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Y JOY POP 狂热青春[浅井ラボ][慎入:黑暗内容][删剪版][录入完结]


这是我第一百本供给论坛的小说,亦是我小数的重口味作品………
由于内容过份黑暗,部份内容必需删剪………
完整版??大风我听不到~~~

TOY JOY POP 狂热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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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福泽礼一觉得日子过得十分无聊。即使他身边充斥着各种谣传,像是有人说「现世即将因为神的愤怒而马上毁灭」,也有人说「在哪里有着会把人的手脚都折得喀啦喀啦响的关节婆婆」等等。不过在现实生活里,福泽的周遭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于是五名只会不停闲扯的男女在他的〈阿福社团〉里,试着接触了一场又一场无厘头的事件,而且也在乏味中找到乐趣……

浅井ラボ
第七回スニーカー长篇小说大赏奖励赏得奖出道,发行「されど罪人は龙と踊る」系列(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库)。其他还有「ロリの空」 (众锳社、漫画原着)、「マンガで分かる极道になる方法~渡世の仁义も萌えで分かっちゃうぞ☆~」 (御仏兰西书院、监修)、「メイド吃茶はすでに古代トンガに存在した!?」 (民明书房)等等众多著作(全卷绝版)
生于1974年7月12日,因为不想要继承从江户时代起就传承了十五代的家业.云龙派狼牙棒工匠,所以开始创作小说。
※云龙派指的是钉在棒子上的钉子看起来像是乘云而去的飞龙一般,故以此命名,是狼牙棒工匠二十四流派中的一派。织田信长因德川家康在姊川合战中有功而赠与的「大般若狼牙棒长光」非常有名(收藏于台泰市美术馆)。
(编注:本介绍文有些许的,呃,应该说是大部分都是假的。)

柴仓乃杏
巨蟹座、A型。家里饲有黑狗一只。
译者:曾凤仪









  MENU
介 绍 从街上某处来
第一道菜 先来个向助饮料吧
第二道菜 男人与女人的鸡尾酒沙拉
第三道菜 冷过头的南瓜汤
第四道菜 折关节巴巴露
第五道菜 吃待出咸味的鳀鱼披萨
第六道菜 劲辣鸡柳条
第七道菜 决斗式丁骨牛排(500g)
第八道菜 娼妇风墨鱼义大利面
第九道菜 手工风(?)奶油咖啡冻
后 记




从街上某处来

  「好闷好无聊唷~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啊?」
  「这个是COACH的长型钱包,不错吧,一千九百八!」
  「然后啊,就找了人把那个运动员给打爆了。」
  「要去修理熊谷?你不是不会打架吗?」
  「啊,下届的区长决定了耶。」
  「要不要来唱歌呢?我们店很便宜唷。」
  「你知道蜘蛛女的故事吗?听说是在讲把蛋生在人身上的内容耶。」
  「鸣哇,刚刚那个冷冷的眼镜妹不错耶,好想上她唷~」
  「就算是假货,一千九百八也太便宜了吧!」
  「你相信人偶女的故事吗?」
  「听好啊,你们,肮脏的现世即将因为神的愤怒而消灭!」
  「那只在戏里面而已啊。」
  「这次我买了电击器唷,一击就两万伏特呢。」
  「之前那个区长好像被逮捕了喔?」
  「所以啦,老爷爷,就当作借钱的抵押,你的年金手册先放在我们这里嘛。」
  「那个烧娃娃还有破坏小女生的都市传说吧。」
  「没钱耶,哪里有好赚的打工啊?」
  「那就是造成被逮捕原因的戏啊,电视都有演耶。」
  「真的有杀人两人组吗?」
  「锳子,这次真央要去工作吗?」
  「听说是在配送途中出事的,真可怕耶。」
  「不只是娃娃,听说她也破坏人唷。而且弄得支离破碎的。」
  「猪泽真是气死人了,去死吧,不,应该说是烧掉吧。」
  「肚子好饿,我们去吃猪肉井吧。」
  「如果没钱的话就卖身体啊,因为只有这个可以卖了。」
  「好的,那我会派女生去三角大楼的后方。」
  「真可怕耶,对了,我认识的工头也摔死了耶~」
  「关节婆婆也会把人的手脚都折断唷。」
  「试试看啊,如果可以挽回的话。」
  「分发者也很可怕耶,听说会分发杀人的力量唷。」
  「很闷很无聊,那是因为你自已就是个又闷又无聊的存在啊。」

第一道菜 先来个自助饮料吧


  小卡车在路上奔驰着。
  我适度地踩着油门,轻轻地打着方向盘。
  从车子左侧映入眼帘的,是台泰大学的校园。白色围墙的另一端,一栋栋校舍并列在小山丘上。我将方向盘一转,开进另一块校地上的社团教室大楼,道路的侧边依然是白色墙壁,而眼前尽是水泥斑驳的古老建筑物。
  从送货用的大门开进去后,要从柏油路开上水泥地时,车子微微摇晃了一下。门边的广场上停着学生跟教职员的车子,好,就把车停那儿吧。
  我将车子熄火之后停好,一边拔下钥匙,左手提着塑胶袋,下了车。关上车门,便可以看到车身外喷漆写着野村酒店的标志。我左手提着装有四瓶啤酒的塑胶袋,走向后车厢。
  校园里到处可见学生走来走去,一对背着吉他的男女、在自动贩卖机前一边买东西一边聊天的女生、还有坐在树荫下读书的眼镜仔。
  所谓的大学,全日本到处应该都是这样的吧。
  我解开固定用的尼龙绳,将黄色箱子拉到自己面前,往前屈着身体将塑胶大箱子弄下来,把箱子放在铺着毛巾的右肩上。
  虽然很重,不过我已经习惯了。我站起身,开始往目的地走去。到自己念书的大学来送酒,感觉还真是有点怪呢。
  我扛着一箱酒,手里提着袋子,走在设有社团教室的校园里。由于我身上穿着酒店的围裙,看起来不像是学校里的人,因此来来往往的学生,莫不对我投以注视礼。不过很快地,大家就失去兴趣走开了。
  在台泰大学里,分有文化类与体育类两栋社团教室大楼。既然有四千名学生,社团教室大楼最起码也得有两栋才够用吧!?由于社团活动跟名称都没有标示清楚,所以我只好靠猜的,往左边的文化类社团教室大楼走去,文化类社团教室大楼看起来就像紧捱着内侧的讲堂盖的一样。
  我举起提着瓶子的手,用指尖夹出放在胸前凵袋里的说明纸条,依照接单的店老板所画的简单地图看来,戏剧社在最里面。以结构来说,应该是使用讲堂旁边的仓库充当社团教室吧。从这栋大楼的入口进去之后,我马上发现了最里面的楼梯,真希望装有电梯啊!不过,既然没有,就只好靠双脚爬上去啰。
  在我爬楼梯的途中,跟几个学生擦肩而过,在一楼跟二楼的楼梯间,一道影子穿过我的脚边。
  我一转身,看见了一只黑猫。
  这只黑猫是台泰大学的偶像。学生们帮它取了个名字叫做埃尔温,听说是取自※埃尔温˙薛丁格,不过它可是只母猫耶。(译注:以量子理论『薛丁格的猫』闻名的诺贝尔物理学家。)
  猫咪摇摇尾巴,「喵」的一声动了一下身子,优雅地下楼去了。我看着猫咪离去之后,继续往上爬到了二楼。
  在社团教室大楼里的走廊上,可以看到许多学生在活动着。有人在走廊上铺了报纸,将画布放置在报纸上,面向窗外,大概是希望水彩能快点干吧。经过轻音乐社团的社办时,里面传出了六十年代后半流行的摇滚乐,虽然是我出生前的年代,但不知为何地却感到十分怀念。
  不知不觉中,我因此停下了脚步。
  之后,我穿过了背着吉他、抱著书的学生群,走廊尽头的门就是目的地了吧,从走廊上的窗户可以看到一直延续到很里面的讲堂右侧。
  门前有个正在大型木板上刷油漆的学生,他一注意到我接近,便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油漆的灰色涂料滴在报纸上。
  「我是来送酒的,这里是戏剧社吧?」
  我一开口询问,对方便很坦率地点头。由他正在画街景的墙壁看来,不用问也知道了吧。
  「谢啦。」道谢之后,我转了九十度角。打开贴有一张写着「戏剧社〈戏剧社〉仓库」纸张的门,纸张的四个角用胶带贴住。
  虽然我不懂干嘛要这样写,但还是喊了一声「打扰了」,然后进去。一进去就看到一大堆杂物,因为实在多到不行,我只好打横着走路。
  过了刚进门的地方,我又转回原来的方向。仓库里有很多像是舞台背景的大型看板,墙壁边的书柜里,到处都放有装着马或猪的面具的纸箱或衣服。旁边还有油漆罐、刷子,和做到一半的纸糊邮筒。
  沿着杂物堆成的墙壁往右转,可以看到几个社员正在专心地看着剧本,我从他们的身边走过。即使我开口询问「谁是负责人啊?」,他们也都一副没听到的样子。
  这里跟讲堂的内部好像是连在一起的,垂着布幕的右边走道,传来了不自然的高亢声音,「犯人就在这里」。最后我还听到了「这起连续杀人事件利用双胞胎互换的伎俩,所以,犯人就是双胞胎之一的你!」真希望是我听错了。
  我扛着酒、提着袋子继续走着。里面的窗边好像有人,就到那边去看看吧。我尽量避免撞倒地上的东西走着,有两个人坐在面窗的桌子旁。如果我开口叫他们的话,他们应该会有回应吧。
  「呃,我是送酒来的,请问要放在哪儿……」
  「等一下。」
  一个有点发福、戴着眼镜、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也没扣的大叔举手制止了我。镜片后的眼神看起来十分认真地紧盯着自己的手。
  在他对面坐着的女性,穿着白衬衫与黑裙,看起来非常冷静。留着一头充满光泽的乌黑长发,头顶上还有个旋,五官带着异国风情,细长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
  对坐的两人中间有一张桌子和棋盘。两个人面对棋盘的态度截然不同。

  「椎菜,手下留情啦,每次都这样。」
  戴眼镜的大叔说道,嘴里还叼根烟。
  「很可惜啊,阿福。最近我老是接到恶作剧电话,对人充满了恨意,实在很难手下留情。」
  「那就放水一下嘛。」
  「之前己经让了你很多了耶,要我再让是不可能的。」
  叫做椎菜的女子,说话冷冷的;而那个叫做阿福的大叔,则是厚颜无耻地笑着。
  「椎菜啊,你好好想想,要是漫画演到这里的话,主角一定都会逆转的啦,嘿,将军。」
  「根本没将到,我用角行将你,然后吃掉你的飞车。要是王逃掉的话,我就出桂马,将死你。」
  「回一手,拜托你让我回一手。」
  「你已经回过两次了,要是回第三次的话,你应该记得我是有条件的吧。」
  「呃呃,要我的耳朵碰到鼻子才可以回手吗?」
  叫做阿福的大叔,右手抓住右耳,左手抓住鼻子,想办法凑近,他不但歪着头努力,连身体也转了边。坐在椅子上的大叔扭转着身体,看起来就像是前卫艺术的雕像一般。啊,他看来应该会跌倒,为了不被卷进去,我还是站远点的好。
  「为什么要躲我啊?」
  男子缩在地上,一脸闹脾气的模样。
  女子则是用手撑着脸,看着倒在地上的男子的庞大身躯。
  「阿福,你干脆去死吧。」
  「你这是言语暴力耶。」
  「不管怎样,今天算我赢,SIMIRIA你请定了。」
  「法律有规定,不可以赌钱的!正义啊,蓝侬!」
  男子坐在地上,举起胖胖的手腕握紧拳头大叫。
  「自己说要赌,还说这些废话干嘛?你是左手边的笨蛋吗?还是右手边的白痴呢?」
  「就算我老实说,你也不会还我一把铁斧头吧。」
  「要是可以砍你脑袋的话,我就送你一把。」
  「哇,从某个角度来看,你还真温柔耶。」
  如果不管他们的话,这对话看来还会继续很久。因此,我往前踏出一步。
  「呃呃,可以听我讲一下吗?」
  「啊,是是,请说。东西先放那里就好了,欸,你真厉害耶。」
  微胖的大叔学生坐在地上讶异地看着我。镜片背后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我打工都是做这些的啊。」
  「一个女生扛着一箱啤酒实在很少见耶,而且左手还提着四瓶烧酎。」
  叫做阿福的大叔用手撑着地板站起来,坐回椅子上。
  「你的力气真大耶,而且很高。」
  「真的呢,大约有一百七十七或一百七十八公分吧?」
  另一个女子也深表同意,她讲话的语气很像男生。
  我把一箱啤酒跟四瓶烧酎放在空着的地上,捡起从肩膀上掉下去的毛巾,递出订单。
  「那么,请你们在订单上签个名。」
  听了我的话后,叫做椎菜的女子跟叫做阿福的男子两人面面相觑。
  「啊,这是等一下要举办的、跟新生一起去川原喝酒用的酒吧。下订的应该是社长笹冈。」
  「我是※OG,所以不太适合签名。阿福现在还是学生,而且一半的身分算是顾问,应该可以签吧?还是不能签呢?」 (编注:毕业学姊。)
  女子话一说完,叫做阿福的男子便对着我笑。他弯曲着食指跟无名指,维持这个手势往前一伸,这样子我以前曾经在漫画里看过。
  「我大七了,吓一跳吧?」
  这冲击的单字,让我想起某一个人。
  「啊,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大七生,好像是叫做福泽学长吧?」
  「嗯,没错,就是我。外面的人居然也知道,你该不会是我的粉丝吧?因为太崇拜我了,所以藉打工机会来看我吗?」
  「不是,因为我是这里的学生,所以我知道。我只是打工来这里送酒而已。」
  「什么嘛,真可惜,太遗憾了。」
  说到福泽学长,即使是在大学里没什么朋友的我也知道。他是台泰戏剧社的剧作家,在大学里算是个名人。
  所谓的有名,是指他的奇行异事有名,不过,这在当事者的面前还是不要说比较好。比如说,在上课时追女教授,在自己的剧本上演时跑上台参一脚,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传言。
  传言大概有点加油添醋啦,嗯,不过,眼前这位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福泽礼一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外表看起来微胖,是个戴眼镜的好好大叔,不过,骨子里应该是个怪咖吧。
  「呀啊,不要那样看人家嘛,大众的嫉妒跟恶意,会让我变得更美呢。」
  大叔两手紧压着脸颊,脸上泛起红晕。唉,马上就可以感觉到这个人的怪。这话听得出是玩笑话,不过跟初次见面的人这样讲话好吗?
  「对了,你几年级?跟我同一届吗?」
  「我要是跟你同届我就该去死了。呃,我是大二的铃木奈绪美。」
  「你真是不坦率呢,是个虐待狂吧?」
  糟了,不知不觉中就被他的语气牵着走,福泽学长毫不在意地笑着。
  「我是会因为安静的愤怒而变身的超级大学生福泽礼一。」传说中的男子打了招呼。两手的食指指向对面的女子。「这一位是OG山崎椎菜。呃,现在在台泰市某个小出版社或广告公司之类的,编辑一本无聊的迷你情报志,是个烦人的女人。」
  「请多指教,奈绪美。」
  山崎学姐的视线依然看着我,却往福泽学长的右腰一击,正中要害。她无视于呻吟的福泽学长,而我则赶紧跟她点头行礼。
  「我那边是挺累的,看来你也很辛苦呢。」
  山崎学姐的眼神依然看着我,她的黑眼眸深邃得像是要看透我的内心般。
  我正打算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时,背后响起了高分贝的欢呼声。
  我一转头,「喔喔,名侦探」通往舞台的通路传来谜样的声音。
  福泽学长站在我的右边,右手撑着下巴,一脸得意的表情。
  「对了,戏剧社的剧本现在还是我在写的。刚刚他们这部就是超级本格SF幻想推理剧『特急8323˙津轻出发往星云帝国杀人事件~第二部˙江户幕府复兴篇~』喔。」
  「呜哇,听起来就像是学生写的、乱七八糟的剧名。」
  「铃木同学,这句话真是太正确,正确到爆了。」
  「椎菜,你这句话比之前讲的还过分。」
  「是吗?大家都这么想,只是不方便说而已啊。」
  「像酸醋之类的平凡人,是不可能懂的啦。我那是怪诞的色情艺术耶。」
  「就是这样才俗。你是哪里来的自信啊?那是二次元里还没见过的东西,用绳子绑紧在二十六次元里摆动后产生的吗?」
  「俗是俗啦,不过这里的地方电视台,现在还是一有空档就会播我的作品唷。在黑色的加长型轿车里,穿着和服的老人应该会说『那个年轻人会有一番作为』。」
  「啊啊,那个区长的戏啊。那只不过是运气不好而已。」
  「不是运气好吗?」
  他们两个的对话把我也给卷了进去,如果不强行介入的话,看来他们会一直无视于我该办的事。
  「呃,可以请你们签收了吗?」
  「哎呀呀?听你的用字跟发音,莫非你是关西人?」
  福泽学长的右手从头后绕向额头,就像是浪漫恐怖少年漫画第二部里会出现的动作。
  「咦?听得出来吗?」
  「嗯,我老家在大阪。」福泽学长眼镜后的眼睛,直盯着我的脸打量。「我好像在哪里看过你耶,到底是哪里呢?」
  「呃呃,以把妹的方式来说,这算是挺老套的了。」
  「真严苛耶,这么早就揭穿我,让我很难堪耶。」
  「总有一天,你会被砍的,赶快戒掉这个不管看到哪个妹都想把的怪癖吧。」
  福泽学长讲得一派轻松,站在他对面的山崎学姐只能苦笑。
  「如果只是收下的话,那我来签。笹冈应该不会有意见,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吧。」
  福泽学长从我手中接过订单,弯着身体伸手到窗边的笔筒里取出原子笔,在订单上签名。令人意外地,他写的「福泽礼一」还挺漂亮的。我收下他签了名的订单。
  「多谢惠顾。」
  我行了个礼,走向出口。走到门边的时候,正好看到福泽学长在向我挥手。
  「再见唷~我觉得跟你像是命运的邂逅耶。将来可能会结婚喔!呜哇,我连我们两个的宝宝长相都可以想像得到呢!啊,这个孩子莫非就是我?像是时空跳跃、※时空逆说!」 (编注:穿越时空改变过去,对现代造成影响。)
  实在太无聊了,我只能苦笑,最后我向山崎学姐点了个头,走出门外。
  我站在走廊上,喘了口气。
  福泽学长这个人,与其说他有趣,还不如说他是个怪人。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念七年了,那种样子当然很难毕业啦。
  我下了楼梯,走出社团教室大楼。
  大楼外,夕阳即将西沉。
  我回到卡车上,打算赶快回到店里帮忙结帐。


  我阖上了手机盖。今天不会再有收获,而且我也累了,于是我用手压了压眼角。
  结果我决定,不管等一下再有任何客人,都等到明天再说吧。
  我靠在便利商店停车场的栏杆上,从包包里拿出隐形眼镜盒。一边看着镜子一边摘下隐形眼镜,放回眼镜盒里。再从包包里拿出另一个眼镜盒,戴上眼镜。
  这样,我就变回了眼镜妹藤井锳子。以隐形眼镜展现的自己,明天以前暂时不会出现。
  夏天的阳光照在便利商店的停车场,一阵轻快的音乐声让热气加倍。
  我看着手机响起简讯的来电铃声。标题是「给锳子跟真央」,我还在想是谁传来的呢,结果是个讨厌的家伙。没办法,还是得打开手机看看简讯写些什么。
  「素谁啊?素工错吗,锳主?」
  三轮真央坐在我隔壁的水泥立方体上,那是用来停靠脚踏车车轮的。她的嘴里含着冰棒,嘴唇像玫瑰花瓣一样艳丽。拔出冰棒,融化的乳脂肪从她的嘴唇滑到了下巴。真央一边叫着「啊」,一边用舌尖舔着融化的冰。是故意的吧?真央,你是故意这么做的吧?
  「是谁啊?是工作吗,锳子?」
  真央把话再讲了一次。咖啡色的长发盘在头的两边,看起来像是不知打哪儿来的萝莉妹,肌肤雪白剔透,鼻子高挺,大大的双眼跟真央端正的脸十分地搭。她直视着我,右眼眼角的痣看起来颇为煽情。
  「不是,是那个福泽传来的,说今天还是在老地方见。」
  我把手机拿给真央看,她漂亮的眼睛里充满着好奇心,像白瓷般的脸颊上神情显得轻松多了。
  「今天不知道会聊些什么耶。」
  「老实说,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再度阖上手机,放回腰间的包包里。手机吊饰发出了小小的声响。
  「跟那种脑袋不好的人讲话很累耶。」
  「因为我是功利主义者嘛。」
  我无视于打算跟我聊天的真央。聊天是件讨厌的事。我迈开脚步,真央跟在后头,随后又跑到我身边,眼睛打量着我的腰间。
  「啊,锳子,你又换手机吊饰啰?好可爱唷~」
  我腰问手机上挂着的,是个小女生缩着身体的手机吊饰。
  「对啊,虽然我看起来这样,不过其实我也喜欢可爱或漂亮的东西呀。」
  「之前的手机吊饰呢?」
  「不见了。」
  「啊?又不见了?你常常弄丢或弄坏耶。真令人意外,你还挺迷糊的嘛。」
  「还好意思说我?」
  我才刚举起手,真央就「呀啊」地叫着逃掉了。
  飞扬的格子制服裙、干净的白衬衫、胸口鲜艳亮眼的红色缎带、深蓝色长袜,真央穿着皮鞋踩在柏油路上。
  「锳子,你生气了吗?」
  「我没生气。」
  我不带感情地说道。真央就像小动物一样又跑了回来。右手勾上我的左手,夏天的女高中生体温实在是太热了,因此,我甩开真央的手。结果,她的腮帮子气得鼓鼓的。
  「好过分唷,真央很喜欢锳子耶。」
  真央露出漫画里才会出现的表情。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不过,不快点走的话,会迟到唷。」
  「迟到就糟了,快点快点。」
  我跟真央前往约定的地点。


  我把小卡车开回野村酒店,当了两个小时的柜台,然后我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还是需要力气的工作比较适合我。
  不过,因为时薪太低,所以我想,应该要考虑找别的工作了。要说到时薪高的话,大概就是小钢珠店了吧,唔唔,我可以忍受那种噪音跟充满烟味的环境吗?
  我一边玩味着贫穷的悲哀,一边踏上归途。因为摩托车坏了,所以今天得走路回家;因此走的路和平常不同。夜晚已经降临在街上,家家户户也都不客气地尽情点灯。到中台泰车站的这一路上,沿着商店街旁的国道走,大约需要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得赶快把故障的摩托车修好,不过,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容许我花些额外的金钱。
  才刚想着不景气的事情,便看到被街灯照亮的的道路左侧,有一间家庭式餐厅。屋顶上的看板写着红框橘底的「SlMIRIA」,应该是只有在这个地方发展的连锁店吧。
  餐厅前有个男的正挥舞着双手,旁边还站着一名女子。男子看起来像是很认真地在跟女子解释些什么,不过,动作真的很夸张耶。
  大约一年前,我刚考上大学的时候,就是住在台泰市的,这里好像到处都有怪人。我走在路的另一侧,打算尽量不靠近他们快速经过。
  「所以啦,观众根本不懂那出戏的本质嘛。」
  「那种无聊的戏,观众根本不可能懂,也不想懂。」
  「无聊?那是我最讨厌的话,快消失吧!」
  男子用夸大的肢体语言说明,女子则是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我快速地从他们身旁经过。
  「咦?」
  男子的声音从左边传来。为了我白己,应该是说为了对方好,我可不想卷入什么无聊的纷争,因此我当作没听到地继续往前走。
  「你是奈绪美吗?」
  这声音我好像在哪儿听过,因此我停下脚步,将视线停留在餐厅入口处的微胖眼镜仔大叔身上。仔细一看,是福泽学长。而他身边的果然就是穿着黑色衣服的冷面女子山崎学姐。
  「我们刚跟学弟喝完,你呢?正要回家吗?」
  福泽学长两只食指指着我,天啊,他的每个动作看起来都好俗唷,也许我该跟他说一下比较好。
  「嗯,我刚打完工。」
  不过,我的嘴巴里吐出来的,却是平淡无奇的话。山崎学姐把头发盘了起来,虽然她大约才二十多岁,却流露着一股寡妇才有的风韵。
  「意外的再会啊!嗯,好像也还不到那种程度。你会来台泰大学外送,就代表你应该是在附近打工的啰。」
  话说回来,他们两个在学校里比将棋,好像就是赌一餐SIMIRIA嘛。
  「我们正要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来?」
  「不了,呃呃……」
  「你不用在意阿福。」
  山崎学姐苦笑着,挥手把福泽学长赶远。
  「我们现在要去进行阿福社团活动兼吃晚餐,很有趣唷。」
  「呃呃,那个〈阿福社团〉是什么啊?」
  「很难说明,你别在意这没水准到底的名称,活动内容就是不为什么的聚会,或者应该说是……」
  对于我理所当然的疑问,山崎学姐却支吾其词,之后的话她就连说明也省了,然后对我报以复杂的微笑。
  「你来了就知道,今天阿福请客,所以不用钱唷。」
  「我赌输你,请你是应该的,不过,为什么连奈绪美都要请啊?」
  「你不喜欢请可爱的女生吗?」
  「那,你一点也不可爱,也超过了被叫做女生的年纪,所以我可以不用请你啰?」
  「你真的让人觉得很火大耶。」
  在他们两个人说话中,我想了一下。福泽学长虽然的确有点怪,不过山崎学姐看起来倒是个好人,拒绝好像有点说不过去,所以我便点点头。至于是不是因为不要钱的晚餐这个字眼极具吸引力,我也就不再去想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
  福泽学长转身就走,我只好跟在他们背后进入店内。就我的视线所及,没有什么客人,穿着橘白制服的服务生,在入口处询问我们的人数。
  「我们已经有朋友先到了,所以不用菜单。」福泽学长婉拒了女服务生递给他的菜单,然后对我们说:「总而言之,先点饮料吧啰。」我跟山崎学姐点点头。
  女服务生点头表示了解,我们三个便进到里面,途中经过饮料吧的地方,拿起杯子,福泽学长装了可乐,山崎学姐是铁观音茶,我则是冰咖啡。
  「阿福,你没打算减肥吗?」
  「没有啊,男人重要的是内在。」
  「很像没人要的男人会说的话,你的内在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
  「宪法有保障内心的自由跟体型的自由唷。」
  「你就是想要我吐槽,没有后面那一种对吧,这就是你让人讨厌的地方。」
  他们两人边走边说,我则跟在身后。说不定他们两人其实感情不错,要是真的感情不好的话,就不会想要在非工作的时候见到面吧。
  在餐厅很后面的窗边,有个沙发区。
  不是那种常见的面对面沙发,而是两侧的沙发加上用靠垫连结,可以坐得下七个人的宽敞位置。沙发上已经有两个女生坐着了。
  「啊,阿福、山崎姊。咦?还有一个女生耶。」
  「我叫铃木奈绪美。算是福泽学长在台泰大的学妹,请多指教。」
  「这两位是藤井锳子跟三轮真央,都就读附近的私立桐院高中二年级。」福泽学长坐在右边的沙发上,向我介绍两人。「嗯,因为这两位都是我作品的粉丝,所以才会加入这个社团。」
  「我是真央,你就直接叫我真央吧。请多指教唷?奈绪美。」
  脸蛋可爱的少女一脸开朗的笑容,像是那种会突然冲入人家怀里的孩子。少女的咖啡色长发盘在头的两侧,小小的头加上大大的眼睛,右下方的痣看起来很可爱。
  她就像是少女漫画会出现的人物一般,算是难得一见的美少女,实在令人大饱眼福。
  真央的右手轻轻碰了一下旁边的少女,正在看书的女生抬起头来,一脸没精打采的样子。
  「只有真央喜欢福泽的戏,我是被拖来的,我对福泽一点兴趣也没有。铃木,这一点得先跟你说清楚。」
  这一位大概就是藤井锳子了吧。讲话很像大人,及肩的头发加上镜片后的眼神,跟绽放活力的真央刚好成对比,表情十分冷淡,看起来有优等生的感觉。
  福泽学长往窗边的位置移动,在山崎学姐的催促下,我坐到了右边的正中央。山崎学姐则是坐在靠走道的位置,先进来的两个人,已经吃完饭,桌上只剩下残留着蛋糕跟沙拉的盘子。
  「先点菜吧,这样就可以忍受阿福无聊的话题啰。」
  山崎学姐递来菜单,我把菜单摊开在桌上看。「这家店的焗饭很好吃唷。」真央说道。「决定了吗?」我点点头,回覆福泽学长。真央按下按钮呼叫服务生,大家一起点菜。
  服务生走了之后,福泽学长坐在角落的位置,一副主持人的样子。
  「接下来,就是台泰市社团的聚会。哇喔!现在,我们可以听到观众热烈的欢呼。」
  除了真央一脸兴奋之外,其他人都毫无兴趣。锳子甚至在看着一本厚厚的书,封面上写着「公司四季报」,女高中生看股票资讯会有什么乐趣啊?
  福泽学长毫不在意地面向我。
  「这个社团都做些什么呢?其实,就是什么也不做~只是我兴致一来就会找大家聊天而已,说明结束。」
  「太快了吧,而且,也太随便了!」
  我忍不住吐槽,福泽学长面向我,露齿比出大拇指,真俗耶。
  「锳子,今天有什么大事吗?」
  福泽学长拿起沙发上的报纸,顺口发问。
  「没有,那是昨天的报纸,真要讲的话,大概就是动物园有狮子生小宝宝,相机店遭窃,还有两件交通意外,都没有死人,比较大的新闻算是距离我们四站的今市站站前的便利商店发生抢案,犯人很快就被抓到这件事吧。」
  「什么嘛,台泰市还真是和平耶。」
  福泽学长把报纸丢掉,山崎学姐则吸着铁观音茶。
  「就因为和平,大家才可以像这样聚在一起啊。」
  「话是没错啦,不过偶尔有没有像是雪山山庄或绝海孤岛那种密室连续杀人事件呢。」
  「台泰市既没雪山也没孤岛,另外,也没有被古老规矩束缚住的深山人家,台泰市大部分都是商店街跟新兴住宅区。」
  山崎学姐吐槽。
  「真无聊啊,这个地方,果然还是只有我的戏剧有趣呢。」
  「那也没啥有趣的。」
  「那么,就照我们的步调来吧。」
  福泽学长坐直身子。
  「那么,第七十八回.如果我有超能力的话~」
  白痴宣言。看来,除了我之外,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没半个人感到惊讶。
  「首先,接续上次所提到的,就是透视能力啰。」
  福泽学长突如其来的发言,实在很糟糕。
  「要是我有透视能力的话,就是那个啦,世界会完全改变,平常的街道都会变成兴奋的奇妙世界。美女们会靠近我,问我『怎么啦?你没事吧?』那时候,就像不加马赛克的色情片一样,简直就是桃花源啊,没错。」
  山崎学姐看向我,很认真的表情。
  「阿福这家伙,真的会让人想杀了他,对吧?」
  「啊?嗯嗯,呃。」
  我消极地表示赞同。不过福泽学长根本没在听,莫非,他根本不在意别人的评价?
  「锳子想要什么超能力呢?什么都可以唷,跟大哥哥说吧。」
  「你的问法简直像性骚扰,问题太没意义,若真的非得说个答案的话,那我希望有可以生出现金的变换原子排列超能力。」
  「梦想往负的方面去了啦,嘿!嘿!」
  「比起期待元素本身变成黄金来说,我觉得这现实多了。」
  「应该还有其他的吧,比如说预知能力之类的。」
  「如果是可以预测股价的预知能力,那我可能还挺想要的。」
  「那你干嘛不说你想要能够预知彩券号码的能力?想法真是一点也不可爱耶。能不能讲一些,像是锳子她呀,其实想要的是能够读取笑容迷人的福泽他的内心这样的能力之类的。」
  「紧跟着纸钞上福泽谕吉的人心里在想什么,这我倒很想知道。福泽的心里想些什么,在这世界上是最不需要的情报,所以我根本不想知道。」
  虽然被女高中生所唾弃,但不愧是福泽学长,马上又不放弃地锁定山崎学姐。
  「椎菜想要什么超能力呢?」
  「连我也要被卷进去吗?」
  山崎学姐轻轻地笑。
  「不需要,反正你总有一天会因为烟酒过度而死掉。」
  「好冷淡唷。而且,你想要超能力的用途,居然是用来杀我啊?奈绪美,快念念这个冷酷的女人。」
  我现在才注意到,福泽学长居然随便地就叫我的名字,是还不致于觉得很不爽啦,所以面对学长的求助,我也只是笑笑带过。
  「真央,说说这些冷酷的人嘛。」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啊。」
  「真央,你心里该不会在想说『嗯嗯,这个人是笨蛋啊』吧?」
  「哇啊,阿福你有超能力耶,被你猜对了。」
  不知道真央是认真的还是在讽刺,天生一副傻傻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来。福泽学长吓了一跳。
  「什么?我那么努力掩饰超能力者的身分,居然还被看穿……该、该不会,真央你也是超能力者吧?」
  「啊,对喔,没想到会因为这么小的失败就被发现身分耶。」
  福泽学长跟真央两个人互相用食指指着对方,眼睛跟嘴巴张得开开的,定格在一副很惊讶的表情,然后放声大笑。天啊,这两个人到底在干嘛?
  「嗯,我以超能力者的身分来发挥读心能力。」福泽学长左手按着额头,右手食指指向窗边。「我来猜那只猫在想什么。」
  窗外,长满植物的炼瓦上,蜷缩着一只虎斑猫。
  「嗯、嗯,那只猫在想『喵喵喵,喵咪喵』。」
  「什么啊?根本听不懂。」
  锳子冷冷地笑。
  「猫的想法没办法翻成人类的语言啦。所以,我只是把我听到的「喵喵喵,喵咪喵」照讲出来罢啦喵。喔喔,我也变成讲猫语了呢。」
  福泽学长一脸认真的表情,讲出了不该讲的话。
  「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就去问猫看看啊,去问它『你在想什么?』它一定会喵喵叫地说『我在想喵喵喵,喵咪喵』。」
  「也就是根本没办法证明对吧。因为无法证明,所以不能说你在说谎,根本不知道是真是假,光是讲这些我就觉得累了。」
  锳子一副可以理解,不,应该说是放弃的表情,但福泽学长还是不改认真的表情。
  「嗯、嗯,又来了。这次我要来读那两个人的心。」
  大家一同跟着福泽学长的视线看去。
  有一对情侣坐在三张桌子并在一起的位置。咖啡色头发的男生,跟波浪头的女生,桌上的餐具已经挪到一旁,两个人的手都靠在桌上。
  在讲完「好爱你呢,小爱。」「我也是呢,佑树。」之后,两个人就握着彼此的手,互相凝视。典型「爱情世界里看不见别人」的情侣,呃呃,之所以会如此带着一点批判味道,是因为我有点羡慕他们啊。
  「来了、来了,来了喔。他们的心里传来了哔哔哔的电波,首先是女生。」
  望着那对男女,福泽学长加上了旁白:
  「这个男的愈看愈不怎么样耶,以人类来说的话,不就是※克罗马农人吗?要是我的视力不是O.1,而是看得很清楚的话,光是直视可能就会死了。没赚多少钱,又没有将来性,在我找到下一个男人之前,就先垫档用吧。」 (编注:三万五千年前的近代原始人,一般认为是现代人类的直系祖先。)
  「说什么二十二岁,这女的一定说谎,大概是二十好几或过三十了吧,就算我戳破她,她也一定会说『我是因为爱你所以才难以启齿』。相对地,指责她的我反而会变得像坏人一样。不过,愿意跟我上床就没差啦,在我找到下一个女人之前,就先凑合凑合吧。」
  「听起来好像真是这么回事耶。」我忍不住开口说道。福泽学长的声调很像是那两个人会讲出来的话,他一脸得意的笑。嗯,他是在戏剧社里写剧本的,有时候好像也会兼任演员上台,演得好是应该的吧。
  「这个女人这么臭,别说除臭剂救不了,简直臭到极点,大使都没有她臭呢。」
  「不只是臭到极点,我真希望有可以把人变成大便的魔法呢,因为魔法后面有加个GA音,所以如果是在FF(太空战士)里应该算是效果挺强的吧。」
  继续听着福泽学长的解说,整桌人都露出了苦笑。
  「他们的感情真不好耶。」
  「那不是恋爱时会讲的话吧。」
  「福泽跟我们都太闲了啦。」
  我、山崎学姐、锳子,各自吐槽。好像只有真央听得很乐,手抓着桌子边缘,身体往前倾。
  「那他们两个为什么要手握着手呢?」
  真央期待着接下来的发展。福泽学长再度动手,假装电波发动。呃呃,我看起来倒觉得比较像蛇鹤八拳啦。
  「这只手的感觉,很像我们家下饭的猪脚耶。」
  「里※葛雷西关节技奥义,指落矶山脉!这是以我的手指表现出落矶山脉山峰的必杀奥义!」 (编注:由巴西的艾里奥.格雷西与其家族从柔道家前田光世学得柔道的寝技、关节技,再融入拳击、摔角等搏击术而成的新武术,又称巴西柔术。)
  解说换了个方向。那对情侣完全不知道我们在干嘛,两个人的脸越贴越近。呜哇呜哇,当我在心里不停叫着的时候,他们的嘴唇已经贴在一起了。
  然后,他们俩又再度地凝视对方。福泽学长也继续解说:
  「喔喔,经过这个热吻我终于明白,你是亚特兰提斯光之七战士之一,爱上恶魔的天使蕾提逖西亚圣神姬巫女。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也是七战士之一,一直在你身边一同对战圣神天魔龙翼王黑影骑士长齐格菲。」
  解说之后,福泽学长深呼吸,一口气吐出一长串对话:
  「喔喔,那剩下的五战士:大星母逆十字白羽圣大炽天使、闇夜混沌魅影黑暗卡欧斯米拉吉战斗兵士、光与黑暗与黄昏的魔境之王、百战百胜绝对完全无敌不败的名将霸王、杀戮虐杀神的治愈之光闇影漆黑蓝天堕天使勇者姬,跟他们会合之后,一起防备诸神的黄昏到来。然后找到圣剑埃克斯卡利伯跟神枪康格尼尔,打倒大魔王路西法。」
  福泽学长一口气解说完毕。
  「电波,电波情侣。而且,他们的对话也是设定用心电感应传送的耶。」
  「真亏你可以马上想到这么长又意义重复的称号啊。」
  我跟山崎学姐都笑了,锳子还是一样冷静。
  「不过,很多都是些乱取的名称,还参杂了各国的神话。」
  「锳子,知道这些名字都是乱取的,而且还参杂了各国的神话,这就证明你也很宅嘛。」
  面对福泽学长的指控,锳子沉默了,镜片后的眼神带有一丝败北感。
  「不过,这样大家对我是超能力者一事,就没有疑问了吧。」
  说得也是,既然学长讲了这么多妄想,应该没有人会单纯到还要去点破他吧。虽然他很明显是个笨蛋,但不会讲些蠢话的男人也很无趣呢。
  「那么,你读读看我的心。」
  山崎学姐靠近福泽学长的脸,拉长鼻子下面的人中部分,嘴角也往下压。很明显地,这个人只有在面对福泽学长的时候,人格才会变得不一样唷。
  山崎学姐动着她艳丽的嘴唇,福泽学长则摆出一副超能力者的姿势看着她。
  「嗯?再来一次。」
  福泽学长立起右手食指,要求山崎学姐。
  「那不是读心术,已经变成读唇术了。」
  即使我吐槽,福泽学长还是一样精神充沛。不放弃的山崎学姐则是不停地动着唇,不出声地重复「去」「死」这两个字。
  「喜˙欢?」
  福泽学长大大地误解。山崎学姐苦笑着,背靠回到沙发上。
  「阿福你的思想还是一样随意耶。」
  山崎学姐冷冷地吐槽。
  「既然你都这么要求的话,那么,第一回˙随意大会开幕!」
  福泽学长击掌,真是兴致高昂耶,他到底哪来这么高昂的兴致啊?
  「那先从我开始,我希望可以将手伸进背后,拿掉右边的肾脏!理由:因为有两个嘛,所以少一个也无所谓啊!」
  「这才不算是理由呢,只有一个肾脏的话,算是重大伤残耶。」
  我也试着吐槽,不过,这下好像变成了解说员。
  「哇!可以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喔,那我也要把左边的肾脏拔掉,供奉给地藏王菩萨,求祂保佑我健康!」
  「你要拿去供奉时,身体健康就已经亮起红灯了啦,说不定还会出血、死掉哩。」
  锳子吐槽,视线没有离开过书。我俩同为吐槽的角色,感觉上多了些亲切感。
  「真央,之后你就把这些来龙去脉画成十六页左右的萝莉色情漫画交出来吧。一定会获得读者好评,然后进行连载的。」
  「没~问题。」
  「哪里萝莉啊?又哪里色了?」
  「你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存在着萝莉跟色情啊。」
  「不听福泽学长讲的话就好了。」
  「奈绪美也习惯了嘛。」
  就像福泽学长所说,的确好像十几分钟就习惯了。
  我大概了解了这个集会的性质。也就是,一群无聊的人聚在一起,看福泽学长说什么,然后再选择要不要答腔。
  「对了,不用叫我福泽学长啦。叫我阿福或福泽,叫亲爱的也可以唷。」
  「最后的那一个我拒绝,其他的等我习惯了再说吧。」
  虽然,我知道这种答案是顺着福泽学长的话说的,但会话就像是事先组合好的,所以也没办法。学长真是个不顾别人想法的人耶。
  「突然要改口真的很困难耶,福泽学长。」
  福泽学长以微带指责的眼神看着我。
  「可不可以叫我阿福啊?」
  「啊,好啦、好啦,等我习惯了就叫,抱歉啦。」
  我只能一笑。福泽学长好像是个讨厌人际关系有距离感的人,总有一天,应该可以跟他以昵称交谈吧。啊,不过,如果我在内心里还是叫他福泽学长的话,那恐怕就很困难了。
  缓慢的气氛加上缓慢的黑武士达斯维达主题曲传了出来,是手机的来电铃声。真央拿出手机,一边看一边操作着。她把来电切掉后,又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你不接吗?」
  「嗯,是我不喜欢的人打来的,所以我就不接,或是拒绝接听!」
  真央开朗地说道。
  「是吗?那就好。」
  山崎学姐喝着铁观音茶。
  「我今天换电话号码以前,也常接到奇怪的电话,让我很困扰。这种电话最近该不会很多吧?」
  除了福泽学长以外,真央与锳子的表情都很微妙,三个人面面相觑。
  「让您久等了。」
  此时,尾音拖得很长的服务生把料理端了上来,还真是快啊。环顾四周,客人就只有我们,跟刚刚已经点好菜的一对情侣、上班族、下课后的三个学生而已。这样的人数,的确可以理解为什么菜会上得那么快了。不过,这么少的客人,这家店有办法经营下去吗?
  我点了焗饭跟和风汉堡排沙拉套餐,山崎学姐则是简单地点了个蜂蜜冰淇淋。
  福泽学长吃的是炸虾盖饭与水果套餐,水果盘里有个红色的薄薄三角柱物体,原来是西瓜。大叔一边吃着炸虾盖饭,空档时还啃着西瓜。
  「炸虾盖饭加西瓜,不会觉得怪怪的吗?」
  锳子问道。
  「会啊,这个礼拜我吃了腌梅子跟鳗鱼、螃蟹跟冰水、小黄瓜跟油豆腐等配起来吃怪怪的东西,但与其说怪,不如说是我希望能够让敌对的双方和解。只要有爱的话。」
  「阿福真厉害。」
  看来只有真央这么觉得而已。不,我还不知道到底她说的话哪部分是认真的、哪些只是表面说说而已。
  「其实,在科学上来说,这样搭着吃是没有毒的。我听说过一种止咳药水加上另一种止咳药水和感冒药,然后配酒一起喝掉的人身体发生不适,最后挂掉的事情。」
  山崎学姐解说着。福泽学长很讶异地频频点头,真央看起来也很佩服的样子,锳子则一点兴趣也没有。福泽学长连炸虾的尾巴都吃。
  「唔,那么,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敌对关系,纯粹就只有爱,有十个我的维他命※I。」(编注:I发音近日文的爱。)
  「要是吃了这样的组合会死掉的话就好了。就连维他命I的存在,之后也会被科学家给否定掉。」
  「啊,是吗?」
  「这是我看阿福的戏才知道的喔。」
  山崎学姐做了结论。福泽学长好像是一个不会向后看的人,年轻,到底是什么啊?
  之后,大家又各自发表了不同的意见。我因为朋友不多,已经很久没有聊得这么开心了。
  结完帐,我们在餐厅外解散。
  「再见啰。我们大概都会在这家餐厅的那个位置聚会,有空的话欢迎来玩。」
  福泽学长精神奕奕地说道。我则是苦笑着点头。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注意到,自己的脚步好像稍微变得轻盈了。


  欢迎TAKETAKE进入聊天室。
  TAKETAKE>我想要个女生。
  A>您喜欢哪一种的呢?
  TAKETAKE>学生吧。自由业或尼特族我都不要。有点萝莉,不要胖子或丑女。
  A>我们公司基本上是两万、其他服务另加钱。
  TAKETAKE>这样算贵的吧。
  A>我们公司没有菜鸟也没有胖子或丑女。如果您在市内的话,还可以马上派遣。
  TAKETAKE>了解,这样好,三十分钟后在大杉大道二丁目转角的三角大楼后面的大田书店见,我会传照片给你。
  A>谢谢惠顾,我会派遣您所要求的女生前往,女生会依照片确认您的身分,然后跟您打招呼。
  TAKETAKE>再见~
  TAKETAKE退出聊天室。
  A>啊。
  A>啊。
  A>啊啊,好想把一切都破坏掉。
  A退出聊天室。

[ 本帖最后由 Ozzie 于 2008-2-28 11:01 编辑 ]


第二道菜 男人与女人的鸡尾酒沙拉


  「第九十五回,如果去到了异想世界的话~」
  又是老地方˙家庭式餐厅SIMIRIA。我坐在映出台泰市夜景的窗边座位,发表了以上的宣言。
  在场的包括新成员奈绪美在内,熟面孔的椎菜、锳子、真央都到了。
  穿着无袖上衣的奈绪美,正用汤匙挖起焗饭送入口中。而椎菜看起来,就像工作到一半跑出来,白衬衫搭配黑色窄裙,她伸手遮住嘴巴,优雅地打着呵欠。
  真央今天把头发弄成中国风,左右两边各梳了个包包头,她把包着吸管的纸挤在一起,从上面滴下水,一边念着「虫虫快爬」一边玩着。这、这好玩吗?
  锳子则是在看杂志,封面上写着「列岛报导周刊」。女高中生看的这些八卦杂志,到底哪里有趣啊?
  不过,我还是会继续说下去的,只要我能讲,我就要讲个没完没了。
  「如果去到了异想世界的话~我希望是被异世界所召唤,其实呢,我有着传说中的勇者血统,以这种简单的故事架构发展。在我所组成的队伍里,我希望有穿着比基尼铠甲的女战士,跟柔弱的魔女、保守的女神官。然后,加上公主,要是她们全都抢着要跟我在一起就好啦。」
  「宛如时光隧道重现,古代神话降临!」
  奈绪美大叫,大家都被她吓呆了。可是,我绝对不会认输的。
  「要是可以去异世界的话,我希望到了那里之后力气会变成这里的两倍,而且自己的御宅族知识也能派上用场。呃,就是靠着漫画或动画里常常提到的科学、军事方面的知识好好表现一番」
  「嗯嗯,现在的知识要是搬到中古世纪的话就能大显身手了。像是火药的调配比例啦、精制法和硝石分辨等。不过,一般人不会有啥兴趣吧。」
  椎菜冷静地吐槽。喂,你不能输啊,福泽,不能就此沮丧。
  「进一步说呢,钢弹模型的制作方式或美少女公仔的知识,要是都能派上用场就好了。」
  「妄想啊!这种在现实世界里属于个人兴趣的知识,到了异世界就希望能派上用场的想法,真是一种负面的积极呢!」
  奈绪美,你还真起劲呢。锳子以冷静的声音说道。
  「美少女公仔能在哪里派上用场啊,根本就无法想像嘛。」
  「就是那个啦,做一个敌方女干部的公仔,然后当作诅咒的小人偶,偷看她的裙底风光,让她觉得丢脸之类的。」
  「光听就觉得丢脸的缠人方法,你这想法大概可以追溯到两个年号前的年代吧。」
  真央满脸笑容。喔喔,只有美少女懂我的心吗?
  「大正?你是说我的思考是属于昭和以前的大正时期吗?」
  我活动了一下双手指节。
  「稍微现实一点的路线如何?变形成推理呗!」
  「语尾很俗,还有,代表变形场面的转换手势也很俗。」
  锳子冒出这么一句话。我说完变形时,先用两手手指做出狂派徽章,接着变换成博派徽章。这是我很得意的手势表演之一,算是有点年代了,锳子居然可以说出这是变形金刚的场面转换,她真的是十几岁的女生吗?
  「喂,谁来讲讲身边发生的不可思议事件啊,名侦探阿福˙摇椅神探来解决给你们看。就算不是雪山山庄或绝海孤岛的密室杀人事件也可以,总而言之,只要有人死掉的事件都可以,首先就从有意见的锳子开始。」
  「这个嘛。」锳子认真的思考。「我小学的时候,有个老师让小六的女生怀孕了。事情败露之后,那个老师就被惩处免职,之后上吊自杀。」
  「那可是性犯罪呢。国中、高中生也就算了,小学生耶,真是罪孽深重!既然警察都说是上吊了,就没什么好质疑的!下一个,椎菜。」
  「没有,我喜欢无所事事的每一天。」
  椎菜扔下这句话。不过,在我热切催促的视线下,她还是一副拿我没辄的表情开始回想。
  「真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我念国中的时候,距离我家六间房子远那户人家的太太,用菜刀砍了对她家暴的先生,然后入狱服刑这件事吧,那个太太真的很可怜。」
  「这个不管是犯人或凶器、动机、结果都已经有了,根本没有需要我推理的地方嘛!下一个,奈绪美。」
  「呃呃,这是我在打工时听其他大叔说的。」奈绪美整理了一下事情过程。
  「这个月月初,工头从上面摔下来死掉了。好不容易他的心脏病已经康复,每天吃太太做的纳豆便当,精神很好的说。」
  「这不是杀人,顶多算是意外事故而已吧。没想到居然有关西人讲话是聊不起来的,真稀奇耶。」
  「呃呃,就算是关西人,普通人还是普通人啊。」
  「这跟我想像的不一样,收回吧。下一个,真央。」
  手机传来的优美旋律打断了我的演讲,真央拿出手机,讲起电话。
  她听了一会儿,可爱小鼻子上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对真央来说是很少见的。
  真央说了「抱歉,我不知道」之后,就把手机切掉。按了几个按键之后,将手机盖阖起来放回口袋。
  「什么事?」
  「喔,打错的。因为,这号码我不认识。」
  「又是喔?我也常常接到打错的,说不定现在正流行。」
  椎菜就算了,真央这可危险了。锳子一副担心同学的表情。嗯,友情真好,不过,在我的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总觉得她们有着非比寻常的感情。
  「不错唷,真央,这个听起来挺神秘的!一开始以为是打错电话的,其实是接下来一连串事件的线索!」
  「还没有发生的事件,根本不能叫做事件吧。」
  椎菜泼了我冷水。
  「呃呃,那就不说是接下来的一连串事件,而是把它当成是已经发生或正在进行的事件吧。」
  「我就是说,根本没发生的事件,或是即使发生了也没有人注意到的事件,根本不会有人找警察或侦探来查啊。」
  「唔,这可头痛了。」
  「福泽大哥的摇椅神探,不到三分钟就歇业了耶。」
  奈绪美做了个结论。我有一种好像被谁唬弄了的感觉,不过,我也说不出是谁啦。
  我盯着奈绪美,个子很高的她没想到我会盯着她看,于是她也跟着盯着我看。
  对了,她本来都叫我福泽学长的,刚刚换成福泽大哥了耶。要是我点出来的话,她可能又会跳回去福泽学长的叫法,还是耐心地等待有一天她叫我阿福好了。希望之后有机会可以变成亲爱的。
  「那个暂且不管。」
  我把话题拉回来。面对椎菜提出的无聊结论,我才不会就此认输呢。我的妄想引擎可是随时随地都全力运转的唷!呜噫。
  「今后,我觉得应该要靠著作权或版税赚钱。」
  因为我的提案,一如往常的餐厅也一如往常地安静。
  奈绪美完全无视于我的存在,喝着她的乌龙茶;锳子则是看着手机;而椎菜竟然靠近我的耳边,对我轻声说道「拜托你,快去死吧。」然后再度坐回椅子上。大家实在是太不配合了,什么都还不了解就先排斥,这样不行唷。
  「著作权或版税,就是周边商品或书之类的吗?」
  只有坐在对面的真央配合我,看来,只有美少女了解我。因为也没有别的话题,所以其他人不得不听我说话,在这种情况下被注目真是悲哀。
  「制作周边商品或漫画家的收入都很可观吧。也就是说,多方面地小小赚是很重要的。因此,我便想到要不要大家一起来好好地实行这件事,然后就可以满足地开怀大笑啦。」
  「有没有遥控器?上面要有可以让阿福停止呼吸的按钮,我要这种遥控器型的手枪。」
  椎菜实在太严苛了啦,虽然我也习惯了。
  「不过,我也没有什么作品可以拥有著作权,虽然我有在写剧本,可是观众的反应不好,画画我也只会画脸,所以,我才想到周边商品啊。」
  我的声音愈讲愈小,要是被其他桌的客人听到这笔大买卖就糟了,太可怕了。
  「老实说,黑老鼠或电气老鼠,没嘴猫或嘴巴打叉的兔子,画起来都不需要什么高超的技术啊,不是吗?呃,我是不太懂画啦,不过,我觉得应该要靠创意来分出胜负的。这部分,我觉得我就没办法挑战啦。」
  咦?这么棒的话题,居然没有人配合。大家不是看着自己的手机,就是跟旁边的人讲话。只有锳子没有在看手机,戴着眼镜,以很认真的眼神看着我。
  「不要小看买卖周边商品这档事。」
  锳子低沉的声音好恐怖唷。
  话说回来,锳子看起来虽然很酷,却很喜欢可爱的东西。仔细一看,她的手机吊饰今天又变成另一个可爱的女生小天使。
  「具体来说呢?」
  锳子还是一脸认真地问着我。一副要是我敢讲出什么烂主意就让我吃不完兜着走的严厉模样。
  「我现在想,等我一下。」
  我右手拿出口袋里的笔,左手拿起餐厅里的餐巾纸。
  「前个年代的角色我是不知道啦,不过现在的角色简单来说,就是圆的造型,五官都往中间集中就可以了。然后把日常生活中的印象,稍微加以改变后加上个要素表现出来就行了。烤焦面包或趴趴熊不都是这种感觉吗?」
  我握着手上的笔敲着纸面。来吧,创作的女神,来推倒我吧。
  「一开始就是这样,面包超人的作者,早上起来到厨房去,闭上眼睛转一圈后,把睁开眼睛后最先看到的东西全部加上『超人』就对了。依照我的推理呢,分歧点大概是在炸虾盖饭左右吧。就在这个地方,作者下了决断,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我想要效法一下他这种增加亲切感的手法。大家先利用自己周遭的东西,比如说宠物就不错啊,以动物来说,比方狗啦……」
  我手上的笔随着我的感觉而动。
  「之后再接触自己的心灵深处,把根本的东西用感觉表现出来,也就是联想啦……」
  喔喔,笔自己在动了。这就是创造力,神所赐与我的才能正在发挥啊。
  「对了,还有,只要放个可爱的女生在旁边,补足萌要素就好了。」
  让灵感自由奔驰的画终于完成了,我把笔跟纸放下,所谓的表现,实在很损耗心力呢。
  所有的人都一脸微妙的表情看着我。微妙这个字眼很暧昧,老实说我不喜欢用,不过,这时候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了。
  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奈绪美一边看着画问我:
  「这是什么啊?狗用两脚站立走路,还画了手指,为什么大拇指跟食指要圈在一起呢?而且,旁边还有个像外国人的女生伸出手。」
  「首先呢,这只狗,就叫做〈著作犬〉 (音同『著作权』),是只还挺吵的狗。而旁边的女生叫做〈罗雅立˙提˙原绘〉,是日美混血……」
  大家的眼神都冷到极点,我没有勇气再说下去了。锳子把手机放回腰际,可爱天使的手机吊饰摇晃着。
  「我再说一次唷,福泽。」锳子大大地叹了一口气,黑色的眼眸直盯着我看。
  「不准你瞧不起可爱又漂亮的东西,或是买卖周边商品唷。」
  超恐怖的,我忍不住避开锳子像是要刺进我心里的目光。坐在我隔壁的椎菜,脸又靠近了我的耳边说:
  「你知道吗?这就是事情令人意外地难以实现,结果又被大家看不起的状况唷。」

  我靠在沙发上,有种受到集中炮火攻击的感觉。看来,我把我根本的部分表现得太过头了,呜呜呜呜。
  我看到了帐单,今天吃得还真不少,花费也不少。话说回来,垛冈也提到说剧团的财政紧迫呢,几乎没有一个剧团不为经济所苦。
  「啊啊,什么道理原理都好啦,会不会有钱从我家的庭院里涌出来啊?」
  「天啊,这是小学生以外的人,不可以讲的超恐怖发言耶。」
  椎菜一副认真的辣妹演技,无视于年纪的你才真的可怕吧。
  「阿福不要老是说钱钱钱的嘛。」
  真央不知道为什么,一脸生气的表情。
  「当然要提啦,钱可是什么都买得到,是魔法耶。」
  「才不是呢,也有钱买不到的东西啊。」
  「比如说?」
  我丢出了个问题。
  「心。」
  真央的左手贴在丰满的胸前,很认真地说道。大家的反应都有点尴尬,没人想出该怎么回嘴。
  「如果你不是个美少女的话,我就会像※长州力那用死亡蝎形固定对付你,或是监狱固定,教教你该如何分辨※玛沙斋藤与HIRO斋藤的说教啰。」 (编注:上述全是摔角选手,玛沙斋藤与HIRO斋藤两人是兄弟。)
  「啊,不过,我反而觉得那样很可爱耶。」
  奈绪美补上这么一句。不过,只有锳子眼神里有些寂寞,到底是为什么呢?
  店内放着慢歌当背景音乐,我突然灵机一动。
  「啊,还有唱歌这个方法啊,这也可以赚钱。」
  我坐起身,思考着。
  「我们可以考虑跟人家合作,让我们的歌在KTV里都能唱到。」
  「真央很会唱歌唷。」
  「好,唱吧。」
  真央吸了一口气,开始唱歌。
  「噜噜扑啰,噜噜扑啰~心是无价的~」真央一边用吸管的前端戳着桌上的水滴,一边唱着。「噜噜扑啰,噜噜扑啰~心是谁也买不到的~」
  「不要唱这种会莫名其妙干扰脑波的歌啦。」
  椎菜苦笑着说道。
  「那么,我就加上有用的小知识,诚心地将这首歌献给孤独女性.小崎。」
  真央看起来就像个演歌歌手。
  「噜噜扑啰,噜噜扑啰~阿福他说三天前,在车站男厕里,曾将小崎的手机号码,跟一张上面写着『募集男同性恋,我喜欢扮女生跟玩痴汉游戏,希望可以电爱跟摸摸』的照片简讯贴出来。噜噜扑啰,噜噜扑啰~」
  「不要唱这种歌啦!这种歌会伤害人的耶!要唱的话,就应该唱些会治愈别人心灵的歌曲才是啊!我听说的都是这样的啊!」
  我想起了正义之心大叫。真央好像是要来报仇的,这下可糟了。
  我的左肩突然传来一股重量,那是涂着黑色指甲油的五只手指。搭上我肩膀的这只手旁边,则是椎菜冷冷的侧脸。她的五指像是锐利的钩爪一般,深深地嵌入我的肉里。
  「……没关系,继续吧,真央。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突然想听一些真实之歌。」
  「是~噜噜扑啰,噜噜扑啰~阿福还说『椎菜只会摆架子,其实根本是笨蛋,所以根本没发现。这是为了明天下将棋要赢她,让她请我吃饭的精神攻击』。噜噜扑啰,噜噜扑啰~」
  「阿福,要不要到外面去一下呢?」
  椎菜看着我说道。我用力摇头表示拒绝,椎菜的左手一把拿起桌上放着的十几根吸管,右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肩膀。
  「阿福,我们到外面去一下吧。」
  话里的意思不一样了吧,我虽然拒绝了,但还是被椎菜以蛮力拖走,随着餐厅内的图示走出去。没有人要来救我吗?
  果然,这种恶作剧电话的诱导游戏玩得太过火了,等一下恐怕要听椎菜说教了。
  「那两个人,其实感情很好嘛。」、「该不会其实是在交往吧?」大家聊着这些五四三,十分钟就这么过去了。
  山崎学姐和福泽大哥终于回到了位置上。我们眼里所看到的是福泽大哥对山崎学姐惧怕至极的模样。
  「怎么啦?为什么福泽大哥的脸色看起来青青的,还有点绿绿的呢?」
  「不要问比较好喔。如果你还想要走在阳光下的话,我劝你不要知道会比较好。」
  山崎学姐一脸清爽的笑容,却讲出很恐怖的话。
  「对吧?阿福。」
  山崎学姐挥挥左手上的吸管。
  「呀--吸管好恐怖,吸管好恐怖!吸管恶魔从四次元方向朝我杀来!我的身体和心灵可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弯曲啊!※山口式可动不能用在人体身上的!不要再来了!」 (编注:日本模型食玩大厂「海洋堂」旗下系列可动玩偶所使用的关节通称,语源出自于设计此关节的造型师山口胜久。)
  福泽大哥害怕吸管,举起双手在面前防御。他的肩膀不停地颤抖。看起来不像平常开玩笑的模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一般来说,是不可能会害怕吸管到那种程度的吧!?」
  「少女的秘密。」
  山崎学姐左手食指贴在嘴唇前,右手丢下福泽大哥。他无力地倒在椅子上,学姐则是站着看了看手表。
  「那,我要回去工作了。」
  「现在是假日的晚上耶。」
  「嗯,我是趁吃晚饭的时间溜出来的。」
  山崎学姐离开了。


  「台泰专栏的部分大致上没问题了,接下来就照平常的样子继续做健康报导吧。」
  社长交代着,他正在看报导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应对一如往常。
  我在等着社长接下来的话。他坐在椅子上扭动着身子,盯着剩下的原稿,由于工作做不完的关系,他的脸不悦地扭曲着。
  「嗯,这里要修一下。该怎么说呢,我不喜欢这些有关市政及最近事件的照片和图说,什么批评或过于艰涩的主题都不需要,会看的人只有无聊的欧巴桑跟已经痴呆的老人而已。把照片跟解说换一下,呃~明天早上十点钟截稿,可以吗?」
  「可以。」我回答道。穿越同事的座椅后方,我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这是社长自己说要做的,而且昨天连大纲都决定了,不是吗?」我把心里的这个疑问给咽了下去。
  站在一般小职员的立场上,我不能强出头。
  坐回在同事之间风评颇差,被形容成像是要让腰部疼痛的拷问道具˙便宜电脑椅上,我盯着一直开着的电脑画面,把原稿全部修改一遍,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我在这闻名为出版社的办公室里,负责一本依照市政府的请求,做些美化市府形象的迷你情报志。我想,大概是因为脑袋微秃的社长,跟市政府公关部门有点关系,才能抢到这个工作吧。
  就跟每年春初,那些没有计划的挖完柏油路后又埋起来,埋起来之后又挖的公共工程一样。为了养一些像我们这样的人,投入人民的纳税钱,做些没意义的工作。
  像台泰市这种地方都市,根本就没有什么新闻或活动可以逐月报导,因此,我们的最高指导原则,就是写什么都行,只要把情报志填满即可。但是,不能让人家看出来我们在混。
  拍照、图说和通知事宜、校对、显像、送印,这个工作基本上一点意义也没有。地方性的新闻与活动,到底有谁会看呢?还有,把这些弄成迷你情报志或电子报,又能怎么样呢?
  虽然我脑袋里想着这些,但双手还是反射性地敲着键盘。只是照着稿子机械式地整理,再多我也做得来。不过是将一开始以有点吐槽观点写下来的原稿,换成一般常识和事实加以排列而已。愈是不用大脑的原稿,社长那边过关的机率就愈高。即使这些我都知道,还是会先提出一开始自己所想到的东西,然后再经历一次刚刚那样的修改。
  「山崎小姐、山崎小姐。」
  来打工的冲山先生挪动椅子过来叫我。才来第二年,他看起来就已经累得像个老头子一样,衬衫的衣领也都垮了。
  「什么事?」
  「我也有地方要修正,要不要一起去拿资料呢?」
  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站起身。两个人一起走出办公室,走过走廊,经过被叫做资料室的仓库门前,在自动贩卖机买了罐咖啡,然后,跟冲山一起进入最里面那扇门后。
  综合大楼的后面,紧急逃生梯上设有圆桶型的金属烟灰缸,这里是吸烟区。
  从楼梯上看出去,可以看到整个台泰市。冲山在开门的时候就点了手上的MILDSEVEN,吐出紫色的烟。我则打开罐装咖啡,喝了起来。
  冲山手里握着的香烟包,上面写着MILDSEVEN。他再度吐出一口烟,累坏的冲山做出这个动作,烟就像是物质化后的叹息。
  「抽那么多烟会早死唷。」
  「没关系,反正人生又没什么快乐的事。」
  冲山把烟灰弹落在烟灰缸里。
  「最近的大楼都把吸烟区设在外面,为什么呢?」
  「好像是跟火灾保险有关吧。如果大楼里面禁烟的话,保险费就比较便宜,所以才会变成得在外面吸烟。」
  「这是歧视、迫害啊,呀!」冲山手里夹着烟。「手拿武器、军靴的声音响起,我们一定要打倒独裁政权。啊啊,为什么人要互相憎恨争执呢?蓝侬!」
  冲山两手在嘴边围成一个圈,向着夜里的街道大喊。这么夸张的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呃呃,讲得太多就无聊了,所以我就学电视上的戏演一下。」
  「我知道。」
  那是阿福的剧本,这出戏的这一幕我看过。那家伙看起来虽然那副德行,但却是个浪漫主义者。
  阿福虽然有点胖,又戴着眼镜,但却不是个只会让人觉得讨厌的家伙。我可不觉得沉默寡言、不为流行趋势所左右的人很帅气,能够讲话讨女生欢心、做些让女生高兴的事、虽然没有理由却充满自信、这样有点强硬感觉的人还比较诚恳呢。
  不过,不可思议地,我并没有喜欢上阿福。虽然我不讨厌他,也觉得他是个好人,但却不想跟他上床,可能是因为我们的生活方式跟思想差太多了吧。当作观察对象倒是挺有趣的,毕竟,我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不过,没想到身边居然就有阿福的戏迷,这一点还让我挺讶异的。即使是地方电视台,电视的影响力还是不容小觑。
  我喝了第二口咖啡,冲山把烟拿离了嘴边。
  「这个工作真是无聊到惊人耶。」
  「或许吧。」
  我立即答道。我总不能同意后辈所说的「这个工作真无聊」吧。
  我个人是喜欢无聊的,没有爱没有憎恶没有暴力没有杀人没有喜剧没有悲剧,我就爱这平稳的每一天。为了和平的每一天,我只允许一点点的变动。
  「有时候你不会想说,为什么要做那本迷你情报志或电子报吗?」
  「现在我正在想:你脑袋里在想什么呢?」
  「真过分耶。」
  冲山苦笑着。我微笑了。
  「比如说,我只能想说,我所负责的健康报导会对某些人有帮助。」
  「是吗?药与食物如何搭配,干冰的二氧化碳含量,到底有谁想了解这些东西?」
  「就是有人需要呀。」
  我伸手指着眼前的街道。
  「在这个宽广的台泰市里,说不定有人需要。」
  冲山一脸狐疑,吐出一口烟。
  「宽广啊,这种规模你就满足了吗?」
  「规模的确很小,但一定会有人需要。」
  简直就像是阿福会说的藉口。
  接下来,我们两个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回位子上。
  要回到那让人提不起干劲的工作岗位,五分钟之后再说吧。
  反正今晚铁定得熬夜,明天一定又会累得半死。


  在敲完下课钟的同时,男生跟女生讲话的声音便充斥着整个教室。
  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身体侧向一边,看着教室内的人。
  「懒洋洋的耶,放学后一起去吃饭吧。」 「模拟考的结果,真是超烂的。」 「我才不希望网路上的排名下降呢,所以今天先不要。」「之前那个男的哩?他实在是瘦到皮包骨耶。」「你知道人偶女的事吗?」 「KISS在化底妆时超好用的耶。」 「根本就没刮到嘛,谁说三星堂的比较容易中啊?」 「你想会有凶手二人组吗?」 「那是因为啊,正常体位时,骨头会碰到腰部,所以今天才会瘀青的啦。」 「我不知道啊,关节婆婆比较恐怖唷?」 「没钱啊,真的没钱,要是手机被停的话,我就死定了~」 「你是说金泽婆婆的事吗?」 「真的很没力耶,快点死个人啦。」
  重新观察这里,就会觉得学校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这里跟公司不一样,不管是升学、就职、没工作或自闭躲在家里,各式各样的人都挤在这间狭小的教室里。不是因为兴趣聚集在一起,而是因为考试成绩或校规,学校实在很难说是一个怎样的集会场所。
  学生们虽然都聚集在教室里面,不过也只是这样的一个团体罢了。如果是私立学校就没什么差别了,但是在地方都市的公立学校里,就会很明显地分成爱玩与死读书两种人。
  学校并非共生之地,而是一个竞争场所。这里不是一个学习思考的地方,只是教你现在的制度是正确的,要你把自己变成社会动物的场所。
  就如同社会一般,学校也是身分制的社会。你看,教室的一角,田尾被笑得很暧昧的池永、大沼、木冢几个人团团团住。三个人拍拍坐在椅子上的田尾的头,又把挂在他包包上的动画手机吊饰拔下来取笑。田尾也笑得很开心,想要表现得让周遭的人觉得自己并没有被欺负,以保有自尊。但怎么看都知道他正在被欺负,这种态度根本白费功夫,而周遭的人也无视他们的行为。
  可以算是理所当然的,并没有班长也没有热血汉子去帮田尾,戴眼镜的胖宅男田尾,在网路上可能有些朋友,但现实生活里却一个也没有。透视田尾的脑袋里就可以发现,他想用超能力或魔法、灵力去杀掉池永、大沼跟木冢。
  不过,这种事情在现实生活里是不可能发生的,历史证明了一切。
  我也不会去帮他,因为既没办法解决问题,而且插嘴的话反而会被受欺负的田尾憎恨,我才不要。最重要的是,田尾付不起要我出手帮忙的代价,既然付不出代价,那去要求对方做些什么是很让人困扰的。有付出才有收获,总有一天,你会拥有这样的代价。虽然像是个笨蛋,却不得不认真,只能乖乖地立足于这个现代社会的身分制度上。
  「周遭的家伙都吵死人了,只会无聊地欺负别人,我超讨厌他们的。」
  坐在我后面的西田时子低声说道。她的音量只有我听得见。
  「你不觉得吗?」
  她有着一张苹果脸,眼神里却充满了坏心眼的光芒。
  「大概吧。」
  我心口不一地在心里窃笑着,不光是赶不上流行,老实说,西田的外表和想法没有人喜欢,应该一辈子都不会有男生要她了吧,可能得过着孤苦凄凉的人生了。啊啊,我认识的人里面,有一个叫舞子的女生也是这样。
  西田面向着我,即使中间隔了一层我的眼镜,但对于喜欢可爱事物的我来说,她的长相实在有够抱歉。我还真想对创造出她这个角色的父母抗议一番。
  「跟你聊天真的很轻松、很棒呢。」
  「谢谢你啰。」
  西田的价值观很容易了解。成绩或品行在自己之下的,她不想跟他们讲话,在自己之上的也一样,因为她不想伤到自己的自尊。所以,比她成绩稍微差一点点的我,正好适合当她的聊天对象,西田应该觉得这样还可以忍受吧。我也一样,只要到过成绩比较好的学校去考试就会明白,像她这种浅薄的人,我看多了。
  对我而言,我也不想跟在班上身分制度里接近最下层的西田装得太要好。我只是想简单地拥有好成绩,所以跟她借笔记,现在跟她讲话就当作回礼吧。像西田这种程度的存在,就算是叫我的名字,我还可以勉强忍耐。
  只有一点我想问问看。
  「西田同学,你打过电动吗?」
  「没有啊,怎么了吗?」
  「我只是很自然地有这种感觉而已,因为你的成绩很好又很认真嘛。」
  听了我的客套话后,忘记疑问的西田脸色缓和了一点。
  果然啊,我要是「西田时子大富翁」玩家的话,就会判断出从各种能力值来看,要得到好结局是不可能的,得按重来从头玩起。也许她自己会觉得可以勉强过关,但从客观的角度来看,只有一路朝向坏结局发展的份。
  西田应该也是这么看我的吧。
  在我们这个年代,大家都在内心彼此仇恨,表面上却得装要好,形成小圈圈,互相保护。虽然老觉得自己孤傲,其实为了不变成像真正孤独的西田或田尾那样,大家只能这么做。只要暂时相处得好就行,反正大家毕业后各走各的路,现在只是过客而已。
  不过,像我这种陷入僵局的人该走哪一条路呢?这么看来,我比西田和田尾还要无药可救。
  一件短格子裙出现在我对面空着的男生位子上,长发大眼,是真央。
  「锳子,你好吗?」
  隔壁的西田一脸苦瓜相,站起身来。
  「咦?西田同学你要走了吗?」
  「我去洗手间。」
  西田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教室门口。穿过同学之间,西田走出教室。
  在西田看来,只有对考试有利的数理科成绩超强、其他科目完全不行、却又长得漂亮可爱的真央,正是她讨厌的对象。我看着真央微笑着。
  「你帮了我大忙唷。」
  「不会啦,都是为了你嘛。」
  我拜托了真央,为了不让西田找我讲太多话,所以请她每节下课都来坐在我旁边。不过,真央好像不太懂为什么就是了。
  真央像是把关于西田的记忆完全删除掉一般,一脸开朗地面向我说:
  「今天放学后,我要做什么呢?」
  「这个嘛,放学后你先到街上去晃晃比较好,我为了赚点数,必须出席委员会,如果有工作的话我再通知你。」
  「好,那就自由行动对吧,了解。」
  真央背后有个穿着男生外套的身影晃过去,然后停下了脚步。我回过头,确认贴在墙上的功课表,查看下一堂课是什么。古典文学啊,为什么不上些现在社会里需要的经济、法律、人际关系和具体的避孕方法呢?我觉得,这些课对西田、田尾、池永、大沼、木冢这些人是很需要的呢。
  「啊,藤井同学,你有空吗?」
  出声叫我的男生,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大友。他长得还不错,成绩优秀、运动也行,家里是做证券的,有一个妹妹。除了这些资料之外,我对他没有任何兴趣,只需一般应对即可。
  「我有空,有什么事吗?」
  「呃,现代国文课的前田老师,要我催一下那些还没交作业的人。」
  「啊,那个啊,因为明天才是最后期限,所以我就先放着了。」
  大友的脸朝向我旁边。
  「如果可以的话,三轮同学能不能也现在交呢?」
  「不行啦~人家对国文一窍不通。题目是什么来着,首先是作者所想的事,还有你认为作者想表达什么,就是那个分开来回答的作业对吗?」
  「前者是交稿期限,后者是指提高稿费吧,答案不就是这个吗?」
  「我觉得不是耶。虽然我也讲不出个所以然,但我觉得作者想表达的部分,还是得跟本文有同等的份量才行,要不然就失去意义了。我想,老师是希望我们这么做,会想到这些的我,很聪明对吧?老师是※足利将军大人呢。」 (编注:足利将军曾被人猜出自己心中所想之事,而被人抢先了一步。这里是用来比喻老师的心态非常好猜。)
  真央敬了个礼。虽然每个动作看起来都有点蠢,但因为她的外型漂亮又可爱,所以不管做什么都很像一回事。
  「我早就写好了。」
  大友的声音稍微拉高了一点。
  「我抄锳子的就可以了,不想给你添麻烦。」
  「啊,是吗?」
  大友无地自容地站了几秒钟。
  「对了,有时候你会不会想起小时候的事呢?」
  真央歪着头,大友莫名其妙地换了个话题。
  「嗯?我只记得跟锳子有关的事吧,干嘛这样问?」
  「啊,没什么。」
  可能是觉得不好意思吧,大友结束了这个话题。然后简单地说了句「掰」就离开了。
  真央的脑筋不好,但有时候又很聪明。只有数学跟物理在全学年前三名以内,其他科目完全不行。她好像对意思暧昧的东西搞不太懂,相对地也可以说,她的标准非常清楚,什么东西是她喜欢或不喜欢的,有需要或不必要的,瞬间就能判断。
  「福泽说的话,我大概有点了解了。」
  我讲出有关她脑筋不太好的感想,而真央则是看着大友的背影。
  「大友同学特别跑来跟我们讲话,应该是喜欢你吧。」
  「这方面你还真迟钝耶。」我看着大友的背影。「首先,他先跟我提一些根本不急的作业,然后再跟你讲话。本来他是想随意地讲出自己已经写好这件事,然后你有需要的话就可以抄他的。这么浅显易懂的事,很明显地是对你有好感嘛。」
  「呜哇,男生还真麻烦耶~」
  真央上半身趴在桌上,像猫一样伸直了背,衣领里脖子下的肌肤,像没上色的白磁般漂亮。我别开视线,开口说道:
  「男人的幸福好像很难懂唷。」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对了,你的幸福或梦想是什么?」
  「当个可爱又幸福的新娘。」
  「啊,是吗?」
  她想也不想地回答,我只能沉默以对。真央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兴致勃勃的好奇心。
  「那锳子的梦想呢?」
  「这个嘛,大概就是快乐地过日子吧。」
  「哇,这一点也不具体嘛。」
  「就像现在看着你过日子,我就觉得很快乐啊。」
  「你看着我会觉得快乐吗?」
  「快乐啊,就像看着小动物或洋娃娃之类的。」
  我打了个呵欠,第六堂课的钟正好响起。
  真央回到座位上。
  我打开教科书,立起一面隔绝四周的盾牌,从桌子里拿出资料夹,打算在上课时间看。果然,因为美国股市下跌带动景气低迷支配着市场走势,从中期来说,债券要比股票来得好。
  我以视角余光打量着抽屉里的手机吊饰。两手握着少女确认塑胶的触感,紧接着加强力道,捏碎了少女。
  生硬的声音就像预备铃的响声,没有人发觉。
  我享受着手里握着塑胶碎片的快感。


  今天放学后,真央也是在街上闲晃。
  她跟朋友小海一起在台泰市的主要大街上闲逛。到旗舰店看看衣服,试用一下香水。因为没钱,所以她们也只能看看。真央这个年纪的女生,对名牌倒没有那么执着,那是大她们一个世代的人才会有的情形。
  两个人一边走着,大多时候都是真央说话,小海当听众。走了一个小时之后也累了,便走向商店街的广场。
  那是一个有着喷泉和水渠交错的红色炼瓦广场。周围有很多卖冰淇淋与可丽饼的店,是让人在这里享用午餐或边走边吃的场所。有个铁桌子的位置正好空着,两个人便坐了下来。
  真央马上又继续刚刚的话题。
  「锳子真的很厉害唷,又聪明,又可爱。」
  「你都只讲锳子的事耶。」
  小海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真的很喜欢她嘛。」
  到底该怎么样才能让小海知道锳子有多好,自己有多喜欢她呢?以自己的能力来说,实在是很难用言语表达。再努力一点就行了,虽然脑子里么想,但实际上却不可能办到。在现实中能不能具体化是很重要的。即使觉得办得到,但应该没有东西是无法具体化的。不这样的话,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
  音乐打断了她的思考,那是真央喜欢的地下摇滚乐团˙ZAKAZAKA的旋律。她慌张地从包包里拿出手机,仔细一看,是锳子的某支手机传来的简讯。从小一起长大的锳子传简讯给她,让她感到十分开心。
  不过,简讯的标题当然是「有关工作」。
  如果是约自己去玩的简讯就好了说,真央无视自己稍微忧郁的情绪,还是看了简讯。
  不过,会发简讯给自己,就代表锳子找不到有空的女生而苦恼着,真央觉得自己非帮锳子的忙不可。
  就如同以往一样,今后,真央还是会继续地帮助锳子。
  「有事吗?」
  「嗯,等我一下唷。」
  真央一边回答小海,一边打着OK的简讯,回信。在商店街的广场坐立难安地等了一会儿,十秒后又有简讯传来。简讯里没有多余的字眼,「真美,西台泰大道的丸大楼前」,还有看起来像中年上班族的大头照。真央起身,小海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她微笑着。
  「掰掰啰,小海。我有急事,明天见。」
  「啊?嗯嗯。」
  真央告别小海之后,跑着离开。穿过了商店街,急忙跑向附近的车站,在车站里找到置物柜,真央取出装有备用衣物的包包。
  嘿嘿,之前也曾经发生过几次这样的事情,因此真央将要换穿的衣物固定放在车站。她抱着包包,跑进附近百货公司的二楼厕所。因为太过匆忙,脸颊跟肩膀还撞到了墙壁,在厕所里,她急忙地脱下制服,换上工作服。MK的衣服已经穿得有点腻了,one*way不太合宜,宽松的LIZ LlSA加上22OCTOBRE,来点变化应该不错。
  她用百元商店买来的发夹夹住头发,让发型看起来更加萝莉。化妆前先喷化妆水保湿,由于对象的喜好不同,因此眼影就用比较淡的ANNA SUI,不但附着度高、色彩漂亮,持久度也佳,一盒可以用很久,因此真央很爱用。先喷上黛珂保湿美容液,再拍上香奈儿的粉底,用Mac的蜜粉遮住刚刚因为擦撞而弄红的部分。这样不但不容易掉妆,看起来也挺自然的。涂上资生堂PN唇蜜,指甲油则选用百元商店的东西,再用厕所里的烘干机烘干就好。
  比起追求那些名牌商品来说,实用性的化妆更重要。为了有些喜欢女生不化妆的客人,要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没化妆,但又有一点化了妆的自然感,这种高难度的技巧,真央这年纪就会了。应该说,无论对什么年龄的女生来说,这都是理所当然的技能吧。
  看了看手表,就算用跑的也来不及了。出了厕所后,她连忙叫计程车直奔约定的地方。
  「我赶时间,请到西台泰大道的丸大楼前。」
  计程车司机开得飞快。
  窗外的景色飞逝。
  如果自己的痛苦与寂寞也能跟着飞走就好了。
  到了目的地要下车时,真央付钱给司机,嘴巴上还说着「请努力工作喔,我也会努力的。」的话,令司机露出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在约定的地方,有个跟照片上一模一样的男子。靠近一点后,对方也注意到了真央,他拿着手机比对着她的脸。对方收到的简讯里应该也有有真央的大头照,现在是在确认吧。
  「你是真美吗?」
  男子的身形微胖,眼镜下的笑容有点僵硬。真央一开始有点困惑,后来想起「真美」是自己在这里工作时所用的名字,便点了点头。直到现在,她还不太适应这种一段时期就要换一次名字的行为。
  眼前的男子看起来还挺安全的,因此,她传了个「碰到面了」的简讯给锳子。紧接着,回覆的简讯里写明了附近商旅的名字及房号,真央便转达给男子。
  她和男子并肩走了几步路后,搭了约十分钟的计程车,最后车子停在商旅门口。真央再度说了「请努力工作唷」的话,这一次的司机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男子本来想要马上跟真央一起走进去的,但她却微笑地停在原地等待。男子虽然一时有点困惑,最后似乎终于明白了。
  男子先进去,真央则在商旅门口等着。男子假装是自己预约的,进入了锳子预约的商旅。之后,真央再走进去,表现出自己好像本来就是住在这里的旅客一般。先到柜台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可乐,再握着冰冷的罐子进入电梯。这一次是在八○五号房,所以就按下八楼的按钮。
  要是到一般宾馆去的话,可能会碰到认识的人,或有被服务人员、负责清洁的人偷拍的危险。白天的商旅几乎没客人,所以没问题。而且,商旅没做什么隔音设备,因此对方也不敢做些太奇怪的要求。
  照锳子所说的,由女方决定场所再引导男方前往,就很容易避免掉对方带奇怪同伴前来的危险。虽然每次都得以不同的名义预约这点比较麻烦,不过,锳子果然还是会考量到女生的安全。
  当真央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电梯已经抵达了八楼。她走到角落的八○五号房,虽然房门应该没有上锁,但她还是先敲了敲金属门。门开了,刚刚的男子出来应门,领带才解到一半,嗯嗯,时间还不够充裕吗?
  总而言之,先进去再说。真央将可乐放在桌上。收下客人给她的钱,再发一封确认的简讯给锳子。好了,该工作了。
  虽说是工作,但真央只要脱掉衣服就好。接下来就看客人想要做什么,下什么指令了。
  她和客人轮流洗了澡后,便坐在床角,终于,要开始工作了。
  这要是工作的话,那就轻松了。不过,女孩子的青春是有期限的,有一天想做也不能做了。就算自己还想做,身体也无法永远讨得男人的欢心。
  这个客人在真央心里的评价,是比及格分数还要低的四十分。
  她会有好感的客人,必须要是付钱爽快、而且不会说一些五四三的人才行。如果不会好好称赞真央,讲出来的话又不有趣的话,那还不如安静好。
  相对地,会让她给低评价的,就是脸像河马,还有身体肥滋滋的。不过呢,比这个客人糟的人还有很多,所以,就给他四十分吧。
  女生都会在网路上交换对客人的评价,她就打算在网站上这么写。男人也很想给女生们打分数,可是却没注意到,其实自己反而被更严厉地批判。男人总是不介意女生所给的评价。
  大概那些会挑客人的女生,都很委婉地拒绝了这个人的指名吧。之前的女生或许也给了这样的评价,所以女生们才会拒绝,而轮到不怎么挑剔的真央上场吧。
  即使赚得到钱,女生们还是会有好恶分明。对客人来说,当然也希望女生就像是他的假想情人一样,那样会比较高兴吧。
  ……想着这些的期间,真央一边处理着之后该做的事,把擦过的面纸丢进垃圾桶里。
  看着沉默的真央,男子突然一副焦急的表情。
  「呃呃,其实,我是大公司的员工唷,那个啊,就是电视广告里常常出现的那一间。」
  男子努力地聊天,真央依旧沉默,她并不喜欢在思考的时候被打断。
  「我是说真的啦!」男子好像误以为真央的沉默是因为对他身分的怀疑,跳下床翻找着西装裤的口袋。回到床上时,手里握着一个像是护照般的东西。「你看,这是我的员工证,没骗你吧。」
  到刚刚为止还有些许假想恋爱的感觉,此时已经消失无踪了。但客人没注意到,还是继续说着:
  「我好歹也是从一流大学,就是你应该也知道的大学毕业的,然后进入这家企业。进入这家企业之后,也被委以重任,然后啊……」
  后面的话真央已经不想听了。在这些话进入耳朵、传入大脑之前,她就自动把它们全部删除了。
  在做的时候,把那些头衔搬出来吹牛,只会让人家觉得扫兴罢了。男人可能搞错了,对女生来说,男人有多强,地位、名誉、财产等等,都只不过是拿来利用的东西。
  「抛掉那些吹牛的部分,回归到真实的自我如何?」真想问一次看看耶。
  不过,这应该是不能问的吧。男人通常不会让别人看到真实的自己,大概是因为没有自信,所以更希望获得别人的肯定。
  当被头脑不好的真央看破的时候,这个客人大概也就没救了。这工作讨厌的地方,就是偶尔会碰到这样的客人。
  真央对这个客人的评价直往下掉,目前来说,笃定已经跌到了十分以下,他现在还在讲一些自己的工作有多重要,碰到过哪些名人,聊着一些跟自己无关的事情。那是真央一~点兴趣也没有的话题。对着滔滔不绝的客人,真央只能说些「好厉害唷」的话,客人谈话的内容,对真央来说已经完全变成了噪音。
  接下来,他应该就会对自己说「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你的父母一定会很难过的。」等等吧。感觉上,两人的对话即将到了这个地步,因此非得做个了断不可。
  等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真央说了句「时间到了」,便跑去冲澡。穿好衣服后再跟男子行礼。
  「下次再请你多多关照。」
  男子一脸满足的表情点点头。姑且不论其他女生如何,对真央而言,应该已经没有「下次」了。她轻快地走出房间。
  真央在门外用手遮着嘴巴打了个呵欠,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发了个结束的简讯给锳子,看到简讯已送出的文字之后,便阖上手机放回口袋里。
  她走向电梯,在电梯往下的时候,她思考着。
  到便利商店还是银行去,把客人付的一部分费用汇到锳子的假户头里去。就去MINISTOP便利商店吧,突然想吃那里的霜淇淋。
  ZAKAZAKA的旋律响起,是锳子传来的简讯。
  上面写着「辛苦了。」
  哇喔,因为这么一句话就感到开心的自己,是不是太过单纯了呢?真央,选择了遗忘。

[ 本帖最后由 Ozzie 于 2008-2-26 23:42 编辑 ]


第三道菜 冷过头的南瓜汤


  「呀啊啊啊啊啊,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福泽大叫着跑过来,店里的服务生也习惯了,因此没人看他,而我根本无所谓。
  我用手机确认着营利的收支,嗯,今天就先到这边吧。我跟那些去卖的女生不一样,负责营运的我并不会把钱当成首要目标。
  「还是一样那么吵耶。」
  山崎姐一脸疲惫,熬夜做出版社的工作应该很辛苦,看起来比平常还要累的样子。
  不气馁的福泽,巨大的身躯滑进了椅子里,挥舞着又粗又厚的手,谈着话题。
  「你们听,你们听,我被甩了,我这个人气王居然被甩了唷。」
  「又被甩了?这次是什么人啊?」
  真央天真地问道。
  「我不知道,有个可爱的女警取缔我违规停车,我花了四个小时把她,可是还是被甩了。」
  「你还是一样没节操耶,燃料是什么?」
  「纯纯的爱,而且还是不限子弹数的※宇宙枪方式。」 (编注:漫画家松本零士《宇宙海贼哈洛克》主角哈洛克的配枪。)
  山崎姐的问题里参杂着疲累,福泽则是若无其事地回答。他在沙发上挥舞着手脚,右手高举,发号施令。
  「因此呢,由于福泽礼一的第3893次恋爱大战败北,所以现在要举行※玉音放送式慰灵会。军司令部下令,特别准许前线各指挥官来安慰我,机甲大奶师团在我面前列队。」 (编注:天皇亲自发言广播。)
  福泽在餐厅里摆起架子,先来的高个子铃木一脸苦笑。
  「什么3893次啊,福泽大哥也讲得太夸张了吧。」
  「不,那差不多都是事实,阿福只要一碰到女生就会追。」山崎姐喝着乌龙茶说道。「顺带一提,锳子跟真央也分别被追了两百次以上。至于我,则是每在大学碰到就会来一次,所以超过一千次了。」
  我投以肯定的目光。真央也一副很有趣地「是啊亡」开朗回道。
  「有几次还不错,不过都维持不久,最后又回到了原点。明明要是追上一百次的话,连续剧里的都一定会结婚的说,我很厉害吧。」
  「的确是很有活力啊。」
  「啊,我想起来了。我有个好东西,就用这个来抚慰你失恋的痛楚吧。」
  山崎姐伸手拿出一个纸包着的东西,福泽打开之后,出现的是一个微笑裸女的A片DVD。
  「虽然挺恰当的,不过还是感觉不大对!」
  「男人真麻烦耶。」
  山崎姐很坦率地表示。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啊,有时候我也搞不懂。
  「崎姐,为什么你会有那种东西啊?」
  真央提问。山崎姐的腰边放着一个纸袋,里面看起来还有好几片DVD。总共大概十片左右吧。
  「我借钱给公司的后辈,结果他说还没钱还,我就拿了他一些抵押品啰。要是他没办法还钱,我就把这些DVD卖掉。」
  山崎姐继续笑着说。
  「这些好像都是他的女神唷,男人真是多神教耶。」
  「喔,这倒是不能否定。」福泽举起手强调他所要说的话。「不过,这只不过是为了寻找永远的女神的修行罢了,这是假想练习啊。」
  「喔喔,一个人努力喔?」
  「椎菜,跟我一起努力吧。我们的目标是世界冠军。」
  福泽单脚弓起站在沙发上,右手指着餐厅外放话。手指的方向正好又看到那个咖啡色头发的男生跟波浪头的女生。「小爱,你腌的东西真好吃。」 「嗯,我为了你,很努力地做菜呢。」两个人讲完之后又接吻。
  「错了,他们不是我的目标。」
  福泽的右手抬高,左手搭上山崎姐的肩膀,但山崎姐一把吸管从杯子里拿出来指着他,他就吓得往后退,一副真的很害怕的表情,看来,吸管恐惧症已经变成一种少见的心理障碍了。
  山崎姐把吸管插回杯子里。
  「虽说恋爱跟性都只是兴趣的一种,但敢于去做我觉得也不错啊,特别是男人。」
  「是吗?」
  真央抬起头。
  「除了一部分的天才与超级优秀的男人以外,99˙9%的普通男人是没有人会去注意的。男人会嫉妒比自己好的男人,因此,会称赞自己的就只有母亲跟情人。长大之后,母亲对儿子的兴趣也会减少,因此,用消去法来说,会称赞自己的只剩下情人了。」
  山崎姐偶尔也会讲些这种话。
  「男生真辛苦耶,还好我是女生。只要打扮时髦化个妆,就会有人称赞我,哇,真幸福。」
  真央讲得很坦率,但我听了却有种复杂的感觉。真央的确是很可爱,光这样就够了吧。
  「那我也要去寻找我的幸福。」
  不知不觉中,福泽又复活了。
  「福泽大哥还真有精神啊,有点异常呢。」
  铃木浅浅地笑道。平常这时候应该会提出反驳的福泽,今天却沉默了。他先是身体往前,看起来好像有话要说,然后又靠回沙发上。挺奇怪的,难道是吸管恐惧症的后遗症吗?
  不过,他的脸上充满了跟他不搭的忧愁感。
  「要是没精神的话,那就太无聊了。」
  福泽的声音在餐桌上响起。眼镜下的神色显得有些寂寞。
  「我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名侦探解决密室杀人事件的事情,在历史上一次也没发生过。我们地球人存在于此,按照※德瑞克方程式推断,到处都有外星人。不过,只要外星人不是笨蛋的话,想必他们会一直在恒星之间航行,没有理由会来地球。到现在还没有外星人来地球,就是证明超光速航法是不可能的。至于幽灵也不存在,幽灵可以碰触我们,但我们却没有办法碰触幽灵,那他们到底是什么物质构成的啊?这也不行。超能力、魔法、灵力,都不存在于这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萝莉模样的巨乳美少女也不可能会出现,因此,她不会待在我身边,也不会成为我的老婆。更进一步地说,就算有,也不会争着爱我。因为,就连一般的女生都不会,更何况是美女或美少女呢?虽然我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她们不存在,但只要她们不是笨蛋,这些可能性是不可能在现实生活里实现的。」 (编注:一种用来说明外星人存在的数学算式,发表于1961年。)
  「有喔有喔,萝莉模样的巨乳美少女,这里就有一个唷。」
  真央举起手。居然会这样讲自己,这大概也可以算是真央厉害的地方吧。
  「呃呃,真央,你甩了我几次啊?」
  「嘿嘿,218次。」
  真央笑着,福泽一脸遗憾的表情。山崎姐呼了一口气。
  「如果无聊的话,就去看电影、连续剧、漫画、动画、小说、戏剧,还是打电动啊。进一步来说,这个世界里,现实的恋爱、战争、喜剧、悲剧,无所不在。」
  「那些再怎么说都是别人的故事吧,跟我、跟我的现实一点关系也没有。都是他人已经完成的故事,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不过,我没有办法参与其中,这很寂寞耶。」
  此时,福泽摆出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
  「我想进军世界!不管以什么方式,然后,我要消除这些无聊的生活。」
  我跟真央都愣住了。这是我们听不懂的理论,不过,铃木却直盯着福泽。只有她在玩味着这些话的意义。
  「这种话你要讲到什么时候啊?」
  山崎姐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一直沉默着的我在思考。
  要理解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其实是很困难的。就连刚刚的A片DVD也一样,其实就是只要女人裸体,其他无所谓。搞不懂自己这种想法的男人,就会像这样想一些有的没的。
  如同山崎姐所说的,好恶或性癖这种东西,彻底思考的话,应该会有「就这部分我不能让步」或「就只有这个不行」的状况。一辈子最好要有一次详细地分析理解自己的性癖比较好。脸蛋无所谓,但必须是肌肉男、不可以拿起牛奶对嘴直接灌、希望对方一天说一次我爱你、胸毛可以,但是不能有肚脐毛。应该会有像这些绝对不能让步的条件才对。
  女生多少都会想一下这种问题,但男生却不怎么考虑自己的性癖。讲到女人的话,好像就是要美女、要年轻、要大胸脯、要穿制服、要温柔、要顺从,也就是说,只要这个女生可以跟他上床,他其实是不太追究这些事情的。
  我就不行了。谁的什么部位要怎么弄才觉得爽,都得事先定好。当我知道自己奇妙的性癖时,也做了各种实验探索,最后才归纳出一套严密的条件来。
  我看着真央,她手机的来电铃声响起。真央拿出手机,露出不愉快的表情,不接手机。无视来电铃声一下子后,手机转到了语音信箱,来电铃声也停了。她确认了对方的号码,脸上不愉快的表情加重了。小小的手操作着手机,她的手就像洋娃娃一样可爱。
  「我以前就想问了。」铃木看着真央,小声地问。「真的会有特定的讨厌对象打来吗?」
  真央的脸上露出忧郁的神色。
  「嗯,是啊。」
  从像樱花贝一样楚楚可怜的嘴唇里露出小小声的低语。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真央又继续小声地说:
  「好像啊~有跟踪狂耶。」
  真央说的话,一如往常像撒哈拉沙漠的风一样,没有湿度。
  「好像是甜点店还是蛋糕店的人,跟他上过一次床他就误会了,说什么他爱我啦,要跟他太太离婚啦。真的很麻烦耶!我觉得好沉重喔,跟他讲清楚说我没有那个意思之后,他就很生气。我因为被他打过,所以就逃跑,想跟他完全切断说。」
  我望向真央,她注意到之后便不再说话了。
  「能不能去死啊?」
  真央不吉利的喃喃自语在餐厅的空气里回荡,我也不是不了解她的心情。
  「好了,真央,今天我们就到此为止,先走吧。」
  「啊?嗯。」
  「今天如果能够就此解散的话,那实在是太好了。」
  山崎姐超疲累的脸庞,看起来好像有点苍白发青。「是啊。」福泽也同意。大家结了帐后便解散。
  只剩下我跟真央两个人之后,我便拿下了眼镜,拿出隐形眼镜盒。


  我跟山崎椎菜一起走在步道上,解散之后,就变成我们两个走在一起了,椎菜的脸色看起来比平常还差。
  铁栅栏的另一端,轿车跟卡车排成一列。塞成那样,我们用走的还比较快。椎菜长长的脖子回过头来。
  「这条大道真是塞得乱七八糟耶。」
  「永井大道又被称为长居大道(两者日文音同)啊。」我用手指在空中写字说明。「我有时候也会打这里经过,到了夏天的话,坐在车内根本不能开窗,只能拼命地吹冷气呢。」
  车子在永井大道的十字路口分开,往大道町的方向疏散,混乱的情况终于得到纾解,车子都开得飞快。我们两个走在斜坡旁的步道上,沿着水泥墙走,但却没聊些什么重要的话题。
  我跟山崎椎菜已经认识很久了,从念台泰大学起就是同学,在我留级的这些年里,她早已经毕业就职了,该说是她冷漠呢?还是说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呢?
  「世界还是一样无聊吗?」
  椎菜问道,应该是延续刚刚的话题吧。
  「也许吧。」
  我们两个人走在路上,车道上的车子川流不息。
  「我知道为什么会无聊。」
  我继续说道:
  「所谓的有趣,必须从日常生活中跳脱出来。将日常生活中有趣的部分加以编排,去除多余的部分,压缩不自然的非日常,这就叫做有趣。不过,会无聊是因为现实生活中并没有会做出这些不自然的作者或是神。我们就是自己人生与生活的神或作者,同时也是演员,也许是因为这样,才会觉得无聊吧。」
  「那是什么意思?」
  椎菜又问道。我一边走着一边继续接着说:
  「就以玩电动这件事情为例好了,如果自己不太会玩的话,就会觉得很无趣吧。不了解操作方法,或是跟不上游戏的难度之类的。相反地,如果是个很厉害的玩家,打电动打得很顺手,有时候还能享受跟相同程度的人较劲的快感,那就很有趣啦。世界也像这样,在现实生活里,不是厉害的玩家就会觉得不有趣,愈厉害就会觉得愈有趣。」
  「的确好像是这样吧。那你在现实生活里,算是个很差劲的玩家啰?大学念了七年,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椎菜的直球攻击,又挖开我的伤口。
  「差不多该清醒了吧,要习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无聊的啦。」
  「在证明其不可能之前,我会继续挣扎。」
  「应该没办法证明吧。」
  「总有一天可以的。而且,证明如果不是唯一规则的话,就讲不下去了。」
  椎菜一边走一边沉思。我跟椎菜老是在进行的无聊对话,好像又要开始了。
  「不过,所谓『无法证明的东西不存在,只有可以证明的东西才存在』,亦即对作者或神而言,不无聊的世界不是『没有』,只不过是『存在还没有被证明』而已,所以在神学或哲学的领域里是『存在』的啰?」
  「这是在补足我的论点吗?」
  「才不是呢。」
  「在这种情形下,果然还是只有『存在还没有被证明』而已,『在神学或哲学的领域是存在的……被这么认为』在这个部分,我先持这样的保留意见。」
  我用自己的话,试着连结理论。
  「这个一般所说的『……被这么认为』的部分,是从科学或逻辑等既有知识的立场来看,要是从其他的体系来看的话,就有很多肆意的选择了。不过,这也同时反射在询问肆意选择的价值体系上。『……被这么认为的事情可以肆意选择的价值体系,也是一种肆意的选择』。」
  「不过,其他的体系也会认为,世界就只存在于自己的体系里面而已,所以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充分地证明嘛。」
  椎菜笑着反驳。从刚刚她的脸色就一直很苍白,让我有点担心。
  「话题变得有点白痴了耶,不要再讲下去了吧。」
  「为什么?你认输了吗?」
  我只能笑,看来,椎菜想继续聊下去。
  「那就继续啰。为什么一开始会提出『证明是唯一的规则』呢,那是为了防止对证明这件事有疑问,而引起的无限后退与无限透视。连证明的方法也没有,也就是说,言论无法被当作跟他人的意志与知识串连的工具。」
  我不知道到底聊到哪里去了,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只是一些没啥营养的话。
  「不管怎么说,从各种世界观来看的话是有可能的,当所谓的肆意将『证明』排除在外,在讲出『这是正确的吗?』这种话的瞬间,就会演变成他人与他人之间的世界观争论。目的论、逆行的因果关系等虽然没有被证明,但也许是存在的。于是,顺行因果关系就被归类为科学或类似的东西。就因为如此,使用在『现实』里被证明的『存在』的事物,是『对话的大前提』,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不过,只能继续讲下去。
  「比如一个已经讲到烂的题目,对于跟生物创造论并存的世界创造论来说,『如果神创造了宇宙的话,那么神又存在哪个宇宙里呢?』。『如果神是从宇宙内部创造的话,那么在神诞生以前,就有宇宙存在了。在这种情形下,神是不可能创造万物的。如果是从外部创造的话,那么创造宇宙之外那个宇宙的神呢?』会出现这种无限延伸的问题。所以,我们知道,创造论是简单的逻辑这个说法很奇怪。不过,得先排除时空的问题就是了。」
  听完我的长篇大论后,椎菜陷入了深思。
  「逻辑啊。」
  停了一下之后,她说话了: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适当的比喻,不过,我想提个例子来讨论一下。虽然电子计算机有很多种,但只要除以零的话,就会显示零。所以很多人觉得,零除以零的答案就是零,还有一种电脑,被设计成只要以零除算就会停止运作,出现非数这种特殊值。」
  嘿嘿,出现我不擅长的数学了。
  「然后,因为除法是乘法的相反定义,因此假设零除以零的答案是X,0×(X÷0)=0就非得成立不可。不管任何数字乘以零,都只会变成零,所以X无论填入任何数字,答案都会变成零。也就是说,X可以等于所有的数,可以用??(turn A)表示任意数。」
  「钢弹?」 (编注:??(turn A)钢弹,西元1999年播出的钢弹系列。)
  「我是不太了解你在说什么啦,不过,那应该是超没意义的脱线吧?」
  「嗯。」
  「你还真是永远不会认真的男人耶。」椎菜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的话,因为0÷0=??(turn A),所以答案不可能是自然数。因此,只有不存在的非数才有可能是答案,这就是为什么在数学上不去思考以零去除以数字。要是用逻辑思考的话,体系的确实证明不就消失了吗?」
  椎菜继续说道。
  「即使是被称为逻辑的数学,也不是绝对的,解释也有各式各样。在数学的领域里,目前还在争论零到底属不属于自然数。进一步说,倒比较像是自我矛盾。在这方面,神学与数学是很类似的。」
  椎菜下了结论,这么一来,对话又陷入了混沌。
  椎菜走的速度很慢,因此我也配合着她慢慢走。
  「听起来像是文字游戏,要继续吗?」
  椎菜微笑地表示肯定。我一边走一边思考。
  「无论是在神学上或是刚刚讲的数学上,都有个前提性的问题。那就是把除法是乘法的相反这种假定视为断定这点。」
  「喔,你注意到我言语中的陷阱了吗?」
  「算是吧。」
  我先表示肯定。不过,我得痛苦地承认,那其实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呜呜。
  「因此呢,虽然有各式各样的答案,但还是得先对『……被这么认为』持保留态度。就理论来说虽然是正确的,但因为无法证明,所以一般人无法理解。」我差点喘不过气来,吸了一口气之后继续说:「所以,文字游戏的定义就有问题啦。已经以一般的、就是那样的公式规定而在运作的东西,想要用不是那样的基本规则来运作,是没有意义的。唉,人类与世界,都相信正确与合理的思考才是正常的。」
  「证明的标准,也就是公式规定的这部分,一般来说有没有所谓的第二选择呢?而公式规定本身的确实性也有问题。比如说,当我们都没有看到的时候,说不定月亮其实是不存在的。也许,它只有在有人看到的时候才存在。要是世界其实是像高达的诗一样呢?说不定,想像世界像骇客任务那样的情形也不错。我们的五官与所有的知觉,其实都被误导,实际上有另外一个世界存在也不一定。」
  面对椎菜冗长的问题,我笑了。
  「嗯,的确以证明的洞口来看,在体系内都是无法完全证明的。就如同我刚刚所说的,不过是有个肆意的体系世界,然后以某个肆意的程度来证明而已。」
  我的心情变得很闷。
  「不过,我跟你的立场不是相反的吗?我拥护不能证明的东西、你质疑无法证明的部分,这不是我们平常的态度吗?」
  「嗯?那是因为阿福有一条如果无法证明就无法了解、也无法分享的人类规则在。不过,却又只使用某种程度的规则标准,你只不过是把一般所理解的证明当作规则标准,而我的立场是觉得证明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是喔,那这也是世界观的不同啰。」
  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
  「量子论要怎么证明?根本没办法表示到底有或者没有啊。」
  椎菜的问题还挺坏心眼的。
  「用一般的言论很难理解,量子实态的印象说明,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在争取时间时,我把论点做了统整。
  「不是一般生活里会出现的有或没有的单字与世界观,而是没有办法用那以外的言语表示这一点很奇怪。虽然我们都有所谓的定规,用比在极小跟极大的世界里,能更简单算出近似值的定规。在一般世界里,存在的可能性很高,我们只能用这种并非绝对证明的尺,来证明这件事。可没有人会拿着杯子走在街上,来思考量子论的存在浓度这种世界观唷。」
  「说得也是。又回到了证明的程度、使用方式的问题啦。」
  椎菜笑了。她平常的笑容总是带着疲累,但今天又多了一些可怜的感觉。
  「果然只要是人类定义的、人类知道的规则,就没办法绝对信任吗?」
  「如果你要吐槽这一点的话,那的确也是这样没错。就形式上来讲,不论人类愿不愿意顺从这个体系,都只能跟随这样的规则。」
  我跟椎菜都被搞得晕头转向。到底是因为每一种都不能相信呢,还是这就是我们来往的模式呢?
  「呃呃,虽然讲得天花乱坠,但终究只是文字游戏罢了。回到这个论点来才是正确答案吧。我们这种程度可以理解的言语或事实的证明,必须当作共通规则来尊重。」
  「证明游戏,果然就像是游戏一样呢。」
  「是啊。不过,在一般的世界里,不能使用一般世界通用以外的游戏规则,如果想玩其他规则的游戏,就只能去别的地方了。」
  「这你刚刚就说过了,根本就是在兜圈子嘛。」
  将椎菜的意见统整起来,好像就是说我根本没有证明任何与证明有关的事情。
  「不过,你也是在追求证明的证明,所以才会只能使用证明语法啊,对吧?」
  「这个嘛……」
  对于这不熟悉的议论,我觉得右耳后面有点痒,所以抓了一下。
  「我们刚刚在聊些什么啊?」
  「聊一些无聊的话题,而且前言不对后语。不过,你一定会说这是故事的伏笔,对吧?」
  「啊啊,还有这一招啊,下次我会用在舞台上。」
  对于我的结论,椎菜只有苦笑。不过,不管是大学时代或是毕业后,我们都一直像这样聊天,却一点关于恋爱的进展也没有,真是不可思议。我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追过椎菜,椎菜也从来没有认真地面对过我,今后这种关系大概也不会改变吧。
  虽然我谈过恋爱,却没有跟椎菜谈过。我们之间不算友情,单纯就是一种孽缘吧。说不定,其实我内心里是讨厌椎菜的,不过,应该不是这样,真要说的话……
  突然刮起一阵风,有台车子以很快的速度冲向我们旁边的道路。这里已经过了塞车路段,会让人不经意开快车,而且有一个急转弯,所以很容易发生意外。真希望开车的人都能小心点啊。
  回头一看,椎菜不见了。我的视线往下移动,椎菜正跪在地上,身体靠着铁栏杆,看起来十分疲惫,比起在餐厅的时候脸色更差。
  「耶,谁教你平常都讲话欺负我,活该。」我拉起椎菜的手,把右边肩膀借给她靠,扶她站起来。
  「大概吧。我好像有点被熬夜的疲劳、炎热的天气、还有说这么多的话给打败了。」
  「你的左手肘擦伤了吗?」我一边说,左手一边在口袋里找着,拿出了一块OK绷。用嘴巴咬开两端,贴在椎菜的手肘上。
  「哈哈哈,这样你就更热啦,活该。」
  我一边报仇,一边让椎菜坐在铁栏杆上。椎菜微笑着。
  「阿福,你真是个让人搞不懂的男人耶。」
  「啊?」
  这女人,讲话始终让人听不懂。椎菜站起身,不一会儿工夫,她就已经恢复了。
  「呃呃,我不用当那种假装护送,然后对你意图不轨的坏人吗?」
  「如果有机会再拜托你吧,先走了。」
  在我还猜不透她话里的意思时,椎菜已经离开了。虽然脚步看起来还算稳健,但我还是挡在她前面不让她走,我拦了一台路过的计程车,把椎菜丢了进去,给了司机两千圆。
  「赶快走吧。」
  计程车伴着我的轻声怒骂扬长而去。
  椎菜在车内回过头向我挥挥手,我也回了她。
  剩下我一个人独自走在街上,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呢?


  我走在即将从黄昏变成夜晚的步道上。
  右手提着的是装满东西的塑胶袋,能够在便利商店买东西的人,都是些有闲钱的人,就算是到最近常去的家庭式餐厅,也不能点些很贵的东西。
  我一边走着看向旁边,那里正好是个公园。入口处用块木板标示禁止车辆通行,上面写着「台泰公园」。我本来看了一眼就要过去的,但视线却停在原地。
  一个不起眼的公园,却让我停下了脚步。因为公园里有十几个女生,让我觉得挺新奇的。不过,现在的女生好像都过得很开心嘛。我根本没有时间像那些女生一样聊天玩乐,因为我有个奇怪的父亲,让我丧失了女生该过的日子,我的日子里只有痛楚,遗留下来的只有技术和这个身体。
  我再度迈开脚步,现实马上铭刻于心。为了维持这个高得不像话的身材,还有充满肌肉的身体,必须摄取良好的蛋白质、维他命与矿物质。
  啊啊,就只有这个习惯没办法完全戒除。我现在好像还在父母的约束下过日子,习惯实在很难改变。就连现在我到底是喜欢自己的选择和技术,还是我其实是被人家要求要喜欢的,自己也不知道。
  我压抑住叹息,视线回到公园里。
  公园里,正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黄昏的台泰公园。我坐在公园一角的长椅上,不过因为屁股有点痛,所以稍微移动了一下位置。虽然已经习惯了,不过只要从学校用的眼镜换成工作时用的隐形眼镜,我就会觉得两边眼睛变得好轻盈。
  视线良好。在我坐着的长椅四周,少女们有的站着,有的坐在秋千上,有的背部倚靠着栏杆。
  「F asi o的眼影还挺合的嘛,还是MAYBELLINE呢?」 「都没有好男人耶~」 「用Mac或Lavshuca的唇蜜不就好了吗?」 「你有在听ZAKAZAKA吗?」 「就算有好男人,也不会来找你的啦。」 「最好被关节婆婆折断骨头啦!」 「Can cam杂志的最后一个字是m啊?我现在才发现耶。」 「啊,我是小爱,会晚点去。」「我没听。」 「你才去被人偶女烧掉啦。」 「你是Cancam那一系的吗?」 「DearPrienCe的连身裙可以吗?」 「好闷唷,好想赶快回家睡觉。」
  不论穿着高冢高中水手服、大领中学水手服、东明女学院西装外套的女生、紫色T恤迷你裙的女生、或红色松垮垮体育服的女生、牛仔裤搭高领衫和短外套的女生,大家都懒洋洋地聊着天。
  每个都是国中生或高中生,还有自由业与没有工作的女生。
  我不知道她们到底是不是真的女高中生。不管是COSPLAY的制服,还是一般的制服,街上到处都是。顺带一提的是,她们的本名我也不知道。只有手机将我们联系在一起。不过,站在我身边、笑着的真央是真实的。
  包括真央在内,这些女生都是我卖春俱乐部的成员。
  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呢?
  可能是因为我跟分手的上班族再度碰面的关系吧。我们两个聊着聊着,他说出「我想跟一般人援交」,然后我笑了。
  说是理所当然也是啦,现在已经不流行下海了。
  简单来说,我们这个年代的理由已经消失了。
  已经没有人会想要高价的名牌商品。会想要那种东西的,是比女高中生年长一个世代的欧巴桑们。最近的技术十分进步,假货与真货的差别,大概只有当铺分得出来吧。既然如此,我们拿假货就好。
  在这个忙碌的时代,反正大家也没有时间去看别人用什么样的东西。只看一眼,确认之后,当成一个记号,以此判断自己有钱的程度与品味孰胜孰败而已。
  本来真货就不多,我们只要假货就够了。随便COPY学校、社会里的某个人的知识、说话方式或时尚品味,有价值的原创性只存在于液晶或广角电视的另一端罢了。
  我们既不去唱KTV,服装与饰品也买得刚刚好就行。首先,我们并不懂得挥霍玩耍的方式。我们既不会寂寞到非去牛郎俱乐部消费不可,也没走投无路到必须仰赖药物,在家里滚来滚去就很快乐了。
  我们这个世代没有那么缺钱。
  所以,下海去卖这种已经过时的事情,只不过是代替自残之类的自我伤害行为,又或者是一种确认自我价值的手段,会出卖肉体是心灵已经有点疯狂的精神患者。
  即使如此,也会在月底付不出手机费用、突然要跟男朋友出去玩、看到橱窗里的东西突然很想要,而在手头没钱的时候出卖肉体。那跟男生去打一天的零工,感觉没啥两样。
  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呢?
  我认识的一个自由业到了月底在哀没钱,然后有个上班族想要援交,我就帮他们牵线了。这就是第一笔生意吧。
  有过几次之后,朋友介绍朋友来,然后又有朋友的朋友,圈子就愈来愈大。
  想把真央拖下水也就是在那个时候。
  有男人想要,有女生觉得卖也无所谓,就具备了买卖成立的条件。现在在台泰市内外的客人就有数百人,我旗下的女生则有一百人左右,都登录在我的手机或网路会员制的网站上。
  我的卖春流程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我统筹一切,调整买卖双方的时间,每一次收取少许的手续费。
  虽说是统筹,但其实只是依据买家喜欢的女生典型,确认他们想做爱的时间,再从卖方这边找出时间可以配合的女生,安排一下而已。确认买方的身分,只作熟客的生意,拒绝初次见面的客人,让卖方的女生都能安全地做事。
  我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感到自己是全能的,因此,即使买卖突然结束了,我也不会觉得怎么样。只不过刚好进行得也还顺利,就一直做下来而已。而只要继续做下去,就会想要把事情做好的我,算是认真的了吧。
  在等着女生们聊天到一个段落之前,我不停地想着这些事情。这些女生明明不知道彼此的本名,居然还可以聊得这么起劲啊。从我的角度来看,有时候也会觉得她们实在很不可思议。
  「接下来,该来磋商了。」
  在大家聊天话题告一段落时,我便顺势插话。
  「洋子最近找她都没回电,是不是不做了呢?」
  「啊,我忘了,她说因为交了男朋友所以不做了。如果分手了的话,就会再回来做。」穿着COSPLAY制服的凉子回答。
  「希望大家都要遵守规则哩。」
  在我对面的舞子,一脸不爽地啧啧出声。她玩弄着桃花学园的制服缎带,一只手拿着包包。凉子身边的绘理一副突然想起什么事的表情说:
  「啊,贵美佳也说她考试成绩挺危险的,所以到月底之前不能接工作。」
  「喂,会不会太随便啦?」
  舞子依旧一副不爽的样子,声音十分尖锐。
  「没关系。」
  我对舞子说,阻止她继续讲下去。我不想要有争执,我把相关的手机号码删除,也把刚刚听到的登录在手机的便条纸功能里。女生们的心思总是反覆无常,因此人员来来去去十分频繁。会来这里的,其实都已经算是比较认真的了。趁现在,把该解决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处理完。
  「那么,洋子就不行啰。下一个候补的琉衣没问题吗?虽然说是真纪介绍的,但是状况如何?」
  「应该没问题,她好像以前曾经一次交五个男朋友,到最后也没被发现喔。」
  穿着体育服的早纪天真地说着。那就应该没问题了吧。首先登录在副手机上,观察几个月后再登录在主手机上。对了,有件事忘记说。
  「呃呃,有跟踪狂盯着真美,所以大家要注意一下一些比较缠人的客人唷。」
  我看向站在我身边的真美,也就是真央。
  「已经把那个人从顾客名单里删除了,他还是继续打电话来吗?」
  「嗯,工作用的电话已经设定不接那个人的电话也不收他传来的简讯,但他好像又换了手机,还是一直打来。」
  我这才知道真央最近的状况。之前,达斯维达的来电铃声,是专门设定为不接听的。之后,因为对方用别的手机打来,所以真央就接了。根据铃声还有内容确认对方是跟踪狂,真央便拒绝接听。她的脸上难得看到不高兴的表情。
  「真的是,超级有够啰唆的耶。又还不能换工作用的手机,在我还不知道怎么设定拒绝接听的时候,有时一天会打几十通电话来呢。」
  「我正在找假的代理人,在那之前先忍耐一下,下个周末或下下个周末,替代用的手机就会来了。」
  「嗯。」
  「如果发生问题的话,就马上跟我报告,大家都要小心唷。」
  大家听到我的话,都懒洋洋地回答。大概是因为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没有什么感觉吧。不过,我还是希望她们能够记住这件事,我是不会有事的,其他的就是个人自己的责任了。
  「小遥最近怎么样?上个礼拜你没去跟客人碰面唷。」
  「总觉得有点提不起劲,下次应该会去吧。」
  小遥懒懒地回答,右手指尖玩弄着长发。以一般眼光来说,她算是漂亮的了。肌肤雪白、一头黑发长及腰际,CE CILM cBEE的短外套加上丹宁布短裤,有女人味的上衣很适合她。她的人气指数跟真央差不多,可能是这样所以太累了吧。因此,从很久以前,小遥就只接受重要客人的指名。
  「那,小遥你就先休息,感觉好一点之后再跟我联络。」
  我表现出关心她的样子,小遥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轻轻点点头。真是难应付的女生。
  「等一下。」
  在围绕着我的女生群中,桃花学园的制服出现在我眼前。不起眼的发型、五官不对称的比目鱼脸,大家都叫她舞子,是少数几个真的穿学校制服来的女生之一。
  「这会不会太随便啦?你对小遥特别过头了吧。你是统筹,应该要生气的啊!我不肯接丑客人的时候,你明明就对我很凶的说!」
  舞子的反弹,让现场的气氛有点紧张。舞子好似在指责我的不公正般挺起胸膛看着我。
  是是是,为了让大家看看你是念那间在县里算是升学名校的桃花学园嘛。很明显地,她想要表现出自己跟那些只会念书的桃花学园优等生不同,她是敢冒险犯难的,我就是讨厌女生这种德行。
  分析结束之后,我忍住不叹气。舞子发脾气时老是搞不清楚状况。
  「嗯,这就是现实。你懂了吗?」
  我的说明只有一句话。不过,舞子看来并不懂,鼻头因为生气而皱在一起。
  「你在说什么?」
  真是愚蠢,不行的人从一开始的想法就不行,不管做什么都不行。就算想念书、想锻炼、想努力、最后想法乘以零,一切都会变成零。充斥在这世界上的那些不行的人,就是因为不懂这些才会到死还是不行。舞子正是这种女生的代表。
  我在心里下定决心要把舞子的手机号码和简讯信箱删除。不过,光这样还不够。以他人名义使用的手机也得一并解决,要不然,她真的想做的话,还是有得做。我的每支手机都管理着几十个人,因此,换手机对我来说是件大工程。
  我尽量控制住心里烦躁的情绪,简单地说明:
  「我跟你说,这是个靠金钱运作的现实社会,我对超人气的小遥特别对待是理所当然的。所以,跟没有人气、专门填补空缺的你来比,对待的方式当然不一样。平等这种概念,只有在玩学校家家酒的时候才存在唷。」
  我用了很刻薄的字眼解说,真搞不懂,连这种事都不了解的舞子,到底是怎么混到今天的?
  她依然用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看着四周,寻找跟她意见一样的伙伴。
  当然不可能有啦。我相信一定有人跟她一样不满,但要是像她这么笨,讲出这些话来的话,就没办法赚钱了。这里可不是什么相亲相爱的社团,这是一个以金钱支配一切的组织。
  公园的一角,站在我眼前的舞子身体发抖,扭动着身体。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右手伸进左手的包包里,我感觉不对劲,马上从长椅上跳开站了起来。
  舞子的包包掉在地上,她那五官不对称的比目鱼脸上没有血色,眼里充满憎恶,从包包里抽出的右手,握着银色的光芒。
  那是一把很大的刀。
  「镜,我从以前就很不喜欢你了。」
  「啊哈哈哈,现在还有这种抓狂少女啊,什么跟什么嘛,居然准备了刀子,好像要玩真的,我好怕唷。」
  我笑得有点干哑,虽然在笑,身体却僵住了。要是有刀子或瑞士刀向自己刺来,一般人应该都会有这种反应吧。
  「我、我要杀了你!」
  这台词真是俗得惊人。虽然我知道舞子是笨蛋,但没想到居然笨到这种程度。她愚蠢的程度已经超越我的想像,不过既然都准备了刀子,那就表示她虽然笨,但却是认真的。
  我虽然希望周遭的女生出面制止她,但因为我的注意力全在那把银色的凶器上,所以没办法下指令。
  舞子的右脚向前移动,我却动不了。舞子的左脚也向前移动,刀子迫近我的眼前,但我还是动不了。
  「快逃!」
  听到真央大叫,我的身体才动了起来,起身逃跑。
  舞子发出尖叫声逼向我,我感觉到可怕的危机逼近身后。


  我一回头,公园里已经发生了异常现象。
  穿着制服的女生挥舞着刀子,另一个女生正在逃跑。周围的女生们都吓呆了动弹不得。逃跑的女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擅长运动,跑得很慢,恐怕再过十几秒后就会被杀。
  在后面追杀的女生,眼里已经失去了理智,完全气到发昏,看起来是那种只要刺下一刀之后,就会不停地刺,刺到对方死亡为止的个性。她手里拿的刀很大把,即使是力气不大的女生,要是凑巧刺到重要部位或切断重要血管的话,对方就会死亡。
  我在确认这件事的同时,身体也跟着开始移动。我丢下塑胶袋,踏上步道,跳跃。手扶着公园的铁栏杆,跨越围起来的树丛。
  我一落地,当安全鞋踩到地面的同时也全力冲刺。穿过儿童游戏区,穿过像树木般呆立不动的女生群,我看见挥舞着刀子的女生背影,跟转头露出害怕表情逃命的女生。
  我的脚力虽然可以轻松地超越袭击者,但我还是不想站在拿刀的人面前。刀子之类的东西,我当然还是会怕啦。光是想像被砍就会让我吓到脚软呢。
  可是我还是出手了。
  我超越了在后面追赶的女生,伸出左手抓住她握刀的右腕,向前踏出的右脚踩在地上煞车。身体反转的同时,左手拉回将对方的右手往外架,同时用我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掐住对方的喉咙。
  这一击跟相扑的锁喉倒有点像,对方不但讲不出话来,以喉咙为起点,对方奔跑着的身体几乎飞了起来。再这样下去的话,这个少女绝对会死,所以我用左手拉回右手,轻轻地将她放了下来。连动的右手手刀,将她握着的刀子击落。
  刀子落地的同时,我用右手压制住她的身体让她无法动弹。刀子也被我踢到了公园中央。
  「把刀子捡起来!」
  即使听到了我的叫声,女生们还是全部都呆立在原地。只有一个把头发绑在头顶两侧的少女移动了身体,扑在刀子上。她成功地拿到刀子,抬起头来,没想到,那是我认识的一张漂亮脸蛋。
  是真央。
  我低头一看,刚刚要袭击人的女生也抬起头来,一脸呆滞的模样。
  我顺着脚步声转头,逃跑的女生肩膀不停地上下抽动,呼吸十分急促。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女生,眼神中不是害怕而是愤怒,想必是个倔强的女生吧。不过,某部分又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
  她是锳子,因为没有戴眼镜,所以我没有马上认出来。也就是说,我认识的两个人都在这里啊。
  我一步一步地慢慢走着,接近锳子。
  「谢谢你,之后再跟你好好道谢。」
  锳子低语后从我的身旁走过,走向倒在地上的女生旁。她的侧脸已经恢复成平常的冷静模样。捡起刚刚丢在地上的包包,锳子又走了几步后停下脚步。把头发绑在头部左右两侧的少女跑了过来。
  刀子被抢走,只有上半身坐起来的少女,用两肘撑地向后退,表情十分地害怕。
  「呃呃,刚刚那是……」
  「闭嘴,给我咬紧牙关。」
  站着的锳子满脸微笑,在地上爬着的少女一脸阿谀的笑。
  突然,锳子的右脚一闪而过,当我注意到她的右脚皮鞋时,倒在地上的女生脸已经被踢飞了。因为下巴被踢得太痛了吧,少女一边哭叫,一边痛得在地上打滚。
  「如果你的脸再可爱一点的话,我也会觉得开心一点的说。」
  锳子的嘴里吐出残酷的话语,脸上充满了无聊与倦怠。她再看向周遭的女生。
  「就这样,托保镳的福,我没事。舞子将被驱逐,然后换掉手机。跟她登录在同一支手机里的人,我之后会再通知你们,今天就先解散吧。」
  锳子毅然讲出来的话,所有的女生都听了进去,点头称是。我则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变成了锳子的保镳?
  女生们走向公园的各个出入口,准备回家。
  倒在地上那个叫做舞子的女生还在呻吟着,却没人理她。
  剩下来的只有我跟追在锳子后面拿着刀的真央。
  「真央,那把刀我来处理,交给我吧。」
  「我知道了。」
  真央用力地点头,小跑步跑到锳子身边,把刀交给她。锳子把刀子收进包包里,做了个深呼吸。
  呼出一口气之后,锳子跟我面对面地看着彼此,可能是因为我太高了吧,锳子得抬起头才看得到我,不过,丝毫不减她的魄力。
  「我有话跟你说,也得向你道谢,现在有空吗?」
  锳子说道。
  态度虽然柔和,但眼神确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我带着铃木走在街上,虽然真央跟着来有点多余,但也没办法。
  到了星巴克之后,我们找了个二楼窗边、四周没有人的位子,三个人坐了下来。
  铃木虽然好像没什么兴趣,但我还是把事情说明清楚。我一边叙述,真央则是想帮腔地在一旁插话,藉这机会,我顺便观察铃木奈绪美这个人。
  铃木的身高超过一百七十五公分,恐怕有一百七十七或一百七十八公分高吧。她穿着一件薄的翻领长袖衬衫、牛仔裤与安全鞋。我现在才发现,从卷起来的袖口里可以看见她的手臂都是紧绷的肌肉。
  她看起来没有化妆,虽然脸上有雀斑,但长得还算标致。如果在高中女校的话,一定会是学妹倾慕的对象。她的脚边放着一个装满东西的塑胶袋。柠檬、高一丽菜、红萝卜、鸡胸肉,包装上都贴有特卖品的贴纸。
  我一边观察一边说明完事情,铃木举起纸杯装的咖啡。
  「你们也真是辛苦啊。」
  说完,她喝起了咖啡。没有对我们这个出卖肉体的集团加以否定,可能是因为她没有兴趣,或者是用一般的态度随便应对,在我来看,两者都有。
  铃木杯子离口,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提出了问题。
  「……这件事,福泽学长或山崎学姐知道吗?」
  「不知道。」
  我马上否定。男人或大人、别人,都不能信任。这就是我跟真央。
  「不过呢,铃木。我刚刚看了你的身手,你该不会有什么格斗的经验吧?我看过不少街头打斗,但能够像你动作那么迅速俐落的,就只有空手道经验者和柔道经验者而已。」
  我的话让铃木喝咖啡的动作停了下来。看来,这好像是她不想谈起的话题。铃木似乎也了解到我发现的事情,笑得有点僵。
  「呃,十六年来都是这样,所以很自然地就会了吧。」像是想要转换话题似的,铃木问道:「然后呢?」
  我开始切入主题。
  「我是在想,不知道你可不可以来帮忙呢?」
  铃木一时语塞,视线在空中犹疑。
  「我对这种事情……」
  「啊,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希望你也来参一脚卖春。」我忙着说明。「那样子虽然也不错啦,反正你长得像模特儿一样高,雀斑的话,只要用化妆就可以掩饰过去,根本看不出来……」
  自言自语的同时,我心里的欲望便不停地高涨。不行,不能冒出来。
  像是要把这感觉斩断一般,我把脸靠近正在等我下一句话的铃木。
  「其实,我们所做的事情,偶尔会有点危险。如果有强手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的话,那就真的是太感谢了。」
  铃木的表情从理解变成疑惑。
  「你是要我保护你们免受黑社会的威胁吗?很可惜,我并不想跟黑社会起争执。」
  「不是的,这个部分我们已经很谨慎地避免了。」
  我挥手表示否定。她已经把条件说出来了,算是个不错的开始。
  「我们都只用手机和网路联系,黑社会的人对这些最新的机器一点都不熟,是不可能发现我们的,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我的本名或资历都没有公开,会面对面见面的,只有像今天这样很例外的时刻。我跟女生们都不会穿真正的学校制服露脸,除了那个笨蛋舞子之外。」
  为了让对方安心,我又继续说道:
  「而且,手机也是临时配给,还分别管理,所以不可能会发现我们的身分。就算真的找到了,接电话的也不过就是某个公寓的负责人或没有人住的高级大楼。所以,就算有客人或女生背叛,也没有人会知道我是谁。就连刚刚那个舞子,也不可能再跟我取得联系或找到我。」
  「知道的就只有跟锳子从小一起长大的真央唷~」
  正在旁边吃着饮料上的冰淇淋的真央慢吞吞地说着。真是个会打断人家讲话的人呢,我无视她继续说:
  「不过,就像今天这样,偶尔会有一些女生搞不清楚状况,这时候,就需要压制。虽然发生的机率很低,但如果你在我们背后的话,我想应该就可以压制得住了吧。」
  我用汤匙搅了一下咖啡。
  「不管是哪一种,都跟我无关。刚刚是因为看起来真的很危险,我才会出手帮忙,老实说,我不想介入太深。」
  铃木拿起装满东西的塑胶袋,站起身。
  「咖啡就当作是你们的谢礼吧,掰掰。」
  我叫住打算离开的铃木。
  「当然,我不会让你做白工。只要你把名字借我,然后偶尔来陪我们开会,每个月我就付你十万圆左右的费用,如何?」
  铃木停止了动作,表情看起来很迷惘。她的服装是便宜的高领再披上男衬衫,牛仔裤不但褪色,还有很多磨破的痕迹,被剪到只能包住一点大腿的长度。脚上的安全鞋也已经刮痕累累,提着的塑胶袋里,都是些快到有效期限的特卖品,而且都是以量取胜的食品。
  我的结论是:在酒店的打工,只能让她的生活勉强维持下去。如果有了我所提出的兼差收入,那她应该就会过得很轻松。
  「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我们会很感谢,可以吗?」
  所谓的强者,大部分的自尊心都很强。要不是这样的话,就不可能在现代拥有她自我的规矩了。因此,与其戳破她的窘境,不如以我们向她请求的形式开口比较好。
  以我的身分来说,要管理那么多任性又情绪反覆的女生,所以这种程度的人心掌握技巧还难不倒我。
  我恳求地看着铃木,她还在犹豫中。看起来,像是正在把我提出来的条件跟她自己的窘境放在天秤上评估。
  铃木站在星巴克的走道上好一阵子后,终于开口了。
  「谢谢你没有说出口,的确,我的生活过得并不富裕。」
  喔,居然发现到我给她台阶下,察言观色的功力还不错嘛,是个率直的女生。这么坦率地说出来,反而变得像是她在卖我们恩情,真是厉害啊,铃木。不过,这可能只是她无心的话,她不可能了解那么深刻的事。
  「好啊,我就帮你吧。」
  铃木大胆地笑着说道。
  「哇,太好了,奈绪美是我们的朋友了。」
  真央没大脑地高兴得不得了,我站起身。
  「那么,铃木,请多指教。」
  我伸出手,当然,像我们这种年纪的人,不用特别握手。这握手,比较不像是朋友,而是以生意搭档的身分握手,铃木应该也理解到这一点了吧。
  「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奈绪美就好。」
  「那平常我就叫你奈绪美,工作时就缩短叫成奈绪。我工作时的名字是镜,平常你也叫我锳子就行。请多指教。」
  我跟奈绪握手,她的手有点粗糙,握起来觉得有点痒痒的。
  「我也要握~」我们两个握着的手上,又加上了真央的手。由于她的体温实在太热,因此我便慢慢地放开手。
  总而言之,这么一来,下个月的安全度会稍微提升,工作也会进行得比较顺利吧。
  问题必须早点解决,我找到了方法,只是这样而已。
  今天的工作就到此结束。
  我又要从隐形眼镜换回一般眼镜,回到那个优等生的冷漠眼镜女的身分了。

[ 本帖最后由 Ozzie 于 2008-2-26 23:44 编辑 ]


第四道菜 折关节巴巴露

  老地方的餐厅。大家围在桌子旁,奈绪美和真央看着我。
  「山崎学姐,你今天没事吧?昨天你看起来很累,很早就撑不住了呢。」
  「阿福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
  「放心,我昨天是搭计程车回去的。」
  我心里想着她们真是善良的孩子,一边回答着她们的问题。靠着MAJOLICAMAJORCA的妆,我的脸色看起来应该有比较好了。
  突然间,因为靠在桌上的左手手肘移动了,我这才注意到左手手肘上还贴着OK绷。像是要躲避阿福的视线般,我变换了手肘摆放的方向。看到我叹气,被大家晾在一旁的阿福开始了谈话内容:
  「第四百五十三回,我所想的新运动!」
  我们在老地方的餐厅,阿福一如往常又开始了不明意义的会议。他竟然都不腻啊。不过,我倒是很感谢他让气氛变回跟平常一样无聊。
  「呃呃,就是啊,运动选手好像只要在比赛中玩玩就会很红而且还赚翻了,对吧。」
  我本来还以为阿福对运动是不是有什么黑暗的过去,仔细一想,其实就只是个笨蛋而已。
  「所以,就像我发电子邮件通知大家一样,我们会想出一种新的运动,然后照这样做,等正式采用的时候,喔,选手们,就会红到爆啦。好好好,我会在你的胸部上签名,不过,请先排队唷。」
  「哇,这理由也太浮滥了吧,这是宇宙中我最不想听到的动机。」
  奈绪美重复着两手遮住耳朵又放开的动作。
  「浪漫,是我的煞车。我不会停的,我可不想停呢!」阿福讲得文诌诌的。「所以啦,我所想到的新运动,名字就叫做蜜月美式足球。裸体的女生们争相抢夺我,抱到我的就得一分,亲得到的就两分,喔,接下来的就不要逼我说啰,那是属于我跟她们的秘密夜晚。」
  「去死吧。」
  「被埋掉吧,马上就让你没得选择地肉身成佛。」
  「阿福,你为什么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呢?人家一个理由也找不到耶。」
  包括我在内的三个女生,开始强烈地吐槽阿福。
  「椎菜,你好像比平常还严苛耶,该不会是讨厌我吧。」
  「我不是讨厌你,我是超讨厌你。」
  「呀啊,你还真是表里不一耶。椎菜因为太爱我了,所以故意讲反话的这个论点,在学会里已经变成主流啰。」
  「你的想法还真积极啊。」
  奈绪美一脸吃惊的模样。
  「那,你们看看我所想的新运动。」
  真央拿出笔记本。随时随地都准备好是这个孩子厉害的地方。翻开笔记本,里面的画里有个穿着僧袍的老人,眼前的魔法阵冒出一只巨大的怪物。虽然画得不好,但还挺有魄力的。
  「这一点也感觉不出来跟运动有什么关系啊。」
  「呃呃,第一,要召唤魔界的怪物。」
  真央完全无视于奈绪美的吐槽,开始一页一页讲解。
  「接着呢,就带着怪物去对方的都市。与其说是前往,比较像是逃去的啦。第三呢,一边逃一边要让怪物吃掉对方都市的市民,死掉的市民人数就是得分。」
  这幅画是市民被大怪物吃掉的场景,怪物把女人、小孩和老人串在一起吃掉的画,看起来活生生的,害我觉得真央似乎应该去做个什么精神鉴定。
  「第四,最后如果能够活着逃到对方都市的终点,就算赢了。要是死了就失去资格,胜利的小秘诀就在于召唤出来的怪物,它的凶暴与邪恶有没有取得平衡。愈凶暴愈邪恶的怪物,固然可以得到很多分数,可是自己被吃掉的可能性也很高。所以这个部分该怎么做是最困难的,第一回的游戏呢,就以人口数相同的神奈川和大阪来玩吧。」
  「嗯,我也觉得真央今后人生的平衡是挺困难的。而且,这样设定的话,神奈川和大阪之间的中部日本几乎都毁灭了,就不能举办第二次了啊。」
  锳子说道。真央一脸很可惜的模样陷入了沉思。
  「果然还是把方向转向性爱方面比较好吧。」
  「用船长来作比喻的话,这可以说是致命的掌舵失误啊。」
  「那,接下来举行『自己觉得什么情况是又色又酷』大会!」
  阿福完全不听我的评论,叫了起来。不管是阿福还是真央,都不听人家在讲什么耶。「又色又酷这个字眼,这年代听起来不会觉得很怪吗?」看来,他们也不在乎我的这个意见了。
  「那从我开始。地球上最红的男生台词『喂,给我退开,裸体的金发女郎们。你们那样岂不是挡住我,让我看不到窗外的晴空吗?』。」
  「啊?这样算又色又酷吗?」
  「嗯,我也不晓得耶。」
  阿福就是喜欢讲一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即使是学生剧团,就因为他是个写剧本的,所以打算连自己都骗吗?
  「随便就可以讲出金发女郎这种字眼,真像阿福的风格耶。」
  「真央也要玩~呃呃,用胸部讽刺政治。这个胸部就是君主立宪政治!」
  「虽然听不懂你在讲什么,不过还挺可爱的呢,真央。」
  「你那种说话的样子好像老头唷~」
  「我就是啊。※相田光男!」 (编注:日本已故诗人˙书法家。)
  「我觉得福泽大哥接二连三的失言,已经触犯了某些条例或法律啰。」
  「锳子呢?」
  「那我就说『做就是运动。目标是全国高中运动会锦标,青春的汗水最美』。」
  「喔喔,这倒是有点又色又酷……算是吧,又色又爽朗?」
  难得锳子居然也肯参一脚。我本来以为她的思考模式跟我差不多,不过,大概是因为还年轻,所以挺带劲的。
  「奈绪美,请吧。」
  「我,对这个不是很擅长耶……」
  「什么?你都是走萌路线吗?」
  阿福笑了。真央看着我,大大的眼睛里充满期待。
  「崎姐呢?」
  轮到我了。虽然我没办法炒热气氛,但偶尔配合一下也很重要。
  「这样嘛。比如说,做的时候,两者的腰部动作、快感还有思考,用复杂的周期关数来看,以※傅立叶转换或※麦克劳林展开式来计算,打算报名搞笑诺贝尔奖的科学家,如何?」(编注:傅立叶转换是一种线性的积分转换,常被应用在多种领域上。麦克劳林展开式是一种函数公式。)
  「啊,这可真厉害,而且又色。」
  对于真央认同我的想法,阿福感到十分愤慨。
  「女生不可以说什么做时的腰部动作!」
  这男的真麻烦,那我就提出修正案吧。
  「性交时男性的阴茎插入女性的阴道,然后前后摇动的行为,这样可以吗?」
  「这更糟!最起码,你要用羞耻之园的花朵,楚楚可怜的雌蕊接受了温柔的雄蕊授粉之类的表现带过啊。用那种很久以前的色情片程度的东西带过啊!就像是被询问绯闻的议员那样模糊其词啊!」
  阿福双手遮住耳朵,动作超郁闷的。
  「你那什么童话般的思考啊。女生之间的对话可是更直接的。」我老实地说。「会话、时尚、料理饮食、用手机传简讯的内容,那些都是小学生的事了。男生长短硬度、要怎么洗干净,这些可都是我们批评男生的话题唷。」
  「这我知道啦,但不要在我面前讲什么两个人做的事情嘛。这是恋爱的礼节啊。」
  「虽然你故意兜圈子讲,不过,没有人会相信我跟你上过床这种妄想唷。」
  「太过分了。难道你已经忘了夏天那热情的一夜吗?」
  「不要再捏造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了啦。」
  我苦笑地反驳。
  「国高中生不会跟朋友聊?话题的女生才可怕呢。这是她们交友关系不正常的证明唷。」
  真央听了我的话之后点点头,锳子则是扬起嘴角。奈绪美看到她们两个的反应后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才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慌张地跟着点头。
  「顺带一提,虽然各地不同,但是女高中生有一半以上已经发生过关系啰。阿福,你还记得那个你高中时喜欢的女生吗?」
  「玲子吗?」
  「对,玲子,她也是唷。」
  「哇!不要连人家的回忆都污衊啦,玲子才不是那种女生呢!我有下跪拜托她跟我上床,可是她说在结婚之前要保持完璧之身耶!」
  「那是为了诓你的藉口啦。其实,那时候她已经跟大她十一岁的二十八岁已婚牙医不伦了。」
  「啊,真的吗?」
  「真的。因为呢,年底她就要跟那个牙医结婚了。她来拜托我帮她写结婚喜宴时的演讲稿和邀请函。」
  「这我不想知道,而且,她也没有邀请我去。」阿福一脸震惊的表情。「不过,真没想到在我跟男生热烈讨论历代JOJO大乱斗中谁胜谁败,或是设计各漫画角色参加原创天下第一武斗会的对战表时,玲子居然已经从不伦演变成夺人丈夫了。」
  「你做的这些事一点都不帅耶。」
  「这根本是性别歧视嘛。我要求修正,我要求平等!」
  阿福又开始谜样地激动起来。真央跟锳子、奈绪美只能苦笑。我不记得看他这样讲蠢话讲了多少年,但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耶。
  锳子的手机响起,她看了一下之后说「我有点事,要跟真央先走了」,便站起身。
  「好好好~再见啰~」
  阿福挥挥手。真央跟在锳子背后,也挥手致意。真是个有活力的孩子,有活力到有点异常的感觉。
  在我思考的同时,阿福又开始讲起无聊的话题。「二十世纪初,融合爵士和拳法的爵士拳法,是台湾的刘静该和金蛇正发明的。日本则有高知与大分两个道场,我们来把这个谎话宣扬出去吧。」 「我家的PS7状况不太好耶。啊?PS7还没有出?其实,你们现在看到的我就是PS7,真正的我在家里操纵着呢。」真是无聊到令人吃惊。
  要是有趣的话,那也就算了,实际上又不是。自己一个人讲得那么起劲,周遭的女生可就轻松了。
  像是要打断阿福的雄辩,这次换奈绪美的手机响了。
  「对不起,我也有点事。」
  「什么嘛,大家好像都很忙耶。」
  但,阿福还是笑着送走了奈绪美。
  奈绪美走了之后,我越过桌子,讲出早就想讲的话:
  「你也变得忙一点比较好吧。」
  对于我的指摘,阿福叫了一声「喔呜!」像是受到冲击一样,假装被震飞出去的样子,然后又马上坐了回来,右手拿着汤匙,挖起冰淇淋苏打上的冰淇淋。
  因为会给他造成压力,所以我刻意不提。其实,他的剧团剧本还没写好。
  到了这个时候,剧本还没完成,团长笹冈来找我商量过,说他很困扰。
  「嗯,我知道啦,可是,我还没想好最后一段啊。」
  「我不想要给你压力,不过,我也知道讲这种话就是给你压力,但你知道,这不能开玩笑的,笹冈很困扰呢。」
  「嗯,我知道。我很感谢你帮我拖延笹冈,也很感谢你跟他说会帮忙处理这件事。」
  阿福把汤匙送进嘴巴里,咬着汤匙,身子陷进沙发里。还是笑容比较适合阿福,这男人不适合苦恼的表情。我真的没有喜欢上阿福,但就是不想看到他苦恼的样子。
  「你还真是可爱耶。」
  「想跟我上床了吗?」阿福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那是不可能的。」
  「什么嘛,我还想说烦恼男的演技可以吸引你呢。」
  阿福的身子又陷进沙发里,一副很可怜的样子。一注意到我的视线,马上拉长人中,两侧嘴角往下压,冒出一句「肉色达斯维达」。
  他这种小丑式的反应,是为了不想我在意给他压力这件事吧。我不由得看向左肘的OK绷。
  啊,他真是个笨蛋愚蠢得可以的男人。这时候,哪有余力来担心我啊。他就是这样,每次都欠临门一脚。
  我用吸管搅着铁观音茶。
  吸管上,留有KATE唇蜜的痕迹。


  车子来来往往,因为塞车而排成一列的车子,大家都关上窗,在车内吹冷气。
  今天的气温高达三十六度,好像到处都有可能会发生事故。
  街上店里的电视,正在报导台泰市永井大道上发生的事故。蛋糕店的车撞上水泥墙的画面在电视上播放。门旁边一家叫做ANDANTE的店,店名招牌被压扁,看起来只剩下ANTE。柏油路上到处是玻璃碎片和砸烂的蛋糕,还有干冰的袋子,再加上被害者的血当装饰。
  这么热的天气实在很容易引起交通意外。
  我把目光拉回到夜晚的街景。
  「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啊?」男子想要哄带女生去夜游。「上次我看了个电视节目啊,啊?无聊?呃呃,那有个漫画呢~」拼命地寻找话题。穿着灰色西装对着手机大叫「去死吧,笨蛋。来不及交货的话,就干脆去死算了。」的中年男子。「我们的店很便宜唷,现在来用餐还附赠一杯啤酒喔。」居酒屋的店员热情地招呼着,用沙哑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店有多便宜。「好热唷,要是街上也有装电风扇或冷气就好了。」波浪头的女生说道。「电风扇吹太多对身体不太好唷。对了,隔壁的女生啊……」咖啡色头发的男生回答道。「没钱啊。」 「我也是。」喝醉大叔二人组一边叫着一边倒在地上。人与人的声音重叠着,夜晚,一点也不宁静。
  锳子在我旁边玩着她的手机。今天我开始跟在锳子身边当她的保镳。嗯,就像刚刚这样,有需要的话她就会打手机找我,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那倒还可以。我就是被只要这样做就有钱拿这一点所吸引的。
  刚刚还看着手机的锳子抬起头来,比起戴眼镜的时候,戴着隐形眼镜的她看起来比较凶。啊,所以她在学校才会戴眼镜啊。锳子歪着嘴巴说道:
  「今天的客人只有二十二个,算少的了。」
  「这样算少的吗?」
  「当然啦,少的话我们就没什么赚头了。如果是周末的话,大约会有三到五倍的客人呢。」锳子阖上手机。「目前看来没有什么异状,今天差不多就做到这样了,晚上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我再联络你。」
  「好好好,老板最大,都听你的。」
  我打算回到车站,走在中心街道灯火通明的大马路上,出了商店街。街灯寂寞地映照在一片光亮的马路上。我们两个走着,脚步声随着踏出的鞋子传来。
  「对了,你曾经练过什么吧?是什么呢?」
  锳子突然丢出一个问题。我一边走路就算不讲话也无所谓,但锳了似乎不是这样。
  「空手道或柔道之类的。」
  我不高兴地回答。
  「为什么会学这些格斗术呢?」
  我没回答,锳子冒出一句「不想说的话就算了」。但两个人就这样什么都不说地一起走路,的确有点怪。
  「小时候我是个药罐子,所以爸妈才要我去学这些东西,就算是为了健康着想吧。」
  「你以前居然是个药罐子啊?真让人想不到。」
  对于锳子的感想,我忍不住想要反驳:
  「虽然我现在看起来是这个样子,但以前也是喜欢蕾丝裙的女生唷。托练这些的福,倒是变得比较不会生病了,不过呢……」
  「不过呢?」
  锳子抓住我的语尾,虽然我不想回答,不过如果话就说到这里为止,只会让她多想一些有的没的罢了。
  「大约七年前,我拿到县运动会小学生组的空手道第二名时,不知道为什么,爸妈突然叫我改练拳击。因为我也喜欢,所以就去学了。但那时候总觉得他们实在是热过头了,所以感觉有点奇怪。」
  以前住在关西的福泽大叔说看过我,其实也不是不可能。我曾经参加过关西各式各样的格斗大赛,参加全国比赛的时候,还有电视现场转播呢。某个程度来说,我算是颇具知名度,所以,他的确有可能以前看过我。
  「然后呢?」
  锳子继续追问,所以,我只好继续说了:
  「之后就是连续剧里经常出现的桥段。有一天晚上,我因为要上厕所所以下到一楼,听到我爸妈在客厅谈到『可爱的女生去练那些朴素的竞技,比较容易成为名人的这个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呢』 『如果有一天可以成为K-1或PRIDE的女生版,说不定可以马上变成明星』之类的话。」
  讲起来实在是让人觉得好笑。
  「我一听到那些话,整个人醒了过来。后来我不停地求我祖父,让我去念一间没有格斗社团的大学,跟爸妈也几乎处于完全不联络的状况,然后,就是现在这种感觉啰。」
  我的话到此结束,其他不顺遂的事就不用说了吧。
  我们两个走在商店街的内侧,踏入大楼和大楼之间的小巷子里。思考着左右两边的路,哪一边比较接近车站。正当我仔细思考时,出现了几个人的声音,当我分辨出声音是怒吼加上惨叫时,同时注意到一道影子从右至左地划过空中。我跟锳子的视线也从右边跟到左边。
  视线的终点,一个大叔撞上垃圾桶,整个人摔倒。另一个大叔则是撞上没有插电的看板,跟老旧的塑胶碎片一起倒地。
  从两个人飞出去的方向,传来沉重的声音,是引擎的排气声,一部车从我跟锳子面前经过。
  停在路边的是一辆黑色的巨大美式摩托车。车座旁边写着KAWASAKI的标志和VALCAN DRIFTER的文字,粗大的前轮覆盖着像日产汽车S-Cargo的挡泥板。刚刚那两个人应该就是被这台摩托车给撞飞的吧。
  骑着巨大摩托车的人走下车来,把车子停好之后,站在路上。
  这个人的样子很奇怪,黑色的骑士靴踩在柏油路上,发出叮当响的声音。脚跟有个圆盘,像是西部剧里会有的『马刺』一样。
  全身穿着的黑色骑士装表面,一道橘色的火焰图案从前面延伸到背后。因为这个人鼓起的胸部和全身的曲线使火焰看起来是歪的。半球状的安全帽也是黑的,画有一样的火焰,再加上相同图样的黑色手套。骑士一伸手拿掉了挡风眼镜。
  一张老婆婆的脸露出。布满了皱纹的脸,仿佛干旱的大地。
  脸部中央的鹰钩鼻加上修长的身躯,跟她老迈的年纪不太相称。从安全帽里冒出来的白发,看起来简直就是现代版的山中老妖婆。她的眼神并不是那种温和老人的眼神,而是我所熟悉的、在日常生活里经常对人施暴的人的眼神。
  「老太婆!」
  被撞飞的两个人终于站了起来。一个穿着花衬衫和单色裤子,另一个则是穿着Sunta Fe太阳图案的运动外套,全身沾满剩饭与树脂的碎片,而且身上很多小伤口不断地流血。脸部看起来就像是地狱的恶鬼一般。
  「你这家伙管什么个人借贷啊!」
  「什么个人借贷啊。欺骗患了阿兹海默症的老人家,要他去借钱,然后抢走他的年金手册跟银行存摺,这样可以吗?」
  老婆婆用沙哑的声音宣告着。看来是金钱纠纷,身旁的锳子呆立不动,一名老婆婆对上两名壮汉,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到底应该帮忙还是逃走,我也很犹豫。
  不过,老婆婆却很冷静,正当我想说应该上前制止或叫警察来的时候,两个大叔动手了。
  「你这家伙!」
  穿着运动外套的男人动手攻击老婆婆。
  但老婆婆的长腿轻松地击中了大叔的腹部。
  她的鞋后跟应该装着铁片,大叔的嘴巴里喷出了胃液。
  那位大叔抱着肚子往后倒,另一位大叔与其说是要救同伴,不如说是因为愤怒而挥舞着双拳对老婆婆展开攻击。
  同时,大叔的右手还握着一把匕首,这么快就拿出刀子来啊?老婆婆的体格这么高人,应该也有过格斗的经验,但碰上刀子的话,应该还是挺危险的。
  老婆婆戴着手套,直接接住杀过来的刀子,她握着刀子,万一刀子用力抽起的话,她的手指头有可能就这样被削断。但刀子却被固定在老婆婆的手掌里,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手套啊?
  老婆婆的手一翻,左手打中了花衬衫大叔的下巴。被这么一拳击中,大叔一瞬间脑震荡,往后倒下昏倒在地。
  穿着运动外套的大叔大叫一声,一边吐着胃液一边站起来。即便是习惯暴力的我也不禁呆住了,大叔手上握着的是黑色物体,有着扳机和枪口。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种类,但看来应该是枪。只要不是吉本新喜剧的话,在这种节骨眼上应该不可能拿出玩具枪的。我反射性地保护锳子到不会被打中的地方。即使是被枪口顶着,老婆婆还是不为所动。
  「怕了吧,死老太婆!」
  「白痴啊,看来,你是真的不认识我呢。」
  老婆婆脚一动。
  「我真的会开枪喔。」
  穿着运动外套的大叔浑身发抖,脖子上的金项链因碰撞而产生声音,老婆婆的脚没有停下来。
  大叔就连手指都在发抖,一道枪声响起。大叔,你是笨蛋啊?
  第一发射在我的脚边。柏油路面破裂,弹跳的子弹又射中墙壁上的铅管。破了洞的铅管漏出蒸汽。呜哇,是真枪耶!
  大叔的枪又射出第二发子弹,从骑士装的胸部弹开,被打中的老婆婆身体摇晃了一下,却没有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往后飞出去。不过,她死了。一般来说,胸部中弹应该都会死吧。电影里是这样演的,那实际上会是怎么样的呢?啊,我在想什么啊。呀啊,我只能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事了。
  但,老婆婆的侧脸却露出了笑容,真的假的啊?
  穿着外套的大叔看起来也很讶异,自己开枪射中的老婆婆还活在自己眼前。瞬间,惊讶转换成颤抖,又扣下扳机,射了三发子弹。分别击中老婆婆的胸口、腹部、大腿,但老婆婆还是摇晃了一下之后继续往前走。
  外套大叔继续扣扳机,但却没有子弹了。他握着枪,努力地想要射击,眼睛不停地来回注视着枪和老婆婆。
  「卡弹了?所以我才说不要用中国制的枪嘛。」
  我不懂,那件衣服到底是?看起来像是皮衣,莫非是铁制的?还是老婆婆本身是像魔鬼终结者一样的机器人?
  在大叔抓着枪的时候,老婆婆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老婆婆左右勾拳齐上,左旋踢、右飞踢,击中了大叔的膝盖,再加上左勾拳和右直拳,被这么一连串猛烈攻击,大叔马上倒地。由于是后脑杓着地,所以瞬间失去了意识。
  我像是在看怪物般瞪着老婆婆。当然,在战场上只要不是异常兴奋或有毒瘾的人,一般人被子弹击中是不可能没事的。骑士装应该有防弹装备吧;不过,加上老婆婆恐怖的攻击方式,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怪物一样。我身旁的锳子也是,她一定也觉得眼前的画面根本不可能存在于现实生活中吧。老婆婆蹲在倒地的两人身旁,伸手进他们的怀里翻找,拿走万圆纸钞、提款卡、驾照、年金手册和银行存摺。
  「东西我拿回来了,接下来就从你们的提款卡里领走赔偿金吧。」
  老婆婆站起身,然后鹰眼第一次看到我与锳子。戴着安全帽的老婆婆,看来对我们没啥兴趣。
  但是,一转眼,老婆婆突然张开嘴巴,露出象牙色的牙齿。眼睛闪过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光芒。
  老婆婆伸手像是拔枪一样从腰间抽出手机,她的手机上涂有亮光漆。老婆婆看着手机画面,比对着我们两人,如同刀一样锐利的视线,不是对着我,而是锳子。
  「发现了、发现了,你是镜吧?」
  锳子的脚往后退了一步。这个老婆婆的暴力手法可不是盖的,而她居然知道卖春组织经营者镜这个名字,那就更糟了。两件事可不只一加一那么简单,简直是相乘效果惨到爆。
  老婆婆阖上手机插回腰间往前走。脚上的铁环在柏油路上轻轻地敲出声音,从领口的厚度来看,这件骑士装还挺厚的。
  「没想到,真的有金泽婆婆、关节婆婆……」
  锳子的侧脸充满错愕,老婆婆的嘴唇扬起,露出虎牙,一副肉食性动物的笑容。
  「有人跟我报告,说你剥削女生,非打倒你不可。」
  光听声音就超恐怖的。老婆婆好像对我们开始产生了兴趣。锳子马上行动,看着我的眼神已经不是锳子,而是镜。
  「奈绪,这个月的谢礼,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锳子手上拿着五、六张万圆纸钞,勉强地塞进我的口袋里。我连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机会也没有,她就逃走了。被叫做金泽的老婆婆接近锳子背后,速度快得惊人。
  在老婆婆的右手抓住锳子的领口之前,赶上去的我先用左手挡住了。老婆婆的左手也跟着展开攻击,食指与中指对准我的眼睛而来。
  我一边挥出右手想挡住这一击,一边在心中忍不住啧舌。老婆婆的左脚就如同我所预测的一样,攻击我的右小腿。
  被这么重重一击,我的身体不禁往向左倾斜。以左脚为轴转换方向,往后一跳,跟老婆婆隔开一段距离。
  老婆婆站在柏油路的另一端笑着。
  「咦,你还会两下子嘛。」
  瞬间的攻防让我的心脏狂跳不已。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耳朵后面沸腾的血液脉动。
  眼前这个穿着骑士装的金泽老婆婆头脑有问题。我只不过是制止她的行为,她就马上激动得想要把我杀掉,这可不是一般人的思考模式。
  而且,这老婆婆不是外行人。想要用手指攻击对方的眼睛,要不是双方的实力相差甚远,老婆婆是不可能命中的。因此,那只不过是个幌子,她真正的目的是想用左脚攻击我,虽然躲过眼睛的部分,却因为脚部沉重的一击而让我的右脚麻痹。要不是反射性的提起右膝挡掉一些冲击,恐怕我现在不是筋肉断裂就是骨折了。
  这不是一般老婆婆能使的招式,不容小觑。她修长的体型并不是常见的瘦排骨或肚子大大的西洋梨体型。
  综合来看,老婆婆应该是长年练习攻击性格斗术吧。我不知道她到底是六十几岁、七十几岁还是八十几岁,但她拥有这样的技术,而且还锻炼到这种地步,就可以证明她的头脑有间题。
  「你要是敢妨碍我,我就折断你的手脚喔。」
  听她讲话,果然就是个头脑有问题的老婆婆。哪里会有宣告说要折断对方手脚的老婆婆啊?这一切都太奇怪了。我的世界开始扭曲,眼神彷徨,难道,我没得逃了吗?
  不过,我的眼前只看得见这个站在路上的老婆婆,亢奋与恐惧让我的视野变得狭小。不好了,冷静点啊,奈绪美。我试着想像有把冷冷的刀抵住我的背部,照着令人讨厌的男人所说的想像法,试着恢复冷静。
  老婆婆的左手放在下巴前面,右手握拳,摆出攻击姿势。两脚都以脚尖站立,那大概是搏击的步法。
  我看着她的动作,脑海里开始切换。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怎么想我好像都是被利用的,但掩护镜逃走是我的工作。」
  我左脚向前,右脚往后,重心摆在稍微后面的右脚上,提防老婆婆的脚部攻击。左手轻轻握拳,往前一放,右拳放在下巴前面,摆好攻击的基本态势。
  眼前的对手,这个锳子叫她金泽老婆婆的人非常强。
  别说什么手下留情了,我要是没有全力以赴的话,肯定会被打爆。这是在道场、竞技场、家里,沉浸在暴力之中的我所培养出来的判断力。
  老婆婆不经意地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也往前靠近。
  对方的身高跟我差不多,要是扣掉衣服产生的差距的话,从她的肌肉身形看来,我的体重应该比她重。也就是说,在这种近距离攻击时,我是比较占优势的。
  就在我思考的同时,已经跟老婆婆对上。为了取得主控权,我踩出左脚牵制,老婆婆用右手挡住后也回以左腿。我甩动头部,判断挥拳的距离相同,也以左拳回应。
  这一拳也击中了老婆婆,因此我又挥动右拳,从视线外画出圆弧。俄罗斯勾拳这一击,老婆婆用左手挡了下来。
  我移开身体,左脚跟着连动踢出,这足以粉碎老婆婆右脚的一击,被她抬起的小腿轻易地挡掉。我被攻击战的理论给打败了。
  老婆婆出拳反击,左右左连续出拳,我用手臂跟肩膀抵住。我往后一跳躲开最后的右踢。配合着脚底的动作,我扑向老婆婆,她用手臂挡住我的右直拳,但我的左勾拳却正中她的右前臂。触感像是打中橡胶一样,我紧接着又以右直拳追击,但因为她往后退而没有击中。
  我再度用左直长拳追击,但老婆婆却举起双手抓住我的手,右腿朝我飞踢而来。我下蹲躲过这从侧面踢来的一脚。实际打架的时候,会用这种高难度的飞踢吗?我想将左手抽回,却抽不回来。眼前就是穿着骑士装的屁股,老婆婆跨坐在我的左手上,也就是说,关节移动,最开始的飞踢只不过是个诱饵罢了!
  等我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老婆婆已经开始扭转我的左手。
  要是被她这么一扭的话,我可就完蛋了。老婆婆以我的手为支点,往下一压,这是站立式手肘十字固定法,接下来我的手腕肌腱就会断裂,骨头也会被折断。要不然就是箝制手腕的技巧会转成三角固定,然后脖子被勒紧失去意识,游戏结束。如果演变成这样的话,只要对方有意杀我,那我死一千遍也不够。
  我的右勾拳打向老婆婆的侧腹部,让她左手的力道减弱,然后趁势用力地抽回手。忍耐着痛楚,用尽全身的力量踢向老婆婆的头部,虽然踢击对方的头部太危险,但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本来打算将对方踢昏,但老婆婆以爬行的方式躲过,我的背后感到一阵凉意。当我踢出的右脚着地时,瞬间转换变成轴心,再踢出左脚低空回旋,安全鞋的鞋底可以感觉到扫过老婆婆的手。
  我伸出去的左脚迅速落下,擦过柏油路,膝盖弯曲,紧接着又往旁边一跳,左脚落地,小跑步地往旁边移动。
  我看见金泽婆婆双手双脚贴在柏油路上,像一只蜘蛛似的快速移动。
  老婆婆从嘴巴里吐出舌头,在地上爬行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恐怖电影一般。我一边移动,一边跑向后面大楼之间的巷道。转换方向之后,不看背后地拼命往前跑。一边跑一边跨越那些在湿柏油路上滚动的垃圾和空瓶子。
  突然间,我的左脚紧急踩了煞车,挥舞着右脚踢中垃圾桶,剩饭洒了一地,垃圾桶也倒了,藉此拖住老婆婆。我拼命地往前跑,人形蜘蛛则是一边躲避着垃圾桶,一边爬上右边的墙壁。我用力地朝墙壁挥舞着右勾拳,却打不到老婆婆。
  在视线边缘,我看到了她跳跃的轨迹。向右边墙壁逃去的老婆婆,往墙壁上一踢又跳上了左边的墙壁。我反转身体,挥动左脚,尽可能地将股关节移动到最大范围,脚跟画半圆往老婆婆一踢。
  但安全鞋的鞋跟却击不中任何目标,踢上了水泥墙。
  蜘蛛往对面一跳,落在比右手边墙壁更高的地方,紧接着又像撞球一样,左、右、左地往上跳,停止。
  人形蜘蛛头脚倒转,看着在地面上的我。伸开的双手,各自抓住大楼内壁的水管与排气管,画面看来令人吃惊。她的握力和腕力,到底是怎么来的啊?

  我靠着墙壁瞪着在上空的金泽老婆婆。
  穿着骑士装的怪人一副很遗憾的样子,不停地握紧松开右手,嘴角露出让猎物跑掉的蛇般笑容,眼神充满了残暴的猛兽光芒,摇晃着肩膀,轻轻地笑着。
  我看着倒转身体的老婆婆,横向移动着,人形蜘蛛也跟着我改变方向。
  刚刚的攻防战,我的足踢与老婆婆的超低空单脚并没有碰在一起。要是我没有踢出左脚的话,现在恐怕已经被老婆婆抓住脚,摔倒在地,被她解决掉了。
  虽然打得那么厉害,但这个叫做金泽的老婆婆并不是个攻击方面的能手。所谓的攻击,只不过是将她的关节用到极致的表现罢了。我的左肘传来强烈的痛感,可能韧带有点拉伤了。老婆婆飞扑过来的关节技之所以会让人觉得恐怖,就是因为她是认真地想要折断我的手腕,不但没有犹豫也没有一丝怀疑。
  太恐怖了,对于把认识不到一分钟的人手腕折断这点,老婆婆一点犹豫也没有。我毫不怀疑她会杀了我。
  再说,我的拳头残留着奇妙的触感。老婆婆厚重的骑士装不简单,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材质做的,但不可能只是厚重而已。老婆婆在安全帽下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老是在街上动手动脚的小混混们,动不动就喜欢拿出自己的小刀来,真的很无聊耶。那种东西对我的光纤防刃装可是一点影响也没有。」
  哈哈哈,防刃装啊?那种东西,哪里有在卖啊?
  「因为实在是太无聊了,所以我只好把他们的手脚折断,或是帮他们拉拉筋,戳瞎眼睛、削掉耳朵,让他们变成残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啰。」
  完全装甲的老婆婆在我的前方上空笑着。被搞成那样的话,应该也没有人会想要报仇了吧,这个金泽老婆婆根本是个变态。
  「跟他们比起来,你算是很不错的。」
  她的笑容看起来好恶心。
  「关节婆婆我啊,会把你全身的关节都折断唷。」
  有这样的婆婆存在,我真想诅咒高龄化社会。
  在我思考的同时,我的右手碰到了墙壁的边缘。我用右手使力转过身子,逃到路面上。总而言之,全力冲刺就是了。这样锳子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可以逃走。既然如此,再跟这个都市传说打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这根本不叫格斗术,也不是战斗,我实在是怕到了。
  「不准逃。」仿佛从地底传来的叫声从后方出现。老婆婆落到地面上,开始动身追我时,跟我之间已经拉开了一点距离,我就靠着这一点差距拼命地跑,穿过墙壁间的缝隙,抓住右边角落的水管紧急煞车,结果水管歪掉,我只好放手。
  跑上马路时,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冲劲,塑胶树脂的水管掉下来的时候,我全力地冲刺通过。
  我穿过了小吃店与KTV的电灯看板,还有来来往往的人群。
  我跑向一条叉路,跑进另外一边的路上。然后继续不停地跑。用跟刚刚一样的方法一边破坏环境,一边不停地煞车左转,好几次不停地转弯逃跑。我的背部一直感觉到有不舒服的凉立思。
  出了大道,我发现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计程车。我一边举手召唤,一边全力奔跑。一开车门便跳了上去。
  「请问要去哪里?」
  「直开!快点!」
  听到我焦急的声音,司机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沉重的声音加上车体的摇晃,像是有什么东西弹到车上,我一回头,老婆婆的脸跟黑色的手套正贴在后面的窗户上。鹰钩鼻朝右,张大的左眼打量着车内,是金泽,那个怪婆婆居然追上来了。
  四处张望的老婆婆左眼瞳孔停住不动,发现到我的踪迹。
  「我˙不˙会˙让˙你˙逃˙走˙的!」
  司机从喉咙深处发出惨叫声。但,也有可能是我的惨叫声。司机把油门踩到底,加速行驶。老婆婆的脸往后飞去,她骑士装上的火焰图案,胸部、腹部,就连鞋子里的脚都露出来了,跌落在柏油路上。往后回转的老婆婆以像一百公尺的跑者要起跑时的姿势,双手着地贴着地面,然后再度全力冲刺,想要追上计程车。
  计程车司机歇斯底里地加速逃走,想一口气甩开,左转之后继续加速。
  「那是什么啊?那到底是什么啊?」
  司机完全忘了什么对客人的礼仪,不停地质问我。拜托,我才想问哩。
  计程车奔驰着,我转头确认了好几次,老婆婆的身影终于消失了。
  我疲惫到极点,忍不住瘫在座位上,闭上眼睛。
  比起坐计程车这种经济上的心痛,全身的伤和左肘韧带被拉扯的沉重热感更痛啊。

  (编注:巴巴露为法式甜点。)

[ 本帖最后由 Ozzie 于 2008-2-26 23:46 编辑 ]


第五道菜 吃得出咸味的鳀鱼披萨

  「喔喔,火焰图案骑士装的老婆婆啊,那是关节婆婆啦。」
  阿福用汤匙挖冰淇淋苏打上的冰淇淋起来吃,一边说着。
  「她叫做金泽银子,大约七十几岁还是八十几吧。人称关节婆婆或骨折婆婆,也有人叫她邪恶的金银,或是真正的东方不败,是我们台泰市的都市传说。呀啊,我本来以为那只是谣传而已,没想到她真的存在啊,真是吓了我一跳。」
  我打手机找对市内消息了若指掌的阿福到老地方的餐厅见面。虽然是早上,但被袭击的锳子也一起来了。她用手按着眼镜,静静地听着。我陷进餐厅里的合成皮沙发上,只能发出惊叹的声音。
  「那是开玩笑的吧?」
  「我才想讲这句话哩。是因为你们说碰到她了,我才讲的耶,要是你们骗我的话,我会生气的唷。」
  阿福不满地说道,我沉默不语。虽然有很多话想问,但我必须把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从超越常理的现象拉回到现实生活里来,因此,还是照顺序一项一项地问好了
  「七、八十岁的老婆婆,为什么会那么厉害呢?她真的无敌不败吗?」
  「呃呃,这都是听来的嘛。」
  阿福把话说在前头,一副连自己也不相信的口气。
  「这是我听来的。如果东京奥运的时候,有女子柔道或摔角项目的话,那个婆婆说不定有出场机会,她就是这么厉害的格斗家喔。不过,那时候她已经移民到巴西、哥伦比亚或南美那些地方去了,然后在那边经商致富。」
  阿福用汤匙搅拌冰淇淋苏打,把白色和绿色混在一起之后继续说: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又回来了。现在则是某地方的柔道或摔角师父,闲暇时就在街上惩治恶人,以她的身分还没有什么人知道这个情况来判断,应该还没有输过吧。」
  阿福本来打算用吸管吸哈密瓜汽水喝,但又放弃。他一副好像吃到苦虫一样的郁闷神情,把吸管拿掉直接以杯就口喝了起来,看来,吸管已经成了他的心理障碍。
  顺带一提的是,今天阿福点东西的费用,都是锳子请客,就当作是他告诉我们关节婆婆事情的代价。昨天我搭计程车的钱,之后也跟锳子请款吧。
  锳子一边听着阿福说话,一边玩着手机上的二头身女娃娃吊饰。她握着手机吊饰,开口说道:
  「这些愚蠢的经历听起来好假唷。」
  「所以说是谣传啊,还有更没凭没据的谣言呢,有人说那是都市传说,是已经死掉的柔道家老婆婆的幽灵。因为还想要把人家的手脚折断,所以在街上徘徊。我是觉得只要有趣的话,是真是假都无所谓啦。」
  我不知道阿福说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说不定,连他本身都不知道。阿福继续用汤匙挖冰淇淋吃。我与锳子对看一眼,藏在她眼镜后的眼神充满困惑。我的表情应该也差不多吧。
  不过,关节婆婆的攻击所造成的关节疼痛,我可是亲身体会到了。
  我转过头继续问道:
  「对了,还有那个呢,不管是被刀砍或被枪射都没事的光纤是什么啊?」
  「我想,魔法的真正身分说不定就是这个吧。」
  阿福咬着汤匙,两手伸到桌子底下,拿出有光泽的纸,是资料。这个看起来像资料的纸,上面有银色纤维的照片和许多文字。从我的位置看过去,字正好是倒的,所以看不清楚。注意到这一点的阿福把资料转了个方向,递到我们面前。
  「所谓的光纤,是美国一家公司开发出来的,好像日本也有在卖。」
  照片上的光纤用在手套上面。
  「这个东西呢,防弹背心也有用到。比起凯普勒或人造纤维都来得强韧,具有可以抵抗5KGT以上攻击的性能,强度跟钻石那种超强度的炭分子结构和聚乙烯同样,拥有超强韧度与高耐久性。」阿福继续说。「光纤克服了人造纤维的缺点,拥有耐水、汗、紫外线、化学药品的优点,可以防弹,是一种新素材。强度大约是铁的八倍到十倍、人造纤维的1﹒4倍以上,加上耐砍,比重0.97,比水还要轻。」
  阿福一边说一边笑,我只能笑,锳子也笑了。什么跟什么嘛,这种设定就好像开玩笑一样。
  「也就是说,日本的各种刀子或子弹都很难穿透。不过,如果真的打到重点部位的话,应该也会受伤或骨折吧。但如果跟那个婆婆靠得那么近的话,应该会先被折断关节或骨头吧。」
  「什么啊,这种打不透的防御。」
  「女生就是会这样讲。要是男生的话,一定会说『什么啊,这种超厉害的钢弹合金!』」
  「谁会那样说啊。」
  我不是惊讶,而是累了,看着介绍的阿福安慰着我说道:
  「话说回来,高热可是光纤的克星。可以弄个什么火焰发射器,或自己做一个,还有,用汽油弹丢她也不错。」
  「呃,不管是哪一种方法我都会被关。而且,我不但不会操纵那些东西,关节婆婆的速度也太快,根本打不中。另外,我是空手主义者。」
  我面带苦笑地陈述感想,举手摆出投降的姿势。看到手的时候我想到,光是攻击虽然不是完全没效,但也许真的应该好好思考是不是该用些武器,铁管啦,还是刀子、电击棒等。
  不过,我并不擅长使用这种长长的东西,以前也没用过。我发现自己的想法愈来愈危险,赶快摇摇头,真要碰到的话,干脆逃走就好了。
  「不过,这么热的天气,她居然还能穿着那件骑士装耶。」
  「老婆婆的代谢低嘛。」
  我随意地回答,却忘记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坐起身,跟阿福低头致意。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阿福,托你的福,让我们有了参考的依据。」
  阿福一脸讶异,然后轻声地笑了。
  「我这么坦率地道谢,是很稀奇的事吗?」
  「呃,这个嘛,也是啦。」
  阿福的笑容充满了谜,他把资料收起,脸上充满了担心与好奇。
  「老实说,综合我所听到的谣言,最好还是不要碰到她比较好。不过,你们为什么会被这种全身装甲又是都市传说的老婆婆追赶呢?」
  可能是太无聊了,所以阿福也想参一脚吧。我看向坐在左边的锳子,她把手机吊饰握得好紧好紧,几乎快要捏碎了般。锳子侧眼看着我,一副不要多说的眼神,看来,我还是安静一点比较好。
  「呃呃,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你们可以找我商量……」
  阿福的追根究柢被手机铃响打断。
  「什么嘛,今天不要找我啦……」阿福看了一下手机的来电显示之后,表情都僵掉了。「什么嘛,居然是老爸啊。一定是工作或有事情要拜托我,我先去听一下电话喔。」
  阿福挪动屁股,走到外面去接电话。他一边讲电话,一边走向厕所。在这间店里,厕所附近或厕所里面是最安静的地方,所以他应该是去那里讲电话了吧,这是我们这些常来的人的判断。
  剩下我跟锳子面面相觑。锳子拿吸管插进可乐里,噗噜噗噜地吹起泡泡。
  她安静地放开吸管,放下饮料吧费用的两百圆后站起身,我也跟着站了起来。
  店员大概也知道,所以没说什么,只是用不带感情的视线目送我们出去。
  「事情变得挺麻烦了。」
  我丢下这么一句话。
  「是啊。」
  「怎么办?被那种怪婆婆盯上,一定是跟人结怨才会这样。差不多该收手了吧,你的生意。」
  「说得也是。我对这生意也没什么舍不得的,又不是我很有兴趣的事,只不过是赚点小钱而已,没有必要冒险去做。」
  我在等雇主的结论。锳子想了一下之后,重新看向我说:
  「不过,必须做个了断就是了,之后,我会再联络你讨论相关的对策。」
  锳子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便自顾自地走掉。剩下来的我只好回家。
  我本来以为,台泰市是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平凡地方都市。不过,其实是个还挺奇妙的地方呢。


  热得要死的近午时分,我身上穿着一点也不适合我的丧服。
  我为了准备葬礼而打点着一切,拉开黑白布幕,搬运要设置在会场里的椅子。
  这种事交给葬仪社去做不就好了?不过,老爸叫我来帮忙,也没办法啰。都拿了钱,不做点事也不太好。
  我一边在会场里排椅子,一边看着死者˙太田卓郎的遗照。照片里的他穿着西装,一脸温和的模样,个子高大,笑容腼腆。遗照每一张看起来,好像都大同小异嘛。昨天我看了电视新闻,他是在送蛋糕途中死掉的,我轻轻地双手合十默祷。
  他从年轻时就是个甜点师傅,八年前,才二十多岁就从知名餐厅独立出来自己开蛋糕店,是一个很有实力的甜点师傅。因为非常忙碌,想必从来没有机会穿上礼服吧。
  之前,我一直在想,从来没穿过礼服的人,为什么遗照会是穿着礼服呢?这次我第一次这么问了葬仪社。原来,那些都是摄影师做的合成照片。照片剪剪贴贴之后再喀嚓喀嚓地拍。有的地方甚至是用电脑合成的呢。
  既然如此,今后应该也会有完全CG的遗照吧。我希望我的遗照是卡通动画耶。
  我突然间想起来,连忙将茶壶、杯子还有装着点心的盘子端出来。已经有几个比较早来的老人与中年男女坐在位子上了,大家聊的都是死者的事情。
  「他的手艺很好呢,没想到会碰到这种事。」
  「昨天气温高达36度呢,应该是因为太热所以开车出事了吧。」
  「孝子夫人今后可就辛苦了呢。」
  「有保险金应该还过得去吧。」
  我装作没听到,把盘子放在桌上。我离开位子,重新穿上鞋走到外面,站在铺了小石子的中庭里,寻找着厕所的位置。话说回来,没有地方有贴标示厕所的贴纸,我碰到一个葬仪社的人向他询问,厕所好像在右边,在会场的通路内侧。
  我上了小号,想到在葬仪社工作的话,每天都会听到关于死者的故事,我能胜任这个工作吗?想了一想之后就放弃了。我走向洗手台,把手伸到水龙头底下。
  「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不过我还真是觉得那个女婿卓郎死得真是太好了。」
  听到沙哑的老太婆声音,我停下了在水龙头下搓揉的双手。
  「是吗?赖子婆婆。」
  这次是个中年女性的声音。
  「我听说他会对家里施暴,是因为这件事吗?」
  我从洗手台旁的窗户缝隙看出去,小石子跟石头堆上,站着一个穿丧服的老婆婆和一位中年女性。看来她们应该是死者的妻子˙孝子那边的亲戚。
  「那也是。」老婆婆咬着烟,点了火。「我是听孝子说的,听说那个可恶的家伙有外遇,而且对方年纪还很小,听说他连那个女的都打,真是无药可救了。」
  老婆婆吐出一口烟,跟语尾重叠在一起。爱听八卦的中年女性吸进了二手烟。
  「那是真的吗?」
  「真的啊,放着从学生时代就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孝子不管。」
  老婆婆再次吐了口烟。
  「如果只是外遇的话,那就当作是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我老公也有过啊。不过呢,那个蠢家伙居然把店里的钱拿去用,还在外面借了很多钱,搞到两个人都快离婚了,这已经不是说什么逢场作戏就可以算了的。」
  「这样子啊。那,虽然说起来有点失礼,但他还死得真是时候耶。」中年女性陷入沉思。「因为借钱而害得蛋糕店差点倒闭,在倒闭之前卓郎死了真是太好了。孝子又不会做蛋糕,一个人是很难撑起那家店的,有了保险金的话,跟那些徒弟们总可以勉强撑过去,就算收了店也无所谓。」
  「是啊,真是死得好啊。」
  「不过很奇怪呢。」
  中年女性歪着头。
  「卓郎是在配送大量蛋糕的途中,在永井大道上出车祸死掉的。不过,开车技术那么好的卓郎,怎么会因为转弯时,撞上坡道的墙壁而死呢,这一点实在很难理解耶。」
  「那一定是因为昨天太热了,这是神的惩罚啊。」
  老太婆的笑声十分沙哑,她把烟捻熄在烟灰缸里,看来,她们的对话应该也结束了。我便离开厕所,按原来的路回去。
  「啊,福泽。」途中碰到葬仪社的人叫住我。他们希望我到报到处去帮忙,我只好点头往报到处走去。
  因为丧礼要在帐棚下进行,所以我跑去帮忙搭支架。我跟葬仪社的大叔们一起吆喝,然后把支架立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桌子跟椅子的设置都还没弄好,接下来要做的事好像还很多。总而言之,固定帐棚这件事就交给专门负责的葬仪社人员。我把叠起来的椅子打开、排好,一张椅子接着一张椅子,再用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所以,我就说了嘛,不要叫胖子做肉体劳动啦。
  「果然不适合你耶。」
  山崎椎菜撑着黑色的阳伞,一身黑衣站在我旁边。阳伞下的表情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从丧服的领口居然可以看到她那像凶器一般的乳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这胸部也太过分了吧。
  「我比较适合知性的职业,天职应该是牛郎吧。你在这里会碍事,过去那边吧。」
  我带着她走到会场角落。其实是为了找藉口开溜,途中碰到葬仪社的人拿饮料给我们,两个人靠在布幕上站着。近看才发现,椎菜那过分的乳沟稍微有点渗汗。
  「真是奇怪的打工耶,说什么要我急忙穿丧服来我不认识的人的丧礼上帮忙,其他人的话一定会拒绝的。」
  「所以我才叫你来啊,反正你休假很闲不是吗?」我把视线从她的胸部移开。
  「实在是热到受不了耶。」
  「哈哈哈,那我让你凉一下。」
  我把果汁丢给椎菜,她右手撑伞,左手接住果汁。
  「呿,没打中真是可惜,你最好喝了之后拉肚子啦。」
  「你真的是很难搞耶,难道就不能坦率一点地表现善意吗?」
  「啊?我才没有任何善意呢。」
  椎菜拉开拉环,喝下果汁,我也一样喝了运动饮料。我看看周遭,虽然已经快要开始了,但是只有亲戚与几个相关人士,还有葬仪社的人而已。解了渴的椎菜把罐子拿离嘴边。
  「以他身为一代职人看来,葬礼上这样的人数是少了点。」
  「因为朋友不多所以出席者不够嘛,才会拜托你来凑热闹啊,不过,你也来得太早了吧。」我注意到。「还是因为想见到我呢?」
  椎菜笑了,她的笑容开朗到跟葬礼一点也不搭。一转眼,马上又从笑脸变成有点认真的表情。
  「对了,今天来打工的钱是谁出啊?」
  「我老爸。」
  我回答完,一口气喝光运动饮料,稍微松开一下领口的黑色领带。我就说啦,胖子穿礼服是很辛苦的耶,还有,椎菜的胸部魄力也是我流汗的原因啦。
  「死者跟我爸是在工作上认识的,因为人手不足所以叫我来,反正有钱拿啦。」我伸出手。
  「你伸手干嘛?」
  「奠仪呢?」
  「日本人参加葬礼也要收入场费吗?我不能理解。」
  面对我无聊的动作,椎菜也随便地回答。我等椎菜把饮料喝完,对她说道:
  「对了,今天有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喔。」
  「什么事?」
  「奈绪美终于叫我阿福了。」
  椎菜轻轻地笑了,很难得地是个温柔的笑。
  「你以前就对这种事情很在意呢,尤其是希望你喜欢的人叫你小名。」
  「可是你都不这么叫。」
  「啊,因为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啊。」
  「我都那么用力追你了说。」
  「你只会用嘴巴,心可没在追啊。」
  椎菜寂寞地说道:
  「对了,你有说出奈绪美不再叫你学长这件事吗?」
  「没有,只怕一讲出来,就会恢复到以前那样了。」
  我对这方面是很敏感的。
  当我们对话时,负责报到的帐棚已经搭好,桌子也设置妥当。我跟椎菜无事可做,只好看着葬礼开始。都已经到了开场前三十分钟,人还没到齐。
  「真是个寂寞的葬礼啊。」
  「是啊。」
  「手艺虽然好,但他的人际关系应该挺糟的吧。」
  「阿福你也注意点比较好喔。」
  「也许吧。」
  「我不是在开玩笑的喔,大学里面有不少人讨厌你呢。」
  「为什么?我几乎都不去学校,跟别人没什么利害冲突啊。」
  「对方是学生,不可能冷静地去思考利害问题。看来,应该是对你的戏剧太过抢眼,又老是跟女生搭讪感到生气吧。」
  「哈哈哈,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们就只是太内向的笨蛋而已啰。啊,是谁?你说有不少人,那指的是复数啰?」
  「我也是听来的,三年级的野上、大重,还有四年级的小笠原和关。」
  「啊,学生怀旧组与阴险没脑组啊,我的确挺讨厌他们的。」
  都是我想得到的名字。
  「社团的学生怀旧组,现在还在嚷嚷着要演什么无趣的源氏物语、平家物语,或恋爱游戏的原着,我最讨厌那种腐女子的东西,所以驳回了。那种戏谁会有兴趣啊?」然后,我又想起了更麻烦的人。「阴险组呢,是轻音乐社跟美式足球社的人,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跟他们的女朋友搭讪,没想到一下子都成功了,结果他们就怀恨在心,以为我要跟他们抢女朋友,这不是更糟吗?」
  「道理上来说虽然没错,不过当事者不会那样想,他们应该都恨你恨到想要杀死你吧。」
  「恨到想杀死我的地步啊?」
  我拿出烟。咬了一支MILD SEVEN,用百圆商店买来的打火机点火,百圆打火机很优秀喔。
  「人还是不要死比较好。人死了的这种恐怖事啊,还是出现在戏剧里就好。」
  我吐出紫烟同时说道。椎菜没回应,真是个跟丧服很搭的女性。
  「对了,死者的死因是?」
  「交通事故。」
  我两手前伸,表演握住方向盘的样子。用手势表现出碰到转弯处弯不过去而发生事故的样子。
  「那就没办法了。」
  椎菜打了个呵欠。我也差点跟着打了呵欠,但想想实在是太失礼了,便忍了下来。跟椎菜比起来,说不定我还比较谨慎呢。
  接下来两个小时,就得在这里参加陌生人的葬礼了。


  「呜呜呜嘿嘿,过来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关节婆婆像是怨灵般的叫声,回荡在大楼底部。
  我为了保护锳子跟真央而出门,没想到在遇到她们两个人之前,就先在繁华区的人群中,遇见了关节婆婆金泽银子。我逃进了小巷弄里,但声音还是从后面追了上来。
  跑在前面的我,因为边踢垃圾桶没办法尽全力逃跑,而都市传说的叫声又快速地接近中,这样下去的话,一定会被赶上,从背后遭到攻击的。在那之前,必须先攻击她以便换取一些时间,我采迎击姿势转身面向她。
  老婆婆的白发随风翻飞,一副打算在低空扑倒我的样子。
  我一边回转一边踢出右脚,踢中了老婆婆伸出的右脚,而攻击她侧面的动作则被完全挡住,只感觉到坚硬的触感。她的手脚都被强化塑胶所包覆,居然还特地跑去改良啊?
  光纤与皮革装甲对于我这种重视攻击的对手而言是有点不利的。在路上跟完全装甲的对手交战的人,除了我以外,全日本大概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我往前一踢,关节婆婆稍微一弯,我再度施以十字固定术,因为冲击,老婆婆向后退,撞上了小巷弄里的墙壁。
  我马上转身冲刺。
  既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就只有逃啰。因为,我根本没理由要跟她打啊。
  我正在奔跑着。
  到了跟保镳奈绪美约定的地方时,突然关节婆婆也出现了。身旁的真央因为太过害怕而呆站着,我伸出右手,抓紧真央的左手拼命跑。
  出了小巷弄后,紧接着往台泰大道跑。在人群中又挤又推,拼命奔跑。偶尔因为撞到人而被骂,我也毫不在意地继续跑。
  转了好几个弯,才逃到了郊外去。
  我不擅长运动,呼吸完全乱掉了,肺和喉咙也好痛,除了头痛之外,还有点想吐。
  紧急停下来好像不太好,应该要先慢走几步,调整一下心跳。真央跑在我的左边,虽然跟我跑了同样的距离,但她的呼吸却没有那么紊乱。
  「锳子,我跟你说……」
  「真央,等、等一下……」
  我只能发出像喘息般的声音。走了五分钟左右,呼吸终于调整回来,身旁的真央则用像在跳跃的方式走路。
  向四周扩展的郊外住宅区,每一间看起来都一样。没有便利商店,没有娱乐场所,没有KTV,没有居酒屋,没有空地,也没有小钢珠店、色情场所,实在是不得了的光景。
  染上夕阳的颜色,每一间盖好准备卖的房子都很像。附有一个小小的庭院,两层楼是4LDK或6LDK,通过玄关后,右边是厕所,里面还有卫浴设备。更里面是客厅,贷款大约要缴三十年左右,我以前也是住在这样子的房子里,所以觉得这样的格局挺让人怀念的。
  再往前跑一段路,就会脱离住宅街,台泰市简直就是地方都市的典型。冷静下来之后,身旁的真央映入了我的视野。她回过头来倒退着走路。
  「奈绪美没事吧?」
  「应该没事吧,为此,我可是花了不少钱请她呢,她得努力帮我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对我来说,重要的就只有我的欲望和真央而已。
  「锳子,现在我们距离车站愈来愈远了耶。」
  「我是想回去啊,不过,如果关节婆婆想要埋伏的话,一定会选择在车站的。所以,今天我们就放弃从车站回去这个方法吧。学昨天晚上奈绪美的方法,搭计程车回家吧。」
  我们走进坡道上的住宅区,绕过小山到达对面的通道去会比较好吧。我走在坡道上,真央跟在背后。
  在密集的住宅之间,我们走在贯穿坡道的楼梯上,坡度突然变陡,上面可能就是比较好走的外出道路。握着油漆剥落的栏杆,我们继续往上爬。
  「以前我们常常这样一起回家呢。」
  真央一边笑,一边在楼梯上跳着。
  我跟真央是小学同学,四年级换班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候的冲击,我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又漂亮的脸蛋呢,我不禁看傻了眼。
  我确信这就是我一直追求的东西,因此,我跟真央马上就变得很要好。那之后一直到现在,初吻或初体验,我们都一起跟不同的男生发生过。
  现在对我而言,真央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比那还重要。
  爬上最后一层,像是把小山丘卷起来一样,从右到左的是往下的坡道,我们选择往比较好走的左边去。我跟真央慢慢地走下坡道
  刚好有计程车经过,我举手拦车。计程车从我跟真央的面前经过,我往左一看,车子停在坡道中央,我们便上了车。
  今天跑得很累,就连用手机确认股价的时间也没有,我陷在车内的椅子里,身旁的真央不停地讲话,但我只能随意地回应几句。
  大约十五分钟过后,计程车开进了住宅区,穿过那些看起来长得很像的房子,到达了真央家。一户两层楼的房子,立于闇夜里。
  我付了钱后下车。司机面无表情地目送我们,两名少女搭计程车,在现代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从这里可以走回我家,真央打开大门后,回过头来。
  「那就这样啰。」
  「没关系,我送你到玄关。」
  我们一起走到了玄关,打开家门的真央又回过头来。
  「锳子,明天我们也要玩得开心唷。」
  「嗯。」
  门的里面,可以看到三轮家的内部。长长延伸的走廊上,积着一层薄薄的尘埃。门内走出一个一脸疲累的中年男子。男子看到我,表情十分复杂,但马上又转变成充满善意的笑容。
  「啊,你好。」
  真央父亲的声音十分沙哑。
  「伯伯您好,一直受您的照顾。」
  听到我的话,真央的父亲暧昧地点点头。他没有回话,很尴尬地穿过走廊,他走了之后,只剩下沉默的真央。
  看到真央不开心的表情,我忍不住想帮她加油打气。
  「你爸爸比那时候看起来好多了呢。」
  「嗯,我们念国中那时候真的很严重呢。换了职位之后,他也比较早回家,比以前好多了。」
  那就是降职之后变得比较闲的意思吧。之前听说的外遇问题,让他失去了家庭的安定跟在公司里的地位吧。我想起一件事,忍不住问道:
  「你哥哥呢?」
  「还是一样。每天都说些失恋或被人家背叛的话,然后整天关在房间里。」
  我从玄关退下一步,看往二楼。
  二楼的窗户遮掩着厚重的窗帘。窗户几乎没有开过,只有窗帘的一部分是开着的。从黑暗的房间里,整个人隐蔽在窗帘后往下看着我的,是一只布满血丝的右眼。真央哥哥的眼神十分地执着,里面充满了痛恨世界,想要给世界一刀的感觉。
  我微笑地向他挥挥手,还抛给了他一个飞吻。他突然张大眼睛,躲进窗帘里,窗户又再度被厚重的窗帘给阻绝。
  「看来,他好像连打招呼也没办法呢。」
  真央拉回视线,一副很困扰的表情。
  「不过,这已经算不错的了,应该说,我已经习惯了吧。」
  也不能老是过得这么黑暗,我尽量试着用开朗的态度说道。
  「那明天见啰!」
  「嗯,明天见。」
  不停挥手的真央终于关上门进去。我走到马路上,看着住宅街,每一间都是一个家。
  今后,还是要跟真央在一起。
  总有一天,直到结局来临的那天为止。


  我停下脚步,靠在墙上,看着四周。
  右边是通路,左边是巷弄,只有激烈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没错,那个怪物,只要对手是那个关节婆婆的话,就得注意上空。
  巷弄的尽头只看得见又窄又低的夜空。终于,确认了没有人追来,我找了个小吃店后门出来的楼梯上坐下。
  我知道自己的肩膀正上上下下地起伏着,急迫的呼吸需要氧气,因为跑太多路而觉得头痛,喉咙渴到像火烧一样,因为惧怕的关系,呼吸跟心跳都乱了。
  终于,心跳数降到可以深呼吸的程度,肾上腺素渐渐地恢复正常。虽然我身经百战,但在路上对决也是第一次碰到,而且还是碰到像关节婆婆这样的怪物,怎么想都觉得她很恐怖。
  冷静下来后,我不禁思考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啊?对方的目标是锳子,要是有危险的话,我大可以把锳子的下落供出来就没事了。
  我注意到眼前有台自动贩卖机,站起身,投入一个百圆硬币跟两个十元硬币,选择饮料。只要是碳酸饮料,什么都好,我按下了可乐的按钮,拿出掉下来的罐子,拉开拉环。
  我一口气喝下去,碳酸流入喉咙,就像热水一样,我不由得被呛到。气泡跟茶褐色的液体滴在右手跟领口边,我用左手拭去气泡,慢慢地再喝一次。
  慌张的脚步声在巷弄里响起,我急忙地把喝到一半的可乐轻轻地放在柏油路上,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做好准备动作,根据对方在左在右,来决定是要对决或逃跑。
  声音在左,从转角里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娃娃鞋与咖啡色朴素外套的中年女性。
  不是关节婆婆就放心了,但我还是保持着警戒的姿势。她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看来应该是跑着来的。
  「……终于,找、找到你……了。」
  由于她走进了我所在的巷弄里,因此我稍微摆低姿势,跟她保持距离。她的头发因为汗湿而贴在额上,五官虽然普通但非常的清秀。
  全身包得紧紧的,长裙及膝,娃娃鞋看起来不是很好走,手上还提了个包包,限制了她手腕的动作。虽然我没有见过她,但从她的服装看来,危险度应该很低,因此我便兴起了跟她讲话的念头。
  「你哪位?」
  「等、等……等一下。」
  她从像是名牌货的包包里拿出钱包,走到我面前,跟我一样在自动贩卖机买饮料。她拿出富维克,饥渴地喝着。顺带一提的是,我从来没有花钱买过自动贩卖机的水。
  本来我想一走了之,结果她叫我等一下,我便又停留了一会儿。大约喝了两次水后,她终于冷静下来,把保特瓶塞进口袋里,拿出金属制的名片盒。她拿了一张名片出来,将名片盒放回口袋,她用左手将这张薄薄的纸递给我。
  「这是我的名片。」
  我走近五步,收下名片。又退了六步,一边提防着,一边看著名片。上面印着「『列岛报导』周刊记者 石田绿」,还有手机与电话号码、电子邮件信箱,以及周刊位于首都的住址。
  「那就是我,偶然因为另一件报导来到台泰市,刚好看到刚刚的大格斗,所以想要访问你一下,才会这样一直跑一直跑。」
  这个叫做石田的女性,脸上堆满了商业性的笑容。
  「我没什么可以讲的。」
  我被自己的声音和语气吓了一跳。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不客气的语气,对一个没有恶意的对象,为什么会这样讲话呢?石田挥挥手,打断了我的思考。
  「我可不这么想喔,女生施以暴力,造成流血事件,这种事很少的。现在就连男生也不这么做了。大家都在家里懒散地过生活,随波逐流,日本全国的国民都闷在家里了呢。」
  她一脸好像自己很懂的样子,讲完后走近我身边,然后停在我面前。由于我的身材很高,因此她几乎是往上仰看着我。
  「我在访问的时候,认识了很多年轻人,倾听他们的声音。」石田微笑着。「现代的小孩子,不管做什么都说不需要理由,但一方面又会觉得苦恼,应该说是亲子之间的关系定位不明确,而觉得自己不被爱、不被父母承认吧。」
  「啊。」
  「所以呢,我想听听看在街上打滚的你有什么看法。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我很乐意听。」
  我的心很平静,我又不是真的天天在街上打滚,也没有什么深刻的烦恼,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啊啊,我在心里已经把这个人直接叫做石田,而不是什么石田小姐了。
  我伸出右手,石田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一脸困惑。
  但是为了回应我,她也伸出了右手。
  「请多指教。」石田满是汗水的手握住了我的右手。我把手往前一推,对方便站不住脚。我没有放开手,身体同时移动到她的右手外侧,再转到她的背后,把她的手压在她的背后,石田终于发出了小小声的惨叫。
  「你、你想要干嘛?」
  「很可惜,你实在太啰唆了。」
  我一边笑一边说,恶意跟敌意开始高涨。
  「要是我就这样扭断你的手,然后把你右手手指一根一根折断的话,你不但不能再拿笔,也没办法再敲键盘了。我要是把手腕往上一扭的话,你的右肘跟右肩的肌腱就会断裂,一辈子都不能再使用右手了。」
  「你在开玩笑吧?」
  石田转过头来看我。她已经没有余力,痛苦的汗水从额头流到鼻子上。手被压在身后时,其实只要往前倒就可以逃跑,但是这个记者却完全被我制住。想来是因为在她至今的人生里,还没有被关节技压住的经验吧。
  我也经历得不多。
  只有被那个可恨的男人又打又踢又摔又勒,还被重重地打倒在地。
  我对于这个悲惨的落差,感到很悲哀。
  我把脸贴近石田的右耳,淡淡地告诉她事实:
  「你出生在良好的家庭,念的是升学学校,为了追求真实的报导而进了出版社。不过,却被派到读者群都是大叔的八卦杂志,但最起码,希望能够写出像是社会报导之类的文章,好保有自尊。你这种想法,我很清楚。」我的唇边露出一抹苦笑,胸口充满了黑色的愤怒与茫然的破坏冲动。「你没有看过现实生活,你也没有感受过现实生活。你只是受过家庭、学校或公司这种表层的痛苦来假装体会而已,你只不过是看到被漂亮的包装纸所包裹的现实,就想要做个一模一样被包装起来的现实而已。」
  我加重了手腕的力道,石田像是被踩扁的小狗一样发出惨叫,虽然她已经跪倒在地,但我还是没有放开手。
  「只有痛是真实的,其他所有都可以用言语修饰,只有痛是属于本人的东西。」
  暴力、暴力、暴力,用力量把不喜欢的人打倒,心里好开心。
  再动一公分的话,这个叫石田的女性,手指跟手肘、肩膀,还有她的人生,就会坏得乱七八糟了。
  「在这个巷弄里,就算你的手脚都碎掉,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不要,住手啊!」
  石田大叫。
  但我没有住手,再五公厘,这个以社会派自居的千金记者,一只手就会变成肉棒子了。左手也会面临同样的下场,还有右脚跟左脚,以记者身分成功的梦想会破灭,从此她就得在温暖的家和公司的怀抱下,后悔着自己因为一时的好奇心,然后过着被照顾一辈子的生活了。
  不,我可以让她连这样的生活也过不了。
  「就算你死在这条街上也没有人会注意,我也一样。只会成为晚报里一小角的新闻,无聊日常生活的一个片段罢了。下个礼拜过后,你的朋友就会忘记你的存在,那就是这个城市目前的真实情况。」
  我用左手绕住石田的脖子,贴近蹲在地上的石田。一掐紧她的脖子,石田的脸便涨红,从她的侧脸可以看到充血的眼角里流出眼泪,鼻子里流出鼻水,一起流到了唇边。
  她的嘴巴不停地开合,想要呼吸空气,口水也流了出来。这样下去,不管是用掐的还是扭断,都可以轻松地杀掉石田。
  暴力、暴力、暴力,用力气杀死不喜欢的人的那种快乐,自己的手中完全掌握了对方的性命。被狮子咬住的老鼠,一定会被吃掉的,这是命运。
  没发现到这一点的笨老鼠,一直到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从来都不是诱饵,而是被狮子咬住了,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无法扭转就得去死的事实,也只有走上被杀这一条路的自己才明白。
  不过,当我看到妆花了的石田侧脸时,心中突然冷静下来。双手一放,松开了她的手跟喉咙的拘束,石田往前一倒,贪婪地呼吸着。
  我看着石田,注意到自己这种无可奈何的心情。
  虽然充满了好奇心,但是因为使命感而动作的石田,跟我与每个人都一样。
  我也跟石田一样地肤浅。同样地,我也只不过是一只被狮子咬着的老鼠罢了。
  石田手脚着地,害怕地抬头看我。
  「……开玩笑的。」
  我说完后,走进了夜晚的街道,背后传来了石田压抑着的哭声。
  离开马路,我加快脚步,最后开始全力冲刺。
  现在,我只想跟关节婆婆打斗。
  我想要尽情地殴打、被殴打,丢人、被丢,折断人家手脚、被人家折断手脚,掐人家脖子、被人家掐,杀人、被杀。
  我怀着凶暴的情绪,在夜里的街道上奔跑。
  不过,这种时候关节婆婆就是不会出现。
  可恶、可恶、可恶!全部都太可恶了!
  而我,才是最可恶的。

[ 本帖最后由 Ozzie 于 2008-2-27 00:03 编辑 ]


第六道菜 劲辣鸡柳条

  「特别企画,大家一起去大众澡堂之卷。」
  阿福在路旁大叫。
  「还有喔,必须用肝脏啦,或肾脏之类的伊贺忍者动画,讲出标题时的声音喔。」
  大家完全无视于转过身来讲话的阿福,一个个从他身边走过。穿着轻便的真央,蹦跳着走路,锳子则是边走边看书,山崎学姐撑着阳伞,我也把昨天晚上郁闷的事当作没发生过似的开怀走着。什么石田还是关节婆婆的事,这时候我想全部忘记。
  根据山崎学姐的提议,我们准备前往去年才在台泰市落成的综合SPA设施『施巴洗澎』。这好像是我参加这个聚会以前就有的活动,加上最近山崎学姐的身体状况也不太好,因此带有疗养的意味。而且,『施巴洗澎』里虽然有温泉、游泳池,还有三温暖,但因为盛况不再,所以正好是个不为人知的好地方。
  从台泰市站搭电车过两站,在鬼久保台站下车后,走十分钟左右就到达目的地。
  设施正面是以蓝色为基调的流行装饰,入口上方有个像是俄罗斯人的猥亵男子在招手的雕像,从那个诡异的入口进去后,里面的地方很大。远远地就可以看到有滑水道的游泳池与温泉,还有三温暖等设施。从我们这个位置看出去,客人要不是携家带眷的欧巴桑,就是看起来很闲的情侣,没有什么人。对经营者来说,可能是很头痛的问题,但对我们而言市求之不得。
  「那,首先去游泳池吧。我们到那边去进行泳衣不小心掉了的又羞又喜小鹿乱撞的爱情喜剧吧,我们现在就进入萌到底的动画世界吧。」
  「再见了,阿福,我们一开始就只打算去泡温泉。」
  「这个要求太粗暴无理了。好啦好啦,那我就退一步,跟大家一起去洗混浴吧。在我国而言,这已经是最后的让步了,再过分的话,就会被称为第二古巴危机喔,你们要有觉悟。对我们国家来说,核能不是最终武器,是首要武器。」
  「如果是混浴的话,就必须穿泳衣进去,这种无聊的事情,我才不喜欢呢。而且,国会已经一致通过,不想要跟阿福一起泡温泉。」
  阿福以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看着山崎学姐。
  「椎菜啊,那我干嘛要来哩?是为了破坏我所有的梦想跟希望吗?」
  「我才想问哩,你到底干嘛来啊?」
  「呜哇,你绝对是会被男生讨厌的那一型,你都知道了干嘛问?」
  阿福超激动的,呃呃,这个人,真的已经二十五岁了吗?
  「之后我们再去游泳池,那时候再一起游泳吧。」
  真央笑得十分灿烂。
  「真的吗?」
  「真的。要是只有肩膀或手腕的话,让你摸一下也没关系唷。」
  「真的吗?真央,你的服务真好。」
  「嘿嘿,而且我的泳衣是MOSSIMO的看透透丁字裤比基尼喔。」
  「太好了,那我们勾勾手约定。」
  阿福跟女高中生勾手指约定。真不知道该说是有趣还是可怜耶。据我所听到的,只要肯付钱的话,还可以做更多其他的事情,这还真是不说不知道耶。
  阿福的眼神看向我,然后又转回去跟真央不知道说些什么。真央看着我笑,还收下了阿福从口袋里拿出来的一千圆。
  我歪着头看了他们一下,两个人走了过来。
  「你们在干嘛?」
  「托她办事啰。好了,快去快去,我五点要去参加社团的彩排。快点快点。」
  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但我们还是各自付了入场费进去。大家搭电梯上到二楼,右边就是温泉的入口,大家走向女生温泉那一边。
  「好期待唷。」
  「喂,阿福,你在另外一边吧。」
  「耍笨啦,耍笨,非得要来这么一次不可,这可是钢铁般的惯例喔。」
  听到真央吐槽,阿福笑了,我这一辈子绝对不再相信这个人。
  「这个耍笨没那么主流啦。」
  「啊,那家伙是性犯罪者,而且是惯犯,请快把他抓起来。」
  山崎学姐跟服务人员一边说,一边指着阿福。
  「这么快就背叛我了?」
  我参上一脚打圆场,这些人开玩笑都不像是在开玩笑啊,吐槽的角色真是辛苦耶!
  我突然觉得很累,阿福则是一副很遗憾的表情在入口处跟我们分开,四个女生一起走进了女生温泉。
  脱衣服的地方是采置物柜方式的,已经有人在里面换衣服了。
  「太幸运了,我拿到七号耶。」
  真央拿了钥匙,打开置物柜。她一点也不介意,开始脱掉学生制服,她把缝有漂亮蕾丝的胸罩跟内裤脱掉,毫不在意地裸露自己的身体。
  仿佛跟她的娃娃脸成反比例似的,真央有着丰满的胸部和细腰,臀部的曲线也十分美丽。即使是身为女生的我看了,也会觉得心动,她就是有着这样不平衡的魅力。真央说了句「我先进去啰」,就迳自走进浴场。美丽的臀部摇晃着,通往浴池的门稍微开了个缝,少女的裸体便消失在烟雾之中。
  「奈绪美,你该不会有那方面的嗜好吧?」
  锳子站在我身边,用毛巾遮着前面,当然,她也没有穿衣服。锳子把及肩的头发跟真央一样用发圈绑了起来,我摇了摇头,锳子说了句「开玩笑的」后,纤细的身体也往通往浴池的门走去,她的臀部很小,让人印象深刻。
  我虽然也脱了衣服,但却紧握着毛巾尽可能地遮住前面的部位。
  看到真央跟锳子充满女人味的身体后,很自然地就会跟自己作比较。我的身高一百七十七公分,因为练格斗和做些体力劳动的关系,身上都是肌肉,手臂上的二头肌不但很结实,也有一点点腹肌。
  我一边遮着身体,一边走向浴池。总觉得其他的客人一直在看着我,已经泡在浴池里的两个中年女性一看到我,就露出怪异的表情,随后马上窃窃私语。
  该、该不会,她们看到我的身高跟充满肌肉的身体,又加上我是短发的关系,就以为我是男的吧。
  没办法,我只好把毛巾往下拉一些。露出胸部的上半部分,强调隆起的胸前,走在铺了磁砖的地上,这种顾虑真是可悲啊。
  我找到一个离她们两个都有点距离的水龙头,坐在椅子上,打开水龙头在洗脸盆里放水。啊,好久没有用沐浴乳了,平常都是我用肥皂洗澡的。洗完身体、洗完头,我把垂下来的头发拨到脑后,站起身,又用毛巾遮住身体走向浴池。
  浴池分温泉、冷水、按摩浴池三种。中间的浴池有二十五公尺游泳池那么宽,非常地大。温泉区则是到处都摆放了岩石,大约有十个左右的客人泡在里面了。
  浴池旁边,有个黑曜石看板,上面记载着水质说明。我靠近一看,说明上这么写着「鬼久保台温泉。分类:碳酸水素盐泉,碱性,被分类为重碳酸土类泉,重碳酸钠温泉有美肌效果,可以让肌肤变得光滑,对于外伤或皮肤病也很有帮助,喝下泉水的话对于慢性胃炎也有效,重碳酸土类泉有抑制发炎的效果,对于外伤、皮肤病、异位性皮肤炎、过敏患者皆有效。喝下泉水的话,对痛风、尿酸结石、糖尿病都很好」。
  对外伤有效这一点实在是太好了。昨晚与之前,我跟关节婆婆战斗还有逃走时的擦伤,正好适用。我踩入浴池里,啊,温度正好。
  「进浴池里不可以包着毛巾唷,这是违反礼仪的。」
  走在我旁边的是山崎学姐。成熟到极致的丰满乳房,腰部到臀部的完美曲线,光滑的大腿之间,有着美丽的茂密地带。她什么也没遮地进到浴池里,她的身体可以说是女性的完成型,吸引住我的目光。
  「啊,是,对不起。」
  我一边回答,一边像是被她身体的魄力压倒似的,向后退了几步。我把毛巾挂在浴池旁边的水管上,用手遮住胸部跟两腿之间,弯曲着身子进入浴池。
  「奈绪美,这边这边。」
  我一回头,真央就站在浴池里,双手插腰。啊,真央,那美丽的胸部跟樱花色的乳头,就连双腿之间的薄薄茂密也都看见啰。
  不知道为什么啦,看着的我反而觉得害羞,脸颊都红了,坐在边边也有点奇怪啦,所以我便维持着双手抱膝的姿势移动,到达山崎学姐、真央等人的位置。
  锳子待在比较里面的地方,真央安静地在她身后游着,我把膝盖抬高到胸部的位置,在山崎学姐的身边泡着,山崎学姐侧目看我。
  「你那姿势太不自然了,会跌倒唷。」
  「啊,呃呃。」老实地说吧。「我对我的身材没什么自信。」
  「会吗?你又高手脚又长,很像模特儿耶。」
  「没那回事啦,我的脸上有雀斑,又一身肌肉,根本不像个女生,胸部也不大……」
  「你很谦虚耶,还是该说是傲慢呢。」
  山崎学姐捞起温泉,浇在自己肩上,我叹了一口气。
  「嘿!]
  「呀!」
  我的胸部突然被人抓住,害我大叫一声,我抓住从腋下伸出来的两只手,转身一看,是真央。

  「嘿嘿嘿,大小不重要,形状才重要啊,你很像女生啦,特别是你的尖叫声。」
  「你、你在做什么啊?大家都是女生,怎么摸起胸部来了嘛。」
  我对年纪比我小的人居然也用起了敬语。
  「这是惯例,是惯例啦。」
  真央一脸恶作剧的表情,抓住我胸部的手部动作也开始复杂化,她先是搓揉我乳房的外侧,然后又抚摸乳头后紧紧抓住。
  「哇,你连胸部的边缘都是肌肉耶,形状又很漂亮,皮肤好棒唷~」
  「喂,呀,你在干嘛啊?」
  我把身子往前倾想逃掉,但真央却不肯停止攻击,她抬起头往斜上方叫道:
  「阿福,怎么样?你交代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了喔。」
  「喔,做得好。之后你把触感用色情漫画表现,不过,这样才值五百圆唷,接下来还有一千圆的工作呢。」
  阿福隔着墙壁,在对面大喊着。
  「遵命!」
  真央朝着墙壁敬礼。
  「你们是笨蛋啊?真是完完全全的笨蛋耶!特别是阿福,你等一下要是出来,我就杀了你,呀!」
  真央的左手激烈地揉起我的胸部,右手伸了下去。
  「我来让你舒服一下吧。」
  真央的手指伸进我轻轻地抚摸着。我想逃,却使不上力,山崎学姐只在一边笑,锳子甚至连眼睛都没张开,啊啊,这些人一开始就串通好的。
  「啊。」。
  「你好敏感唷。」
  她一动,我就感受像是触电一样,我忍不住往后一倒,真央扶住快要倒下的我,我完全被束缚住,即使是在练习格斗术的寝技时,我也从来没有像这样被对方任意地玩弄过。
  「真央,你在干嘛啊?赶快报告啊!现在正是考验真实报导的时候呢!」
  阿福兴致勃勃,真央的手指还是没停下来。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举起手,手肘夹住真央的手腕,身体一回转,真央就逃掉了。她跳得温泉水花四溅,一路逃到浴池边缘。
  我一回头,真央的手一摊,一副很可惜的样子。山崎学姐跟锳子也都看向我。
  她们看着我的视线,让我觉得有点头晕,我背向她们三人,从浴池里站起来,因为在意她们的视线,因此我还特地用手遮住臀部。
  我拿起挂在水管上的毛巾遮住身体。
  浴池里的三个人看着我,开始窃窃私语。
  「什么事啊?」
  三个人商量完后,锳子抬头看我。
  「嗯~你还没开过苞吧,前面跟后面都没有唷?」
  我的脸瞬间发热,连我自己也知道我已经面红耳赤了。
  「什、什、什么?才不是呢,我都到了这个年纪了耶。」
  「因为啊……」
  「嗯,我想也是。」
  「才不是呢。」
  我挥舞着双手否认。
  「由于每个人都不一定,所以这个说法无法确认,可是,从你的反应看来,应该是事实吧。」
  听了山崎学姐的分析,真央跟锳子都点点头。这个时代,就连女高中生都有过性经验了啊?
  「哈哈哈哈哈。」
  这些人的本性真坏,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站起身来。
  「对不起,我跟你道歉。」
  山崎学姐游了过来,真央也跟着谢罪。
  「我也跟你说对不起,我们和好吧,我不会跟阿福报告的。」
  「不过,到了这年纪还是处女,真像是二次元的角色耶。」
  只有锳子的意见挺严苛的。
  被她们三个人包围住,我只好把毛巾放回去,重新泡进浴池里。因为觉得丢脸,又被恶作剧,让我觉得无地自容,只好弯曲身子,一口气浸到鼻子以下,说不出来的话,都变成了泡泡。
  「真希望早点有个好男人出现帮你开苞呢。」
  被女高中生锳子这么一说,我实在无言以对,忍不住开始痛恨起我父母的教育跟我自己的特性。另一方面,像这样单独与女生在一起聊天,已经好久没有过了,我有点想要试试看,所以嘴巴离开了水面。
  「锳子,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没有,我工作很忙。」
  「真央呢?」
  「我有喜欢的人喔。」
  真央一边游着仰式,一边回答我。那美丽的裸体对眼睛实在很伤耶,你也稍微遮一下吧。
  「谁?是内泽吗?还是大友?」
  同班的锳子提出具体的名字,就连她也觉得在意起来了。
  「不是啦。」
  真央停止游泳,看着锳子。锳子又继续问道:
  「那是谁啊?」
  「秘密。」
  真央潜入浴池里回转身子,漂亮的臀部浮了上来,她用自由式逃走。「告诉我啊,真央。」锳子在浴池里游着,对他人向来没什么兴趣的锳子,很难得地居然不停地追问。啊,锳子追上了真央,啊,她压倒她了,在水里面也有擒抱摔吗?格斗痴的我脑袋里这么想着。
  啊,两个人浮出了水面,真央边笑边逃,锳子则从后面全身紧贴住她。
  两个全裸的女高中生在浴池里肢体交缠,我跟山崎学姐欣赏着这性感又令人觉得有趣的画面。
  「山崎学姐,你跟阿福真的没什么吗?」
  「什么也没有啊,我喜欢的男生要又瘦又知性,还得年纪比我大,跟阿福正好相反。」
  「呜哇,真的好严格唷。」
  山崎学姐呼了一口气。
  「之前我才骂过阿福那些男生的幻想,但女生的现实也是很辛苦的。就算变成了伟大的英雄、大富一豪、世界之王,也无法安慰女生的心灵吧。」
  言语溶解在浴室的空气里。
  「如果有恶魔出现,要求以各式各样的名誉跟富裕为代价,赐予年轻美貌给自己,或是给你自己不曾有过的世界第一美貌,女生应该都会选择奉献一切吧。年轻就是愚蠢,美貌只不过是为了男人存在的东西,即使是持有这种意见的女生,还是无法逃脱年轻美貌的欲望与诱惑。只不过是向男人借来美丽的谎言,放弃不可能的事情罢了。」
  山崎学姐的目光看向真央、锳子还有我。
  「山崎学姐,你也是吗?」
  「大概吧。虽然我的言行举止如此,但我还是个女性。如果我不会被年轻美貌这种肉体上的欲望,以及恋爱那种关系性的欲望所因禁的话,我就不会老了。」
  山崎学姐苦笑。
  「女人常常挂在嘴上说『都没有好男人呢』,其实,她们并不是真的想要这么说。这句话,是无视于自己没有魅力的这个前提所表现出的傲慢。啊啊,对了,男人也会以『没遇到适当的对象』来表现自己没魅力。」
  「我是不太懂啦。」
  我的手划出水面,握紧拳头。
  「现在我光是搞自己的事就一个头两个大了。」
  「我也是。」
  山崎学姐喃喃低语,又把水淋在肩膀上。我们眼前的真央逆转,很厉害的用卍字固定控制住锳子。如果真的打起来的话,说不定真央还挺有天份的。
  「奈绪美。」
  山崎学姐叫了我一声,我把拳头沉进水里。
  「什么事?」
  「你现在快乐吗?」
  「怎么啦?突然这样问?」
  我看着山崎学姐,她的侧脸很安静。
  「其实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还在想说你是个有忧郁过往的人。」
  我的心跳加快,好像这一句话,就让过去都被摊在阳光底下了。
  「所以,虽然有点勉强,我还是拉你一起去参加了那个集会。阿福虽然无聊,但跟同世代的女生讲话,我想这对你来说,应该也是好事。」
  山崎学姐用手捧了一些温泉浇在身上。
  「为什么你那么在意我呢?」
  「锳子虽然跟我很像,但方向性不同。锳子只对内心跟肉体有兴趣,而我则只对方向性有兴趣,因此,我很在意你的空虚。」
  空虚,一个字就表达了我所有的状况。什么都没有,空洞的娃娃,切断了所谓责任这条线的娃娃,会搞成这样都是因为家庭环境跟自己本身。
  「我、我们家……」我正打算说,山崎学姐却挥手堵住我的嘴巴。
  「不用说,我大概可以推测得到。」
  她的手再度沉入浴池里。山崎学姐的表情十分温柔。
  「她们两个也是这样吗?」
  山崎学姐的视线看着真央跟锳子,这次锳子跟真央两人则互相抓住对方的肩膀扭动,彻底地施展阿根廷背部固定技。就连阿根廷出身的本招发明者安东尼奥洛克,也没想到会有女高中生在浴池里将这招发挥得淋漓尽致。
  「我大概知道吧。她们两个有现代女生特有的、而且还有只属于她们自己的负担,都扛在那瘦弱的肩榜上。」
  「你知道吗?」
  「你是说援交组织的事?嗯嗯,大概知道一点吧。」山崎学姐笑得很寂寞。「关节婆婆,也就是金泽银子,她是不会被金钱所打动的。要不就是追不正不义之事,要不就是想要找个旗鼓相当的人较量。女高中生锳子会被追击,大概就是涉及援交,现在有时候也叫做生意之类的吧,原因应该就只有这个啰。」
  山崎学姐看着我的脸,细长的黑色眼眸沉淀着静谧。
  「你也是因为后者的原因所以被追吧。」
  我看着山崎学姐的眼睛,回答她的疑问。
  「一般来说,大人不是都会指责或阻止吗?」
  「只不过是卖春游戏而已。时候到了,那些孩子们就会腻了,然后习惯于无聊。如果头脑不笨的话,一定可以找到自己的答案跟幸福的,不管她们的想法有多么地扭曲或具毁灭性。」
  山崎学姐又补上一句。
  「不会变的只有阿福和我,我们这种叫做老人的小孩子,已经不会改变了。」
  她好像很累似的,又继续说道:
  「得到幸福或满足感的自我实现有很多种,在工作方面的自我实现,在消费方面的自我实现,这些也就是所谓的胜者败者思想,其实是一种歇斯底里。」山崎学姐一边打呵欠,还是继续说道:「即使不依赖自我实现,在人类的关系中,应该还是有所谓的幸福的。它分化成很多种形式,在每个人的心里虽然程度不同,但应该都有各自的幸福才对。」
  山崎学姐苦笑着。
  「该怎么样做才会幸福,这是个难题,而且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自我满足的方式。」
  她的眼眸里映出我的存在。
  「不过,你会改变。因为金泽银子的关系,你会改变的。」
  「是吗?会怎么改变呢?」
  我的心情很复杂,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到底该追求什么样的幸福才对?
  我学山崎学姐看着前方。真央跟锳子两个人正站着握手,看来,藉由摔角游戏,新的友情又诞生了。不,说不定她们自始至终只是演了一场戏让我们看而已。
  「差不多该起来了吧。」
  山崎学姐站起身,大方地展露出被水浸湿的美丽裸体。你简直就像是※时姊妹嘛。(编注:日本巨乳名媛。)
  不过,的确,温泉泡太久的话,根本没力气去游泳。我也跟着站起身,拿了毛巾,果然还是得遮一下前面才行。
  大家一阵骚动地回到了置物柜前。
  四个人换了衣服,锳子用吹风机吹干头发之后,把脚放在长椅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皮肤干燥的关系,擦起了芦荟油。
  真央则是在镜子前摆出一些健美动作。比如说握拳露出上臂二头肌,或上臂二头肌,还有插腰露出背部的肌肉,握拳露出三头肌,强调侧身胸部等等。呀啊,你最起码也穿件内裤啊。
  不过,知道这些健美用语的我,也算是很奇怪的吧。
  出了摆放置物柜的房间,手机的来电铃声响起。锳子拿出手机,手机上的吊饰又换成了别的少女,她的眼睛直盯着画面,嘴角的笑容有点扭曲。
  「山崎姐,不好意思,我跟真央有事要先走。」
  锳子向我使了个眼色,我也跟着行动。
  「啊,我也该去打工了。」
  「年少组又要中途离席啦。」
  山崎学姐说道。我想起刚才的事,山崎学姐总是看清别人的状况,然后故意讲些有点讽刺的话呢。
  「山崎姐,阿福就拜托你啦。」
  真央挥挥手告别。我跟在她们身后,搭电梯下楼。
  走出SPA,阳光洒落了下来。
  走在前面的锳子回头,黑色的眼眸发亮,嘴唇弯得像半月。
  「三十分钟后在公园旁边的便利商店集合,可以吗?」
  「不直接去吗?」
  回覆我的是我从未见过的锳子,她的脸上泛起残酷的笑容。
  「终于抓到告密者了,我需要一点时间准备。」


  便利商店里没有什么我想看的,所以,我随手抓了本八卦杂志。
  奈绪美在我身边,我看着手上的杂志,就像福泽说的,觉得自己不有趣,而只关心他人生活的人是存在的。不过,不到十秒钟我就腻了,所以把杂志放回架上。果然,我还是只对自己的欲望有兴趣。
  我一抬头,正好对上奈绪美充满疑问的脸。
  「我什么都没问地跟来,不过,到底要做什么呢?」
  「关节婆婆这件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我微笑着。
  「所以,我打算清理门户。清理门户这种听起来像是小太妹在讲的话,其实我不太喜欢,不过,也没别的名词好用了。」
  奈绪美对我的微笑感到不解,不过,现在我只有这些话好说。
  「真央回来啰。」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真央把鼻子和下巴靠在便利商店外的窗边,露出眼白,嘴唇贴在玻璃窗上,留下一个吻痕。
  「我爱你唷,锳子~」
  「所以啦,今天我们就要处理这个给我们添麻烦的人……」
  我不理她继续跟奈绪美讲话。我把手上的LIZ LISA的包包打开给奈绪美看。这都是我回家拿的,有烟火,还有点火枪、大支剪刀。奈绪美一副像是看到什么奇怪东西的表情。
  便利商店的门开了,真央生气地跑进来。
  「为什么不理我?」
  「因为我就是不想理你。」
  我跟奈绪美使了个眼色,走向出口,途中把塑胶袋交给真央,她像是已经忘了刚刚那一切似的向前走。COCOLULU的休闲服真适合她。
  我们三个人走在步道上的树荫下,讲着一些「今天好热喔~」 「快被烤焦了啦。」之类的话,过了马路,继续沿着步道走。
  「啊,对了,跟踪狂没有再打电话来了耶。」
  真央的声音听起来很开朗。
  「那就好了,接下来我会想办法的。」
  我是真的这么想,没有资格的人作出这种行为是不能原谅的。可以捉弄真央的人只有我。
  大约走了五分钟左右,终于到达目的地台泰公园。奈绪美虽然一脸惊讶,但我还是不理会地继续前进,真央则是乖乖地跟上来,奈绪美也一头雾水地走在我后面。
  我站在女厕门口,前面有个看板上面写着「清扫中,请稍等片刻」,还有以清扫用具围起来的路障。这样就不会有人进去了。
  我对于大家照我的指示布置感到很满意,跨越了看板。知道等一下要发生什么事的真央也跟着跨过,奈绪美虽然不解,但还是跟在我们身后。
  磁砖是湿的,一间间厕所的最里面,有穿着制服、体育服、便服的六个女生。而舞子就被其中两个人从腋下抓住,压着抵在墙上。
  她的脸上露出害怕和倔强的表情,沉默地一直瞪着我。
  女生们并不是自己主动去把舞子抓来的,不可能,我们不是那样的组织。
  我只是用一万圆这么便宜的价格悬赏,几天后就发现了舞子。之后,只要煽动那些平常就讨厌舞子的女生去把她抓来就行了。
  垂着头的舞子嘴边有淤青的痕迹,喔喔喔,她大概也知道乖乖地跟来肯定没好事情,所以挣扎过了吧。
  「好久不见了啊,舞子。」
  我笑着跟她打招呼。舞子的比目鱼脸因为害怕而扭曲得很厉害,我就是因为想看到她这种表情,所以才会对她温柔地微笑。
  「欺骗关节婆婆,说我跟奈绪利用女孩子来赚钱,结果让她找我们麻烦的人,是你对吧。」
  舞子不讲话。她的膝盖在发抖,她已经没办法自己站立了,可以说是左右两边的女生支撑着她,她才勉强站着的。如果害怕会被报复的话,一开始不要那样做不就好了,我只不过是做着类似的事情罢了,有时候,我对女生这种无聊的行为也觉得挺绝望的。
  「你要干嘛?」
  站在我身边的奈绪美,明明知道还开口问。奈绪美虽然比我强,但不可能比我冷酷且残忍。
  「制裁啰。」
  在奈绪美表示反对之前,我先对周遭的女生们下了指令。
  「接下来,就照我在简讯上跟你们说的,把她的内裤脱下来。」
  我催促着没有抓住舞子的另外四个人,露出一副促狭似的笑容,四个人开始行动,舞子虽然想逃,但那是不可能的。
  两个人抓住她的左右手,三个人压住舞子的左右脚。要是她惨叫就麻烦了,因此另外一个人从背后将毛巾塞进舞子的嘴巴里,压住她的头。她的脚开始挣扎,两个人看起来可能抓不太住,因此另外两个人又跟上来帮忙,完全地压住她的脚。
  「用这个吧。」
  我把准备好的东西丢出去,穿体育服的女生接到的是一把裁缝剪刀。因为是用来剪布的关系,所以非常地大,阳光反射在刀刃上。
  被压住的舞子一脸害怕的模样,拿着剪刀的体育服女生,将剪刀伸向舞子张开的双腿之间。即使舞子要挣扎,也不能动,因为,剪刀的刀刃正对着她。
  「……请、请住,住手!……都、都是、都是我的错,请言、言谅偶!」
  「你真的道歉?真的希望我原谅你?」
  「是、是真的!」
  舞子拼命地哀求。一开始的逞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在痛苦面前,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啊哈哈,你的脸跟猪一样。你的那张丑脸也会有这种时候啊。」我吁了一口气。「就看在你那张好笑的脸份上,这次到此为止吧。」
  周围的少女们一脸安心的表情,在舞子哭出来的脸上,眼角流下透明感谢的泪水。
  「谢、谢……」
  我抬起右脚。
  「骗你的。」
  「镜姐,这、会不会、太过分了啊?」
  一个女生说道,声音里带着害怕与恐惧。压着舞子左手的另一个人已经哭了起来。
  「请住手!舞子会死的!」
  「对喔。」
  我收回右脚。
  「接下来才是压轴,这部分得赶快结束呢。」
  「……不会吧。」
  「刚刚不好意思,所以这次我不会再骗你了。」
  舞子已经进入近乎半狂乱的状态,不停地扭动身子。我用眼神制止住那些想要放开挣扎着的舞子的女生们。要是敢放手,下一个就是自己,大家有了这样的理解,因此就算已经快要哭出来,也没有人敢放开舞子。
  「住手……」
  奈绪美虽然采取了动作,但已经太迟了。
  因为太害怕而失禁的舞子。她已经没有办法自己站起来,完全脱力。倒在刚刚抓着她的女生身上。
  舞子啜泣着。毛巾从嘴边滑落,跟口水还有泡沫一起落在地上,周遭的女生们也都个个露出安心的表情,由于太过害怕且终于放心了,有的女生开始哭了起来。
  舞子的眼睛跟嘴巴都已经张开到极限,害怕的感觉紧紧地揪着她的心脏。
  「骗你的。」
  我嘲讽似的笑着。
  我蹲着身体,靠近脱力的舞子。光是这样,舞子就像个小动物一样地抖动身体。我把瀑布烟火压在舞子比目鱼脸的下巴上。
  「你要是敢再靠近我们的话,我就真的会这样做喔。」我扬起嘴角笑着,特别地残酷。「知道了吗?知道的话,就赶快让关节婆婆收手!」
  舞子满脸泪水,下巴超高速地上下摆动,嘴唇边冒出来的泡沫跟口水超脏,滑落滴在脚边。一阵阿摩尼亚的臭味传来,舞子好像又因为害怕而漏尿了,因为我关系,所以也变得比较容易漏尿了吗?
  舞子应该不可能会再违背我们了吧,裂伤去医院的话也可以治好,这个制裁算是便宜她了。
  「好,解散。」
  我以右脚为轴转身九十度,不看后面,迳自往厕所的出口走。但我知道,真央跟奈绪美都跟了上来。
  出了公园的出入口,转了个弯。我坐在围着公园的低矮栅栏上。真央跟奈绪美站在我面前看着我,奈绪美的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嘴里吐出沉淀已久的感情碎片:
  「你真的疯啦?要是话,她一辈子……」
  「怎么可能。」
  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导火线的底部我已经剪掉,然后用胶带黏起来了。所以,火花绝对不会点燃炸药,我只不过是要吓吓她而已。」
  听到我的解说,奈绪美一脸吃惊的样子。真央则是一如往常地傻笑。
  傍晚的风吹弄着我的头发,我把左手握着的瀑布烟火往上一抛,再用左手接住。然后把右手的点火枪前端靠近导火线,什么也不想地就扣下扳机。
  「没办法啊,要整合这群女生,只有温柔是不行的。」
  我点了火,火花在导火线上前进,就在真央跟奈绪美的注视下,我把烟火往旁边一放。随着小小的爆炸声,猛烈的火花迸射,连发的火焰贯穿黄昏的天空。火焰的发射大约过了十几秒后就停了。
  然后像是回头想起似的,火焰再度喷发,之后,真的完全结束了。
  从真央跟奈绪美的表情看来,她们都不相信第二支烟火真的会喷火。真的要是舞子再逞强的话,我也有可能会用上这一支。
  本来我是想把公蟑螂跟母蟑螂各放一只进去她口,或是用酒精灯溶接,不过为了不吓跑奈绪美,最后,我只有做到这个程度而已。
  我只是用我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而已。
  制裁丑陋的舞子一点也不快乐。
  我的乐趣另有其事。


  「那个女人是谁?」
  女生叫道,声音很清楚。
  「我才要问你是谁呢?」
  被问的女生坐在椅子上回答,长发垂在椅背上。
  「我是他太太,你这只偷腥的野猫!」
  女子扭曲着脸说道。翻领衬衫加上牛仔裙,发抖的右手握着卷成棒状的书。
  「唉呀呀,这字眼也太过气了吧,你说出口都不会觉得丢脸吗?」
  坐着的女生左手玩着红色衬衫的衣领,右手摊开书,视线跟著书上的文字。
  「好好好,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
  一名男子从两人的背后站起来,头上包着毛巾。
  「那时候,另一方面,在距离地球约三万光年的银河系中心,支配着直径十万光年,厚度距离中心附近一万五千光年,大约有两千亿个恒星构成的银河大部分。第八次统一银河帝国的中枢就存在于此。但是,由于阿尔夏嘉齐鲁立路皇帝的抗加龄装置,长生不老也到达了极限。想要争夺下任帝位的第一皇子爱立贝西里韦伯派与第二皇子纳萨布基维格提克斯嘉派不停地抗争。这抗争的原因,也就是银河帝国历88763年,围绕在恒星赛加利亚努克立阿奴蒙多迪雅的嘉涅裘留休琉多星的权利纷争,通称第六次夏纳基努普雷路克滋亚之乱的开端……」
  男子的对面出现了一名女性。
  「舞台回到地球,故事发生在五世纪的欧洲,在地中海的东方。被罗马尼亚、匈牙利、克罗埃西亚、波士尼亚所包围,现在叫做塞尔维亚与蒙特内哥罗的地方。这是在斯拉夫人刚移入不久的时代。有一个男人,斯必拉诺比齐,他对妻子的不满是这一连串不可解的连续杀人事件的开端……」
  一年级的富田放下眼前的剧本。
  他一脸不满地大叫着:
  「我说啊,这部戏大家根本没兴趣嘛。简单来说,这部戏你们不觉得无聊吗?」
  「不对。这里的台词你得自己真的觉得很无聊,然后发出『这部戏你们不觉得无聊?』的音才行。」
  坐在演员中的三年级生片仓,拿起卷成一卷的剧本敲下去。
  「不对。你要指摘出这里的台词,你得让观众认为你是自己真的觉得无聊,然后说出『这部戏你们不觉得无聊呀?』的发音,这样的演技才对。」
  二年级的更科冷静地坐在舞台边的折叠椅上指导着。
  「不对、不对,你要指摘出这里的台词,你得让观众认为你是想要让他们认为你是自己真的觉得无聊,然后说出『这部戏,你们不觉得无聊啊?』的发音,表现出指摘这样的演技才对。」
  从舞台下方往上看,三年级负责导戏的桶川甩着长发指导。
  她的指导让更科缩缩肩,片仓苦笑,而桶川自己则是摇摇头。
  桶川打开剧本,确认剧本跟场次还有演员的演技差异。她温柔的神情参杂了一丝苦涩。
  「再重来一次,第三幕、第十五场的开头,从安艺打岸本的那一个部分开始。岸本,你可以再流一次鼻血吗?」
  听到桶川的指示,舞台上二年级的岸本笑得很从容。
  「再三次左右都可以。」
  「那就开始吧。不愧是安艺,动作真快。」
  安艺的拳头已经打飞了岸本。撞上纸箱的岸本从纸箱堆里露出脸来,鼻子里真的流出鼻血来。没错没错,真的会流出来的啊。
  「右边的鼻孔有流出来,不过左边就没有了,再一次吧。」
  「是!」
  安艺很高兴地依照桶川的指示,又回到最开始的位置。岸本也很高兴地回去。曾经以业余拳击手身分在全国体操大赛出赛经验的S安艺,能够拿捏好力道正确地挥拳,还有马上就能流出鼻血的M岸本,这两个角色真是选得好。
  在台泰大学的讲堂里,正持续着戏剧的彩排。
  明天就要正式上场了,但却一直弄不好。演员们也很难决定要用什么样的感觉演出。
  「该朝什么方向进行才好呢?」
  片仓代表大家讲出心里的话。
  「这出戏到底谁是真正的犯人,谁又会死呢?银河帝国的下一任皇帝是谁哩?不停重复的七月七日,到底要重来多少次呢?魔王跟公主的恋情结果如何呢?剥脸怪人到底会不会被打倒呢?机器人会作梦吗?到底事件有没有发生啊?」
  「呃呃,这个嘛……」
  舞台上响起的疑问,让转着手指的桶川难以回答。桶川一脸恳求答案的表情,看向观众席。
  她看着的是负责导演的三年级生笹冈,他坐在观众席第一排中间。
  笹冈看到桶川困惑的表情,马上转头,一脸疑问地看着坐在他后面的我。喂,不要用那种小狗的眼神看着我啊。
  没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福泽礼一就是元凶。
  明天就要正式上台的戏码,但其实最后一幕还没写出来。别说是最后一幕了,整个最终回根本完完全全不存在啊。所以这一个礼拜,我才会试着从家庭式餐厅里的会话寻找灵感啊。
  一般来说,大多数的剧本家都是不参加彩排的,但我不一样。
  就只有这次,实在是拖到不像话,所以,我不参加实际的彩排不行。从做柔软操到练腹肌,从发声练习到解放感情训练,从跳舞到史坦尼斯拉夫斯基(俄罗斯戏剧大师)式演技与解释方法,甚至到佛洛伊德式解释法对台词为止,我可是都参加了。
  理所当然地,所谓的戏剧这码子事,包含了演员的演技、化妆、衣服,还有小道具、背景、灯光、舞台上的各种东西。自始至终彻底地累积理论,然后构成这一切。即使是没有意义的台词或场景,也都有「其意义就是没有意义」的意义存在。
  我写的是在最后把所有的理论都破坏掉的那种笨蛋戏剧。
  因此,我以我自己的方式,在参加实际演练的过程中,以理论累积至今为止的戏剧内容,打算想出最终回跟最后一幕的内容。
  「福泽学长,你有没有想出什么来呢?」
  笹冈转了大半个身子,向我问道。
  「没有,什么也没想到。」
  我答得超快,因为,真的什么也还没想到嘛。
  这出戏,一个人不只演两、三个角色,甚至有人包办了八个角色。登场人物超过八十人,以现代日本、银河帝国,还有五世纪的东欧与异次元的幻想世界为舞台。内容包括了古城里的连续杀人事件和大舰队决战决定银河帝国兴亡,英雄传说及悲恋,废弃医院里的怪人杀戮、哲学思考等要素,全部浓缩在几个小时的戏剧里呈现。
  ……真的连得起来吗?
  当初在写这个剧本的我,脑袋真的有问题。即使是跨越时空回到过去,去问当时的我,恐怕也说不出为什么会写出这种剧本来吧。在那之前,回到过去的我会先把自己给杀掉。
  笹冈沉思着。然后一副好像想到什么似的,满脸笑容地看着我。
  「那,就这样写怎么样?动机是争论M理论的妥当性,而密室杀人的谜底就是双胞胎互换的时刻表诡计,然后,并没有真正的犯人,之后一切都是梦。」
  「你想要引起剧本混乱啊,这么无聊的剧情。」
  听了我的话,笹冈垂头丧气地垂下头,这剧情虽然不差,但想法实在太普通了。在笹冈又开始构思其他可能性的同时,舞台上又重新开始彩排了。以不一样的演出方式,再一次诠释刚刚那一幕。
  「福泽学长的剧本,每一次都写得很慢耶。」
  笹冈抓着剧本轻轻地敲着椅背。
  「到了公演前一天,还没想好剧本,这一次真的是惨到极点了吧。」
  笹冈露出笑容,我也笑了。两个人一起笑得很空虚。
  「我早就知道了,这次真是惨到不能再惨,惨到爆了。」
  「你已经江郎才尽了吗?」
  「才不哩,我本来就没什么才能啊。之前一直都只是运气好,不过这一次就没办法了。」
  我一边说,一边想着有没有其他办法。
  「算了,这次就以目前这种最糟的方式进行吧。」
  我靠在椅背上,头脑跟身体都觉得很沉重。既然我什么也想不出来了,干脆直接放弃,应该是最聪明的判断吧。
  叽轧声响。
  「……什么嘛。」
  笹冈起身,两手抓着椅背。他眼镜后的双眼直直地盯着我看,眼神里充满了燃烧的怒火。
  「就像我刚刚说的,就以目前这种方式进行。」
  「什么跟什么啊,什么叫做就以目前这种方式进行?」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喂喂喂,你忘记跟我用敬语啰。你得可恶地珍惜日本这种可恶到荒唐、可恶到无聊的美德喔。」
  「什么字面上的意思啊!」
  笹冈的怒火在讲堂里点燃。
  因为太过大声,他背后舞台上的演员全都停下了动作,大道具、小道具,连导戏的人都停「下来。大家一起注视着笹冈。
  我挥挥手,要大家安心。
  「啊,没事没事,我只是跟笹冈针对一些灵感的部分有点不同的意见罢了。想说这个台词要怎么讲才会比较让人印象深刻而已。」
  大家露出安心却又疑惑的表情,更科与片仓担心地看着我。
  为了让大家安心也得把笹冈拖下水。
  「对吧,笹冈?」
  「不要再像平常那样粉饰太平了!」
  笹冈大叫,完全破坏掉我的用心。这家伙干嘛啊?干嘛那么热血?
  他的眼神比刚刚看起来更愤怒,还是一直瞪着我。
  「你想,为什么要叫你这个不长进的七年级生来写剧本呢?你的剧本既蠢又笨,为什么还能上演呢?你想,为什么我现在要在这里当这出戏的导演呢?」
  笹冈的嘴角冒出细微的泡沫,向我质问着。这家伙是笨蛋吗?
  「呃呃,因为我是福泽礼一,是个剧作家,而你是笹冈,是导演,这里是戏剧社啊,对吗?」
  我只不过是阐述事实而已,但笹冈却抓狂了。
  「是你把我拉进来的啊!」
  笹冈满脸通红地大叫,声音大到像是要把讲堂里的空气给劈开似的。
  「你不是说『我是个天才剧作家,所以搭配个普通的你来当导演刚刚好』。」
  笹冈挥舞着右手。
  「是你自己跟这里的每个人各有一番说词,然后把大家拉进来的啊!」指着站在舞台上还有周围的人。一张一张的脸,脸,脸。「而你这个始作俑者居然说这出戏就这样算了?你竟然要背叛这些被你拉进来的人吗?」
  笹冈愈说愈激动。
  「你的戏每次都会让大家很兴奋的啊。让摩托车骑上舞台,结果饰演为了保护心爱女人一角的你,被摩托车碾过去的时候,真的很屌耶。故意搞到骨折,要两个月才治得好,这可不是随便演演的啊。『一方面也是因为没有骨折过的经验,所以想要试试看。下次有事故的场景时,就能写得更逼真了。』讲出这些话的你,真的脑筋有问题耶。舞台上演着普通的哈姆雷特,观众觉得『这不像是福泽的剧本』时,其实观众席上的三百个人里,有两百个人是演员的这出戏,简直疯了。对戏的嘲笑声串连在一起,最后再跟两百人的人际关系搭配在一起,然后又跟舞台上的戏连结,这惊人的想法,根本没有人知道你在想什么啊!」
  笹冈眼神飘向远方。
  「特别是去年的舞台,简直屌爆了。我们邀请了区长来观赏,然后在舞台上证明他的罪行,观众去跟警察通报,最后戏演完时,区长就被逮捕了。在讲堂外被逮捕的那一瞬间,以新闻画面撷取下来,跟故事的最后一幕结合在一起的时候,我对你那不得了的厄运和居然能活用至此的天分震惊到发抖耶!虽然只是地方电视台,但从去年的春天开始,这出戏就在电视上播了好几次呢。」
  笹冈的眼睛看着我。
  「不只是我,剧团里的成员跟观众,还有看了台泰市电视的人,都觉得你很屌啊。」
  笹冈再度挥手。
  「看啊,猪泽!你好好地看看每个人的脸!」
  「什么猪泽啊?最起码叫我猪肉泽,那也比较可爱吧……」
  「别管那么多了,快看啊,猪泽!好好地看看每个人的脸啊,你这只猪!」
  被笹冈指到的人有:舞台上的演员,主演的更科与片仓、富田、小野田、岸本、驰、安艺、田所。站在舞台边观看,负责小道具的长谷川、篠冢。负责灯光的寺西。在舞台上帮演员修改服装的前田与峰。在舞台旁边的出入口前调整椅子高度的河本和林,他们两个是负责大道具的。其他,还有很多的工作人员。
  他们都透过笹冈在看着我。
  「你的剧本是垃圾、是笨蛋。不过,偶尔就是会有那么一点意外吸引人。就为了这一点,大家会又惊又笑又感动,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全部都是你的错啊。」
  笹冈无法原谅我。
  「福泽礼一,的确不是天才也不是个秀才。不会有这么不会写的秀才,也不会有这么不厉害的天才。既不会写又不厉害,你就是个厄运男,所以我才会跟着你,大家也是。」
  演员跟工作人员的表情,都很肯定笹冈说的话。笹冈抓住椅背的手更加用力,身体向前倾。
  「我不准!我不准你放弃你的剧本!被你扭转了人生的我们不允许,已经买了你这出戏预售票的观众也不允许!」
  笹冈热血沸腾所挤出来的话,一股脑儿地丢向我。说完后,他本人肩膀发抖,眼眶里已经含泪了。
  张大嘴听话的我终于回过神来。
  「笹冈啊,你还挺令人意外的嘛,居然这么热血。我倒没注意到,你是这种的角色设定啊?」
  「是啊,这是你之后追加的角色设定啊。」
  笹冈笑得很有男人味。
  「你每次每次都到最后关头才拿来那又蠢又笨的剧本,要是一般冷静的人,早就发狂了,不,是已经发狂了。是你后来才追加把我的角色设定改掉的,为了配合你故事里的情节啊。」
  那个身材瘦小,老是畏畏缩缩的学生,曾几何时居然变得这么会讲话?
  我叹了一口气。
  「好啦,这个感觉还不错嘛,整个都有照我的剧本在走。」
  「啊?啥?」
  我从椅子上站起身,两手高举后又落下,抓住笹冈的肩膀。
  「我就是想要说点泄气话,然后激起你的斗志啊。一开始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太好了,太好了。」
  笹冈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当吓呆了的经典画面。他的眼镜深处瞳孔放大,嘴角还好像缓缓地要流下口水。
  然后,一口气又变成超愤怒的表情。
  「你只不过是把刚刚自己所说的那些话,换个对你有利的方式讲,对吧?对吧,是这样的吧?」
  「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所以啦,闭嘴吧,你这个酸醋。」
  笹冈露出放弃的眼神,嘴角带着疲累的微笑。
  「……无所谓了,这样就好。就当作是我被骗好了,因为,这就是你福泽剧本的特色,所以,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那,这样就完全解决啦。」
  「咦?一般来说,最起码会稍微反省一下,这是身为一个人最起码的义务,不是吗?」
  「好啦,刚刚笹冈导演有点怪怪的,不过我已经劝服他了,现在没事了。」
  我拍拍手,帮大家加把劲。
  「大家别在意,继续练习吧。」
  只有管冈一个人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啥?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反省的意思吗?这是真的吗?我如此热血的一番话,对于RPG之王无效吗?」
  「呃,接下来呢,我要去想剧本的内容了。就照原来写的剧本那样演,我会绞尽脑汁想出最后的结局。」
  其他人的话对我来说已经不存在了。笹冈?不要提那个死掉的家伙了。
  就这样,舞台上跟讲堂里大约数十人的团员们,大多一脸吃惊的模样,两眼加上嘴巴,一个人三个圈圈,整整齐齐地排在一起。
  只有主演的更科还有担任配角的片仓苦笑着。只有这两个人没有被我破天荒的行为吓到,还十分配合。笹冈垂头丧气地抬不起头来,一脸疲惫的桶川温柔地拍拍他。
  「明天早上再开始练,今天先回去吧亡」
  我跟团员们挥挥手,往右一转,爬上讲堂的楼梯。
  不论是更科、片仓,还是笹冈,这个戏剧社的人都是些笨蛋。
  我爬到最上层,往前走三步,推开讲堂的正面大门。
  在走到外面走廊的时候,我的心情已经转换了。
  对于笹冈热血的话语,我一点也不感动,而更科跟片仓那无言的信赖,我也不在乎。
  我只是对我自己感到吃惊。
  对这么没出息的我感到吃惊。
  对我居然被笹冈这么担心,又被更科还有片仓这么信赖感到吃惊。
  这种事不存在于我的剧本里。老实说,这是个无聊的发展。失去目标的主角因为配角的热血对白而振作?或者是了解主角的配角温柔地、默默地等待主角的振作?
  这不就没有恋爱要素了吗?既不色、也没打斗、又没人死掉,完全不能算是娱乐人的剧本。
  这也就是说,比起我的剧本来说,我的人生更无聊,是吗?
  我走着,我的脚一步一步地踩在走廊上走着。
  「啊,是阿福。」
  「哈啰,你……」
  出声叫我的是我认识的学生,小桥与樱冢,但他们的话却很唐突地中断掉。我从他们的身边不发一语地走开。
  现在的我可不是那个会讲无聊话的大叔。我是一个战败后准备报仇的怪物,怎么可以随便地就跟人家哈啦起来呢?
  我一定要做。
  这不关团员或其他人的事,为了他人写剧本,这种事我从来没做过。
  我只写让我自己爽的KUSO蠢剧本。
  其他人的戏,其他人的人生,都太无趣。
  为什么呢?因为那既不是我的戏,也不是我的人生,没有人会为了我的好恶去做任何事。
  就像明明只是选择挂在衣架上大量生产、为大多数人类的平均喜好所做出来的衣服,却误以为它是专为自己而设计的,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只不过是因为在那上面花了钱罢了。
  这是当然的。广大的世界、社会、他人,不会看到我这么渺小的存在,然后特意地来配合我。
  对社会还有世界而言,我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份子罢了。社会跟世界不但充满了恶意,而且只是破格的自我意识过剩。社会跟世界的本质,是彻底地漠不关心。
  所有人类中的一份子,对其他所有人类中的一份子来说,只不过是一堆人中的一个人罢了。
  就算我死了,不管是意外还是自杀、他杀,都不会有人感兴趣。就连我的父母、兄弟、朋友也不会有兴趣,这就是我。
  就如同我自己所说的,世界会无聊,是因为自己本身是个无聊的玩家。
  这个取名叫「我」的能力图表没啥好看的,魅力值又低。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累积经验值,能力值的话呢,说不定比刚开始玩的时候还要低,手头上有的钱,也没有比一开始的时候来得多,也没什么特殊武器。
  这样的我所演出来的故事,就是吃睡玩抱怨放屁拉屎,然后再吃睡玩,不停地重复,没有意外的展开,也不会碰到美少女。今天只是昨天的延续。我的人生是没有起伏的故事,只是不停地重复之前的事物,根本就是个环境游戏。
  「我」这个游戏,以「我」为主角的游戏,以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为主角,让玩家去玩的游戏。如果玩家在开始画面时,就认为这是一个超KUSO游戏的话,那可真是正确的评论。
  不过,在一生这个有限的时间之内,我不想要不停地叫着无聊无聊,然后结束。
  我不是要跟其他人要求什么,而是认为自己应该要让自己快乐。虽然这样看来好像是在兜圈子,其实这样是最有效率的。
  我必须化解我的无聊,我必须要为了自己不停地讲些无聊的话。不论是戏里还是日常生活里都一样,只有自己能够让自己快乐。虽然我只能做些超无聊超无趣的事情,但这些都不需要别人施舍,而是属于自己的经验。
  我为了要压住这些一直担心着的笨蛋们,就非得写出更愚蠢的剧本不可。
  桀傲不逊,令人生气,我必须成为一个为我自己而存在的剧作家,成为一个为我自己而存在的怪物。
  总而言之,先拿出手机,跟刚刚跟我打招呼,但我却没有理他们的小桥跟樱冢发封道歉简讯『刚刚很忙,没有跟你们打招呼,真是不好意思。』
  至于要跟笹冈道歉的事,就留到戏演完以后吧。

[ 本帖最后由 Ozzie 于 2008-2-27 00:05 编辑 ]


第七道菜 决斗式丁骨牛排(500g)

  最终回,第一幕,第一场。
  「萝莉的天空」

  〈前情提要〉
  战况愈来愈激烈的〈天下第一幼女武斗会〉的死斗决战,幼女在决战时被俄罗斯强豪佩多罗夫斯基用〈永久冻土少女固定〉冻住,萝莉乃助动用师父死前留下来的秘奥义〈幼女舔舔200X〉将其舔融化,而赢得胜利。当他回到怀念的日本时……

  「啊,偶像不是国中生的话,我是不会承认的。」
  一名男子站在商店街的书店门口说道。他站着翻阅的杂志里,有张微笑的少女照片。男子感受到自己的萝莉之力从尾椎骨一路攀升到脊椎。
  一道黑影投映在微笑的少女脸庞上。欣赏中被人干扰,令男子不由得回头。
  「滚开,软弱的萝莉家伙。」
  面前是一堵耸立的高壁,不,是线条分明的腹肌。男子抬起头,线条分明的腹肌上面是厚实的胸肌。筋肉扎实的手臂,粗壮的脖子,为了幼女所锻炼出来的体格,穿着一件古老漆黑的暴走族长外套。
  抬头观望的男子,最后看到的是,在学生帽下看着他的,一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对方左眼覆盖着日本刀的刀柄眼罩,右眼则射出刀一般的光芒。
  「暴走族长外套,一只眼睛,莫非你是?」
  「半熟院萝莉乃助是也。」
  沙哑的声音一说出自己的名字,男子便吓得跌倒。
  「呜哇!你已经回到日本来了吗?」
  「我不在的时候,日本的萝莉道居然已经沦落至此了吗?居然有把国中生也当作是萝莉的蠢蛋啊?」
  「什么?」
  男子也不愿意对自己坚持的萝莉道让步,这是身为萝莉斗士最起码的尊严。不过,萝莉乃助一击就粉碎了这一切。
  「当第一次月经来潮时,就不能再称为幼女,而是女人了。」
  男子的精神被真正萝莉控的激烈言词所贯穿,不是外表看起来是萝莉就可以,必须要追求生物本能上的萝莉,这已经是不同次元的问题了。
  「你这侮辱神圣萝莉道的蠢蛋!」
  萝莉乃助的右拳举起,像是搭在张到极限的弓上的箭一般。
  「尝尝我这一记!萝莉拳!」
  这一击,打中了萝莉男的下巴。这是粉碎他下巴跟那半调子萝莉心的正义之拳。
  「对幼女的爱,由我来守护。」

  萝莉乃助走在暌违已久的日本街道上。
  路上的少女们翻动着短裙,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年轻。街头电视荧幕上的少女们也在嬉笑谄媚着。
  萝莉乃助感到很满足。当自己不在的这段期间,日本依然为了贯彻萝莉道,而不停地钻研发展。
  为了跟美国、欧洲这些萝莉先进国并驾齐驱,日本努力地成为亚洲的萝莉最顶尖国。
  突然间,萝莉乃助停下了脚步,他的眼前闪过如电光般快速冲击的映象。那是越过路上行人的肩膀后方,在大楼墙壁上的街头电视画面中,所播放的鲜明文字。
  介绍艺能动态的节目一角,有着神堕落的报导。
  「什、什么?未成年的萝莉偶像抽烟?什么?」
  萝莉乃助吐出一口鲜血,这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快站不住脚,但他还是努力地用精神力支撑着膝盖,忍了下来。他用手擦了擦被鲜血沾污的嘴唇,逃离周遭人群向他投射的讶异眼光。
  他用手擦掉嘴角上的鲜血,流露出寂寞的笑容。
  「近代萝莉神之一,居然变成这样,真是巨星的堕落啊。」
  虽说这是萝莉界必然会有的现象,但萝莉乃助还是忍不住伤心。年轻时代就贯彻幼女爱好癖的萝莉乃助,对他而言,这位萝莉界的风云人物,是心中向往的标的。
  经历天下第一幼女武斗会的惨烈战斗,一边不用绳索高空弹跳,一边猜幼女脚踝的问答,通过铁网电流爆破的萝莉急急棒,赢得全面胜利的萝莉乃助,当下陷入虚脱状态。
  风靡一时的萝莉神之一居然崩坏,就像追击一样,让这位萝莉道的斗士,其生命根源的萝莉力大幅下滑。
  他的心是干涸的,是饥渴的。
  「我就去虎○穴或漫画○森补充个萝莉命吧。」
  为了治愈伤痕累累的自己,他决定前往附近的圣地。以他目前疲累的程度,要是不补充萝莉命,提升萝莉力的话,他甚至没把握能不能撑到回家。
  为了抄近路,萝莉乃助走进岔路,那是一条在杂居大楼与高级公寓间的狭窄小径。
  柏油路上映出长长的人影。
  萝莉乃助的独眼因感觉到危险而瞳孔收缩。
  眼前这个人的下半身,只穿着木屐及和服裤裙。钢铁般的筋肉成为铠甲,身躯的肌肉隆起。裸露的上半身交错着野兽牙爪的伤痕,秃头,鼻子下面与下巴散布着放射状的杂乱胡须。
  炯炯有神的眼眸,像是要扫射视野里所有的幼女一般,那是粗暴狮子的眼神。
  「好久不见了,萝莉乃助。」
  老人声音沙哑,视线凝聚在萝莉乃助身上。
  「你、你是……」
  面对他熟悉的脸孔,萝莉乃助忍不住大叫出声。
  「没错,我就是阿苏活火山式的幼女爱好王,白板院恋童云斋。」
  老人肩膀与胸部的筋肉,就像瘤一样隆起,光是报上名字,平和的小路霎时就剑拔弩张紧张了起来。
  「九十九岁的大半人生,因为搭讪幼女或给糖果而被逮捕了三百三十三次,但,我对幼女的热情就如同活火山一样,永不冷却。」
  这是毫无破绽,堂堂正正的幼女爱好癖宣言。但萝莉乃助对于老人的敌意却由单眼延伸到全身。
  「从萝莉道堕落到恋童道,你是最糟的背叛者!居然还有脸在我面前出现!」
  但萝莉乃助的怒吼又带有掩藏不住的疑问。
  「不过,你那全身的伤痕是?莫非,你去了有※性犯罪者情报公开法的美国?」 (编注:1994年在美国新泽西洲成立的法律。)
  「很可惜并不是。自从在光荣的〈天下第一幼女武斗会〉的准决赛输给了你之后,我就把自己关在中国秘境˙※炉里山的幼女寺里。这是在那里跟熊打斗、徘徊在生死边缘所留下来的荣誉伤痕啊!」 (编注:音同萝莉。)
  恋童云斋的嘴巴歪斜,露出得意的笑容。
  「当然是母熊,而且我只跟一岁以下的交战。」
  「居然被一岁的熊搞成那样,连动物的年龄都那么讲究,你简直是鬼,恋童的恶鬼!」
  两位求道者之间的空气纠结,这跟斗气是不一样的力量。
  东边的飞虎萝莉乃助跟西边的老龙恋童云斋,两位首屈一指的大师出乎意料地在大街上对峙。这里已经变成了带有凄怆之气的战场了。
  「安排低级的恋童家伙攻击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恋童云斋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萝莉乃助的话。他的神情就像是受苦受难的修行僧一样严肃。
  「那是为了教导你什么叫做真正的幼女爱之道。」
  「从萝莉道堕落出去的你,居然想要教在天下第一幼女武斗会优胜的我何谓幼女之道?笑死人了。这就跟你搞错了幼女对你说『你,好恶心!』的意思是一样的道理。」
  萝莉乃助摆出战斗姿势,左手向前,像是随时随地都能抚摸幼女的头部一样,右手摆在下巴前方,像是永远慈爱地握着照相机要拍幼女一样,脚往幼女的方向迈进,然后为了可以临机应变,只有脚尖着地。
  这就是萝莉空手道的奥义,想像跟幼女邂逅的梦想战斗姿势。萝莉乃助的双眼燃烧出身为萝莉斗士的激烈斗志。
  「就像以月经来潮分辨少女跟幼女一样,我将把你定罪为邪魔歪道。」
  「这就是你所谓的萝莉道吗……」
  恋童云斋的眼睛张开,眼神带有比之前加倍的险恶。
  「你太天真了,小杂种!」
  老人的声音如雷贯耳,击倒了萝莉乃助。
  「当背著书包这个沉重的负担开始,幼女就已经变成少女了。所以只有追求就学前的真正幼女才是高尚的恋童道。用月经来潮做判断,实在太肤浅了。不要把我跟你这下贱的萝莉道混为一谈,这是屈辱!」
  恋童云斋双手插腰地站在马路上,散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冲击波,这千军万马的气势,已经不再是萝莉乃助所认识以前的那个恋童云斋。被白胡子埋住的脸庞,不再有以前那天真或自满的模样,现在的他已经化身为战鬼。
  要是先被攻下一城就输了。萝莉乃助内心振作,努力前进。
  「总而言之,去死吧,你这个有性犯罪前科的家伙!」
  「啰唆,偷拍国小生的家伙!」
  愤怒的萝莉乃助捉住恋童云斋,为了幼女而锻炼出的钢之身躯互相撞击,小巷弄里的空气为之一震,筋肉隆起,展开搏杀。
  正要打倒恋童云斋的萝莉乃助突然停下了动作。
  老人满是伤痕的背部有着不容小觑的威容存在。那是一个充满执着的刺青,图案是桃色的蔷薇蓓蕾。桃色的蔷薇,花语是美少女,而蓓蕾则被解释成幼女,这是萝莉道中人极为喜爱的廿化。
  但那桃色的花心上还画了一个圆。带有肉感的圆,艳丽的模样,像是仿照着什么东西一样。
  「这、这到底是……」
  萝莉乃助话还没有说完就发现了事实。
  「这该不会是……」
  有如被五雷轰炸,刺青的图案只有一个可能性,他对自己预测的答案感到畏怯,终于,从他的口中说出:
  「这该不会,不是幼女也不是婴儿……而是卵子吧?」
  恋童云斋换了个姿势,两位猛者暂且分开些许距离。
  伫立在马路上的恋童云斋,嘴角刻画着既悲哀又像是自嘲的复杂神情。
  「没错,这就是萝莉道跟恋童道最后都会前往的地狱。」
  萝莉乃助被恋童云斋话中的沉重所压倒,往后退了一步。寂寞的风吹过路面,吹进了萝莉乃助的心。
  「怎么可能?那是我们的未来吗?」
  「没错。幼女寺的高僧,将这个恐怖的未来曼陀罗,托付在我的背上。」
  恋童云斋充满皱纹的脸带有深沉的苦涩。
  「只要贯彻己道,不管是萝莉道还是恋童道,最后都只有这个下场。」
  被告知如此重大的噩耗,年轻的萝莉乃助呆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下回预告〉

  被恋童云斋一轮猛攻而陷入苦战的萝莉乃助,眼前又出现刺客,一名来自法国的少年爱好家美女˙正太奴。萝莉控对恋童癖对正太控,到底谁能在这场死斗中胜出?
  而夸下海口说「我可以用寂听躲过十拳」的谜样青年,到底是谁呢?
  还是,剧情怎样也无所谓了呢?

  ※本作纯属虚构,与任何实际存在的个人、团体、事件等毫无关系。
  又,所有的登场女性都在十八岁以上,男性都为处男。

  ……我再看了一次电脑之后,抬起头,远离液晶画面。
  从傍晚开始,我就花了一个小时思考剧本。我把身体靠在椅子上,椅子发出吱轧吱轧的声音,好刺耳。
  稍微距离画面远一点之后阅读文字,我渐渐地变得冷静。
  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糟糕的剧本了。简单来说,根本就是笨蛋。
  我操作着光学滑鼠,卷动画面,本来想保存画面上的文字,最后还是决定放弃。
  我将文章移到左上角的资源回收桶,按下右键,选择了「清理资源回收桶」。「最终回,第一幕,第一场,确定要删除吗?」我选择了「是」。电脑响起像是揉烂纸张的声音,资料完全删除。
  作为福泽礼一的剧本,既然水准已经滑落到最低标准值以下的话,当然就得删除。
  这世界上不可能会有哪个笨蛋真的使用这份剧本。如果真的有,那么那个剧作家还是死死算了。
  好,现在就要开始了。明天早上以前,要把剧本的最终回写出来。没有人可以预想得到,但还是得在人类的认知范围里的最终回。不能在最后突然冒出至今从未出现过的机械神啦,或者外星人、超能力、魔法、灵力之类的东西。
  我弯着身子,继续看着电脑荧幕。用滑鼠指定,敲着键盘,开一个新的剧本档案。
  突然间,我想起这一个礼拜的事情。椎菜、真央、锳子、奈绪美。
  脑海里突然闪过两件事情。
  一件是在记忆的某个角落里有点介意的事情。在这一个礼拜里,在平凡无奇的日常生活中,有件事令我有点介意。
  如果要比喻的话,大概就像是在某个难以入睡的夜里醒来,觉得口渴所以到了厨房去。因为窗外照入月光与街灯,所以没有开灯。到了厨房,我找到杯子,准备往水龙头的方向走去时,踩下去的脚底突然有某个东西弹起来这种感觉吧。
  开了灯,看看自己没穿鞋的脚底。就在自己的脚边,有个又长又黑的昆虫正在伸展肢体痉挛着。想要抬起脚确认一下,却又感到害怕,那时候,背上感到一股恶寒与冰凉的感觉。
  为了回忆这种感觉,实在是花了太多篇幅描述,结果我已经忘了自己所在意的事情了。
  再想一想,到底我是对什么事情觉得不对劲呢?我追溯着这一个礼拜的回忆。
  不过,重点的关键字却老是想不起来。
  我不知道,想不起来。
  然后,还有另外一个想法闪过我的脑海,正以惊人的速度巨大化。
  这个想法支配着我脑袋里的每个角落,等一下,不可以言语化。一旦言语化之后,福泽礼一就会死掉,在我心中的我拼命地给予这样的忠告。
  那是会令我毁灭的言语,躲开它、躲开它,尽全力地想一些无聊的事情,躲开它啊!
  虽然这令人难以置信,但当我戴上这条项链时,就中了马票与大乐透。跟金发美女一起进入塞满钞票的浴缸里!咦?明明我设定了胜利的人生,为什么那个广告一出来,我就觉得自己好像输了呢?如果中了三亿元要怎么用啊?嗯,我会买间房子,然后把剩下的存起来。接着帮自己在厕所里上出来的大号(←这是有良心的表现)取名字,用爱上出来。再对着上出来的东西说,「你想要回去吗?可是你只有一次的寿命耶。」而用完后的卫生纸就丢进马桶里,「消失吧,脏东西,这是给你的赡养费。」讲完后冲掉,就会觉得自己像情圣唐璜一样。只要使用这个器具,像这样喀!哒!瘦弱的身体马上就会变成肌肉猛男。以小喽啰的常用语言来说,就是「噫嘻嘻!一切就如同我们老大所说的是也」。「噫嘻嘻」是表示品格卑劣,而且是用来威胁对方的表现。「一切就如同我们老大所说」的这个部分,则是认同对方的地位比自己高,宣示对其意志的全面服从。「的是也」则是过分地凸显自己是个小喽啰。另外,「的是也」也可以换成「的啦」。
  不过,我的思考开始成形。
  白烟聚集,变成液体,再变成固体。
  我的脑袋里闪过灿烂的念头,绝对的一句话。
  〈……这个剧本,看来是不可能完成的了。〉
  啊啊,我这么想了,我居然这么想了啊!
  怎么办?我跪坐在椅子上,差点要漏尿了。


  跟锳子和真央道别之后,我一个人走在街上。
  夕阳已经西下,街上完全变成了夜晚。
  不过,我还真是不知道最近的女孩子们在想些什么呢。
  说不定我也一样。满脑子想要跟人互殴这种事,也不能算是正常人。
  进了没有格斗术相关社团与校队的台泰大学,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这才是普通人的证明。
  不过,都已经逃出了母亲的干涉还有父亲以修业为名而对我采取的不当暴力,我却还是重复着同样的行为。
  爬上楼梯,我站在天桥上。随意地往下一看,车子的大灯来来往往,人行道上要回家的上班族与粉领族,正打算去玩的学生与年轻人,咖啡色头发的男生与波浪头的女生,嚷嚷着爱与勇气等莫名其妙的话后互相拥抱。
  我像一条回游的鱼在街上徘徊。哪里也去不了。也许,就只能在水族馆的水槽里游来游去了吧。
  话说回来,我倒完全忘了今天晚上的晚餐该怎么办?今晚实在是不想自己煮了,我一回神,天桥的另一端出现了一个影子。
  夜晚的街灯只照到那个人的右半边。漆黑的骑士装,全身缠绕着橘色的火焰。戴着安全帽的身后,白色的头发随着夜风飘曳。
  关节婆婆,也就是金泽银子的笑容,飘荡在夜空中。
  「真常碰面啊。」
  沙哑的声音残酷地响起。我不但没有摆出战斗姿势,反而开始逃跑。
  「不准逃。」
  「当我是笨蛋吗?当然要逃啊!」
  我急忙地冲下楼梯,左上方是在天桥上奔跑的关节婆婆,她的样子超恐怖。我靠向楼梯右侧,抓住扶手,以右手为支点,翻出楼梯外。
  我落在人行道旁停脚踏车处的屋顶上,安全鞋狠狠地撞上金属屋顶。
  我有预感往上一看,活生生的都市传说的影子正从天而降。老婆婆的眼里充满了杀意,我在屋顶上一滚准备逃走,关节婆婆也跟着跳下来。靴子紧紧地踩在屋顶上,这老婆婆,说不定真的想杀我。
  我努力地跑,拼命地逃,背后传来关节婆婆踩在屋顶上的声音。行人纷纷从人行道上抬头看我们,我在屋顶边缘身子倾斜地跑了一阵子之后,奋力一跳。
  我轻松地越过众人的头顶,大约有四公尺高。然后落在人行道相反方向的停脚踏车处的屋顶上。我往前翻滚以确保安全,站起身后呈迎击姿势。追在我身后的婆婆也跟着着地。金属屋顶严重地扭曲。我一边跑,一边挥舞右拳击向弯曲着身体的婆婆。
  她用左腕扣住我,但我随即趁势飞踢。关节婆婆的高大身躯往旁挪动,我用左脚追上去,再补上右拳,又被她的左腕挡住。这回,我也抓住了她的手腕。
  婆婆抱住我的右脚往后一倒,该不会是想要从停脚踏车的这个地方摔下去,顺便来个飞龙螺旋技吧?
  我用左脚在空中踢中婆婆的左腕后快闪。
  我从两层楼高的高度跳到人行道上,膝盖弯曲以减低冲击力道,只以左脚着地。冲击从脚底透过背部,直达头顶。虽说不是个完全的攻击,但飞龙螺旋技还是对我的膝盖造成很大的伤生口。
  我看到人行道上的上班族和主妇们惊讶的表情。
  不对,我该找的是怪婆婆。我侧身爬起来,婆婆的攻势紧接着而来。
  婆婆擒抱住我想要往下摔倒。重重的一击,让我的骨头几乎麻痹。我用左手抓着右手,右手伸进左边腋下,想要用腕力把她丢出去,但身体的重量却被控制住,脚被绊着,为了不被她摔倒,我用单脚往旁边移动。
  我们彼此都撞上旁边的栏杆,痛得哀嚎的同时,以腰为中心回转,转了一圈之后倒下。
  然后又彼此一边互踢一边站起来,各自退开,拉开一段距离。
  荡秋千、立体方格架、溜滑梯,夜晚的公园。冷静下来才发现,刚刚的铁栏杆就是入口的牌子。公园一角的长椅上,坐着一对像是刚放学的情侣。他们两个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与金泽。
  我拉回视线,被街灯照亮的公园中央,我跟金泽银子两人对峙。
  「你、在、想什么?」
  心跳一口气加快,我几乎是喘着说话的。
  「叫你来对付我跟锳,不,是镜的那个舞子,应该已经收手了,她没有通知你吗?」
  「有啊,不过,那与我无关。」
  关节婆婆充满恶意地笑着。
  「我呢,只不过是想要打败你而已。以关节婆婆的身分击败打击技姊姊。」
  「这真是最糟的理由,也是最差劲的名字了。真不愧是昭和年代还是更早之前的古董,根本不可能跟现代制品互换。」
  我两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我可不认为关节婆婆是个听得进去道理的人,因此,我想可能会有机会,便准备了这样的东西。
  我从口袋里伸出双手,左右手各握着一枚指虎。
  这是一枚四个相连的金属环,从食指套到小指,覆盖在拳头前面的金属环上还钉着钉子。
  它是为了让攻击力能够爆发性提高的格斗武器。
  即使看到这么一个凶器,关节婆婆还是没有停止笑容。
  「身为格斗家这是违规的吧。」
  「像你这种穿着刀枪不入骑士装的人,没资格说我。」
  「我比较老,你们当然要让我一下啰。」
  婆婆笑着,我的嘴角也带着笑。
  既然手上握有指虎,我就不用打得太文雅了。反正现在又抓不住对方,空手道特有的手部变化也几乎不能用了。
  不过,中古世纪的骑士或战国时代的武士,打仗时可不是空手上战场的。更强大的攻击力是必须的。
  被金属拳头打中脸的话,眼底骨折或鼻骨折断,甚至死亡都有可能。这就是我对关节婆婆的牵制。有这个一击必杀的凶器在她面前,谅她也不敢随便使出擒抱摔的招数吧。
  关节婆婆向前弯曲身子,看起来像是拳击里两手抱头往前攻击的姿势,不过实在是不可能。
  完全不怕我的凶器,婆婆打算直接上吗?没搞错吧!
  她躲过我挥出去的拳头,还是来上一招擒抱摔,我的两脚被往后一折,如同芭比娃娃一样。我把重心往后移动挺住,想要抓住对方的头往地下拉,却抓到她的安全帽一滑,婆婆一甩头,躲过我这一招。
  关节婆婆抬起头来,我马上又补上右直拳,不过,关节婆婆依然又躲过我的拳头,整个头撞上我的胸口,来个第二次的擒抱摔。由于是近距离的关系,威力十分强大,我才觉得双脚离开地面,下一刻马上已经倒在地上了。
  我的手在地上猛敲,已经屈居下风了。
  婆婆坐在我的身上,我双脚夹紧,采取防势,注意不让她坐到我身上。虽然我的双脚夹住婆婆的身体让她因为交叉防御而行动受限,但她的拳头还是落如雨下。右拳、左拳左拳、右手刀、左拳、右肘、左手刀、右拳右拳、左掌底。她变换频率与空隙,施放出打击的烟雾弹。我虽然举手挡住,但还是有好几拳穿过缝隙打中我的脸颊、胸部还有肩膀。这打击沉重的程度,让我躯体深处几乎麻痹了。
  婆婆的右膝踢中我的屁股,左肘压着我的右大腿,想要从我的脚部夹击中逃脱吗?我怎么可能会让你坐到我的身上啊,我拼命地用脚压制住对方的身体。
  一旦心思转移到不要让对方逃脱的部分上,两手的防御便出现了漏洞,婆婆的拳击中了我的右脸、左额,还有左侧腹。
  婆婆的左拳毫不留情地落下,我虽然用左腕挡住,但相对地右腕被压在脖子上,这是断头台攻击啊,我的气管被压到痛得不得了。
  不对,这是障眼法!虽然我知道,但婆婆的左腕已经插入,我的右大腿往下一滑,婆婆的右脚便一口气抽出,虽然心里想着绝对不能让她的左脚逃掉,但因为体重移动的关系,还是让她脱出了。
  我的身体四周充满危险,本来打算挥动右手防御,却被婆婆的手抓住,她在我的头上一转身,打算来个腕轴十字固定。
  但是,婆婆在打算进行腕轴十字固定时,我的右膝便感受到她的体重移动,了解到她要来抓我的右腕。
  我配合婆婆转身,也向右反转。左手搭上婆婆压制住的我的右手。在两手完全被扣住之前,拔出右腕,顺带来个左勾拳,本来是想要命中婆婆的右侧腹,但最后只是轻轻地掠过而已。
  追击的拳头掠过婆婆的右小腿。本来会打中她的肝脏的,但她却逃到了地上。我的金属拳头敲中公园大地时,婆婆像是一只仰望天际的蜘蛛向后倒退。我往前一翻,却没有朝着婆婆的脸投以必杀的拳头。
  婆婆左脚踩着草地,往后方逃去。她两手着地,向后转,用回转的速度跳起来,落地。
  我也站起来,半蹲着跟婆婆面对面。
  「婆婆,你是以柔道或摔角为主,再加上格斗技和空手道吧?」
  「我在南美学了柔道,然后跟希腊人学了职业摔角,跟荷兰入学了泰拳,跟法国人学了法国武术腿击术,又跟俄国人学了俄国军队格斗术。」
  她露出老年人实在是不宜露出的卑劣笑容,那是对于暴力的欢喜表现,真是个怪物。
  我挥动右手,丢掉指虎。金属块在大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紧接着,我也丢掉了左手的指虎。跟刚刚一样,又发出了沉重的声音。
  关节婆婆一脸遗憾的表情,她已经注意到我握着指虎是一件很不利的事情了。
  我刚刚打得很辛苦,武器跟我的性格还有本质不合。指虎的确会提高攻击力,这点是不容置疑的。
  但另一方面,如果我的力量跟技术击中了对方的脸,那有一半以上的机率对方一定会被我杀掉。而我,虽然想要打倒关节婆婆,让她无法再战斗,却不想杀她。
  我曾经有两次在颜面攻击的瞬间,犹豫着是否要打死对方,而让婆婆有机可乘地对我施以擒抱摔。而且,手指不自由的话,就算被擒抱摔时可以使上什么力,两边的四只指头难以行动也是很不利的。
  我对婆婆并没有杀意。我想要杀的对象另有其人,我对于让我变成了这个样子的双亲极度痛恨。我恨我母亲的干涉,我真的想要杀掉让我进行一堆愚蠢修行的父亲。所以,我拜托祖父让我到别的县市,离我父母很远的大学去念书。
  我像是逃亡似的来到了台泰市,进入了没有任何格斗技社团的台泰大学。然后,一直装作自己是个普通人。
  最起码,我是个正常人。虽然我可以接受互殴,但至今为止或者是未来,我都不想要杀人。不管我有多么地恨,我还是无法对石田记者跟我的父母下手。
  我学过格斗技,因此,我只想要让对方失去战斗的能力。果然,还是应该恢复到赤手空拳的状态。
  婆婆缓缓地像在画圆似的移动,脚踝的马刺像是在嘲弄我似的响着。我也一样画圆似的移动,尽量不让对方攻击我的死角。
  「在这路上打架太无趣了,你也这么觉得吧。」
  婆婆算好我们之间的距离说道。
  我一边让出距离,同时点头。
  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锻炼过身体,熟练技巧的格斗者的确强。因为格斗正是为了变强的技术体系,在格斗技中的有段者,法律上跟持有武器是同等看待的。
  不过,很可惜的是,很久以前,路上就不再是强者的天下了。
  随手就会有人拿出刀子来,或者使用电击棒、电击枪,而且不是从正面来,是从背后。我甚至还看过有人在路上使用电击器的。
  不管怎么样锻炼身体,刀子还是会刺穿筋肉。不管练会什么武功,也无法防范电击棒与电击枪的电流。万一碰上电击器的话,高周波电波直接冲击随意肌,脑波就会因被瞬间干扰而无法行动。
  到了这种地步,那已经不是打架或战斗,而是比谁的武器强了。
  在路上,大家都会找比自己弱的对手攻击,而不是比自己强的,大家只会跟一定能赢的对手打,而且不只一个人,以集团攻击像是理所当然似的。
  不管是在街角或在教室里,现代人都不喜欢输,也不喜欢被对手反击。因为无论如何大家都想赢,而且是在没有受伤的情形下。
  关节婆婆之所以会穿上防弹、防刃的骑士装,就是为了跟这些就算用刀枪等道具也要赢的人对抗吧。只要用了刀枪就可以在街上当强者,但婆婆并没有这么做。她赤手空拳,只用关节技决胜负,关节婆婆建立了这样的模式。
  关节婆婆金泽银子,只是纯粹地想比较徒手的力量。她想要在路上重现有规则的比赛,一对一的决斗,战斗漫画的世界。
  笨蛋,太笨了,真是无药可救的笨蛋。
  我知道自己的嘴唇都歪了。
  但是,我并不讨厌这种笨蛋。
  无论是婆婆还是我,现在都想要打倒对方。只是这样而已。
  「这里如何?设在台泰市里的舞台。」
  金泽银子一边让出距离,伸展着被皮套包着的左右手及十指。
  周围不是没有人,天桥上往下一看就是公园,通往高级公寓的路上,聚集了看热闹的人群。有上班族、粉领族还有学生和年轻人。从大家用手机在联络的情况看来,他们可能以为这是什么表演或事件吧,可能是刚刚的行人或学生打电话叫来的。
  还有人很兴奋地用手机拍照。夜晚的昏暗跟公园外的距离,让我看不见他们的脸,不过,那都无所谓。
  我停止观察周遭的人,其他人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这个世界里只剩下关节婆婆与我。两个人就是全部,其他人都不需要。不存在,他们都是不存在的。
  「来吧,来玩吧,我们来玩决斗游戏吧,快乐地互殴之后再毁掉对方吧。」
  关节婆婆停下脚步,马刺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她向前倾的姿势看来毫无空隙。
  我伸出左拳,右拳放在下巴前。我可不打算对上关节婆婆的寝技。我只能使出彻底的立技。
  在无责任的观众注视下的舞台,两个笨蛋开始再度动了起来。
  我在地上的边缘轻轻一踩,圆的直径急速缩小,一口气向前冲刺,对方也一样。
  时机正好,我往左连续快打,再来一阵连续快打,第三发虽然击中了她,但关节婆婆也马上用左拳抵住。彼此同时转头回避,像是回应婆婆一样,我的右直拳一出,婆婆也随即来个右勾拳。双方的攻击都掠过彼此的手腕与肩膀。
  婆婆看起来又要使出擒抱摔的样子,因此我往前一踢牵制住她。我的脚踝轻轻地划过婆婆的腹部,婆婆挡不住我这一踢的冲击,往后一退,我也利用这个反动跟她保持住距离。
  圆的直径再度变大,空间拉开了,重新拉开距离。
  要是不熟的两者打架的话,就会互相殴打,打到一方倒下为止。不过,那种打法对关节婆婆比较有利,所以我才不要。
  婆婆再度接近,在即将靠近我的时候往旁边一跳,我为了不让她攻向我的侧面而转了九十度,婆婆又一次想要攻击我的侧面而横向移动,我拒绝,婆婆继续追。这次换我打算攻击她的侧面,婆婆便往横向移动,结果两个人便平行地跑着。
  一开始起跑,我的鞋底就踩到了硬水泥。
  不知不觉中,我们两个人已经到达了公园的休息区。
  那是盖有用来避雨的天花板,以木栏杆围起来的休息区,我跟婆婆之间,有两组背对背放着的长椅。有椅子挡在中间,就没有办法连续使出招数,因此我再往旁边移动,不过,在我抵达预想的交战点˙长椅跟长椅之间的时候,婆婆已经展开了行动。
  婆婆用右手抓住长椅的背部,一个左踢飞了过来。由于这个奇袭过于意外,所以我只能马上用手腕挡住,这重重的一踢让我的骨头吱轧作响。
  我为了躲避追击而往后一退,但婆婆已经越过长椅而来。婆婆的左膝以下动作快到我看不见,一定会被击中,所以我马上往左边一跳,婆婆的左回踢削掉了长椅的背部。
  我跳到木栏杆的前方,婆婆再度追击而来。下一瞬间,木栏杆完全粉碎,木屑四飞,婆婆的右踢破坏了木栏杆。
  我用第二回的跳跃回避这一击,在旁边的栏杆边着地。我只看到婆婆的左半身,弓起挥动的左脚、脚踝,还有像银色圆盘般的马刺。
  我一边往旁边跳一边逃,在空中看到的是脚踝跟马刺再度一击将木栅栏击碎的模样。别说是安全鞋装了铁,金属马刺的脚踝破坏力也太强了点。
  我落地的同时向前一翻,跑出了休息区,回到了黑暗中的公园。
  街上的亮光跟街灯照着夜里的公园,荡秋千跟立体方格架像是恐龙的骨架一般在我眼前浮现。吱轧作响的声音,在坏掉的木栏杆间扩散,黑色的骑士装冲了出来。
  婆婆的温热呼气,看来就像是怪兽吐出来的蒸汽一样。安全帽下的白发翻飞,婆婆朝我走来。
  她采取了前倾的姿势,这是重视寝技的姿势。我则是重视打击的姿势。
  双方的距离拉近,婆婆的速度瞬间加快。
  为了取得制空权,我回以左连拳的迎击。婆婆挥动着右手闪掉了我牵制的拳头。第二拳也被挡掉,害我偏离轨道,我马上拉回来再出第三拳,这次则是她来抓我的手,我挥掉她。
  我看清了婆婆打算发动的连动低空擒抱摔,她打算攻击我的左膝,我使用右膝往前攻击婆婆的额头。我打算一击就让对方失去意识,这一招膝盖迎击飞弹,却只从婆婆安全帽的左侧掠过。
  婆婆改用摔角式的单脚擒抱摔,手伸向我的左脚,想要攻到我的后方,万一被她压倒抓住的话,一切就完了,所以我也以同样的速度往同样的方向回转,防止婆婆偷袭我的后方。
  我看准了婆婆的下巴,右拳一挥,加上几个踢腿。这些攻势被她一挡,都只有轻轻地划过下巴而已,还不致于让她脑震荡。
  我拉开彼此的距离,但婆婆还是不停地施展低空擒抱摔,我来不及防御只好后退。
  迎合我往后退的脚步,婆婆往前一动,我挡住了她的右拳,却还是被她的左直拳打中右眼,视野霎时一片血红,我反射性地预想对方的擒抱摔。
  而照着我的论点袭来的擒抱摔,便被我从上面一压击溃,婆婆跟我拉开一段距离,又再度施展一次低空擒抱摔,我用右手挡住婆婆的双手,接着往后退。
  我移动身体,采取迎击姿势。向我攻来的婆婆接连出拳,我左右挥手、用肩膀抵住、身子往旁边倾斜、屈身、脚步前后左右移动,总而言之,我就是挡掉或回避。在无法确认对手情况之下,我只能挥出左连拳,拉开距离。
  如果我忘记她不是一个只会寝技的对手,而太过在意她的擒抱摔或抓击的话,就会遭到致命的打击。
  时间愈久愈危险。
  重要的问题是,刚刚那一击让我右眼的视线被挡住了。大概是因为脸肿起来的关系吧。
  以寝技为主的婆婆,从左前倾的姿势连发左连拳、直拳、勾拳,就是预测到这样可以挡住我右边的视线吧。
  婆婆往前移动,为了跟她拉开距离,我挥出了左直拳。缺乏精密构思的牵制被婆婆躲过,彼此的胸部互撞、紧贴。我的左右手臂被抓住往后一扯,也就是双手都被压在背后。
  当我发现糟了的时候,世界已经逆转了。
  我的右腕着地,即使采取守势,但冲击还是传到了全身。
  这厉害的折手害我几乎喘不过气来,要没有公园的草地,我现在已经挂了。
  婆婆打算跨坐在我上头,我想尽办法扭转身子试图拨开她,紧接着,关节婆婆又缠住了我的右脚。我的脚关节跟阿基里斯腱会断掉!一定得避开,我配合着婆婆的右回转,也跟着往旁边一转,左脚狠狠地一踢,正中婆婆的右脸。
  她的力道放松,我得以把右脚拉出来,再往旁边一转,草地、夜空、草地、夜空、草地、夜空、草地、夜空。
  第五次脚碰到草地,我利用回转力站起来,往后一跳。
  我一边采取战斗姿势一边找寻对手的踪迹。公园中央,脸部歪曲的关节婆婆就站在那里。右脸有被我踢过的痕迹,再过几分钟,应该就会肿起来了吧。
  我终于注意到。
  关节婆婆金泽银子,为什么在路上的一对一战斗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输过。
  她不但身高跟体重都够,速度也快,力量更是在男人之上。
  不过,她毕竟还是个老婆婆,要是碰到身材高大又锻炼过的男人,绝对会处于劣势。但她还是能在路上战斗,是有理由的。
  某个男人曾经说过,所谓的打击,即使是外行人,偶尔还是会有直觉不错的人。
  这叫做攻击直觉,以拳头或踢来击中对方的这种攻击直觉,有一部分是天生的。即使因为训练而提升技术,但攻击直觉本身有时候是不会改变的。在正式的搏击战里,偶尔出个不错的一拳,正好打中对方弱点的话,即使是格斗家也有可能会被外行人打败,虽然机会不多,但的确是有可能发生的。
  不过,身为关节技与绞杀技的代表,寝技却截然不同。
  要是不知道招数的话,根本没办法施展。只要重点稍微弄错的话,别说是绞杀了,就连关节技也算不上。要是不知道如何化解对方的招数,不知道该怎么逃避的话,根本没办法逃。简单来说,这是一个需要经验跟知识、训练的技术体系,在寝技的世界里,很难存在有可以赢过经验者的强力天才。
  也就是说,跟受过寝技训练的人对战的话,只会在路上耍个两下子的人根本不够看。
  只要被摔过一次,就没办法防御,光是这样就有可能失去意识或不能战斗。只要被扭过一次,不管是坐骑打击还是腕肘十字固定、脚踝锁定、寝技固定,要是不知道的话,根本还无法防御就被打败了。
  以前我曾经被那个男人,被我父亲施展各项招数所造成的痛楚再度地苏醒。
  关节婆婆继续前进,我则是往后退确保彼此之间的距离,金泽银子歪曲的脸上露出歪曲的笑容。
  「你在怕什么?还是在生气什么?」
  「这个嘛……」
  「看着我,你现在是在跟自己战斗,不是跟别人。」
  我的心脏急速地跳动。
  「啰唆的老太婆。」
  我觉得自己的内心好像被看透了,情绪一涌而上。
  要出拳还是踢击呢?要擒抱摔还是抓起来摔呢?或者用关节技掐住脖子呢?
  我没有任何的亢奋感,我的肌肤底下,只有被对手破坏掉,说不定会被杀掉的这种恐惧感来回地爬动。
  来了,婆婆挥出左勾拳,上半身一动,待我躲过之后,接下来应该就会施展擒抱摔了,加上上半身摇晃的动作在内,我以左勾拳回应。
  不过,婆婆施展的却是直线前进的左肘,要是打中额头正面的话,我的姿势便会溃倒,我往右边移动,婆婆却如影随形。她的侧脸看起来就像个死神,要是她从侧面攻击我背后的话,那我一定会被丢出去,要是被丢出去头部落地的话,我的头盖骨就会破裂,脑浆四溢,悲惨的一击致命。
  我的背上像是有蚂蚁跟蜈蚣、蜘蛛在爬一样,冷汗直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从我的口中冲出,我以右脚为轴心回转,藉由离心力想要使出全力的一击。
  在我回转的视野里,我看到了婆婆往后退,我的左脚便向后一踩,再以此为轴心回转,连续出拳!
  伸出去的右拳逮到了婆婆的下巴。
  婆婆摇晃了一下,动作停止,但我的恐惧却让我的回转停不下来。我右脚踩地,左脚跟着一踢。
  左拳攻向她右侧的头部,婆婆蹲了下来回避掉。
  但我的回转还是没有停止。万一停了我就会被杀掉,好可怕。划过婆婆安全帽上的左脚着地,我以左脚为发射基地,又踢出了右脚。划出的圆弧像是要撕裂夜空一样,正中想要站起来的婆婆右侧头部。我听到了安全帽碎裂的声音。
  我奋力地攻击!
  死命地攻击!
  快速的一击,不,两击!
  这种感觉大概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吧。
  一股电流穿过我的背部,啊啊,我没救了。
  婆婆的头上,那带有火焰图案的黑色安全帽飞掉了。婆婆的头也飞了出去,一回转,从我的空间中逃离。
  被踢飞的安全帽掉在草地上,转了几转。关节婆婆跟着站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杀意,我右脚往后退,准备好迎击的姿势。那两击居然没有打倒她,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老婆婆的眼神焦距好像有点对不准,头跟身体也好像没有连结在一起般地垂直倒在膝盖上。被骑士装包着的膝盖跪倒在草地上,上半身也往前一倒。
  趴着的金泽银子,垂在后脑杓上的白色长发在草地上蔓延开来。我怕她不知道是不是又要施展低空擒抱摔,往后退了一步。
  但倒在地上的关节婆婆,眼神却一直没有再聚焦,白发披散在她趴在地面的侧脸上。
  欢声雷动,夜晚的街道上响起了欢呼声。有拍手,也有口哨,甚至还有人用脚跺地。
  从天桥上往下看着公园的人,还有在高级公寓看着的人,学生、上班族、粉领族都很疯狂。那是观众,旁观者的态度。
  我屏住的呼吸,终于吁了一口气。
  我注意到自己还保持着战斗姿势,紧握的双拳渐渐地伸开,当全部的手指头都伸展开后,左右两边的拳头才得以放下。
  我终于打倒了都市传说。
  可是,败者称赞胜者的强,胜者激赏败者的敢斗,我们却不是如此爽朗的画面。
  我跟关节婆婆,铃木奈绪美跟金泽银子之间,没有这样的东西。
  除我以外的人,是绝对不可能了解身在这个场合的恐惧、痛楚,还有官能。
  踢中婆婆的那一瞬间,真的是太棒了。觉得暴力是很爽的这件事,就代表我无药可救了。
  然后,我全身充满了燃烧般的炽热,这炽热感除了斗争跟胜利的兴奋之外,主要是来自痛楚。被飞龙螺旋技所攻击的右膝疼痛不已。因为撞伤的两腕、右肩跟胸部都在痛。我的右肘会痛应该是因为肌腱拉伤了吧。脚上的阿基里斯腱也在痛。背部跟腰部的痛是因为折手的冲击。殴打婆婆的双手肿了起来,右边的视线狭隘是因为我的右眼皮已经肿得像颗瘤了吧。还有头痛,紧张跟害怕让我头痛又想吐。
  互相破坏的结果就是这样,没有意义的战斗,没有结果的战斗,我期待着这样的结果。
  「第、二回、合、开始~」
  声音从地上响起。我忍不住回头一看,婆婆用手掌跟手肘撑着,想要站起来。白发披盖的脸上,她以十分凄厉的眼神看着我,就好像熊熊燃烧的两团鬼火一样。即使被打到失去意识,婆婆依然想再战一场。
  周围的观众都安静了下来,大家就像是在看着亡灵般。
  我害怕了起来。脚好痛,痛还是要走,走就是要踢。
  装了铁的安全鞋鞋头,踢中了婆婆的下巴。我感觉到有踢中,绝对没问题,街灯闪耀着象牙色,婆婆断了好几根牙齿。
  被踢飞的婆婆倒在公园地上,随着身体的回转,她的手也跟着滚动。
  回转停止,沉默。
  完全不能战斗。
  我得到了完全胜利。可是胜利的我,却举着右脚一直盯着婆婆。我不敢相信我赢了,如果是这样的话,结果可想而知。
  婆婆的左手动了,右手动了,戴手套的双手抓着大地,上半身撑了起来。她扭动身体,像在地上爬的蜘蛛朝我而来。
  金泽银子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鹰钩鼻的下面是黑暗的洞穴,因为门牙断了,所以变成了黑色的洞穴。嘴里流出鲜血,从我踢中她的感觉看来,她的下巴应该也碎掉了才对,但关节婆婆却在笑。不可能,她不是人。
  婆婆以蜘蛛般的姿势移动,用超快的速度爬向我。嘴角流下的血,在地上拖出一条痕迹。我的背上感到一股寒意,婆婆已经很接近我了,我却动弹不得。
  婆婆的擒抱摔比低空擒抱摔更低,那已经不是擒抱摔,而是紧抱住我脚踝的动作而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叫出声。不知道是惨叫还是尖叫,我朝着爬在地上的关节婆婆一踢,再度踢中了她的下巴。
  她上半身翻转,露出了下巴内侧,没错,我狠狠地揍我父亲的时候,也曾经看过这副景象。
  右拳、左拳,再加上全力的左踢。婆婆的脖子弯曲着,往右边飞了出去。她像个洋娃娃一样无力地落下,纤细的身体在公园的草地上滚啊滚,滚啊滚,停住。
  月光跟街灯照在她的骑士装上。
  不动了,这次真的不会动了。
  我的心脏呐喊着疼痛,每呼吸一次,我都觉得肺部跟喉咙像燃烧般疼痛。关节婆婆还是没有动。
  我的双膝毫无预警地软掉,我跪在地上,双手撑着草地,努力地不让自己倒下。但,我的双眼还是看着婆婆。婆婆就像是有引力一样,吸引着我的目光。
  站起来了,那个婆婆站起来了。
  但是婆婆没有动。倒着的婆婆连嘴巴都合不拢,眼神涣散。嵌在眼睛里的瞳孔动了,好像在看着我。
  我整个人跳起来,站起身,脚往公园的出口前进。我抓着手把,跌跌撞撞地走着。
  「不准逃,打啊!」
  「杀了她啊!」
  「打到死为止啊!」
  观众发出指责批评的声音。
  关我屁事啊。
  我的全身痛死了。
  不过,那都无所谓了。
  我只想要逃离这里而已。
  月光,被街灯驱逐了。

[ 本帖最后由 Ozzie 于 2008-2-27 00:07 编辑 ]


第八道菜 娼妇风墨鱼义大利面

  铺木板的天花板。
  电灯垂下来的绳子,被上一个房客抽的烟给熏黑了。
  我注意到自己已经醒了。
  往旁边一看,明亮的阳光从窗外射入。在打工处拿回来的多余赠品时钟,上面显示着下午两点三十五分。我发现自己是半裸着包在棉被里睡的。除了亮灰色的运动内衣与内裤之外,我全身上下贴的、包的就是撒隆巴斯、绷带跟OK绷。
  棉被周遭的榻榻米上,散落着消毒药水的瓶子、退烧药的空盒、撒隆巴斯的塑胶膜,还有纱布跟绷带的剪角、剪刀。OK绷的塑胶外膜也到处都是。
  记忆苏醒。
  跟关节婆婆金泽银子激斗之后,我坐了计程车逃回家里。忍着全身的疼痛,进了屋里治疗伤口。我还记得弄好之后,自己终于觉得安心的那种感觉。
  大概在那之后,我就倒在这六张榻榻米大空间中的棉被上了。
  我熟睡到连作梦也没有。我用手撑着坐起上半身,全身酸痛。不过,已经没有昨天那么痛了,因此我使力站起来。
  我拉开拉门,走到厨房。赤脚踩在地板上还挺冷的。我拿起流理台上的镜子,确认自己的脸。
  我用剃刀贴在脸上让脸部感到冰凉,所以右脸的肿胀已经好了很多。以前常常受伤,也老是被打,所以身体已经变成很难得肿起来、很好医治的体质。我想起爸妈说比赛后这样电视上拍起来也比较好看的事。那些无聊的记忆又带着苦涩的滋味在我脑海里苏醒。
  睡了一觉,全身是汗,让我觉得怪不舒服的。窗外射进来的阳光,更让人感到炎热,不过,这里当然不可能有装冷气。
  我把手臂、腰上、背上、脚上的绷带跟纱布拔掉,先移动一步,右手绕到背后解开运动内衣的扣子,再走一步把运动内衣脱掉,第三步丢在地上。走第四步的时候在浴室外从左脚开始脱下内裤,最后踏出第五步的时候,刚好把内裤从右脚脱掉,然后抵达狭窄浴室里中央的磁砖上。
  这个家还是一样地狭窄。我抓住连到水龙头的塑胶水管,往头上一放,什么莲蓬头之类的东西当然不可能有,这是我自制的淋浴法。
  我打开水龙头,塑胶水管里流出来的冷水,从我的头发、胸口、腰部,一路淋到了脚下。伤口碰到了水,痛得我发出小小的悲鸣声。
  我继续淋着水,伸手到肥皂盒里拿肥皂。有裂缝的镜子映照出我的裸体。用塑胶水管洗澡,怎么想都很像动物园里在洗动物的样子耶,真央曾经称赞过我的胸部有型,但实在是一点都不丰满。
  我不去在意胸部,赶快用肥皂洗身体,用洗发精洗头。无视于渗入全身伤口的水。最后还是用洗动物的方式把肥皂泡沫冲掉,踏出浴室。接着这也是我最近常做的,就是用打工场所的野村酒店的毛巾擦头,擦身体也是用另外一条野村酒店的毛巾。回到六块榻榻米大小的空间,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撑着下巴靠在窗上,头发上滴下来的水珠,落在窗户的缝隙里。
  窗外的夏日艳阳,被道路还有下町相连的建筑物以阴影切割开来。
  我往下一看,落在窗户缝隙里的水珠已经开始干了。
  在这么热的夏天里,没必要拿吹风机吹干头发吧。
  本来今天想在家里混一天的,但是不行。
  傍晚有阿福的戏要上演,如果不去的话,那个大叔应该会觉得很沮丧吧。
  那个无聊的大叔,脸上只适合笑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如果不去的话,他脸上一定会露出困惑的表情,而我并不想看到那样的表情。
  窗户下方的马路上,有小孩子抬头看我,大约是念幼稚园左右的年纪,他看着窗边的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的脸上泛起红晕,急忙地从窗边的椅子上逃开。
  年轻女子在窗边裸露胸部,就连小孩子也会看呆了吧。
  呜哇,我才不要被人家认为是什么花痴呢,一想到自己差点成了新的都市传说,我就觉得超丢脸的,实在是没资格去笑关节婆婆。


  一走出跟老师商量出路的会议室,真央就不禁叹了一口气。
  导师惠子老师讲的话好冗长唷。说什么难得人家的数学跟物理这么好,应该要更用功一点,去念大学才对。
  不过呢,真央一说出「像我这么笨的人,与其去念大学,不如穿着可爱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找个好男人,这样,不是会比较幸福吗?」惠子老师就超生气的。
  结果,惠子老师整整讲了两个小时有关学问跟努力有多么地重要,还有女性出社会是很重要的相关事情。
  过程中,真央就只好点头说「老师,您说得对」。不过,很努力认真念书的惠子老师,到现在还是单身呢。跟她是同事的那些老师也都无视于她的存在,就连学生们也都在背后说她是个只会生气的老老老处女,大家都很讨厌她。
  真央本来打算跟老师商量未来的出路之后要告诉她,三年级的石峰学长一群人,为了要欺负老师,准备了一个只是玩玩的强暴计划。不过,最后真央也不想讲了。
  身为自立的现代女性,但惠子老师看起来一点也不幸福。为什么没办法得到幸福呢?话说回来,不管是同学也好,爸爸跟哥哥也好,就连那些去卖的女生还有客人们,认识的人之中好像没有人看起来是幸福的。勉强要说的话,锳子大概还算幸福吧。
  没错,锳子!真央回到教室想拿书包,但教室里只有排放整齐的桌椅,锳子早就不在了。
  等了一会儿,想说锳子可能会回来。但看起来也不太可能。锳子应该是先去阿福演戏的地方了吧,或者是有工作。这下子,真央又更加痛恨惠子老师的长舌了。
  出了教室下楼梯,对了,刚刚关机,说不定锳子有传简讯来。
  「啊,三轮同学。」
  真央握着手机,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在教室的玄关、鞋柜前有个很高的温柔笑脸,是大友同学。
  「我也刚回来,我刚刚去图书馆查点资料。」
  拜托,又没人间,大友便自己交待起刚刚的行踪,真奇怪。真央把手机放回口袋,开始换鞋子。
  「真辛苦呢,我先走啰。」
  「呃呃,等一下。」
  真央跟大友就这样停在玄关。
  「这正是个好机会,要不要一起回家呢?」
  「好啊。」
  真央马上回答。
  「不过,我傍晚要去台泰大学看戏剧社公演,要从后门走喔。」
  「那就只能一起走到校门了啊,嗯,那样也好。」
  真央踩着校舍的影子走着,大友走在她的身旁。要到后门的话,从体育馆的后方走比较近,因此,两个人就从这条路走。
  「对了,三轮同学常常跟大学生在一起呢,那是一个什么样的集会呢?」
  「我们有超级大学生阿福,还有跟他同年纪的崎姐。我喜欢阿福的戏剧,所以跟他变成了好朋友。我还邀了锳子一起去,奈绪美很强,可是阿福很怪。」
  「是喔。」
  大友一副没啥兴趣的样子。
  「对了,我今天想去买衣服。」
  「喔喔,真有钱耶。」
  居然突然转换话题,真是难配合耶。「我买了PeaceNow的开襟毛衣,要分期付款,还有手机费,所以这个月已经没什么钱了~」
  真央不自觉地就讲得可怜兮兮的。因为锳子都不打来,所以只好由真央打过去。因此,每个月的手机费用都很可观,虽然想要将锳子设为热线,这样费用比较便宜,但又怕会被冷漠地拒绝,所以真央一直说不出口。
  「真辛苦耶。」
  「嗯,对啊。」
  大友从刚刚就一直讲一些没有意义的话,所以真央也只好回答一些没意义的答案。
  「对了。」
  大友停在体育馆后方的仓库前,真央也跟着停下脚步。啊,组合屋的仓库遮住了太阳,阴影下好舒服唷。对了,阿福的剧本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完成呢?
  视线回到大友身上,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手又开又合,鞋子不停地踢着地面。真央等着,听人家讲话是很重要的事呢,不过,可以的话,真希望他要讲就快点讲吧。
  大友面对面地看着真央。
  「我,喜欢你。」
  「是喔,谢谢。」
  真央微笑。有人跟自己表示好感,真是令人高兴呢。不过,大友一脸很苦恼的表情。真央坦率地道谢很奇怪吗?
  「你想不起来了吗?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跟你同班。」
  大友一副很怀念的眼神。真央歪着头,但大友还是很热情地说着。
  「放学的时候,你跌倒了,膝盖都擦伤了。我陪你一起回家。然后,回家的路上你答应我,长大后要嫁给我的。虽然听起来有点天真,但是今年春天我们被编到同一班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一定是命中注定的。」
  真央歪着头。
  因为,真的想不起来嘛。那么久以前,而且还是小孩子许下的承诺,怎么可能会记得呢?
  不过,大友自己讲得一副很陶醉的样子,眼神从过去终于回到真央身上之后,倒是变得非常地认真。
  「所以呢,我希望,你能跟我交往。」
  「啊,这件事啊?」
  真央终于懂了。因为一直没有意识到大友的存在,所以没注意到他的心意。真央只想了一下,马上就做出结论。
  「你也想要我,对吧?可以啊。」
  真央像平常一样的回答。
  「我呢,如果是长相普通的上班族或学生的话,基本一次两万。如果是乡下地方,价格可能会比较便宜啦。不过,这就是我的身价喔。还有,我个人的特殊收费标准,长得太丑的费用要乘以一点五倍,胖子也要一点五倍,万一又丑又胖的话就乘两倍啰。」
  「啊?」
  大友还是一脸笑容,但声音听得出来有点错愕。是没听到吗?那再讲一次好了,这次,用一句话说明就好。
  「这是我的价钱啊,虽然是有点贵啦。」
  大友的笑容变得僵硬,视线也停止左右移动,大概已经听懂真央所说的话了吧。真央想到必须讲得更清楚。
  「不管是结婚还是恋爱,都只不过是男人的钱跟女人的脸交换而已。所以现在也是一样,男生必须要用金钱来表达诚意,OK?」
  「你、你在说什么啊?用金钱表达?」

  大友的声音充满了疑问与怒气。
  「我们小学时的约定,那是命中注定的……」
  「对不起,我忘记了。」
  真央微笑着。
  「因为,以前是以前啊。对我来说,那种过去的承诺一点意义也没有。」
  真央对大友讲得很清楚。
  「可以把话拉回到现代了吗?你想要我,正确来说,是你想要我的身体。可是,我一点也不想要你。你很无聊,男生都很无聊,要不就是只会聊一些漫画、动画或电玩的事情,要不就是只会炫耀或说些自己心理障碍的事。所以,你们带给我的不愉快,我是看在金钱的面子上忍下来的。」
  大友还是一副陪着笑的样子,虽然看起来有点震惊,但似乎不能理解。
  真没想到需要笨笨的真央说明耶,大友不是班长而且成绩还常常在全年级中排前五名的吗?真奇怪。
  「我可不是喜欢钱唷,只是你们表现出来的都不是我有兴趣的东西罢了。书啦电视、运动,还有别人的八卦都很无聊。因为,那不是你们自己本身的东西嘛。我对男生的收入、地位、名誉、学历等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只是会想说,价值高的东西就拿来利用一下。因为,那又不是你们本身,而是身外之物,换做是别人拥有这一切那也一样啊。」
  真央很亲切地解说着。
  「我觉得呢,重要的不是以前,而是现在,目前这一瞬间的你。你个人本身,要是有趣的话那也就算了,偏偏又不是。既无聊又无趣,也不好玩又不帅,我没办法喜欢你嘛。所以,如果你想跟我上床的话,我就只好靠钱忍耐啦。因为,我现在正愁没有钱缴手机费用嘛。要不是这样的话,就算你给我钱,我也不会跟你上床的。」
  真央露出商业性的笑容。这是她随时随地都会展露出来的笑容,因为,就算表现出真实的自己又如何呢?所以一切都是演技。那是为了给别人看的,穿着外出服的自己。
  大友站着,手还是不停地开合着。真央在等着大友讲话,但他什么也没说。
  「呃呃,你要买我吗?还是不要呢?如果没事的话,那我要先走啰,我有急事。」
  大友的手还在不停地开合着,他把手心的汗擦在衣角上。真央已经觉得腻了,就连这种时候,大友也是这么地无聊。真央踩着皮鞋,身体开始往后门移动。右脚刚踏出去,左脚正要跟上的时候,背后就传来了声音。
  「等一下。」
  一回头,是大友叫住了她。他的鼻孔撑得大大的。眼神与其说是想要真央,其实比较接近是用憎恨的眼神说想要真央,更像是用憎恨的眼神瞪着真央。
  一直等着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但是他又停住了。真央再度地觉得不耐烦,再一次打算转身的时候,大友走到了真央身边。
  「我,要买你。」
  他的眼神就像是瞪着杀父仇人一样,大友说完,真央露出了笑容。
  「多谢惠顾。」


  我跟着人潮走出了台泰车站的剪票口。
  虽然有巴士可以从车站到大学,但我并没有走向巴士站。为了省钱,我选择走上大约二十分钟的路程。昨天晚上的计程车钱实在是大出血啊。
  我拉拉背筋,走在车站里的石子地上。身体一动,各处就开始觉得痛,但还不到不能忍耐的程度。出了东口,我继续走着,走在车站前的饮食街旁的人行道上。
  路上有各式各样的人,有要去上下午课的台泰大学学生、准备回家的东台泰高中、东台泰国中的学生、上班族、咖啡色头发的男生与大波浪头的女生。他们的对话跟讲手机的声音,混着脚步声进入我的耳里。
  「今天要吃什么啊?」「我知道了,三点我会到您那里拜访。」 「夏天要去上学真烦耶。」 「小爱,我就是爱你啊。」 「我也是呢,佑树。」 「对了,今天有福泽学长的戏耶。」「下午第一节就是寺岛的政经耶,真讨厌。」 「对不起。」
  中午时分,饮食街上的人潮众多。
  「对不起,可以打扰你一下吗?」
  我终于注意到有人在叫我,转过身去。有个女人站在人行道上。她的个子很高,穿着朴素的白衬衫和黑裙子。是一个下巴尖尖,有着鹰钩鼻的中年女性。她好像为了追我而奔跑,所以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样子。这种程度就会喘的人,危险度颇低。啊啊,看到人首先就会判断强弱,实在是已经改不掉的坏习惯了。
  「请问,您是奈绪吗?」
  「啊?嗯嗯,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反射性地回应,但马上就后悔了。不论是关节婆婆还是石田,我常常被人家追逐。会在背后叫住我的,通常都没啥好事,我居然还那么坦率地回应。只要有一次也好,有没有帅哥要来追我啊?
  在我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同时,她已经调整好了呼吸。
  「太好了,还好来得及。」
  说完后,中年女性低下头,向我鞠躬,深深地行了一礼。周遭的人都对我们投以好奇的眼光。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向前对她说「请抬起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抬起头的女性脸上带着疲惫的神色。
  「虽然很不好意思,」她有点犹豫,但还是继续说道。「但,我有件事一定要拜托您。」
  她的表情十分认真。
  我一脸困惑,她的要求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现在您所拨的号码收不到讯号,或是手机没电……」
  我挂掉电话,又坐回沙发上。山崎姐坐在我对面,周遭的声音混杂着,老地方的家庭式餐厅,一如往常的景象。
  「真央好像又被导师缠住了。」
  「这么久啊?来得及吗?」
  我是无所谓,不过,真央跟山崎姐好像要去看福泽的戏。因为真央去跟老师谈事情,所以我与山崎姐便在这里打发时间。不过,看来好像过了两个小时,真央还没被放出来。
  不,说不定她是忘了开手机,人已经在往这里来的路上了。
  「我了解你的心情啦,不过,你担心过头了。」
  「啊?没有啊,真央的事我一点也不担心。只是不喜欢让山崎姐等,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意思。 」
  「不用说谎。」山崎姐叹了一口气。「很明显地,真央很喜欢你。而你,也很明显地,非常喜欢真央不是吗?」
  「山崎姐,你的眼睛有问题耶。」
  我冷淡地说着,山崎姐笑了。有时候,我真搞不懂这个人。细长的眼睛好像看穿了我的一切。不管是卖春组织的事,还是关节婆婆的事,甚至或是我的家庭,还有真央的事也是。
  以及我无药可救的欲望。
  不、不可能。如果她真的知道我的真面目,即使只了解到一点点,也绝对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能够这么和平地和我聊天。当人类知道对方是怪物后,是不可能会跟它讲话的。
  可能是我的被害妄想变得更严重了吧。也许,我心里的怪物就快要把我啃食殆尽,一切就要结束了。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一直在背后追着我的那个怪物,伸出了钩爪,也许,它已经抓住了我的衣领也不一定。之后就是把我们拉过去,从头开始啃食我跟真央。
  「怎么样?我是可以继续等啦。」
  山崎姐的声音把我拉回到现实,没关系,我可以把我自己隐藏起来。怪物也是可以驯养的。
  「不要,那样不好意思。别管真央了,你先去吧。」
  我一说完,山崎姐喝了一口铁观音。
  「那,阿福在叫我了,我就先去啰。」
  山崎姐站起身,优雅地离开。我看着她的背影,还是坐在老位置上。
  就像我刚刚回答的一样,我不是在担心真央,只是觉得给山崎姐添麻烦很不好意思而已。
  要走要等还是要回去呢?我有点犹豫。
  终于,我下了决定……


  「可恶、可恶!」
  大友的脸红得跟猴子一样。
  大友的钱包里已经没有钱可以买真央了,因此他根本无可奈何。真央笑着说「多谢惠顾」后,大友努力地挤出话来大叫: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没有什么不对啊?」
  真央歪着头回答。这个角度的真央看起来最可爱。
  「就算你以后变得多聪明多有钱,或是整形让白己看起来有多帅,也买不到我的心。因为,为了钱我可以出卖身体;不过,就算钱可以买到人的身体,也买不到人的心,你不觉得这句话很美吗?」
  「……买不到……」
  「嗯,你可以做的就只有买东西。不过,大概大部分的女生都不行唷,特别是漂亮的女生就不会喜欢你这种型。」
  真央继续为大友解说。
  「因为,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女生嘛。你只是想要利用我或女生的身体嘛,对吧?你只是喜欢胸部,还有水手服、蓬蓬裙跟猫耳朵嘛。你对内在或内心一点兴趣也没有。」真央尽可能认真坦率地回答。「就算说喜欢内在或内心,最终也只是因为对方喜欢自己的关系,若是对方的脸蛋和身体漂亮又可爱的话更好。太明显了啦,为什么你们男生都这样,那女生对你的内在没兴趣就不行吗?」
  大友的眼神就像僵尸一样无神,真央努力地想要安慰他,真央真是个乖女孩耶。
  「没关系啦。你就努力念书,去上个好大学,进一间好公司,用很多钱买个老婆就好啦,有钱也是优势啊。虽然对我来说,金钱只是工具,但不论你怎么样,我想,一定会有女生为了钱就喜欢你的。放˙心˙吧!一定可以买到一个只要有钱就愿意忍耐的好老婆。不过,没有钱可能就会跑掉,那还是用租的好了。」
  「钱,而不是我……?」
  「因为就像我刚刚所说的啊,你根本不聊你自己的事,你做不到嘛。」
  大友一脸震惊的样子。眼神像是在责怪真央一样,让真央吓了一跳。
  「哪,大友,你仔细想想,如果你是女生的话,你会喜欢上像自己这样的男生吗?会想要爱他吗?」
  面对如此现实的指摘,大友沉默了。大友看着真央的眼神,已经变成像是在看着什么无法理解的怪物一样。
  不过,真央觉得自己并没有讲错话。现在真央非常能够体会,提倡地动说的哥白尼心情。
  「……你,到底想要干嘛?你到底想做什么?」
  真央再度歪着头思考,就像回答锳子一样地回答:
  「我的梦想是当个可爱的新娘啊。跟不能人道的有钱人结婚。」
  「……有可能实现吗?那么愚蠢的梦想。」
  「咦~像你成绩这么好,头脑又聪明的人,也喜欢上我,被我骗了啊。你被我拿走了钱,相对地,我有可能被你拿走钱吗?所以啦,其实你只要脸蛋跟身体可以的话,就算是其他人也无所谓吧。」
  大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咬着嘴唇。他的下体还是一样裸露着,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嗯,免费讲了这么久,这么有良心的服务真是令人难以相信。不过,好怪唷,总觉得待在这里很不舒服。
  真央说完「我走啰」之后,就决定离去。
  真央玩着手机。啊,不行,现在要去看戏呢。
  脑部一阵冲击,真央身体晃了一下。
  她跪倒在地,腹部也遭受了冲击,身体弯曲倒在地上。
  她知道,有人从背后殴打她的头部,还踢了她的腹部。
  大友跨坐在真央身上挥舞着右拳,一脸憎恨真央的表情。
  她曾经在街上看过几个这种表情的男男女女,那时候舞子的表情,那个要拿刀刺锳子的女生的表情。
  大友的背后,可以看得到夕阳。真美呀。
  大概,真央就会这样被大友打死吧。


  眼前是高冢医院的白色墙壁,我看着手上的介绍手册再度确认。嗯,没错。
  我通过玄关,问了正前方的护士,现在应该叫做女看护士才对,往病房所在的医院大楼走去。
  搭了电梯来到四楼,走到护理站前,脚步声传来回响。我走在白墙与绿色地板构成的走廊,角落的403号房。我再看了一次便条纸,果然是403号房,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进去了。
  我敲了敲门,等待回应。
  等。
  等。
  等。
  等了十秒钟还没有回应,本来打算走了,这时终于传来一声「请进」的声音。虽然有点犹豫,但我还是拉开门进去了。
  白色墙壁、绿色地板、白色天花板,病房里很安静,有张被帘子左右包围住的病床。
  一堆不知名的机器围绕着病床,机器上有好几根管子延伸到床上,与病人连接在一起。鹰钩鼻和像鹤一样的喉咙上,都插着管子,用纱布与绷带固定住。眼皮和右脸颊都肿了起来,全身用绷带跟固定器具包裹着。
  有如秃鹰一般的眼神注意到我。
  「嗨。」
  床上躺着的是一个穿着医院衣服的老婆婆。
  她是关节婆婆。
  「你终于来啦。」
  可能是被连接着鼻子与喉咙的管子还有固定住断掉下巴的器具所影响,她的声音有点沙哑。棉被下满是筋肉的左手伸出,握住床边的遥控器。一按下按钮,马达声响起,床也跟着上升。再按一次之后,床便停住了。
  上半身立起来的老人看着我。
  「我要我孙女去车站堵你,结果她真的顺利地找到你啦。」
  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那名中年女性要我来医院见金泽银子一面,但我拒绝了。现在,我对最后还是来了的这件事感到后悔。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啦,不过,孙女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性,那关节婆婆到底几岁啊?
  我沉默了一会儿,但也不能一直沉默下去,所以我走了几步路,在窗边跟床之间的折叠椅上坐下来。
  「你没带东西来探望我吗?」
  「没带啊。」
  我回答道,心中还是害怕着金泽婆婆。昨天那场跟这个鬼气逼人的老婆婆决斗,实在很难想像她是个人类。不过,现在我不停地对自己说,她只不过是个动不了的怪人而已。
  「我就快要死了,你也关心我一下嘛。」
  关节婆婆咭咭地笑着。被我踢断的下边牙齿不见了,因此她的笑容一片黑,都看到嘴巴里的样子了。现在想想,我终于注意到自己的异常。一般人是不会踢老婆婆的下巴、导致她牙齿断掉的。
  罪恶感向我袭来,而老婆婆还是一脸笑容。
  「你在意我的牙齿吗?那本来就是假牙,所以不用介意啦。你也一样啊,应该很痛吧。」
  被她这么一说,扭伤、殴打,因为关节技而受伤的关节还有筋腱的疼痛再度复苏。我两手抱着自己的身体。
  「今天我不是要找你打架的。」
  这句话还真不像关节婆婆会说的话。
  「我正式地报上名字,我叫金泽银子。」
  婆婆开口,好像真的叫做金泽银子耶。
  「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女生叫你奈绪,我才知道你的名字,你的本名呢?」
  我虽然有点犹豫,但到了这种时候,也没必要隐瞒了吧。
  「铃木奈绪美。」
  「既然能够打倒我的话,还以为你是叫什么鬼龙院或地藏河原之类的名字哩,没想到这么平凡?」
  「真可惜啊,不符合你的期待。」
  真是太可怕了,我居然跟关节婆婆在这里闲话家常。在没有被她的步调拖着走之前,我先开口问道: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什么事啊,因为我会有好一阵子都处于这个状态,所以呢,你看一下那边。」
  关节婆婆用下巴示意,我把视线转了过去。床边墙壁上,挂着橘色火焰飞舞的黑色骑士装。斜下方的电视桌上,放着同样火焰图案的安全帽与挡风镜。
  「你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我一转身,关节婆婆说道。散乱白发下的双眼十分认真,没办法,我只好站起身,用右手拿起挂在衣架上的骑士装。骑士装很重,因为是连身型,内部还嵌入光纤的关系,所以非常厚重。
  我顺便用左手拿起安全帽和挡风镜,回到位置上。把东西放到婆婆面前,她笑得有点贼贼的。
  「先寄放在你那里,收下吧。」
  「我不要。」
  我马上回答。听到我不友善的回答,婆婆嘟起了嘴。不过,不要的东西就是不要。白眉毛下的眼神,再度地看向我。
  「如果你不收下来的话,那只好丢掉了。真可惜啊,那可是防弹纤维的光纤加上强化装甲喔,我特地订做的,超过一百五十万圆呢。」
  「呀、啊……?」
  听到一百五十万圆时,我的确吃了一惊。本来是把东西放到婆婆面前的,不过因为骑士装太重,弄得我手快要麻痹,所以我又放回到自己的膝盖上。
  婆婆右手一挥,好像丢了什么东西给我,因此我反射性地用左手接住。
  「还有,这个也托你保管。」
  握住的拳头感受到金属的坚硬质感。手一摊开,是车钥匙。
  「这是我平常在骑的那台KAWASAKI VALCAN DRIFTER的钥匙,也交给你了。」
  「有摩托车我是很感谢啦……」
  如果有台摩托车可以代替坏掉的那一台,我真的很感谢啦。
  钥匙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我看着它,膝上的骑士装便滑了下去。折好的骑士装里,掉出一个硬块,我马上用右手抓住。
  「啊?」
  好重好黑,是金属,有可以握住的地方,还有扳机与枪管。
  脑海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我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是玩具枪吗?」
  「很可惜,是真的。」
  我很自然地也这么想。在南美的事业成功后回国,横行夜晚街道的金泽银子,要弄到这种东西应该很简单吧。
  「不管我再怎么强,也会碰到对方有好几个人的情形。那时候呢,要是不用枪的话,少女会很辛苦的。」
  「什么少女啊,不管是年纪或个性都……」
  我真是被这个爱说笑的金泽老人给吓了一跳。
  「……我想,你要是对我用的话,应该就会赢了吧。」
  「笨蛋,我想要的是徒手搏斗,不是随便乱杀人,你也是一样的吧。」
  因为不想以言语肯定,因此,我只能点点头表示同意。
  「对了,我实际上用到那家伙的,只有面对很多流氓与外国黑社会的几次而已,那是关节婆婆的最后保险。」
  金泽老人笑了,这好笑吗?
  「再说,我也还没有输给你。我可是斗志满满,是你自己跑了,算是平手吧。」
  根本在逞强,但我还是点头了。真要驳斥婆婆的话,我担心自己会怕到逃不掉,这是事实。我很清楚,那场打斗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肉体上虽然胜利,但精神上算是输了吧。
  「总而言之,还给你。」
  我把枪递给婆婆。婆婆用手压住金属块拒绝。
  「收下来吧,发生什么事的时候,还挺方便的喔。」
  「就算你说方便我也不要,我才不想被抓呢。」
  「你如果不收下的话,我就不给你摩托车喔。」
  婆婆右肘撑在床上,居然直接攻击我的弱点,她还真是讨厌耶。我的手上握着钥匙与枪的重量。
  「那是贝瑞塔92-F轻巧型,有十三发子弹。比一般的贝瑞塔手枪要来得小。中东的女民兵装备,你应该也可以用。预备的子弹跟说明书在摩托车的车箱里。」
  我把枪塞回折好的骑士装内,光只是拿出来这么一下,我都觉得害怕。
  「为什么要给我?」
  「因为你就任了第二代关节婆婆。」
  我不由自主地把骑士装、枪还有安全帽、靴子等整套东西丢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金属声。
  「喂喂喂,我不是跟你说那价值超过一百五十万吗?」
  婆婆发出苦笑。被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慌张地把骑士装与掉出来的枪捡起来。没钱是会把一个人的性格完全扭曲掉的。
  我提出了最大的问题。
  「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呢?」
  婆婆张开眼睛看着窗外,我也跟着她看向窗外。
  「我在巴西开采矿山,建了农园,还成功地成立了格斗场。老了之后想要安静地生活便回到日本来,回到这个有我女儿、孙女跟曾孙在的故乡。」
  婆婆的唇边流露着寂寞。
  「就是这个没有名产、没有风景名胜、也没有任何优点的台泰市。一个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城市。年轻人只要学校一毕业,就会离开这里,这里就像是一个路过的地方而已。只有哪里也走不了的人会留下来,只有在外结束一切的人才会回来。这种无可奈何的情感,不停地在这里反覆煎熬,台泰市就像是日本国内到处都会有的,那种无聊的地方都市。」
  婆婆的声音在病房里寂寞地响起。她看着我。
  「你不觉得,台泰市是个无聊的城市吗?」
  她像是在问我,也像是在跟我确认。
  「漂亮,但是带着些许脏乱的街道,商店街风光不再,漂亮的闹区里,有着全国连锁的量贩店与电影院。沿着国道还有小钢珠店和保龄球馆、色情场所。每个人的脸色都是灰扑扑的,远处有座没有生产性、也没有任何绝景的台泰山。山脚下有统一设计的新兴住宅区,屋顶都是同一个颜色,每间的格局都一样,住着一样的人。
  婆婆的话,跟我常常想到的事情也有关连。
  「在这里没有事可做。男的喝酒喝到吐,赌博买女人;女的血拼、爱美食,还有外遇或躲在厨房里借酒浇愁;老人就在医院的会客室里悲叹自己的人生有多不幸;小孩子呢,比起无聊的现实来说,比较喜欢沉溺在假想的世界里,只会做些伤害自己或伤害别人的事情。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婆婆的嘴角露出大胆的微笑。
  「虽然知道无聊,但大家什么也不做。吸引企业投资或振兴地方之类的,这些公职人员想得出来的无聊计划,什么也改变不了。既然如此,就让我这个有钱又有闲,因为格斗技而异常有元气的老太婆来做些什么吧。一开始,我只是单纯地这么想的。」
  台泰市的确是个无聊的地方都市,但只有一点跟婆婆说的不一样。
  那就是,骑着美国摩托车出现在坏人面前,身穿火焰图案骑士装的老婆婆。她会用邪恶的关节技粉碎你的手脚,是台泰市活生生的都市传说。关节婆婆真的存在的这件事,让我又惊讶又兴奋。
  啊啊,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办法彻底地讨厌关节婆婆了。这个老婆婆跟阿福一样,不同于那些对无聊生活低头,只会抱怨的人,他们觉得如果世界跟自己很无聊的话,就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改变,他们是这样在奋斗的人。
  这种骚动不安的思绪,真希望有什么东西能够来改变一下。
  「我大概当了三年的关节婆婆,活生生的都市传说,所以,我想让这个传说持续下去。」
  关节婆婆以猛禽般的锐利眼神看着我。
  「因为如此,所以想拜托你继承我,当第二代的关节婆婆。」
  「为、为什么是我啊?」
  突如其来的说法,让我结巴得无言以对。我还在想说为什么她要把骑士装和枪交给我哩,原来是这个原因啊。不过,我还有别的疑问。
  「是我把你这个关节婆婆送进医院来的啊……」
  「可是啊,这也是关节婆婆这个荒唐的都市传说所需要的呢。」
  金泽老人露出空洞的嘴巴笑着。
  「关节婆婆是个又强又正义的英雄。不管是地痞流氓或不良少年,她都是会折断他们的手脚。既然如此,你的强就合格了。很可惜,我的女儿、孙女跟曾孙女,都太弱了。」
  拜托我来这里的婆婆孙女,光是从车站跑到我身边就已经气喘吁吁了。金泽的笑意加深了。
  「而且,关节婆婆的都市传说是个有不死之身的怪物。如果被有勇气的人打倒的话,那个人就会成为下一个关节婆婆,这不是恐怖片里常有的情节吗?」
  金泽老人的话听起来总有点荒谬。
  应该说,这已经是不肯认清事实、完全进入痴呆的范围了。
  不过,婆婆的眼里带着认真与稚气。
  没有人真的相信关节婆婆这个都市传说,不过,要是调查看看的话,就会发现真的有人碰过她并且被折断手脚。因此,人们就会想说「也许真的有耶!」为了这种可能性,所以得这么做。
  没有人有好处。不过,听到这个谣传的一般人会觉得很有趣,坏人虽然觉得是骗人的,但心里还是有点害怕。只要地方都市这里的无聊生活被破坏,婆婆就会出现折断坏人的手脚。
  什么都没有,快令人窒息的台泰市,关节婆婆是一个话题。
  婆婆太爱这个城市和这里的人了。我逃离父母的桎梏所来到的这个城市,对金泽老人来说,是放浪世界后落叶归根的珍贵故乡。
  「我知道这样说很任性,但为了延续不死的关节婆婆的都市传说,我还是想拜托你。」
  关节婆婆坐在床上低头致意。
  为了疯狂和娱乐,为了自己的任性与心灵跃动的夜晚。
  从她结束,从我开始。
  我的两手在不知不觉中紧握着骑士装。
  实在太荒唐了,但因此而生的认真,令我犹豫。不过,答案是肯定的。
  「不可能。」
  虽然思考过,但还是没办法。我没有理由要背负夜晚的都市传说,我也没有这样的觉悟。关节婆婆金泽银子所做的事,是别人办不到,我也做不来的。
  我没有办法负担这样的责任,就连当个回应父母期待的孩子我都做不到,这种人是没有办法背负这种责任的。
  「是吗?」
  金泽银子寂寞地说道。婆婆尖锐的下巴动了动,指着我膝上的骑士装。
  「不过,那已经给你了。我把它交给了铃木奈绪美,随你怎么处置。」
  我没有马上回答。
  无法下任何决定,我站起身,像是逃跑似的离开了那间病房。


  「你这贱女人!」
  大友不停地挥舞着拳头。虽然真央很想逃,但是因为大友坐在她的身上,所以她只能左右摆动着头部。
  「贱女人!」
  大友拳如雨下,他的拳头打中了真央左边的脸颊,她根本不可能躲开。
  「贱女人!」
  又一拳,这次是左拳打中了右脸。冲击让真央的脸一歪。
  被打到现在,左右脸都很痛。与其说是痛,热的感觉还比较强烈。真央知道,这是接二连三的拳头打在自己脸上造成的。又一拳直击下巴,她觉得眼前的东西都在晃,下巴又被补上一拳。
  大友真是笨蛋耶,就算这么做,真央也不会喜欢上他的。真央谁也不喜欢,没办法喜欢任何人。
  就算付钱、动粗,也没办法得到人的心,大友不管做什么都没有意义。因为真央只把自己的身体当作一种资源,生意是不可能衍生爱情的。
  没错,男女老少都一样,没有价值,一切都无所谓。
  啊啊,终于懂了。
  真央谁也不爱。
  她对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没有兴趣。
  对真央而言,没有任何像是留在潘朵拉盒子里的希望,她谁也不喜欢,谁也不爱。真央是怪物,所有的人都是吃喝拉撒睡干,从嘴巴里发出无意义声音的怪物。
  「你在笑什么?」
  才没有呢。真央又痛又热,只不过是想要忘掉这种感觉,所以才努力地想着这些事罢了。
  不过,大友好像以为真央是在嘲笑他。啊哈哈哈,真是这样的话,那还真好笑耶。
  大友伸出两只手抓住真央的脖子,同时用力掐紧,大友的脸就像是红鬼一样,就好像真央是大友的仇人一样,脸上充满了憎恶。
  哇哇,真央会被杀掉啊?好可怕,太可怕了,真央还不想死,还不能死呢。死这件事得之后再说啊,咦?话说回来,为什么呢?
  「你这个可恶的蠢蛋!」
  一声尖叫,大友的脸被打飞了。
  大友原本在的位置,换成了一支金属球棒。握着球棒的,是女生纤细的手。
  「没事吧,真央?」
  是锳子。她满脸通红,瞪着倒在地上呻吟的大友。大友想要用手撑着站起来,锳子马上跑了过去,大友迅速地起身,一挥拳。
  拳头打中了锳子的脸,眼镜都被打飞了,锳子的脸被打歪一边。
  锳子脸上浮现被打的红色手印,但她的表情却十分冷静。
  锳子身体一转,金属球棒也跟着现身,她朝大友的手腕猛力一挥,不擅长运动的锳子,这次可是拼了命地挥棒。
  啪,就像枯木折断的声音,大友的右腕出现了新的关节。
  「呀啊啊啊!」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男生发出惨叫的声音。
  大友抱着手腕滚倒在地上,鼻涕与口水四散,真央看着他模糊的身影在地上打滚。
  「真央,振作点,清醒点。」
  锳子的脸在真央眼前清楚地浮现,她的意识已经完全恢复。锳子的声音真了不起。真央一说「我没事」,锳子冷冷的脸便露出安心的神色。
  「你工作用和个人用的手机都不通,所以我赶了过来。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锳子的表情十分痛苦,她伸手扶着真央站起来。啊啊,真央的下巴跟嘴巴,还有脸颊都好痛。
  看着因为疼痛而揪紧脸的真央,锳子将球棒递给她。
  「真央,揍他一下吧。」
  真央微微笑了。因为锳子的眼镜被打飞了,所以球棒并没有确实地递到真央手上,锳子虽然头脑很好,但偶尔还是有点呆呆的,真可爱。
  「没关系啦。」
  嘴巴里好像有伤口,血的味道像是铁锈一样。虽然有点脏,但还是将血和着口水吐了出来。真想找个地方漱漱口。
  「没关系啦,大友应该比我还痛吧。我觉得,这样就算扯平了啊,我所说的话让他不高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真央勉强露出笑容。「不过,下次我希望他用说的就好。」
  「你啊,真不知道是笨蛋还是个大人物呢。」
  锳子又看向倒在地上的大友。右手掀开手机,拍摄的方向果然还是离大友的位置有点偏。
  「大友,我拍了你现在的照片。你要是敢把真央的事说出去,事情就严重啰。我会让你在这附近还有学校里的绰号,以后变成是变态强暴犯。」
  看起来大友连回答也没办法,应该是没有死啦,只不过是右手骨折而已,骨折真的很痛,所以好像有点可怜呢。锳子走到大友身边抬起脚,真央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所以用手遮住了脸。
  「顺便,你最好记得一点,那就是我这个人啊,是会毫不迟疑地干出即将发生的这档子事的。真央,这里可以吗?」
  「啊,右边一点,再右边一点。」
  真央透过遮着脸的指缝看出去,对锳子下达指示。
  「就是那里,就是那里,呃呃,手下留情一点吧。」
  真央的心愿白费,锳子全力地往下一踩,踩在已经折断的大友手腕上。
  超凄惨的叫声。大友的手肘往相反方向弯曲,这只手就算完全治好,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得跟以前一样呢。被说成是变态的强暴犯,又被女生折断手腕,身体不能动,实在是有点丢脸,一定不敢跟人家讲。
  我想,大友大概会转校吧。
  「下次再让我碰到你,就不只这么简单了。」
  锳子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她这个人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地摧毁人家耶。虽然,在很久以前,在我小时候就知道了。
  锳子转向真央,一脸无聊的表情。
  「走吧,你不是想要看那个吗?那个福泽的无聊戏剧。」
  真央点点头,锳子陪着她一起走出来。不管锳子是因为工作,还是其他原因而需要她都好,真央就是希望锳子喜欢她,就是想要跟锳子在一起。
  感受到锳子的体温,让真央感到很开心。
  啊啊,太好了。真央也有喜欢的东西呢。
  真央不是什么也感觉不到,谁也不爱的怪物。
  真央会跟以前一样,继续和平快乐地活着。


  之前我就这么想过,如今,疑惑终于成真。
  有事情发生了,看看台泰市,会觉得一如往常没什么改变,其实并非如此。这只是故意让我们觉得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虽然无法断定,但资料就是资料,高犯罪率的确在台泰市出现。
  一个人想要从别人身上赚到钱,或恶意伤害对方这种事,就是完全犯罪啊。
  我脑里浮现这个字眼。不过,完全犯罪真是个奇怪的字眼耶。
  但在现实中是成立的。
  世界上有大量的事件发生。不过,解决的比例不高。虽说事件的发生有各种原因,但人口数达到某个程度的都市,检举率就不是百分之百了。简单来说,只不过是因为没有人管所以才会出现完全犯罪。
  更恐怖的是,有些事件发生了,还让你感觉不出来是事件。
  可能被当作离家出走的行踪不明,没有找到尸体的失踪,如果发生犯罪这件事不存在于任何人的认知里的话,那就不算犯罪了。推理小说里,也必须名侦探理解到「发生事件了」,一切才会开始。没有开始的话,就什么事也没有。
  这次在台泰市里所发生的事件,便是犯人想要做到完全犯罪,并且使其成立。
  被害者家属甚至没有跑去找警察喊冤,因为犯人利用了就连医生检视都没有发现出来的误差。
  让杀人这个行为被认为非是在人为因素下发生的,万一罪行被发现的话,就装作是不会被人家指责的过失杀人。
  有限的人,有限的证言,有限的物证,在这些理所当然的约束下,就变成了解决不了的事件。
  就算想要完成拼图,没有最后一片,谁也无法完成。而要得到最后一片的必备条件,如果不是推理能力,而是一些特殊条件的话,那就玩完了。
  要素齐全,事件就会发生。
  犯人在这里面。
  不过,就如同我一开始所想的,我没有办法完全断定。
  在戏上演之前,我必须跟犯人直接对决来指出真相。

[ 本帖最后由 Ozzie 于 2008-2-27 00:09 编辑 ]


第九道菜 手工风(?)奶油咖啡冻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内心的某个欲望呢?
  那像沥青一样,又黑又黏的欲望,是根源的欲望。
  我在思考被因禁的状态下,到便利商店买了消毒药、纱布还有绷带后,马上出来。
  我边跑边喘,手机的铃声让我的脚步停了下来,是福泽传来的简讯,我回信告诉他会晚一点到。然后又继续奔跑,右转后进入公园。
  我跑到坐在长颈鹿椅子上的真央身边,半蹲下来在真央裂开的嘴角和伤口上喷消毒液。真央痛得呻吟,我用手抹去喷得过多的消毒液,手腕、脚部擦伤和割伤部分,也喷上了消毒液。
  「好痛好痛,会刺痛耶!锳子,消毒液都跑到我的嘴里了啦!」
  真央叫着,我终于注意到自己的眼镜刚刚被打飞了。因为看不太清楚,所以我靠近真央的脸继续消毒。现在首要工作就是要帮真央处理伤口。消毒好之后,接着在真央的脸上与手脚上贴OK绷。最后,再把纱布盖在她的手脚伤口上,用绷带包起来。
  「啊,谢谢。」真央向我道谢。我在绷带尾端打了个蝴蝶结。真央低下头,长发碰到了我的手。
  「对不起哩,我好像从以前就老是要你帮忙。」
  「没关系。」
  我用尽全力表现出让对方安心的微笑。珍惜真央对我来说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我拿出小镜子,戴上隐形眼镜。真央露出一个忍耐着痛苦的笑容,嗯,这表情不错。
  真央站起来,我也站起来。膝盖喀啦一声,腰好痛。
  我们两个在公园里浅浅地笑着。
  「谢谢喔,锳子,我好喜欢你。」
  「那可真是谢了。」
  「我是说真的。」
  真央说道。这让我再也无法克制。
  我忍不住伸出双手,虽然我知道应该要停止,但手却自动地绕到真央背后,我的双手抱着真央。真央的眼睛张得大大的,嘴巴也开开的。应该是对我难得的情感表现感到困惑吧。
  不过,她白皙的脸颊马上就靠近我的脸,就像只小猫一样。我忍不住说道:
  「真央,我喜欢你。」
  「嗯?我也喜欢你唷。」
  真央开始磨蹭起我的脸,她的体温转移到我身上,又甜又热,虽然觉得可惜,但我还是挪开了脸颊。真央把手抵在下巴上,面对面地看着我。大大的眼睛一如往常般湿润闪亮。可爱的小鼻子跟樱花色的唇,皮肤白得晶莹剔透。
  我的脸动了。
  嘴唇碰上真央的嘴唇。
  冲击,真央伸出双手向前推,我被真央推开,在傍晚的公园里,我们两个面对面地看着。
  「什、么?为、什么?锳子,你怎么了?」
  真央的脸部表情十分混乱。
  「这是我的兴趣。」
  「啊?啥?」
  真央拼命地组织自己的思绪。
  「该不会是、该不会是……锳子,你喜欢女生吗?」
  「有点不太对,非常不对。」
  没错,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我。即使是内心敏感的阿福,或是能够看透人心的山崎姐,直觉敏锐的奈绪美,没有一个人发现到我的另一面。
  我必须告诉真央,不跟她说的话,我体内的怪物会不停地变大,大到快要破坏掉这个叫做我的栅栏了。所以,我要把一切告诉眼前的真央。

  该从哪里说起呢?
  小时候,我住在比台泰市更乡下的地方都市。
  我记得大约是五岁的时候,爸妈送给我一个漂亮的洋娃娃。很可爱的洋娃娃。金色头发、白色肌肤,还有一双蓝色的大眼睛。我很开心。
  有一天,我在家里的庭院里玩着洋娃娃,爸爸在庭院里生火,我用洋娃娃在跟爸爸讲话,有时候打招呼,有时候学妈妈讲话。
  就在那时候火堆突然爆开,火星飞溅到我的身上,我惊慌地逃跑。
  可是,火星也掉在了洋娃娃的身上。烈火之中,洋娃娃的化学纤维衣服开始燃烧,树脂融化,脸部逐渐崩落。
  担心我被烧伤的爸爸抱着我,但与其说是痛或者害怕、失望,我反而被一种恍惚的感觉所支配。被火燃烧,漂亮的肌肤烧得溃烂,蓝色的左眼也烧融了,连嘴唇都歪掉的洋娃娃,我却觉得她很美。一种甜蜜的痛楚从我的背部直窜头顶。
  我年仅五岁,就从一个被烧融的洋娃娃身上感受到强烈的官能。
  爸爸用扫把将洋娃娃从火堆里救出来,一边跟我道歉说都是他不小心,但我毫不在意那样的爸爸,只是一直看着洋娃娃。
  虽然爸爸说要买一个新的洋娃娃给我,但我拒绝了。我很珍惜那个被火烧融的洋娃娃,每天都抱着她走来走去,只要一有空,就会盯着她那又美又丑的脸看。爸妈似乎都以为我是个很会爱惜东西的好孩子。
  其实不是。年幼的我仔细地用手指抚摸那烧融的伤口。
  好几次好几次我都如此地怜爱她,不过,终于我还是腻了。我想要更多更多。我想要烂掉的、脏掉的、坏掉的洋娃娃。
  但我隐约发现到,我的性癖是别人所不能理解的。
  因此,我开始偷偷摸摸地寻找坏掉的洋娃娃。
  首先,我偷走弟弟的机器人,然后在庭院的一角用百圆打火机点火烧焦。第一次失败了,因为百圆打火机没办法一直点着,打火机会烫到没办法拿。所以我就想到,把报纸卷成棒状,然后先在卷起来的报纸上点火,像火炬一般地接近,这次就成功了。机器人开始变焦,然后融化了。
  不过,不行,我什么感觉也没有。
  接下来,我又偷了弟弟的怪兽,一样试着烧烧看。
  这一次也不行,我还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机器人跟怪兽,我都只觉得他们是烧融的塑胶块而已。
  由于得不到那种快乐,因此我变得很焦躁。每天都过着欲求不满的生活,直到生日爸妈送给我一个新的洋娃娃为止。
  这次的洋娃娃是一个咖啡色头发的美少女。我躲在庭院的内侧、仓库的后面,开始烧起了洋娃娃。
  洋娃娃的头发融掉,脸部焦黑,我感受到一股酥麻的感觉,由背部、脖子,直达大脑。
  在令人目眩神迷的快乐里,我终于完全地理解了自己。
  光是烧洋娃娃或破坏洋娃娃,我一点也不会兴奋。只有既可爱又漂亮,像是人类模样的我才会有感觉。我只喜欢烧融漂亮的人偶或弄脏她、弄坏她。我热衷于把漂亮的女人偶烧焦、烧融,破坏掉。家里有的、我在垃圾场捡来的,我都会趁爸妈不注意的时候,先把她们的手脚拔下来切碎,然后再全部烧融。
  可是,数量马上就不够了。
  我去幼稚园的朋友裕里家玩的时候,她给我看了一个高级的法国娃娃。我回家的时候,注意到裕里把她放在客厅的一个箱子里。
  我每次从幼稚园放学回家的时候,都会跑到裕里家去探头探脑的,大约观察了十天左右,有一天,面对着庭院的客厅大门是开着的。我一看,裕里跟她妈妈正在二楼晾被子。我偷偷地跑进去,偷走了法国娃娃。
  我逃回家,在仓库里尽情地破坏法国娃娃。我先用刀片割破她漂亮的衣服,再用螺丝起子把她的眼睛挖出来,还用剪刀剪碎她的头发。手脚都用钳子拔掉,再用铁锤折断她的脖子。最后,把她丢进了火堆里。
  果然是这样,我全身感受到像是触电般的快乐。
  我确认了自己快乐的模式之后,就将它藏在心底深处的柜子里。不能太沉溺于这种快乐,我注意到这件事之后,便确信不已。
  念了小学之后,每当我沮丧或生气的时候,我就会破坏人偶。悲伤或生气,不管怎样,破坏人偶的快感都能够盖过一切。
  弄坏了的人偶碎片或残骸,我都会小心翼翼地收藏好,装在一个小箱子里,埋在山里面。搬家的时候,还会特别去挖出来,一起带到新家去,然后,再埋在新家附近的山里。
  我不停地破坏人偶这件事,成了谣传的人偶消失事件。可能是偶尔有人看到我的行为吧,破坏人偶的人偶女就变成了都市传说,现在也在台泰市里流传,我甚至还在学校里听过。
  即使传得沸沸汤汤,我还是想要破坏漂亮的人偶。我拼命地找寻人偶,在幼稚园里也好,在小学里也好,我去偷去捡去烧去破坏,但还是不够。不过,漂亮的人偶不可能可以无止尽地取得,所以我又继续找、继续找。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人偶就在我家里。
  在我家,有个会抱我、跟我讲话的漂亮人偶。
  没错,只要我那漂亮的妈妈,变成我的新人偶就好了。
  我开始弄脏破坏我的妈妈。有时候假装帮忙然后把热水倒在她的手上,或是趁她拿着重物的时候,突然从背后抱住她,害她跌倒。
  每当弄脏破坏妈妈的时候,我的胸口就会发抖。人偶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伤害人类、破坏人类居然这么地有趣。一种让我脑袋几乎要麻痹的快乐席卷而来。
  第一次我假装失手,用刀片割伤帮我做东西的妈妈时,我兴奋到晚上睡不着觉。手脚指头断了好几根、右眼失明、左耳不见的妈妈,美得令我发抖。
  一而再再而三的事故与伤害,妈妈最后怕我怕到精神衰弱,爸爸和弟弟指责妈妈有被害妄想,让她的精神衰弱更加严重。而我,则享受着充满甜美刺激的每一天。
  我发现,比起破坏肉体来说,破坏精神更美,更有快感。
  最后,妈妈终于失去了喜怒哀乐,变成了心理疾病,整天躺在床上,真的像人偶一样不会动了。然后被送到很远的专门医院去,因为实在太遥远了,因此我兴致一来的时候,也没办法自由地破坏了。
  我又继续寻找人偶,或可以变成人偶的人。我彻底地寻找,但并没有漂亮的人,世界上,又丑又笨的人还真是压倒性地占大多数。
  然后,国小二年级的时候,我跟真央同班。
  真是太震惊了。
  比起那些我破坏掉的人偶或我妈妈来说,真央更加可爱又漂亮,而且真实。
  我一心想着要花长时间好好地弄脏破坏她,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小心翼翼地破坏,注意不要一口气破坏掉真央纤细的心灵,我很仔细地破坏。
  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从指尖的指甲开始,我要品尝一切之后再慢慢地破坏。
  不这样做的话,我的饥渴跟快乐便无法治愈,达不到我追求的快感。
  我抱着受伤的真央,没有比安慰她的时候更让我快乐了。跟这比起来,做爱根本算不了什么。每当抱着流泪的真央时,我都会太爽。
  我试过好几遍,我并不是同性恋。我只是喜欢破坏可爱漂亮的人,我只是喜欢破坏真央。只有这样才会产生兴趣与快乐。我想过,我的欲望跟男人应该挺接近的。
  如果是男人的话,也许多少会同意我的欲望吧。蹂躏抢夺美少女来侵犯破坏,他们一定会感到兴奋的。
  不过,还是有点不一样。就算是男人,会认同破坏这一部分的,只有最坏的变态与犯罪者。
  怀有这异常,我更小心翼翼地想要渐渐地破坏真央。
  真央的家庭便崩溃了。她的爸爸因为不开心而对女性客户出手被调职,她哥哥也因为考不上大学从此把自己关在家里。
  因为爸爸和哥哥失常的家庭压迫感,影响到了真央。当然,真央既烦恼又痛苦,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我的胸口流下了透明的泪水。
  我告诉真央,只要有心就没关系,心是金钱买不到,是谁也伤害不了的。我培育着她珍贵的心,一颗为了被我破坏的心。
  然后,真央就在我的诱导之下,开始卖春。因为我教她,虽然心买不到,但是肉体是可以买的。
  然后,她的心就坏掉了,真央变成了一个毫无感觉的人偶。但我还是在寻找着真央的内部是否还有可以被破坏的部分,我不停地行动,不停地伤害破坏她那已经没有感觉、干涸的心。
  我常常找理由把真央不喜欢的类型的客人塞给她,我把真央喜欢的东西破坏殆尽。
  不管是东西或人、猫、狗,所有都破坏掉。
  我把她孤立起来,为了破坏她的心。
  我的冗长告白终于结束了。真央的脸部抽动着。
  「怎、怎么可能?你、你骗人,哈哈。」
  真央笑了。笑得很勉强,但这样的真央还是很漂亮,笑似乎可以缓和紧张的情绪,所以我告诉她。
  「我喜欢漂亮可爱的东西,我喜欢漂亮可爱的人,我喜欢这样的人受伤、被弄脏、被破坏掉的样子。我的脑袋里几乎都只在想着这些事情,我爱到不行。」
  然后我说了。
  就像是初恋的告白一样,那么地纯粹。
  「所以,我喜欢你,我喜欢真央。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一直一直一直想要破坏你,想要破坏你。」
  我真诚的告白,彻底地击垮了真央。
  「啊啊,是吗?是喔?你是那样的啊,我也觉得你好像怪怪的呢。」
  真央的笑容冻结了,她的声音总是像铃铛般清脆悦耳,但现在却像老太婆一样地沙哑。
  「你对我做了这些事,你粉碎了我的价值观,让我去卖春,让我遭受暴力,破坏了我。」
  「没错。」
  我露出最棒的笑容回答。我向前跨进一步,真央再度开口问道:
  「你只是想要用活着的真央做一个你喜欢的、坏掉的人偶吗?」
  「对啊。」
  面对即将崩溃的真央,我实在停不了嘴角残酷的微笑。我再度伸出手,伸向变成雕像的真央。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抱住真央。真央漂亮的脸就在我的眼前,真央呼出的气吹在我的脸上,又乱又热。
  「我不是说过了吗?因为很爽啊。因为真的真的很爽,因为我只想着这件事。」
  我抱住真央所说的话,是为了把人偶弄得更脏,破坏得更彻底。那是现在为了破坏真央必须存在的步骤。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因为破坏你而觉得爽,但也同时保证虽然你可能会碰到某种程度的危机,却不会陷入绝境,这算是交换条件唷。」
  真央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不管是悲伤还是痛苦的时候,始终站在真央身边的真正好朋友锳子,总是支持鼓励、陪在真央身边的锳子。
  让她的爸妈不合、哥哥耍自闭、同学对她有敌意,让只对肉体有兴趣、宛若百圆商店里的商品一样普遍的男人们接近她。
  在社会与世界上被孤立,绝望的真央唯一可以信赖的,就只有我,藤井锳子。
  要是被这样的我所背叛,要是知道让她被孤立与感到绝望的元凶就是这个唯一信赖的我的话。
  啊啊,真央的内心最深处就会被污染,就会粉碎,就会崩溃。
  我鞋子里的两脚脚趾都竖了起来,这快感太棒了。一直传到了内脏,像海啸般的快乐。悖德的波浪从背部直冲而上,几乎要把我的大脑烧掉了。我紧紧咬住的牙齿之间流出了口水,从嘴角滴出。我的视野里一片白浊,抱在怀里的真央体温,让我的快感狂飙。
  近距离地看着真央漂亮的脸变扭曲,快乐的感觉继续在我体内奔驰,绝顶的程度再往上跳一个等级。我是一个单纯的彻底的审美主义者、快乐主义者,破坏漂亮的人会让我觉得爽,只有破坏单纯的肉体与心灵,我才会觉得舒服。既然这样的话,那当然只能破坏漂亮又可爱的真央了。
  能够思考出这么合理的解释,我就不是个异常的人了。
  这是正确逻辑的总结。为了我最大的利益:快乐。以真央个人为目标,降低风险的策略,这样损益才会渐渐地平衡啊。
  「啊哈。」
  真央像玫瑰花瓣般的嘴巴,开始发作了。
  「啊哈哈哈。」
  真央的身体没力了,我温柔地抱住她。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央在我的怀里,向后一仰地笑着。
  她白皙的脖子露在傍晚的天空下,映出红色光泽。她不停地笑着,柔软的脸颊上挂着透明的泪珠。我的内部也开始发作,肚子里有一股震动的感觉,我便随心所欲地笑了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央,你那个呆住的表情好好笑唷,好爽喔!」
  我的内部发狂了,快乐绝顶的感觉像暴风雨一般。
  但我的脸颊却觉得热热的。
  眼泪在我的脸上流着,我的胸口像是被刀子挖开一样疼痛。
  为背叛真央、破坏真央的快乐而感到兴奋的同时,我也感受到同等的悲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央不再只是为了切割破坏而存在的人偶了呢?
  是在安慰哭泣的真央时,自己也觉得悲伤而两个人哭成一团的那时候开始的吗?
  是从我们彼此勉励,互相切磋功课,一起通过严格的中学考试时开始的吗?
  还是我们跟男生出去过夜,寻找喜欢的男生那时候开始的呢?
  是我们两个一起挺身而出,对抗社团学长的蛮横时吗?
  的确,在我的心里,涌出一种我爱真央,我不想要破坏她的心情。我早就注意到了,因此刻意漠视它。我掐紧自己摇晃的脖子,把它压在心海里淹死。
  因为不这么做的话,我会崩溃的。我会不再是我自己啊。
  自己的好恶、感受,即使努力也改变不了。
  好几次好几次,我都企图停留在只是破坏娃娃就好的范围内,可是没办法,不可能。
  就像是碰到火才会感觉到热,摸到冰才会觉得冷,我只有破坏漂亮可爱的东西时才会感觉快乐。其他都是骗人的,什么事我都感觉不到。
  啊啊,为什么我,会天生带有这么疯狂呢?
  啊啊,为什么我,会成为这么疯狂的生物呢?
  啊啊,为什么我,会如此合理化异常的理论呢?
  啊啊,为什么我,在变成这样之前没有收手呢?
  啊啊,为什么我,这样摧毁真央会感觉到快乐呢?
  啊啊,为什么我,这样摧毁真央会感觉到悲哀呢?
  我像个孩子似的又哭又笑。我望着天,对自己的任性傲慢、自我怜悯,流下异常者的眼泪,嘶吼着。
  我因为是我,所以这么地痛苦。我为了自己的快乐而摧毁了最宝贝的真央。
  太荒唐了,一切都太荒唐了。
  真央在我怀里仰着天。崩溃的心发不出声音,她无声地流着眼泪。
  真央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像死鱼一样混浊,只有鼻子跟嘴巴反射性地呼吸,微弱地吐气。
  真央坏掉了。
  她的心,完全坏掉了。跟我妈妈坏掉的时候一样,已经动不了了,不动了。
  真央已经变成用肉做成的人偶了。
  是我弄坏的。我花了那么长的时间跟那么多工夫,就在这一瞬间,终于坏了。
  像人偶一样,像人偶一样,像是在火堆里被烧融了脸的人偶一样。
  无药可救的异常者--我,跟相信我这种女人,笨到无药可救的真央。
  我抱着真央的躯壳,在公园里伫立着。


  摩托车的前轮停在水泥地上。
  台泰大学的校园里,三三两两的人群开始往前方的讲堂聚集。那些应该都是要去看戏的观众吧。
  距离开演还有很多时间,看来应该来得及。阿福都叫我一定要来看了,那可就不能不来了。
  在我双腿之间震动的是VALCAN DRIFTER的车体。没想到婆婆交给我的摩托车马上就派上用场,真是有点懊脑。
  熄了火,让摩托车的引擎声停止。下了车,往旁边一靠。这么大又这么重的车体很难转换方向,只好尽量让脚架靠着车体。其实,我只有中型机车的驾照,不过,这次就算是紧急处置吧。下次我再去考重型机车的驾照。啊啊,我真是每次都到了最后关头才会认真耶。
  我打算就这么过去,但一走出去马上就停下了脚步。我回到摩托车旁,思考着安全帽该怎么办。放在旁边座位上用绳子绑着的纸袋也是。膨胀的纸袋里,露出光纤骑士装与手套,还有靴子的一角。
  放着不管的话,有可能被偷。毫无意义地,纯粹因为东西贵重而不能放着不管;而且,万一枪被发现,我的一生也就完了。
  没办法,我只好全部拿在手上。可是,这么大的行李真是碍事,靴子上的马刺还会发出声音,所以我只好压着纸袋,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走着。
  我走向学生出入的社团大楼入口,而不是讲堂那边的入口。首先跟在舞台仓库里的阿福打声招呼比较好吧。
  我往二楼的楼梯走去,头上戴着安全帽,小心不让纸袋里的马刺发出声音,我慎重地走着。一脚正要跨上楼梯,啊,戏好像会很长,还是先去上厕所好了。我记得一楼的楼梯旁有厕所。
  我收回踏上楼梯的脚步,回到一楼的走廊上。
  「要怎样做才能干扰戏剧进行啊?」
  骚动的声音让我的脚步停了下来。声音从我刚刚经过的楼梯旁传来。
  「用火吧,嘻嘻嘻。火计会成功的,大人,就是这种感觉。」
  对话的内容可不是开玩笑的。我回到楼梯旁边,那里是通往校舍的出入口。我微微探出头。
  有两个学生站在那边,留胡子的男生开口问,另一个男生看起来有点神经质,戴着眼镜,右手还拿着烟和打火机。
  「火可不是开玩笑的耶。」
  「不会引起火灾的啦。我可没有那么笨,只要引起一点点小骚动就好,这样那个可恶的福泽,他可恶无聊的戏剧就会中止了。」
  神经男暗自窃笑。
  「那出戏的确很蠢,演出的戏剧社和看戏的观众也都很蠢。」
  「对吧!」
  「可是啊……」
  胡子男还在犹豫。
  「你啊,还不是被那个笨蛋搞得很火大。」
  「也是啦,老实说真的很烦,也不想想自己是个戴眼镜的胖子,又是个戏剧宅男,还敢跟我们社里的女生搭讪。」
  阿福的确让人觉得很烦,我也相信一定有人会讨厌他。可是,这两个人居然要用这种方式去阻扰,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吧,不跟阿福当面讲清楚,而要给演员和观众添麻烦,这到底是什么想法啊?动机很明显地就是嫉妒与憎恶,不敢直接说出的卑劣和懦弱。也就是说,这两个人才是笨蛋。
  我的愤怒静静地燃起,两个人又继续这无聊的对话:
  「那,什么时候动手?」
  「太早点燃就影响不到戏剧进行,太靠近讲堂会被发现,太远又没有效果。」
  「要是社团教室起火就糟了,这里的话,应该就只有烟会飘进去吧。」
  「应该是。那我去拿一些旧报纸跟杂志来。」
  我的脚步声比刚刚更静,经过男生厕所后,马上冲进女生厕所。我用手关上身后的门,瞬间冲向一间厕所里。
  我关起门,把东西放在柜子上,放下马桶盖,坐在马桶上,开始思考。我快速地统合我的想法,因为我很不擅长思考,所以需要花点时间。
  我一定要阻止他们,但要怎么阻止?
  跟阿福商量,不行。他的戏就要开演了,这样会让他分心。跟山崎学姐商量,不行。她会装蒜然后说我在开玩笑。等点火的那一瞬间出面阻止,不行。对方看起来好像很执着,虽然被我阻挡这么一次,今后不知又会玩出什么花样来。不可以被他们骗说那只是违反校规的升火,要质问他们是不是为了打断戏剧演出才放火,要他们今后也不可以碍事。不行,我跟人家吵一定会输的。我每次碰到阿福都无法说服他,而且阿福还是会继续写剧本,在那期间我也无法一直居间说服他们。不擅言词的我只能以暴力打倒对方,然后警告他们今后不可以再犯,这方法最适合我了。
  不过,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才好。我身体往前一倾,安全帽歪了。
  膨胀的纸袋映入我的眼帘。


  「呃呃,第二幕当木N讲出『要是傅柯出现的话,可能可以骗得了笨蛋,但是却骗不了我。』的台词时,就要换幕对吗?」
  「奥比康多罗宫殿的背景放在右边,格蓝那狄奥特要塞的背景放在左边。」
  「然后木J讲台词。之后,空气P说『没错,在精神上杀了陛下吧!』在这个时候换幕。不要搞错了。」
  「有没有人看到我的双节棍啊,那是要打倒中魔王的道具耶!」
  「木A跟木B的话还能理解,可是木J跟空气P有需要吗?为什么这出戏像这种木啦、空气、土之类的无聊角色那么多啊?」
  「去跟福泽学长讲啊。剧本都是他的错,不对,那个人的全部都有错!」
  台泰大学的讲堂里,戏剧社的社办正在进行像是受到敌人袭击时,战壕里的传令。在背景与装满小道具的纸箱被搬来搬去的空隙中,穿着十二单衣的大叔、中古世纪的骑士、身上有八只脚的火星人正在对戏。
  一如往常,我和阿福坐在跟窗边桌子是一套的椅子上,看着这开演前的大混乱。阿福打了个呵欠。
  「你看起来很无聊嘛。要不要去帮忙,就当作是减肥啊?」
  「我不适合体力劳动,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剧作家可以做的事情了。」
  他好像很疲倦的样子,声音里一点力气也没有。
  「把一切交给社长笹冈,在舞台后方的后台里等待就是我的工作。开演之后,我会在舞台旁边欣赏啦。我熬夜写了最终章和故事情节,早上才送出去的。然后就一直彩排到现在,直到开演前三十分钟才改好,我已经没有力气动了。」
  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累,但眼神充满了锐利的光芒。看来好像还有想做的事,我怕他说话不算数,决定先把话讲在前头。
  「要是这样就好。因为,你偶尔会跑进自己的戏里轧一脚,乱改剧本的情节嘛。」
  「那只有在『※HOUSE名作剧场大武斗会』的时候吧。而且,以结果来说,那可是变得超级有趣耶。」 (编注:指日本Animation公司制作的长寿系列动画「世界名作剧场」,因为节目有一段时间都是由HOUSE食品公司所赞助的,所以又别名为HOUSE名作剧场。)
  桌子底下传来阿福把剧本卷成棒状,敲着膝盖的声音。
  「手段、动机还有犯人都跟剧本不一样,别说是观众了,就连演员也吓了一跳耶,你难道忘了,站在舞台旁边的笹冈胃痛到脸色都发白了吗?」
  「笹冈就是那种角色。一边讲着『什、什么啊啊啊啊?』然后在画面的旁边嘴角冒泡、一脸惊讶,我感觉得到他的才能呢。他可是有着十年难得一见的天生喽啰才能喔。」
  我回过头,望向左手侧窗户的方向。
  透过窗户看向下方,有牵着手、穿着浴衣的情侣,还有携家带眷的。观众看来不少,大家差不多都开始到讲堂里去找位子了吧。
  阿福也在看着人群,我把视线转回手上的文库本,故事已渐入佳境。阿福正在看着他的手表。
  「还有三十五分钟呢。」
  「是你太早来接我了。」
  「也是啦。」
  不会反省的男人。
  「等一下真央跟锳子不就好了?」
  「她们说会比较晚来。」
  「还有三十五分钟,剩下的人来不来得及啊?」
  「那样也没什么关系啊。」
  「是吗?」
  我的视线还是没有离开过书。阿福则一直看着眼前的人群。
  「难道你不问我,为什么要你这么早来吗?」
  「因为你想这样做而已啊,不是吗?」
  我的答案很简洁。阿福呼了一口气,又吸气,停住。我瞥了他一下,他拿出手机看着画面,以前都很讨喜的表情,现在却十分沉重。
  阿福开始讲起他想讲的话。
  「你对事件有什么看法?」
  「有什么事件吗?」
  听起来好像是些很蠢的事,所以我的视线还是停在书上。
  「之前从工地摔下来的工头,跟蛋糕店师傅的交通意外。」
  「那是什么啊?」
  「奈绪美在工地打工听来的,还有我跟你一起去参加葬礼的那个死者。」
  「喔喔。」
  我终于想起来了。不过,因为已经看到最后一章,所以我只有以口头回应他。
  「那是生病跟偶发事故吧,怎么了?」
  「我在想,会不会有其他的可能呢,比如说第一件,那个工地工头的事。」
  阿福看着手机继续说道:
  「心脏病初愈的人,为了防止血栓,都会服用抗凝血剂。如果一个礼拜吃四到五次纳豆,再加上花椰菜和菠菜……」我看着满是专用语的画面。「过量的维他命K会妨碍抗凝剂作用,导致血栓产生,引起中风。发作的时候,万一是在开车或在建筑工地的高处的话?」
  「真恐怖耶。像火曜推理剧场一样查了那么多资料,然后把它拿到现实生活里来讲。你很恐怖耶,那么长的台词居然都没吃螺丝,的确是适合搞戏剧的人。」
  「这只是我的想像,一个思考游戏罢了。而且,我很容易忘东忘西,所以都会把事情记在手机里。」
  我实在没办法陪阿福这样妄想下去,我的眼睛还是继续看着手上的文字。
  「那,我要继续讲啰。」
  「请吧。」
  「接下来是那个蛋糕店的老板,大田。犯人知道他都是一个人在送货的,所以就开始计划。首先,等到很炎热的夏天时,一口气订大量的货。大量的蛋糕堆在后座,大田在前面开车,而炎热的夏天,蛋糕的盒子里一定会放干冰。」
  我的脑海里浮现这普遍的画面,蛋糕店的老板就算对夏天的气温很有意见,还是会开心地送货吧。
  「一般来说是没问题的,不过,一定会碰到塞车的时候。犯人只要把大田诱导到容易塞车的地点跟时段就行了,事故发生当天的气温是三十六度,永井大道又是有名的塞车地点,在那么炎热的天气里,一定会关紧窗户开冷气的。而在密封的车子里,干冰,也就是固态的二氧化碳便开始气化,只是因为无臭无味所以不会被发觉。」
  我想像的画面是,一台奔驰中的小卡车,大田握着方向盘,小卡车后面堆着很多盒蛋糕。如果是连续剧的话,这时候就会冒出白烟来了,但其实二氧化碳是几乎看不见的。
  「二氧化碳的浓度急速上升,只要超过空气含量的百分之七的话,中枢神经就会被抑制,因为缺氧引起意识障碍,合并二氧化碳中毒。」
  在我想像的画面里,握着方向盘的大田一副很困的样子。
  「大田的意识在瞬间变得混沌,万一没握好方向盘的时候,又碰到急转弯或冲到对面车道的话,事态就严重了。」
  依据之后在电视或报纸上看到的事故现场画面,车体直接撞上坡道的水泥墙,前面都被撞凹了。印象中,ANDANTE的店名,被压得只剩下ANTE。
  「若是被当作意外处理,若是事件没有发生的话,名侦探就没办法出场,这句话是你说的吧。不过,也有名侦探看穿这意外其实是案件才展开的手法唷。在那个时点上,无法判断这是案件的家伙,绝对称不上名侦探。」
  「我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变成推理故事了啦,不过,这是违反规则的。因为,药效与二氧化碳不是大家熟悉的常识问题。推理小说如果采用非常识的诡计,就几乎是解不开的不合理问题。」
  「不,虽说犯罪发生的时候就可以说是一种犯规了,但为什么犯人还要发挥这种平等精神呢?我承认啦,不存在于现实,只存在于理论中的问题是最简单不过了。」
  阿福的声音充满了热情。
  「踢足球的时候,就算抓住对方的衣服把对方绊倒,但只要裁判或摄影机没有看到或拍到就没事。大部分的案件都没解决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没发现案件的话,那就什么也不必谈了。不过,我已经发现了。」
  我读到一个段落,开始思考阿福所讲的话。因为开始听阿福说话,所以书的部分内容几乎没看进去。我仔细思考阿福所说的话,结论跟他一样。
  「这是妄想吧。」
  「是妄想啊。」
  我抬起头,阿福一脸笑容。


  我抱着真央的空壳子,伫立在公园里。
  伫立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黄昏公园里。
  我冷静地合理思考着。
  得处理掉真央的身体。必须切成小块小块之后熔掉或烧掉,让她变小后再装进箱子里。还得把箱子埋在山里,就像我小时候那些被弄坏的人偶一样。
  为了这一天的来临,我已经准备好了。
  首先,得回家去拿那个十天旅行用的行李箱。把变成空壳的真央装进行李箱里,藏在家中。到了晚上,再搭电车上山去,拿我从卖春组织所赚来的钱,假造名义买下的山中小屋里,杀死真央。因为,实在很舍不得,所以得花多一点时间慢慢杀。
  我应该会一边哭一边杀吧,不过,还是要杀。
  最后,把真央埋在山中小屋后面,我已经挖好的洞穴里。
  五年后我再回去,把真央的骨头挖出来,大概会有两百块到两百零六块左右吧。我会将真央的骨头一块一块仔细洗好,小心处理做成骨骼标本。
  然后,借用来买春的大人物名义,寄付真央的骨骼标本给我母校的理科教室。
  接着,我再以新任的生物老师的身分到那间学校任教。
  我每天每天都会看着真央的骨骼标本跟学生上课。即使真央死了之后,我也要继续破坏她,到我退休之前,我会每天每天快乐到发抖。
  我想了这个计划,也都准备好了,真是个变态。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变态的思考与行动。但这就是我所期望的。
  可是,我的脚跟手却动不了。即使真央的心坏掉了,她还是这么地惹人怜爱,我杀不下手。
  虽然她是我想要弄脏破坏的漂亮人偶,但她毕竟占据了我的大半人生。要是真央消失了,我就会变成一具空壳。真央在我的怀里,表情空虚地垂着头,脸往后仰,只有白皙的下巴内侧露出来。
  「真央,回来。」
  我叫着她,像在呼唤那些已经失去了的人偶一样。
  「真央,回来。」
  我叫着她,像在叫着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我一样。
  「真央、真央……」
  「什么事啊?锳子。」
  真央回话,我吓一跳地看着她。
  真央的下巴没有动,我只看得到她下巴的内侧。哈哈哈,可能是我自己的愿望所造成的幻听,这也太巧合了吧,巧合得让我想吐。
  「什么事啊?锳子。」
  我屏住呼吸。真央的下巴回来了,嘴巴、鼻子、眼睛、额头,真央面对面地看着我。
  「什么事啊?锳子。」
  真央笑着问道。
  她一脸没事的样子,大大的眼睛直盯着我看。我放开真央,往后退了几步。全身无力地坐倒在公园的地上,我无法理解。
  抬头迎面的是真央的脸,夕阳在她背后,她一脸笑容。
  「你该不会以为我变怪了吧?」
  我动动下巴,我现在的表情看起来一定很好笑吧。不过,这都无所谓,真央还是平常的那个真央。
  「嗯,其实啊,我从以前就发现到你想弄脏我、破坏我了。」
  「怎、怎么可能?」
  我忍不住说出像笨蛋一样的台词。真央的眼神跟唇形,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因为,像你这种有点怪僻的人,会跟我这种只有脸蛋跟身材可以看,没啥大脑的人当朋友、对我那么好,怎么想都很奇怪嘛。所以一开始我就知道,你的目的是我的脸跟身体,你是因为这样才接近我的。」
  真央讲得很顺,就像在唱歌一样。
  「那个啊,我很早熟唷。我对自己的肉体算是有自觉的吧,因为,常常有变态的大叔来追我嘛。虽然我并没注意到这是因为你的诱导啦。然后啊,我就在想,同样是女生的你,对我的脸跟身体有兴趣很奇怪耶,所以我就偷偷地观察你。结果有一天,我看到你在破坏人偶的样子,我就灵机一动:『啊,该不会你是想拿我来代替那些人偶吧?』之后,我又看到几次你弄坏手机吊饰的样子,我就确定了,你果然还是那个有点怪僻的孩子耶,一点都没变。」
  完全呆住了。我这种异常的性癖,对真央来说只是『有点怪僻的孩子』的程度吗?
  真央一直看着我笑着说。真央总是在确认着我的反应。
  她像平常一样,露出自己看起来最可爱的动作,歪着头。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所以我的心不会坏掉唷。我不会变成像你妈妈那样,还不会唷。」
  我心里觉得好恐怖。
  如果真央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的话,那就会产生超恐怖的矛盾。
  「那么、那么,为什么你发现我想要破坏你,还要跟我在一起呢?」
  我不停地问。
  「为什么你不拒绝我破坏你的这件事呢?」
  我对自己观察别人的能力还算有点自信,甚至可以说因为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要欺骗这样的我,就得在我们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的这十年中,无时无刻地演戏。这跟隐瞒外遇或秘密是不一样的。知道自己被我欺骗,被我破坏,不但完全承受,又表现出不知道的样子,她必须连续演十年的戏。我不认为这是人类做得到的事情。
  真央的笑容很纯净,宛如纯白的新雪一样。
  「因为,我很喜欢你啊。」
  真央说道。
  「从我们认识以来,我就很喜欢你唷。虽然你的目的是想要破坏我,但是一直支持我、鼓励我、保护我的都是你啊。只有你会陪我一起笑、一起哭。大友觉得一次的相遇就决定一切,这是命中注定,但你可是一直陪在我身边呢。」
  真央笑着继续说道:
  「我愈来愈喜欢你,你不停地破坏我,也同时喜欢上我。愈破坏我,你就愈喜欢我,所以我为了你,很努力地坏掉唷。」
  结论。
  「所以,即使像你这样破坏我,我还是没有到完全坏掉的程度唷,我喜欢你的心情是不会坏掉的。」
  令人难以置信的想法,我凝视着真央。
  真央的眼神里,充满了神一般的光辉。
  「请继续伤害我、弄脏我、破坏我吧。让我变得不像个人,让我变得不像个动物,让我变得不像个生物,直到那种程度为止。」
  真央看着我,举起包着绷带与OK绷的右手。
  「在我被你破坏殆尽之前,我绝对不会逃也不会离开你的。」
  那是令人背部发寒、执着的宣告;同时,也是凄厉的爱的告白。
  真央向我伸出右手。
  啊哈哈哈,真厉害耶,真央,你真是太厉害了。
  因为被我破坏的不幸而变得幸福的你真幸福,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因为被我破坏而变得不幸的真央居然是幸福的。
  占据着我的心里,那个无药可救的怪物,高兴到发抖。
  因为,它发现到了无药可救的怪物同类。
  我所破坏的人偶,远比我所想像的还要巨大。我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所破坏掉的,只有真央这个巨大人偶的一小部分,只算是一个指尖的程度罢了。
  我知道自己的嘴角往上扬。
  可以吧,继续破坏下去。把她破坏到体无完肤为止。
  把真央的最深处,那喜欢我的感情也一起破坏掉吧。到那时候,我会被至高无上的快乐所贯穿,而真央也同时被完全地破坏。
  对了,回想起来,福泽以他自己的方式掌握了事情的本质。
  光是破坏真央是不行的,必须同时破坏我的全部,快乐不完全的话,我心里的怪物是不会满足的。
  我握住真央的右手,能够跟我匹敌的怪物,这人偶的手。然后借助真央的手,我站了起来。
  真央握着我的手,看着我。
  「那,我们走吧。阿福他们在等着我们呢。被你破坏,为了让你高兴的那些日常跟非日常的世界,在等着我们呢。」
  我跟真央迈开了步伐。
  直到我们一起被破坏到变成粉尘为止,都会一起走下去吧。
  我打从心底感到幸福,怀抱着前所未有的确切希望。


  我穿过通路。
  追出社团大楼时,已经看不到那两个人的身影了。
  我拼命地寻找神经质的眼镜男与胡须男,终于在垃圾焚化炉前找到他们。
  可恶,他们想要伪装成焚化炉残留下来的火苗所造成的意外吗?真是坏透了。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他们一定会接连犯案的。
  我奔跑着,视线因为挡风镜的关系而有点昏暗狭隘,还穿不习惯的靴子上,马刺不像样地响着。
  对方注意到我了。握着打火机的眼镜男与拿着旧报纸的胡须男,脸上分别露出惊讶和无法理解的表情。
  这也是啦。全身的骑士装上都有火焰图案,看起来成套的手套,加上靴子跟安全帽,还有挡风镜遮住眼睛,看到这么奇怪的人接近,一般人都没办法假装看不到吧。
  「你、你要干嘛啊?」
  胡须男很紧张地问道。虽然,我也想过拿出金泽银子给我的枪来吓吓他们,不过,可能只会被认为是玩具枪吧。也许只要随便开个一枪,他们就会相信,但那就会把事情闹大了。不,等一下,一开始就都是婆婆拿着,说不定有可能真的是玩具枪耶。不过,没时间试了,我不知道穿个骑士装居然这么花时间。
  我打算一口气解决他们,我默默地走近。
  「啊。」
  眼镜男用手指着我。
  「该不会是关节婆婆吧?」
  眼镜男好像知道我的身分,那,就不需要说明了。我全力冲刺。
  「等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拒绝跟他们对话,只是迅速地接近,两个人都一脸慌张,一到了眼前,他们当然就得逃了。胡须男举手阻挡,我快速地给他的腹部一记右直拳。身体弯曲,一边吐出胃液的家伙,撞上垃圾焚化炉旁的旧报纸和旧杂志堆。
  「哇啊啊啊啊。」
  我挥着拳头,打向眼镜男。我左手挥中他的嘴巴,右掌底击中他的下巴。
  因为他一边摇着头,所以我的右掌只有掠过一些而已。他一边呻吟,一边向后退。
  「关节、婆婆、居然、真的存在……」
  为了不让他误会,我刻意让他看到我的样子,火焰骑士装加上安全帽与挡风镜。
  「这、这不是、打、打击婆婆、吗……」
  真是令人有点生气耶。
  我往前三步,用左连拳牵制住,再用右脚往他的肚子一踢,脚踝有踩进胃部的感觉。
  他翻白眼失去意识,眼镜男的上半身一弯,我收回脚,他就这样倒在地上。从他的身体下面,胃里那些还没有完全消化的食物跟胃液,全都扩散开来。因为是侧面倒下,所以应该不会窒息死吧。
  我呼出好长一口气,再看看自己脚下被打倒的对手。
  没有想到,我居然真的照关节婆婆所说的,成为都市传说的第三代了。
  我到底在干嘛啊,结果只能这样自我嘲讽。
  我为了杀掉把我弄成这样的父亲,不停地锻炼力量与技术。但结果还是无法完全割舍。可以保护自己,可以打倒讨厌的对手,就算其他的部分不如人,但我很强的这种自负一直安慰着我。我对于强壮的自己感到很陶醉。
  另一方面,很多人跟我自己,都是造成我父母痛苦的原因。无聊的自负让我被周遭孤立,我的力量只为我自己施展。
  但,如果我的拳头可以帮助人的话,那认同一下应该也无妨吧。
  ……这也是关节婆婆˙金泽银子所想的吧。那个婆婆还真是讨厌啊。
  「咦,那里在干嘛啊?」
  「佑树,那是COSPLAY吗?」
  「啊,小爱,我也不……」
  「该不会是戏的开场吧?」
  「啊,有可能唷,因为是福泽学长的戏嘛。」
  几个学生跟来看戏的观众,站在社团大楼上看着我。我急忙地逃走,一边跑,脸上还带着笑容。
  既然有多位目击者,那关节婆婆或打击婆婆的故事,就会以都市传说的方式继续下去吧。
  不过,我不是折断都市恶人骨头的关节婆婆,而是教训身边可恶家伙的打击婆婆,角色有点不同啰。
  对了,角色是可以换的嘛。我无法爱我的父母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他们不懂得怎么当父母,而我,不懂得怎么当女儿,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没有义务非爱父母不可,就像我没有义务一定会是父母疼爱的女儿一样。
  谢谢,爸爸、妈妈。还有,再见。
  我跑进校舍,在凉荫处拿下安全帽,因为穿的时候费了工夫,所以我觉得把骑士装全部脱掉很麻烦。我只脱了上半身,把袖子拉到腰间打结,然后再穿上我原来的上衣蒙混过去吧。
  戏差不多要开演了。让我这么丢脸,拼了命地去保护,这出戏一定得成功才行。
  我都这么努力地守护着它,要是这出重要的戏码很无聊的话,我可是会怨恨阿福的喔。


  我呼出一口气,等着听完我的话后,椎菜的反应。
  以准备开演的嘈杂声为背景,椎菜交叠的双腿换了边。
  「你的推理或妄想简单地说……」经过好长一段时间,椎菜终于开口了。「工头摔死和蛋糕店老板在送货时发生的意外,都不是意外而是案件,然后他们的太太都是犯人,是这样子吗?」
  我犹豫着要不要肯定椎菜的说法。好像不太对,我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香烟,一边思考着。到底哪里不对呢?我一边点火,一边分析着逻辑。
  吸了一口烟,吐了一口烟,我终于发现到自己的意见跟椎菜所说的有什么不一样。
  「不,我觉得不一样。这两个事件里的死者太太,虽然都有杀害丈夫的理由,却没有那样的知识。第二个事件方面,我个人觉得他也有可能是跟踪真央的跟踪狂,所以暂且保留。但这两个事件的确都让我有雷同的感觉。」
  好像是觉得很无聊,椎菜的头依然埋在书里。我继续提示着思考方向:
  「我猜,应该是有人提示吧。『这样做的话,就会被当成意外,也可以杀掉你老公了』有人告诉她们这样的知识,就是这个,才把她们隐藏的杀意给引了出来。」
  「要是有人教她们绝对不会被发现的杀人方法的话,那在道德方面也没有办法阻止啰。」
  椎菜的声音依然一副很没兴趣的样子。
  「谁会这么做?应该是说,她们是看到某本书或网页这个想法比较自然吧。」
  「两个人几乎在同时期犯案这一点很奇怪。而且,我在写剧本的时候,有到图书馆跟在网路上试着寻找类似的意外或病死的新闻。」我强调着。「去年的四月,在我们县内,也就是台泰市里也有发生同样的意外,应该是说,对我而言,这些看起来像是意外的杀人事件,总共有十九件。没错,光是在台泰市里唷。」
  我把烟捺熄在烟灰缸里,回想起我所调查的结果。
  「有个女子她腌的酱菜里冒出腊肠菌,结果每天吃她送的酱菜的同事就这样死掉了。原因是因为她把酱菜放在屋外腌渍,所以跑进一些泥土,里面有腊肠菌繁殖。就这么凑巧,酱菜为了不让空气跑进来而采取密闭式腌渍,而这个女的也完全没有吃自己腌的酱菜。」
  我又点了烟,继续报告奇妙的例子:
  「有个女子在睡觉时吹电风扇被冻死。因为天气很热,所以她没有盖被子也没有穿睡衣,就跟裸睡没两样。结果,因为汗水气化导致失温,而引发低温症死亡。很凑巧的是,前一天晚上,住在她隔壁的男性建议她补充点水分后,一起运动流汗,然后再吃一些让身体清凉的东西。不但如此,女子房间里的电风扇遥控器也不见了,因此,电风扇没有办法旋转或设定时间。」
  我向椎菜的侧脸投以疑问的眼神。
  「这两件事,还有其他事件都被当成意外处理,很明显地有古怪嘛。」
  「你还真是无聊到令人讶异耶。」
  听到我的报告,椎菜的嘴角泛起嘲讽的笑。
  「我还是觉得只是单纯的意外啊。」
  「没错,都是一年里一定会发生几起的意外。」
  我一度肯定椎菜的意见。
  「但如果是全日本的话也就算了,这儿可是人口不到一百万人的台泰市耶!一年就发生了十九件,未免也太奇怪了吧。我是以机率论来看的。」
  「要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偶发事故呢?哪些才是人为的犯罪件数?你跟我都不知道啊。」
  椎菜暂且保留自己的意见,继续提出疑问。
  「我们姑且认定有犯意跟犯罪存在吧。那个犯人,嗯,这么说也很奇怪,就称呼他为分发者吧,应该是加害者的朋友或认识的人,所以才能够下达那么清楚的指令,或者是用信件或电子邮件来对实行者下指令。」
  「不,分发者应该不是那么粗心的人,如果是身边的人下的指令,马上就会被揪出来,电子邮件也会留下痕迹。」
  「那还不如回到一开始所说的,她们是同时看到书或网页才灵机一动的论点,还比较有可能呢。」
  「大概吧,我觉得你的论点比较折衷。」
  接下来才是重点,我把半根已变成灰烬的香烟,捺熄在烟灰缸里。
  「只有在市内发生的这一点很重要,可以排除掉全国到处都可以看得到的网页或书。既然如此,比如说,是刊登了这种情报的广告或在路上发送的免费报纸,那些会丢进邮筒里的东西。」
  「要是收到那种顺着自己的杀意,所刊登的情报资料,一般都会觉得很恶心吧。要是几个月前或几年前的东西,那早就都丢掉了啊。」
  椎菜的意见很有道理,所以可能性又变小了。
  「既然如此,那做就好啦。只要更改一部分的报导制作成最新刊寄送就好了。分发者先调查好对象,在众多无害的情报中,偷偷地制作一份登了杀人计划的刊物寄送……」
  我说到这里,注意到自己的思考模式还算是很有常识的。
  「不、不对,大概是无差别杀人。」
  我注意到恐怖的可能性,啊啊,真是既空虚又薄弱的杀意啊。
  不,根本不算是杀意。
  「大概分发者觉得不管是谁杀了谁都好吧。分发者只是把『有这种事,所以请注意』的关于健康和意外的事写成报导,表面上看起来是要大家注意健康,但有需要的人会解释成另外的意思『有这种事,可以利用』。分发者并没有特定对象的恶意,因此,分发者跟实行者,不只是犯行,就连动机也完全分离了。」
  因为讲了太久的话,害我喘不过气来。看来好像烟抽太多了,我喘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收到情报志的人,不一定会确实地阅读报导。会从这部分到达完全杀人的结果,其实只有很少数的人。所以,看起来像是意外的可能杀人情报,应该是以极大的数量在市内配送。只要一万个人中有一个人对痛恨的对手实行这样的行为就够了,这种没有目的的恶意,在这个城市里肆意地散播着。」
  我的视线前方,傍晚的街道上,灯火像燎原之火般蔓延开来。在每一盏灯光里,是否会发生杀意就交由命运决定,然后有些东西被分送着。被分送的某样东西就变成了柴薪,只要有一点点冒烟的杀意,就会让它烧起来。
  不论是哪一盏街灯,都有可能会是增强火势的杀意之炎。
  「妄想耶。这个想法实在不怎么样,你是想当新类型的妄想侦探吗?」
  「这只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没错,开玩笑,一切都是开玩笑。一提到说话,我就只讲得出玩笑话。
  「提到开玩笑的话,那顺便想想,像最初,刊登杀人计划的媒体是哪一家这样比较快吧。」我的话讲到一半。「没错,比如说,装成传递市内情报的小情报志好啦。」
  我从桌子底下拿出卷在手里的小情报志。
  上面刊载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件、意外,还有宣传。然后某个角落上有健康报导与「台泰期刊健康情报负责,山崎椎菜」的署名。
  依照我的推理,这个证据即使摊开在我的膝盖上,椎菜也是无动于衷。
  实际上,在事件发生以前,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讯息被传递了。因此,我用稍微不一样的角度去看事情时,却发现只找到了无害的健康报导。
  就算发生了,在这个时点上,加害者应该已经把当成情报来源的这本册子丢掉了吧。大多数的家庭都会觉得不需要,所以马上丢掉吧,这么一来,所谓的证据就会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有像我这种人会觉得丢掉很麻烦,偶然还留着。
  看了之后加以恶用,那是源自加害者的意识。就算拿这个去质问加害者,加害者只要说一句「我没注意或偶然看到」、「我忘了」、「我不知道」,就可以轻松带过。
  要以此确认分发者引发杀人意识,然后在法律上问罪那是不可能的。
  要说的话,就像是因为刻画暴力或犯罪的电影、电玩引起了不良影响,导致犯罪这种事,远在二十年前,美国就已经否定这种媒体影响论了。这是顺势操作的犯罪,只不过是教导有杀意的人实行方法,在现代来说,到处都充斥着这种情报。
  就连恶意,我也没有办法证明。不管怎么说,表面上是提醒读者有关医药用品及酱菜的健康情报,或是介绍送货干冰的危险性、电风扇引起的事故,甚至连解释说不要拿来恶用喔的说法都不必要。这是非常妥当的行为。
  这种杀人行为,没有人可以证明它与案件的关系性与犯罪性,怎么看都分不清是意外还是杀人事件。
  以前,我自己也曾经说过,没有办法证明的东西就不存在,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无法对话,对话也会变得没有意义。现状就是如此。为此,必须事前慎重地准备然后实行。但犯罪、犯意与犯人,我到现在还没办法证明。
  我一直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子。她静静地看著书,她是我的好朋友˙山崎椎菜。
  「分发者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像是自言自语一样。
  「这对他自己来说又没有好处,而且,也不会从任何人那里得到报酬。真要说的话,就只有像是帮助别人排除讨厌的对象这种英雄情怀,或是沉醉在透过杀人可以左右人命的这种控制感里吧。」
  「谁知道?首先,我并不认同有事件发生。这些都只是偶然而已。因为,如果真的想杀人的话,可以在没有人的夜里,弄台赃车把人撞死,然后把尸体载到山里埋起来,然后把车子丢到谷底,不需要用什么头脑,这就是个完全犯罪了啊。没必要搞得像分发者这样那么麻烦嘛。」
  「即使如此,要是他真想这么做呢?」
  「所以我说,这种问题只有去问本人才知道啊。」
  椎菜的回答听起来真讽刺。
  「不过,就算问了本人,本人也不晓得吧。很多人没有办法把动机语言化,说不定他有数不清的理由,大部分的情况,就连他自己本身也没有意识到呢。」
  椎菜抬起头看着我,一双眼睛像是毫无感情的两个黑色洞穴。
  「我们并不是随时都能够有意识地抓住自己言语的动机。」
  我拿出香烟,点了火。吸了一口后,吐出烟跟话。
  「说得也是。」
  椎菜的脸浮现淡淡的笑容,不争强地自然微笑,我的话已经失去了力量。
  「喵」,一阵猫叫声,猫咪走在社团教室的通道上。
  那是住在学校里的黑猫埃尔温。椎菜把手往下一放,它便穿过堆积如山的东西,走了过来。
  「我居然被当成犯人,真令人遗憾啊,那我就在此来个逆转吧。」
  椎菜静静地说道,埃尔温舔着她的手。
  「怎么逆转?」
  我忍不住间道。椎菜突然一脸认真,像是说着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
  「我的健康报导,是你的戏里曾经演过的东西喔。」
  我小小地「啊」了一声。回溯记忆,在家庭式餐厅里闲聊的内容,那出造成区长被逮捕原因的戏。
  「你想起来了吗?那出区长被逮捕的戏里有演,就是那个新闻节目。戏里介绍到奇妙的事件,我的报导就是引用那个内容写的喔。」
  经椎菜这么一说,一切的意义都逆转了。
  「如果要以事件发生为假定时期的话,那出戏也是从去年春天就在地方电视台上不停地播放。要说影响力,你的戏在电视上播映,可是比我的迷你情报志要强多了吧。」
  啊啊,没错。地上的埃尔温一跳,跳到了我跟椎菜之间的桌子上。黑猫的眼睛,椎菜的眼睛,都在看着我。
  「我反过来问你,阿福,分发者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我把椎菜定位成恶意与杀意的帮凶,散播情报。
  不过,相对地,我自己也完全符合我所提出的所有条件。我的戏成为恶意与杀意的帮凶可能性还比较高呢。
  当然,我并没有这么打算,我只是在作我自己的戏剧而已。而地方电视台,也只不过是因为没有东西可以播,所以才会重播那部让区长被捕,充满话题性的戏。
  真是这样吗?我一点都没有想要成为恶意与杀意的帮凶吗?
  我不知道,就算知道又怎么样?
  我假定椎菜的行动是有意图的。
  但,我没有办法检证,做出同样行动的我的意志,到底是恶意的还是善意的?
  我只是在戏中戏里举出事故的例子而已,但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当初是在什么情况下产生那样的构想。那样的情报导致出什么样的结果呢?我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我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我只记得对于电视台的请托,我消极地没有拒绝。如果我是原因的话,那样这可以证明犯罪吗?
  不管我真正的意思为何,都无法否定结果导致有人恶用去制造看起来像是事故或意外的杀人事件的可能性。
  实际上,在台泰市里,这些偶发的事故逐步增加,而且已经大幅超过平均或偶发频率,这是我不能否认的。
  说不定,椎菜跟我在行为上可以说做了同样的事情,才导致了同样的结果。
  假定的杀人,假定的侦探与犯人,已经变成相同立场。
  会下评断的、将嫌疑犯全部聚集起来说出「犯人就是你」的,是侦探还是犯人?是椎菜还是我?或者其他人呢?
  最根本的,事件到底有没有发生?就算有事件发生,又能不能证明是犯罪呢?
  没有人可以把白与黑、真实与谎言分开。就像我不知道椎菜的本意到底是什么一样,我的内心到底如何,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其他人也无法证明,结果只知道有人死了而已。
  椎菜看着我,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杀人、犯人、杀意、犯意、证据、证明,并不是只有存在或不存在的二择一而已。就像量子一样,只能用弄错比例与浓度来说明这种不确定的状态。就像是喉咙里卡着一根小鱼刺一样,这个结局实在让人觉得很不干净俐落。
  黑猫歪着头看我,充满谜样的眼眸,一切都像是在雾里看花一样。
  「这样你满意了吗?」
  椎菜问道。
  我点了烟,吸了一口气,吐了一口气。黑猫一跳,落在通道上。它回头看着我跟椎菜,问题的答案就像它一样,逃走了。优美的体态往右边的通道跑走,黑色的尾巴就像是在跟我们说再见一样地挥动着。
  我点点头,椎菜的眼神充满了苦笑。
  「我被当成犯人怀疑,这已经是第几次啦?」
  「嗯,第六十七次了吧。」
  香烟在我的指尖摇晃着。
  「我作迷你情报志,因为那是我的工作,只是这样而已。事件也是偶然与事件重叠在一起而已。如果要我说的话,我觉得你因为讨厌无聊而制造妄想的这部分还比较严重呢。」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我吐出累积在肺部里的气。没错,就是这样。我所说的话全部都是推测,一点根据也没有。
  就算真的有漫无目的地散播恶意的事实存在,也无法断定那就是椎菜。
  即使真是她,她也没有任何责任。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讨厌无聊的我的肆意妄想。椎菜靠躺在椅背上。
  「我说啊,我的外表跟言行举止就是这样呀。不但眼形细长,眼神凶恶,讲话的口气也跟男生差不多,再加上我老是穿着让人联想到黑色丧服的不吉祥服装;所以,你每次把我当成犯人的时候,大家都很怕我,害我很困扰耶。」
  椎菜的眼神混杂着厌烦与自嘲,而我的嘴边则泛起坏心眼的笑。
  从学生时代开始,我就老是这样让椎菜陪我赶走无聊。
  椎菜看着前方,张开嘴巴吸了一口气。
  「我就陪你的戏玩玩吧。」
  她艳丽的嘴唇所吐出的话,宛若告发者的语气。
  「人做事情一定是有理由的。总有一天,世界一定会用终极科学或数学说明这一切。那是一个没用的男生所梦想的、像是戏剧般有条不紊的世界。不过,没有那种东西,永远也不会有。前提是,不论什么时代,都不可能会有思绪清楚的人类。既然所有的人类都不是这样子的,有条不紊的世界也就不可能产生。事情都是因为偶然而唐突地发生,然后在没有解决也无法认同的情况下随波逐流,让不确实的情报持续扩大而已。」
  她的嘴唇泛起浅浅的笑,就像是我戏里的登场人物一样,椎菜继续说道:
  「革命不会发生,也不会大逆转。就算有光辉的事、令人害怕的事,也会在跟自己没关系的场所、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然后不知不觉地结束。就在画面的另一头、就在志面的另一端。这里是既平坦又无聊、没有变化的慵懒世界。没有用的人永远都没有用,别说要当英雄或成功者了,我们就连要当失败者或大犯罪者都很困难。我们不会变成任何人。」
  椎菜用那像是要看透一切的深邃黑色眼眸看着我,我跟椎菜没办法亲近,就是因为这一双眼眸。
  「那个男生,也就是你,必须要忍受这么无聊的自己跟这个世界。不是去亲近无聊,而是要豢养无聊。不管到什么地方,都必须把慵懒当成大前提。」
  我无话可说,一切正如椎菜所说的。不过,即使如此,在我心里还是有一部分的浪漫主义在追求着答案。它抵抗着想要不同的答案,但因为实在想不到该怎么说,所以先予以保留。
  「那别说我了,到底真相是怎么样呢?」
  椎菜的微笑里参着疲累。
  「就算我是真正的犯人,只仰赖犯人白白的名侦探也是失格的。必须要有物证与理论来抓出犯人、凶器和动机吧?现在又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意外还是意外。我没有什么惊人的真相可以讲,你有吗?」
  「没有耶。」
  我简短地回答,又叼了一根烟,点火抽了起来,吐出紫色的烟。
  我一点败北的感觉也没有。对我而言,被害者与加害者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我只是因为对无聊一筹莫展,所以觉得把现实生活用别的方式解释会比较有趣,而试着说出来看看罢了。
  我真的怀疑吗?我真的对怀疑这件事乐在其中吗?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去想这种事也不会有趣,所以我不去想。人生是有限的,所以,不去做自己没有兴趣的事,这样比较有效率。
  椎菜静静地阖上书。我终于看到了书的封面,她在看的是一本名叫做「遗稿诗生前葬」的书。作者杰格姆特˙范伦海特,这名字听起来就像是假的,书名听起来也很闷,我从来没听过。
  「那本书有趣吗?」
  「这个嘛,向我这个无法用理论说明的人询问感想,有什么意义吗?」
  椎菜不带感情地回答,也许是在报复刚刚的事吧。我的烟已经烧到了尽头,我把它捻熄在携带式烟灰缸里。说到香烟我才想起来。
  「对了,建议我抽烟跟喝酒的都是你耶。虽然之后我两个都戒了,但该不会,你是故意绕远路想杀我吧?」
  「是啊。」
  椎菜的笑容不知道是讲真的还是开玩笑,两者听起来都有可能。这也跟刚刚的事情一样,无法证明。
  椎菜的眼睛看着时钟,又看向连接着舞台的通道。
  「我们讲过头了呢。」
  我转换心情,此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门打开了。
  「对不起,阿福、崎姐,你们等很久了吗?」
  走进来的是奈绪美。她上半身穿着无袖内衣与短袖衬衫,腰间是有火焰图案的皮革,还穿着靴子。骑士装脱了一半,在腰间打了个结,感觉上是空着的上半身披着衬衫的样子。
  「这打扮有点怪耶。」
  「现在别问,之后我会解释。」
  奈绪美一脸苦涩。手套上还有摩擦过的痕迹,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
  「对了,我想,在大学里可能会开始有关节婆婆的谣传,请尽量表示肯定的态度唷。」
  「啊?」
  「别问那么多了,这些都是为了阿福好啦。」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还是点了点头。因为这一定是她这身奇怪装扮所引起的有趣事件。
  「你好像已经不排斥叫阿福了嘛。」
  「啊?嗯嗯,这么说起来,好像也是啦。」
  奈绪美脸上的阴霾消失了。因为已经发现我们不再是那种提出来就会变僵的关系,所以我才讲出来的。嗯,答对了。我观察人的眼力,看来还没变差嘛。
  「赶上了~」
  「好像还不需要坐到计程车嘛。」
  紧接着进来的是穿着学生制服的锳子与真央。
  不过,真央的脸颊和下巴都有淤青,还有流过鼻血的痕迹。锳子则没有戴着眼镜,脸上的表情不同于平常优等生或冷酷眼镜妹的样子。
  「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别问,之后我会解释。」
  锳子打断我的问题说道。
  「喂喂喂,这句话在女生之间很流行吗?」
  真央一副很痛的样子,却是笑着的。破掉的嘴唇应该很痛吧,她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这是女生之间的秘密,不告诉你。」
  她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多问。我不但知道她们两个在干什么,也知道一个有奇怪的性癖,一个的内心很特别,但她们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别说出她们的内心世界比较好吧。反正她们两个现在看起来比以前快乐,非常地幸福啰。
  真央等人的身后,在通道的转角处露出一张脸,是负责戏剧进行的大馆。
  「开演三分钟前,工作人员请到舞台边。」
  话一说完,大馆就闪人了。虽然我还有很多话想问女生们,但现在不是时候。
  「走吧。」
  我呼了一口气起身。坐得太久,腰都痛了。我注意到这一点,向坐着的椎菜伸出右手。椎菜很自然地搭上我的手,以优雅的姿态站了起来。看来,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
  「我们去看戏吧。」
  五人齐步走出,经过通道,门口,到达布幕依然拉下的舞台旁。搬运着大道具跟小道具的工作人员在狭窄的通道上来来往往,团员则在听握着剧本的导演笹冈,小声地讲述开幕指示。
  左边楼梯上是舞台。换幕与背景之间的板子上,站着穿铠甲、布偶装还有和服的演员们。即将开演,有的人做起了深呼吸。
  我把视线拉了回来,是笹冈,这个家伙最糟了,脸色就像死人一样土灰,我拍拍他的背,让他放松紧张的情绪。他的表情像极了在雨天里被丢弃的小狗。
  「没问题吧?」
  「没问题的啦,因为有你当导演嘛。」
  笹冈笑着,我想了一下。
  「放心吧,会有好报的。像你这种男人,认真、热血,对人诚恳,又正直,肯为别人去努力的人,大家都喜欢的啦。所以,放心吧。」
  「真的吗?」
  笹冈又搞错了。
  「喂喂,我不是在称赞你唷。你还有些不足的地方,比如说,要更强势一点啊,要再谦虚一点啦,有时候讲讲有趣的话,有时候认真些,流行的品味要再加强,偶尔搞点坏坏的气息,不过下雨天要捡猫咪……」
  「你意思好像在说我是个笨蛋,不足的不只一些吧。你的话有地方是矛盾的耶。」
  「嗯,我只是说说而已。」
  笹冈的表情又恢复到濒死状态,眼神露出讽刺的意味。
  「仔细想想,只要都做跟你相反的事就好了嘛。」
  「哈哈哈,正确。不过,光是这样是不行的,这就是现实生活中困难的地方。」
  我离开笹冈,越过坐在灯光控制台前的大冢身边,稍微打开门。
  讲堂的观众席上排列着折叠椅,人声鼎沸。穿着浴衣在聊天的男女,让女儿坐在肩膀上的父女。抱膝蹲坐在通道上的少女们。锳子跟真央学校的学生也来了。
  开演铃声响起。进场已经差不多了,再过一分钟就开演了吧。
  我回过头,女生们正在闲聊着。
  「这出戏是什么戏啊?」
  「阿福的戏都很荒唐啦。」
  「哇,好期待唷,不知道有多荒唐耶。」
  这样就好。
  跟合得来的伙伴一起边看边吐槽,这就是戏剧。
  我的视线重新回到舞台上。
  这里也是。把有的东西当成没有来上演,把没有的东西当成有来表达。
  「对了,阿福会上去凑热闹吗?」
  真央的话让笹冈十分动摇,他转身看向我。
  「我知道啦,今天不会的。」
  我苦笑着,第二次的开演铃声响起。幕拉起来了。
  「对了,椎菜。」
  「什么事?」
  「我还是觉得你刚刚的意见不对,最起码,跟我想的不一样。」
  椎菜看着我的脸,舞台的灯光在她脸上切割出明与暗。我挑战似的说道:
  「对我来说,习惯无聊的这种想法,还是怪怪的。妄想不会跟无聊的现实替换,应该是说不可能。就如你所说的,不管走到哪里,世界都是慵懒的,就算再怎么有趣怎么快乐,人生还是慵懒的。」
  我至今为止从来没有真心地说过话。一次也没有。因为我是个剧作家,是个演员,虽然不是职业的。总是有人在看着我,因此,我只做让自己快乐的举动。
  不过,只有一次是发自内心。
  「无聊的现实生活虽然无法改变,但我相信解释与看法是可以变换的。我们必须假定这个世界上有快乐有趣的东西,才能活下去不是吗?这种解释方式不是比较有趣吗?」
  我笑了,而椎菜的嘴角则露出无法理解的苦笑。
  没错,正确性与正当性,其实都不是重点。不管是人类历史上英雄的行动,或者伟大的发明、杰出的艺术,追根究柢来说,动机都只不过是这样而已。战争也是单纯地因为有人觉得有趣,或者相信它有趣,才会一直发生。
  就连椎菜的反论,对于将世界变成戏剧的我而言也只是一个场面而已。
  啊啊,我想到了,全部都连在一起了。
  「啊,我有点事。」
  说完话的同时,我走上了舞台。笹冈追了上来,挡在我面前。他的脸色铁青,手搭上我的肩。
  「等一下,刚刚你答应过不上去凑热闹的。」
  「我忘了。像你这种家伙不要阻止我啦,酸醋。刚刚我才想到了更有趣的发展呢。」
  「如果是你这么认为的话,那就是这样没错。但是,即使如此,今天早上才写好的剧本,也已经让演员们记得很辛苦了。」
  「我会在每一场戏换幕的时候下指令,也会看状况控制每一场戏的进行。」
  「用这种蠢方法,戏剧是不可能成立的啊。」
  「会成立的,就是会。」
  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种不规则性是为了有趣才加进来的,我已经想过剧本跟进行的方式了。」
  笹冈一脸错愕,我理所当然地挥掉他搭在我肩上的手。跌了一跤的笹冈看起来像是个悲剧演员,但他的表情又像是在期待着事情演变成这样。
  我向前踏出一步。
  踏进了灯光照明的舞台上,然后,走向演员在讲台词的舞台中央。
  注意到我的出现,演员们都停止了表演。骑士一脸困惑,布偶摇着触手。不过,主演的更科与片仓却在微笑。
  没错,他们两个应该在期待我的登场吧。正确来说,他们相信,这么KUSO的无聊剧码,我是不可能让它上演的,这种信赖还真烦耶。
  我把视线拉回来,笹冈双膝跪地,身为舞台监督的桶川,手搭上笹冈的肩膀,两人对望。哈哈哈,一起辛苦过的男女会在一起的,跟我想的一样。
  当然,这是我现在才想到的设定。
  在他们两个人身边的女生们都在笑。
  锳子与奈绪美是苦笑,真央则是超开心地拍手。椎菜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就算是她,也无法预测到我会跳上舞台吧。因为,这行动实在愚蠢到连我自己在两分钟前也想不到。
  我看着观众席,我就在那里,我们都在。
  不是讨厌无聊,也不是想要改变现实,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即使是短暂的片刻也好,我想要摆脱日常生活,我想要知道现实中其他的组合方式。
  没有时间,也没有积极的兴趣,更不知道该怎么做,大部分的人只是不做而已。
  所以,那就让我这个又闲又笨的家伙来试试看吧。
  社会跟世界都很无聊,因为,我是一个很笨拙的玩家。
  不对,戏剧跟游戏是人生,但游戏却不是戏剧或人生。我们根本没必要非得要当个遵守规则的玩家不可。
  我们没必要沉溺在魔法、超能力、外星人、幽灵、猫耳美少女这种不可能之中。幻想只是幻想,让我们开心、帮助我们,但没有必要刻意将它召唤到现实生活里来。
  现实、人类,都能抓到一个大概的前提,也可以有趣地看待这个社会与世界,快乐地加以解释。
  我认为那是因为人类的有趣是一种本质,我是这么相信的。
  既然谁做都可以,所以我来做可以,观众来做也行。
  无药可救,也没有答案。
  如果能加以解释为「既然如此,咦?世界还挺有趣的嘛!」那一切就没问题了。
  每个人只要找到适合自己的解释就好,我也要找寻自己适用的解释,不是明天,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气。
  「好了,无聊的学生话剧就到此结束吧。接下来才要正式登场。」
  我像狂叫一般大喊出来。
  观众席上传来叫骂与嘲笑声,还有欢呼声和掌声,各种感觉涌上心头。
  然后,舞台,终于揭开了序幕。

从街上某处来

  「真的很闷很无聊耶,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啊?」
  「很难讲得清楚有趣跟无趣耶。」
  「头被打飞的关节婆婆,好像又复活?。」
  「那是常见的看法。」
  「她现在好像还是继续在破坏娃娃耶。」
  「跟踪那个女生的跟踪狂,也被赶跑了呢。」
  「Some times With Heart 的香水不错吧?」
  「一点也不难啊,是你的头脑不好吧。」
  「破坏娃娃的女生,好像得到了一个巨大的娃娃唷。」
  「肚子好饿喔,还是去吃塳肉井吧~」
  「NOEVIR 的指甲油颜色很柔和,应该满好搭衣服的吧。」
  「你知道有个两腿之间会冒出烟火的比目鱼脸女吗?」
  「那出戏的情节实在是太夸张了。」
  「想要纵火的两个大学生好像被打爆啰。」
  「新型的不好唷,还是初期的软片比较好。」
  「嗯,事情的真相通常大家都不太会发现呢。」
  「所谓的分发者,应该是听错恐怖新闻了吧。」
  「那好像是网路上的谣言,不能相信的啦。」
  「META的META的META,我都懂喔。」
  「画眉毛会用睫毛膏吗?会用?不会用?」
  「黑猫什么都看到啰,欢喜悲伤杀意跟无意识。」
  「关节婆婆复苏,变成打击婆婆了呢。」
  「太假了,真的太假了!」
  「然后,结果呢?」
  「META的META的META的META META的……」
  「就算当上了世界之王,世界还是一样无聊。」
  「今后也要继续努力,用爱与勇气的力量。」
  「一个人也没死……莫非这是?」
  「对,也就是说,是个快乐的结局啊。」
  「不管如何,误以为是快乐的这样比较有趣嘛。」
  (编注:META一词,源出自于希腊文,意指「在……之后」的意思。)


[ 本帖最后由 Ozzie 于 2008-2-27 00:15 编辑 ]


后记

  大家好,我是浅井ラボ。
  听起来是个挺不怎样的名字,不过倒很容易记,算是挺方便的。就像是谷东尼啦,还是伊藤艾斯柏之类的名字一样,都是滴管原理。骗你的啦,其实是阿基米德原理。对不起,这也是骗你的啦,其实是……可以了吧,够了喔。
  如果大家可以理解我就是这种作者的话,那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

  2006年初春,我跟总编辑还有我的责任编辑开会,讨论要写些什么。
  由于是选在家庭式餐厅开会,因此我便说出了「有很多女生角色的超萌小说不错吧」,还有「如果就写在家庭式餐厅有很多闲人聊着一些五四三,这样就很轻松耶」。
  我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两句话,居然会得到认同,就这样开始写了,真是不可思议。
  但是,如果真的只有女孩子,而且光是在家庭式餐厅里聊天的话,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因此,又紧急地将内容作了一次大改造。
  跟之前的作品感觉太像或太不像,好像都不太好,所以就变成了这样的感觉。我剥开了糖炒栗子的壳。
  就像是用零食的感觉去写的,所以如果大家读起来能够觉得像是在品尝零食一样轻松的话就好了。

  说到我的近况,实在多到说不完。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地动荡。
  好不容易休假想到盖曼群岛去……结果没去,因为,我根本在地图上指不出哪里是盖曼群岛。
  那么,为了健康就来戒烟好了……结果没戒。现在我手边还是一堆烟。
  我觉得这样实在不行,因此想要奋发向上,到喀什米尔式的暗黑瑜珈道场去一趟……结果没去,因为,这种格斗技根本不存在。
  老是这样子也不是办法,为了让心沉淀一下,因此我打算换个宗教信仰……结果没换,因为,我本来就是个无神论者。
  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应该有个该遵守的基本底线,因此我打算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结果放弃,因为,以物理条件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
  咦?这样看起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耶。别说是动荡了,根本一点也没动嘛。
  这部作品说不定也是这样的故事耶。这种搞笑的结尾,大家觉得如何呢?
  还好我并没有认为「自己得像落语家一样,如果没有讲出好笑的结尾就去死」的想法。我打从心底觉得,这真是太好了。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够再跟大家见面啰。

[ 本帖最后由 Ozzie 于 2008-2-27 00:1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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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hsms 伯爵
重口味必追啊,话说删掉的是H还是暴力啊

15 年前 0 回復

洛可可的猫 騎士
可能是由于删节的原因吧,我看了很久也不觉得很黑暗(或者是我的抗黑能力太强?!),我很同意79楼的观点确实有头重脚轻的感觉... ...其实小说的话,我觉得池袋西口公园都要比这个更黑暗一点。总之看完以后有点汗颜就是了

15 年前 0 回復

ClairAKB48 侯爵
这书是黑暗系的?
不明白...
嘛嘛...4男1女呢...
很邪恶吧...

15 年前 0 回復

POPTOPZIP 伯爵
78楼我佩服你,这都看不出..看了一大半,先是找不到黑在哪里..然后又是一堆京极夏彦式的聊天会,每次以为要穿插进些线索,却完全没有,导致那个无聊啊。帮忙葬礼的那段,肯定有被铺垫或者作为铺垫的作用,却因为删除(猜测)而很突兀,直接和最后段落响应,显得很跳跃了。到后面2人的告白,估计某人不好意思删了..给人感觉“大黑”突然降临。使得剧情头轻脚重。“慎入:黑暗内容”,如果不给出这样的勾引陷阱,大概能给观者更多的惊喜吧..现在给我个人的感觉就是前面一大堆很无聊..以菜名作为标题,我却几乎尝不出各部的味道。想起前段时间看的动画BACCANO,魍魉之匣(这2个好歹有穿插线索..)
糟糕,太糟糕了。

15 年前 0 回復

cih 平民
真是让人看不出哪里被删减了啊...看来改的真是有水平,毫无断接的感觉了.

恩.,.整篇看下来是是和我想那种黑暗表现不太一样.....难道是我太重口了..

小说主要的黑暗源头的眼镜娘..我的感觉完全就是个脑残的P孩.........所以剧情让我觉得不是黑暗而是脱力...

恩.感谢分享.

16 年前 0 回復

zere111 子爵
黑阿纳...
小心的看

16 年前 0 回復

tng05g 平民
让黑暗来得更猛烈些吧。

16 年前 0 回復

keyleaf 子爵
感觉有些黑暗,不过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16 年前 0 回復

yuyuismcat 平民
感謝分享~樓主辛苦囉!
最近一直看到有人在推這部,因此也想找來見識見識。
雖然是刪節版也很感激喔^^!!!

16 年前 0 回復

diablo1313 騎士
黑暗题材的书啊,我满喜欢这种题材的

16 年前 0 回復

robinarc 騎士
果然不完整的看不出十分黑暗啊.........
哪有完整的?.

[ 本帖最后由 robinarc 于 2008-3-15 16:52 编辑 ]

16 年前 0 回復

robinarc 騎士
第一眼看上去,以为主角是男的.........

16 年前 0 回復

櫻花樹下 平民
這本被定位為十八禁,有很大的爭議。
但出版社將十八禁的標籤作成可撕式貼紙。
也就是說這本書是否為十八禁書,由讀者自行決定。
被禁的理由我想應該是書中所提及的高中生援交行為吧!
會做援交這種行為的當事人本身就是未滿十八歲了,
而書本卻要將它當成十八禁限制級,只讓十八歲以上觀看,那不是很矛盾嗎?
那到底是在保護哪一方?警戒哪一方?這樣的意義又在哪?令人不解。
不過這本書倒是有一個HAPPY END 。

16 年前 0 回復

xyqdiy 騎士
多谢楼主,我等很久了

16 年前 0 回復

FLYINSOON 伯爵
基本上這本4位女腳好像都壞掉了不過作者厲害就在把男角的想法做出一個好的結尾"創造一個有趣的想法"大概就是這本書最大的重點了....感謝錄入者囉

16 年前 0 回復

夜月生 平民
一般吧,不算非常黑……而且还有那么热血可爱的奈绪美在,感觉还不错

16 年前 0 回復

维滋 公爵
?太黑暗?最近看黑暗系小说看得郁闷

16 年前 0 回復

rrockay 公爵
河蟹版的阿。。。。黑暗小说我喜欢。。。。期待完整版的。。。

16 年前 0 回復

blid 王爵
浏览了一遍完整版,果然有些应该不是很多人能接受的东西...

16 年前 0 回復

xyz13 伯爵
看完了才发现几乎是一个变态集团啊。

1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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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zzie 皇帝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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