……结果,妈妈就擅自把它弃养在某个地方。很过分吧?但真的幸好找到它了!以后我绝对会保护它,不管要跟妈妈吵几次架,我都会保护它!”
“……你愿意发誓吗?”
“嗯,我发誓!”
少年手中的小狗开心地“汪汪!”吠叫并摇动尾巴,仿佛在配合他用力点头的动作。菲雅微微露出笑容说:“是吗?”
“有属于自己的栖身场所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无论是人类或狗狗……道具也是呢。”
并且用对待易碎物品似的动作抚摸断头台的头,接着是少年的头。一人一狗则以相似的动作,像被哈了痒般的缩着脖子。
“那个……这段期间,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哇!不,别这么说。那个,我们才是呢。刚刚多亏你把我们从河里拉上来,我们才能够得救呢。”
春亮低头向弯腰道歉的父亲回以鞠躬礼。经过再次观察,他懦弱的表情与秃得凄凉的头,以及毫无霸气的感觉。身为一家之主的他实在太没威严了。
“我啊,在我太太面前都抬不起头……但是看到了儿子伤心难过的模样,便觉得这样子不行,因此头一次想努力展现父亲靠得住的一面给他看……”
后来好不容易从妻子口中间出狗狗被弃养的地点,并在附近寻找。然后就看到菲雅抱着狗狗进家门的模样。
“那个,不好意思,但那时你若坦白跟我们说,问题不就马上解决了……”
此叶一边微微举起一只手一边这么说着,男子连忙摇着头说:
“怎…怎么可能!要我突然叫住初次见面的人,未免太可怕了吧!”
“……”
“像今天我也是从早上六点就开始犹豫该不该按你们家的电铃,结果你们刚好走出来,我想说那至少递个名片给你们,但就是抓不到适当的时机……真是抱歉。啊啊,我就是这样,才会老是被部长痛骂呢……”
想起他把手伸进风衣又停住的模样,春亮不禁叹了口气。他那么害羞,是怎么在社会生存至今呢?
“爸爸,我们该回家了。”
“啊,对喔~说得也是呢。”
“有信心说服你妈妈吗?”
菲雅问道,但少年抬头看着父亲的脸说:
“没问题!因为爸爸也站在我这边呢!”
“那…那当然。爸爸该出手的时候,也是会出手的。你也看到了不是吗?”
“嗯,你救大姊姊他们的时候,真的好酷喔!”
“那个时候我可是豁出去了呢……咦,话说回来,当时的东西是……?”
菲雅“唔”地呻吟并把眼神从感到不解的父亲身上移开,春亮与此叶则慌张地说:
“那…那是耙子!货真价实的耙子!”
“那是最新型的可携式摺叠耙子!很厉害吧,啊哈…啊哈哈哈哈哈!”
虽然他刹那间被吓到,但不久便露出亲切的笑容说“原来如此啊”并不再追问。可能是察觉到那是春亮他们不愿意让人碰触的事吧。
父子俩打了最后一次招呼以后,便手牵手回家了。走在身旁的断头台回过头来“汪”地叫了一声。原本挥着小手道别的菲雅也停了一下动作,但马上又——这次她开始用更大的动作使劲挥手。站在后面的春亮看不见她的表情。
不久他们的身影便从视野消失不见。
“真是可惜呢,菲雅。”
“……还好啦。既然原来的饲主出现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呢。”
原本想安慰她,想不到菲雅却意外地轻松以对。还“哼”地做出微微嘟嘴的表情。但总觉得她是在逞强,会不会是自己神经过敏啊?
“是吗?我倒觉得有点遗憾呢……我记得你不是还拚了命地说要养它。为什么你那么想养它呢?”
“唔……因为那个,它们摸起来柔柔软软的,眼睛又圆滚滚的,尾巴还毛绒绒的。我找不到不好的理由。而且……”
“而且什么?”
“既然它被弃养也没有栖身之处——我觉得来家里应该会很幸福吧,如此而已。”
她小声地说道。
菲雅一面再把脸面向断头台消失的方向,一面说道。
“不……那个家非常老旧,墙壁又薄,还有吵死人的家伙住在里面,许多空间挤得要命!但是那个,总觉得……也不会不开心呢。”
说那些话的前半段时,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地斜眼瞪着春亮,后半段她视线又回到前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所以,这个嘛……对于没有栖身场所的家伙来说,那是不赖的场所,应该啦……我只是那么认为。如此认为而已。”
浮现在她侧脸的,是嘴唇扬起来像苦笑又像微笑的笑容。
没有栖身场所的家伙,被丢弃的家伙。她究竟是怀抱什么样的想法说出那些话呢?
春亮只能想像,只能想像曾被当做弃置道具的她的想法。
只不过目前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她已经不再是道具了。为什么会变成那样的原因——身为用来残害人类的道具,由于为害而被诅咒,然后又因为被诅咒的关系而变成不是道具的悲惨状况——他非常清楚。
春亮心想,自己能够做的是什么呢?身为平凡人类的自己能够做的是什么事?
那还用说吗?
就是保护为了实现“解除束缚自己的诅咒”那唯一的愿望而来到的场所,她们所决定的栖身之处。幸福、平稳又舒适地保护。
“那么……总之先回家吧。毕竟全身都湿透了,得换上干衣服呢。”
“喔~经你这么一提倒也是没错呢。况且衣服紧黏在身体的感觉超恶——”
菲雅忽然没把话说下去,春亮也发现到那个理由。之前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断头台身上而没发现到——但菲雅身上薄质料的衣服真的是湿透了。湿到让衣服显得透明。而且正如她所说的,衣服整个黏在身体上。像是白皙的大腿、娇小的肚脐四周、迷人的隆起处——
“唔哇——!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没发现到吗?刚才的少年跟他父亲似乎也是假装没看到呢。”
此叶讶异地对拚命把衣服往旁边拉开或拧干的菲雅说道。春亮连忙转移视线说:
“我…我也没发现到喔!也就是说,我完全没看到喔!”
“春——亮——?你那么说反而超可疑——!”
此叶特地绕到前方,露出超不悦的眼神。而且背后仿佛有猛烈的杀气不断升高——
“……呵…呵…呵,我都忘了。若要说那个家唯一令人困扰的问题……那就是无耻小鬼极尽无耻这件事!”
“等一下,我怎么觉得每次的原因都是你们啊?”
“哇——!不要看我啦,笨蛋——诅咒你喔!可恶,我实在无法忍受无耻小鬼的无耻行为!我要先回去了!”
正当菲雅一面抱着自己的身体一面这么说,然后转身准备往前跑的时候——她似乎想到自己就这么回去的话,在路上铁定会吸引众人的目光。于是又紧急转回来并冲向春亮说:“把你的上衣给我!”
“知道了知道了,衣服我会借你!倒是你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吗?”
“你这什么话?我又不是小孩子,当然是没问题啰!我都能够自己出门散步,这表示我能够顺利地独自回家!”
“顺利独自回家……真的吗,我怎么觉得所有的原因全归咎于那次的散步呢。”
“其实也不能说全都是菲雅的错……不过算了。你想独自行动是没关系啦,但不准再捡流浪狗回家喔。”
“知…知道了啦!我不会再捡狗回去了。真是的,你总是这么啰唆!”
“是是是,很抱歉我这么啰唆。啊,要守规矩从大门进去喔。钥匙拿着!”
穿着春亮的运动外套的菲雅,最后俏皮地吐舌之后便朝着家门跑去。春亮不由得跟此叶相视并无奈地耸肩,然后两人悠哉地开始并肩往前走。
在他们前方的,是菲雅那愈变愈小的背影。
被水湿透的闪亮银发,仿佛小狗的尾巴啪哒啪哒摇个不停。

几天后。
吃完晚餐,传进在起居室喝茶的春亮他们耳里的声音是——
喵~呜~
“……”
“……”
紧接着的是“喂…喂!安静一点啦……!”这种压低音量的声音。
听到从菲雅的房间传出来的那些声音,春亮与此叶互看对方一眼。然后,两人不发一语。
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
慢慢地站起来——

后来——
什么变化也没有。
只有这个家——
一贯闹哄哄但又平静的时刻。





第二章 星期天是跟踪的好日子

那天晚上,夜知家的起居室弥漫着异常沉重的气氛。
无论是春亮、菲雅或是此叶,都面露难色地眯着眼睛。
原因只有一个,全都是隔天那个确实即将造访的——“敌人”害的。那是绝对无法逃开也不容易战胜的对手,一旦败北,不知道将会带来怎样的麻烦的难缠劲敌。
住在这个日本的人都认识的那个极为强大的敌人名字,那就是——
期中考。

“唔——喂~这个汉字要怎么念啊?”
摆着皱着眉头,还把自动铅笔夹在鼻子跟嘴唇之间的姿势,显而易见正苦恼不已的菲雅,趾高气昂的把现代文课本拿到春亮面前。春亮从抄写英文的笔记本抬起头来说:
“那念‘洗练’喔。你到底行不行啊,连那个字都不会念……”
“这跟记住怎么说的难易度不同,你很吵耶。更何况,为了什么日文要使用三种文字呢?不觉得太复杂了吗!虽说整个背起来就能拿一些分数,但那有个限度!”
菲雅的记忆力算是不错,但读写还不擅长。国语科目是她的罩门,还能以相当准确的机率
预估到她会不及格。不过有别于那个科目,她也有个确实能拿高分的科目。因为是难得的前一天读书会,所以就试着请她帮忙。
“菲雅,这里的英文作文我不太会。我不太擅长假定法。”
结果菲雅骄傲地挺起胸膛说:
“哼哼~无耻小鬼。你终于想求我啦……好吧,让我来教你!那边是——嗯,是伊发海莫尼哀库哈啵次啊——!”
“你发音太好了,我一个单字都听不懂!”
那个时候,桌子微微摇动。也就是此叶将拥有足以摇动桌子的质量与存在感的上半身靠在桌子上,直盯着春亮的手看。柔软变化形状的隆起处,把手背搔得好痒的麻花辫,充满慈爱的和蔼侧脸。
“请来问我吧,春亮。呃——这里是吗?这里是……If I had had……”
此叶谨慎地用一个一个英文单字教春亮。但是,菲雅似乎无法忍受自己的任务被人从旁夺走,于是气呼呼地鼓着脸颊说:
“哼,你那什么发音啊!我听得快笑破肚皮了!你这个乳牛女,打算在哪个国家用这种好笑的语言啊?”
“哼,反正又不考发音,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洋文这种东西,只要在考试的时候用就可以了!话说回来,住在这国家的人应该要更加重视日本文化,而不是外文。譬如说熟背这种词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世人称黄莺乃啼叫美妙之鸟类,以其声音为首,外貌都是那么高雅可爱,但据说进宫以后都不曾啼叫——”
“神秘的咒语攻击?唔唔,头好痛!”
“呃——你们两个,距离考试时间不到十个小时了。”
“……” “……”
两人一面互瞪对方一面坐回自己的位子,再开始埋首于课本与笔记本。菲雅知道自己对国语能力没有把握,而整体成绩不错的此叶也因为那认真的个性而不敢松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集中精神念书。
过没多久,边叹气边看课本的菲雅,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开口说:
“伤脑筋,真是有够麻烦。想不到上学比想像中还辛苦。大家都跟我一样这么辛苦吗……虽然我觉得锥霞就没有念得这么辛苦。”
春亮仍埋首于笔记本没抬头地说:
“对喔,班长应该不会像我们这样临时抱佛脚吧?她曾说最近没上补习班了。但她的个性一向严谨,应该有好好念书吧。”
“嗯,真羡慕。下次考试的时候找她来我们的读书会帮忙,或许也不错呢……不,说到羡慕,我才羡慕莎弗兰缇呢。因为那家伙根本就不用考试!”
“照你那么说,那不就要羡慕所有不是学生的人?”
春亮一面对此叶的话苦笑,一面想起跟菲雅她们同类,而且以理事长秘书助理实习生这莫名其妙的头衔工作的女仆少女。虽说有时候并不是少女。
这时候,菲雅忽然歪着头说:
“嗯?说到莎弗兰缇……白穗那家伙呢?她怎么念书?”
美少女樱参白穗是莎弗兰缇的恋人。就算与她见面,不是被当成空气,就是被带着绝对零度微笑的她臭骂一顿,根本不曾像正常同学那样说过话。
所以对春亮他们来说,那当然也是疑问。
春亮与此叶互看一眼以后,跟菲雅一样歪着头说:
“……不晓得。”

经过连目的读书会,好不容易克服了考试的难关,但苦难还没结束。接下来等着他们的,是有如惊涛骇浪般的考卷发回连续攻击。
然后在发回最后一张答案卷的放学后,春亮他们走向理事长室。因为菲雅满脸疲倦地主张“若不喝个茶疗愈伤害,我没办法回家啦~”。
因为跟理事长有私交的关系,到理事长室玩并不是多稀奇的事情。当然啦,还是会注意造访的时间点及频繁度,不要造成人家的困扰。
春亮跟走路垂头丧气的菲雅,及相对因为从考试解脱而脚步轻盈的此叶,一起来到理事长室。这时候门刚好从里面打开,走出来的是一名平凡的男学生,从他的室内鞋来看是三年级的。他彬彬有礼地鞠了一个躬之后,往他们这边看一眼便离去——春亮心想,真难得有学生会来理事长室。虽然自己没资格这么说啦。
不管怎样,他们跟他互相调换似地走进屋内。
“咦……你们都来了,怎么了吗?”
“啊,是你们!好久不见!考试考得怎么样?”
待在理事长室里头的是冷酷的美女秘书——渐音,跟做平常的女仆打扮的莎弗兰缇。菲雅轻轻举起一只手说:
“没有怎样……我的现代文跟古文是不及格。还说明天星期日要上辅导课……唉——所以想说,看你们这边有没有什么美味的茶跟茶点,能够让我恢复元气。”
“喂,菲雅!讲话不要这么直接又没礼貌啦!倒是渐音小姐,要是你忙,我们就打道回府了……但我们也很久没跟莎弗兰缇聊聊~要是不会影响你,我们可以留一会儿吗?”
春亮如此说道,渐音微笑地说:
“嗯,当然没关系,你们不用这么客气。反正理事长也不在,访客也刚好离开……莎弗兰缇,麻烦你去泡个茶过来。”
“了解——!”
“……请你务必不要毛毛躁躁的。”
啪哒啪哒消失在隔壁房间的女仆少女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渐音“呼~”地叹口气之后,便请春亮他们到沙发上坐。众人一面坐下,此叶一面说:
“话说回来,真难得有学生访客耶。我应该是头一次看到。”
“噢……你说刚刚那个吗?最近他很常来。原则上只要是对学校有任何要求或建言,我们都很欢迎学生来理事长室——但他都是提议‘花圃的花朵种类是不是做个改变比较好’这类较不重要的意见。但只要回答‘我们会考虑’就能解决,所以说轻松也算轻松啦。”
“这样~学校里还是有这种神经质的人呢……”
此叶以同情的眼光点了点头。然后众人开始闲聊了一下后,这时候莎弗兰缇从隔壁房间摇摇晃晃地捧着托盘走过来。
纵使春亮他们温柔地看着她,但还是微微抬起腰部……以备她忽然间跌倒让托盘整个飞出去的可能性。当然,那个可能性经过她的努力,已经比以前降低许多。现在的状况,大概是丢铜板会出现字的机率。
而且今天幸运女神的心情似乎不错。尽管看起来危险,但少根筋的女仆终于把茶水平安送上桌,让春亮他们松了好大一口气。
接着大家就开始跟她一起喝茶。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人敲门。渐音回应“请进”。
“啊,白穗!”
原本跟菲雅谈笑的莎弗兰缇,笑容满面地站起来。
站在门口的是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美少女。她脸上露出笑容才没多久,一看到春亮他们就不愉快地皱紧眉头说:
“我想说你快下班了就过来接你……那些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嘿嘿嘿,他们在喝茶啦。白穗你也进来坐,进来坐嘛,我马上泡杯茶给你。”
白穗板着脸孔好一会儿,但不久像是对什么死心般地叹了口气。她走进来坐在沙发上——当然,跟春亮他们隔了一段距离,她坐在沙发最边边。
正如莎弗兰缇说的,她马上从隔壁房间回来。这次铜板也是人头在上,真是奇迹。
“来,你的茶。”
“谢谢……呼,”
“白穗,你累了吗?”
白穗点着头说“是啊”,然后完全没把春亮他们放在眼里地说:
“莎弗兰缇……关于明天,你曾说想要逛街购物对吧?”
“对…对啊!我有想要买的东西!”
“……关于那件事。”
白穗叹了一口气并啜饮刚泡好的红茶,然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地——
“对不起,我没办法陪你去了。”
“为…为什么?”
白穗缓缓把视线别到一边,小声地说:
“……课,所以……”
“对不起,我没听到,可以再说一遍吗?”
“所以啊,就是那个……”
过了几秒,她嘟嘟哝哝不晓得念些什么——然后她满脸不好意思地脱口说出来的,是一个简短的名词。
“……辅导课。”
“啊……原…原来如此啊。”
莎弗兰缇缩着肩膀,一副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好的样子。在她旁边的菲雅则放下红茶茶杯并猛然站起来。她双手撑在桌上并把身子往前探地说:
“呵呵,是这么回事啊!白穗,你也要上辅导课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喂……又不关你的事!你高兴个什么劲啊!”
“我并不是高兴,该怎么说呢?是同伴意识!对了,你是哪一科考不及格啊?这些家伙很无情,都没有考不及格。而泰造跟涡奈他们要上辅导课的是英文跟数学,并没有跟我一样。我才正在烦恼有没有认识的人跟我补同一个科目呢。那你是现代文考不及格?还是古文?快说快说快说!”
白穗咬着嘴唇语塞。她紧握的拳头摆在膝上,微妙红着脸并瞪着菲雅。然后——
“……啦。”
“嗯?我没听到喔。”
正当菲雅把身子又往前探的时候,白穗用力抬起头,自暴自弃地大喊道:
“全部啦!真不好意思喔,有什么不满吗?”

整个房间只有喝红茶的声音。白穗原本散发着谁敢再说话,不管是谁都格杀勿论的杀气,现在也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了。

“……就是那样。因此很遗憾,明天就……下次放假的时候再去怎么样?”
“嗯…嗯——我是希望能够尽快去买啦……”
虽然莎弗兰缇念念有词地那么说,但她很快就能够体谅白穗的难处。于是她从旁边盯着白穗的脸,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说:
“不过,这是没办法的事。白穗的辅导课比较重要……嘿嘿嘿,真的没关系。”
“唔……”
望着坚强的莎弗兰缇的表情,白穗停止原有的动作。她并不是瞪莎弗兰缇。连在一旁观看的春亮都看得出来——恐怕白穗是在忍耐想紧紧抱住她的想法吧。
“虽然不知道你想去买什么东西……但你希望尽可能在明天买对吧?”
“咦?嗯,是没错啦。”
“那是你一个人有能力买的东西吗?”
“我觉得要买那个是很简单啦……但又想顺便买其他一些东西,而且自己一个人逛街总是不好玩。不过,我真的无所谓。我明天会在家里等你回家。”
“但是我有所谓。看到你用那种表情笑,啊…受不了——真是败给你了!”
空茶杯被“嘎锵”地摆在茶托上。紧接着白穗狠狠瞪着完全以旁观者的身分看两人对话的春亮。春亮的手被她用力一拉——
“你过来一下,人类!”
“唔喔?做…做什么啦?”
春亮被白穗直接带到房间角落。两人背对其他所有人,形成肩并肩的画面。白穗她清秀的面容马上凑过来,害他心里吓一跳。
“……虽然我非常不愿意,但也没办法。你就当护花使者吧!”
“咦……?你的意思是,要我明天陪莎弗兰缇逛街购物吗?”
“除此之外还能够怎么解释?我明天又不能陪她逛街,但又不想让她难得的假日泡汤。既然我无法放心让她独自出门逛街,那只好找除了我以外的某人陪她。你没问题吧?”
“我明天打算把累积的脏衣服洗一洗……”
“是吗?你这么爽快答应真是帮了我好大的忙。”
“这对话未免太奇怪了吧?”
“你在讲什么呢?总之注意事项有三件,每一件我都备妥了很棒的惩罚,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第一件,绝对服从那孩子的命令。要是敢违背,我就杀了你。第二件,不准碰那孩子
一根手指头。要是敢碰,你就没命。第三件,不准用色眯眯的眼神看那孩子。要是敢看她,我就结束你的人生。”
“你这些惩罚不都一样吗……”
“因为每一件都是最高等级的罪行,这样的惩罚是理所当然当然的。”
撇开那些无理的死刑不说,看来自己似乎已经笃定要当陪客了呢。啊啊~再见了,我优雅的洗衣时间。
“你只要像骑士般乖乖跟去就好。我也有些在意的事……虽然可能是我多心了。”
白穗用想起什么似的眼神说道,只是那些话听不太懂是什么意思。
“唉……既然你都那么说了,我又能怎样呢?只不过,你无所谓吗?”
白穗嫣然一笑。
“看来你是觉得自己有足以在我们之间造成什么裂痕的魅力吧?再怎么自我感觉良好也该有个限度吧,人类……而且……”
不再偷偷摸摸说话的白穗一面回头看,有着美丽黑发的后脑勺一面对着春亮——看起来充满骄傲的她,最后喃喃这么说:
“我啊,只希望那孩子能够永远笑容满面。如此而已。”
隔天星期日早上。
菲雅比出发前往约定地点的春亮晚个几分钟步出家门。她穿的当然是制服,手上还提着装有辅导课用文具用品的书包。
当她出门往右边踏出一步的时候却停下脚步,然后“唔唔”地双手叉在胸前思考——整个眉头都皱在一块——最后仿佛做出什么决定似地点了一下头。
正当横眉竖目的她,怒气冲冲大步往右转的时候——
“学校在另一个方向,菲雅。”
“唔!”
较晚离开家门的此叶,正冷眼盯着菲雅看。惊慌失措的菲雅与她四目交接。
“你才是,不是说今天要在书店打工吗?现在就算用跑的,你也赶不上打工吧?”
“唔!”
面对菲雅也冷眼盯着自己看,这次换此叶变得有点慌了。两人又互相盯着对方好一阵子,不久——
“……顺便一提,我好像感冒了。”
“……好巧,我也是呢。所以就临时取消去打工了。”
“我实在没办法去学校,在家里躺又好不了,所以就往这个方向走。该怎么说呢——对了,我觉得靠风水的力量似乎会痊愈呢。”
“好巧,我也是呢。”
“所以,没办法呢……”
“是啊,这是不得已的事呢……”
两人慢慢地点头。她们互用视线确认的,是双方的共犯关系。没错,仅止于今天而已。即使看对方非常不顺眼,但双方都有必须互相协助的目的。
于是两人同时伸出手,做出确实交换极机密协定的握手之后——
便跑向滥好人少年与女仆少女约定见面的市中心,而不是学校或书店所在的商店街。

春亮靠在车站前的大钟,过没多久莎弗兰缇从车站里走过来。
“早安——!等很久了吗?”
“不…不会,完全不会。”
春亮之所以有点口吃,是对穿便服的莎弗兰缇感到很新鲜的关系。全身亮眼的配色及短裙,非常适合个性活泼开朗的她。可能是配合虽然已经是秋天但很暖和的天气吧,衣服领口的部分还大大地敞了开来。害他有点尴尬,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看。
“那就好……嘿嘿嘿。不过,今天真的很抱歉!难得的星期天还让你出来陪我。”
莎弗兰缇微微往前倾,像是在往这边看似的靠了过来。这个动作让她的胸口变得更危险。春亮不得不把视线别到一边,并抓着头说:
“还……还好啦~反正打扫跟洗衣服算是随时都可以做的事情,况且偶尔上街出来逛逛也不赖。”
“说得也是呢——我刚开始也吓一跳,但毕竟是白穗特地帮我做的安排,得大玩特玩才行呢!而且这也是我头一次跟白穗以外的人出来玩呢!”
虽然把白穗的那个称为安排有点怪……不过,人都来了也没什么好埋怨的。
“是说,我对店家的认识并不深。如果要玩的话,我觉得有菲雅或此叶在会比较派得上用场——撇开菲雅跟白穗一样要上辅导课这点不说,没想到此叶今天竟然还要打工。”
“嗯……总觉得对她们两人有点过意不去耶。”
“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下次有机会的话,你们三个再一起约出来玩,那样就能弥补今天的遗憾吧?”
春亮把心中小小的想法说出来,但她却只露出暧昧的客套笑容喃喃地说:
“啊哈哈……我觉得那么做应该不太能弥补什么呢……”
“算了,那先不管。我们继续站着讲话也不是办法,还是出发吧。你想买什么?”
“呵呵呵,那还是秘密。我决定主要目的摆在最后再去,总之先到处走走吧!难得有这个机会呢!”
“像骑士般乖乖跟去……是吗?了解,公主殿下。”
然后两人肩并肩地走向喧嚣的街道。

“两人的…感情…相当不错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不觉得他们肩膀的距离太近了点吗~唔呵呵呵呵!”
两人躲在矮树丛里监视,但菲雅她们俩的脸上都露出抽搐般的笑容。只要看到对方移动,就像忍者或士兵那样以半蹲的姿势咻咻地高速移动,然后再次躲到其他物体后面。完全不在乎周遭狐疑的目光。
“啊……等一下啦,菲雅。”
“怎样啦?再不快走就会追丢喔……嗯?”
此叶拉了拉她的袖子。心想发生什么事的菲雅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隔着春亮他们与她们这边两人之间,有条极度可疑的人影。是躲在自动贩卖机后面,鬼鬼祟祟偷看前方的女子。脸上的大墨镜更显得诡异,反而引来不好的眼光。
菲雅与此叶互看对方一眼后,便悄悄靠近那名女子的背后——
“喂!”
“呀!你……你…们,怎么会……!”
那是白穗,还吓到肩膀“喀”地撞到自动贩卖机。
“你在做什么?”
“什…什么做什么……”
“请你老实说吧,或许我们会视情况给予你协助呢。”
菲雅她们直盯着看,不一会儿,白穗把脸别到旁边。
“那个……在莎弗兰缇出门以前,我原本打算乖乖去学校上辅导课。但是当那孩子出门之后,就突然很担心——等我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跟来了——喂,等一下!你不也是要上辅导课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菲雅无语,仿佛寻求战友般伸出手。她凝视白穗的眼睛,然后点头。此叶也点头。
过了几秒钟——白穗也点头了。
接着她慢慢伸出手与菲雅握手。此叶也伸出手,三人全都手背向上地叠在一块。
“我要是现身,就会被知道没去上辅导课而惹春亮生气呢。要是你现身,也会因为跟我同样的理由而惹莎弗兰缇生气。乳牛女现身的话,也会被知道没去打工而惹春亮生气。因此我们算是命运共同体呢。”
“总之我们必须秘密行动——虽然是艰难的任务,但只要我们三个人同心协力,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好不可思议,唯独现在才真的觉得你们很诚实可靠呢。”
当叠在一块的手一抽开,三人立刻回复贴在自动贩卖机上监视前方的姿势。春亮跟莎弗兰缇则是一面谈笑风生,一面悠哉地往前走。
“你们看无耻小鬼那个白痴的表情,我强烈预测他会干出无耻的事情……!”
“而且莎弗兰缇也太无防备了,应该说,她简直把漫不经心的精髓表现得透彻呢。我看哪天出了事情也不足为奇呢。”
“可是,光像这样躲在一旁看也没什么意义,我们该怎么办?”
“那还用说吗?一发现有什么无耻的举动即将发生,就尽可能防范未然啰。当然,要在那些家伙没发现的情况下。”
“有可能办得到吗?”
“要说是预见,不如说是要有想像力……唔,他们进公园了!”
幸亏那座大型公园里有不少树木。她们一面绕到树木后面躲藏,一面移动到能够看到两人行踪的位置。由于是星期日,公园里有各式各样的人。像是和乐融融游玩的家人、开心踢足球的小孩、做日光浴的老人,还有几个摊贩……
“糟糕!好…好像有什么危险的事情要发生了!”
“啊!你们看,莎弗兰缇好像在指什么!”
菲雅一面全力发挥她的想像力,一面顺着此叶的话移动视线。莎弗兰缇所指的地方——是卖冰淇淋的摊子。这时候一个念头“哔——!”地闪过。
“喔喔……能够预见,能够预见喔!买冰淇淋的莎弗兰缇,跟往常一样出现冰淇淋融化的窘状……还掉在胸前!”
“因为急着想擦干净,很可能会发展出更不检点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那绝对非阻止不可!”
“那当然。好,我也想到了阻止的策略喔!跟我来!”
策略很简单。
那就是潜入冰淇淋摊。
威胁老板“不准卖”。

“……奇怪……?怎么突然…觉……觉得我们是不是在做很离谱的事情啊……?”
蹲在摊子里的此叶抵着太阳穴喃喃说道。白穗也喃喃地说:“……好巧,我也这么认为。”菲雅也跟两人一样蹲在柜台下方,但是—
“你给我听清楚了,那两个人一来就说‘冰淇淋卖光了’,讲这样就好。要是你敢求救的话……你应该知道会怎么样吧?”
“是…是的。我知道了……!”
她用巨大的螺旋钻不断戳男性老板的臀部。虽然她们是用可比特殊部队般的飞快速度制伏了老板,照理说长相应该没被看见——但怎么说……道义上说得过去吗?
“哎呀,现在先别在意,先别在意了。一切都是大事发生前的小事。虽然这么做对莎弗兰缇有些过意不去……但还是请她忍着点,今天就不要吃冰淇淋了。”
“那…那当然。跟那孩子的肌肤被那个人类用色眯眯的眼神盯着看比起来,两者的重要度可是天差地远。那可是足以处死的重罪呢。”
此叶一面听白穗那么说,一面慢慢把头探出柜台窥视外头的状况。
“首先填饱肚子吧!快点快点——!”
莎弗兰缇不慌不忙地小跑步,春亮则苦笑地跟在后面追。
正如三人预测,他们慢慢往冰淇淋摊这边靠近——
然后从旁边走过。
“找到了找到了,我从以前就想去那个沙威玛的摊子!”
沙威玛就是用旋转的方式烘烤一大块肉,再把它削下来吃的中东肉类料理。
怎么会在这时候冒出那种选择呢?
大吃一惊的此叶慢慢回头,只见白穗面无表情,菲雅则是讶异地目瞪口呆。但是三人都在同一时间一起绷紧表情,然后理解接下来该做的事情。
然后此叶以认真的表情,不发一语地向两人点头示意——
“呃——那个……我可以动了吗……?不…不是啦,如果还不行的话也没关系,请你们原谅我,救命哪——!”
三人一面对可怜的老板的声音充耳不问,一面开始准备逃亡。

“咦——原来是夹着面包吃啊?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呢。”
“啊,我们到那边的长板凳坐着吃吧——”
由于是星期假日,因此人潮很多。能够好好坐的位子几乎都有人坐了,但幸好还有一张空着的长凳可以坐。无意义地与“嘿嘿嘿”开心不已的莎弗兰缇不好意思地对笑之后,便开始大口咬下刚刚买的沙威玛。
“唔咕唔咕……啊,好吃——!”
“喔喔~这不错吃,咸度也刚刚好。”
只咬一口而已,纯粹的肉味就在嘴巴里逐渐散开。就算不精心雕琢,但好吃的东西就是好吃,就是这么回事吧……虽然单纯,但却是重要的真理呢。就把这个真理铭记在心,好让自己不要因为会些料理技巧就自满。
“话说回来,那个家只有你们两个住对吧?那吃饭的问题怎么解决?”
“嗯——这个嘛,一半是买现成菜肴,一半是我们一起做。加上我跟白穗很少做菜,因此都是边看食谱边自行摸索。不过两个人一起做菜很有趣喔!味道就撇开不说了!”
“是…是吗……不过最重要是你们开心就好了。总之用火要小心喔。毕竟你,呃——该怎么说呢,就很‘那个’嘛。”
“唔——反正我这个人就是个冒失鬼——像白穗啊,也老是对我说‘危险’,而不太让我碰刀跟火呢。”
莎弗兰缇开玩笑似地气嘟嘟,但又马上恢复笑容。
“啊,对了!春亮,你很会做菜对吧?可以的话下次教教我们吧!”
“是可以啦。不过,你的话就算了,但我想那家伙不会乖乖听教的……”
切成长方块?你…你很啰唆耶!不然让我拿你的手指头练习吧,人类!——这些应该都是很稀松平常的情境。还是自己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正当春亮静静地苦笑,打算再咬一口手上的沙威玛时——
一股微微的冲击力道在右手流窜,导致原本拿着的沙威玛飞了出去。
“咦?”
“呼~我吃饱了……咦,春亮?”
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洒出肉片一面飞出去的沙威玛面包跟——
因为直接命中目标的后座力,而在空中飞舞的一颗小石子。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进一步看得到的是莎弗兰缇用超人般的反应开始动作。
“喝呀”大叫的莎弗兰缇,刚好用吃完自己的份而空着的右手抓住沙威玛面包。事情不是那样就结束了。她还伸出左手,用指尖抓住四处飞散的肉片——
“哇——!成功了,平安保住了!我觉得自己的反射神经真是好呢!”
“喔喔!你不必那么拚命地赤手抓肉片啦!”
“可是,不能糟蹋食物~我的身体是自己行动的。”
“真是高尚的品行。不过真是的,究竟是谁?是哪个小孩丢石头玩?很危险耶。”
他往小石子飞来的方向望去,但看不到疑似嫌疑犯的人。可能是逃走了吧……如果他的父母就在身边,真希望他们好好责骂他一番。
“幸好没打到你呢,总之,这个给你。”
莎弗兰缇把接到的面包递给春亮。春亮很感谢地收下,但是——
“还有,这些肉片……不过再放回去也是惨不忍睹呢。那么,来,啊——”
“……!”
满脸笑容的莎弗兰缇把手伸向春亮的面前。难不成……你的意思是想做传说中的“那个”,莎弗兰缇?那个超级难为情的行为。
“呃——要把那些肉片再放回去,我一点都无所谓啦……”
“咦——?你不会觉得很恶心吗?没关系啦,反正我很喜欢做这件事。我也常常像这样喂白穗吃东西。”
正当春亮想反驳“问题是我并不是白穗”时,却看到她忽然悲伤地皱眉头。
“……不行吗?你是嫌我用手指头捏肉片很脏吗?既然这样就算了……”
“不…不是,我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
被她这么一说,不就更难拒绝了?
春亮的眼神飘移了好一阵子,但似乎是躲不掉了。于是他自暴自弃地心想“管他的!”并开口说:
“那…那就来吧,快点喂一喂吧。”
“可以吗?那么,啊——”
莎弗兰缇开心地笑着,非常干脆地执行了就某种意义来说,和女仆身分十分相称的服务。她温柔的手指,微微伸进春亮嘴里。
老实说,那手指头的温度,比快冷掉的肉片还格外有存在感。
“我……我饶不了他……!”
把藏身的矮树丛树枝啪啪折断的白穗,面露凶相地呻吟。菲雅也完全赞同她。
“可恶的无耻小鬼,才刚开始就这么有一套呢……呵呵呵呵!”
“居然喂春亮吃东西……居然喂春亮吃东西!哼,真羡慕!”
生气的重点有别于其他两人而喃喃说气话的此叶,忽然恢复理智说:
“话说回来,那颗石子并不是菲雅你丢的吧?”
“不,不是我喔……不过,他再继续做无耻事情的话,我迟早会丢的!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小孩干的,却省了我一番工夫呢!”
“……”
这时,白穗用奇妙的认真表情眯着眼睛,直瞪着那颗石子飞去的方向。但是一察觉到菲雅的视线,又一副没什么事地变回原来的表情。她瞄了一下春亮他们说:
“他们好像要离开公园了。”
“好,我们追。下次说什么都要阻止无耻的事情发生!”
正当她们准备继续跟踪——但这时候此叶却正经八百地说:
“请等一下!在那之前还有必须做的事情!”
“什…什么事?”
此叶跳出树丛,用猎犬狙击猎物般的速度,往春亮他们前进的反方向飞快冲去,还67ll受得到她散发的杀气。菲雅心想“该不会是有敌人”而连忙站起来,并且把手伸向摆在口袋里的立方体玩具。
这时候与目标对峙的此叶,眼镜后方的眼睛发出锐利的光芒——
“我要一个,不,两个!可以的话,肉片加多一点!”
此叶将她这个爱肉族的本能,毫不掩饰地对沙威玛的摊子表现了出来。
春亮他们接着往站前的大型百货公司走去,两人在里面其中一个时髦服装专柜评定衣服。至于菲雅她们还是照惯例地躲在一旁监视。春亮他们的声音仍细微传到三人那边。
“我看看……哇塞,好贵!女生的衣服果然很贵呢~你买得下手吗?”
“嗯——今天应该只是试穿而已吧。不过,等我领了薪水或许就会买呢!”
“对喔,你还有薪水可领呢……啊,我去上一下厕所。你应该还会在这个专柜吧?”
“嗯,你回来的时候我大概正在试穿衣服,到时你再叫我一下喔——”
于是春亮离开专柜,菲雅她们再次将头靠在一起,进入作战会议。
“没错,这里似乎会再发生无耻的状况。”
“……刚刚在冰淇淋摊子的时候,我记得你也是那么说。”
“给我闭嘴,肉女!你只要高兴自己垄断那摊子的肉块就好。你居然还悠哉地只顾填饱自己肚子,到底了不了解状况啊?”
“唔……那…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因为看起来太好吃了嘛……”
此叶难为情地支吾其词,白穗则无奈耸肩叹着气说:
“先别为那种事情吵了。倒是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我大概预测得到呢……那孩子每周有三次在换衣服的时候,会因为没穿好裙子而跌倒。”
“那是强而有力的资讯。提高了出事的可能性呢……试穿不都是在帘子拉起的那个地方试吗?那太危险了啦。要是她说‘我衣服扣不上耶~’之类的话,接着把春亮拉进里面。或者正如白穗说的那样,在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跌倒,结果就穿着内衣裤冲出外面。要是春亮在现场的话……”
“那就太糟了,就算处死他都无法让我泄忿,必须处以让轮回停止的刑罚……!”
“那…那现在该怎么做?”
菲雅再次观察专柜内部,莎弗兰缇正在墙边的展示架比较哪一件衣服好看。店里面有三间试衣间,帘子全都是拉开的,也就是说都没有人使用。菲雅嘻嘻笑了起来。
“这么做虽然对莎弗兰缇过意不去……但也只好让她放弃试穿了呢。”
试衣间有三间,这边有三个人。
数量不是刚好吗?

“咦,都有人在啊?”
莎弗兰缇站在试衣间前不解地歪着头心想“记得刚刚都是空着的,好奇怪喔~”。
“嗯——……那再去看一下有什么衣服好了?对了对了,之前就想找能够男女兼用的帽子呢——”
接着她便轻快的转身背对试衣间,开心哼着歌又回到店里逛。
当然,她并不介意谁在试衣间里面。

上完厕所的春亮回到店里。他稍微往店内看了一下,并没有看到莎弗兰缇她人。应该是去试穿衣服吧?
三间试衣问都有人……虽然很尴尬,但眼前也只有叫看看了。他先面向最左边那间。
“莎弗兰缇?”
“咳…咳咳……你找错间了,到别间问……不对,请到别间问问看。”
可能是感冒了,回答的声音很沙哑。虽然那个声音超怪又觉得有格格不入的感觉——不过算了,总之换下一间吧。这次他站在中央那间试衣间。
“请问有人吗,?”
“那…那个——喔呵呵,里面有人喔。不…不好意思……”
听也知道是装出来的假声。还是有格格不入感的春亮不解地歪着头,但已经确认莎弗兰缇并不在里面,最后便望向右边的试衣间。前面两间她都没在里面,所以一定在这间。
然后,正当他准备对那间的帘子轻声喊的时候——却发生了出乎意料的状况。
“哇哇哇?”
有人从后面“咚”地用力推他。
由于事出突然,春亮逼不得已之下,身体只好往前方——往试衣间的帘子倒下去。
(天…天哪————!)
可能是勉强试图站稳的动作不妥吧,抓住的帘子竟啪叽啪叽地从轨道脱落。而春亮就连着那脱落了的帘子,像是要推倒在其中的某人般地往试衣间里面倒下去。结果跟他想的不一样,在里面的并不是莎弗兰缇。
“呀啊!”
“哇哇……对…对不起,对不起!”
春亮的脸苍白如纸。虽然对刚刚的惨叫声有点印象,但现在不是在意那些事的时候。加上对方被帘子盖住的关系,也看不到她的模样——但那并不重要。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你这个变态!变态!变态!变态!”
“我马上就退出去……唔,咕哇!请…请不要动粗啊——!”
虽然急着想站起来,但因为帘子下的人不断乱动,害他更是不容易脱身。好不容易设法挺起上半身,但下一瞬间——
“去——死吧!”
“咕啊!”
从帘子下方飞来一记毫不留情的巴掌,直击春亮的脸颊。
由于冲击力道过大,使得原本想站起来的春亮弹出试衣间。距离不远的人形模特儿正好把他挡住——
“哇,不妙……”
但因为失去平衡,结果摇摇晃晃地倒下。更惨的是,前方有个客人正背对这边蹲在展示架前面。她正比较完衣服要站起来——
“嗯,就这件吧!好~那么去试穿看看吧……呀哇哇——!”
人形模特儿从背后把她压倒在地,那个人当然是莎弗兰缇。
“咦咦咦?谁,是谁?这是突如其来的求爱行动吗——?那个,很高兴你有那份心意,但我已经心有所属了。所以那个……对不起——!救命啊——!”
被压倒在地且挥动手脚挣扎的她,没发现对方是人形模特儿。可能觉得丢脸吧,她的眼睛一直紧闭着。加上她这么拚命挣扎,裙子都卷到大腿上了。当人形模特儿的手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身体,她还发出诱人的气声说“嗯!不行…快住手……”。
(哇……这很难出手救她耶!)
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眼前这副景象的春亮,忽然间发现后面的试衣间都没人了。撇开刚刚甩他耳光那个女的不说,连其他两人也是。
“本来打算好好向人家道歉呢……话说回来,是谁推我啊?”
虽然不认为对方是故意将自己推进试衣间,但撞到人也该说句对不起吧,真是的。
春亮大大叹口气以后,开始往前走去救莎弗兰缇。就现阶段来说,应该没必要对无法向试衣间那个女的道歉感到遗憾。
因为,接下来必须向店里的人道歉到甚至自己会厌烦的地步。

“啧,看来我还是错估了春亮的无耻技能呢……!想不到莎弗兰缇明明不在里面,他还打算闯进去!”
“要是一个不对就是犯罪行为!回家以后得好好惩罚他才行呢……!”
“最大的被害人可是我呢。一想到当时如果真的在换衣服,不禁毛骨悚然呢……!”
趁店内乱成一团脱身的菲雅她们,边擦汗边重回监视的态势。
春亮他们拚命地向店员赔不是,刚刚才好不容易得到他们的原谅。出入意外的是,受害的状况幸好只有帘子脱落跟人形模特儿倒下。要是把商品弄坏,店家可能就没这么简单原谅了。尽管觉得这场风波闹得比想像中得还要大……但错应该不在自己身上,大概吧。
走出那家店,春亮他们边抓头边往前走。
“……该怎么说呢,总觉得这次真的闹得太过分了。之前我们或许都不够冷静呢——要不要先观察一阵子再说?我们努力忍住想阻止他行为不检点的情绪吧。”
“嗯……这个嘛,若是稍微忍耐,那应该是没关系。相信人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呢。莎弗兰缇也不可能一直一直闯出无耻的过错吧。”
“一般来说,相信人是最初应该做的事情吧……?算了,不追究了。”
于是她们决定有别于先前,决定多观察状况再做处理,并开始跟踪行动。
春亮他们仍然没发现到菲雅她们,以随性的方式在百货公司到处逛。在家电用品卖场,春亮看着新型洗衣机说“唔唔唔……若有这种机能就轻松多了~超想要呢”。这不像是一般高中男生的发言,让莎弗兰缇不禁嘻嘻笑了起来。其他还到CD店只问价钱没买东西,在派对用品卖场戴上成对的海苔胡。
问题最大的莎弗兰缇也没再出错,使得三人的时间只是用在欣赏两人购物的景象。照理说那是令人满意的情况,但不知为何却有种令人难过,被隔离在跟他们不同世界的感觉。
“搞什么……其实只要有心做就办得到嘛……”
像是要嚼碎现场那难受的感觉般,菲雅喃喃说道。但事态却在这时候急转直下。
春亮他们被找碴了。

“喔!就是你,是你瞧不起我们堂口?你好大的胆子!”
“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春亮回头看,站在眼前的是几名看起来像流氓的男子。那气势汹汹的样子,让春亮不由得身子微微往后仰并说道:
“那…那个——不好意思,你们是不是把我误认成某人啊……?”
“少装蒜了你……谁误认啊!你刚刚不是很跩地对我们挑衅?老子怎么可能被你看扁还默不作声啊?总之你给我过来!”
“不,等一下……!”
结果还没等春亮解释,一名男子就抓住他的手。虽然不知道打算把他带到哪里去,但铁定不是什么开心的场所。他反射性地稳住双腿站住不动,而那些流氓不悦地咂嘴时——
“你们这些人——!都说你们认错人了,不准这么粗暴啦——!”
莎弗兰缇用双手往男子的胸部“咚”地一推。对她本人来说,感觉是“轻轻推”——但毕竟她并不是普通人类。男子被她那么一推便飞到好几公尺远,整个人滚落在地。
“啊……”
“唔……你…你这个小鬼……!”
“不…不妙!虽然不晓得这是什么状况,总之快跑吧!”
春亮拉着莎弗兰缇的手往前跑。那群男子当然脸色大变地追上去。其中还有人用手机呼叫同伴过来帮忙——
“我…我们做了什么吗?”
“除了刚刚‘咚’地推他,就没做什么了啊!”
两人在百货公司拚命跑。往上面跑只会被那群人马堵住,于是他们不断往楼下跑。虽说本来两人就正聊到说差不多该离开这里了,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要像这样以全力冲刺的方式到出口。他们冲下楼,但发现有埋伏便搭手扶梯下楼,然后在横越楼层找下楼的楼梯。
“很好,只差一点点……!”
“站住,臭小子!”
“哇啊~从那边也追来了——!”
通往一楼的楼梯已经近在眼前,但一群流氓从旁边杀气腾腾地出现。有办法在他们追来以前先下楼梯吗——?因为只有咫尺的距离!
不过那个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倒在那群流氓的脚边。是摆在旁边店家门口的白发白西装老绅士像。那群男子因此被绊倒。
“谢谢你,肯德基州的老爷爷……!”
那简直像是某人刻意抓准时机从旁边把它踢飞,但现在没时间去质疑那件事情。两人冲下楼,等不及自动门完全打开就冲出去外面。
原以为已经得到自由,想不到只是短暂的喜悦,因为后面马上传来吵杂的脚步声。那些流氓还真不死心呢,真希望他们能够多把那股热情贡献给社会。
“春亮,这边!我们先躲起来吧!”
“喔,好!”
莎弗兰缇指的,是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约几十公分宽的狭窄缝隙。他们在衣服与墙面摩擦的情况下躲进去里面,但是——
“咕啊,太窄了啦!还是躲其他地方——”
“事到如今没得改——!挤…挤进去,挤进去吧!”
“不行,真的没办法!”
虽然设法进去了,但真的很挤。此时脑子里忽然冒出早知道应该依序进来的想法,但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不管怎么样——
“可恶,他们跑哪儿去了?”
“我们分头追吧!你们往那边找!”
“知道了!”
虽然稍微瞄得到那群男子,但很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往这道缝隙看。脚步声啪哒啪哒地远离而去。
“呼……不晓得怎么样了……?”
“不知道——再过一会儿他们应该就会死心,再忍耐一下吧。”
就在春亮简单“喔,”地回答,才发现到现在的状况。
紧贴。
若要简而言之的话,除了那两个字就再也想不到其他的了。毕竟两人是同时进入这狭窄的缝隙,也难怪会变成这样,但双方的身体几乎是整个紧贴在一块。
双方的脸隔着极近距离。下半身是四条腿以交错的状态夹住,光是转动身体就触碰得到她裙子里的大腿。至于上半身的状况更糟。莎弗兰缇拥有的体积有着柔柔暖暖的弹力,却隔着两人身体之间被压扁——
莎弗兰缇带着腼腆笑容,抬头望向春亮。
“那个……对…对不起,很碍事对吧?要是再小一点就好了呢……”
“不…不,没有那——回事。应该说,该怎么说呢?无论是大是小都是个人特色,至少我不会只因为那里而说三道四……等一下,我都搞不懂自己在讲什么了,呃——”
看到春亮语无伦次的样子,莎弗兰缇轻轻振动喉咙说:
“啊哈哈,我讲的不是个人好恶,而是有关体积的问题啦。不,不过原来如此啊。我得知了一个重要的情报呢——嗯,这样我觉得很公平,非常好。”
“公平?”
“啊,刚刚的话当我没说,当我没说,你别放在心上。呃——所以小的话比较容易有空间也落得轻松,就是这么回事。”
“这个嘛~话是没错啦,但那到底是……”
这时候春亮想起一件事。莎弗兰缇跟菲雅她们一样,和一般人有些不同。所以——胸部的大小是可以改变的。
“我在想‘如果较轻松的话就那么做好了~’。可是啊,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呃——……增大比较容易,但要变小的话就显得稍微困难些。那个,因为不是我喊一声‘变’就能立刻如愿呢。”
春亮与脸颊还红红的莎弗兰缇四目交接,然后——
“……而是需要物理性刺激才行。而现在我的手不太能动,只好请春亮帮我揉——”
“驳回——!”
这孩子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我…我没关系!就算维持现在这个姿势也完全不觉得痛苦,一点问题都没有!好了,我们就边聊八卦边等一切平静下来吧!”
“真的不要紧吗?真是那样的话就好……”
总之那么说似乎也说服她了。虽然不改那东西软软地压着自己的现状,但现在就是努力不往那方面想,静待时间过去。过了一阵子,已经感受不到那群男子在街上出没。
“伤脑筋,现在出去应该没事了吧?”
“嗯。那么,我最后想去买最主要的东西,可以吗?所在的地方并不在市中心,所以我觉得应该不会被那些人找到才是。”
“你要去哪里?”
“嘿嘿嘿……其实啊,是神社。”
“想不到这么奇怪的地方会是你最主要的目标。我是无所谓啦。”
于是两人准备从缝隙出来。虽然想用背部滑出来,但磨到墙壁痛得要命。想把脚抽出来,不知为何耳边传来“啊……”的诱人声音。就算想移动手也构不到任何可抓的地方。
“不好意思,你可以先出去吗?”
“嘿…咻……没…没办法耶。我动不了。”
“……我也动不了。”
这下子问题大了。
两个人都出不去。
双方不发一语地互看一阵子。
“看样子,只有……搓揉?”
“驳回——!”
菲雅在思考两个问题。一个是,打算从缝隙出来而非常苦恼的两人,身体紧贴在一块的模样。那不禁让她有股冲动想抓住春亮的手,硬把他拉出来。虽然那么做很可能害他尝到身体擦伤的苦头,但当做惩罚应该是刚刚好呢。不过眼前还是先忍耐。
然后另一个问题是——
“但再怎么样都太奇怪了。他们两个家伙的确没有做出任何让那群流氓盯上的事情。但如果说认错人,对方的行为又太过认真……我们不是能够确信春亮他们是否真的说了让那些家伙没面子的话,或者做了让他们丢脸的事情吗?”
菲雅躲在药局的青蛙后面喃喃这么说,此叶也颇有同感地点头。
“就是说啊……仔仔细细想想,像在公园时的那颗小石子,我也觉得出现得太巧了。还有闯进试衣间那件事,搞不好并非春亮个人的意志,而是有其他原因呢。”
“嗯,听起来简直像是春亮被人盯上呢。话说回来……春亮被人丢石头的时候,我觉得当时有个人行迹有点可疑喔。对于那个人我心里有些头绪,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神经过敏呢,白穗你觉得呢?”
此叶盯着白穗看。她虽然面无表情一会儿,但不久视线微微在飘——看着好不容易从缝隙脱困的春亮他们,然后一副终于投降似的叹息。
“看来我那不祥的预感命中了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考试前不久吧,我一直感受到什么奇怪的视线。像是上学,或是出门买东西的时候……但都只有在我跟莎弗兰缇一起行动的时候,并不是我独自一个人时。我原本以为是自己神经过敏,但从发生这种事情看来,应该不是。”
她闭上眼睛“呼~”地再次吐气。
接下来当白穗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脸上只有一贯的冷酷敌意。
“老实说,应该是……跟踪狂吧。对象并不是我,而是莎弗兰缇。”

这里是离闹区有点距离,某座小山丘上的神社。那儿跟先前喧闹的市区完全相反,充满着祥和的寂静。
“你要来参拜吗?”
“呵呵呵——应该不算是吧——”
穿过历史悠久的鸟居,走进了杳无人烟的神社。春亮一面跟在环顾四周的莎弗兰缇后面,一面走在神社院内。脚下小碎石沙沙作响,声音莫名的悦耳。
莎弗兰缇的脚步声沙沙作响,春亮的脚步声也沙沙作响。
然后,背后某人的脚步声——慢他们一拍地沙沙作响。
“……”
回头一看,站在后面的是一名提着侧肩包的男子。他的长相并没有显著的特征,但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又好像没见过——
(啊,就是昨天去理事长办公室的人……?)
想起来了,是那个一瞬间擦身而过的高年级生。也是渐音口中抱怨的那个“明明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却频繁来理事长室”的学生。
“咦?你是……呃——”
“为什么……”
莎弗兰缇不解地歪着头说道,对方却像是要打断她的话般开口。他怒气冲冲的眼神,边直瞪着春亮边说:
“为什么要跟这种家伙约会啊!亏我这么注意你!”
“……咦?”
莎弗兰缇只是头歪得更厉害,不过春亮总觉得明白了。明白他说的那些浅显易懂的话。这个人似乎很危险。
“亏平常我一直注意你。无论你出门买东西或是来学校的时候,我都一直在看着你……甚至为了见你一面而往理事长室跑!”
“你…你一直注意我,为什么?”
“那还用说吗?因为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他用有些恍惚的神情在笑,然后又用力地说:
“……我喜欢穿女仆装的你!”
没错,看来就某种意义来说也很危险。而春亮又再次明白他那些浅显易懂的话。而且觉得与其害怕,反倒应该用同情的眼光看他比较正确。
“可是,你却跟那种男人,跟那种男人……我无法原谅!你不但做错了,而且我也必须给那男人惩罚不可!”
“惩罚……?……难…难不成之前那些意外,都是你干的?”
“没错。那种家伙应该要被石头打破头,应该被当成闯进试衣间的色狼被警察带走,应该被流氓绑架走……哈哈,我把所能想到的坏话,告诉走在路上的流氓。说那个人瞧不起你们帮派喔。很聪明吧?”
春亮心想“那个——那不是什么好引以为傲的事情吧,”但他没有说出口。因为还是有些害怕慢慢靠近的他。
“不过,我受不了了。他居然把你带到那么……那么狭窄的地方做淫荡的行为……你快退开,我要亲手对那男人挥下正义的铁锤!”
“不…不行,快住手!要是你不住手,很抱歉,我只好对你动手了!”
“莎…莎弗兰缇……”
“没关系,春亮。要是他带有凶器就糟了!”
莎弗兰缇往前进,微微握拳并摆出架势。她有着异于常人的身体。不过再进一步解释的话,男子若真的喜欢莎弗兰缇,应该不会真的想伤害她——因此她没有任何输的要素。被女孩保护虽然很丢脸,但现在的情况还是交给她处理比较好,是吗?
正当春亮那么想的时候,男子奸笑着说:
“那就没办法了——你看这个!”
他从侧肩包拿出某种东西。然后还把它当做挡箭牌似地举到身体前面,一面叽嚓叽嚓地伸长刀刃,一面把美工刀往那上面抵着。原来那是人质,他把那个当做人质。没错——
把随风飘扬的女仆装当做人质。
“……” “……”
目瞪口呆。
不知所措好一会儿的莎弗兰缇僵硬地回头问:
“呃……我可以去揍他吧?”
“请便。”
春亮立即回答。不过——
“喔,等等!这是你的工作服,也就是生活方式!看到自己的生存意义受到伤害,你也无所谓吗?我一直觉得你比世上任何人都适合女仆装,是女仆中的女仆……一切的存在都为了女仆这个概念的你,不可能对这套服装毫无牵挂!难道你对女仆的爱只有那点程度吗!”
“啊,啊啊!爱……!没错,我…我…我对女仆这个工作感到很自豪……那个,你是在确认我的那份爱吗……?”
“一点也没错!好了,那样你还想揍我吗?”
“唔……不行!我…办不到!”
“那个——两位——?”
对他们的白痴对话感到无力的春亮试着开口插话,但当然被当成空气置之不理。他心想“这叫我该如何是好”。
把女仆装当人质而慢慢靠近的男子。
摆出架势,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景象的莎弗兰缇。
看似紧张但实际上根本不是那样的对峙持续了几十秒钟,然后——
春亮突然明白那场对峙即将落幕了。但——
莎弗兰缇他们的动作并没有变化。
因为他看到从男子背后的树丛,突刺出了曾经看过的螺旋钻。
……结果过了几秒钟。
可怜的跟踪狂被制伏在地上,只是不发一语地颤抖。
没使用螺旋钻突刺,随便一扫就稳稳打中男子侧腹的菲雅,跟利用合气道某招术就轻松把男子甩出去的此叶都已经停止攻击。她们以一副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表情看着眼前的景象。因为愈打愈起劲的,只有一个人——就是白穗。
“可恶!可恶……你到底…想…做什么?居然敢对那孩子下手,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吗?你这个…比人类还要低级的…垃圾虫……!”
她双手叉在胸前,一股脑地对那男子的臀部用力踩。她脸上不知为何露出的是超越愤怒的冷笑表情,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让人感到害怕的了。
“给我…说几句话啊……喂,听到了没有?难不成我踩得还不够吗?你希望我再用力吗?想更像只虫子一样悲惨地被踩扁吗?希望被弄得更惨,变成无法分类的腐烂厨余是吗?那就没办法了呢。看我的!看我的!呵呵…呵呵呵……!”
“那…那个,白穗——……?”
“我看一切就到此为止……是不是比较好呢……?”
此叶与菲雅语毕,白穗慢慢抬起头,对着被她冰冷的微笑锁定,吓得颤肩的菲雅说:
“喂,那个借我。”
“你…你说这个钻孔机吗?不…不,不行!我觉得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菲雅连忙把螺旋钻藏到背后。白穗脸上冰冷的微笑在这时候才好不容易消失,觉得很无趣地哼着鼻子说:
“……哼,不行就算了。”
接下来白穗像在找什么似地环顾四周。她双手叉在胸前,继续一只脚踩在男子的臀部上。然后发现某种东西后,便自言自语般说道:
“……那个石狮子……能不能从底座移开啊……”
她移动石狮子想做什么?
春亮他们打从心底吓得不寒而栗,并开始全力说服白穗。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啊,白穗?你不是要上辅导课吗?”
“咦?那是……那个……”
“我也想问菲雅同样的问题。话说回来,此叶你有说今天要打工对吧?”
春亮冷眼说道。菲雅与此叶两人“唔”地呻吟并同时把视线别开。全身散发着做了什么亏心事的气息。
“那——那就别在意了。总之抱歉,莎弗兰缇。我应该更早发现有这种家伙存在。”
白穗明显想转移话题。莎弗兰缇摇着头说:
“不,要怪我自己没发现。白穗没必要道歉。”
“唉……要是一开始就发现到,我就不会让你上街买东西了。不过,我就是有不祥预感,才会叫这个人类跟在你身边当做保险。”
春亮想起在理事长室里的事情。经她这么一提,白穗似乎从一开始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所以才像她说的那样,要求自己担任骑士这个角色啊……不过就结果来说,自己只能当引出跟踪狂的捕虫灯就是了。
“倒是你怎么会来神社?应该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吧?”
“啊,对了!你等我一下喔!”
莎弗兰缇啪哒啪哒地往前冲。她跑的方向并不是正殿,而是旁边像商店的场所。并且大喊“不好意思~!”把神社的人从里面叫出来,买了某种东西后再跑回来——
“来,这个给你。是送白穗的礼物。”
“这个是……”
递到白穗手里的,是上面注明“学业精进”的护身符。讶异的白穗不断盯着护身符跟莎弗兰缇看。
“那个……我…想帮白穗加油打气。看你在考试前那么努力读书,成绩却仍然不是很理想,让你很烦恼的样子,所以就……”
“……”
“对不起,我…只能够做这种小事。白穗你啊,过去很少到学校上课,很可能是无法习惯校园生活而遇到瓶颈……但是,我会陪在你身边。你明白吗?我会帮你加油打气,所以今后也继续努力吧。”
“——!”
刹那间,白穗不发一语地紧抱住莎弗兰缇。吓得“哇”一声的莎弗兰缇也马上露出笑容,回抱住白穗的身体。
那是非常非常温馨——
恋人们的拥抱。
看着这副景象的春亮不禁微笑起来,并且抚摸在旁边的菲雅的头。
“哇,春亮!你做什么,诅咒你喔!”
“看来期末考的时候,除了班长之外,又多了其他要找的家伙呢。”
“唔……”
“啊哈,是啊。人数愈多,读书会似乎也会愈好玩呢。”


此叶温柔地微笑。
“哼…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呢……让我的英语能力也灌注在全部科目都不及格的强者身上吧。不过,我当然会要求以仙贝当做酬劳喔。”
菲雅骄傲地点了点头。虽然听起来有点为难,但也可以从那些言词里,听到隐藏其中的某种期待感。
“不及格这个词让我想起来了喔。好了菲雅,告诉我有关你辅导课的事情吧。”
“咕……”
“不会吧?难——不——成——你跷课了?那未免太过分了吧?如果你真的跷课,那我得稍微发飙骂人才行呢——”
“那…那个啊……”
“此叶也真是的,既然跟她在一起,怎么不阻止她呢?就算用逼的也要逼她去啊,否则根本就不是为她好啊。而且你也一样,怎么没去打工?若没有正当理由就请假,会造成店家的困扰耶!”
“不…不是啦,那个……这…这其中有很复杂的原因啦……”
眼神不知该看哪儿好的菲雅与此叶忽然互看对方,然后点了点头。她们同时“咳咳”地清喉咙,并说:

“不,还有比那个更重要的事情。我有事情要追问你!”
“没错!你把手贴在胸前仔细想想,今天一整天自己做了些什么事!”
“什么——?想不到你们反而质问我?”
“少啰唆,给我闭嘴!不然诅咒你喔!你给我听清楚,从最初你们见面时开始,你就露出无耻的表情并不断傻笑,看得连我们都觉得很丢脸,就算被逮捕都不足为奇——”
“你有‘啊——’地让她喂你吃东西对吧?还舔了她的手指对吧?还冲进试衣间抱住白穗对吧?然后你们两个还挤在缝隙里磨来磨去的——”
“我想做许多反驳,但你们两个对付我一个太卑鄙了啦!”
春亮转头想寻求帮助,与紧抱在一起的莎弗兰缇她们眼神接触。莎弗兰缇的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白穗也难得嘻嘻地笑着。
接着她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开口。
啊啊~她愿意帮我。没错,自己很努力当骑士。今天表现得还不错。因此还是有人认同那份努力而愿意出手相救——
春亮心里那么想。
感觉到白穗沉稳的表情,简直像圣母像的微笑。
春亮听到她用过分温柔的声音说道。
“话说回来,有一只比跟踪狂还需要先击溃的虫子呢。我说你们几个,能不能帮我把石狮子移开啊?”







第三章 第一次祭奠\A little reckoning day

卡啷喀啷,卡啷卡啷喀啷。
“木屐这东西还真是满好玩的呢。唷!喝!哈!”
“喂,菲雅,别跑那么快啦,会跌倒喔——”
银发少女像是跳跃般地在通往神社的石梯上往上急奔。跟在后面的春亮出声制止,发型跟往常不一样的她停止木屐轻快的声音并猛然回头说:
“你在说什么啊,是你们太慢了!喔喔~从上面飘来好香的味道耶!什么啊,上面有什么呢?要是卖光了还得了!好了动作快,快点上来!”
不时注意神社院内的菲雅,焦急地挥手并往这边大叫。那个动作,让她身上那套配色清爽的浴衣袖子也跟着轻飘飘地摇动。
“没那么容易就卖光,你稍微冷静点好不好?”
“不过,她会那样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小菲菲不是头一次来这种场合吗?”
表情讶异的此叶,跟一如往常睡眼迷濛的黑绘,都跟菲雅一样穿着浴衣。然后不知道此叶从哪儿找出男性浴衣,使得原本无意穿浴衣的春亮,最后也做了不习惯的浴衣打扮。
“此叶说的没错。摊子不会跑掉,我们还是慢慢走吧。毕竟脚上穿的是很容易跌倒的木屐,用跑的反而更危险呢。”
“什么嘛~未免太小看我了吧!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种程度的东西跌倒呢?别那么多废话,快点——”
可能是想硬拉春亮的手往前跑吧,因此菲雅往下一阶石梯跳。就在那个时候——
——滑倒。
“哇哇?”
“笨蛋,不是才跟你说了吗——!”
春亮反射性地想接住菲雅,但刹那间他发现自己错了。类似的事情明明都发生过好几次,自己怎么都没学到教训呢?
他成功钻到从石梯摔下来的菲雅下方,就某种意义来说也成功接住她了。但——
“咕啊!为…为什么会演变成我的肩膀要挨一记膝部坠击?”
“我哪知道,还不都要怪你在下面!”
“春…春亮,危险哪——!”
“我也来帮忙——用力,用力!”
“黑…黑绘,要帮忙撑住的话是撑住春亮的背部!那边是我的臀部啦!”
“我当然知道。”
此叶拚命撑住被菲雅的重量压到整个人往后仰的春亮背部,而黑绘则是用她的小手抵着撑住春亮的此叶——真不知道黑绘到底是来帮忙支撑还是在性骚扰。
“好重好重!菲雅你下来啦,快被你压扁了!”
“你…你说什么,诅咒你喔!我才不重呢!你这个无耻小鬼——为了惩罚你那神经大条的发言,顺便还要这么做!”
说时迟那时快,坐在春亮肩膀的菲雅蠕动地改变身体的方向,然后跨过春亮的头并往下坐,变成整个人坐在他肩上的姿势。
“呵呵~这样子就OK了。”
“喂,很危险耶!快下来啦!”
“少啰唆,乳牛女。只要这家伙好好撑住就不会有事。”
“嗯嗯嗯,要展现男性的志气,阿春。”
“我是不太懂什么志气来着……但是算了,感觉在这种地方硬要她下来反而危险,没办法,总之继续往前走吧。”
就这么背着菲雅,春亮开始缓慢地步上石梯。
一路上飘进鼻腔里的,是独特的酱汁香味。可能是章鱼烧或是炒面吧?而在头上,菲雅的小手像是配合神社院内传来的太鼓伴奏声,啪啪啪地敲打春亮的头发。透过那个节奏,可以感受到她无法压抑的好奇及兴奋的心情。
春亮多多少少也能理解她为什么会那么兴奋。
没错,自己的确好久没逛祭典了呢。好久没全家人一起逛祭典了。
(况且刚开始并不是很想去。不过,有点该感谢这家伙呢。)
春亮边回想决定逛祭典时的事情,边一步步踩着石梯上去。
好怀念的喧嚣声——不过对菲雅而言是初次体验的喧嚣声,就近在眼前呢。
放学回来后的傍晚。
做好晚餐的料理准备以后,由于离开始做菜的时间还早,因此就待在起居室休息。而一回家就跑出去散步的菲雅也啪哒啪哒地回来了。她两手背在后面,似乎藏了什么东西。
“我…我回来…了。呵呵呵,我说春亮……”
她笑容诡异地慢慢走过来,春亮跟坐在旁边喝茶的此叶互看双方一眼,然后露出笑咪咪附表情。春亮边指着屋子外面边说:
“——放回去。上次不是尝到教训了?”
“什么?不…不是啦!”
“是狗吗?还是猫?我知道了,是有些与众不同的雪貂之类的对吧?”
“都跟你说不是了——!你听我说,不然诅咒你喔!我带回来的是这个啦!”
气呼呼的菲雅递过来的是一张传单,春亮跟此叶一起看着那张纸。
“呃——……‘五谷丰收秋季祭典通知’……?”
“噢,是前面那间神社是吗?这么说来,已经到那个时期了呢……不过,你该不会是…想去逛?”
菲雅的头用力上下摇动,还露出超级期待的眼神。
“嗯——对喔,你好像还没参加过这一类的活动呢~”
“就…就是说啊!我听说祭典非常好玩呢,我说春亮~可以去吧?”
“日期是……不就是今天吗?不管怎么说,这也太仓促了吧?而且我们都已经做好了晚餐的准备呢。”
“就把它当做宵夜或是明天的早餐吃掉之类的,不是有许多方法吗?”
菲雅说的是没错啦,但老实说有点麻烦。
他心想“不知道此叶觉得如何”地回头。因为她对菲雅突发性的任性行为最会碎碎念了,这次搞不好也兴趣缺缺——心里才刚这么想……
“祭典……没能去……浴衣……跟平常不一样的我……令人心动的活动……!”
不断喃喃说这些话的她,忽然瞪大眼睛说:
“我们去吧,春亮!”
“好出人意外的反应?照理说,你不是不太喜欢到人多的场所?”
“喔~乳牛女!这次我要好好夸奖你做了正确的选择喔!”
此叶“咳咳”地清了清喉咙,然后继续说:
“我只是觉得偶尔参加这种活动应该也不错。你听清楚了,我可没有从夏季祭典的时候就一直等待机会,或者是暑假又因为两人独处,反而说不出口,结果错失机会什么的。并不是那样,完全不是。”
听不太懂她在说什么。不过,总之明白她对这件事非常有兴趣就是了。
“不过……啊,你们也知道,我们三个人去的话就对黑绘过意不去呢。若要等那家伙的店打烊,就已经是祭典结束的时候——”
“你找我?”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那个黑绘不知何时已经坐在桌边。还自顾自地“小此,我也要——”地讨茶喝。
“你的店呢……?”
“今天稍微早点休息。反正没有预约的客人,而且我的享乐感测器强烈感应到有什么好玩的活动。”
“我头一次听到有那种感测器呢……”
一面呻吟般的说着,一面明白再怎么抵抗都没用了。话说回来,其实只是觉得麻烦,但并没有特别不想去的理由。
“知道了啦。既然这样,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吧。”
瞬间,菲雅笑容满面地站起来。一面抖动着双拳做出胜利姿势一面说:
“唔呵——!终于来了,我终于也正式出道逛祭典了!唔唔,那儿有什么食物呢?不知道有没有祭拜神明的神圣仙贝……令人愈来愈期待了!”
“不,我可以告诉你确实没有那个。”
“既然决定要去,那得做准备呢——呵呵,已经好久没穿浴衣了呢——”
菲雅瞪大眼睛看着边那么说边准备回房间的此叶。
“我早就知道喔,乳牛女。所谓的浴衣是祭典的正式服装,只有你一个人穿那个,未免太贼了吧,我也要!”
“啊~我确实是有好几件啦……但是你不可能适合。如果你只是想试穿,那我是不会阻止你啦。”
“什么叫不可能适合!春亮跟黑绘在这里等着。毕竟是乳牛女,有可能故意让我穿不适合的浴衣。等我换好了再回来,你们帮我评定一下吧。”
于是两人吵吵闹闹地冲出起居室,接下来就听到从此叶的房间传来咚哒啪哒哇哇哇的声音。留在起居室的春亮跟黑绘则静静地喝茶。
“什么适不适合来着,我记得以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呢……”
“好了好了,阿春。总之我们就对小菲菲的时装走秀拭目以待吧。”
几分钟后,缓慢的脚步声接近起居室。接着纸门咻地被拉开,站在那儿的是——
“……”
勉强压抑感情而面无表情的菲雅。
她身上当然是穿着浴衣,布料是漂亮的绣球花图案……但是胸部松松垮垮的,手指头几乎被盖在袖子里,松垮的下摆拖在榻榻米上。加上勉强用腰带把那么松垮的浴衣缠住的关系,该怎么说呢,用一句话形容的话——就是世上再也找不到像她这样的矮冬瓜。
春亮与黑绘不发一语地摇头。
菲雅咻地关上纸门,回去此叶的房间。然后又过几分钟后—
“……”
脸色愈来愈阴沉的菲雅登场,这次是漂亮的水蓝色浴衣。除此之外,跟刚才的状态完全都没变。真想把她取个“Miss矮冬瓜”的名称呢。
纸门咻地又关上,啪哒啪哒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能不能找个适当的时机给她个提议?你不是也有好几件浴衣?”
“我从一开始就打算要借她啊。”
“既然如此,怎么不早说!”
春亮讶异地看黑绘,只见她露出跟平常一样的迷濛眼神,脸上带着微妙的笑容。
“我那么做的话,就失去一个拍摄小菲菲她珍奇画面的机会。”
此时不发一语的春亮听到两种声音。
光听就感受得到来者的意志消沉,却不肯死心而再度靠近起居室的脚步声。
以及从黑绘的头发里面传出来的,数位相机细微的运转声。
心想“好不容易可以换衣服”的此叶,在自己房间里独自叹气。
“她明明就没必要把我视为眼中钉……真是的!”
结果菲雅是借黑绘的浴衣穿,她们两个已经前往黑绘位于别馆的房间。接下来是自己的时间,也是决胜负的时间。
她拿出那套原本打算在夏季祭典穿且最新的浴衣。当然,就某种意义来说是最棒的浴衣,因此没有让菲雅试穿——就算被怪很贼也无所谓。况且从一开始就知道,菲雅的尺寸要穿自己的浴衣一点也不合。
此叶高高兴兴地换上浴衣,并检查自己的模样。嗯,完美无缺。仔细选择的浴衣,果然有其价值呢。
“怎么办……要不要换个发型呢~”
黑绘一定会把菲雅当成洋娃娃般换上各式各样的浴衣,所以应该还有时间。此叶便下定决心开始解开原本绑起来的两条麻花辫。
说到浴衣就令人联想到后颈部。自古以来,日本男性都是从浴衣露出来的后颈部与没拢上的头发来欣赏女性的娇艳……心想“那还用说吗!”的此叶,把重编的头发盘在头上梳成包头。再用不破坏浴衣的清纯感,颜色沉稳的发夹固定住,那就完成了。
她站在镜子前面转圈,确认自己整体的模样。这样子…还…不错……不,应该说相当不错吧?不仅有新鲜感,也比以往还要清纯,后颈部也性感地露出……!
“呵呵…呵呵呵呵。”
不晓得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如果他不是说出“喔,很好看耶,真可爱!”这么夸张的话(若他这么说的话,当然会觉得很幸福),而是“啊,好可爱喔……”这样子“不经意说出口”的反应,而且是真心话就令人觉得更棒了呢。
“没错。应该还会说‘那个发型也相当好看呢~’……之类的吧?‘相当’这个字眼很重要。可以说让人觉他是认真且真心那么认为,也可以说他很注意平常的我,但发现到我今天带有另一种新鲜感。然后,要是他有‘咦,这样的心情该不会是……?’的感觉,最后真的有那种感觉的话!呵呵呵呵呵!”
此叶自己一个人站在镜子前面喃喃自语、傻笑、羞怯。
不断重覆古怪的行为好一阵子之后,此叶握紧拳头说“好!”便步出房间。
来到起居室前面,她做了深呼吸。第一印象非常重要,也绝不能漏看他的反应。
等到喝茶声中断的那个时间点——
“我…我换好浴衣了。那个,你觉得如何呢,春亮?可以的话说说你的感想——”
“我换好了喔,春亮!你看你看!怎么样,这是我逛祭典的正式服装呢!”
就在此叶从走廊走进起居室的那一瞬间,反方向——面向庭院的缘廊的纸门“咻砰——!”地拉开。春亮的视线被猛然出现的菲雅所吸引。然后——
“啊,好可爱喔……”
他用不知不觉中脱日而出的感觉如此说道。
抽动。
太阳穴因此抽动的此叶望向菲雅。
因为是黑绘的浴衣,穿在她身上相当合身。虽然充满稚气的感觉,但这不可思议的搭配,反而衬托出她活泼开朗与可爱的特性。而且——
“喔喔~那个发型也相当好看呢~”
“呵呵呵,好看吧?虽然我不喜欢那紧绷的感觉,但偶尔绑这样也不错呢。”
此叶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双马尾……双马尾!这太卑鄙了!走优雅路线的话,自己明明赢过她。不对,她一定知道那点,因此改梳强调活泼开朗个性的发型……?绝对没错,这是知名军师的设计!
“嗯?”
站在菲雅后面,是浴衣打扮,完全走女童路线的黑绘。要是再让她拿个风车,应该看起来很像古时候的幼童呢。但是她现在手上拿的是团扇,明明夏天都已经过了……应该是想要营造气氛吧?
“小此也换好了啊,不愧是小此。”
“嗯——……不过,你的打扮就是那样呢。眼镜跟乳牛般巨乳——构成你的两大要素都没变,因此说你这根本是毫无变化的无趣装扮也不为过呢。我赢了!”
可能是菲雅直往这边看的态度,让春亮好不容易发现到此叶了吧。这时候他才终于把视线转移到她身上。
可能是察觉到这边的气氛有异吧,他讶异了一下之后便说:
“喔……喔~此叶也换好了啊!发型也——很…很好看喔!”
春亮多此一举地大声说道。
“是~吗?我非——常开心,谢谢你的赞美。”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非常非常冰冷。
想着出门前发生的许多事情,春亮终于走完石梯了。
“喔喔!好多人喔!那一个个的小型帐蓬就是店铺吗?卖的都是不一样的东西吗?烧……鱼……章?这名称怎么听都没听过?是食物吗?”
“你把那个布帘念反了啦!”
“章…鱼…烧——我还是没听过!”
“……是吗?倒是你肩膀应该开始酸痛了,也差不多该放她下来了。”
于是春亮把菲雅放下来。但着地的那一瞬间她很可能就往前冲到不见人影,于是春亮连忙抓住她今日限定的双马尾其中一束。
“唔喔!喂,放开我啦!”
“我要是放手,你铁定会迷路。给我听好了,先答应我一件事。千万不准随便乱跑。要是你不答应,那我们现在就马上回家。”
“我不乱跑我不乱跑,答应你就是了。”
虽然对她敷衍的回答感到不安,但春亮还是放手了。总之菲雅的好奇指数看起来已经破表了,因此表现出“该到那边好呢?还是往这边走好?”的可疑举止并不断往四周看。
“那么,章鱼烧是什么啊~从那边也飘来好香的味道。那个像游泳池的东西是什么?好耐人寻味喔……啊!”
“怎么了?”
“我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情!我…忘记带钱出来了!”
菲雅露出似乎有什么诉求的眼神。觉得“没必要做那种表情”的春亮,苦笑说:
“知道啦,我帮你出钱。不过以你的状况,铁定会把所有摊子卖的东西都买下来,因此基本上必须经过我的许可才能买。”
“嗯——这个嘛,如果你觉得那么做比较好,我是没问题啦……但难得来祭典玩,总是要体验一下自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那才是逛祭典的精髓。”

此叶叹了口气,而且菲雅也正如预测的极力争辩。这时候,黑绘不断对菲雅招手。
“既然那样,小菲菲,就让我这个靠得住的大姊姊给你零用钱吧。小菲菲大可以买遭到阿春反对,但你真的想自己买的东西喔。”
“什么!真的吗,黑绘!”
“黑绘,不要那么宠她……”

“先别紧张。但钱不是免费送你喔,我可是有条件的。
菲雅皱着眉头说“条件?”,黑绘则严肃地点头说:
“……那么,你先将身子往前倾。”
“啥?” 田看。”
“你只要做出我指定的姿势就可以了。然后,眼睛往上一
“实在不太懂你的意思,这…这样吗?”
“然后微微歪头。”
“嗯…”
“最后,眼神直盯着我再做出微微咬大姆指的动作。”
“嗯——……这什么跟什么啊?仔细想想,这姿势超难为情耶——!”
“Shutter Chance——”
从黑绘的头发里面“啪唰”一道闪光。她到现在还把数位相机藏在头发里啊?
或许是再也看不下去了吧,菲雅红着脸走近黑绘。
“然后,你…你拍下来了?你拍下来了对吧,黑绘?把我刚刚那个丢脸的模样拍下来了对不对!我可不会默不作声喔!喂,我要求删除刚才那张照片——!”
“这给你,五百圆。这样不管是哪家店,至少能买一样你自己想要的东西吧?”
“唔哈——”
“史上罕见超快的笼络速度?”
春亮吓得直发抖,此叶当然只是沮丧地叹气。
“感谢你,黑绘……我会把这笔钱,花在自己非常想要的东西上。好了春亮,一切准备就绪了!首先我想吃从刚才就很在意的那个章鱼烧!”
“章鱼烧是吗…好久没吃了呢。因为我也想吃,就允许你买吧。”
春亮本来打算跟菲雅一起去买,但她似乎很憧憬“买东西”这个行为。反正是从这里看得到她的距离,让她累积些经验也不错呢。
“你用这些钱去买一盒回来,别忘了要找钱喔。”
“好,你让我担任买东西的职务是吗?好极了,你等着吧!”
听到她卡啷喀啷地踩着木屐奔跑,对着摊子的老板用力大喊“我要一盒——!”春亮忍不住想笑出来。老板似乎要现做,因此菲雅兴致勃勃地盯着铁板乖乖等待——忽然间察觉到这边的视线,便非常骄傲地做出V字手势。
春亮环顾四周,心想“菲雅应该没问题吧”。各式各样的喧嚣声、祭典的锣鼓伴奏、太鼓的声音、从远方微微传来的铃声……这个空间整个被令人怀念的气氛所包覆。可能是许多人想体验乡愁的滋味吧,周边的人口密度也跟着愈来愈高。要是一个心不在焉,很可能就会随着人潮被冲走。正当春亮心里那么想的时候——
“——呀!”
上臂有软绵绵的温暖触感,原来是此叶被推挤的人潮撞了过来。
“你没事吧?”
“对…对不起。我被推到站不稳了。”
此叶羞怯地笑。因为要注意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情的菲雅就耗了不少精神,一直都没有发现到——此叶的打扮,现在再仔细看还真新鲜。漂亮的浴衣、梳到后脑勺的头发,因此露出了她的后颈部。好白皙、好白皙、好白皙。不禁令人升起一种看到平常看不到,且不该看的部位的不道德感……

“那个……春亮?”
“哇!不是啦,那个,抱歉。或许我刚刚说过了,不过那个发型相当适合你呢……”
“你说…相当好看是吗……嘿嘿嘿,那样就够了。”
此叶露出看起来真的很幸福的出神笑容。春亮吓了一跳,也被比想像中还要近的东西吓到了。人潮仍然持续从后面推挤她,看来只能等人潮和缓一点了。
“对不起,有点动不了了……”
“千…千万不要被人潮冲散,忍着点吧。”
一点也没错,要忍耐。虽然有什么柔软的物体一直抵着手臂,但是要忍耐。绝不能胡思乱想。那几乎是莫名其妙的存在感与质感,没错,虽然感觉那个和手臂只隔着这件浴衣的布料,但绝不能在意——
“……呃——那个,我觉得如果被误会就伤脑筋了,因此想先做个声明——不,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会被误会什么啦。”
“什…什么意思啊?”
藏在眼镜后方的眼睛,从极近距离抬头看春亮,用她那双有些水润的眼睛。
然后,她难为情地振动睫毛说:
“我从以前都是穿像这样子的和服……所以可能是老毛病改不了,抑或是不这样心情就平静不下来……我这不是藉口,但在以前,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穿和服的时候就必须要这么做,那个……”
“好…好了——我知道了。虽然听不懂,但我知道了。所以,你要是愿意停止讲那个话题,就算是帮了我很大的忙。”
松口气的此叶眼神露出笑意。
“……我害你感到困扰了对吧?对不起……”
“没…没有啦,那并不是什么困扰的事情,该怎么说呢……对…对了!全都要怪这些人潮。真是的,怎么还不快点让我们可以移动呢!”
春亮无意义地伸长脖子窥视四周,但此叶的视线都没有移动。她仍然从近距离抬头看着春亮。看得出她的嘴唇微微在动,接着传进春亮耳里的是——
“……是无所谓,再稍微……保持这个状态也……”
那轻声呢喃因为太小声而听不清楚。
春亮也不知为何无法移动视线,自然而然地跟此叶对望。
祭典的锣鼓声、周遭的喧嚣,全都变得好远好远。两人仿佛进入了被隔离的世界。
是因为人潮推挤的关系吗?他们的脸靠得更近,柔软的身体也紧贴在一块。
然后,春亮整个身体动弹不得。
在想要逃跑,或动一根手指头都办不到的情况下——

——他的嘴巴,被塞进一颗刚出炉的章鱼烧。

“咕喔喔喔!好…好烫…好烫…好烫啊——!”
“怎么样,好吃吗?你这个无耻小鬼!才稍微没注意你就马上给我做这种事!我完全无法原谅你!来,要再塞第二颗吗?嗯?嗯?”
“我投降!我投降!”
春亮捂着嘴巴痛苦不已,但露出恶鬼般表情的菲雅,又拿牙签刺住的章鱼烧拚命想往他嘴里塞。
人潮已经比刚刚舒缓多了,也就是失去了行动的正当性。
此叶沮丧地垂下肩膀“唉~”地叹气。
(难得感觉不错呢……不过,我反而也觉得好险。要是照那个气氛走下去的话——直小的连我都…觉得那个…很可能会发生有必要做好心理准备的事情,也可能不会发生?不,尽管如此也无所谓吧。仔细想想,又觉得若直接强势进展下去倒还比较干脆……!)
不过,事到如今再为过去的事情闷闷不乐也无济于事。倒是觉得已经达到展现自己女人味给春亮看的第一目的,总之就当做成果不错吧。
“……过于急躁并不好,嗯,就那么想吧……话说回来。”
她往旁边看了一下。在菲雅去买章鱼烧的时候,一瞬间看不到人影的黑绘,不知为何已经入手跑错时代的狐狸面具,戴着这个新装备站在一旁。她把面具拉到头部旁边戴的模样,异常适合她。
“基本上我只是问问看……你拍了吗?”
“当然。”
黑绘面无表情地竖起大姆指说道。
此叶又叹了一口气,然后悄悄——但语气坚定地轻声对她说:
“回去以后马上帮我列印出来,大概十张。”
接下来春亮他们的祭典,成了追着看到什么摊子就冲进去的菲雅后面跑。当然不光是尝试小吃路线的摊子,游戏路线的摊子也是她感兴趣的目标。
菲雅逛得很开心,春亮他们也是。与此叶竞争最大的布偶,最后的下场是浪费所有子弹而搞得两败俱伤的打靶先不提,在现今很罕见的彩色小鸡摊,因为“什么!居然只是用喷漆上色,无法原谅!”而差点跟老板打起来。要说开心,却有点过于暴力。
春亮与此叶不断向老板低头赔不是,好不容易才把事情摆平。接着他们来到了取模摊(注:用牙签或针刻出描在板状糖果上的图形的小游戏)。
“哇…破掉了——!这很难耶,老板!”
“嘿嘿嘿,要是那么简单就让你们赢,那大叔的生意就甭做了~”
“这针又小又难拿……要是用更习惯的工具戳,结果可能不一样呢。我说老板,能不能换个工具啊?”
“嗯?那么做就对其他客人不公平喔,就请你多多包涵了。”
“嗯~你这么说也对。的确,比赛就是要公平呢,啊哈哈!”
“哈!哈!哈!”
看着一起大笑的两人,春亮倒是战战兢兢的。老板,算你幸运。要是你说OK的话,这家伙可是会拿出钻头之类的东西喔。
另一方面,有位女童在那段时间仍逐步顺利地进行作业。
“……‘卓别林’完成。‘邻二甲苯分子’完成。‘平等院凤凰堂’完成。”
“什么?都是超S级的模型,居然轻松就……!小妹妹,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呵呵呵,居然不知道我是谁?大叔,你是新来的吧?”
“啊!那头黑色长发、迷濛的睡眼及娇小的身材……难道你是传说中的‘破坏祭典黑姬’?请…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上有高堂,下有三个孩子要养!”
结果黑绘过没多久就放了老板一马,但离开摊子时还是把奖品拿得一个也不剩。
菲雅一面转来转去地舔着分到的牛奶糖,一面说:
“你…你很厉害耶,黑绘。这有什么诀窍吗,告诉我!”
“也不是没有啦……但是对小菲菲来说可能有点难喔。”
依旧睡眼迷濛的黑绘,若无其事地继续说:
“我手上的针是幌子,其实是把一根头发弄硬,再偷偷地用那刻出沟槽——”
“你这不是作弊吗!”
“可是刚才那个摊子,故意把针头弄钝,模型变得很难裁下来啊。我也只针对那种行为不正的店家才用这招——”
“……”
尽管如此,老板还是太可怜了。于是让她把还没动的奖品全拿回去还人家。
接着,他们又征服了好几个摊子。菲雅一面啪啪啪地在手掌弹着辛苦拿到的水球,一面踩着开心的脚步走在满是摊子的通道。
“怎么样?我很厉害吧,春亮!”
“厉害厉害,不过弹得太用力会马上破掉喔。”
“还有,请你好好看着前面走路。不然会撞到人喔……啊!”
正当此叶那么说的时候,有个从前面小跑步冲过来,看起来大约是小学高年级生的少年正好撞上菲雅。除了菲雅没有注意前方,少年边往后面看边跑也是原因之一。
“喔?”
“好痛!……痛…痛死我了——!”
因为体重的差别——应该说是重量的差别——跌在地上的当然只有少年而已。但是他似乎没有受伤,然后用他尚未变声的高亢声调破口大骂并立即站起来。
“阿健,你要不要紧哪?”
“噗,好逊喔!”
“少啰唆!”
少年并不是一个人,还跟两个同年龄层的伙伴在一起。从他们的服装跟态度来看,总觉得很像是妄自尊大——现在常见的不良少年。
“喔~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很痛耶——你走路都不看前面啊,白痴!小心老子宰了你!”
对方更进一步的咒骂,使得菲雅的太阳穴抽动了一下。但基于对方是小鬼,她似乎保持了相当的自制力。
“你…你这么说就太过分了。错的不只是我,照理说你走路也应该稍微看看前面,那样你就闪得开啦——”
“吵死了,洋鬼子!明明是个洋鬼子,别在那边说日文!你这个洗衣板!”
“洗衣板……呵…呵呵…呵呵呵!你好大的胆子,哎呀呀~你胆子真的很大呢!”
“喂,等一下啦菲雅,对方不过是小孩子!”
看到菲雅一面笑嘻嘻一面拿出魔术方块,春亮连忙从后面架住她的身体。
“阿健,现在不是在这种地方闹的时候啦!”
“没错没错,我们走吧,难得经费也入袋了呢。”
“呿……知——道了啦!”
不悦地咂嘴并最后再瞪一眼的少年们,再次走进祭典的喧嚣中。等到完全看不到他们的人影,春亮才松开菲雅。
“咕啊——!气死我了!那些家伙是怎么回事?这国家的教育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啊!”
“难得我也同意你的说法。下次若再发生类似状况,的确需要进行教育指导呢。”
“嗯——小此如果当了老师……喔喔。铁定是温柔但偶尔可怕,而且是戴着眼镜的巨乳女教师!真…真是完美的人才呢。要是能够上你教的课,要我花多少钱都愿意!”
“你在妄想什么啊?不过~我倒赞成你说她适合当老师这个说法。”
“咦,嘿嘿嘿?是吗?”
众人边聊边又开始往前走。
“还有,说到适合……黑绘,那个狐狸面具是——”
“好看吗?”
“不,它跟你不可思议的气质非常搭,只是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在卖那种东西。”
“这附近的面具摊,从以前就以卖的面具很奇怪闻名。他那儿还有卖黄色电气老鼠跟全世界只有一只的黑白老鼠的面具。”
“照你的形容那相当不妙,迟早有一天会被抓……”
在这样大家闲聊的情况下,菲雅的心情也逐渐好转。没错,这是难得的祭典。应该把不愉快的事情忘掉,好好地玩才是正确的选择。
“我说春亮,我从刚才就很在意。”
“嗯?”
“那个铿啷铿啷的声音是什么?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是铃铛喔,就在香油钱箱上面。”
铃铛?香油钱箱?菲雅不明白地歪着头。这该从哪里说明好呢?
“这个嘛……难得来到这里,我们过去看看吧。”
“说得也是呢,最起码得投个香油钱呢。”
一行人继续往神社院内前进。在整列摊子的终点,看起来像广场的地方,有个像祭典指挥总部的帐篷。这神社的正殿还要再从漫长的石梯往上走,可能是考量到那点而设置的吧。通过总部帐篷之后,人潮就被划分开来。一踏上石梯,周围的人口密度便急遽变少。照理说感谢神明让五谷丰收是这场祭典的本来意义,但现代人比较讲求实际。
一面听着菲雅她们喀啷喀啷的木屐声一面悠闲地上石梯,朝没什么人潮的正殿前面移动。背后从石梯下方传来的祭典锣鼓声,听起来显得有些凄凉。
“喔~好安静。”
“每年新年初次到庙宇参拜的时候,这里都挤满了人呢。现在只是秋季祭典,差不多就这些人潮呢。喂……等一下,虽然是现在才问你,但你知道神社是什么样的场所吗?”
“你说什么?少瞧不起人,不就是祭祀神明的地方?就跟日本的教会差不多嘛。”
菲雅抬头看着威严的正殿,然后慢慢往前走。她停在香油钱箱前面,望着上面的铃铛歪着头说:
“就是那个啊,好大喔。不过,为什么会有铃铛在这种地方呢?”
“咦?呃——……”
“别慌,阿春。这种时候,就有请小此老师……请告诉我这句话的意思——”
“我记得是为了引起神明的注意,像是‘请看我这边——’般的东西……好像是这样。”
“对,没错没错。就是那个意思。接着,投入香油钱——捐钱以后,再请神明倾听我们的愿望。”
这时候菲雅看了一下春亮的脸。
“你也投过香油钱吗?”
“这当然~”
春亮敷衍地回答,菲雅轻轻叹了口气。她再次抬头看着神社,像是看到什么耀眼的东西而眯起眼睛。然后,自嘲似地扬起嘴角继续说:
“我虽然不是很了解神明这种东西——不过春亮,你相信这世上有神明吗?”
“我也不知道祂是否存在,但心态上是如果真的存在,就请祂多多帮忙这样。反正投点香油钱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损失。”
“是那样吗?”
“——就是那么回事喔。算是一时的自我安慰,然后……也是挑战。”
这时候香油钱箱“锵啷”地发出声响,是此叶把铜板投了进去。再用有些粗鲁的动作,嘎啷嘎啷地摇响铃铛。
直盯着前方看的她,侧脸浮现出有些大胆的笑容。
“老实说,我并不相信。如果神明真的存在,就不可能会发生我过去几百年来所看到的那些景象。但是,如果祂愿意倾听被诅咒的我们的愿望,我就会觉得那稍微相信祂也无所谓。也就是‘如果您存在的话请让我相信您吧,神明’。”
然后又传来锵哩,嘎啷嘎啷的声音。
“不愧是小此,对神明的态度也如此狂妄——不过,在这个国家对神明的选择还满随便的,连小此最讨厌的狸猫(注 指德川家康)都能当神明呢。我的话,倒觉得像是花小钱就买得到的彩券。中奖了固然开心,没中也没什么损失。所以,拜托拜托了~”
两人随心所欲说出可能遭天谴的话,然后合掌闭上眼睛祈祷。
铃铛声还没完全消失,两个人就很快地许完愿了。
“你们许了……什么愿?”
菲雅问道。
“是秘密。” “秘密,”
两人异口同声如此回答。
“反正不要想太多。原则上我也来投个香油钱……喂,菲雅,这个。”
春亮从零钱包拿出铜板准备给菲雅,但她却摇头。
“你不投香油钱吗?那就算了。”
“我要投,不过我自己出。”
正当春亮想说“可是你身上又没钱”时,菲雅从浴衣里面拿出了五百圆的硬币。那是黑绘给她的零用钱。
“黑绘……没关系吧?”
“那已经是小菲菲的钱,要怎么花是你的自由……我才想问你,没关系吗?”
黑绘跟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但却温柔地眯着眼。
“我真正想要的东西——这笔钱,是你为了让我得到它才给的对吧?”
菲雅呼地叹口气以后,把握着硬币的拳头伸到香油钱箱上面。

她宛如魔法师进行仪式般,慢慢地张开手。而那枚硬币不再是她的,而是神明的。
接着菲雅不必要地用力摇动绳索,铃铛嘎啷嘎啷地响。
仿佛在大喊——在这里喔,仔细看,我在这里喔。
然后,她一面傲慢瞪着头上晃动的铃铛——
“我有个为了实现,连不确定是否存在的神明都想依赖的愿望。我有个其他事情都可先暂搁下来的愿望,所以才使用这笔零用钱。跟乳牛女一样,从我持续观察的人类行为来判断,要我相信你的存在真的很难……但如果你在的话,就不要漏了。你要是敢不小心跳过我的愿望,我不会放过你的!”
一面“啪”地用力合掌。
她闭上眼睛祈祷,然后喃喃说:
“……我说春亮,你呢?”
“喔…喔,我也来祈求吧。”
他跟菲雅一样合掌、闭上眼睛。毕竟像是被菲雅拉着一起做,所以还没决定要祈祷什么。他只是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像是“菲雅的愿望要是能实现就好了”、“一定会实现吧~”,或是“希望我们大家有机会再来逛祭典呢~”等,想到的都是那么笼统的事。
就在他想那些事情的时候,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眼睛已经睁开,手也分开了。
所以,那一定是自己的祈祷吧。

“好了,祭典还没结束呢!铃铛的谜也解开了!”
“与其说是谜,倒觉得只是你无知呢…”
“少啰唆,乳牛女I不管怎样,我肚子又饿了。走吧春亮,其实刚刚我看到一样东西在意得不得了。那个叫什么‘苹果封印棒’的东西!”
“我知道你在讲什么,但是那名称还真新颖呢。”
“当封印解除,舌头就会累到提不起劲吃里面的苹果呢——”
一行人边聊那种事情,边准备从正殿前面离开——但这时他们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
“啊啊……又来了!那些可恶的家伙!”
男子的声音吸引他们回头看,一名年约五十出头的男性,表情可怕地往香油钱箱里面看。他身上的服装是白色的和服摺裙,脚上穿着分趾袜跟皮底日式草鞋。光看就知道他是谁,绝不会有错。
“——你是香油钱小偷吗?居然想把我难得投进去的钱抢走!看我给你天谴!”
“喔哇———.完完全全不是啦!怎么看都像是这里的神官啦!”
春亮抓住菲雅的双马尾才勉勉强强阻止她往前冲……总觉得这样抓她跟平常比起来方便多了。这发型相当有用呢。
“唔唔,你这样硬拉很痛耶,无耻小鬼!”
“总之先把那个魔术方块收起来啦!”
两人啪哒啪哒拉拉扯扯的模样,当然也引起对方的注意。对方手放在香油钱箱上面,露出柔和的微笑说:
“日文好流利的外国人……欢迎你到我们这个小神社,希望你玩得愉快。”
“我玩得很开心喔。倒是你刚刚大声嚷嚷地在叫什么啊?”
菲雅如此说道,神官面露难色地说:
“实在很丢脸,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字眼喔。也就是有香油钱小偷……这里虽然是小神社,但今天一整天的香油钱也不可能会这么少,铁定是有小偷呢。”
“你说什么!”
菲雅大吃一惊,此叶皱着眉头间:
“那真的很惨耶……要报警吗?”
“啊~不用不用。那也是令我伤脑筋的地方,因为我大概知道嫌犯是谁。”
望着香油钱箱里面,神官叹着气说道。
“你知道嫌犯是谁……?”
“我记得你刚刚曾说‘那些可恶的家伙’对吧?”
“是的,是这附近的三名不良少年。我好几次发现到都严厉斥责他们……但是等事情平息下来之后,他们又故态复萌呢~一
“做坏事也该有个限度吧。虽然不太愿意那么做,但还是报警处理比较好吧。”
“我也知道报警处理比较妥当……但顶多只是损失个几千圆,而且身为神职人员,请警察去逮捕还有未来的小孩,实在有点——不过,状况像这样一直发生,或许我应该改变想法呢~必须让他们知道虽然是小孩子,但做坏事就得受惩罚这件事。”
双手叉在胸前似乎在思考什么的菲雅,对摇着头说“真不知如何是好”的神官说:
“我说神官,这是我个人的直觉啦,你说的不良少年该不会是里面包括一个叫‘阿健’的小孩,总共有三个人?”
“你认识他们啊?一点也没错。”
“原来如此,果然是他们……不是啦,因为他刚刚撞到我。虽然我也有错,但那些家伙没有道歉,态度还很恶劣!”
“话说回来,他们还提到经费什么来着,该不会就是指香油钱啊?”
“拿偷来的钱逛祭典是吗?那真的会受到天谴喔,真是的!”
正当春亮如此喃喃说的时候,他发现到菲雅的肩膀在摇动。
“呵呵……呵呵呵。”
看到菲雅露出大无畏的笑容,不禁让他有非常不祥的预感。而且也正如预期的,菲雅开始说出惊人之语。
“我懂了,我完全明白了,神官。这件事你要不要交给我来处理?我会把被偷走的香油钱拿回来,并给那几个小偷一点教训。而且,会让他们答应绝对不再当香油钱小偷!”
“啊……?”
“等一下,菲雅,你到底……?”
“我在帮助人啊。我必须做‘对人类有益’的事情。而且啊——我的钱虽然没被偷,但那只是碰巧而已。要是投入的时机不对,很可能连我灌注愿望的钱也被偷走喔!所以这让我更明白一件事。偷走人家灌注愿望的钱,真是岂有此理!对于那些偏离正道的不良少年,一定要想办法处理才行!”
这个~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啦……眼色为难的春亮望向神官,神官也用相同眼神回看。
“不过,那个……你说要教训他们,使用暴力实在是有些……”
“当然,我怎么可能会对小孩子使用暴力呢?我只会用我的诚意劝说。像是跟他们说‘那么做的话会遭到天谴喔’这样。”
“喔~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不过那些家伙不是会乖乖听话……”
“安啦!我们是那方面的专家,包在我们身上吧!好,既然他们是为了玩乐而偷香油钱,那应该还在这附近闲晃。我们走吧!”
“你是怎样的专家啊?喂,菲雅,等一下啦!”
连木屐声都变高亢的菲雅往前冲,逼不得已,众人只好跟神官轻轻点头致意后连忙追上去。春亮配合菲雅的脚步,边下石梯边说:
“菲雅,你啊——”
“有人反对吗?乳牛女,我也想听听看你的意见。”
“这个嘛……这种事情当然是看不下去,在像这样有必要进行教育指导的情况来说,我个人是持有条件赞成。如果可以在不动用暴力的情况下劝说他们的话。”
“我也赞成——神官先生说的没错,对他们说教,会不会听进去又是个问题。”
“那么是多数决通过了。春亮,你有什么不满吗?”
“唉……知道了啦,真拿你们没办法。但老实说,你们打算怎么做?就算把他们抓起来好好训一顿,若无法阻止他们再做坏事也没有意义喔。”
“我有个点子。我不是说过‘我们是专家’?当然,不是说教的专家——”
扬起嘴角露出笑意的菲雅继续说:
“我们是能够让他们彻底明白‘做坏事就会被诅咒’的专家。”
——这里是在摊子林立的通道后面,神社占地范围之外的地方。
而位于远处的摊子,只有些许灯光射进这稀疏的杂树林里。这里昏暗到必须定睛凝视才看得清楚对方,而且杳无人烟。虽然这地方很冷清,但就是因为这样,大人们才不会踏进这个地方。也就是说,这里对他们而言是类似秘密基地的场所。
“可恶,这里面没有放章鱼嘛!”
“嘻嘻,你得到报应了喔。”
“少啰唆——”
“喂,洋平,那个分我一半啦。”
“才不要咧,你自己去买。你不是有钱吗?”
“要省着点用,我要存起来买DS。”
“到底还要存多久啊?像刚刚那些钱,也只能每个人分一千多圆而已。”
无聊的对话慢慢融入冷清的杂树林里。除了他们的声音,只听见树木沙沙作响。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可能是诡异的树叶摩擦声,也可能是晚风寒冷的关系,他们中断了几分钟的对话。
“神官大叔这时候一定慌张得要命吧……”
“怎么,你怕了?反正又没证据,只要我们下手时没被当场逮到就没问题啦。”
“没错没错。虽然不晓得为什么,但上次被逮到的时候,他好像也没有通知我们爸妈跟警察呢。”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搞不好,那位大叔也准备送零用钱给我们花用,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哈哈哈,那他真是个好人呢!”
“零用钱只有一千圆这么一点点。真是,他应该设法让神社的香火更旺才对——”
——沙沙沙沙沙沙!
三人的谈话再次中断。
他们察觉到周遭充满了异样的气氛。树叶摩擦声响得太快,也响得太多了。外头虽然有风在吹,但不会是这样,那声音简直像是有人刻意摇动——
……沙沙。从他们后面传来的声音。
……沙沙沙沙。这次是从旁边传来的声音。
……沙沙沙沙沙沙。然后是从前方传来的声音。
其位置的移动及声音响起的时间点、发出的次数,很明显是随着某人的意志产生的。
“不…不太对劲耶。”
“什——什么啦!”
“是…是谁在这里!快出来!”
其中一名少年大叫,不一会儿——
来自全方位,像是什么人因为愤怒而正在摇动着这树林般的声音,将他们层层包围。带着异常的压迫感,将他们层层包围。
屏息以待的,是他们其中的某人吗?
颤抖的脚踩响落叶的,是他们其中的某人吗?
等到忽然发现时,不发一丝声响就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个身穿浴衣的娇小少女。
他们心想“是迷路的少女吗?”那她的模样又太诡异了。
如果是迷路,就不懂她为什么一直戴着复古风的狐狸面具。
戴面具的少女一直伫立在昏暗的树林里,情况很不寻常,仿佛恐怖电影情节般。没错,那幅景象的异常程度对他们来说,足以用“像恐怖电影那么诡异”的说法解释,也是他们勉勉强强能够懂的说法。
但是下一秒钟,那幅景象竟突然转变成完全无法理解的“怪异”。
那名少女慢慢地举起双手。
她深深吸气——
“你~们~会~有~报~应~的~!”
她那头黑发有如无数的蛇那样地伸长,并且开始抽动。

“干得好!重点也抓得很OK!”
“不,没必要讲‘你们会有报应’吧……冷静点听的话,反而觉得很可爱耶。”
躲在附近的树木后面一面窥视状况的春亮,一面叹气捂脸。
“你在说什么啊?只要能吓到他们就够了。黑绘的头发所造成的冲击果然厉害呢,那些家伙都吓得脚软,一步都不敢动。喔,已经逮住他们了吗?”
“呜呜~对不起,少年们。那些惨叫声让我有点无地自容……”
因为传进耳朵的,是把三人份“呀啊啊哇——!”的惊叫声合在一块的惨叫。正如菲雅所说的,他们已经被黑绘伸长的头发吊在半空中动弹不得。黑绘的头发也能够以“束”为单位控制,像刚才为了制造他们的不安而摇动树木的情景,就是她的头发干的。
“咕啊啊…哇啊啊!什么啊?你要做什么啊?”
“放开我!放开我!快点放开我啦!哇啊啊啊!”
“咿!哈…唔!咕!”
其中一人已经哭了起来。
“呃——妾身乃供奉于此地的三女神之一,乌溜溜秀发命是也。因看不下汝等之恶行而显现神威降临至此。汝等需知香油钱窃贼令人发指,且其罪该当万死!”
一样躲起来窥视状况的此叶,听到黑绘报出的姓名,讶异地直摇头。
“居然自称是女神……而且,那是哪门子的说话方式啊?”
“嗯?她曾说那是参考你的说话方式喔。”
“啥?我…我哪有那样……是说,其实我也不敢断言……但绝对没那么奇怪啦!”
即使她们那样子对话,对面的惩罚时间还是在进行。
“咿…咿…咿……神…神明……?”
“一点也没错。你们会有报应——会遭到天谴——”
“振…振作一点哪,洋平!这是圈套,没错,铁定是什么圈套吧!”
“说…说得也是,绝对是你说的那样……对吧?对不对!”
已经哭出来的那个人,似乎快要完全中计了,但其他两个人还相当难缠。眼见状况如此的菲雅,慢慢地站起来。
“呵呵呵,真顽固呢。那么,接下来换我上场了。”
“要…要手下留情喔。听到没,绝对要手下留情喔。”
菲雅回应“知道啦”,并开始窸窸窣窣地戴上在摊子买的面具。
利用非人之力量表现报应的感觉来教训他们——但是菲雅那个提案有一个问题。当然就是不能让对方看见她们的长相。由于他们曾见过一次面,菲雅那头引人注目的银发就成了最大的难关。但不知为何,面具摊竟然也贩卖像摔角手那样把整颗头遮盖起来的面具。看起来还真像是哪个特摄英雄呢。
“那么,我过去了……”
发出“喔咻——”的可怕呼吸声,戴着逼真的骷髅面具的菲雅开始往前走。若是以制造恐怖的意义来说,应该算是成功了吧。但令人十分在意的是,那根本就不符合原本想表现天谴的目的。
“咿咿咿咿!阿健,又…又有什么人来了!”
“别…别怕啦!不就是那个,叫卡嚓骷髅的家伙!居然戴逊到爆的特摄英雄面具,在那里面的绝对是人类!”
“咈咈咈,”地发出像来自某处的宇宙忍者的笑声之后,菲雅悄悄拿出魔术方块。然后以凭空衍生出来的感觉,让它变化成凶恶的螺旋钻。
“呵呵呵……吾乃三女神之一的……太可爱命!你们不要误会,吾之所以戴上这个,是因为你们人类看到我们神明的脸,眼睛会被灼毁的关系。虽然说是要惩处香油钱小偷,不过那样也太过火…呢……呵呵呵呵呵!若说代替方案也有点怪,不过费心准备的惩罚正等着你们喔。你们尽管期待吧,香油钱小偷!咻喀——!”
接着是好几次的金属声响。为了威吓他们,因此螺旋钻变化成好像连熊都够劈成两半的∏型劈刀。那跟黑绘的头发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一般常识无法理解的现象。
“啊啊……我已经…不行了……对…对不起,请住手。我愿意道歉……”
“哇啊啊啊……会死——我…会没命啊……”
“是圈套!这是圈套————!”
即使被黑绘的头发捆绑住,但仍挣扎不已的少年只有一个,就是那个叫阿健的。虽然他眼泪泛着泪光,62'Iln觉像是藉由死命挣扎来分散自己的恐惧。
就算菲雅拿着劈刀在他面前晃也没有改变态度,甚至让超重量的链球棍沉甸甸地陷入地面也是。菲雅微微耸肩,往春亮他们那边看了一眼。
“唉……轮到我了吗?但发展到现在我已经没什么意愿做这件事了耶……”
“只…只要设法让他们答应不再偷香油钱就好了。我什么忙都没办法帮,真是对不起……!”
春亮诚心对此叶说道,她脸上露出放弃各种事情的笑容后便戴上自己的面具。由于不能戴太可爱的面具,也不能跟菲雅她们的重覆。在几乎毫无选择之下,她戴上的面具——
“那…那个,我也是三女神之一的温柔美女命。呃——你们听清楚了,不准做不可以做的事情。所以再也不要做坏事了……”
是在电影的舞会场景里常见的那种蝴蝶面具。
“……”
少年阿健的时间仿佛冻结,他满脸讶异地凝视最后一名女神。
此叶的模样与其说可怕——

倒不如说,有够——变态。

冷风咻咻吹过杂树林没多久,少年阿健突然再次大闹。他仿佛回魂似地恢复元气。
“喂,洋平、耕太!快起来!最不可怕的家伙来了!”
“咦……?”
“什…什么……?”
春亮“啊啊~”地抱头。不行,蝴蝶面具果然不适合啊——
但是,少年阿健接下来说的话却改变了事态。
虽然不知道那算是好的方向,还是不好的方向。
“你们看,那绝~对不是什么神明喔!那什么嘛,不过是个大奶假面嘛!”
“大奶……!”
在旁边观看的春亮,突然觉得一股严峻的凉意从背脊往上窜。
刹那间,世界上的万物变了模样。整个被黑暗的气氛蚕食鲸吞。啊啊~这是现实,还是幻觉呢?微暖的风不祥地摇动树梢。不知道是蝙蝠或鸟类,总之“吱吱”地发出奇怪叫声的生物一起振翅飞翔。混乱的振翅声开始喧嚣地团团包围森林。沙沙作响的杂草声,是就连蛇类也基于生存本能,理解这里将成为地狱而逃走所发出的吗?
接着在那怪异的中心点,从某个面具女那儿传来的是——
在她附近的一棵树木“咚沙沙沙!”倒下的声响。
当然,此叶手上并没有拿着任何东西。她只是挥动手刀而已。
连距离遥远的春亮都被她那股鬼气吓得起鸡皮疙瘩,少年们不可能没察觉到。这次他们真的不再说话,只是凝视着此叶。
“呵呵……开心的小朋友们……妾身忽然很想跟你们玩一下游戏呢……”
她小声地那么说,再慢慢地、慢慢地接近少年们。少年阿健只能“嘎答嘎答”地牙齿打颤。菲雅不发一语地左右摇头,仍然捆绑住少年们的黑绘则轻轻合掌。这太不吉利了。
“当然,我不会杀你。虽然不杀你——”
此叶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着一根树枝。并把它举到阿健的眼前,仿佛向他卖弄似地——用自己的食指与中指夹住,“卡嚓”地剪断那根树枝。
然后手指仍然维持剪刀状的情况下,夹住那个叫阿健的少年的耳垂——
“妾身话不说第二遍喔。不准再偷香油钱。要是无法遵守约定,下场会是如何……你应该知道吧?”
春亮一面听顽强的少年终于被攻陷的惨叫声,一面闭上眼睛。
对不起,许多地方请多多原谅。
还有,这是最重要的事。
此叶当老师的话,还是有许多不妥之处。
一释放那群毫发无伤的少年,只见他们边哭边仓皇逃跑。只希望不会因此造成他们什么不愉快的心理创伤……像是看到蝴蝶面具就吓得不敢动弹之类的。
春亮他们把拿回来的香油钱交还给神官,并报告说“那群少年答应不再偷香油钱了”。神官感到很讶异,但还是松一口气地向他们道谢。还说“你们真的帮了我好大的忙,要不要一起喝个茶呢?”不过春亮他们坚拒了这个邀请,又回去逛祭典。
“咕啊——累死我了……”
“干得好。虽然跟我预估的有些差异,但结果算很OK呢。”
“这就是所谓的‘助人为快乐之本’呢。咦,小此你怎么了?”
“……请不要跟我说话,现在的我正厌恶自己呢……”
踩着不稳的步伐行走的此叶,一手盖住自己脸部,一面深深叹气。
“差不多该回家了,该逛的都逛得差不多了。”
“什么!祭典只举行这么一天耶!搞不好我们有错过什么祭典限定的美味食物或是什么摊子,所以还不能回家!喝!”
“好重!”
菲雅突然爬上春亮的身体。当他撑不住那个重量而稍微往下蹲的时候,菲雅再趁那个空隙坐在春亮肩上。
“又来了?搞什么啊你?”
“人在高处比较方便欣赏风景啊,而且这样也能够发现还没逛的摊子呢。毕竟是难得的祭典,一定要彻底体验才可以!走吧,春亮!为了探寻未知的乐趣!”
“唉……我没力气说服你了,那再逛最后一次喔。”
于是春亮让拚命打自己头的菲雅坐在肩上,然后往摊子前面走去。由于祭典最热闹的时段已过,因此人潮也逐渐退去。对于闲到开始清洁铁板的车轮饼摊,或是开始将卖不完的汽球消气的汽球摊,菲雅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只是偶尔像是想起什么似地用她的小手拚命搔抓春亮的头发,显得非常安静。
“菲雅,已经全部看过了吧?菲雅……菲雅?”
“……”
就在那个时候,春亮突然觉得后脑勺变重。而原本勾在菲雅手指上的水球,也在同时滑落到春亮眼前。
“……呼——”
菲雅睡着了,坐在肩上的她像是抱住春亮的头一般。
可能是兴奋过度而累到精力耗尽吧。春亮一面苦笑,一面“唉~”地叹气。
“……我们回家吧,此叶、黑绘。”
“说得也是。”
“了解——”
三个人从来的时候那条石梯开始往下走,唯独不一样的就只是菲雅变安静了。
“呼哔……呼哔……”
“她的表情好幸福喔,实在让人有些不高兴。我也想做做看那种事情。”
“毕竟是她第一次参加祭典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这家伙第一次到学校的时候,光是觉得人很多就感动得要命呢。”
“不过真的玩得好开心喔,这趟回来的确值得呢。”
亦步亦趋走在春亮旁边的黑绘说道。
“既然这样,就别再一声不响就出去旅行了吧。要旅行是可以,不过至少要先告诉我你的预定行程。”
“也是。不过我暂时不会旅行了……那个家有了小菲菲,变得愈来愈不无聊了。”
这时候左手有股柔软的触感,是黑绘主动把手握过来。春亮一低头看她——
“难得有这么一场祭典,我希望能够制造点气氛。”
“制造气氛?”
“没错。让小菲菲坐在肩膀上的阿春,看起来就像是一家之主。我想说在回到家以前,帮你多酝酿出一家之主的气氛。”
“听不懂你的意思耶,而且听到‘一家之主’这个词,只觉得像是在对我说‘你要再辛苦一点’的感觉呢……”
尽管如此,他也无意甩开黑绘的手。然后走没几步路,这次换右手也感到柔软的触感。此叶一面飘着可疑的眼神,一面说:
“那个——我不喜欢被排挤在外,那个……我不是因为菲雅跟黑绘扮演小孩,春亮扮演父亲,就觉得还缺了一个角色的意思喔。该怎么说呢,呃——就是感觉,是感觉。”
“……?你的话我也听不太懂呢……”
“简…简单来说就是那个啦!穿木屐很难走路,让人觉得有些不安。你只要了解那个意思就好了!”
那么说的话就不难理解……虽然觉得此叶应该很习惯穿木屐,但走夜路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没办法啰。
于是春亮肩上扛着菲雅,两手牵着两人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三人一路上都没说话。而沉稳步伐的节奏,让春亮微微想起今天一整天所发生的事情。那些让人自然而然笑逐颜开的记忆反刍。
像是出门前的浴衣时装秀、菲雅她们开心逛祭典的吵闹模样、觉得对那群少年有些过分的惩罚……还有,菲雅站在香油钱箱前面闭目祈祷的模样。总觉得那是今天一整天之中印象最深刻,也觉得最应该珍惜记住——也就是被诅咒的她发下愿望与祈祷的景象。春亮回想起那一幕幕的景象。
而现在充满在他心里的,跟当时看到那幅景象一样,是非常温暖的确信。
啊啊~菲雅的愿望能实现吧。对她而言,那个愿望单纯且坚定到让她毫不吝惜地赌上一切。也正因为知道那个愿望有多崇高,她才会决定严惩那群偷窃灌注那愿望的香油钱的小孩。一定是这样。
那份连别人的愿望也想守护的心——只要她有那份温柔,应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那正是菲雅实现愿望所必要的东西。
“唔呀……章鱼烧…好烫,又圆滚滚的,很好吃喔……呵呵呵。”
后脑勺那感觉有些舒服的重量发出那些梦话,春亮微微动着肩膀。
背后的祭典锣鼓声、人潮的喧嚣声——也就是祭典的气氛,随着一行人的步伐逐渐远离。此刻感受到的是莫名的孤单,但又带有快要沉睡时的安详感。
所以,菲雅绝对是正确的。只希望她在这回家的路上,能做个幸福甜美的梦。
缠绕在菲雅手指上的水球,里面的水仿佛还对祭典依依不舍地哗啦啦晃动。






第四章 校园大战~人型原黑绘并不无聊~

文化祭结束后的几天——毫无变化的平日早晨。
“那么我们上学啰——”
上学时间到了,夜知春亮如常悠哉步出玄关。当然,他那群同居人也跟在后面。
“我去学校了——啊,今天天气好好喔。”
“唔哇喔呼……我去学校了——”
此叶甩着辫子,菲雅打着大哈欠,她们说的话在玄关口响起。而且跟往常不一样,那只是对没人在家的房子做的类似仪式的动作。而不是像平常那样,有人回应“路上小心,”。取而代之的是——
“嗯,我们走吧——接下来我漫长又危险的散步路线即将开始……”
“明明就不漫长也不危险。倒是你要一起出门吗?感觉很久没一起出门了呢。”
“有吗?”
总是睡眼迷濛的黑绘,一面那么说一面小快步地走出玄关。平常黑绘都在家里晃到自己经营的美容院“坛之浦”的开店时间快到了才出门,但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提早出门。她利用散步顺便跟春亮他们一起从上学的路线走到学校,然后再往商店街走去。
不过,既然所有人都要出门,家里的门窗当然要牢牢锁上。确实地把玄关跟大门锁上以后,便出发往前进。众人开始往平日上学的路线走。
一切跟往常一样都没有改变,但过没多久春亮发现到一件事。总觉得路上行人——不时往他们这边看的目光,比平常还要多。
(嗯——果然比平常还要显眼……是吗?)
春亮偷偷回头窥视后面。经过一番思考,他立刻觉得难怪会引人注目。虽然自己早就习以为常——但首先是此叶拥有不像高中生,极具破坏力的姣好身材。而菲雅她之所以引人注目,当然是她的外表。然后今天加入她们的,是一名格外娇小又睡眼迷濛的女童,她穿着便服甩着长长的黑发。不论是每个人的特色或是她们三人这个组合,不想引人注目都难呢。
就在那个时候,春亮听到她们三个人的对话。
“对了对了黑绘,从以前就一直想间你这个问题,你不曾上学念书啊?”
“啊——是没有呢。反正我已经习惯人类的世界,所以就先开店呢——不过我上过学喔。就在阿春念国中的时候。”
“……不懂你的意思。”
“说什么上过国中……你那不是基于好玩的心态,穿制服溜进去而已吗?还给旁人添了不少麻烦呢。”
“没错没错,给别人添麻烦是很不应该——不过我记得那时小此也有一起去呢。”
“唔……那个,的确是没错啦……但…但那该怎么说呢,我是担心春亮在学校的状况担心得不得了,所以……才像这样基于监护人的使命感而做出那种行为!”
春亮一边听此叶急忙编出的藉口,一边叹气。他无意中回想起那段记忆……当时把学校搞得鸡飞狗跳呢。
“唔唔。国中啊,感觉挺羡慕的呢。”
“是吗?国中升级以后就是高中,我觉得现在是高中生的小菲菲没必要羡慕那个。反而我才羡慕你呢——”
“喔~为什么?”
“因为是高中啊,在所有意义上来说等级跟国中并不一样。啊啊~高中,那是一面登上成人阶段的少年少女们所置身的秘密花园——那儿铁定日夜都在展开成人的活动。在放学后的教室、在校舍后面、在体育仓库……!”
“成人的活动跟体育仓库……?我听不太懂耶。”
对话内容似乎变诡异了。春亮走着走着又往后面看,那时候黑绘正把嘴巴凑到菲雅耳边叽叽喳喳地说话。
“那么我只给提示……软垫……跳绳……还有就是,跳箱……叽叽喳喳……”
“黑…黑绘!你在乱教她什么奇怪的事情啊,未免太不检点了!”
涨红脸的此叶揪住黑绘的衣领。仍然睡眼迷濛的她说“我被小此骂了——”不知为何觉得她似乎还满乐在其中。另一方面,菲雅“唔唔唔唔”地鼓着脸颊说:
“喂,乳牛女!你不要乱啦!我根本什么都还没听到耶!”
“最好是不要听啦!”
“喂,你们几个,学校快到了喔。而且学生也慢慢变多,拜托你们不要做那么丢人现眼的事啦……”
终于连春亮都看不下去。当他眯着眼对三人这么说——
“你说什么?丢人现眼的只有这家伙。具体来说,卖弄扭曲的肉球部位就很丢脸!”
“扭…扭曲?终于开始人身攻击了吗?唯独那点我无法视而不见!你给我听清楚,我对我的形状可是很有自信……!”
两人开始更丢脸的争辩。因为是常见的事情,春亮还是跟往常一样假装成陌生人继续走他的路。而目的地的校舍已经进入视野。
“真羡慕你耶,阿春。有两个人陪你上学,应该一点都不无聊吧?果然高中也很好玩的样子呢——”
不知何时走在旁边的黑绘,抬头往这边瞄一眼地说道。平常的她都是茫茫然面无表情,但此时脸上却微微露出笑容。
“……有时候,我也有‘真想过悠哉无趣生活——’的念头喔……”
春亮无奈地垂下肩膀,只能够有气无力地那么回答。

“那么我走了——”
“好~今天也要上一整天的课,你也要努力工作喔。”
“不努力工作不行喔,黑绘。”
“嗯,拜拜——”
黑绘挥着手并目送春亮他们走进校舍。
然后独自留在校门口。还听到上学的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说“天哪~那个娇小的女生好可爱喔——”。黑绘原本想说这时候对他们装可爱的话,或许还能讨到一颗糖果吃,可惜已经是差不多该到商店街准备开店的时间。正当她有些依依不舍地转身——就在那个时候,一对上学的情侣与她擦身而过。
“对了,古文讲义写好了吗?”
“还没,因为昨天的电视乱好看一把的。等一下借我抄,好吗?”
“真拿你没办法耶……不要跟别人说喔。”
“太好了~所以我才这么喜欢你,你就是这么温柔。”
“讨…讨厌啦~别在这种地方说那种话……”
“感情融洽”这句话,非常适合套用在他们身上。他们手牵手,幸福地相视而笑。男生留了一头棕色长发,服装不整,手指跟手腕戴了好几件银饰。手上的书包还挂了好几个十字架跟布偶的钥匙圈。整体来说,他身上的装饰又多又杂,但不改他是时下帅哥这个事实。而女生的话,留了一头中长发还戴着眼镜,长相没什么特征,跟他比起来有些平凡。
“……!”
黑绘停下脚步,目光随着那两人移动。不,再讲仔细一点,是跟着那个男生移动。
她的视线无法从他身上移开,完全被吸引住。
她心中升起一股冲动。
从看见对方的那一瞬间就在意得不得了。
想跟他说话。啊啊,可是——连自己都觉得这样很奇怪。或许只是错觉。不,尽管如此,涌上心头的这个感觉是——
当她内心正天人交战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走进校舍里。一看不见他的人影,黑绘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询问自己以后,慢慢睁开眼睛。那个时候,答案已经出来了。
要是置之不理——要是不理会这股冲动,一定会……
自己一定会后悔。
“……”
黑绘再次背对校门往前走,没有改变前往商店街这个目的地。
但是一到店里,原本应该做的事情却变了。
她不是准备开店。
而是必须先贴上“本日临时休息”的公告。
现在是上完第一堂课的休息时间。春亮他们一如往常地在自己座位附近闲聊。涡奈刚刚去了厕所,所以成员是菲雅跟泰造,还有锥霞。他们现在讨论着“教世界史的小西老师有没有戴假发?”这个议题。而最热烈的当然是提起那个问题的泰造。
“铁定没错,无论怎么想都太不自然了。那竖起的模样太违反物理法则了啦!”
“嗯嗯嗯。我全面同意你的说法,泰造。”
“这样讨论人家的身体特征并不太好喔……真是蠢毙了。不过,原则上我也发表一下意见……那是不是植发啊?”
“喔喔~才在说这样讨论不好,但是连班长都有意见呢。”
“我…我也会在意令人在意的事情啦,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也就是他那个发际!那个发际!”
就在那个时候,涡奈与黑绘手牵手回到教室。
“我回来了——什么什么,假发吗?你们在聊假发?喔,这样要是少了我这个假发研究家涡奈,那可就伤脑筋了喵——没什么好隐瞒的。让教务主任在全校集会上公开出柜,使得他的人气大为提升的‘五月漫射事件’的幕后重要人物可是我呢——”
“喔~你回来啦?原来你是假发研究家啊,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呢。那……”
听到涡奈用轻快的声音跟大家说话,于是转头往她那边看——但是,眼前的景象让春亮的脑子充满极端的格格不入感。感到“?”的他像要把脖子扭断般地再次回头。
“那我来得正巧,有关头发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凭我这双观察眼,就能一眼看穿那个是真发或是假发呢——”
“黑绘?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与她手牵手的涡奈说“我上厕所回来时遇到她的——”然后像是在舞会跳舞那样让黑绘回转。黑绘如同往常般睡眼迷濛,并一面回转一面点头。当然,她穿的是学校的制服。那应该是最小尺寸的吧……不过黑绘娇小的身体穿起来还是没有完全合身,尺寸微妙地略大。
“真是的,你怎么会在这里啊?而且那套制服是怎么回事?是跟莎弗兰缇借的吗?”
“不,虽然有那打算,但尺寸不会合身吧。这是从洗衣店老板的收藏品借来的。”
“等一下,你们几个。那种事情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怎么会在学校——呃!”
那个时候,班上同学发现到黑绘的存在并咚咚咚地聚集在座位四周。不论男女学生都眼睛发亮地说:
“哇~哇~!她就是那个女孩对吧?运动会时帮我们加油的女孩!好可爱喔~!”
“没错,当时我就打听到她的消息喔!她啊~是春亮的远方亲戚,目前借住在春亮他家。别看她这个样子,其实是二十岁的美发师呢!说她是女孩,未免太没礼貌了!”
“之前不是有发传单,就是那家店。呃——记得吗?我上个月还去理过发呢——”
“我家不是在商店街开整骨推拿店吗?唯有聊她的事情,我家那个顽固的老爸才会露出追星族的眼神,还强调她有多可爱。感觉有够恶,有够恶……!”
“好~大家排队,先排队。有问题一个一个来!但希望不要要求签名!”
“泰造,你很挡路啦!我看不到她美丽的倩影啦!”
这不禁让人回想起菲雅第一天来学校时的情景……没有比这种事更吵的了。
不管怎样,先把事情问清楚。春亮走近心想“果然好热闹喔~”且态度悠闲的黑绘,打算好好质问她。结果反而被黑绘抓住手说:
“这个嘛~必须先跟你解释一下,我们到安静的场所吧。”
“你要对我解释是很好啦,喂…别拉……”
“小菲菲,接着交给你了!有什么话就尽管跟他们说,像我们一起洗澡的事等等!”
“喂,你就这样丢给我,叫我怎么处理啊!也带我一起去啦——喔哇!”
“洗澡?小菲雅,关于那件事请你详细说明!”
“你们男生都退到一边去啦!倒是请你告诉我们,你那头秀发的保养方法!”
搞不好她是拿菲雅当诱饵吧。当班上同学全涌到菲雅那边,黑绘再趁机从人群中钻出来离开教室。由于手一直被她牵着,春亮也只能够跟着她走。
黑绘在走廊上啪哒啪哒地跑,一路移动到校舍角落。原以为她要在这里谈,结果她又环顾四周。
“嗯~进去吧。”
“啥?进去哪里……喂,喂!”
黑绘硬把春亮推进去的地方,是设置在走廊尽头的打扫用具柜。由于事出突然,使得他无法抵抗——视野在一瞬间陷入微暗的状况,然后钢铁材质的门伴随着摩擦声关上。里面好挤,还得一脚踩着放在里面的水桶底部,而背部感受到的是拖把柄的触感。然后站在身体前面的——是制服打扮的黑绘。她娇小又柔软的身体紧贴在自己身上。而足以把这空间弥漫的抹布味除去的香味,则从她那一直刺激自己鼻尖的头发散发出来。
“喂,你到底想做什么!”
“好了好了,冷静点啦。原则上我算是校外人士,所以不太希望被老师看到。”
“既…既然那样就别来学校啊……!话说回来,你到底来做什么?你的工作呢?”
“店今天休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我有件事情想请阿春帮忙。”
黑绘环住春亮腰部的手,微微施了点力气。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认真——所以,大概了解黑绘真的不是纯粹为了好玩而跑来这里。
春亮微微皱眉,在微暗的空间低头看黑绘的头。
“……原则上我先听你说,究竟什么比工作还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帮忙。”
“我想要…找…一个人……是这所学校的人,我知道他的长相,但不知道名字。”
“找人啊……那么,为什么要找那个人?”
黑绘仿佛在思考什么似地停顿几秒钟。
接着她慢慢抬起头来,随后听到的是——
“呃……一见钟情?”
好震惊的一句话。她微歪着头,而且还微妙地使用疑问句,倒是让人很在意。但不管怎么样,那句话的确很震惊。
两人不发一语地对望。
从打扫用具柜外面,远远传来宣告下课时间结束的铃声。
这时候脑子里浮现这句“你该不会是要我跷课,现在就帮你的忙吧?”但春亮没有说出来。他知道答案是什么,所以没必要说出口。
因为黑绘纤细的手臂一直紧紧抱住春亮的腰,似乎意味着“你不答应就别想出去”。
菲雅心想,太不可思议了。
第二堂课,英文队长正在上课。由于本来就精通英文,所以在课堂上几乎没有什么可学的。菲雅一面不耐烦地用自动铅笔敲笔记本,一面移动视线。
隔壁的座位依旧是空的。春亮——以及不知为何穿着制服出现在学校的黑绘,从下课时间不见人影以后就没回来。他们两个到底跑哪儿去了?两个人在做什么呢?全都是谜。
(不,等一下?)

她突然停住自动铅笔,并想起上学途中所聊的内容。
(黑绘她……没错,似乎很向往高中生活呢。至于说为什么向往——虽然不清楚,但她曾提到成人的活动什么的。而且再从乳牛女紧张的模样判断,那似乎是什么无耻的事情呢。也就是说——)
脑内电脑开始喀叽喀叽地导出解答。
黑绘跟春亮在一起。
难得来一趟高中,所以想体验走高中路线的成人活动。
两人想一起玩无耻游戏?
“……不行!”
菲雅撞倒椅子,整个人站起来。不行,那样不行。毕竟无耻就是无耻。就算是黑绘也不能当没看到。现在两个人一定正窝在体育仓库之类的地方……
(喔喔……软垫及跳绳,还有……更扯的是跳箱……!)
两人铁定在练习前手翻吧?两个人还边笑边数两回旋的次数吧?天哪~就算是跳箱,那两个人铁定会尝试什么超乎想像的跳跃方式。那行为一定超越自己所能理解,还包含可怕又无耻的意义呢……!
这时候,她发现到全教室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对喔,正在上课呢。
“那个……库柏立克同学?有…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那个,对生长在英语系国家的你而言,老师的发音可能不太好……呃——”
看着说话格外畏首畏尾的英文老师,菲雅心想这下子无路可退了。这时候只有狠心试试看那个办法了,就是“装病跷课”那招大技!
就算是第一次跷课也没什么好害怕的。虽然自己没有生过病,但那也没什么好担心。自己以前就看过不少课上到一半就到保健室休息的学生,只要照那样子模仿就可以了。
于是她开始寻找过去的记忆,回想以前班上的女同学时在课堂中离开教室的状况。最常见的应该就是叫感冒的疾病吧?而且她们还提到发烧什么的……然后说头很晕,希望老师让她们到保健室休息,自己可以一个人走过去什么的。
要是直接引用的话搞不好会穿帮。看来有必要稍微编修一下。像是微妙地改变词句,顺序也稍微改一些,呃——发烧的话,铁定就是指身体发热这件事——
菲雅心想“好!”并点头。
然后用响彻全教室的声音,活泼又有力地大声喊出自己的症状。
“老师!那个……我现在浑身发热,该怎么说呢,就是心头焦躁难耐。我想自己到保健室的床上休息,可以吗?”
全教室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她。可能是编修过头,所以有什么不自然的部分也说不定……
不过,看老师什么话都没说,应该会帮忙打圆场说我一定是还不太会讲日文吧。
因此,老师当然是允许她到保健室休息。但总觉得老师僵着脸,散发着看破现状“连好好吐嘈都嫌麻烦”的气氛,不过那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初次装病就这样非常成功,菲雅得意洋洋地离开教室。
还觉得自己演戏的才能很厉害。

为了寻找黑绘他们,菲雅开始走在上课中没什么人的走廊。马上就遇到熟悉的面孔,但并不是她在找的对象,反而是不太想见到的女人。
“唔!”
“啊!”
从女生厕所出来的此叶皱着眉头瞪着菲雅,菲雅当然也不甘示弱地回瞪她。
“你在做什么?现在是上课时间。”
“那句话应该是我说的吧?”
“我只是出来上厕所,因此没必要受到别人的责难。”
“是喔,那就快点回教室去啊。”
“很遗憾的是,我们班这堂课是自习,稍微聊一下天倒是没关系。倒是你们班应该是有老师上课吧?”
“唔……”
菲雅露出“难不成被她识破我是装病”的眼神。这样就糟了。刹那间她拚命转动脑筋——于是她做出与其把事情闹大而被带回教室,倒不如把这家伙拉进来当伙伴的结论。黑绘他们不一定是在体育仓库,所以多一个人手会比较好。虽然很讨厌借助这家伙的力量,但就忍着点把她当做必要经费吧。
“等一下,乳牛女,你听我说。其实啊……”
菲雅把黑绘来学校以后的事情,穿插自己的想像开始向此叶说明。
一分钟后——
此叶讶异地把眼镜后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整个人撑着走廊瘫坐在地上。
“啊——啊啊!在体育仓库……跟跳箱……又开又合……!”
她的脸色苍白。即使听她念念有词,也听不出来她到底在想像些什么,总之应该就是无耻的事情吧。
“我…我必须冷静……无论如何,那种事应该……啊~没错。一般来说,不可能会有万一……但既然是黑绘,如果来的是黑绘,还是做最坏的打算再行动……不,可是……!”
“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总之我把来龙去脉告诉你了。我现在唯一能够补充的,就是‘实际上黑绘跟春亮两个人跷课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然后就看你怎么决定了,再见。”
照这情况来看,应该是不会被她带回教室了,于是菲雅从此叶旁边走过,开始在走廊上走动。在空荡荡的走廊,响起了室内鞋啪哒啪哒的脚步声。
而同样的声音,立刻从她后面追了上来。
“那么下一班。他在吗?还是不在呢——”
“……拜…拜托你不要乱动啦……”
压在双肩的重量——应该说春亮一面感受柔软大腿碰到脸颊的触感,一面小声呻吟。
这里是走廊。虽然不得不寻找在教室里的学生,但开门偷看这方法又有点危险。些许声音应该就会引起全教室的注目呢——因此,春亮只好被迫像这样让黑绘坐在自己肩膀上。黑绘可以靠那个姿势从教室上方的气窗窥视里面。春亮总觉得好像在运动会那天,也有置身在这种大腿地狱的经验。
但还是有跟那时不同的部分。运动会时的黑绘是啦啦队打扮加运动短裤,但现在是穿制服。目前在头顶上飘来飘去的应该是裙摆吧?而在后脑勺的是——不行,别再想了。
改想其他事情。那当然就是有关黑绘这次的目的。
她说是一见钟情。仔仔细细想想,从以前都没听黑绘提过任何恋爱的事情。像是开玩笑乱掰的倒是不少呢——但像这样伴随实际行动的,还真是第一次呢。
不过春亮先想到的是,这其中还是有许多问题呢。黑绘的状况跟普通人类不一样。而且外表又长这样。
但同时又想,或许并没有什么问题。姑且不论她的出身,黑绘现在几乎跟人类没什么两样。撇开外表不说,她的社会地位也是二十岁的美发师,是个社会人士了。春亮觉得“啊~没错,自己没资格说三道四”。如果她说想跟某人交往,也必须尊重她的选择,或许啦。
尽管如此——对春亮来说,总觉得内心感觉不舒服。像是不安又像是焦虑,又像是害怕什么的情绪。然后是有种……寂寞的感觉呢。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完全不知道。
不,话说回来,黑绘她是认真的吗?
春亮往上面看一下,想看看她的表情。但就在那一瞬间——
“哇啊……阿春好色。你才不要乱动呢。”
“喔哇,抱歉!”
抬头时因为后脑勺角度变了,让某处成了某种糟糕状况。他连忙低头看脚下。
“找…找到了吗?”
“嗯——这班没有耶,再到下一班吧。”
黑绘还是跟往常一样,让人难以捉摸,只是呆呆地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所以才不敢问她。虽然有事情想问她,但开不了口。找到他后有什么打算?要向他告白吗?然后——
正当他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嗯?喂,你们两个在做什么?现在是上课时间耶!”
应该是碰巧经过吧,在那儿的是一名中年男老师。也是教春亮他们班世界史的老师——也就是刚刚下课时间大家在讨论的小西老师。他的特色就是那头不自然的发型。
“糟…糟糕!怎么办?”
“绝不能在这里被抓,唯有逃亡一途。”
“就…就这样子跑啊?不过也没时间放你下来,豁出去了……!”
于是就让黑绘继续坐在肩膀上逃跑。小西老师也大喊“喂,站住”并在后面追。这样只能加快速度了。黑绘很轻,所以扛起来并不会很辛苦——但太轻也是问题。奔跑的后座力让她的身体在肩上啪呼啪呼地微微跳动,而且还因此害黑绘的裙子整个盖在春亮头上。
“咦咦?看不见啦!”
“哇,阿春在我的裙子里……我要再说一次,你好色。”
“现在不是讲那个的时候吧!”
“放心,就算看不见前方,还有我可以帮你导航。现在正是展现我在模拟游戏锻炼的指令下达力的时候,总之往前直冲就OK啦——”
“我觉得与其等你导航,倒不如帮我把裙子拨开还比较快呢!”
“你说什么?难不成要我把裙子掀起来?那很丢脸耶,我……可是……阿春坚持的话……那就没关系……”
“我看你很开心嘛!你铁定很乐在其中吧?”
虽然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但总算是在边跑的情况下,成功将她的裙子拉了上去。仔细想想,如果是黑绘,就算不抓她的脚也不太可能摔下来呢。后来烦人的裙子又数度盖下来,但也只能一个劲地往前跑。就在那个时候—
“对了,忘记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什么事啊?”
春亮没停下脚步地反问,但透过重心大概知道黑绘有扭转身体。恐怕是看在后面逼近自己的小西老师吧。
然后黑绘用认真的语气宣告。
“正确答案是……‘有植发’!”
“我衷心觉得那不关我的事!”

总算是成功摆脱小西老师(有植发)的追捕,并迎接下一个下课时间。
一名男学生在靠近学校玄关的贩卖机买易开罐果汁。当他从取出口拿起果汁,忽然感应到什么似地回头看。站在那儿的,是一名身材怎么看都像是小学生或国中生的娇小少女。
她没有说话,像小孩子似地咬手指,并直盯着他看。
男学生“唔”地呻吟。
“那…那个……你…你要用自动贩卖机的话,现在没人用喔。”
“……”
少女用力摇头,接着再次用想到手的眼神看着他手上的果汁。男学生再次呻吟。
“对…对了,话说回来我刚好有些零钱想花掉!我自己是不想喝啦,但再买一罐果汁送某人喝好了!咖啡……不对,柳橙汁,还是买柳橙汁!好了,出来了。然后……嗯,给你喝吧!不用客气,大哥哥只是碰巧想把身上的零钱花掉而已啦!”
明明对方也穿高中制服,不知为何却用对待幼儿般的口吻说话。而硬被对方塞一罐果汁的少女则讶异地接下来,然后畏畏缩缩地抬头看他——并且微笑。
“谢谢你,大哥哥。”
“咕哈!我…我我……我觉得…自己对人生……又有干劲了……!”
男学生抚着胸口,摇摇晃晃地离开。一面挥手说“拜拜~”一面目送他离开的少女,又把一罐果汁加入藏在鞋柜后面的果汁列里。
“唔……好不可思议喔,只不过是看着他就有果汁可拿。已经累积五罐了呢。”
“喂…喂——!不要做那么恶质的行为啦!”
这家伙居然趁我去比较没人的厕所时做出这种事情。
听到春亮的话,黑绘只是嘟着嘴说:
“因为……就算我说不要,第一个人还硬塞给我。拒绝人家也很失礼不是吗?反正我一个人又喝不完,阿春你可以挑喜欢的口味喝。”
春亮“唉~”地叹气。既然不是黑绘主动勒索,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吗?虽然有很多事情想念她一顿。
“总觉得心好痛……但事到如今又没办法还人家,我就拿一罐吧,我也跑累了呢。”
“想不到那个植发的还真固执呢——我要喝这罐。”
边对话边稍作休息的两人开始喝起果汁。当喝完果汁的时候,通知开始上课的铃声又再度响起。于是把空罐丢进垃圾箱,把剩余的果汁塞进口袋里,准备再为黑绘的寻人行动开始往前走的时候——
她们出现了。
“呵…呵…呵……”
“唔…呵…呵呵呵……”
“咿!菲雅跟…此叶……怎…怎么了?”
可能是自己神经过敏吧,总觉得两人看起来似乎充满着怒气。她们俩虽然脸上笑咪咪的,但其实很可怕。
“总算找到你们两个了……”
“是啊,我们找了很久呢。像是体育仓库跟校舍后面……但是你们居然是在学校玄关开果汁派对,这真的是我们没预料到的。看你们挺开心的嘛,呵呵呵……”
“你们果然是跷课在校内约会呢。”
“真叫人羡慕啊……不对,是无法原谅呢……”
听不太懂她们在说什么。但是,春亮渐渐明白眼前的状况很危险。
“等…等一下啦你们,你们两个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们跷课的确不对,但这是有原因的,对吧!”
“……阿春,对不起。让小此她们知道的话,事情不知道会变怎样。总之我希望原因能够当成秘密不公开。因为我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夸张。”

黑绘边拉他的袖子边说。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春亮不知所措地心想“既然这样,该怎么解释才好?”结果——
“你们叽叽喳喳讲什么悄悄话!可恶的无耻小鬼,站出来!我来矫正你的心性!”
“黑绘你也是!如果只是来玩倒无所谓,居然是跟春亮两人在校内约会!实在是太不检点了,我怎么样都看不下去!”
“哇——总之先逃吧,阿春。”
“我觉得逃走的话,反而会让事态更恶化耶。”
为了逃离冲过来的菲雅她们,春亮他们转身从学校玄关冲到外面。虽然还穿着室内鞋,但没时间管那个了。菲雅她们也不在意。那两个家伙是认真的。要是被抓到,不知道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光是想像就颤抖不已。
春亮与黑绘仿佛沿着校舍周边似地在校区奔跑。虽然不像刚刚被老师追时被其他人发现,但这也表示无法向人求救。不过就算求救,现在的菲雅她们铁定会毫不犹豫打扁对方。
“哇——不行啦,我怎么想都觉得马上就会被她们追上喔!我说黑绘,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向她们解释清楚吧……”
“那是最后的手段。阿春,抓紧了!”
黑绘忽然停下脚步,硬是把春亮的手绕在自己腰际,然后往头上看了一下。
“模式‘混乱的忠盛’!”
“需…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黑绘的头发沙沙地边蠕动边伸长。然后缠住位于校舍遥远上方的顶楼围篱,接着像升降梯那样开始把春亮他们往上拉。春亮觉得几天前好像也发生过这种事情。
“呿,真有你们的!接下来是那个吗?也就是在顶楼约会是吧?”
“说到顶楼就是蔚蓝的天空,说到蔚蓝的天空就是睡午觉,说到睡午觉就是……枕着手臂睡觉?我懂了,就逻辑上来说,在顶楼也能做不检点的行为!绝对不准!”
既然用跑的逃不掉,只好用上下移动的方式。把菲雅她们的声音抛在脚下的春亮他们,成功抵达顶楼。但松口气也只有一下下。
“若是她们两个,也许会拚了命的爬上来喔,我们还是快点移动继续找人吧。”
“唔唔,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春亮脚步蹒跚地走向顶楼出口并念念有词,这时候黑绘小声地说:
“真是…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从黑绘的侧脸表情来看,她并没有说谎。她眼睛眯得细细的,似乎真的觉得很过意不去。春亮确实感受到“她果然是认真的呢”。尽管知道会造成困扰,但还是没打算停止寻找思慕的那个人……若她那样的态度不叫认真,那什么才是认真呢?内心还存在着无法平静的情绪,但是——如果那是她诚心的愿望,那自己并没资格说三道四。他心里是那么想的。
所以春亮轻轻一笑,并抚摸黑绘的头。
“我已经骑虎难下了,事到如今也只好舍命陪君子啰……我们就拚命逃,说什么都要找到你想找的那个家伙。”
“……嗯。”
黑绘也腼腆地轻轻微笑。
并说“谢谢你”。
不过现实并没那么简单。就算已做好心理准备,但光靠那个并不代表一切都会顺利进行。也就是说几十分钟后,春亮他们再度陷入银发与眼镜猎犬们的追逐——而且,可能是一直抓不到而引发的焦虑吧,导致两个人认真的程度更加提升。
春亮也不是没有在想自己应该马上道歉说“对不起我跷课了”,但事到如今都是马后炮。现在他们奔跑在再次回来的一年级走廊。
这时候第三堂课结束的铃声响了。原本想以为人愈多或许就愈容易逃走,但那个期待只有一瞬间。认真的菲雅做了出入意表的疯狂举动。只听见她大大吸气的声音,然后——
“一年三班的所有同学都给我醒过来!并且听我说!春亮跷课,并准备跟黑绘在校内做无耻行为喔——!”
“什…什么————?绝不能原谅!”
刹那间,同学们乱糟糟地从教室里冲出来。对春亮而言,他们有如被召唤的魔兽群。当然,对召唤主忠诚度的数值是MAX——个个都干劲十足。照理说他们跟黑绘的接触只有刚才那么短暂,但现在每个人宛如把她当成可以豁出性命拯救的公主一般,准备认真逮捕绑架黑绘的魔王(也就是自己)。拜托你们饶了我吧。
“可恶的春亮,竟想自己独占便宜!”
“抓到他就能跟黑绘小姐在校内约会?那要我拿命换都愿意!”
“要怎么做才能让附加让她喊我‘大哥哥’的选项啊?”
“你们几个,干嘛这么认真啦!还有,不要为了个人的愿望而乱改人家的话!”
看来没办法回转,这时候菲雅与此叶也正步步逼近。只有突破前方的重围了。春亮忘我地抱起黑绘娇小的身体,钻过挡在走廊的那些同学的手。当然,突破包围以后还是会有追兵,因此不能停下脚步。
“咕哈,好辛苦……!”
“阿春,要不要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好主意,呃——……目前想得到的也只有那里了!”
由于班上同学成了阻碍,反而降低了菲雅跟此叶本身的速度。两人在不敢错失那份幸运的情况下继续跑,闯进了教职员大楼。两人气喘吁吁地上楼梯,并且优先在看得见的范围确认追兵的存在,然后跑进位于最顶楼的一个房间。那里是春亮他们非常熟悉的理事长室。
“……咦?怎么了吗?”
“哇——黑绘?你怎么来了?而且还穿制服,难不成是转学,你转学来这里吗?”
在里面有两名女性——分别是理事长的秘书北朵渐音,跟她的助理女仆莎弗兰缇。没看到那个奇怪的理事长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春亮一面斜眼看着悠哉举起一只手打招呼说“呀喝——我们来玩了——”的黑绘,一面对她们说:
“呃——我没办法说明原因!但现在正被菲雅她们追着跑,能不能让我们稍微躲一下?拜托拜托!”
“这样……不过菲雅她们也是理事长的重要友人,事后或许会让她们有些埋怨,那就……至少让我知道原因,也能做个正确的判断。”
“嗯——其实也不能说谁错啦——应该说是一个不幸的擦身而过而导致的吧。”
黑绘如此念念有词时,女仆打扮的莎弗兰缇咻咻地走近渐音,凑在她耳边说:
“那个渐音小姐,我倒是有个想法。就是在置物柜里发现的……请她……把那个……当做交易……”
“——!”
原本面无表情的渐音像已经充电的机器人一般,两个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当然那只是形容啦。但无庸置疑的是,的确有什么精神层面的东西输入她体内。
“那么请到隔壁房间,剩下的交给我吧。”
“虽…虽然不太清楚,但有劳你们了……!”
现在没时间怀疑她们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接着两人便从旁边的门移动到理事长室隔壁的某个房间。那里算是秘书室,有张大铁桌跟看来放着替换衣物的置物柜,以及泡茶用的水槽。至于桌上摆了一个尺寸格外大的大象布偶,那个就当做没看见或许会比较好。
不管怎样,春亮他们一进入那个房间,隔壁的理事长室马上传来“砰”的开门声。
“不好意思!”
“……欢迎,菲雅小姐、此叶小姐。你们有什么事吗?”
“你…你好——”
“喔,渐音和莎弗兰缇,我有件事想问你们。”
“春亮跟黑绘有没有来这里?我们正在找他们。”
不用说,是菲雅跟此叶的声音。春亮他们把耳朵贴在门上聆听。
“没有……今天都没看见他们。既然你们在找他们,那如果夜知先生他们来了,请问需要联络你们吗?”
“唔,嗯~是吗?那他们来这里的话,麻烦打这家伙的手机联络我们。不过要偷偷打,不要让那些家伙发现到喔。”
“他们逃来这里的可能性很高……不过,那两个人应该也知道我们会来这找他们,或许我们被他们反将一军了呢。”
“可恶,怎么能让他们跑了!我们走,乳牛女!”
然后是两个人又咚哒啪哒地冲出理事长室的声音。看样子是顺利瞒过她们了。正当春亮心想“伤脑筋”而叹气的时候,一开门却看到莎弗兰缇。
“嘿嘿嘿——顺利过关了呢!”
“是…是啊。谢啦,莎弗兰缇。”
“毕竟春亮跟黑绘都是我的朋友。欺骗菲雅她们虽然让我于心不安,但能够帮上忙就无所谓。不过啊,为了说服渐音小姐要花点代价……好了,春亮你出去你出去,黑绘你留下来你留下来。”
“什…什么?代价?”
莎弗兰缇只说“别问那么多”,硬要春亮回理事长室。虽然不晓得现在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先谢谢渐音小姐帮忙瞒过菲雅她们好了。春亮环顾房间——
“那…那个……渐音小姐?”
“没有什么事情比两位平安无事更好呢,请在这里等风头过去吧。”
“好…好的…那是可以啦,不过……”
“……有什么问题吗?”
与其说问题,应该说她很可疑。渐音不知为何单脚跪在地上,而且不晓得从哪里拿出数位相机,以毫无破绽的架势对准通往隔壁房间的门。有如不愿错失决定性一刻的摄影师……应该说等级已经达到随时在旁待命,不愿错过总统被暗杀那一瞬间的摄影师。
总之春亮先到沙发上坐,等待黑绘跟莎弗兰缇她们出来。
过了几分钟后。
“完…完成了…渐音小姐!”
“虽然不晓得怎么回事,结果竟然帮我换衣服了——”
被莎弗兰缇从后面推出来的,是穿着女仆装的黑绘。缀满荷叶边的裙子,跟时髦的围裙,以及跟她那头黑发相映的纯白头饰。看起来就是非常合适。莎弗兰缇笑咪咪的,而黑绘纵使被强迫做角色扮演,但还是一样睡眼迷濛。至于渐音,当然是从她出现的那一瞬间就拚命按相机快门。甚至还近拍、换角度拍、由下往上或由上往下地拚命拍各式各样的照片。不知为何,黑绘看来也不讨厌似地,到了后半段还自动变换姿势。
“那…那个……?”
春亮讶异地看着那幅景象,莎弗兰缇则轻轻走过来。
“嘿嘿嘿,因为渐音小姐知道置物柜里有替换的女仆装。而她又说什么也不肯错过黑绘的女仆打扮,应该说我自己也很想看呢!这算是交换条件啦!”
“刚才你们两个叽叽喳喳讨论的就是这件事吗……不过,若是做这点小事能买到人身安全的话,应该算很便宜……吧?”
若现在马上出去,菲雅她们很可能还在附近徘徊,的确有必要拖延些时间。况且黑绘看起来也满开心的,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就这么认为吧。
“嗯——倒是黑绘好可爱喔!真希望从今天起能跟你一起工作呢!”
“……美容院倒店的话,就请你雇用她吧。”
“真没礼貌,哪会那么简单就倒,阿春……更正,不会倒店唷~亲爱的主人——”
“我看你也跃跃欲试不是吗?像你今天还不是自行休店。”

回答边摆姿势边说话的黑绘时,春亮忽然冒出疑问。对喔,黑绘可是特地休店跑来学校。正在找那个让她一见钟情的对象。至今因为被她强烈的气势压倒而没发现……但他真的是那么急迫找寻的对象吗?就算思慕之情怎么样都无法压抑,但真有必要这么急着找吗——?
不过那个疑问因为渐音突然站起来而被打断。
“啊,怎么样?黑绘的可爱尽收在相机里了吗,渐音小姐?等一下要让我看喔!”
“莎弗兰缇,有件事你误会了。我这样拚命拍照,目的不是为了收藏她的可爱——没错。这是往后若遇到人手不足,必须追加雇用助理的时候,所要使用的征人材料。当然,你也必须一起入镜。因为这是‘尽管是初学者,前辈也会亲切指导’的图像,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这完全是基于业务的必要性而进行的摄影,完全没有保存可爱模样的意图。”
春亮觉得她闪闪发亮的眼神正在述说“两个女仆凑在一块,除了可爱还有什么可言?”的真心话,跟她嘴巴说的话完全不一致。但假装没发现也算是一种温柔吧。
“因此接下来换你们两个一起拍,你也到这边来。”
“好…好的~请手下留情喔……”
看来这场摄影会还有得继续呢。
第四堂课开始——寻人行动也重新开始——但还是没找到目标。而会错意的她们也没放弃。因为她们的不放弃,要完全甩掉当然也很困难。
而终于——春亮他们被执着且怨念极深的她们逼到走投无路。
在无处可逃的顶楼。就算是利用黑绘的头发垂直移动,若不是往上逃而是往下跑,那根本就没什么意义,因为她们铁定会直接往下跳呢。
“其…其实好好听我们解释,你们会懂的!”
“你在说什么……要我们懂什么?是你们两个偷偷卿卿我我……我虽然很想那样,也是忍——不对,学校可是用来读书用功的场所……!”
不行,此叶已经成了眼镜凶神。既然这样,只有期待另一个了。
“我说菲雅,你应该了解我!我真的问心无愧——”
“去死吧!”
简短一句话就足以说明她根本就没听进去,而且还附带开始嘎嚓嘎嚓地转动魔术方块。无论她做出多么野蛮的行为,这里也没有目击者……光想像就毛骨悚然。
两人啪哒地往前踏一步。此时开始午休的铃声响起,听起来仿佛是宣告执行死刑的钟声。配合着消失的铃声,黑绘开口说话了。
“嗯——……原本我只是想‘可以的话希望自己一个人解决’,不过事到如今说出来也没关系啦。”
“你指的是?”
“呃——其实我在找人,我只是请阿春帮忙而已。”
“我不相信,那一开始你早说不就得了?”
菲雅她们没有丝毫大意,仍然慢慢缩短双方之间的距离。这算是拖太久了吗……若一开始就解释的话,她们或许会相信。但拚命逃了那么久之后才解释,应该不会有什么说服力吧?正当春亮烦恼着“这下该怎么办”的时候——
“真是的……你们几个在做什么啊!”
“呃,班长。”
打开顶楼铁门现身的是锥霞。她的马尾随风摇摆,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一群人。
“从第二堂课开始就跷课……身为班长的我可不能视而不见。真是蠢毙了。就算是黑绘来学校玩……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夜知、菲雅,还有此叶!”
“锥…锥霞,这个是那个——有原因的。”
“没…没错。呃——他们偷偷在校内约会……”
面对无直接关系的锥霞,菲雅她们也无法有太强势的表现吧。她们只是微微蜷缩肩膀,喃喃地说一些类似藉口的话。而锥霞也不可能就这样接受,于是她接下来瞪着春亮他们看。春亮只是待在那里不知所措。
“唉……也对,有个第三者在,或许她们会冷静听我们解释呢。能解释的我会尽量解释,小此跟小菲菲都仔细听我说吧。”
黑绘似乎认为那是好机会。于是把自己跟春亮说过的内容,开始也对菲雅她们说。一…一见钟情?菲雅跟此叶、锥霞都表情讶异地互看对方。然后还用怀疑其真实性的眼神看春亮,当然,他也只能点头回应“好像就是那么一回事喔”。
“我说黑绘,你怎么不早说呢!”
“这个嘛……因为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不是啦,那个,我觉得很丢脸。不过都说了也没办法。你们愿意帮我找吗?”
“那个……我是无所谓啦。毕竟黑绘,一见钟情……是吗……?”
似乎还没完全被说服的此叶不解地歪着头,站在旁边的锥霞讶异地叹了大大的气说:
“真是蠢毙了……那没必要在上课时间找吧?不过,既然只知道长相,或许那也是一个方法呢……不过没有其他提示了吗?”
“就算要说提示,我们也只是擦身而过而已。倒是他戴了银戒指呢。”
“虽然那违反校规,但那种学生目前是有几个。不过很可能上课的时候就拿下来了……他们有没有喊对方的名字,或是提到班级什么的,最起码知道是哪个年级的。”
“他们没聊到那些耶~有聊到的是……嗯?”
这时候黑绘突然歪着头,仿佛想到什么似的。
过了一会儿——
“对了,他们聊到……我记得是有没有写古文讲义什么的……?”
锥霞皱了一下眉,然后叹了比刚才那个还大的气。
“伤脑筋——既然这样,与其从上课的班级一个个地找,倒不如先做其他事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班长?”
“……如果是我,应该会先到国语科教职员办公室呢。”
春亮与黑绘互看着对方。过了一会儿,黑绘恍然大悟地击掌。春亮同时也想到了。
根本就不需要像先前那样,到全校的班级一个一个找。
既然他们曾提到古文讲义,当然就……
黑绘要找的人,就限定在“今天要交古文讲义的班级”。
来到国语科教职员办公室,找到了需要的情报。虽然老师满脸讶异地看他们,但那又不是会被恶意使用的情报,一下就告诉他们了——很幸运,今天要交古文讲义的班级,只有二年级一个班级而已。下午的课也没有班级要收讲义,因此很快就锁定要找的对象的班级,接着就跟菲雅她们一起到那个教室。顺便一提,锥霞说“我没兴趣插手他人的感情世界,下午的课你们都要回来上喔”,然后在众人去教职员办公室以前就先回自己班上了。
来到那个二年级生的班级,黑绘往里面窥视。但似乎没看到她想找的人。于是春亮询问那一班的学生,从黑绘描述的个子跟发型、饰品等等特征取得确认以后——
“啊,你们要找那家伙的话,他一向是跟女朋友在中庭吃午餐喔。”
“啊,是吗?谢谢你……咦,女朋友?”
离开问话的男学生那一瞬间,黑绘已经啪哒啪哒地冲出去,春亮连忙在后面追。
“等一下,我怎么没听你说他有女朋友!”
“那不是会很糟糕吗,黑绘?”
“一点都不糟啦——放心放心。”
虽然明显有很大的问题,但黑绘也没有停下脚步。不得已只好继续跟在她后面,换上室外鞋到中庭去。
黑绘直盯着一张长板凳,整个人动也不动。坐在那边的男生,应该就是她一直在找的人物吧。外表果真如她描述的,有一头棕色长发,身上戴了饰品,长得很帅,不过……
“呃——我可以发表一下个人评价吗?若用一句话形容,我觉得他非常吊儿郎当。”
“那句话的意思我听不太懂,但总之他外表看起来很软弱呢。而且好像有喷香水……黑绘你喜欢那种男人吗?”
“喂…喂,你们两个!不过,就是那个人没错吧,黑绘?”
“就是他没错。书包也在,真是太好了——那么,接下来就让我自己处理吧。你们在旁边看没关系,但不要插手。”
“那个嘛~我们也无意插手喔。”
接着黑绘开始慢慢往前走,而春亮他们也保持一段距离跟在后面。要说是天性爱凑热闹也行,毕竟都被摆布到这个地步,有许多事情想弄个清楚呢。
最后春亮等人将距离拉到勉强听得见长板凳那边传来的声音,停下了脚步。而黑绘则是继续快步走近那两个人。
“……你们好。”
“啊?”
“你是阿义的朋友吗?是一年级的……不过好娇小喔。”
“不,我不认识这个女孩。”
两人满脸困惑地互看对方,黑绘又走近长板凳。
她那双迷濛的双眼眨也不眨地锁定着某个目标。当然,就是那个她说一见钟情的花心男的脸——

但不是。

是书包。
他的书包摆在长板凳上面。黑绘直盯着跟他本人一样装饰过多,上面挂了许多钥匙圈以及杂七杂八的饰品的书包。
然后她伸出手。
从那堆饰品中揪下一个人偶钥匙——
“喂…喂!你在做什么?还给我!”
黑绘不理会那个男学生,只是用沉稳的声音询问:
“这个人偶是手工做的对吧?是谁做的?”
“什…什么?”
“回答我,这很重要。”
“那个……是这家伙做的。是她送我的礼物,所以不可能给你——”
“是吗?果然没错呢。”
黑绘移动视线。而坐在他旁边那个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女学生,不知为何吓得背脊直发抖。她的脸直盯着地面看,仿佛在害怕冷漠的黑绘的眼神。
“……既然这样,应该要找你谈呢。可以请你跟我过来一下吗?”
女学生沉默好一会儿,但最后轻轻点头答应。她双脚微微颤抖地从长板凳站起——
“喂,等一下!你想对她做什么?是说,钥匙圈还给我啦!那是很重要的礼物——”
原本想转身的黑绘“嘻嘻嘻嘻”地笑起来,她面无表情地笑。
“……没必要讲这种没诚意的话。我不认为你会重视这个人偶。无论你怎么掩饰,我都看得出来呢。”
那是连当旁观者的春亮他们——
都觉得可怕的——
冰冷言语。
因此男学生直接呆坐在长板凳上。黑绘则带着女学生往校舍后面走。而春亮他们也保持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真是出乎意外的发展,而且净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不过,有一件事情非常清楚,也能够确信。
黑绘四处找他的理由——
并不是什么一见钟情。

在空无一人的校舍后面,两人以微妙的距离对峙。春亮他们则躲在校舍阴暗处窥视。
女学生只是低头不语。用往常的迷濛睡眼看着她的黑绘,终于慢慢地拿起那个人偶钥匙圈,然后缓缓地说:
“那么,你为什么……要对这个人偶下诅咒呢?”
可以想见菲雅她们为什么压抑惊讶的情绪没出声。春亮蹲着,其他两人则是是从他上面窥视校舍后面的状态,因此看不到她们的表情。所能看到的,是女学生被黑绘说的话吓得肩膀颤抖的模样。但她这时候抬起头来,用僵硬的笑容说: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听不懂你的话。”
“你听得懂。这人偶内藏着恶意。讲白了,它正渐渐遭到诅咒。”
“所…所以!我都说不知道了!我是想说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听听你要说什么所以才过来。莫名其妙,我要走了……还有,那个还我!那不过是个人偶,是我送男朋友的礼物,它只是个人偶啦!”
“那可不行。那么,不好意思了。”
结果,黑绘伸出没握住人偶的另一只手——
扭断那个小人偶的头。
那个没有特征的Q版人偶的头被拿了下来。黑绘再把手指头伸进那颗头,把塞在里面的棉花挖出来。拿掉相当程度的棉花以后,这次她用手指头从棉花里面捏出某种东西。
那是一根头发。
“普通的人偶里面,怎么会藏了头发?”
“啊…啊……”
黑绘沉稳的声音,让女学生再次低着头。
黑绘等她回答,春亮他们也在等。
然后经过漫长沉默,几乎快忘了她的声音是什么样子。最后她才开口说话。
“……船……”
“嗯?”
“因为,我知道……他脚踏两条船……”
她断断续续地说。
仍低着头的女学生开始述说原因。
他正如大家所看到的,很受女生欢迎。就算知道他脚踏两条船,但害怕自己会被抛弃而不敢追究。所以只能在表面上装做没发现到那件事。尽管如此,但次数多了还是无法忍受。内心充满了不甘心、愤怒、憎恨——恨自己的情敌,也恨花心的男朋友。虽然心里还喜欢他,但还是恨他。
“所以……我就抱持好玩的心态……做了…那个。网路上,有人上传让另一半…跟情敌感情不合的…小魔法之类的。”
“没错——如果是类似感情不合那种有指标性的就还好,但这个不一样。呃——我算是有点类似灵媒,所以很了解喔。如果再过几个月或几年,你透过这个人偶持续发动诅咒的话……这个嘛,你那个男朋友就算发生车祸什么的,也不足为奇呢。”
“不…不会吧……那只是…小魔法而已啊……”
“就算只是小魔法,但你的恶意——那个诅咒却是真实存在的。也真的会害人。只不过,信不信由你啦。”
“……”
“总之就是因为那个诅咒,我才会注意到这个人偶。既然引起我的注意,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才会这么做。也可以说是满足我个人的欲望啦,我也无意要你再做些什么。但是,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她的话很温柔。
而且听起来有些寂寞。
“——希望你不要再把人偶当做诅咒的道具。也希望你不要再做出受诅咒的人偶。”
“可是,因为……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女学生的声音也在颤抖。
“那是你应该自己思考的问题。你想维持现状,继续假装什么事都不知道也行。想逼他做出抉择,或者彻底忘掉那种花心男也没关系。虽然这个过程会让你很痛苦也说不定。”
黑绘轻轻往前走,一步、二步地走到她旁边。
然后伸出她的小手——
紧紧抱住颤抖的女学生。
“——如果觉得痛苦,就尽管放声大哭吧。紧紧抱着人偶,发泄你心中的不满,尽量地大哭。人偶如果被拿来做那种用途……那么,它一定…不会有怨言。”
“……咕……咿……讨厌,我怎么哭了……”
“没关系没关系,在你心情平静下来以前,就保持这样吧。”
黑绘“啪啪”地轻拍她的背,并且一直温柔地抱着她。
过去无法回以人类拥抱的人偶,在历经冰冷的诅咒后,得到了这个能力——
因为人类温暖的拥抱。
女学生边吸着鼻子边离开校舍后面,春亮他们则是难为情地从校舍角落走出来。菲雅不好意思地搔着头对冷静地伫立的黑绘说:
“黑绘……那个,抱歉。看来我太贸然断定了。”
“别这么说,也要怪我不做任何解释,只是拚命逃。你别放在心上。”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说什么一见钟情这个谎呢?”
被那个谎言要得团团转的春亮问道,黑绘微微耸着肩说:
“因为早上看到的时候,我感受到的大概只有‘该不会是?’的程度。除非我亲手拿到做确认,否则没有确切的证据。要是误会的话,那很丢脸吧?”
“就算是那样也没必要说那种谎啊……没有确切的证据也没关系啊。而且,要是一开始就跟我们讲清楚,或许可以提供你各种协助呢。”
“是没错啦~但问题是过于夸大其事也不妥……而且也无法免除小菲菲或小此觉得‘不可以诅咒别人,绝对不行!’而惩罚那孩子的可能性呢。”
“我…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呢。”
“一点也没错。再怎么样都不会做那么粗暴的事情……大概啦。”
菲雅眯着眼睛呻吟,此叶也满脸疲惫地摇头。
“不过,那个人偶相当新耶……已经差点受到诅咒了吗?”
“啊,正确说的话,其实连差点受到诅咒的等级都还不到。很奇迹的是我大概知道诅咒开始被下在那人偶上,就是那样。我也对那孩子说过,只要接下来不要继续诅咒,应该就不会出现什么伤害。”
“……尽管如此,还是让你很在意吗?”
黑绘点头说“是啊”。她眼神飘向远方继续说:
“尤其是,我觉得人偶——很容易受到诅咒。就算可能性不高,或者是遥远的未来才可能发生,但要是像我一样的话……不是很可怜吗?”
“好…好了啦~表情别那么凝重喔,黑绘。你做了好事呢!或者我应该再向你道一次歉呢,抱歉那样追着你!虽然我觉得八成都是这个乳牛女的不对啦!”
“还…还不都是你最先讲的!说什么春亮他们铁定无耻地在校内约会,所以要追到他们等等之类的!你这样推卸责任很过分耶!”
“你说什么,诅咒你喔!”
菲雅与此叶跟往常一样开始斗嘴,黑绘也开心地露出微笑。然后瞄一下半眯着眼看她们俩吵架的春亮。
“……话说回来,阿春。当我说我对某人一见钟情时,老实说你心里怎么想?”
“咦?”
“我很想知道耶——有没有稍微吓到?”
“我…我怎么会吓到……我是…觉得…还好……”
春亮支支吾吾地没把话说清楚。其实自己也不太清楚。
若可以他希望持续保持沉默,但黑绘的视线完全没移开。于是春亮死心叹了口气说:
“啊——……该怎么说呢。国中的时候,泰造曾提起他有一个表姊结婚了。结果他日光略投向远方说:‘该不会暑假去亲戚家,她也不会跟我玩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自己或许不是不能够理解泰造当时的心情了……”
“阿春,你的日文很怪喔。”
黑绘微笑道。虽然不知道她对那个答案是否满意,但总之她并没有进一步追问。
“自己的表姊……嗯,也有那样的呀,或许也是不错的关系呢……”
她小声地喃喃说一些听不懂的话,然后又轻轻把视线移回到菲雅两人身上。她们两个人依然在斗嘴。
“首先,让我知道校内约会‖无耻的,就是你!”
“不,那虽然正确,但问题并不在那里吧!”
“喔~你说正确是吗?那么告诉我吧,体育仓库有多么无耻,用什么、怎样无耻的方式进行游戏?冷静想一想的话,两个人在那翻前手翻、跳跳绳,其实也没那么无耻呢。有其他的游戏方式的话,你说看看。”
“那…那个……在这种地方我说不出口……!”
“哎呀呀,这下子我得扛起责任帮忙仲裁才行呢——”
在这以前虽然散发着比平常稍微正经的感觉,但接下来的黑绘已经完全恢复原状。睡眼迷濛、不带感情、令人猜不透——
只要觉得好玩就扰乱别人的麻烦制造者。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正确。所以不要再吵了。校内约会的确是成人的情色游戏。我找那些人并顺便跟阿春在校内约会,那也是事实。”
菲雅她们露出“这样·啊?”的危险视线并贯穿春亮。
“等…等一下,我怎么没印象!我不记得有约过会!”
“唔唔,阿春,你把那些欢乐的时刻给忘了……?像是在柜子里的秘密拥抱、只属于两人的怦然心动骑肩……对我来说每个都是美好的回忆呢。啊,我的裙子还盖在你头上呢。你还一面说:‘嘿嘿嘿,你不能自己掀起来吗?’”
“你那些话到中间都还可以接受,但我绝对没说最后那句话!”
“还有后来……我记得还聊了对毛没兴趣的话题。”
“头发?你是指小西老师的头发对吧?”
春亮觉得不祥的预感正急速悄悄靠近,而且不知为何脑子里竟浮现出恐怖片的场景。像是大白鲨在水中的景象,异形在地板下的景象。接下来会发生的画面会是什么呢?
“你又来了,黑绘。那些事都不可能发生,哈哈哈。”
“没错。春亮再怎么无耻,也不可能在学校做那么无耻的事情吧?嗯,我相信春亮。”
但接下来听到的话却跟预期的完全不同。“喔喔,”地呻吟的春亮感到些微的感动。没错。菲雅她们偶尔也会相信自己。并非总是一味地误会,拚命追究过错——
只不过,到了最后。
背叛了不祥预感的,只有那些话。
“呃——……很高兴你会那么说,但此叶为什么会紧紧固定住我的肩膀呢?还有菲雅,你为什么开始转动魔术方块呢……?”
“你这样说就不对啰~这是我为了向你道歉误会你而做的按摩。”
“这里正好没有人。当然,那跟无耻小鬼一点关系都没有。算是最近运动不足的我,以准备做挥棒练习的观点所说的话啦。”
“刚刚都是假动作?你们用‘朋友的恶作剧’这种画面让我安心,再利用时间差让大白鲨出现?是那样吗?”
“哎呀呀~瞧你好像有些混乱呢~大家边闲聊边让自己冷静下来吧……呵呵呵呵。”
“我知道大白鲨是什么,就是鲨鱼的电影对吧?好,那就来聊鲨鱼吧。说到鲨鱼,当然就不能不提它那可怕的牙齿,刚好我也有叫做‘鲨鱼之牙’的锯子呢……呵呵呵呵。”
抓住春亮肩膀的此叶,手开始一张一阖地动。菲雅则一面把魔术方块抵在春亮的额头,一面卡叽卡叽地奏起塑胶的声音。
然后,洒下所有风波的种子的黑绘——
“哇~高中果然好玩……跟在家的感觉完全不同也不无聊。改天再找时间来玩吧。”
则是一面那么说,一面像往常般,一个人悠哉地看顾那颗种子的成长。






第五章 驯服上野锥霞的办法

大雨不停下着。
一名年轻的家庭主妇站在邮筒前面,左手撑着伞,右手拿着文件专用的信封袋。
她轻轻伸出右手,准备把手里的信封袋投进邮筒。但是——她的动作突然停止了。从雨伞泼出来的雨水,很快就开始打湿她的手跟信封袋。
她在犹豫。像是“真的该这么做吗?”还有“这么做真的妥当吗?”等等。
但是,那份犹豫马上又消失了。
她想起信封袋里的“东西”——想起那个所引起的那些恶梦般的日子。还想起这么做是为了摆脱那个恶梦,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机会。
没错——这东西很可怕。极度危险且邪恶。已经无法忍受它再多放在自己身边一刻。
当然,过去有好几次想要把它丢掉,但最后都没有成功。不知为何总是在最后一刻无法把它丢掉,那是因为应该持有它的强迫观念控制着自己的意念。这真是太可怕了。
那份感觉现在也多多少少存在着,但还不到熬不住的程度——可能是因为目前打算要做的行为并不是“丢弃”,而是“递交”吧。没问题的,只要把手再往前伸几公分,把这个投进邮筒的话,自己就能摆脱那个痛苦了。
自己不知道这个信封袋是否能确实送达。根据听来的说法,连地址都很含糊不清。更何况收件者是否真的是适合把这个寄送过去的场所,传闻都没有证实。如果是一般家庭,那只是把对方推进这场恶梦而已。
尽管如此,只要放开这只手就能够终止这一切,是非常明确的事实。背面写的寄件者地址也是乱写的,就算没寄到收件人手上也无法退回原址。所以,所以——
“……对不起……”
她念念有词地放手。从邮筒里传出来的,是“喀咚”的微小声响。
不过还没听到那个声音,她早就转身从邮筒前面离开。
微微低着头,小跑步地离开。
仿佛想逃出自己犯下的罪行似的。

结果,那个——是后来成为震撼夜知家之灾厄的导火线。
一如往常般平淡无奇地放学回家。
“嗯——是吗?既然那样的话是OK啦……噢,我刚刚买完菜正在回家的路上。再过不久就到家了……不好意思,可否请你稍等我一会儿呢?嗯,那么待会儿见。”
春亮一结束手机通话,边走边用力甩超市购物袋的菲雅随即往这边瞄了一眼问:
“你在跟谁讲电话?”
“班长。她问我如果有已经看过的食谱,可不可以借她。还说之前曾去书店找,但一直找不到适当的食谱。”
菲雅轻轻点着头说:
“嗯~不愧是锥霞,好有上进心喔……一次又一次的便当对决都吃败仗,也难怪她无法忍受那种屈辱呢。话说回来,你怎么不干脆帮锥霞做实际指导呢?就不用像这样拐弯抹角地借书什么的。”
“这个嘛——我也曾经试着不经意那么说……但那么做很像是让敌人施自己小惠,似乎是行不通。如果是食谱的话,该怎么说~就像是使用同一本教科书应试,所以没关系。她自己是那么说的。”
“虽然不太懂,反正就是牵扯到锥霞的自尊问题对吧?那她等一下会来家里吗?”
“她说已经到我们家门口了。所以不好意思让她等太久,我们快点赶回去吧。”
如同春亮所说,两人加快速度前进。过没几分钟,就在熟悉的家门口看到熟悉的制服少女靠在围墙上站着。锥霞啪地阖上刚刚闲得无聊而玩的手机。
“嗨……不好意思这么突然造访。”
“不,没关系。等很久了吗?”
“并没有等多久。嗯,此叶没有跟你们在一起啊?”
“好久没打工的乳牛女今天跑去打工了。呵呵呵,幸亏那个碍事的乳牛女不在,我才能够毫无顾忌地边啃仙贝边玩呢。好了锥霞,快点进去里面吧!”
“我只是来借书而已……不过难得来一趟,我就稍微进去打扰了。”
锥霞边苦笑边那么说,春亮当然也毫无异议。
“那么我现在就开门,你先等一下喔……顺便收一下信件。喔~有不少信件呢。”
春亮打开设在门旁的信箱,然后随手拿出了里面的信件及广告传单。可能是昨天那场大雨的关系,有不少信件还湿湿的。
总之等一下再确认内容,春亮把那些夹在腋下并打开门锁,再把本馆的玄关打开,这样算是顺利回到家了。总之先请锥霞到起居室。
“唔,你们家已经把被炉拿出来用了啊?话说回来,也差不多那个时期了呢。”
“那是昨天刚拿出来的。对喔,班长你家好像没有被炉对吧?”
“什么!锥霞家没有被炉?真是可怜……这可是连我都大吃一惊的贪睡装置呢!暖呼呼得让人想打哈欠,说起来,真的是非常棒的发明呢……!当然,使用方法我也一清二楚,开关ON!好了锥霞,你尽管窝在被炉里吧!”
“你日文真是一塌糊涂耶。算了班长,你到被炉那儿取取暖吧。我先把买回来的食材放进冰箱里,之后马上就去找书。”
“你不用那么赶着找书啦。那么,呃——……我就打扰了。”
锥霞边说边坐进被炉里,她正襟危坐的模样显得格外有趣。
这时候春亮把夹在腋下的邮件顺手放在被炉旁边,然后带着菲雅到厨房去。
“喂,春亮,今天这些就交给我吧,我要让你看看我的学习成果。”
“咦——没问题吗?那我先考考你……这颗高丽菜要放进什么地方?你来试试看。”
春亮随意从购物袋抓出一颗高丽菜并递给菲雅,菲雅则嗤之以鼻地说:
“别小看我,放在这下面!”
“那么下一题,鸡蛋呢?”
“鸡蛋摆这边!”
“鲭鱼。”
“鱼类是放这边!”
菲雅把当成试题的食材一一放进冰箱里。令人惊讶的是,她摆的位置都很正确。不过,如果把之前就摆在冰箱里的食材当做提示,也难怪她没做错呢。
“那么这是最后一题。呃——……那个是仙贝对吧?”
菲雅露出得意的笑容。对她来说,那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呢。
“那个要摆的地方当然就不用说了。既不是冰箱也不是橱柜——也就是说,是我的肚子里!呵呵,我现在就拿几块收纳在我的胃里!”
春亮敏捷地闪开菲雅往仙贝的包装袋伸过来的手,并且叹着气说:
“知道了知道了……你少跟我装傻,要把它收好喔。这是要拿出去给班长吃的茶点,你把其他东西都放进冰箱以后就拿到起居室喔。”
春亮“啪”地把整袋仙贝摆在菲雅头上。菲雅眼睛一亮地说“真的吗?”然后不知为何刻意保持平衡地顶着那包仙贝,再开始窸窸窣窣地翻购物袋里的东西。
“好极了,我快点把食材放好就可以开仙贝派对了!这里不需要你了,一切包在我身上!呃——这个……叫什么来着……我想起来了,稀烂花椰菜是蔬菜,所以是放这边……”
“你怎么会冒出那么怪异的语感啊?我知道你是把西兰菜跟花椰菜合在一起,但那开头的稀烂是打哪儿来的?”
“你…你很吵耶。只要我摆对地方不就好r?”
“可是在教育上就完全不行啊。总之那个叫西南花,白色的是花椰菜。”
原则上还是告诉她正确名称,接着春亮长叹了一口气。虽然还是有些不安——不过只要她不把鸡蛋摆进冷冻库里,后面的随她怎么乱摆都没关系吧。毕竟她有这股干劲也是好事,这里就暂时交给菲雅处理吧。
“那我到房间找要借班长的书。如果有不知道摆哪的食材就先放着,你好好摆喔。”
春亮边说边转身,听到背后的菲雅敷衍地应一声“好——”。
“唔,这是曲曲球。这是如假包换的曲曲球。这个是摆这边……”
曲曲球到底是代表什么,这让人颇在意的。
被炉的暖度慢慢透过膝盖蔓延开来,锥霞“呼~”地小声吐气。住的公寓若摆这个不但占地方,而且空调的暖气功能就绰绰有余,所以没有这个——不过被炉的确很不错呢。
她在被炉里慢慢地调整坐姿让双脚和缓。因为自己知道正座是多么辛苦的事情,不过小腿外放,屁股着地的坐姿已经是极限了。因为,毫无防备地在这么狭小的空间伸展双脚,不是很危险吗?况且自己又穿裙子,那个……如果那家伙等一下坐进来,而自己和他的脚发生互相触碰的状况的话——
“……唔!”
自己在妄想些什么啊。
虽然没有人看见,却觉得非常难为情。锥霞像是用额头撞被炉似地,试图把现在的表情从世界上隐藏起来。那个时候,她听到什么东西“卡沙沙”摩擦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本放在被炉盖板边角的邮件从被炉滑下来。可能是刚才的撞击所致。
然后,锥霞看到了那个。
不晓得是封口没黏牢,或是被雨水打湿的关系,原本在一堆邮件里的文件专用棕色信封袋封口开了,内容物还掉了出来。并不是信函。那是非常奇怪,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在邮件里的一样物品。
“……?”
锥霞心想“信件的内容物掉出来了,得捡起来”因此不经意地伸出手并抓住它。
刹那间,血流“咚咚”地沸腾。
脑子里冒出一股冲动。不,只剩那股冲动而已。无法忍受,实在无法忍受。一个个脑细胞一丝不乱地齐唱,把那股欲望慢慢传达过来。
没错——想戴上它的欲望。
接着抓住那个的手擅自举起来,身体贪婪地想要满足这个欲求。这是怎么回事?好奇怪,绝不能做这种事。住手!为什么?其实自己并不想戴这种东西,也绝不能戴。所以绝对……天哪,好想,好,想戴上它……
(糟糕……难不成…这个…被诅咒了——?)
残留在脑子里仅有的理性,引导出那个答案。
但那已经太迟了。

“咦,班长……怎么不见了。”
春亮抱着好几本食谱回来起居室,但是没看到锥霞的人影。唯一的变化是原本摆在被炉上的一堆邮件全滑落下来。锥霞的书包也还在。她不可能没有打声招呼就迳自回家,厨房还微微传来“这个,是放这边!”等吆喝声,因此也不像是菲雅把锥霞带走。最大的可能性应该是上厕所吧。
于是心想“那就等她回来吧”的春亮也坐进被炉里。他把滑落的邮件捡起来再次放在被炉盖板上,然后双脚伸进被炉里。就在那一瞬间—
软绵绵。
双脚感受到什么奇怪的触感。
柔柔软软的,还格外温温的。而且——好大一个。
“什…什么啊……?”
春亮想到好几个可能性。
1 黑绘或某人把布偶之类的物品塞在里面。
2 迷途的猫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非法入侵,不过是只巨猫。
3 自己神经过敏。
“不,不是3……!”
春亮一面在脑子里反驳自己的答案,一面用脚尖再戳戳看那个谜样的物体。柔柔…软软…毛绒绒的,那物体长了长毛。窸窸窣窣,那物体动了。
春亮咕嘟地咽了一下口水。
是2,也只能想到那个。是长毛种的巨猫。若是外国品种,即使体型巨大也不足为奇吧。没错,一定是那个。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但有必要确认一下……!
打定主意的春亮慢慢地掀开被炉的被褥,一点一点慢慢往上掀。
然后,正当他屏住气息朝充满红光的被炉内部看的时候——
反而有什么物体从被炉里面冲出来。
“咿!”
“……喵——”
就结论来说。
2是正确答案,是猫。
……只不过那也是锥霞。
从被炉只伸出上半身的锥霞,边把脸颊凑到春亮的胸部磨蹭。
此时心想“这太扯了”的春亮,倾全力否定眼前这个现实。这是梦,她是冒牌货。锥霞不可能会做这种事,不可能发出这种小猫咪般的声音,不可能挂着轻柔的笑容向人撒娇。
啊啊,然后,这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算世界整个翻转也不可能。
没错,锥霞她,居然长了…长了——

照理说人类的头上不可能会长出猫耳吧?
好,谜题解开了。猫也是锥霞。在这里的是模拟猫咪型态的锥霞,有必要认同那个事实。毕竟那个事实就展现在眼前,若不认同,一切都无法开始。但问题当然是,一向酷酷的她怎么会突然做这种事情——

“班…班长?你在做什么,怎么突然玩这种游戏?倒是我应该说,你贴我这么紧并不太妥当,总之先离开我,那我就谢天谢地了。我…我懂了,是处罚游戏,这是什么处罚游戏吗?班长也真不好当,哎呀,真的很辛苦呢!所以,好了,你这处罚游戏差不多该结束了,也请你从被炉里出来吧!”
“……咪呜——?”
纵使手脚僵硬的春亮那么说,但不断磨蹭他胸部的锥霞只是狐疑地歪着头。她的声音果真像小猫咪,眼睛还近距离地往上看过来。不知道她钻进被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状况,原本绑好好的马尾整个散开了。
“班长……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唔咿……唔咪~”
很明显她没在听,而且又回到脸颊拚命磨蹭他胸部的状况。隔着制服所感受到的,是她在被炉烘到相当暖和的体温。而藏在布料与皮革后面的柔软物,不断地推挤、贴过来。即使硬要挣脱,也因为被炉挡着而动弹不得——
奇怪,这根本就太奇怪了。锥霞很不寻常。那么,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不寻常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原因是什么…是什么呢——?
“难不成……是…这个吗……?”
不用找,头号嫌疑犯就在眼前。是不存在这个家,锥霞也不可能持有的神秘装饰品——也就是戴在锥霞头上的猫耳。如果是黑绘倒可能会有这玩意儿,但她正在店里工作,也不可能把这种东西乱丢在起居室吧。
他轻轻伸手摸摸看那个猫耳,触感像布偶那样毛绒绒的。当然不可能是真正的猫耳朵,那是像发箍那样戴在头上的派对道具。不过假如这就是锥霞行为怪异的原因,那它就不可能是普通的派对道具。也就是说——
(是受诅咒的道具……?)
那样的话就能够解释锥霞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以目前的情况也只能那么认定。虽然还有许多疑问,像是这个道具是打哪儿来的?为什么锥霞会戴上这玩意儿?更何况这种派对道具真有可能受到诅咒吗——不管怎么样,所有谜题都要等锥霞恢复正常才能解开。也因此,首先要把那个过于奇怪的猫耳拿下来。
春亮一面努力不去想她依然压过来的身体触感,一面用指尖捏住那个毛绒绒的猫耳。然后慢慢地往上拉——
“……奇…奇怪?怎么…拿不……”
“咿!呼…呼咪——!”
猫耳毫无移动的迹象。反倒是伴随着细微惨叫声,把锥霞的头往上拉,她甚至还用力摇头把春亮的手指甩离猫耳。可能很痛吧。
“喔唔……对…对不起!”
“……”
锥霞气呼呼地鼓着脸颊抬头看春亮。过去从未看过她那种表情,让春亮不由得觉得她有点可爱。但是他立刻恢复理智地摇摇头。
(不行,等一下!现在不是想那种事情的时候吧?虽然不晓得怎么会这样,但这是重大事件。总之是很严重的事情,得设法让她恢复正常才行……!)
不过这种猫耳怎么会拿不下来呢?是受诅咒道具的力量吗?不,现在就下那种定论太轻率了。总之再挑战一次吧。
可能觉得受到欺负吧,锥霞微妙地往后退,被炉的被褥就盖在她头上,并且不时抬头往这边看……这样就没办法碰那对猫耳了,这下子必须从改善双方的关系开始呢。
春亮“咳咳”地清喉咙之后,露出连自己都觉得很假的笑容。然后弯着身子配合锥霞的视线高度,用完全像在安抚猫咪的声音开始取悦锥霞猫。

“好~极了,完美结束!虽然很想这么说……唔唔唔,这个只能够保留啰?”
菲雅皱着眉头,抓出购物袋里最后一样食材。它是棕色的,形状有些弯曲,而且还有些泥土在上面。
“唔~愈看愈觉得它是个谜呢。虽然觉得它很像是蔬菜,但又像是普通的树根……这真的是食物吗?也不能完全排除是用来当柴火的可能性。”
要是把不知道的东西乱放进冰箱,事后挨春亮的骂或被他嘲笑的话——怎么说,会满肚子火。没办法,把这个拿去起居室直接问春亮要摆哪里吧。
“不过~食材大致上都摆好了,开始最重要的仙贝派对吧!”
菲雅一手拿着神秘树根(暂定),得意洋洋地走出厨房,整袋仙贝还在她头上。她觉得既然都顶在头上了,那么继续维持这个状态似乎是身为仙贝迷应有的自豪。她一面保持平衡不让头上的仙贝掉下来,一面脚步轻盈地走向起居室。当她正要走进起居室,想起“话说回来只有仙贝没有茶呢,得叫春亮泡茶才行”的时候——听到起居室有声音传来。
“对不起喔,班长。突然那么做很痛吧……?”
是春亮格外轻声细语又色眯眯的安抚猫咪声。
菲雅刹那间表情都僵住了。什么?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她屏住气息慢~慢地从起居室门口往里面偷看。春亮正背对这边坐在被炉里。刚才的台词应该是对锥霞说的,但是没看到她。不,仔细一看,春亮把被炉的被褥掀开,往被炉里面——应该说是对着自己双腿之间说话。那就让人想不透了,真的想不透。但若从他的行动,再配上刚才的台词来判断,没错——只能够往春亮把锥霞压到自己双腿之间那方面想。
“我有在反省喔。所以,好了,过来这边……”
“……嗯喵……”
锥霞发出不可思议的呻吟,还发出衣服摩擦的声音。春亮把声音变得更温柔——
“对,好乖。不会再弄痛你了。拜托你。我会很温柔,可以让我再摸一次吗……?”
“咪呜……喵!”
“你愿意让我摸?谢…谢谢你。那……我要摸了喔。你放心,不必害怕。你看……”
菲雅的脑子里,似乎有什么“啪嚓”断掉的声音响起。然后她开始倒数。
三…二…一——
然后是零。同时传来一句致命的话。
“那个班长,我会对你很温柔,可以稍微…拉一下吗……?”
“当…然…是——不可以!”
菲雅直冲而来并拿起手上的神秘树根,往春亮的后脑勺狠狠挥下去。
伴随着“啪叽——!”的声音,那个物体断成两半。
“咕喔喔!超…超痛耶!干嘛突然拿牛蒡攻击我啊?”
春亮的惨叫让菲雅终于找到答案。
原来这叫做牛蒡啊?怎么跟摆在盘子里端出来的模样完全不一样啊?
“喔…喔~……原来如此,真无耻。总之我已经了解整个来龙去脉,真无耻。我也看出来锥霞的样子的确很奇怪喔,真无耻。若原因是受诅咒道具,这真无耻,得冷静处理才行,真无耻。去死吧。”
“全…全透露出来了!刚刚那些话语之间都透露出你的本意呢,菲雅!”
菲雅双手叉在胸前“哼”地把脸别到一边。春亮向菲雅解释原委,也总算把锥霞从被炉里拉出来——但是状况非但没改变,反而有微妙的恶化。她把脸靠在盘腿而坐的春亮大腿上并拚命磨蹭,还一脸幸福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若是企图硬把她拉开,她还会露出悲伤的表情。这情况非常棘手。
春亮一面摩擦还在痛的后脑勺一面叹气。顺便一提,刚才那个纤维质凶器,现在正凄惨地曝尸在被炉上面。
“伤脑筋,但是不能不冷静处置。你就放开心情帮帮我吧,菲雅。不然我一个人根本就无计可施。”
“真是的——没办法了。你之前趁着这种情况在享受无耻行为的事,总之先当做没看见吧……那个,总之得设法解决锥霞变成猫咪这个问题,那也是不争的事实呢。”
“与其说她是猫,不如说她现在比较像是介于幼猫与人类之间呢。刚才的事情引发了我的想法,我们讲的话她似乎听得懂。只不过,她的回应是……猫语…呢——喂…喂!”
锥霞把头放在他膝盖上并开始滚动。因为她穿的是制服,裙子微微往上卷,看起来十分危险。就许多意义来说,让人极度在意。
“哈哈哈。她好黏你喔,春亮。”
“你…你这样冷笑只是让我觉得恐怖而已……快想办法解决啦!”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喂,锥霞猫,要跟我玩吗——?来~这边这边!”
菲雅啪啪地击掌,试图引起锥霞的注意。受到吸引的锥霞“唔唔?”地抬头往她那边看,菲雅又进一步地说:
“这是你才有的特别待遇,我允许你玩我的银发喔——好了,快过来——”
她开始轻轻甩自己的银发。可能是对那头银发感兴趣吧,锥霞慢慢移动上半身,直盯着菲雅垂在榻榻米上的头发看。而且露出一副犹豫不决是否该出手玩的模样。
“唔…唔~这么说可能对锥霞过意不去,但是不觉得她这个猫咪的模样格外可爱吗……喔,这就是罪魁祸首第一候选的猫耳啊?”
菲雅低头看靠过来的锥霞头顶,并皱着眉头说道:
“……这个嘛,我自己都觉得它的确散发着不祥的气氛呢。要说这个受到诅咒,恐怕不会有错呢。”
“是吗,果真没错呢。所以把它拿下来的话,问题就应该能解决……但是我刚刚也说过,不知为何它根本就拿不下来。”
“嗯……”
直盯着在眼前晃来晃去的猫耳几秒钟。
菲雅突然抓住那个猫耳并用力往上拉。
“呼…呼喵啊啊啊啊!”
“喂!”
应该是很痛吧?原本想把手伸进银发里的锥霞大吃一惊地整个人弹起来,“咚咚咚”一个翻身之后又靠在春亮身上。
“喂,不是才跟你说这个拿不起来吗!”
“我…我只是想确认看看而已!对…对不起啦,锥霞。刚刚是我搞错,我再也不会那么做了,我会很温柔的。好了,过来我这边~”
菲雅安抚猫咪的声音,对锥霞来说只能算是可怕的对象。锥霞“呼咿……”地小声叫,只敢躲在春亮后面泪眼蒙眬地看菲雅。
“唔……她…她真的太可爱了。但她又只黏着春亮,好羡慕喔……不对!你这个无耻小鬼,真卑鄙!到底耍了什么无耻手段笼络锥霞猫的,我饶不了你!看她那么温驯地紧黏在你身上,铁定对她做了什么格外无耻的调教吧!诅咒你喔!”
“别说什么调教啦!只不过是我比你先认识她,所以跟我比较熟啦!”
“哼……谁晓得呢。算了,总之那个猫耳似乎不能用蛮力拿下来呢。这样的话,剩下的方法就是——”
“嗯……?等一下,我想到了喔。”
“什么?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啦,其实很简单。既然拿不下来,破坏它不就得了?要是拜托此叶的话,不管是刀还是人类的样子,应该都能安全砍断呢……但问题是那家伙要打工到晚上。如果打电话给她,叫她特地早退……不晓得行不行呢……唔唔唔。”
虽然有句话叫“弃车保帅”,但此叶的打工也很重要。总之受害状况只是变得像猫而已,若维持原状等到晚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不对,要是等其他伤害发生了再做反应,又太迟了……
一想到这里,菲雅“嗯~嗯~”地用力点头。
“原来如此,破坏它的确是个不错的方法呢。不过——”
“不过什么?”
“……其实也没必要等乳牛女回来吧,也不用叫她早退。根本就不需要她的协助,让我来就行了。呵呵,就用这玩意儿……第二十号机关斩式大刀态‘凌迟之斧’——祸动!”
菲雅取出的魔术方块在刹那间变成钢铁立方体,紧接着它高速变形,最后出现的是一把凶恶的劈刀。刀刃还闪闪发亮,光看它又长又大的形状就觉得有生命危险呢。
躲在春亮后面,从他肩上只露出眼睛偷看菲雅的锥霞,吓得把身体缩得更厉害。春亮感受到躲在背后的她所散发的恐惧感——
“不,等等,我还是觉得那太可怕了!应该更柔软一点,所以还是请此叶帮忙吧!”
“你在说什么啊?没办法等到晚上了。况且,那等于是要我继续看你跟锥霞亲密黏在一块到晚上。不,不对,你是叫我只能在一旁羡慕你独占锥霞猫可爱的模样——啊啊,我实在无法忍受!所以现在就要破坏它,就由我来!”
“冷静点!你看清楚,搞不好要破坏的不只是耳朵,或许还得恰到好处地将发箍的部分一并破坏呢!你…你该不会觉得因为足班良,所以让她稍微受伤也没关系吧?”
“少瞧不起人了,我才没有那么片劲的想法呢。我有自信能让她毫发无伤啦!什么嘛~只要破坏得恰到好处不就得了?包在我身├啦……呵呵呵。”
菲雅露出自信且邪恶的笑容,一手拿着劈刀慢慢往这边靠近,再用空着的另一只手试图将锥霞招过来。
“好了锥霞,过来我这边一下下好吗……?”
“呼…呼咪……”
锥霞的声音比先前更像小猫,肩膀还抖个不停。
“不用那么害怕啦,这是为了帮你……”
“……(抽动抽动)”
“只要闭上眼睛,马上就结束了喔……”
“……(发抖发抖)”
“啊啊~瞧你抖成那样,看起来好可怜呢了不过,放心啦……”
脚步像鬼魂般轻飘飘的菲雅,又往前迈出一步。
然后,慢慢举起劈刀。
“没错,不会…有事的……我不会弄痛你喔!呵呵呵呵!”
“咿……咿喵——!”
“喂——!你根本是在故意吓她吧?那样子一看就知道!咦,班长?”
听到大声惨叫的同时,春亮的肩膀突然变轻了。而回头所看到的景象,只有锥霞甩着长发啪哒啪哒冲出起居室的背影。
“啊啊,糟糕!让她跑了!”
“这不是废话,刚才那个情况就算是我也想跑!”
总之得去追她。春亮与菲雅一起跑出起居室,但是在走廊没看到锥霞。
“喂~班长,你在哪里——?”
喀咚咚!
听到声响的春亮与菲雅互看一眼之后,便慢慢往疑似声音来源的厨房走去——结果找到像猫咪那样躲起来的锥霞。
若用一句话形容那个景象。
她在橱柜里。
就躲在最下面一层。橱柜里当然摆了东西,而锥霞是体型如人类的大猫,根本无法完全藏住她的人……根本是藏头露屁股,而且与其说是屁股,倒不如说是只有下半身从橱柜露出来见人的离谱画面。
“班长……?”
“咪呜……”
“这是哪门子的藏匿法?找到你了喔。”
“喵!”
锥霞回应春亮的呼喊而露出她的脸,但一发现到菲雅也在,就再次啪哒啪哒地逃走。由于是用两脚行走,速度相当快……但就算她像猫咪用四只脚行动,那也有那样的困扰。首先最危险的是她的裙子,而那副样子会让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的感觉更强烈。
“哇啊啊,又跑掉了!倒是菲雅,先把劈刀收起来啦!”
“唔,我都给忘了呢。”
“真是的……”
等菲雅把拷问道具收起来以后,两人便走出厨房。但是又失去锥霞的踪迹。再拖拖拉拉搞不好会跑去外头,因此不得不卯起来找——
但这时候春亮的脑子里,冒出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他问自己。
……一般来说,逃跑的猫咪应该没那么简单抓到吧?

他的预感其实很正确,后来又持续一阵子毫无成果的追逐。锥霞在家里肆无忌惮地到处乱跑,一会儿蹲在鞋柜后面,一会儿钻进菲雅起床后就放着没摺的棉被里。不然就是钻回被炉,或是冲进壁橱里——
“咕啊……又追丢了……你在哪里啊?”
春亮一面环顾走廊一面呻吟,菲雅并没有跟他在一起。而最后一次看到菲雅,是她被壁橱里跑出来的蜘蛛吓得惨叫而逃之夭夭的背影。等她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应该会继续过来帮忙找吧。虽然对菲雅比较过意不去,不过从锥霞逃跑的原因来看,他觉得自己一个人找,能够抓到她的可能性会比较高……
他随意地往前走,心想“要是能趁现在找到就好了”——这时候又听到声音了。这次是从更衣室发出来的。于是他蹑手蹑脚地走进更衣室,但没看到锥霞,她也没有拿脏衣物盖住自己。如此一来,应该是在浴室那边呢。
“可是,怎么没看到啊……难不成,是在这里?”
他推开浴缸盖子往里面看,结果——
“……喵…喵,”
找到了。锥霞缩着身子躲在空浴缸里。打开盖子的那一瞬间虽然让她吓一跳,但发现站在面前的是春亮,就安心“呼~”地松了口气。
“菲雅已经惹你讨厌了呢……不过,先不管那个了。班长,已经没事了。总之不要再逃了,跟我一起走吧。”
“呼咪……”
“放心放心。好了,我会保护你不受到那个银色恶魔伤害。”
春亮笑咪咪地对她说道。过了好一段时间,锥霞才慢慢把手从浴缸里伸出来,正当春亮温柔地回握她的手的时候——
“真是的,那个可恶的奇怪生物……还真会跑呢。喂~春亮,你在哪里——?”
“……!”
“哇哇哇哇!”
一听到菲雅的声音,原本握住的手被锥霞用力往里面拉。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春亮被拖进浴缸里,还被她用双手把脖子紧紧圈住。这时候听到背后有喀咚喀咚的声响,视野也整个变暗——应该是锥霞用脚把浴缸的盖子盖起来了吧。
(这……这是……)
可能是担心会被菲雅发现,因此要春亮一起陪她躲起来。虽然能体会她的心情,但身体紧贴成这样实在不妙。虽然因为盖子盖起来的关系而看不太清楚,但耳朵不仅感受得到锥霞的呼吸,身体下面还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甚至双脚还被什么夹住而动弹不得——当他冷静思考自己的身体状况,心想“这未免太不妙了吧”。
正当春亮僵在那边时,菲雅的声音又愈来愈近。
“喂,那么是在浴室吗……?”
此时锥霞圈在脖子上的手突然用力,也就是春亮的身体被某样东西整个压住了。春亮只得像修行僧那样集中精神,什么都不去想。
两人的心跳一起“噗通!噗通!”跳了几秒钟之后——
“嗯~没在这里啊……”
菲雅没把话继续说下去,看来是没发现到他们两个人在这里。春亮松了口气,并在黑暗中小声地说:
“她…她好像走掉了。所以班长,你可以放开我……”
“嘶……哈~咪呜……”
“你…你在闻味道吗……?”
“……喵,嗯——!”
“喔喔,你抱我的力量怎么愈来愈大?等一下,好了,危险已经远离了,你冷静一点!班长,哇!你怎么把那种地方贴在那种地方——?”
正当春亮拚命挣扎,试图挣脱锥霞的拥抱时,黑漆漆的视野忽然间大放光明,并且看得见一脸恍神紧抱过来的锥霞的表情。这个状况表示,有人把浴缸的盖子掀开了——
“啊……啊……”
春亮动作僵硬地往后看。站在那儿的,当然就是拿起浴缸盖子,笑嘻嘻看着春亮他们在狭窄的空间纠缠在一块的——菲雅。
“呼呼……想说搞不好在这儿就虚晃了一招,想不到逮了个正着呢……呵呵呵。”
然后菲雅露出刽子手的笑容——
静静从怀里拿出魔术方块。
“你误会了啦,菲雅!这不是你想的那样……”
“哈哈哈,没关系,春亮。我全都知道,你不用再解释了……”
那个玩具跟刚才一样,嘎叽嘎叽地变成凶恶的劈刀。
“我真的错了。这把劈刀应该先砍的人是你,而不是锥霞!我要好好修理你,你这个无耻小鬼!给我坐好了——!”
“咿咿咿咿咿!”
“呼喵啊啊!”
菲雅一整个膨胀的杀气,足以让锥霞陷入更严重的恐慌。于是她在狭窄的浴缸里拚命噪动,而后站了起来。
“哇~班长,你冷静一点……好痛好痛!”
“喵——!”
锥霞踩着春亮的肩膀跟头当垫脚石,倾全力想逃离眼前的菲雅。但因为菲雅挡在冲洗间,于是她往反方向……也就是她嘎啦地打开浴缸上方的窗户逃出外面。心想“糟了”的春亮连忙从窗户探出身子往外看,可能是被逼急而引发的本能吧,锥霞发挥了更进一步的猫咪技能。她顺着附近的承雨水管,一溜烟地爬上屋顶。

“啊啊,事态变得更恶化了……!”
“那…那不是我的错喔,刚刚的事情全都要怪你太无耻了啦!”
菲雅边说,边穿鞋出去外面。从庭院往屋顶看,锥霞正在屋瓦上蜷缩着身体发抖。
“班…班长……”
“快下来啦——都怪我不好。你看,我手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啰——!”
两人试图把她叫下来,但那只是让锥霞更害怕而已。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她就会惊吓到,然后连忙闪到屋顶的另一头躲藏。她在屋顶最顶端露出半边脸偷看,战战兢兢用不安的眼神往下面看他们这边。
“行不通啊……她要是摔下来就糟了,得快点保护她才行。”
“那个高度我跳得上去,交给我吧!”
春亮不屑地眯眼,并紧紧揪住屈膝准备跳跃的菲雅的衣领。
“你给我等一下,我可没忘记你刚来时把屋瓦破坏的那件事。要是你再弄坏屋瓦,接下来铁定有必要找人来修理喔……而且现在仔细想想,当时还只是弄破屋瓦而已,算是奇迹呢。要是相信奇迹会再次发生,而屋顶被你弄破一个大洞,那我可受不了。”
“我…我才没那么重呢!诅咒你喔!”
“话说回来,我觉得就算你去也只是让她害怕得到处跑。那种状态纵使是我出马也可能发生同样的情况,但还是比你好得多。所以我上去,你在这里等着。呃——我记得梯子是在仓库里呢……”
“唔……没办法。”
虽然觉得不满,但菲雅似乎还是被说服了。于是春亮从别馆的仓库拿出摺叠梯,利用它爬上屋顶。可能是太阳快要下山的关系,在毫无遮蔽物的场所,所感觉到的风特别的冷。
“那…么……”
他环顾屋顶,发现眼神仍然充满恐惧的锥霞,正从屋瓦的另一头往他这边看。
“你…你不冷吗,班长?我们可以回被炉里取暖喔——”
“……”
春亮往前轻踏一步,锥霞就迅速往旁边移动。如果想绕到她那边而前进,锥霞也会往反方向移动而拉开双方的距离。可能是刚才的杀气太可怕了吧,她保持着前所未有的戒心。
“真的没事啦。你看,只有我一个人喔。”
“喵……”
虽然张开双手表示一切都安全、安心,但锥霞还是不肯解除戒心。她只是保持一定的距离,直盯着春亮这边看而已。
没用啊……春亮“唉~”地叹气。真是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当然啦,都是那个受诅咒的猫耳惹的祸——
春亮心想“对喔”。受诅咒的道具——因为存在得太理所当然,都忘了这个家是那样的场所,是聚集受诅咒道具的房子。虽然对那个猫耳没有印象,但搞不好就存在于自己家里某个地方。而锥霞碰巧看到,也碰巧把它戴上吧。这样的话简单来说,她变成这样的原因是……
“班长……对不起。”
他喃喃说道。
没错,都要怪自己这个家。想想看,这个保管了大量受诅咒道具的家——尽管自己因为体质关系而没事,但是对他人而言,对一般人类的锥霞而言,那种场所实在太危险了。
如果这里是普通家庭,锥霞当然不会变成这样。应该就是平常地来这个家,平常地喝茶、平常地借食谱并平常地回家吧。然后那些理所当然的景象,在这个家全看不到。因为是这样的家庭,所以不会存在。
可是——春亮眯起眼睛。
那样普通的生活,要用现在这里所有的一切交换。要不是这个家是聚集受诅咒道具的场所,就不会认识菲雅、此叶跟黑绘。而和锥霞,或许两人的关系也不可能这么好。
其实思考这些假设的事情也没用。因为现在,唯独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家才是“平常”。根本就无法改变那既定的事实。
所以,所以自己能对她说的,果然就是——
“……对不…起。”
同样的话一再重覆,春亮也只能苦笑地看着做出“……?”些许狐疑表情的锥霞,并当场慢慢坐下来。臀部感受到屋瓦坚硬的触感。
“嗯……我会陪在你身边,直到你甘愿为止喔,班长。在你冷静下来前,我会待在这里等你。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也绝不做过分的事情。我答应你……所以,反正,我们先在这里悠哉待着吧。”
“喵……?”
“哈哈,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算了。反正也很久没来屋顶,对我来说也有点新鲜。要是能带茶什么的过来就更好了呢——好痛!”
正当春亮抱持长期应战的心理准备,把手伸到腰后撑住的那一瞬间,手掌感到一阵微微疼痛。那儿的屋瓦已经破裂,所以手掌被略微翘起的屋瓦边缘给割伤。看着不断流出的鲜血,春亮皱着眉头。
“唔唔,真倒楣耶,是菲雅上次搞破坏时的影响?看来还是别省这个钱,尽快找人来修理屋瓦吧……哇!”
身体“啪”地感到一阵冲击,突然被什么推倒。要不是坐着,铁定会跌飞出去,而从屋顶掉下去呢。感到毛骨悚然的春亮,再看看冲到自己身上的物体——不用说,是锥霞。
“喵…喵~喵……”
她的声音很悲伤,表情也是。把春亮推倒的锥霞,轻轻把脸靠在春亮的手——
然后,伸出舌头。
舔他那个伤口。
“喵……嗯……嗯,喵……”
“哇~哇~班长?”
湿润的声音微微响起。流到手掌的鲜血,都被锥霞用嘴巴小心翼翼地舔干净。从她的舌头感受到令人讶异的热度,可能是伤口疼痛的关系,已经无法跟她的温度做区别。她不慌不忙,灵活地持续动那小小的舌头。嚓啦嚓啦,啪啦啪啦地舔舐。
“……”
虽然这个状况实在丢脸到了极点——但因为手被她紧紧抓住,也不可能硬是甩开。总之只好照她的意思去做了。
此时春亮心中冒出无关紧要的疑问“猫咪有这种习性吗?”还微微苦笑叹着气。
“之前那么辛苦想抓你,等到我想慢慢等,却反而顺利抓到你,到底是怎样啊?”
“……喵?”
对春亮的自言自语起反应的锥霞抬头看他。
“喔~结束了吗?呃——谢谢你帮我舔伤口……是不是应该先这样跟你道声谢呢?好了,血几乎已经止了,已经没事了。”
春亮轻轻握拳再张开,表示他的手已经没事了。锥霞也开心笑了起来,喉咙发出含糊不清的猫语,然后整个人又往春亮身上紧紧贴着。又变成了退无可退的状态了。
“伤脑筋……只好暂时这样啰。”
听到她“喵…”的回应,春亮又苦笑起来。耳边听到的是猫咪般咕噜咕噜的声音。锥霞温暖的重量坐在身上,仿佛在保护自己不受冷风吹袭似地。呈现在眼前的,仍然是那片熟悉又祥和的天空,而且毫不吝惜地展现它日落之际的奇妙配色美景。仔细想想,距离上一次像这样躺下来仰望天空,已经是相当久以前的事呢。
“嗯喵……呼——……”
忽然间,春亮发现到传进耳里的是规律的呼吸声。当他把视线从天空拉回来,看到锥霞正满脸幸福地闭上眼睛打呼。而且是把他的肚子当做枕头。
“行动我行我素,不愧是猫……唔喔!”
“……”
春亮吓了一跳。菲雅不知什么时候爬上来,站在梯子的她上半身趴在屋顶上往这边看。菲雅表情凶恶,差点就要破口大骂,但又马上发现到锥霞睡着了——于是又不甘心地闭嘴。可能是判断这时候就算吵醒她也没什么好处吧。
取而代之的是菲雅不满地嘟着嘴,站在梯子上用一只手咻咻地比划,是想要传达什么讯息过来吗?
(文……丈……辛……了……尔?这…这是什么暗号啊……?)
她不断重覆同样的行为,春亮终于看出来了。反过来了,因为没发现到自己跟那家伙位置是左右颠倒。那么这个就是——
——我要宰了你。
(真的假的?)
正当他也用手比划想回应她“你误会了,只是锥霞主动抱我抱到睡着的”——
结果手腕的移动,使得指尖轻轻碰触到锥霞的猫耳。
“……咦?”“嗯嗯?”
春亮吓得目瞪口呆,菲雅则狐疑地皱眉并探出身子。
原本拚命拉扯都拿不下来的那个猫耳,居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猫耳轻轻松松地从锥霞头上脱落,滚落在眼前的屋瓦上。
这下子谜题全解开了。
正当要透过菲雅,把睡翻了的锥霞偷偷搬回起居室的被炉时,发现到被褥下面有一个皱成一团的信封袋。装在里面的是送件人用“我是一名家庭主妇,请原谅我唐突地写这封信……”这种问候起头的一封信。再进一步阅读那封信,发现上面写了她随函寄上的那个危险物品的相关说明。
上面说,那是她丈夫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买的东西。丈夫一面说他觉得从卖主那儿听到的话根本是玩笑话,也一面把那些话说给她听。那个道具是有问题的东西,好像是以前某个变态曾使用过。一名对猫耳有异常执着的男性监禁了他的恋人,经常要对方在戴上猫耳的状态下做出猫咪的举动,这种行为还强迫执行了好几年。主妇的文章又继续提到,那个猫耳非常恐怖,只是盯着它看而已,就会萌生出非待把它戴上的念头。然后曾一度把它戴上,但也是最后一次。因为这个东西除非是以猫咪的身分玩累睡着了,否则绝对拿不下来……!真的真的非常抱歉,虽然只是听说而已,但这封信若能确实送达,可否请你把这个不祥的道具处理掉呢?虽然归根究柢来说,元凶是自己的丈夫,也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有那种特殊的癖好。因此多年来的热情也突然冷了下来,所以正认真思考离婚的事情等等。因为接下来只是写一大串现实家庭里的怨恨什么的,所以只看重要的部分,其他的就跳过不看。然后在简单看后面内容的那几秒钟,菲雅挥起劈刀把猫耳砍成两半。
信跟猫耳当然是悄悄处分掉,一切全埋葬在黑暗里。过没多久在被炉醒来的锥霞,似乎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也没印象。这让人松了一口气。
由于天色渐晚,锥霞也准备要回家了。为了送她离开,春亮也来到玄关。顺便一提,那个时候菲雅正勤奋地把断掉的牛蒡包进报纸里并放进橱柜。
锥霞在玄关一面弯腰穿鞋,一面念念有词地说:
“伤脑筋,我居然在别人家里睡着了。明明叫醒我也没关系……”
“咦,那个——那个是呃——就那个啦!因为班长看来睡得很舒服的样子,我们觉得不好意思把你叫醒,就是这样啦!”
锥霞一面挺腰,一面回头凝视行动诡异的春亮。
“我怎么觉得怪怪的……难不成,我睡着的那段期间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菲雅也在,不禁让我往很蠢的方向想。”
“你…你在说什么啊,班长?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呢?那真的蠢毙了,对吧?啊…啊哈哈!”
怀疑的眼神直射过来,可是这件事也不得不装傻。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最好还是忘了……那对我们或是锥霞都好。毕竟她平常个性那么酷,要是知道自己做过的事情,不知道精神层面会受到多严重的伤害。
创伤、伤害等名词残留在春亮的脑子里。之前在屋顶上思考的事情,再度浮现在脑海里。锥霞之所以会变成那样,果然还是因为这个家的关系。今天还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印象,但下次就无法保证了,因为搞不好会发生什么更直接的伤害。
“那个,呃……班长。”
好不容易开口以后,又开始犹豫不决。到底该说什么才好呢?自己的确有过“这个家对锥霞来说或许很危险”的想法,但是又不敢也不想对她说“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来了”这种话。天哪,该怎么办才好呢——
正当春亮为那种事而表现得婆婆妈妈的时候,他听到锥霞嘻嘻笑的声音。
而他抬头看到的,是她和蔼的微笑。
“——我会再来喔。其实像今天这样临时造访,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太好意思呢。”
“咦?”
那句话仿佛看穿自己内心的想法。当春亮回看锥霞的脸,她不知为何脸有些泛红并把眼神别开,还小声地继续说:
“你…你怎么露出那一副很不可思议的表情啊?这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你家算是现代难得一见的日式房屋。除了让人有怀旧的感觉,也有新鲜感,而且还有菲雅她们在这里。那个……我觉得…很快乐。并没有…其他特别的理由喔。”
“啊——嗯。你想来的话,是完全没问题啦,那个……”
这时候锥霞“咳咳”地清喉咙,打断了春亮的话,然后——
“这个嘛……若要说有什么担心的事,就是这个家的状况有点特殊。要是有什么危险物品从你家丢出来,对我来说会有些困扰。不过——就算有什么曾出过事又危险的道具,只要你管理得当,应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吧?”
“啊,是啊,没错……说得也是呢。我会小心管理,绝对会。”
他把自己说的话深深刻在心里。也只能够那么做——他再次下定决心。毕竟无法改变自己这个家的状况——既然这样,只有自己努力不让锥霞涉及危险。
虽然只是精神喊话,但觉得心情上似乎轻松了点。他再点一次头坚定自己的决心,再抬头看锥霞时,她已经转身并把手搭在玄关大门。她一手轻轻举起书包并且说:
“那么,今天就这样了。然后,谢谢你的食谱……要是我明天的便当因此异常提升水准,就表示我过去的败北并不在于做菜的手艺,而是参考书籍的问题呢……!呵呵呵,你要有心理准备喔。”
“还请你手下留情呢……”
玄关打开,然后关上。
锥霞离开了的那个空间,充满着春亮“唉~”的叹息。
虽然发生了许多事情,但终于结束了。幸好完全蒙混过去了……应该说,离别的时候他心里曾想着“好险”。若是自己说出这个家的状况会有点不自然,而且如果真那么做,反而会引起对方不必要的揣测。啊啊,真是的——
碰巧锥霞自己说出来,真的帮了好大的忙呢。

回到自己的公寓。
“……”
走进客厅,原本提着的书包“咚”地落在脚边。紧接着双膝也“咚”地跪在地上。然后锥霞她——
“……唔啊啊啊啊啊啊!”
抱着自己的头开始左右翻滚。
其实她全都记得。
记得非常清楚。
全都记得!
“我…我居然…做出那种事情,我……我居然…我居然……!”
我也只能够假装忘记了,以后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那家伙啊?我不要这种记忆,希望它能够消失。神哪,求求您,神哪!真的是丢脸死了,真希望一死百了!干脆把那家伙杀了,自己也跟着一起死。冷静点,就算那么做也无法抹灭自己曾经是猫的事实。当时拚命磨蹭春亮又紧抱着他,还闻他的味道,甚至舔他。做那些动作的确实是自己没错,用这个身体……!
“唔唔…唔啊啊…唔啊啊啊……!”
滚滚滚。
滚滚滚滚……
锥霞独自持续苦恼地滚着,一直抱着头的她像是要掩饰泛红的脸颊。
一直滚,一直滚。

隔天早上——住在楼下某家人的女儿及其母亲,针对昨晚各自体验到的神秘离奇现象不安地讨论着。“我好像听到有个可怕的女人在呻吟”、“不,不对。我听到的是什么东西滚动的声音”。然后听到她们讨论的祖母则语气沉重地开始述说往事:“这附近有个古时候被斩首的女性,不断寻找自己身体的‘滚动头颅’传说呢……”那时候,唯独地位在女性至上的家庭里很卑微的父亲,谦虚地提出非常正直的主张:“楼上该不会是有只大猫在捣蛋啊……?”
当然,就某种意义来说他的发言是正确答案,只是立刻被全家人给忽略掉了。






第六章 某个邂逅的死亡游戏

——那是不久以前的往事。

傍晚的厨房。
他用最近常听见,但又略带不耐的声音说话。
“帮我把那边的洋葱拿过来,此姊姊。”
“啊,好的——那个,倒是这秋刀鱼非常肥美,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呢,”
“……因为正值秋天,当然好吃啰。倒是我老爸只是回来而已,为什么非得做这么丰盛的料理欢迎他啊?况且此姊姊也没必要进厨房帮忙呢。”
春亮边动菜刀,边唠叨地继续说话。站在旁边注意秋刀鱼烤的程度的此叶,微笑看着春亮的侧脸说:
“崩夏难得回来,做顿晚饭欢迎他有何不可呢?而且,他在电话里不是还说‘我会带伴手礼喔——’就当做是谢礼吧。”
“我才不要什么伴手礼呢,铁定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这…这个嘛~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啊,我也好久没像这样跟春亮一起做菜,所以很开心呢。我是自愿进来厨房的,就让我帮你的忙吧。”
“跟我一起做菜应该没什么乐趣吧……”
春亮低头看着砧板说道,并没有面向此叶。虽然有些寂寞,但这也是最近常有的事。
那个时候,玄关大门传来电铃声响。看看时间,应该是话题中的春亮他父亲回来了。长期不在家一段日子,回到家的时候按自家电铃俨然成了他的习惯。似乎也是用来区别心境的一点小仪式吧。
“……此姊姊,你去开门啦。”
“不要,我觉得最好是你去开。看到儿子开门迎接自己,当父亲的铁定会很高兴呢。至于这些料理我先帮你顾。”
此叶把话说完后就在那等着,而原本用来切菜的砧板突然发生一声巨响。
“真是的……”
他放弃似地放下菜刀走出厨房。
此叶一面“唉,”地叹息目送他的背影,一面心想“这就是所谓的叛逆期吗~”。春亮上国中已经半年了。虽然只是从书本跟电视所得到的资讯,但他应该差不多该进入那种时期了吧。那正是自我意识萌生,独立自主心觉醒的年龄。与他在这个家邂逅至今也有好几年了。他的个子最近也拉长不少,已经不能再跟那个时候相比。也就是说心灵与身体都在成长吗?
(没错,人类藉由成长的过程让自己长大成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如说有这种状况很不错呢……嗯。但只要不像电视上播放的内容那样被他骂、惹他生气,或者被说“你很烦耶!”或许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呢。啊啊,不过……还是有一点悲伤呢……)
此叶叹了第二次气。再次检查秋刀鱼烤的程度之后,便代替春亮拿起菜刀切菜。刚来这里的时候什么都不会,但现在连菜刀都用得很得心应手呢——不过做早餐的时候,偶尔还是会因为没睡醒而差点切到自己的手。
“这就是所谓的时间会解决一切是吗……”
她喃喃说道。其实自己也很清楚,结果还是只能等时间流逝呢。若过度照顾他会引发反效果——那很可能会使他感到不耐烦或厌恶。正因为如此,现在才会稍微保持距离,忍住希望像这样每天一起做饭的欲望。那个乐趣等他过了叛逆期之后再好好享受。没错,等他上了高中就能送马铃薯炖肉给他吃,或是像这样一起做饭。总有一天我不会再住别馆,而是以其他理由跟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然后,然后……!
“呵呵…呵呵呵呵呵……我…我自己傻笑个什么劲啊?这样只是个危险人物而已。”
此叶用力摇摇头,然后又回到切碎洋葱的作业。
不管怎么样,现在只能够忍耐。当然像现在这样的姊弟关系也不错,但他总有一天会成长为很棒的男孩子。铁定会那样。所以为了那一天的到来,也为了不再是姊弟关系的那天到来,因此必须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守护他健全成长。啊啊~有不少该注意的事情呢。像是他有没有用功读书?有没有交坏朋友?是否向往香烟这种反社会的行为?还有……是否跟异性有放荡不检点的交往……!
(不,要是他对女孩完全没兴趣,就其他意义来说也是危险呢。有兴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啦……更何况离他最近的就是我。差不多也该出现他偷看我换衣服的行为了。但实际上若真的发生又有些伤脑筋,反正那个先摆一边不说。总之接下来注意不让春亮被坏女人勾引,学会淫荡不检点的行为是我最重要的任务……!)
此叶一面重新下定决心,一面配合敲打砧板的节奏“嗯!嗯!”地点头。忽然间她心想“春亮怎么还没回来啊,”结果仔细一听——
从玄关大门那边传来激烈的语调,还有毫不介意那语调的笑声。玄关大门关上的声音。接下来沉默了几秒钟,咚哒啪哒的脚步声朝这厨房接近。
“此……此姊姊!不好了!”
“发生了什么事——春亮?啊,我知道了。是伴手礼太棒了,颠覆了你的想像吗?”
“不是那个意思……不,或许也算是呢……总…总之不好了啦!”
他焦虑的声音再次从背后传来。奇怪?老实说,到底是什么事情那么严重啊?
感到疑惑的此叶回过头来,下一秒钟,菜刀从她的手中滑落。
当然,眼前站着表情极端不悦的春亮。
“正如你看到的,我那个老爸的伴手礼——”
然后一面指着自己背后的物体,一面说出冲击性的话。

“——竟然是带了小孩子回来呢。”

站在那儿的,是有着乌溜溜长发的少女。
面无表情的她看不出任何七情六欲,在娇小身体上面的头微微往下点——接着用非常模糊不清的语气说:
“……我是人形原黑绘,请多多指教。”
总之边吃晚餐边在起居室把来龙去脉问个清楚。把这份“伴手礼”交给春亮后,崩夏似乎又到什么地方旅行了——因为当初做了三人份的饭菜,就某种意义来说或许刚刚好呢。
“状况我大致上明白了。简单来说,就当做是我有后辈了对吧?”
“话说回来那个老爸,每次每次做事情都这么突然……”
“……”
透过春亮叹气的脸,此叶偷偷看着啜饮餐后茶的少女——黑绘。
她给人第一个印象是难以捉摸的女孩。她面无表情,完全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就算跟她说话也不笑,甚至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但她又会小声答话。就先当做她只是怕生而已吧。
纵使还不太了解她的个性,但她的情形透过目前为止的对话已能充分了解。她是受诅咒的人偶,所以才来这里。目的跟自己一样——想要解开诅咒。即做出对人有益的事情,中和烙印在自己身上的负面意念,甚至习惯人类的世界,让自己变得像人类。一样,完全一样。
说她是后辈一点也没错。所以既然她怕生,就希望能早日与她打破隔阂。但是——
“呃——……那么以后请你多多指教喔,黑绘。等一下我带你到你的房间,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尽管间我没关系。”
即使笑容满面地跟她说话,黑绘还是一贯地面无表情。连个客套的笑容都没有,只是飘一下眼神——
“……谢谢。请多多指教……村正小姐。”
再说出让对方有点不悦的回答。虽然这也不能怪她。
“咳咳——可以请你叫我此叶吗?因为我不太喜欢姓氏。”
“是吗?那么,就叫你此叶小姐……”
虽然还是觉得她很见外,但操之过急也没用。于是转换心情改聊下一个话题。
“啊,你都用方言讲话啊?”
“……不行吗?”
“不,并不是不可以。而且很可爱呢。只是,呃——应该说,我只是对你在这以前都待在什么地方很感兴趣。”
“在这以前……”
黑绘把茶杯摆在桌上,仍然正座的她微微抬头茫然地看向天花板。过没多久,仿佛想起什么似地眯起眼睛——
“在这以前,我是在距离这里遥远,非常遥远的某独居老人的家。那个人把我当孙女一样地疼爱。因为我是人偶,所以就用那方面的玩法对待我。”
“……”
此叶觉得自己挑错话题了。但黑绘并没有停止沉稳的言词,使得此叶毫无插话余地。
“我每天过着毫无变化的生活,时间仿佛静止般地停滞。但是时间并没有停止。我诅咒我的主人,也不得不诅咒他。我每晚从主人身上吸收精气,然后他逐渐衰弱〡〡”
哇!哈!哈!哈!
突兀的笑声在起居室响起,黑绘这时候停止说话。电视机打开了。把摇控器摆在桌上,一直沉默没说话的春亮语气不耐地说:
“……啊,抱歉。刚好有我想看的电视节目。”
“嗯——反正,就是那种感觉。”
“这…这样,我大致了解了。谢谢你的解说。”
对黑绘那么说以后,此叶松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春亮的侧脸——再次心想“真是个贴心的孩子呢”。这让她感到有些开心。
过了几分钟后,三个人沉默地一起看搞笑节目。不过进广告的时候,春亮突然站起来,往此叶这边看并说:
“对了,走廊的电灯泡好像快坏了。我想趁还没忘记以前换新的上去——此姊姊,希望你能帮我一下,因为我构不到。”
“咦?……啊,好的。黑绘,你慢慢坐喔。”
没有回应,她只是不发一语地盯着电视看。她的样子让人舍不得走开,但此叶还是跟春亮一起来到走廊。在跟起居室有段距离的地方——
“好了,你有什么话想说对吧?因为走廊的电灯泡前不久才刚换新的呢。”
“啊——……我也不知道这该不该说……”
春亮停下脚步重新面对此叶,并难为情地抓头。他一面找适当的言词,一面继续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
“是的。”
“那家伙,那个…该怎么说呢……不是…很阴沉吗?接下来我们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那让人有点担心……不是啦,呃——我很难跟她相处。要是她能早点习惯这个家,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呢。”
“是啊。”
此叶不知不觉露出笑容,她大概知道春亮想表达什么,但她不想打断春亮的话。因为她希望尽可能拉长能够接触他温柔的时间。
“所以……此姊姊,那家伙的事情就拜托你啰。你们都是女孩子,跟我比起来绝对比较好说话。那个……希望你能设法跟她相处融洽……”
“好的,我知道了。”
此叶立即回答。这也是当然的。
因为他有求于自己,再也没有比这个更令人高兴的事情。
“那还用说吗?我会设法立刻跟她打好关系,包在我身上。”
“是…是吗?那我就安心了……不是啦,你不要误会喔,此姊姊!我对那家伙并没有特别的想法,只不过如果家里的气氛变糟,我也会生活得很难过!”
“是是是,知道了。呵呵呵。”
“你…你干嘛笑啊?”
“咦?我天生就长这样,因为‘永远笑脸迎人又温柔’是我的座右铭。好了,话既然讲完了就回去吧。广告差不多快结束了,你不是很想看那个节目?呵呵呵。”
“对…对啊。你还在笑,是怎样啦……”
“人家天生就长这样嘛。”
表情不悦的他,踩着沉重缓慢的脚步走回起居室。
当然,他那个态度只是让此叶的微笑又笑得更开。

回到起居室,黑绘仍保持跟刚才完全相同的状态直盯着电视看。与春亮一起坐下的此叶,以轻松的语气和黑绘说话。双方'id相处融洽,果然还是得从对话开始。
“抱歉,事情顺利结束了……对了,照绘。我现在才发现到,你不需要那么正襟危坐。因为这里也算是你的家了,大可以用轻松一点的姿势没关系。”
“……是吗?那我就用轻松的姿势。”
黑绘还是面无表情地说话。接着她轻快地站起来,用小小的步伐“咚咚咚”地前进,接着背靠在后面距离不远的梁柱,以抱膝而坐的姿势重新坐好。
“……噗!”
瞬间,春亮发出怪声。此叶觉得疑惑而往他那边看,发现春亮表情不自然地把头转开,视线也刻意不看黑绘。此叶不解地歪着头想“奇怪,发生了什么事啊?”然后才突然发现到原因。从自己坐的这个方向以角度来说是看不到,但因为她穿裙子又抱膝而坐,从春亮坐的位置看过去,再也没有比这个——
——更不好的角度了。
这对他的教育来说绝对不好!
“请…请原谅我的不礼貌——!”
此叶仿佛前身滑垒似地伸手并冲向榻榻米,她把黑绘的膝盖往旁边推,强迫她改成侧坐的坐姿。对于面无表情“……?”低头看着自己的黑绘——
“虽然我说可以用轻松的姿势坐,但要是你能多注意一点,我会很开心的……!”
“……什么啊?”
她面无表情并歪着头,她真的没发现到吗?此叶看了一眼至今脸仍红通通,还把视线别到旁边的春亮。
“所以,要是像刚才那样子坐的话,该怎么说呢,那个……内…内内……”
“喔~你说的是内裤?”
毫无少女的矜持,爽快说出那个单字的黑绘点头回应。看来她好不容易理解了自己想说什么。但她还是一脸若无其事地说:
“……可是不要紧。内裤不会被看见。”
“怎…怎么可能?这个角度的话,从正面就……”
虽然想要反驳,却被黑绘那不可思议的话给打断。

“因为我的内裤……是日式丁字裤。”

那是超越脑袋所能理解的单字,因此此叶又反问:
“……咦?”
此叶抬头看着黑绘的脸,专心注视正经八百的她的嘴部动作。
“日…式…丁…字…裤。”
很神奇的是,就算看她的嘴巴一个字一个字念来判断,却还是引导出同样的单字。所以此叶再问一遍:
“……咦?”
这次转过头去看春亮。虽然春亮还是没有往这边看,但头部似乎有微微上下移动。
无论如何不敢再回问了,于是此叶挂着微笑说:
“……请恕我失礼。”
为了确认自己的常识与现实的背离,因此干脆掀起来看。
很可怕的是——
她的话并没有骗人。
“然后,这里是厕所。替换的卫生纸就摆在这上面的柜子里,用完的话你大可以自行补充没关系。”
“……嗯。”
“那么再往下一个目标走吧。呃——这里是空房间……啊,话说回来,我得拿被褥到你住的别馆呢。被褥就放在这房间的壁橱里,等带你去别馆的时候我们再过来吧。”
“……嗯。”
几十分钟后,此叶跟黑绘一起走在走廊上,并带她大略认识这个家的环境。至于春亮已经回他自己的房间了。
此叶决定不去在意刚刚那件事。只是普通的内裤,只不过是内裤嘛!千万不能为那种事情歧视人家,根本是没什么好在意的小事。
“就是说啊……那个以前是很普通的东西,根本就没什么好在意……”
“你是在说我的内裤吗,此叶小姐?”
“哇,我…我有说出声吗?”
黑绘上下点头。本来想装蒜的……不,或许这反而是个好机会呢。因为目前正处于遍寻不着话题的阶段。或许能藉由意想不到的话题开始聊起,进而掌握到能跟她打好关系的契机呢。毕竟是他特地拜托自己跟她当好朋友,所以只要有任何能够跟她培养感情的机会,都有必要挑战看看呢——
“呃——这个嘛,一点也没错。我感到有点讶异,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像我以前好像就曾穿过……若认真找的话,或许会在房间的某个角落发现到呢。因为,我有舍不得丢弃老旧衣物的毛病……”
“你好会珍惜东西喔。”
“是…是啊,我这个人就是天生穷命。”
此叶有点开心对话能够持续,而这时候话题是日式丁字裤也没什么问题。
“那么……这纯粹是我个人好奇,所以想问问看。黑绘你为什么不是穿内裤,而是穿日式丁字裤呢?这其中是否有你个人的坚持?”
“该说是个人的坚持吗……单纯就是这个。”
就在她说那句话的同时——
“——呼哇啊!”
臀部出现令人大吃一惊的触感。
而且是用两手,毫不留情地搓揉。
左搓搓,右揉揉。
“黑…黑绘!”
此叶皱着眉头转身回头看,心想“你没头没脑地做什么啊?再怎么会容忍,这时候都应该会生气吧?”但是站在她后面的黑绘,仍然维持双手往前伸的姿势——
“……?”
还不解地歪着头。不,等一下。不可以生气,我们必须当好朋友。因为是他的请求。没错,她会这么做一定有其他理由——于是此叶硬挤出出客套笑容说: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想解释穿日式丁字裤的原因。日式丁字裤具有不让臀部下垂的紧实效果,穿上它就能够维持美臀的功效,所以才会穿它。”
“这…这样啊……但话说回来,为什么要捏我的臀部……”
“不,等我想要说明就非常在——没事。”
“你的话怎么中断得那么不自然,难…难不成?”
黑绘把视线别到旁边,此叶则连忙伸手抚摸自己那浑圆的臀部。自己摸不出来,虽然摸不出来——但该不会真的下垂了?所以她才会不知不觉中伸手触摸确认?虽然自己的确从以前就很在意它好像大了些,但不会吧……!
“我没有资格说些什么,但是我相信此叶小姐穿日式丁字裤会很好看……应该说不穿或许会很危险。”
“你刚刚小声呢喃些什么对吧!是…是吗?会很危险吗?真的吗?”
“我没说什么,只是……”
黑绘原本别到一旁的视线又慢慢移回来。
她还是一样面无表情。但唯独在平铺直叙那些话时,似乎加了点祈求的情感呢——
“只是……如果跟此叶小姐穿同样的内裤,搞不好我会有点开心呢。”
“……”
好了,考虑看看吧。
为了跟她当好朋友。
而且,为了刚产生又非常不放心的私密事情。
若要说现阶段最有效的手段,会是什么呢?

隔天星期目的上午。
春亮好像是待在房间里念书或做什么事。此叶得到他的许可,准备跟黑绘一起打扫本馆,这也是为了让她早点习惯这个家。
“唔,嗯……那…那个。黑绘,你有打扫的经验吗?”
“……有。”
“是…是吗?那应该没什么特别要教你的吧?我负责扫走廊,黑绘你就到起居室里头大概整理整理。”
“……知道了。”
黑绘乖乖地走进起居室。此叶忸忸怩怩地扭腰走在走廊,拿着扫帚在地板上挥动。
(总…总觉得怪怪的。我看……还是算了……)
下半身感觉空空的,但有部分地方非常紧。平常遮住的地方在裙子里面碰到外面的空气,但除此之外的地方却包得比平常还要紧。
“啊,好大的垃圾……哇……!”
而且弯腰想捡垃圾时,露出的臀部摩擦到裙子的布料,又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感觉。也不知道该说是被搔得痒痒的,或者说太无防备感而觉得丢脸……不,不对。不应该感到羞耻,这不过是传统式的内裤。不过是在房间随处就找得到的一件内裤。为了改善体型,心想“总之今天先试穿一天……”这根本就没什么不对。而且针对这件内裤,早上还悄悄对她说“……我们穿一样的”她看起来有些高兴。为了跟她的关系更融洽,这也是非常有效的手段之一。
“呀……唔……”
下半身的无防备感在几乎快忘记的时候又冷不防地袭来。不过此叶还是忍住,并且扭动身体继续打扫。由于春亮很可能在房里念书,因此来到他房间前面便刻意安静一点。扫完春亮房间前面,正准备再往走廊里面前进的时候,此叶感应到有某种微妙的感觉。像是小虫在空中飞来飞去的——空气流动,微妙的混乱。就在她对那个感到疑惑的那一瞬间——
“呀!”
此叶感到有什么东西缠住脚踝的触戚,接着整个人往前倒在走廊上。平常走路的话还有办法做护身倒法的动作,但今天被打扫跟下半身的感觉搞得过于心不在焉。虽然脸部没有直接撞到走廊,但胸部被自己的体重压得有点痛。
“什…什么啊……?”
仍然倒在地上的此叶先转头往后看,那一瞬间,她觉得好像有什么像黑色绳索的物体忽然消失在走廊角落——但眼前先不管那个了。因为她看到比那个还重要的东西,应该是说自己还跟对方四目交接。
“那应该是我要说的话喔,此姊姊……!你…你为什么……?”
可能要去上厕所吧,春亮刚好从房间出来。眼神非常惊恐的他直往这边看,看在地上的自己、掀起来的裙子、露出的大腿,甚至是穿在身上的特殊内裤——还有因为那个构造所致而整个露出来的臀部。
他“咕噜”地咽口水。还一副“不知道该不该问”的样子数度舔唇,然后悄悄把视线别到一旁说:
“此姊姊……你怎么会…穿日式丁——”
“请你不要说了——!这…这个,呃——你就当做没看到!”

后来,此叶回到了起居室。
打扫完毕的黑绘正呆坐在榻榻米上——手上拿着小笔记本不知道在写什么。当她发现此叶回来了,便不经意地把那笔记本收进口袋里。
“……欢迎回来,这边都打扫好了。”
“是…是吗……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一直都待在这里吗?”
“当然啰。”
她仍然面无表情地冷静回答,毫无奇怪之处。因此此叶歪着头不解地想“在毫无障碍的地方跌倒,我是不是也老了啊了”——偏偏还被春亮看到,使得她只能够怪自己倒楣。
吃完午餐的午后。
不知春亮是否想暂时将陪黑绘的事情交给自己,他又把自己关在房里了。虽然有点寂寞,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在此叶正呆想“接着该怎么做呢”时,原本在看电视的黑绘突然念念有词地说:
“胸部大的人……很辛苦呢。”
“咦…咦?你怎么突然说这个?说什么很辛苦……不过的确是颇有重量呢。”
她迷濛的睡眼往此叶的胸部看了一下。
“……重量。也就是被引力往下拉的作用。连我们这样的存在都不能对那个物理法则置之不理。所以它会一点一滴,一点一滴地往下…往下……不是吗?”
“咿,咿~请…请不要讲那么不吉利的事情啦!没事的啦,应该。”
“下垂”这个恐怖的字眼再度从脑海里闪过。
接着黑绘以双脚跪立的姿势往此叶这边靠近。
“能不能让我帮你确认呢?或许我能帮上忙呢。”
“你说确认……是指触摸吗?那个,我觉得很难为情耶……”
“放心啦,我们都是女的,没什么好在意。”
她说的固然没错,但难为情也是真的。但——这是她主动提出的肌肤接触。肌肤接触,那不是意指双方关系能变融洽的单字吗?或许是自己抛开羞耻心尝试日式丁字裤有了成果呢。既然这样就不要错失机会,再加深双方的感情比较好——此叶瞬间做出这样的判断。
“知…知道了。那么,那个——请你轻一点。”
“包在我身上。”
她的手从正前方触摸自己的胸部。动作好轻、好轻,像要用她的小手整个包住,仿佛在确认那顺畅的弯度。
“嗯……你…你觉得怎么样?”
“噢,这个——或许…有点不妙……”
“你…你说不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个…下垂……!”
“放心。我会调整形状的按摩法,就像这样。”
她手部的动作变得有些不一样。不光是温柔触碰,有时候会加些力道。拉近两个隆起物再往上提,然后用指尖摇动……原以为她会那么做,却是让它们在掌上跳动似地——
“嗯……这个,这真的…有效吗……?”
“当然有效。我过去的主人对按摩很有研究,也教了我不少按摩法……啊啊,我觉得此叶小姐若能学会自己按摩,那就更好了呢。我教你,你试试看吧。”
手腕被抓着的此叶,透过自己的手跟黑绘的手掌叠在一块的方式慢慢移动。
“就像这样,由外往内搓揉的螺旋动作。对对对,好棒喔。那我现在把手放开,你自己试试看……你看,身体开始变暖和了吧?那表示脂肪在稍微移动,你按得不错。”
“虽然不是很了解……嗯,是…吗?”
“是啊,你不必回答我的话。集中精神,闭上眼睛想像。等熟悉怎么按摩以后再加强力道就可以了,要专心想像…搓揉……!”
“好…好的。嘿咻——”
“……”
“嗯…咕……怎么样?我这样…算按得顺手吗……?”
“……”
“请你仔细看,如果不行的话就跟我说……这么按可以吗?或者要多多像这样,才比较好呢……?”
“……”
“——咦?”
此叶突然觉得怎么没有回应,于是把眼睛睁开。
黑绘并不在起居室里,而且有其他人的目光。
全身一下就僵硬了的此叶心想,要是自己刚刚做的事情被不知道来龙去脉的人看见——对方究竟会做何感想呢?
老实说自己按得很卖力。也照黑绘说的集中精神,为了让形状变漂亮而卖力按摩。而且闭上眼睛,两手稳稳握住自己的胸部,一心一意拚命按摩。
但是自己那个模样——
却被不知何时站在起居室门口的他看到。
“此……此姊姊……?”
“哇!你…你误…误会了,这是那个……单纯的按摩啦!”
“你…你别担心!我什么也没看到!是真的,所以…那个——对不起!”
春亮“咻——”地跑走,也马上听到房间纸门关上的声音。然后,正当此叶心想“居然被他撞见那种丑态”垂头丧气地双手撑在榻榻米上的时候,她看到黑绘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她正襟危坐在桌子旁边,又在笔记本上写些什么并“嗯,嗯,”地轻轻点头。
“黑…绘,你刚刚…到哪儿去了……?”
“啊,对不起。”
面无表情的她阖上笔记本,并指着放在桌上的托盘。
“我看此叶小姐在流汗,觉得你可能需要喝冷饮。但擅自开冰箱又不太礼貌,我又不好意思打扰此叶小姐,就想说请那孩子告诉我该怎么做,便把他叫过来。”
听到她说的那些话,此叶脑子里浮现出许多格格不入的感觉。
特地把他叫过来?所以才被他撞见。这仿佛是算准时间让他看到的。更何况那种按摩是否真的有效——不过~也要怪自己这么容易就听她的。而且那笔记本到底写了些什么?好可疑,这其中有什么可疑之处。
不过这时候,此叶刻意停止思考并且摇头。
(不不不……我想太多了。没有证据就怀疑人家,未免太没有礼貌了。而且也不可能有那种事吧?)
自己很想跟她做好朋友,她应该感受到那份心意才对。不记得曾做过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情啊。要恶作剧的话,也不可能刻意做这种事情。所以是巧合。全都是不幸的巧合。一定是那样没错——
尽管努力说服自己,但脑子里那格格不入的感觉怎么样都挥不去。此叶一直盯着黑绘看,这时候她歪着头说:
“那按摩你进步得超快,应该是没什么可以教你了。然后,这是我出于好意端过来的——不过搞不好是我太鸡婆了。”
“不……没有那回事。非常谢谢你……”
此叶发现自己的表情有点僵硬,但还是努力回以微笑接下托盘的麦茶。
不过黑绘的眼睛仍然没有任何感情。
不知为何看她的眼神,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实验动物看待——也就是说自己仿佛遭到私下观察,因此有种奇妙的不舒服感。
那天夜深入静之际,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唉…”
此叶叹气的同时,也把躺在床上阅读的文库书“啪哒”地阖上。内容完全进不去脑袋。一看时钟发现已经到堪称是深夜的时间,在本馆的他应该已经睡了吧?
“啊……得准备去洗澡了……”
此叶慢慢站起来,开始在房里附设的浴缸注入热水。望着哗啦哗啦注入的热水,此叶又叹了一口气。
她心里想的当然是黑绘的事情。自己很想相信她。虽然想相信她——但还是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日式丁字裤、仿佛算准时间似地跌倒,还被他看到。胸部按摩。而且他仿佛算准时间似地出现,这也刚好被他看见。
“如果不是巧合……那么,果真是那孩子刻意安排的恶作剧吗……?”
若真是那样,就不知道她的意图为何。过去也深思过好几次,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惹她讨厌。何况双方并没有深交到会惹她讨厌。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如此恶作剧——
这时候此叶突然发现到一件事。恶作剧,正如字面上的意思(注:日文恶作剧的汉字为“恶戏”),是恶意的游戏。也就是玩耍。那个单字让她联想到一个可能性。
(她并不知道“游戏规则”……?)
此叶回想起她聊自己过去所待过的场所时,当时那心平气和的声音。
因此心想,或许真是那样呢。
只要回顾过去的自己就能轻易看出来。在来到这个家前,我们都是为了诅咒某人的存在。实在没有余裕对游戏感兴趣。加上她是人偶——说起来她不是“玩耍的存在”,而是
“被人玩耍的存在”。因此就如她那个时候所说的。
(那么,从昨天起不会被诅咒的春亮就成了她的持有者。虽然自己头一次得到自由,但突然面对这种状况还真不知道怎么使用那个自由呢……)
可以这么解释。但话说回来,又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那是她刻意的恶作剧,就算有证据,但又基于春亮要求我跟她做朋友,就不能够对她生气、吵架呢——
“唔——……”
只能反覆烦恼同样的问题,感觉好闷喔。
此叶把手伸进水已经注入一半的浴缸,然后不断搅动。但这样也无法消除内心的压力。算了,洗完澡就马上睡觉,接下来的事情等明天再说吧。没错,只是像这样烦恼也无济于事。反而把心情放轻松,或许会想到什么不错的方法呢。好好地泡个澡,不要再穿这绑得很紧的日式内裤(只觉得今天早上的自己怪怪的),改换平常穿的内裤。最近早上比较冷,再多盖一条毛毯让自己睡得暖暖的——
(啊,话说回来,还没把备用毛毯拿给那孩子呢……去看她的状况,也顺便把毛毯拿给她吧。要是她感冒的话也麻烦呢。)
因此此叶先关掉热水,到房间的壁橱找毛毯。她记得还有一条尺寸略小,和自己想要用的不同的毛毯。
“嗯~这对娇小的孩子来说应该是刚好吧……只希望她还没睡。”
于是她拿着那条毛毯走出房间。站在露天外廊,她一面冷得缩着身子,一面轻敲在隔壁的黑绘的房间。她揉揉脸颊,为了让脸上能自然露出微笑,然后等对方开门。但是没有回应,于是又“叩!叩!”地敲一次门。
“黑绘,你已经睡了吗?我担心你会冷,因此帮你再送一条毛毯过来。”
还是没有回应。怎么办?于是她试着转动门把——门开了。怎么办?反正她睡了的话,就把毛毯摆在她旁边就好了。这样她觉得冷的时候,就会拿起来盖了吧。
“我进去一下啰——……”
她轻轻关上门并走进去。房间里面当然是漆黑一片,但对于非人类的此叶来说,那并不会造成任何妨碍。家具尚未齐全的六块榻榻米大的房间,当然是空荡荡的。此叶一边想“虽然室内构造一样,但给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呢”,一边往铺在房间中央黑绘的棉被走过去——
原本抱着的毛毯,掉在地上了。
被褥有如褪去的空壳。
而且,原本应该躺在里面的她,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不过此叶直觉就判断出那个答案了。
春亮觉得有重量在身体上面而醒来。还留恋着美梦的他,睁开了迷濛的睡眼。但那一瞬间却让他的意识全清醒了。
蓝白色的月光照进微暗的房间里。而映照出来的景象,是被掀开的被褥,跟骑坐在自己身上的一名少女——是人形原黑绘。
“嗨……亲爱的主人。”
“什…什么……?”
她在笑,她笑咪咪地低头看着自己。那是她到这个家以来,头一次展现的笑容。
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很可怕。
“啊……唔……那个,你不必喊我什么主人啦。不是啦,更重要的是,这里是我的房间,那个,总之你先下来——”
“那些琐碎的事情就别在意了。”
她整个人往前倾。把脸凑了过来,长发把自己的脸搔得好痒,甚至感受得到她吐的气。呼吸好近,吹了过来。照理说要把她推开是很简单的事,但身体不知为何却动也不动。
“来跟我玩嘛。”
“跟…跟你玩……?”
黑绘笑得更灿烂,并且轻轻摇动她的身体。春亮也再次体会到那个存在感——坐在自己身上,那个娇小女子的重量。
“没错,我们来玩吧。玩令人非常开心,又舒服的……游戏。”
自己喉咙的声音在房间发出大响声。春亮发出颤抖声说话,仿佛想把那个声响盖住。
“那…那不太好…喔。”
“为什么?主人不是正值想玩的年龄吗……?”
她没有别开视线,没有移开水水润润的眼睛。
“是我说想玩的,因此你大可不必忍耐。你应该有许多过去想玩,但却无法玩的游戏吧?现在就跟我一起玩那些游戏吧……!”
“等…等一下!先等一下!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
回应他满是为难的那个问题的,是她盘旋在耳边的呢喃——轻到几乎听不见,但仿佛耳朵被轻咬住。
“答案很简单……因为我只会这种游戏方式。”
“咦——”
“好了,不要再说话了。害怕的话,把一切全交给我就可以了……让我们来玩…只属于我们俩的秘密……游戏吧……!”
双方不发一语地相视好几秒。
过没一会儿,春亮抓住被单的手指抽动一下。然后他的手,慢慢、慢慢地,被举到被褥上面——

“——恶妇,给我出来。”

当房间的纸门被人“咻砰”地用力拉开,同时间也听到那个声音。
那个仿佛压制心中的怒气,但却格外平静,平静到令人害怕到极点的声音——
“此……此姊姊……?”
春亮全身僵硬,除此以外什么也做不到。
此叶就只是站在门口。她一面推眼镜,一面笑着凝视骑在横躺的春亮身上的黑绘。
她的的确确抓狂了。
不晓得黑绘是否知道那件事,但仍然骑坐在春亮身上的她却说:
“你在门口做什么啊?外面很冷喔。”
“此间愚不可及,无须多言……”
连以前的口气都出现了,那就证明她已经突破了极限。
“妾身准备教导这个愚昧的童女,在这个宅院应遵守的规则……直接教导那放荡的身体!顷刻就会变暖,无须挂心!呵呵呵!”
因此春亮冒出一个念头。
他单纯只想到一件事。

那就是完蛋了。
此叶与黑绘在月光照射的庭院里对峙。春亮也准备从缘廊下来到庭院,但是——
“此…此姊姊……!”
“退下,对汝的处置在稍后。”
他的脚像是吓到而停止动作。瞄了他一眼之后,妖刀吸口气。仿佛刻意炫耀给眼前的黑绘看似地扬起嘴唇。
“之前说了些什么呢……愿成莫逆之交?好啊。有求于妾身?当然,极愿意听。对方是后辈?诚然如此,一点也没错。只是不知道游戏规则?能够理解。啊啊~妾身当然知道。妾身应该跟你和睦相处呢。不过,让妾身告诉你一句话吧——那与我何干?因为你已经犯下妾身无法容忍的错误。”
黑绘像在回应此叶似地,也大胆扬起嘴唇。
“原则上先问一下,如果现在磕头求饶,你愿意原谅我吗?”
“咕哈哈,童女啊。你打算笑杀妾身吗?老实说,那是个妙计呢……”
瞳孔放出邪恶光芒的此叶微弯着身子。轻轻挥动的手刀,抽象地砍杀淡淡的月光。接着步步近逼的她又说出更劲爆的话。
“——你要战胜妾身,只能够仰赖那种程度的计谋吗!”
“如果真的只能那样,那我就会更认真地逗你发笑啰。”
面对步步近逼的此叶,黑绘迅速往后退想拉开双方的距离。但此叶急冲的速度就是她的刀出鞘的速度。她在一瞬间冲向黑绘并使出手刀。当黑绘弯腰试图闪避那个攻击,在她背后的晒衣竿已经俐落地断成两截。
“怎么了?只是拚命逃跑?妾身会留下你一条性命,你还是温顺为上!”
“不是那样,因为我还是不喜欢疼痛的感觉。”
正当此叶准备对屈膝的黑绘使出如刀刃般锐利的踢技时——黑绘的头发开始蠕动。好几束硬化的头发从此叶的下方往上窜,像藤蔓那样缠住她的双脚及腰部。日本刀“唔”地皱眉。紧接着黑绘让剩余的头发变得像矛那样尖锐,朝着双脚被限制住的此叶冲去。但是——
“原来…如此…啊——喝!”
此叶弯下背并弯曲四肢。当布料撕裂声发出的同时,她往后一个翻身——那跳跃的力道,挥动的手刀,灌注在大腿里的刀刃属性——把那三个要素发挥得淋漓尽致的她,将黑绘的头发全部砍断。恢复自由身的她,再度拉开几步的距离与黑绘对峙,并得意地笑着说:
“很有趣的儿戏喔,不错不错,完全不抵抗就太无趣了。”
“……原则上提醒你一下,整个露出来了喔。”
至今仍面无表情的黑绘,眼睛盯着看的,是此叶的下半身。因为刚才勉强挣脱的关系,她的裙子已经化成无数的碎布块,散布在庭院里。此叶瞄了一下自己露出来的下半身,仿佛要让四周看到她那传统内裤似地以金刚力士之姿站立,并且嗤之以鼻地说:
“肉好像整个绷紧,行动起来相当轻松呢……应该是妾身没穿亵裤度过的时间比较长的关系呢。但这都无关紧要了。”
“与其说绷紧……我倒觉得说是卡进肉里面还比较正确。”
“……”
“然后给你一个忠告,站在后面的主人全看到日式丁字裤卡进你臀部的肉,这是今天第二次了。”
此叶的眉毛抽动一下,然后再踏出一步。
“……你居然喊那家伙为主人,这让妾身气愤难忍。害妾身的丑态被那家伙看见,当然也是满腔怒火。你甚至还献身,试图引诱那家伙,那更让人气到想笑。啊啊,结果只有那句话……令人生气!”
“他是我的主人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你为什么要气成那样啊……嗯,该不会是…这样子啊?‘那个人只属于我了不准靠近他,你这只狐狸精’这是你给我的感觉耶——”
“——给我闭嘴,贱人!”
全身散发着比之前更强的杀意。此叶露出的双脚踢着地面再度急冲。黑绘也没有坐以待毙。她一面移动,试图拉开双方的距离,一面随意伸长她的头发。此叶把缠绕的头发砍断,飞越像像矛一样的头发。用前踢将宛如撒网般展开的头发,踢出一个洞进行突破。双方运用各自的力量接近与迎战,打得不相上下——

但是那不会永远持续下去,因为非常单纯的事实就能区分出两人的优劣。
黑绘是人偶,此叶是刀。玩具跟武器。用来疗愈人们而制造的物品,跟用来杀人而制造的物品。天生的实力差距就显现出那个差异了。
面对因为疲劳而动作渐渐迟钝的黑绘,受诅咒的妖刀反而更加快速度。仿佛好不容易想起过去在怀念的战场上的移动方式。
接着最后的了结轻轻松松地到来,只见此叶钻过黑绘伸长的头发逼近敌阵。原本想回避的黑绘却一个踉跄。结果此叶整个人骑坐在无法站稳而跌倒的黑绘身上——黑绘的头发还没来得及伸长,此叶的手刀就已经抵在她的鼻尖。
只穿日式丁字裤的下半身是充满肉感又修长的大腿,而照射的月光仿佛在赞美似地映出它引人遐思的白皙度。此叶一面抖着身体咯咯笑,一面说:
“好了……愉快的死亡游戏已经结束了。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因为接下来你暂时只会发出惨叫,所以先说出来听听吧。”
“我果然输了啊……嗯,我的确有事情要问你。”
被压倒在地的黑绘,表情依然没变。她面无表情,抬头看着骑在自己身上的此叶。
“呃——简单来说,就是跟刚才一样的问题,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呢——”
此叶不耐烦地扭曲表情,再把手刀往前抵几公分。
“死到临头你胆子还这么大……!你还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吗!你如此愚弄妾身,最后还潜入那家伙的床上,打算对他做不检点的行为……!”
“所以你生气了?”
“那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值得发怒!”
“原来…如此……能让你那么认真生气,这果然表示——”
黑绘闭了一下眼睛。
接着,一派轻松地继续说道:
“你果然真的喜欢那个孩子呢。”

“所以那又怎样?妾身喜欢那家伙,又有什么……!”
此叶话说到一半连忙开口,仿佛表示“糟了!”然后又用更可怕的眼神,低头看被自己压在下面的黑绘。
她原本紧皱的眉头松开了。
此叶疑惑地,非常疑惑地低头看黑绘那个表情。
她在笑。
黑绘露出真正天真无邪的表情,嘻嘻地笑起来。
“——嗯,我就是想听你说那句话。”
“啊……?”
此叶仿佛泄了气的皮球般呆滞。不再面无表情的黑绘,一副过意不去地皱着眉说:
“呃——不知道现在道歉还来不来得及,但原则上还是跟你道声歉——我做了许多恶作剧的事情,对不起。过去我的所做所为,并非想造成你的困扰或侮辱你而那么做。我也不是真心想诱惑那孩子。所以,对不起。”
“什……”
说不出话的此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那么,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目的是什么?
可能是感受到她那个疑问吧,黑绘又笑了。
这次并不是嘻嘻笑,而是——笑得很灿烂。
然后用轻松的语气说:
“不是啦——因为我才刚来这里,希望能早日跟你这位前辈感情融洽。于是——你也知道的,迅速让双方感情变融洽的方法,应该就是爱情故事吧?”
“……咦?”
从刚才此叶就只能发出这么白痴的声音。这孩子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你说爱情故事,是吗?”
“哇,你语气恢复正常了。这下子得救了……总而言之呢,对,就是爱情故事。但是我觉得突然问你也不可能告诉我真话,而我又希望能快点跟你变成好朋友——于是就拟定了一个特别任务,就是‘让你被恶作剧与嫉妒刺激得内心焦虑,趁怒气爆发乱成一团的时候再问出真心话’作战。虽然听起来很逊但成功了,万岁——啪啪啪啪。”
因为手臂还无法动弹,她只能用嘴巴演出掌声。此叶全身无力摇摇晃晃。什么?她这什么古怪的态度啊?过去像机器人那样面无表情的人物,现在跑哪儿去了?
“在这以前……你都在装老实……?”
“这个嘛,我这演技或许比平常还来得要沉稳呢。除了道歉,顺便还要跟你说我还撒了其他谎,对不起。在以前那个家,我是充当某个无依无靠的奶奶的孙子,陪她一起玩、一起开心生活。完全不是像你刚刚说的什么不懂游戏规则。这其实是为了作战而进行的恶作剧,也让我玩得相当开心呢。”
又感到一阵无力与晕眩的此叶摇摇头。那时,她发现到掉落在黑绘脸颊旁边的东西。是黑绘常常不晓得在写些什么的笔记本。碰巧页面翻开了,所以看得见里面的文字。
“……看到穿日式丁字裤而整个露出来的臀部↓慌张逃走。看到搓揉胸部的模样→慌张逃走。考察.是现今难得一见的纯情少年。而且针对两个案例的反应几乎都一样,无法判断是臀派or乳派。有必要继续观察……这…这什么啊?”
“呃——不仅是你,我觉得也有必要跟那孩子加强关系。因此……只是单纯收集一些那孩子的资讯,他真是个好孩子呢。”
“唉~……”
此叶叹了好大的气。她真的不懂,完全不懂这个后辈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已经大概了解她并没有恶意这件事。
“事情的原委就是那样,可以原谅我吗?”
“真是的,我因为讶异过度,连气都消了……既然想跟我们做好朋友,你大可以不必做这些事情,大大方方说出来不就得了……”
“应该说太慢吞吞吧,而且那样也不好玩。像这样认真战斗的结果,就会承认双方……那样的过程虽然字面上是强敌,但念法是好友!况且,如果我们的交情好到知道对方的心上人是谁,可以谈论恋爱故事的话,不是堪称天下无敌吗?好了,就快点打铁趁热来说说你的恋爱故事吧。你跟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是基于什么契机喜欢上他呢?”
“唉,能够说恋爱故事的关系,我倒觉得……只是单纯让你知道我的弱点而已,但这会是我自己想太多了吗……?”
“是你想太多,你想太多了啦。我可以说是最靠得住的友方。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会助你一臂之力喔——”
“……总之还是免了。”
此叶又叹了一次气,就在她从黑绘的身体下来放她自由的时候。忽然间有脚步声啪哒啪哒地接近。
“此…此姊姊……”
“啊,春亮。”
“那个,希望你……能够原谅她。她并不是恶意做那种事情,呃——她自己也说了,她不懂其他游戏规则,因此才会做那种事情……所以,只要教她其他游戏规则,我想她应该不会再做那种事情了!”
此叶不解地歪着头心想“教她其他游戏规则?”春亮则继续往前走,把手上的小型机器递给黑绘。
“这个借你吧。反正我最近很少玩。”
“……?”
那是掌上型黑白游戏机。春亮并没有特别爱打电玩,但原则上还是拥有许多硬体设备。那就是其中一个。
黑绘不发一语地低头看那台游戏机。不久她慢慢移动视线,往此叶那边看。这时候两人“嘻嘻”地同时笑出来。
“是啊,真的——是个不错的孩子呢~”
“……我没说错吧?唯一美中不足之处是太单纯了。”
“怎…怎样啦,你们两个笑什么笑?如果不要的话就不借了喔!”
“不,谢谢你。我真的——很高兴。我对游戏很有兴趣,但之前待的家庭并没有。”
“原…原来如此啊。”
看到黑绘坦率的笑容可能觉得尴尬吧,春亮马上把脸别开。脸颊还有些泛红。看到他那个模样的黑绘,扬起嘴唇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并在他耳边呢喃。
“嗯,所以我心怀感激地向你借……那么像刚才那样的游戏,等你长大点再玩吧。”
“什…什么?”
“黑绘!你还没尝够教训?我说不准就是不准!”
“开玩笑,开玩笑的啦。倒是接下来似乎可以学到许多新的游戏呢,而且有一堆我过去想做却没办法做的事情……呵呵,我也想藉由旅行到许多地方走走看看呢。”
“……等诅咒解除了,要去多少地方都没问题。”
“说得也是呢,加油吧。我要做许多对人类有益的事情……嗯——我办得到,而且对人类最有益的事情是什么啊——……”
“其实你也不用急着做那些事啦。何不适当玩乐,适当过生活,慢慢解开诅咒呢?”
“嗯。对了,说到玩——这个游戏要怎么玩啊?”
“啊,对了。呃——这里是电源……”

那是非常奇怪的景象。
在深夜的庭院,明亮的月光下,少年与少女直盯着老旧游戏机的小型液晶荧幕看。
在一旁静静看着那两人的此叶心想。
黑绘说她撒了谎。但是——该不会那也是谎话呢?
她说自己代替当一位没有亲人的奶奶的孙子,而且还玩得很开心。但是,她受到诅咒是无庸置疑的事实。无论多想代替她的孙子,但真有人类能熬过日渐衰弱的身体吗?真有人类不会诅咒那个罪魁祸首的受诅咒人偶吗?看样子她至今一直被自己的诅咒折磨,无法开心地玩乐、生活,所以她不懂游戏规则或许是真的吧?因此一直向往游玩的她刚来到这个家,那份向往应该只是以那种恶作剧跟爱情故事作战的形式失控而已吧——
一想到那儿,此叶轻轻摇头。
不过,那也是只有黑绘自己才知道的事情。那都过去了。无论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现在的她是在这里,在这个家。那样就足够了……所以,她尽管放轻松玩。要是玩过头,自己再出面教训她就好。那正是自己身为在这个家生活的前辈所应该扮演的角色吧。
这时,她看到那两个人一面说“……分数比我低?” “我…我好久没玩了,有些生疏而已……!”黑绘一面从春亮手中接下游戏机的模样。之前应该是在请春亮示范给她看吧。
然后黑绘慢慢把脸转向这边——
笑咪咪地说:
“……小此要不要也一起玩?我们用果汁当赌注,比赛谁拿的分数最高。”
此叶发现她叫自己的名字少了几个字,不知不觉感到很开心。
此叶回答“当然好啊”。
她知道那样的回答很没常识。其实大可以在家里玩,不需要在庭院打电玩。而且已经是差不多要换日期的时间,明天睡醒再玩就可以了。但是——
唯有当下这一瞬间,在这个地方跟她一起游戏——似乎有什么特别的价值。
她有着这种感觉。
启动的是排列掉下来的方块再让它消失,是很单纯的益智游戏。以前曾要春亮给自己玩过好几次。操作方式虽然记不太清楚,但还是有办法玩吧。当她按开始键没多久——
“啊,小此。有一句话我忘了说。”
“现…现在要跟我说话未免……哇,等太久都塞成一团了啦……!”
“还有办法挽回,加油。然后啊,其实我还撒了一个谎呢。”
“现在我已经不会觉得惊讶了……是什么谎?”
“嗯。本来昨天我只是搞笑地装傻,但没想到小此会相信我的谎言,也自动穿上它。也就是说——我平常并不是穿日式丁字裤。”
“咦……”
那句话本身就很震撼,但是还有更令人震撼的事实。
她发现到了。应该说,之前怎么都没发现到呢?
自己的下半身目前是呈现传统内裤整个露出见人的模样——
而他从刚才就一直刻意不往这边看。
“为…为什么我在这种状况下还在打电玩呢?暂…暂停!我要求暂停!这要按哪里才会停止?不对,要我退出比赛也无所谓,把电源——”
“啊,不行——要是用关掉电源或故意输的方式放弃比赛,都要接受处罚。对喔……就用‘对着月亮喊出自己心上人的名字’这种青春处罚游戏吧,麻烦你了。”
“这…这我哪做得出来……这太不合理!事后才决定游戏规则,太卑鄙了啦!”
“比赛的世界就是这么无情。”
迷濛的睡眼因为极度愉快的心情而眯得细细的。她是故意的。挑这种时间点这么说,铁定是故意的。她绝对很乐在其中。
忽然间,一丝不安从她脑海里闪过。是有关往后三人的生活。
难不成…叫这孩子尽情地玩耍这件事……要怎么说,会不会是有如将狮子放养到大街上的愚蠢行为呢……?

接下来的几分钟,此叶一面忍受晚风吹拂露出的臀部的寒冷,一面露出死鱼般的眼睛,以机械式的动作继续消除方块。






后记

好久不见,我是水濑。第七集我改变方向以短篇集的形式呈现给大家!这是由电击文库MAGAZINE连载的四篇作品及新写的两篇短篇作品,再加上附录文章所构成的。里面净是些跟本篇没什么关系的故事,但反过来说,就算从这集开始试阅,似乎也是没有问题……看来好像未必呢……不管怎么样,基于在杂志连载的关系,内容写得颇为阳光、易懂,我想每个人都能够安心阅读。
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出短篇集,心里有点紧张。到底短篇集的后记该写什么好呢……不,有正因为是短篇集才做得到的事情!因此我决定不免俗的把各话的解说或是花絮之类的内容写出来。或许颇有泄露内容的倾向,请之后才要阅读小说内容的读者务必注意。

“哈啰,断头台”
第一篇的连载。暂定标题是“狗狗的故事” (没有修饰)。就时间排序来看,是第二集结束后没多久的故事。然后是在取断头台这个名字时所讲的低俗话题,责编(女性)不知为何格外起劲,这点倒是让我印象深刻。还有就是拉斯普京刚开始是想取盖世太保这个名字,后来担心会被误以为是纳粹主义者而惹恼德国人,所以就做了更改。虽然这部小说并没有出德语版就是了。

“星期天是跟踪的好日子”
若照连载的顺序来说这是第三篇,但由于是介于第二集与第三集之间的故事,所以就改变了收录的位置。这里明白叙述白穗她曲痴勤勉向学的辛苦面,结果不知不觉中就成了第六集的伏笔。在写这部短篇时作者本身也没有预料到。还有,其实我并没吃过沙威玛呢。

“第一次的祭奠\A little reckoning day”
这是第二篇的连载。从黑绘在里面登场这点,就可以知道这是第三集后面的故事。这篇故事的真正主角要说是大奶假面可是一点都不为过。想不到还收到许多回响,希望她能再度登场……的这件事尚未确定。

“校园☆大战~人形原黑绘并不无聊,”
第四篇的连载。就时间排序来看,正如第一行所提到的文化祭,也就是第五集后面的内容,是想让黑绘穿上制服的这个念头而想出的故事。当时在杂志上刊载的时候,还请さそりがため老师帮我画了很棒的制服版黑绘。一切全照我的计划进行!

“驯服上野锥霞的方法”
新写的作品之一。班长在杂志连载中几乎很少出现,便决定写一篇以她为主的故事。从以前我就想过这世上若有这么离谱的诅咒道具,应该也不赖吧。但是本篇的气氛很难这么做,于是就利用了这个机会使用。其实夜知家的仓库里,不无可能还沉睡着其他类似这种的道具呢。

“某个邂逅的死亡游戏”
新写的作品之二。是春亮国中时期的番外篇。值得一看的地方,我个人觉得是春亮他并不完全枯燥的微妙新鲜感和……果然还是穿了“那个”的以前的此叶……?至于就时空背景来看,总觉得GAMEBOY应该是崩夏买的。还有就是这部作品的标题因为卡在“往事”这个直接的暗号,所以一直让我伤透脑筋。最后因为烦得不得了,想说打开电视转换一下心情,当时刚好在播映《禁书目录》这部动画,于是就下了这样的标题(注:《魔法禁书目录》的甲又原名为《とぁゐ魔术の禁书目录》,而〈某个邂逅的死亡游戏〉的原名为〈とぁゐ出会ぃの死亡游戏〉)。营田然,这没有得到鎌池老师的许可啦!



反正全六篇大概就是这种感觉。跟本篇有不一样的风格,若大家能够看得开心,我就觉得很幸福了。
最后我要感谢责编川本大人跟插画家さそりがため大人,这次又给你们添麻烦了。然后原本还没确定是否要出第二集的这部系列作品却变得能够像这样出短篇集,这全都是托各位读者的福……非常谢谢你们!幸亏出版社似乎还会让我继续写下去,往后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那么,这次就聊到这里。下次是第八集,我们继续在本篇见吧~

水濑叶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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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濑叶月
插图:さそりがため
译者:林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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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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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zt81385991 王爵
正在进行C3的台版补完计划,自翻那些很乱,版本不一。。。。。

11 年前 0 回復

天下第三月五 伯爵
内容我实在没看过,但我想有空看看,比起这个我现在更想吐槽楼主的头像,太强悍了吧......

11 年前 0 回復

per2252 子爵
辛苦大大制作,楼主辛苦了
支持楼主

11 年前 0 回復

hnlylyb 勳爵
还是感觉原著好点。。。动画总觉着有点什么不对劲。。。。。。

12 年前 0 回復

wealbo 王爵
主角還是國一生此葉就在想之後的事…少年養成嗎?

12 年前 0 回復

ianlee117 子爵
期待第八集,C3動畫也不錯喔!!!

12 年前 0 回復

john0402 伯爵
這次C3竟然是短篇集
個人對短篇集最沒勁
不過這次還是有幾個亮點,也沒幾個 才3個而已
第一的是 女僕的跟蹤日記 帶來不少殺必死呢
這主要是看跟蹤的3個人而已
接著的應該是黑繪初到春亮家時已經是這麼腹黑了
村正你也吃了不少苦呢
還有在學校也給玩的兩頭不是人呢
果然又不給跟蹤的人麻煩呢 作者你到底想累壞多少人
班長版貓耳屬性 萬歲 一起來莫拜(因為我喜歡貓沒辦法,才不是萌貓耳呢)

12 年前 0 回復

cylsg123 騎士
问一下  小说8到10卷能给个阅读或下载地址么  一直找不到啊  这两天突然看到第11卷了 啊啊 这中间3卷要我脑补么

12 年前 0 回復

julyzerg 公爵
感謝lz,果然班长才是最有爱的角色啊

12 年前 0 回復

fangjoker 王爵
感謝lz錄入
貓耳班長大萌,快來我身邊啊我的貓娘
期待下回主篇

12 年前 0 回復

hundunx 平民
短篇集啊~~~早点出下一卷吧

12 年前 0 回復

jack935849223 子爵
多谢楼主了!
台版速度不给力啊,下个月日版就要出13卷了,这边才翻译了7卷~~

12 年前 0 回復

=HERO=Zacks 騎士
呃,感谢LZ分享,辛苦了。。。 
短篇集很有意思。

12 年前 0 回復

xl1989163 侯爵
班长也出来卖萌了啊,但是不得不说,猫耳娘击倒我了

12 年前 0 回復

wad123321 伯爵
第7卷了  感谢LZ录入.

12 年前 0 回復

青色之空 騎士
谢谢分享!从头看到尾,很有意思。

12 年前 0 回復

xfw95 皇帝
终于看到第7卷了,感谢LZ录入~5个短篇啊

12 年前 0 回復

teluoyii 平民
呀!第七卷?前天刚把01-06下在p4上,在看第三卷。
话说,看小说和看动画,感觉差了不少,果然大沼心风格太强烈,看回原作总有点违和感。

12 年前 0 回復

248233741 王爵
感谢第七卷录入。。。不过话说没有人汉化这个么。。。。。。

12 年前 0 回復

xupgsj 子爵
LZ錄入辛苦了  動畫版很不錯  改天也把這本小說補完好了

12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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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lunno1 公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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