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pple 07[竹冈叶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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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竹冈叶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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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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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我的名字是淡谷雪国。
我十四岁。
我的性别是男性。
我的属性是考生。
我的生日在十二月。
我姊姊的生日也在十二月。

我有个双胞胎姊姊。
我跟她一起成长。
我有个喜欢的人。
我想跟她在一起。

我的名字是淡谷雪国。

这将是我的故事。

我想在说完这个故事之後,再将它撕毁——


本帖最后由 阳子ようこ 于 2012-1-1 01:22 编辑


第1章 前哨战 只有传闻悄悄逼近
——啊啊,又来了。
看见那个数字时,心中出现的情感是无可奈何的无力感,或者该说是一种挫败感。
鸟子起初是感到惊恐,接着怀疑自己的眼睛,然後终於连否定这个事实都感到相当疲惫了。差不多也该承认了吧,古叶鸟子。你胖了。变肥、长出赘肉罗。证据就是数字增加了。直到前一阵子都还能扣上的衬衫钮扣变紧的又是谁呀?
她轻轻把脚从体重机上移开。
映照在脱衣处的镜子中的裸体,跟鸟子想追求的呵纤细白、二田条匕理想相去甚远。肚子上的肥肉令人憎恨,擅自出现的脂肪令人憎恨。她不由得悲从中来,於是迅速穿上内衣跟衣服。
(要在这种时间去跑步吗?)
这个想法瞬间从脑中掠过,但是从洗完澡到上床睡觉之间这段短暂的时间中,她有太多该做的事情了。
她打开卧室的门。
无论如何,她得先解决这件事才行。
这里约有六张榻榻米大,是她的世界的中心。房里有她的旧书桌,而身为鸟子『夥伴』的大学笔记本正以空白的状态等着她。
她第一次在这本笔记本上写故事是在什么时候呢?
既不是打在电脑上,也不是打在手机上。只有在面对纸本笔记本时,她能尽情让幻想膨胀。对她来说,这毫无疑问是她最喜欢的免钱娱乐。
因为快乐而写小说。她写满了不计其数的笔记本。
这件事竟然逐渐成为一项辛苦的工作——这种事谁又能预料到呢!
鸟子在房间中坐定,盯着笔记本,双手环胸。不时滑落的超厚眼镜是从前躲在被窝里看书造成的不良後果,现在它成了仅限於在家里伏案工作时使用的道具。看到女儿坐在书桌前用功的模样,父母应该都认为她正一如以往地在念书吧。大错特错啊——她总会在心中这么自言自语。
——哔哔哔哔……
不久,手机的闹钤响起。这是思考时间结束的讯号。
「咦,哎呀……已经……?」
她给自己订了十分钟的思考时间。为了提神,她还洗了个澡。
即使如此,她仍然完全想不出解决方案,这意味着故事发展从根本上就遇到了瓶颈。
「………………办不到就是办不到啊……」
完全无计可施。她只是想写写看比较符合新人奖风格的小说,没想到会演变成这种无法动
笔的情况。
(——怎么办?)
(——难得淡谷老师推荐我去参加,我却——)
鸟子无奈地将笔记本收进抽屉,这次拿出别样东西。那是个古老而品质优良的『道具箱』,里面收藏大量的信纸组。她从中选出深桃红色的信纸。这颜色虽然鲜艳,不过只要用乳白色的原子笔来书写,就能看见文字漂漂亮亮地浮现在纸上。
对方是个会对她这种小小用心感到十分欣喜的女孩。
(呃……该从哪里写起呢?)
——亲爱的小蜜。
她从这句话开始下笔。
你好,我是乌子。抱歉喔,我太晚回信了。你过得好吗?
我这边刚解决了学校的几个考试,心情正轻松。啊——总算告一段落,能够好好写小说了——(进度?那种事我不知道、不知道。)
首·先·呢,关於你之前来信提及的单恋问题,容我说明一下我个人的想法。我会注意说明时的口气不要太嚣张——
呃,就是啊,追根究柢,我觉得一直逃避的话,什么都没办法开始喔!
「对方的竞争率太可怕了之类的,或是说什么「事到如今,我不知道该怎么告白!」之类的,我们虽然有一大——堆想行动也无法行动的理由,但是我想那充其量只是藉口吧!
说什么只要能看着对方就觉得幸福,这也是骗人的。
对方眼中没有自己的话,会觉得非常痛苦。如果会那么心痛,就一定要采取行动啊,不是吗?
0不管乘上多大的数字,结果都是0喔。这连失恋都算不上,我们只会持续量产没有结果的能量哟。
我已经暗恋那个人三年了,而且跟他考上同一所高中的可能性非常低。如果不想假装这份咸情不存在,我想我就得在哪一天采取行动才行。
小蜜也要加油喔——
她们都不知道。
时而因日渐增加的体重感到惊惧不已,时而像这样持续与对方讨论恋爱烦恼。在如此平淡的日子中,她们完全不知一个无奈的事实,那就是两人关键的暗恋对象其实是同一个人……

***
「那么,请容我宣布候选人说明会就此开始——」
这天,聚集在青美女学院会议室里的人数与提出的资料相同,一共有七个人。
这人数到底算多还算少,见解应该因人而异吧。
再怎么说,这可是要募集人气远远超过一般学生、第一百一十八届国中部学生会长,『清亮丽人』淡谷的後继人选,他不认为会有多少人想面对这种极度麻烦的状况。「这已经算是努力募集後的结果了吧」就是雪国听到数字时诚实的感想。
在她们之中选出学生会长跟副会长,并重新招募自会计以下的执行部成员後,新政权将就此展开。
「关於候选人的海报,请一定要在得到选举管理委员许可後,贴在指定的地点。接下来是关於第二大项的第四点——」
副会长花江瑞希背对着会议室中的黑板坐在主席位置,正在说明选举期间宣传活动的规则。她是现任成员中的第二把交椅。
站在措辞沉稳优雅的瑞希面前,那些身为候选人的女孩们气势都跟她差了一大截,到了令人同情的地步。那个一副想哭着说『我已经想回去了』的女孩——大概是抽到下下签,被同学或老师当成祭品的吧。
在瑞希身後旁观时,很神奇地可以清楚看见周遭的状况。
雪国用双手缓缓挤压自己的脸颊,来回揉搓,作出一张鬼脸。
「「「! 」」」
候选人们都大为动摇,两眼圆睁。清亮丽人竟然扮鬼脸。甚至有个女孩「噫」地叫出一声,又慌张地遮住嘴。
「……会长大人?」
「什么事?」
花江瑞希困惑地转头。
雪国当然已经放开双手,一脸若无其事地端坐着。
「请继续呀,花江小姐。」
「呃、是——」
当瑞希再次把头转向正面时,雪国跳起机器人舞。
「……会长大人?」
「怎么了?」
她转头,雪国又装得若无其事。
「……是、是的,接下来是关於午休时间的演讲会——」
她转向前方,雪国就做起收音机体操。
「要遵守各自的演说时间——」
接下来做伸展运动——
「在两周後的投票日之前——」
一 、二——三、四——
「还有其他问题吗?没有的话,接下来就交给——」
「是的,我有问题有问题有问题!」
候选人们好像要阻止瑞希转头看向雪国一样,接二连三地举起手来。
「我有问题!竞选背带的宽度有什么规定吗?」
「张贴海报时,要用图钉还是胶带?」
「香蕉算不算点心?」
「香蕉对减肥有效吗?」
「有踩到香蕉皮滑倒过吗?」
或许对她们来说,雪国究竟能持续做收音机体操到哪个动作为止,已经成为她们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有了气氛高昂、白热化的发问时间的协助,这段时间内雪国也持续活动手脚。
「……最、最後,淡谷会长要跟大家说几句话。淡谷会长,请说。」
「好,我知道——」
舒畅俐落地做完最後的深呼吸後,雪国从瑞希副会长那边接过主持棒。
「各位好,我是会长淡谷。」
他全身舒畅,而会议室中的候选人们也露出像是做完一次运动的表情。
「呃,我想说的只有一件事。不要去想太困难的事情,大家就开开心心地做吧,要开开心心地。」
就像刚才大家放松心情协助我一样。
听到这句话,女孩子们终於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是!」」」
——淡谷雪国有一个秘密。
他跟双胞胎姊姊淡谷舞姬交换学校,换上假发与裙子,潜入青美女学院这所名媛学校。
这是为了让原本身为会长的姊姊能静养精神,也是为了实现雪国自己的愿望。以此为互换身分宗旨的交换生活,转眼间就快要半年了。
***
状况热烈的候选人说明会结束後,当他准备走出会议室时,就被二年级的候选人们团团围住。
「——那个,清亮丽人大人!您已经决定搭档了吗?」
「搭、搭档?什么搭档?」
「您真是的,舞会的搭档啊!」
雪国的视线稍微游栘了一下。
或许是刚才的放松心情作战奏效,女孩们的表情比刚开始的时候轻松许多。
「咦,呃,这个嘛……你们的状况如何?」
「您在问我们吗?」
女孩们笑闹着互看,一下子戳戳手肘,一下子拍拍手臂。
她们充满羞涩与喜悦的脸庞,看起来跟随处可见的一般学生没什么差别。
这个活动有个正式名称,正确的说法是『学生会主办·选举慰劳会』,一般常用的俗称是『校内舞会』。
这指的是在选出下一任学生会干部後的隔天晚上,由现任学生会成员主办的舞会,对现任成员来说这是最後的工作总结;对新成员来说,则是从学姊手中接下接力棒後首次亮相的日子。
即使去除这些艰深的表面话,这也是能够穿上美丽礼服跳舞的日子,似乎有很多学生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啊——结束罗结束罗,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舞姬大人。这是校内舞会的预算计画。」
咻。
雪国刚回到学生会办公室,担任学生会会计的久我原纱由奈就跳了下来。
她手上拿着需要盖章的文件,眼神相当认真而且冷静。
这位知道两人互换身分事实的能干忍者少女,今天也俐落地督促他工作。
「……怎么了吗?雪国大人。」
他刚才似乎是露出了会让纱由奈不自觉『叫出本名』的奇怪表情。
「…………哎呀,我在想原来真的要举办舞会啊。」
「都到现在了,您还在说什么啊?」
没错,他到现在才注意到。
雪国拿着从纱由奈手中接下的文件,拉出窗边办公桌的椅子。
虽然这是近来的大工作之一,但在看到二年级女生们的兴奋模样後,雪国再次实际感受到他似乎肩负重大责任。
「总而言之,请盖章。这部分麻烦您过目。」
「咦——我看看喔……哼哼哼……轻食费用……咦,这是什么啊?明明是自助餐,却要花这么多钱?我们可不是皇家玫瑰喔!」
「请不要只看总金额。除以参加人数後,单价是没问题的。」
我可不记得有把你养成非村上大厨的餐点就不吃的姊妹会那种人——雪国这么主张後,纱由奈也反驳他。
「参加人数……啊,还包括外来的人……」
「这是舞会,所以舞伴也是必要的啊。」
根据纱由奈的说法,以这个守卫森严的少女园地来说非常难得,当天容许家长会的父亲、兄弟还有未婚夫进入学院中。
「哦……父亲或兄弟也可以……那么我也能参加罗?毕竟我也算亲属。」
「哎,毕竟您也是舞姬大人的弟弟。」
「小舞从来没跟我说过这种事。」
「因为舞姬大人从来都不会因舞伴感到困扰。」
原来如此。
八九不离十,对象是学院中『清亮丽人的支持者』们吧。
「该怎么说呢……跟同性一起跳舞的人很多吗?」
「表面上是说彼此的父亲或兄弟都无法参加,但事实是打从一开始就有目标,邀请对方当舞伴的学生也很多。就如同那些把舞姬大人当成目标的人一样。」
「但是有种空虚的感觉啊——」
「她们是觉得开心才会持续这么做吧。」
这是真理。
「由於去年是舞姬大人首度当选,我至今都还记得排队的人相当多。」
他慢慢回想起来了。记得就是在去年的此时,舞姬因为磨到脚跟肌肉酸痛而十分苦恼。她倒在床上,呻吟着:「还不如杀了我……」
「不过对现在的雪国大人来说,我觉得您不用太担心。」
「是、是吗?」
「刚才的候选人说明会也一样,您好像作了很好的收尾工作呢。」
「没有啦,我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
要是被过度称赞,他会感到很害羞。
「您的表现非常符合学生会长的身分。虽然跟舞姬大人的做法不同,但是看起来您跟舞姬大人一样尽到了应尽的责任。」
雪国抬头看向始终维持着认真表情的纱由奈。
他记得自己曾经被她责备、抛下不管,也明白对她而言,刚才那句话是最高的赞誉。
所以,他想说出他并没有忘记的一件事:
「但是,我只是代理人。」
这是个绝对无从扭曲的事实。
由於雪国陷入沉默,纱由奈不由得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是雪国还是很迷惘该怎么开口才好。
事实上,昨天雪国回家时,在五中上课的舞姬拿了一张通知单回家。
那是弓淡谷雪国‘的未来方向调查表。
即使是现在,当他一想起八成还放在自己桌上的通知单,就会有种被小火慢烤的感受。
不管他有什么样的想法,迂回作战的期限或许正确切地逼近眼前。
「……选举结束後啊,我们的……小舞的头衔就不是『国中部学生会长』了。就算回到这里,应该也不会遇上之前那些烦人的事,对吧?」
「也就是说……交换生活要就此结束了?」
「你觉得如何呢?因为小舞她自己好像对五中还有些眷恋。虽然说,这也只是个提案啦。」
他觉得这会是个好机会。
「我——不清楚。雪国大人,就算舞姬大人的愿望实现了,您自身的愿望又该怎么办呢?」
愿望——
被她再次提醒,就觉得这是个会让他心灵深处无法平静的词汇。
「总、总觉得……真难得啊,偏爱小舞的久我原小姐竟然会在意我。天要下红雨了吗?」
「请不要敷衍我。」
这是一句短促的斥责。
「一味牺牲自己,总有一天不满的情绪会在心中累积。雪国大人您自己应该也明白吧?」
「关於这点,我当然也……知道啊。」
雪国用指尖敲着桌面。
的确,会开始这项计画并不是单纯为了其中一个人。雪国与舞姬是为了追求彼此一致的利害关系,才展开这场交换身分的作战。
对雪国来说,跟自己梦想中的少女·一骏河蜜的关系进展得如何呢?
他或许被小蜜甩了。但是,他对小蜜仍然抱着气喜欢‘的情感。
既然如此,他该怎么做才好?
在时限迫近时,他眼前有一份呵校内舞会瞄的预算计画。
既然需要闭幕跟了断,若不利用这个场合,还有什么机会呢?
——对。没错,没有错,他要邀请她。
校内舞会的时间定在日落後的夜晚。经过打光的操场,配合交响乐社的现场演奏,穿上正式礼服的少女们转着圈圈,优雅地回旋起舞(计画书上是这么写的)。
(呜哦哦哦……)
总觉得感觉不错喔!自从被拒绝後,好久没有活动的脑内妄想浪漫模式发出了运转声。
问题在於雪国完全没有舞蹈方面的素养,但是只要他扮成冒牌舞姬的话,应该就有成功的可能。如果是一骏河小姐,她一定会边抱怨说「真拿你没办法呢,学姊」,一边教导他吧。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满足了。)
没有比这个更棒的最後回忆了。握住一骏河小姐的手——不对,是由一骏河小姐亲手指导。加上星空、音乐。最後一面。感觉上是个值得不眠不休地努力一段时间的不错计画。
「……雪国大人?」
「嗯,好,我来做。就做吧、做吧!预算计画我也会努力完成——啊啊啊,这样不行啦!就算砍掉其他预算,也一定要在音乐跟照明上投注资金!」
明明浪漫的效果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啊!
「那个——」
「总之,这些我就带回家罗。让我思考一个晚上!」
雪国说完,抱起所有文件从学生会办公室飞奔而出。纱由奈也没有追上来。
感觉好像会变得很忙——
就算早一秒也好,他想快点回家,将包含至今随便看过的部分做个总检讨。他一手拿着文件跑下阶梯的时候,也陆续找到想重新检查的地方。
「啊——真是的,有种我一直以来到底在看什么的感觉……」
「哎,舞姬小姐。」
他一开始没注意到,直接穿过了楼梯平台。
「舞姬小姐!您有在听我说话吗?」
他被这个彷佛射出的箭矢一般的声音叫住。这个凛然又具张力的声音,拥有将人钉住不动的力量。
「蝴蝶之宫……」
「您很忙吗?在公共楼梯上不应该这样奔跑喔。」
「啊,那、那个,对、对不起……」
他反射性地进入拚命道歉的模式。
对方仍然没有离开他刚才通过的楼梯平台,所以变成雪国为了被她责备,而再次从已经走下的阶梯爬上来的状态。
「我们现在还是学校的代表,应该要慎选随兴而为的地点比较好吧?」
您说的没错。
正当他以为说教模式会持续下去时,她轻轻笑了。
「当然,我也没有说这种话的立场。」
「没这回事……」
「关於我们这边的小蜜,能不能跟您借点时间谈谈呢?」
***
说了想跟他谈谈的蝴蝶之宫,选择的地点竟然是皇家玫瑰的姐妹会宿舍。
位於这座森林中的白色木造建筑,在合宿的时候,他曾以正牌雪国的身分借用这个场地好几次。但是以冒牌舞姬的身分前来则是第一次……应该说舞姬根本不可能会来这个地方。
蝴蝶之宫拿出备份钥匙,旋转蔷薇造型的门把,站在她身後的雪国不禁开口询问:
「那个,没问题吗?蝴蝶之宫……让我进去,其他成员是否认可……」
「您不用在意唷。舞姬小姐您之前也曾经把我带到学生会办公室啊,您就把这当成同样的事情如何?」
「那是……」
那时候——
是因为他满脑子只想着要解开环绕在她身旁那无数复杂难解的状况。
看着亲切微笑的蝴蝶之宫,就算不甘愿,也会回想起过去的事。
与藤之原剑的结婚问题,还有祖父的健康问题。越过彷佛爆炸冲击波的狂风之後,她正如雪国所见,个性稍微变坦率了。
有人认为她放下身段的模样让人更容易亲近,另一方面,也有人说她独有的格调与华丽好像收敛了不少,而为此感到寂寞。
雪国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
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过度深入这个人的内心了,无法做出如旁观者一样的客观评价。
「此外,就算您很在意,现在这里也没有任何人在唷。大家都在视听室聆听唱片。」
「什么嘛——」
这样的话,希望你能早点说出来。
他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似乎很好笑,因此她一直笑个不停。
「然後呢,舞姬小姐,最近的学生会如何啊?还是很忙碌吗?」
他受邀进入沙龙後,蝴蝶之宫让他待在这里,自己则消失在茶水间,似乎在准备茶跟点心。接着,她拿着银托盘再次现身。
「这个嘛——对啊,要说忙的话,我想大概还算挺忙的吧……」
「忙於选举跟校内舞会?」
「哎,差不多是这样啦。」
从她放下砂糖跟牛奶壶的动作看得出来她很习惯接待客人,但是接受款待的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常识。雪国在蝴蝶之宫请他坐下的椅子上点头,发出「哦」的暧昧回答,直到一头卷发的她也入座为止,都一直不安地东张西望。
「舞会啊,我去年是跟秀幸先生一起参加的。」
蝴蝶之宫入座後,遥望向茶具冒出的蒸气彼端。
「今年我该怎么做呢?就算要跳舞,我也已经没有能称得上对象的对象了……」
噗——
他忍不住喷出刚暍下的茶。不小心喷出来了。
「舞姬小姐?」
「那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您是为了什么事道歉?」
他只是猛烈地有种想道歉的情绪,所以希望她能容许自己这么做。
「您真是位怪人。」
蝴蝶之宫说完,然後啜饮一口格雷伯爵茶。
「说到世代交替……」
「是,有什么事呢!」
「我们皇家玫瑰也不例外唷。差不多来到必须决定下一任首席的时候了。」
「是、是这样啊?」
「没错。即使时间上有些出入……快的话就在这个月中……再晚也必须在今年内提交人选。」
「喔……」
看来似乎不会像学生会一样举办大规模的选举。据她的说法,被赋予这个独一无二并充满荣耀的首席的任命权不是别人,正是现任首席蝴蝶之宫。
「这样压力很大呢……」
「没什么。这种事我觉得由我来选是应该的。」
「……啊,这、这样啊。」
「这次我想指名由小蜜接任。」
一阵短暂的沉默。
这次、我想、指名由小蜜接任。
「……咦、咦、咦咦咦咦……」
「有这么令人惊讶吗?」
比起惊讶,毋宁说无法想像。
重新考虑一下吧!她说的是那个小蜜即将坐上现在蝴蝶之宫执掌的首席位置吗?小蜜要扛起青美女学院超过百年的传统与规则,成为与学生会并列的姐妹会的代表。那个娇小、头发蓬松、倔强、爱哭又易怒、拚命隐瞒她那贫贱舌头、非常努力、为姊姊着想的女孩即将——
「……您无法想像吗?」
「与其说无法想像……我是在想,这样好吗……」
「这个嘛,我想,我跟那孩子的类型无论如何都无法重叠在一起。」
「既然如此……」
「但是呢,舞姬小姐。正因为如此,我才想选她。」
她那宁静的眼眸好像要把人吸进去一样。
「哎——舞姬小姐,您也吃了很多苦头吧?我们两人无论在好或坏的方面都太过显眼了。我们不断冲突、对立、妥协。就算想指名新的接班人,下一代也会因为从我们手中接过的接力棒太过沉重,而一味退缩。」
雪国的确也对这种感觉有印象。
看到在会议室中紧张得全身僵硬的女孩们,雪国忍不住想告诉她们『放轻松一点嘛』。
「所以——我觉得,至少要为她们把接力棒的重量减轻一点,这就是我的使命。下一任不需要害怕我的阴影,只要能用自己想要的作法,继承皇家玫瑰的传统就可以了。」
「这件事跟一骏河小姐有关吗?」
「至少没有人在看到那个孩子後,会要求她做跟我一样的事情吧,您不这么想吗?」
无论外表、性格、大概连身材曲线都完全不同的两人。
仔细一想,就会觉得这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是被其他人,而是由蝴蝶之宫指明她成为接班人,这件事本身就成为了一个重要讯息。
对自己抱有自信,并相信着对方。很有蝴蝶之宫风格的选择。
「嗯,没错——一定会很顺利的——」
「虽然我也这么想啦。」
「啊?」
都说到现在了,不应该再冒出这句话吧?
「所以说,我想跟您商量小蜜的事情。那孩子真是的,我考虑指名她为首席,所以去问她有没有这个意愿。问了之後,她一口咬定自己办不到。」
「哎、哎呀——」
「哎,舞姬小姐,您能帮我说服她吗?那孩子应该很难抗拒您的要求。」
被她用认真的表情拜托,雪国哑口无言。
(——竟然说她很难抗拒我的要求?)
真不巧,他曾经为小蜜的顽强惊叹不已,但可从来不曾觉得自己很强。
在那之後,蝴蝶之宫仍絮絮叨叨地继续说。
『我想,她现在刚好因为私事忙得无法思考也是原因之一。她的母亲好像回家了。』
小蜜今天似乎也是在课程一结束时,就为了上歌唱课而迅速返家,甚至无法出席今天的音乐欣赏会。
正因如此,他提醒自己,现在需要的并非雪国,而是呵淡谷舞姬学姊b的掩护射击。但是,关於小蜜的问题,他总觉得蝴蝶之宫太高估他了。
「怎么会这样啊……」
雪国不禁呻吟。
但是关於小蜜的後续报告,却从出乎意料的地方到来。
那是在回到家後的夜晚,两人都变回真正的雪国跟舞姬,正在度过闲暇时光的时候。
客厅的电话响了。
「喂,雪国,谁来接?」
「嗯——」
跟姊姊猜拳决定由谁接电话,结果一下子就输了。他把修正到一半的预算计画丢在一旁,走下楼梯。
非常不巧,总是将电话视为毛毛虫一样十分厌恶的祖母菜穗子接起了电话。
咦——是出版社吗?她的和服衣袖左右摇晃,难得心情很好地说着话。他放弃接电话,正准备回头。
「啊——什么嘛,是雪国啊。这是找舞姬的电话,能帮我叫她过来吗?」
「咦,找小舞吗!?」
刚才聊得那么热烈是怎么回事啊?
「很有趣喔,是个外国人。她说她是兔羽山那边的什么爱丽丝·布莱斯。」
兔羽山、爱丽丝·布莱斯。
雪国愣愣地看着笑出满脸皱纹的祖母。
也就是说,是那个人。
从前曾狠狠地玩弄他,蓝眼睛的台风少女。
「听、听筒给我!」
「喂,她要找的是舞姬!」
「没关系啦,我来接!」
雪国几乎像硬抢一样地夺过听筒。
「喂,爱丽丝!?」
『——Hello,是舞姬吗?』
带有一点鼻音,口齿不清的声音。
嗯,没错。她的脸跟举止一下子就在脑海中复苏。
在六月的连续假期中,雪国穿上女装,跟小蜜及蝴蝶之宫一起到兔羽山的小型旅馆过夜。爱丽丝就是旅馆主人的女儿。
不知道是复杂的出身带来的影响,还是天生性格扭曲,她的个性有点差。当她识破住在旅馆的雪国其实是男性之後,她就以她的坏心眼尽情威胁雪国,将他耍得团团转。
要是没有偷偷跟过来的空舟ENJ0Y委员刽跟舞姬那近乎愚蠢的鬼主意,她就会一直掌握他的秘密,继续掐住他的要害吧。
但是,至少她现在应该把雪国当成女性了。她以为他是个为了不让本家的刺客发现心爱弟弟屁股上的痣,因而扮成女装少年的伟大姊姊……
『你的祖母很棒又很聪明呢,她说这几天会送书给我。』
「她的书非常血腥暴力喔,你没问题吗?」
『我超喜欢。』
我的天啊!
『哎呀,总之,你好像过得不错,那我就放心了。你弟弟,那位脱衣舞男孩也很健康
吗?』
「不要用那种说法。」
爱丽丝笑得更开心了。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突然打电话过来。」
『真过分啊,我很在意你们的状况,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虽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至今为止都没有任何联络,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接到电话,当然会觉得很奇怪吧。
『嗯,也对啦——我只是一如往常地在兔羽山喝红豆汤喝到肚子快胀破而已;配合妈妈的工作弹弹钢琴,拚命吃免钱饭,回纽约的时候对肉食的爱好觉醒了。哎,随便地过日子,都快忘掉你们这些家伙了,不过……』
「如果单纯从字面上来理解,你的话给人的感觉实在有够糟呢。」
『佐和子跟小蜜来了。』
他有种时间突然停止的错觉。
『——喂,你有在听我说话吗?舞姬。小蜜跟佐和子这礼拜天到我们家的白兔苑来了。』
「啊……呃,嗯,我有在听。你说一骏河小姐跟——」
『小蜜的妈妈。好像是我妈妈请她们来的。有一场业界人士的派对在我们家举办,小蜜的妈妈是特别来宾,献唱了一首歌。小蜜也被要求唱了好几首歌。』
「这、这样啊。」
『我觉得她的歌唱技巧进步了很多。』
她率直的感想听起来没有一点虚假。
小蜜的母亲是声乐家。虽然没有实际听过她的表演,不过他之前听说她跟小蜜的父亲一样,在国外有许多工作,因此小蜜几乎是跟在家中帮佣的清野两人在那个宽广的家单独生活。
她现在回到日本跟小蜜一起住,这个从蝴蝶之宫那边得知的情报意外得到了印证。
「哼、哼——这个嘛,嗯,我也很想去看呢。她一定唱得很好吧。」
『对啊,她的气势强到一种好像有点不妙的地步。』
不妙?
听筒的彼端传来奇妙的沉默。她在犹豫什么呢?
「爱丽丝?」
『……喂,舞姬。雪国跟小蜜的感情很好吗?』
「很好啊……我觉得啦。为什么这么问?」
『感情好到绝对不想跟她分开?』
「呃、喂,你等一下啦。」
为什么她会在意这种极端的问题啊!
『不,没问题就好。毕竟这种事情,最後应该取决於当事人的想法。』
「爱丽丝……」
『Good bye。』
本来以为能拦住她,但她就这么挂掉电话。
(什么啊……)
零碎的情报七零八落地落在雪国的脚边。小蜜、兔羽山、小蜜的妈妈佐和子、歌唱以及舞台。
「……简单来说,是叫我传话吧。」
无论是想做的事情,或是非做不可的事情,大概都得先从站到小蜜面前开始。
但是,一旦面临这个必要的情境,他无论如何都会想退缩的毛病似乎很难改掉。
雪国放下听筒,转过头来。客厅中空空荡荡,矮桌上的杂志跟报纸映入眼中,他就随手像个婆婆一样将之整理成一叠,并抽出夹在里面的广告单。
但是,即便如此,天上的神明大人似乎没有完全抛弃他。
『——四十年来广受喜爱,面包店井村屋将举办大型周年感谢祭!』
真亏他能找到这张小小的B6尺寸手写传单。
「……为了感谢各位长期以来的支持,我们将以特价提供各种夹心面包。此外,为了纪念这个感谢祭,我们将提前限量贩卖老板最新力作的炒面面包——?」
就是这个——!
雪国紧握传单大吼。
***
——YEAH!决战的炮火就要开始了。空舟五中体育祭,上午最後的比赛。项目是吃、面、包、大、赛,你们热血沸腾了吗——!
呜噢——
「……跟男生一起比赛,你好像会非常辛苦呢,大哥。」
「也不见得如此喔,会长。」
这里是空舟五中。淡谷舞姬持续做着肩膀跟腰的暖身运动,一边盯着垂挂在跑道另一头的点心面包。
今天是五中的体育祭。
她顶着一头短发,身穿男性运动服。若要问为什么,那是因为她现在是以弟弟雪国的身分到这所学校上学。
跑道凑巧与舞姬相邻的芝目同样伸展着脚踝,跟舞姬说起悄悄话。他所属的红队的分数是两百五十分,舞姬所属的白队的分数是两百四十八分。虽然下午的比赛也有非常多挽回的机会,不过如果能在这场比赛中追平甚至超前比数,对後半段的战术将造成关键性的改变吧。
——关于这项比赛呢,就是要越过设置在跑道上各处的障碍,咬在悬挂在上头的面包,胜负取决於能多快抵达终点。一秒都不能松懈喔,baby。首先,要介绍参赛者——
从早上到现在,播报员情绪高昂的实况转播完全没有衰微的迹象。
「哎,随随便便、轻轻松松地跑不就好了?反正只是学校的运动会,而且是在家长跟外校人士都不会来参观的平日举办。」
「所以我说这跟那没有关系啊!」
就位——预备——
「面包是井村屋的哈密瓜面包喔。光是能咬着它跑到终点就觉得赚死了——喂、喂、大哥!」
——砰!
随着枪声响起,选手们冲了出去。
BGM是『天堂与地狱』。三年E班的人气王·舞姬从起跑点冲出去後,观众席上的女孩们发出了热烈的加油声。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猛然追上前来与她并列的人,是A班的棒球社社员远藤。
舞姬和女孩子们都对此感到相当惊讶。
「哈——哈哈!看着吧·人气王!我!我可是!天天挥汗追着棒球跑喔!虽然制服很土、要理小平头、汗臭味又重,说真的,或许是很欠缺个性的体育系男孩也不一定。不过就算有个乞场後围栏外为我挥手、像安达充作品女主角一样的女孩存在也不为过吧!怎么能只让你这种家伙一个人出风头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边大叫一边超越舞姬,然後因为没能跳过转角的跳箱,身体撞了上去,在地上滚了一圈。
——在第一个转角出局——!
在他身旁,人气王以俐落的动作跳过跳箱。一如秋天的到来,又如红蜻蜓一般轻快。难得送给远藤的加油声也就直接被人气王接收了。
下一关是借东西关卡。
——这一关中,要从设置在各跑道上的借物箱里选出一张纸条。得到箱中纸条指定的物品,经裁判判定0K之後才能出发,是非常严酷的一关——
根本不用去听实况转播的声音。舞姬紧急煞车,将手腕伸进放在白线中央的箱子里。她拿出纸条。
『白色男用三角裤』。
她彻底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纸上甚至还用心地附上画得很烂的图案。
「也可以重抽喔!」
跟在她身旁当裁判的少年给她建议的模样好像在忍笑。舞姬将纸条撕碎,拿出下一张纸条。
『兜裆布』。
她真想大叫说:「别开玩笑了,白痴!」
她看向四周,大家正为了寻找足球、扩音器等平凡无奇的东西而奔走。然而为什么只有自己抽到的全是无聊的低级题目?
——哎呀,E班的淡谷选手停下来了,停下来了。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耽搁了——?
淡谷同学,你怎么了?加油!
在观众席上的女孩子们也发出担心的声音。
「喂,大哥,你在这里拖拖拉拉地做什么?」
「会长!」
竟然有这种事。连芝目都靠向舞姬的跑道。
「笨……搞什么啊,现在是比赛中啊!」
「哎呀,有什么关系嘛。你抽到很困难的项目吗——噗哈!」
芝目看了舞姬紧握的纸条,吓得差点昏过去。
「这是什么鬼啊——」
「这已经有种『你找得到的话就去找啊』的感觉了。」
她只能挥着纸条,一边耸肩。
然後舞姬本能地察觉到了。
比赛成员全是男生,裁判也是男生。仔细一想,转播员也全是男生。
她本来还想尽可能无视比赛中所有选手与工作人员的冰冷视线。
「——呃,喂,大哥。该不会在这场比赛的背後,有空舟天诛队的陷阱——」
不是该不会,而是非常单纯,就是这样。
空舟天诛队。将『人气王』视为眼中钉的地下军团。
弃权的话,就会被暗中嘲笑;冒险前进的话,人气王的称号就会坠入谷底。他们期待的是这种发展吗?
「怎么样?你要弃权吗?」
「怎么可能。」
原本笑着的裁判少年顿时感觉扫兴。舞姬一手拿着重新抽出的纸条,走向操场外。
(令人火大——)
总觉得非常非常令人火大。
——哎呀,淡谷选手总算行动了。直到刚才为止都在着急些什么呢?他寻找的东西又是什
么呢?大家竖起耳朵帮他忙吧——
一、二。
「——给我一件女孩子的胸罩————————————————————!」
那个声音无所畏惧地突破秋高气爽、浮云悠悠的秋季蓝天。
「从图片来判断,我要募集的是大小在B65到D70之间,四分之三罩杯的胸罩!拿掉肩带的也没问题!我只要白色,或是近似白色的米色!罩杯上缀有六角网蕾丝,前方有加强缎带装饰!钩扣位在背後,共两排,绝对严禁前钩式胸罩!」
她的音量不输BGM『天堂与地狱』。与此成反比,观众们的声音愈来愈小。
舞姬一手拿着纸条,口中滔滔不绝。
「来吧,现在的话,不管是两件还是三件,我都会诚心接受喔!」
然後,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发生了。
——轻飘飘——地。
有个白色的东西从密集的观众席中落下,成功地在操场上软着陆。
某个人说了。那是胸罩。白色胸罩飞下来了。
「——是谁?」 「——谁的?」 「脱了吗?」 「哪个人脱下来的吗?」 「在这里脱?」「解开内衣钩?」 「骗人的吧。」「真的做了?」 「为了淡谷?」
为了人气王?
这就是人气王的魅力吗?
风持续从西南西往东北东的方向吹,作为小布片的集合体,那件女性内衣感觉上很容易就会被吹走。
观众中的男生们恐怕都想着相同的事情。
——喂,淡谷。
你真的,真的打算抓起那件刚脱下的胸罩,带着它继续跑吗?
「喂,大哥——」
但是他们根本就不了解那个最根本的事实。
「真幸运!」
舞姬说着,唇边微微露出一笑,毫不犹豫地捡起落在地上的胸罩,拍掉灰尘。

「「「呜喔啊啊啊啊————————————————————!!」」」
全场震动。
没有争论的余地,大地动摇了。
用像是捡起自己洗好的衣服一样随意的态度,将那个女孩子的奥秘之物、不可轻易碰触的重要物品,不合一丝好色之心地抱着它奔驰的十四、十五岁国中生。上天竟然容许这种人存在。
「来,裁判。这样可以了吧?」
「……啊,啊啊……可以……吧……」
来回摇晃的白色内衣像大蒜或玫瑰念珠一样被举到面前,裁判少年宛如照射到日光的吸血鬼似地脚步踉舱。
舞姬继续嘿咻嘿咻地冲过跑道,带着别人的胸罩一起钻过梯子,走过平衡木,一次就咬下挂在竿头的哈密瓜面包,然後抵达终点。
第三名。
正当她拿着『了不起!第三名』的旗子在操场一角等待时,芝目随後拿着第四名的旗子走了过来。
「啊,会长,辛苦了。」
「…………该怎么说呢,那个啊……」
「会长人太好了啦,为了陪我才会落後。」
「不……不管怎么看,※你才是世界第一啊,卡卡洛特……不对,我是说大哥……」 (译注:《七龙珠》中达尔为悟空加油的台词。)
芝目夏彦有点无精打采。不管是超越舞姬取得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学生、裁判还是观众席上的男学生,大家都像是灵魂中重要的部分被打碎一样茫然若失。这个景象要说不可思议,的确是挺不可思议的。
他们就像在梦呓一般发出呻吟。
「……………………我做不到……」
「这样啊。就是做得到那种事,才称得上人气王啊……」
「哈哈哈……水平有差……差太多了……我投降……」
在未知之处创造新传说的舞姬,大口吃起在比赛中得到的哈密瓜面包。
接着,上午的比赛结束,中间插入供餐及午休时间。
舞姬也在运动服之上多披一件运动外套,慢慢走在充满同样身穿运动外套与运动服学生的走廊上。
(好了,问题就是这件内衣……)
虽然她一脸若无其事地走着,不过在运动外套的一边口袋里,放有想丢也不能丢的别人的胸罩。
比赛结束後,她找体育委员以及裁判等人商量这个该怎么办,但是每个人都一样,说着「哎呀,就请你随意处置吧!」 「我们实在无法处理!」 「我们不敢当,非常抱歉!」这些话,大家互踢皮球。
标签上注明的尺寸是B65。提供协助的这位小姐,似乎拥有舞姬难以望其项背的好身材。
在这个学校中,平常别说衬衣,甚至不会在衣服下穿小可爱的呵只穿胸罩派白似乎有很多人。一想到那个人现在该不会没穿胸罩在校内昂首阔步,舞姬的心情该说是有些担心呢,或者该说为她感到心痛吧。
还是说其实是另一种可能呢,这其实是天上的神明特别安排给她的梦幻奖品吗?
(就算如此,我也没办法穿啊!)
若要塞到口袋里,这个宏伟的钢圈胸罩实在有点大,但是硬要将它摺起来也觉得不太好。因此,舞姬用了非常不上不下的隐藏方式,导致她的外套不自然地鼓起。
「报——告——」
她来到教职员办公室。
看来有很多老师待在教室或操场,办公室里相当冷清。
正在抽菸小憩的学生会顾问在办公室里。「安藤老师——」看见那个身影後,她上前去询问失物该如何处理。
「啊——那么就放在失物招领处吧。那是个瓦楞纸箱,就在隔壁的影印室。」
「可是我不太清楚它放在哪里。」
「不知道就问啊。现在刚好有人在里面办事。」
呼——哈——他口中只有浓密的白烟袅袅上升。不管到哪去都是踢皮球大会。
「喂,对了,提醒一下芝目喔,关於之前那个企划——」
她背对云雾缭绕的教职员办公室,马上来到隔壁的影印室。
一拉开拉门——
「啊——可恶!这个破烂影印机!去死!毁灭後再获新生——!」
不知为何,她听见古叶鸟子的骂声。
她正在跟旧式影印机搏斗。大概是不想让运动服沾上墨水,她脱下在操场上顽固地不肯脱下的运动长裤,将穿着运动短裤的浑圆臀部朝向舞姬,正在修理感光鼓的卡纸问题。
单膝跪地的背影,马尾末梢从背脊流泄而下,随着微弯的背部,肩胛骨轻微的动作,甚至连T恤下的内衣线条都隐然可见。
苦战过後,她拿掉沾满墨水的纸张,把感光鼓装回影印机内。重新操作过面板上的几个按钮後,机器总算开始运作——
「哇,淡谷!你为什么在这里?」
回过头来的鸟子看见站在门口的舞姬,发出很大的声音。
就算被问为什么,她也很难回答。舞姬或许不小心想像了一下,如果她就是在上午比赛时提供协助的人,那会发生什么事呢?
「太、太差劲了。你一直都站在那里吗?」
「哎,嗯……对啊。」
鸟子红着脸後退,两手把运动短裤下摆深陷在肌肉里的部位拉好。正在做这个动作的她的胸前,有小可爱跟内衣的坚固布料牢牢守护着。而且——虽然让人有点惊讶,但是她的尺寸比舞姬手中的胸罩还要大上许多。
「真的很抱歉……是我不好……」
舞姬有些丧气地道歉後,鸟子反而露出尴尬的表情。
她一边注意这边的动态,一边忸忸怩怩地穿上运动长裤o
「你真辛苦。你是自己一个人在做学生会的工作吗?没有别人帮忙?」
「反正也仅限於这个时期。」
感觉上这好像不算回答。
在这段期间内,影印机也唰唰唰唰地奋力吐出纸来。纸盘上堆满刚印出来的学生会通知单。对舞姬来说,这是熟悉到会让她掉眼泪的景象。
这个时候,青美女学院应该正为了选举的准备工作而忙得不可开交吧。
在那之後已经——过了一年啊。
「淡谷有什么事?」
「啊,我是要……」
舞姬慌慌张张地从运动外套口袋取出胜利的胸罩。
「笨蛋————————————————————!」
她被痛骂了。然後鸟子从旁边打了她一下,用力抓住她。
「你、你、你拿着什么鬼东西晃来晃去啦!」
「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你也稍微犹豫一下嘛。你这样也算男生吗!?」
其实我是女生。
「………………干嘛?你希望我怎么做?我也不希望淡谷显得像个色鬼,但是、但是,看到你像是拿着该洗的衣服一样拿着这种东西,教我怎么办啊?搞不懂啦,我根本不习惯这种事,我想不出来啦,你这家伙……」
古叶鸟子小姐碎碎念,烦恼了一段时间後,她狠狠瞪了舞姬一眼。
「我知道了,由我负责帮你处理。」
「啊,这样啊。谢谢你。」
结果她还是肯帮忙处理啊。
「当然啊。基本上,不可能会有人自称自己忘记带走内衣吧。」
「啊——果然是这样啊……」
「这就表示这是送给你的礼物。可真令人羡慕啊,人气王!」
她将收到的胸罩塞到侧背包的深处,然後眼眶有些红了。
「看起来——你已经完全振作起来了呢。」
柔和的声音。
她试图用讽刺包装这句话,却没有成功,感觉上她的声音有点无精打采。
「有一段时间,我真的担心你不知道会变成怎么样。不过你受的伤好像比我想像中的轻微,那我就安心了。对你来说,这是不是『好几场恋情中的一场』这样的感觉啊?」
句尾参杂了笑声,她的脸上晚了一步才露出笑容。
「就算如此,我也不是在责备你这样不好或是很薄情。真的,这点请不要误会喔!而且,大抵来说,单恋都是没有结果的。你完全没有错!没有问题!」
「等一下,古叶同学——」
到底在说什么啊——
「一骏河蜜有喜欢的人。你会被甩掉、壮烈牺牲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无可奈何啦!」
鸟子似乎将舞姬的僵硬模样误会成她正在乖乖倾听,就更用力地拍着她的肩膀,不断安慰她。这是很不像她平日风格的温柔与距离。
但是,舞姬正因为有生以来首次听到的冲击性事实,一直思考着该怎么做出反应才好。
——一骏河蜜。
——壮烈牺牲。
——那些事情,我可一点都没听过喔。
——弟弟啊——
「喂,雪国,听说你跟一骏河蜜告白之後被甩了,是真的吗?」
「噫!」
一回到家,舞姬就以冒牌雪国的装扮,持续端坐在玄关前的走廊等待。
既然要问,就要一击毙命,从正面突破。
以冒牌舞姬的装扮回到家里的弟弟雪国,听到舞姬劈头抛出的问题,他的脸颊激烈抽动。
「哎、哎呀,我那个——呃这个——」
「哦——」
果然有罪啊。
真的有罪啊——!
***
「那么,我出门了——」
古叶鸟子洗完澡,本来应该直接往房间走的脚步,转向了玄关的方向。
她脚上穿着慢跑鞋。仔细绑好鞋带,胸前口袋中的MP3播放器是夜间慢跑的良伴。搭乘公寓电梯来到一楼入口处後,她下定决心冲了出去。
因为路灯,路上的柏油看起来好像发着白光。她直接开始慢跑。
(我要跑步。)
(跑完後,我也要写小说。)
两件事都要做。
好好地做。
她心中有着如火一般的决心。
(——小蜜,我决定了。)
(——从今天开始减肥。)
(——而且等我写完目前正在写的小说後……)
(——我要跟淡谷——告白——)



本帖最后由 阳子ようこ 于 2012-1-1 01:23 编辑


第2章 初盘战 擦身而过
啊,是鸟子小姐的来信。
看到放在桌上的信封,小蜜像是找到好吃的糖果一样露出笑容。
好高兴,马上来看吧。
今天巡回表演的地点,是与母亲佐和子相识的钢琴家的演奏会。直到深夜她都一直被到处拉来拉去,但是她没想到在一天的结尾会有这样的惊喜。
她连忙拿下颈间的首饰,从抽屉里取出拆信刀,拿着信坐到床上。
信封是鲜艳的黄色,而里面的信纸是感觉能让人打起精神的红色,上有白色的圆点图样。之前的桃红色信纸也很好看,不过这次更是让她在展信阅读前,就忍不住发出「好可爱」的轻声赞叹。
(鸟子小姐真棒。)
看起来像个可靠的大姊姊,但她选的小玩意儿却都漂亮又可爱。
之前也曾经在信中跟她约好,要请她介绍几家市内的杂货店,然后一起去逛逛,但是才刚跟鸟子做了这个约定,小蜜的行程就排满了,根本无暇去买东西,让她非常遗憾。
她重新转换好心情,开始读信的内文。
「你好,亲爱的小蜜——」
好看易读的字。
信中提及之前小蜜询问的电影内容、空舟五中的学校生活,还有关於两人都很惦记的恋情进展。
特别是关於恋慕的心情,由於之前小蜜闷闷不乐地写下消极的内容,鸟子激励她要『振作点』。
『对自己的心啊,是不能说谎的。你要对自己诚实。』
她想把这一句用萤光笔标起来。
看了看时钟,现在已经是就寝的时间,但是她想快一点写好回信。
小蜜犹豫过後,决定继续在书桌前待一下子。
跟鸟子比起来,她的信纸一点创意都没有,不过她还是用了在纽约美术馆买的附商标信纸。确认过钢笔墨水的状况後,她写下『亲爱的鸟子小姐』。
她用来写信的是清亮丽人捡来还给她的那支笔,所以感觉上好像会得到一点庇佑。
——亲爱的鸟子小姐。
——谢谢你写信给我。
——你说小说完成後,就要跟Y同学告白。我觉得这是非常棒的决定。
——小蜜也打从心里为你加油——
小蜜很羡慕鸟子的恋情。
就算想对自己诚实,但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的想法,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才好呢?
典子姊姊,学姊,学姊的弟弟。
从今以後——
***
四十年来广受众人喜爱。
手工面包店『井村屋』的位置在空舟二丁目公车站旁边,位於青空商店街的入口处。
这附近属於人口密集地,总共有一个社区、两个公法人机构和国中、工业职校、补习班以及游泳俱乐部。井村屋以口味和分量这两大主力支撑这个极度繁忙的地区至今,是家十分受到信赖的个人商店。
无论是涂料开始少量剥落的『井村屋』招牌,或是孩子们聚集在屋檐下的身影,还是快要从长条面包中溢出的炒面或可乐饼,对市内的人们来说早已是习以为常的景象了。
而现在这家店正在举行创业四十周年的纪念特卖会。
「人好多……」
特卖会从十点开始。听说十点半才会开始贩卖限量面包,但是这已经不只是盛况空前的等级了。明明雪国的手表显示现在刚过十点十分,但是在面包店前特别搭起的摊棚里卖面包的店员已埋没在顾客之中,不管在哪里都看不到店员的身影。买气好像相当热烈。
是不是该早点过来呢?
为时已晚的悔恨从雪国的脑中掠过。
——毕竟他昨晚跟舞姬开了没完没了的双胞胎会议。
在那之後,她让雪国坐在两人房间的地毯上,要求他说明事情的经过。
『你会跟我解释对吧?雪国。』
他有种错觉,好像在她的左手中看到一把无形的日本刀。
『不……就算要说明……大概也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你是什么时候被甩的?』
『……人力河流祭典的时候。』
『她说她讨厌你?』
『…………她没这么说。不过那个……我牵着她的手,问她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她就露出超级困扰的表情逃跑了。』
『只是逃跑?也就是说,她没有实际拒绝?』
『但是不只那一天!还发生过很多事情啦!』
『那些事情你也全都瞒着我!?』
这就像是将痛苦的回忆拿去蒸热後,逼他再吃一次一样。
舞姬皱着眉头拚命追问,让雪国正在康复的心伤痕累累。到了最後,已经变成他两手抱着枕头,躺在地毯上被舞姬推着滚来滚去的窘境。
『………………呃,所以啦,要说喜欢她嘛,我的确是有那份、心没错,可是她已经给了答案,我就必须接受这个事实,而且我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所以我才会想,该怎么办才好呢——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会想做个了结,或者该说留下回忆?我觉得要是能办到的话就好了。对我来说,这次的校内舞会是留下完美结局的最後机会,要是能跟她一起跳舞我会很开心的……诸如此类,啊哈哈哈哈哈哈……』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好像一个醉鬼在做失恋诘商
听完他的说明,她说了些什么呢?睡醒后,他看了看上层的床铺,发现她还在呼呼大睡,雪国就到这里来买面包。
他要在这里买到限量的夹心面包,然後带着面包去青美女学院见小蜜。不管是让人心情沉重的话题,还是一生一世的决定,只要有这个面包,感觉就能顺利进行。
仔细一想,这就像是连接她跟自己的小小羁绊。两人一开始没有任何共通之处。一方是大小姐,另一方是普通的国中男生。就算跟舞姬交换学校,两人之间也隔着学生会与姊妹会的厚重墙壁。但是,他很喜欢看着小蜜像是毛茸茸的松鼠一样,把夹心面包塞到嘴里的过程。她柔软的双颊会变成玫瑰色,笑容像春天一样在唇边绽放。比起言语或任何形式,那个幸福的表情更能清楚告诉雪国『真好吃』这个讯息。
没错,现在他还是非常喜欢她。
(思——好!)
雪国拿着钱包,打算去排队购买。
「面————————————————————」
他一瞬间就被挤出来了。
除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外无话可说。
在气氛热烈的临时摊贩周围,无视於雪国等人的呼喊,井村屋一般口味的夹心面包——红豆面包、巧克力面包、蜂蜜柠檬面包、哈密瓜面包——与抛出来的钱交互飞起。在离面包店一段距离的人行道上,充满跟雪国姿势相似、站在那边发愣的人。
有种从火场中逃跑的群众人满为患的感觉。
「这位同学……你是第一次来这里的吗?」
一位背靠在护栏边的中年男子正满脸疲倦地抽着菸。
男子穿着有些退流行的高尔夫球装,脚踩已经被穿坏的拖鞋。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放假中的父亲,但是他手中提着一个塑胶袋,里面装着似乎是在特卖中买到的面包,而且也完全被压扁了。这面包是你们全家要吃的吗?他想这么问,但是在这之前,对方就开口了:
「太太跟小孩拜托我来买面包,所以我就毫无警觉地过来,这也就算了……但是这个状态下不可能买得到啊。」
「啊,果然……」
「现在能够在那里买到想要的面包的,只有非常习惯这种场面的常客而已,像是住宅区的主妇跟工业职校的运动社团成员。你是……」
「我是五中的国三学生,偶尔会来这里。可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
「放弃吧,以你那种跟女孩子差不多瘦弱的身材,你只会受伤的。」
他刚说完,就有一个人从摊棚里被挤出来。大叔比较着雪国跟倒地的失败者,向他说「如果不想变成那样,就安分点吧」。
「幸运的话,应该可以买到一般价格的白吐司吧。」
「但、但是那样我会很伤脑筋——」
明明接下来他的主要目标——限量炒面面包就要开始贩卖了啊!
但是,就在此时,叮叮当当的钟声以让这一带几乎安静下来的气势响起。
似乎是老板井村金次(68岁)从店里端出了新的面包箱。
他在摊棚前将箱子高高举起。从远处眺望,也能看见里面塞满很大的炒面面包。说起它的大小,或许有普通炒面面包的两倍大吧。好像会从中满溢而出的炒面、海苔还有红姜也令人难忘。重点式地添加在其中的红萝卜跟猪肉看起来虽然有点少,但这绝对不是为了节省材料。因为炒面面包中的炒面终究是与面包同等的存在,不能只有其中一方特别突出。
一口同时咬下炒面和面包当然是最棒的,但分开吃也意外地很美味。
虽然致力於应付原料上涨,忘记夹心面包为何物的面包店所在多有,但井村屋进化的方式可以说是最为正统的加强手法。
四周欢声雷动。老板的妻子节子(阻岁)还停下一直摇动的手钤,大声呼喊:
「各位——让你们久等了——!接下来我们将开始贩卖井村屋的新作,『炒面面包MarkⅡ——?」
什么?
「竟然是炒面面包——」
「MarkⅡ——」
这就是新面包的名字啊,听起来好像很强很好吃。
体内热血沸腾,兴奋的情绪就快要从毛孔满溢而出,但是此时老板更进一步开始说明,众人立刻克制住自己,专心倾听。
这家店的老板为人沉默寡言。虽然话不多,但是他做的面包比什么都更有说服力。
「我在这里开店已经四十年了——」
用好吃的面包——把肚子——塞满吧——年轻人啊!
「我觉得我做出了很棒的面包。大家来买吧。」
Yes Sir!
在现场的每个人都发出呐喊。
啊,好像很好吃。好想让一骏河小姐吃到。我想要那个面包!
雪国的思考也呈现三级跳。他跳进比刚才还要激烈混乱的临时摊贩最前线。
「面————————————————————」
「噗————————————————————」
「喔————————————————————」
连败。连战连败。
肚子空空的高中男生、握着钱包的主妇、还有当地常客挡住雪国的去路,将他排除在外。凭他瘦弱的身材,就连抓起目标中的面包放到托盘上都做不到。
「……为、为什么……?」
再次躲避到人行道上,雪国发出呻吟。
他憎恨自己的毫无体力。
就在这个当下,限量夹心面包,那个连结着一骏河小姐与自己的希望正不断地卖出啊!
「只不过是面包,还真是小题大作。」
听见这句话後,他怒不可遏地转过头。
停驻於路边的车旁,有位倚靠着驾驶座那侧的美丽夫人俯视着他。
感觉上每个月都会在美容院花费不少金钱、整理得非常仔细的黑色波浪卷发,还有不可能会出现在特卖会中的丝质衬衫。画上不适合做家事的彩绘指甲,正轻敲着因打过蜡而发亮的金属车顶。
「你就那么想买到面包吗?小弟——」
他不禁屏住呼吸。
有监於她若无其事地使用的车种是BMW,她应该是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附近的名流系年轻太太,但是不会给人浓妆艳抹的印象。或许——是因为除了她苗条、娇小、纤细的体型以外,如博多人偶一样小巧而端正的嘴唇、水汪汪的大眼睛中也还保有着清纯少女的面貌所致。
「……这个嘛,我当然很想买到啊……虽然对您来说,这或许只是很廉价的商品,但是很好吃……」
「对啊,没错!井村屋的面包啊,跟那些便利商店的面包大不相同!我太太跟女儿也是头号支持者喔。」
刚才的大叔也在一旁为他声援。
她眨了眨那双大眼睛,冷淡地说了声「是吗」。接着也没有道歉,雪国想她大概只是想排遗无聊才会缠上自己吧。
「那么,我要去买了——」
「你想再输一次吗?小弟。」
有种被从后面轻轻拉住衣领的感觉。
「……您从刚才开始到底想做什么?」
「我才想问你呢。我从刚才一直看着你,你的战斗方式只能说是毫无意义。重复做同一件事情然後失败,这样不是弱小,而是愚蠢。」
漂亮的指甲突然开始在空中划圈。一次、两次,然後忽然张开手掌。
这手势是在说他是个笨蛋吧。
「你太瘦。」
咻。
「你没有力气。」
咻咻。
「也很矮。」
咻咻咻。
「虽然如此,却想从正面突破——当然会输,对吧?」
「为什么我非得被您说得这么不堪啊!」
「对啊对啊,只是旁观的话,谁都做得到啊!」
眼中含泪的雪国跟大叔两人嘘声连连。
「哦,也对呢。我知道了。既然你们这么说,我就做给你们看吧。」
「咦?」
她是认真的吗?
他哑口无言,此时她离开车旁,从雪纺纱的裙子底下伸出的鞋跟发出喀喀喀的声响,走向摊棚的位置。
「放、放弃吧,如果你是因为受到挑衅……」
她的外貌、体型,再加上她是个没拿过比筷子还重的东西似的年轻夫人。无论是谁,都认为她绝对撑不到十秒就会被K0。
但是她忽然在战线前方停下,接着冷不防大声唱起歌来。
那是完全超越卡拉0K或妈妈合唱团的领域,相当动听的美声唱法,具有让在场众人停下脚步、呆立不动的充足魄力与突兀感。
歌。总之,那就是歌。她继续边唱歌边向前迈进。她的音量相当惊人,气势强到好像会划破玻璃。每个人都忙着注意她的动向,人墙因此出现了缝隙。
她拿起堆放在贩卖处旁的托盘跟夹子,轻盈地挑选排列在箱中的夹心面包,其中当然也包括数量超稀少的炒面面包。
「——请结账。」
只有这时候是用一般的日文。
谁能说N0呢,就连她在店前购买炒面面包与其他面包後,悠然从人墙之间离去的身影,
看起来都像是歌剧或音乐剧中的一个场面。
然後她没有留下任何伤口和瘀青,用美丽的右手提着炒面面包回到这里。
「如何?」
「…………真、真的买回来了……」
大叔目瞪口呆地盯着塑胶袋。
「喂,这个要不要卖给我……」
「不要。」
她冷淡地拒绝。
接着再次看向雪国。
「我的意思是,既然无法凭力量取胜,你就要思考其他办法。小弟,你能做到什么?」
被她沉静地正面询问,雪国只能沉默以对。
她刚才做的,就是所谓的『仅限一次的吓人作战』,而现在争夺战已经再次於贩卖处展开。不过她的确买到了面包。
就这样被她说得一无是处也没关系吗?没关系吗,淡谷雪国——
「我……」
「我?」
「我有办法了。我会去做!」
当雪国看到商店街一角的瞬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一想到这个主意他就焦虑不安,运动鞋用力踩上柏油路面,奔驰而出。
他的目的地是超市,播放着从他出生以来就没有改变过的主题曲的老店『晴天超市』。他完全不看一楼的生鲜食品区,跑上老旧的手扶梯直接前往二楼。
那里有着……没错,充满已经退流行衣物的服饰区。
雪国迅速巡视一遍,在店员对他产生怀疑前快速选出目标商品。
在柜台结完帐,立刻冲进试衣间。
不是雪国,也不是舞姬。
没错。从现在开始,你的存在跟性别是——
「还剩下三个——」
「我要买!」「我要买!」「我要买!」
四十年来广受喜爱的手工面包店井村屋,这家店的自信商品炒面面包MarkⅡ正以飞快的速度热卖中。
众人互相推挤,举起手来的人们开始争吵,最後打起了群架。
就在此时,一个『女孩』突然接近贩卖处的最前线。
为了争夺最後三个面包而奋斗的其中一个人,空舟工业职校一年级的西枝宏典同学(隶属手球社)如此追述。他说,那个可爱的女孩有一头又细又柔的短发,穿着能让人精神一振的水手蓝小洋装。她戴在头上的贝雷帽也很有大小姐的风格,从裙子下方露出的圆润膝盖可说绝妙无比。
她正是在他杀气腾腾的心中突然登场的一朵花,出现在他心中的雏菊。
对着不禁看得入迷的西枝,女孩露出微笑。
「那个——也能给我一个炒面面包吗——?」
西枝急忙恢复理智。
「不、不行,这是我的——」
「啊!」
他不自觉地将她推开,想把炒面面包放在自己的托盘上,但是她马上就惊叫一声摔倒。
「呀思☆」
一屁股跌坐在地。
「对、对不起——」
「啊呜——好、痛……」
半落的贝雷帽、微微泛泪的困扰神情,以及那随意伸出的双腿之间,迷你裙的深处若隐若现——
在他不由得吞了口口水的瞬间,後脑勺传来强烈的冲击。
发现自己是被在背後持续战斗的主妇VS主妇偏离目标的铁肘击中时,他已经倒在地上了。
「哇,你没事吧——?」
女孩靠近西枝。
啊,不能这样啊,可爱的小姐。温柔的小姐。
他梦想中的东西毫无防备地在他眼前蹲下的双腿间微微露出,让人无法忍耐。不过样式意外地很男孩子气,这倒是在他意料之外。
没错。像你这种可爱的女孩,不能到这个蛮荒的战场来喔——
「你的……名字……是?」
「我叫小雪。」
小雪。
「你外什么……读哪个学校……」
「请不要说话——」
「这个给你……」
啊,我死而无憾了——少年西枝在视线逐渐朦胧之中这么想着。
「啊,振作点——」
将用身体守护住的炒面面包献给刚遇见的女神後,少年在成为男人的阶梯上爬上了一阶,然後失去意识。
「如何啊,我买到了。」
咚。
雪国握着的塑胶袋中,放着刚刚请人包装起来的炒面面包MarkⅡ。
初期投资是在超市买的特价抛售的洋装和贝雷帽。剩下的就是藉由抛弃庞大羞耻心,来得到他要的商品。
没戴假发,他在正牌雪国的状态下穿上成套女装。
开BMW的歌唱夫人双眼圆睁,凝视着沦落到打扮成这副丢脸模样的雪国。
「我确实达到目的了,这样您就没意见了吧——」
哼,想笑就笑吧,混帐——
「思……这样啊……啊哈。啊哈哈哈哈……」
夫人真的笑了起来。
「啊哈,你这孩子真有趣。这的确只有你办得到。」
「还、还真是谢谢您喔!」
「我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
雪国以没戴假发的姿态,低声回答:
「——我叫小雪。」
他坚持这个中性的名字到底。
她看着朝她淡淡地露出胆大笑容的雪国,好像把它当成绰号般接受了。
「我知道了。小雪是吧?我会记住。」
「请问您的名字是?」
夫人说:
「你就叫我Diva吧!」
她俐落地说完,带着炒面面包坐上BMW的驾驶座,并启动车子。

望着奔驰而去的汽车,大叔愣愣地嘟哝:
「那个人……是个好女人呢……虽然很强势……」
雪国也维持着小雪的造型张着嘴。
她的确长得很漂亮。身材娇小,眼瞳大而明亮,再加上毫不留情的刻薄言语。虽然有东洋
风与西洋风的落差,但是好像有种把哪里的某人强烈浓缩之後的感觉。
更重要的就是,『Diva』翻译成日文的话,就是『歌姬』。
***
买豆腐要到赤钟豆腐店,买鱼要到鱼胜。
一骏河家的女佣清野自有她的坚持。
肉跟蔬菜全数从特约农场采购安全的产品,调味料的选择也绝不马虎。然而,其中也有只在家附近的零售店才能买到的品项,在这种时候,即使花费许多时间也要直接去买,这就是一手承担家务者的气魄。
「啊,太太!让您久等了!我现在刚好买完。」
这一天,清野来到离一骏河宅邸有一段距离的市内超市。到这里买东西时,她大多会将车子停在停车场。
她寻找的车停在离出入口最远的停车位。坐在驾驶座上的是一骏河佐和子。虽然她惹人怜爱的容貌让清野一不小心就会想跟从前一样呼唤她『小姐』,但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清野心里嘀咕着我也老了呢,一边将环保袋换到另一只手上。
「——承蒙您为我开车出门,真的非常感谢。今天就用这个豆腐做汤豆腐,太太您也很喜欢吧?不用赤钟家的豆子,就会少了种味道——」
将购买的物品放到後座,清野兴冲冲地准备坐上副驾驶座,但她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佐和子有点奇怪。
「小……不对,太太?」
「停车场没有空位,所以我刚才在这附近打发了一下时间。」
「然後您就买了这种点心面包?」
「只是顺势而为。」
清野皱眉。佐和子在驾驶座上吃的是垃圾食物——海苔香味扑鼻的炒面面包。
一骏河佐和子自幼致力於歌唱练习,就读青美女学院时也持续往返家中与练习室,是个平日不出深闺的大小姐。她可以说是清野亲手宝贝地带大的大小姐,清野无法忍受看她吃那种平民式的劣质夹心面包。
虽然很想叫她别吃了,但佐和子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佐和子默默将炒面面包送到嘴边,吃完最後一口後,轻声说道:
「…………真难吃。」
「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要开车罗。」
车子奔驰而出。
从商店街到她们的家,大约是开车二十分钟的距离。过没多久,两人乘坐的BMW便到达自家的车库。
佐和子熄火之後,两人一起将堆在後座的购物袋搬出来。
「……小姐……不,太太您帮忙我买东西,这件事已经睽违多少年了呢?」
「不要用那种说法。」
「啊,我感动到快哭出来了。」
佐和子无言以对。
两人进入厨房。
「……那一带和从前没什么差别呢。」
「哎呀,您这么认为吗?」
「跟我还是学生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轻声低语地说,托此之福,还看到了有趣的事情。
清野不觉得从前的佐和子有足够的时间到遥远的商店街走动,那么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对了,太太!关於晚餐的汤豆腐,您有什么想吃的配菜——」
「抱歉,等等再说。我还有件想做的事。」
「哎呀,抱歉在您忙碌时打扰了。」
「东西我就先放在这里喔。」
将东西放在桌上,佐和子又走开了。
她直接在客厅的沙发坐下,拉过电话子机,开始到处打电话。
「——您好,是理事长吗?是我,一骏河。前几天谢谢您——」
郑重的言词断断续续地传来。
虽然她有时会任意地把清野耍得团团转,或是突然做出像是吃夹心面包这类淘气的行为,是个偶尔稍微让人感到困扰的前任大小姐。但是到了外界,她就是颇具影响力的声乐家,佐和子·一骏河。清野也对此感到骄傲。
清野悄悄偷看客厅中的佐和子。
佐和子正认真地持续诉说着:
「是的——今天我想问的不是关於我的歌艺,我想请教您对我女儿小蜜的感想。直接听过她的歌声後,您有何感想?是否有可能允许她插班入学呢?」
而在她倚靠着的沙发边几上,摊着东京音大附中的介绍手册。
***
新的礼拜开始——雪国在青美女学院邀约小蜜。
发现走在白百合馆连接走廊上的小蜜後,他在树丛後展开挽留作战。
「……一骏河小姐、一骏河小姐,路过那边的那位小姐。」
从位於走廊的小蜜的角度来看,大概只能看到从树丛间忽然伸出来的狸猫木偶吧。
它的头上戴着黑色软毡帽,身穿同色风衣,所以乍看很像『狸猫in黑手党』。
「学姊……」
「我拿到好东西罗。方便的话,要不要一起来啊?」
雪国一张一阖地活动手指,让木偶跳起舞来。
「非常非常好吃,限量的超稀有商品……」
「……我知道了。我跟你一起去吧,狸猫先生。」
哇——太好了——
看到他的演技,小蜜轻轻发出笑声。不只狸猫,连她自己都想一起欢欣起舞了。
「——然後,抱歉喔,一骏河小姐。我有用烤箱重新加热冷冻过的面包了。喏,就是用家政教室的烤箱,因为这是周六的限量商品。」
将炒面面包MarkⅡ送给她之前,雪国大略说明了一下。
他们移动到喷水池旁的庭园,秋季玫瑰与炒面海苔酱汁的浓郁香气将他们包围。
小蜜张开嘴,望着可以从铝箔中窥见的巨大长条面包。
「……一骏河小姐,那个,你不在意吗?面包经过冷冻——」
「那、那种事情没关系啦。我开动了!」
已经无法忍耐了。小蜜用像是在这么说一样的气势开始攻占面包,一口从面包的末端咬下。
「……要喝茶吗?」
「……谢谢你……啊,好好粗……」
为了处理没能一口吞下、快要掉出来的炒面,她开始奋斗。
不过比起刚认识的时候,感觉上她吃夹心面包的方法也进步了许多。
雪国从保温瓶中倒出焙茶,将之递给小蜜,她停下处理面包的手将茶一口喝乾,接着又回去攻占面包。
一旁的雪国开始焦急又害羞地玩弄着手指。
「……哎,天气真好呢。」
「素啊。」
「选举的时间也差不多要到了。」
「……啊呼。嚼嚼……红姜……嚼嚼。真的是、另一个次元的、味道……哈呼。」
「还有校内舞会对吧?」
「有茶吗?」
「啊,好的好的。再一杯茶是吧?」
再倒了一杯。
雪国重回紧张焦虑的程序。焦虑焦虑焦虑焦虑。
「呃——然後啊,如果啊。」
「是。」
「妳有空的话啊。」
「是。」
「可以跟我一起跳舞吗?」
「好。」
啊?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她说好?她说好?她说好,等一下啊,一骏河小姐。如此轻易就说0K,这样没问题吗?
脑中有种盂兰盆节跟新年同时到来的感受。不,何止如此,到来的是里约的狂欢节啊!在巨大的游行车上,森巴舞女郎激烈地扭腰起舞。哔——哔——哔——哔哔哔哔——
「这、这样啊,谢谢你,一骏河小姐,我非常高兴喔。虽然我不太会跳舞——呃,你睡着了吗!?」
小蜜紧捏着变成一团的铝箔纸,就这么打起瞌睡。
「喂、喂,一骏河小姐。一骏河小姐、一骏河小姐!」
「好。好……好……」
啊,她变成摇摇晃晃的自动回答机了。
「……怎么了,你已经不想吃了吗?这是炒面面包啊,一骏河小姐!」
「哈?咦、咦、咦咦?小蜜刚才该不会睡着了吧!」
「思——我也不太确定。」
小蜜极为羞愧地用双手捧住脸,可爱的小脸通红了。
「…………真抱歉。一不留神就……因为太过幸福而松懈了……」
「你都没睡觉吗?」
「并不是……那样。」
「我听蝴蝶之宫说你很忙。」
也听到爱丽丝这么说——
「听典子姊姊说……」
小蜜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吃着炒面面包时的喜悦已不见踪影,她一边擦拭嘴角的海苔,脸上浮现微弱的苦笑。
「关於首席的问题,果然也传到学姊耳中了啊。」
「不、不是的,我并不是因为那件事才邀请你!真的不是。」
「你很不会说谎呢,学姊。」
啊,不是那样啊,这是误会。他还有很多想问的问题跟私心啊。
「……典子姊姊也很辛苦呢。明明发生了那种事,身旁的人却都不愿意等她一下。」
既然你这么想,就答应她接下首席的位置嘛。妳觉得如何?
声音已经到了喉咙里,但是他最後还是什么邢没说。
小蜜应该也有她自己的考量吧。从雪国的角度能偷偷看到她的侧脸,她看起来似乎烦恼到让他不知道是否能轻易向她搭话,於是雪国词穷了。
他只能略低垂着眼,将视线投向坐在长椅上自己的脚尖。
「为什么不选典子姊姊呢?」
「咦?」
「如果是小蜜的话,绝对会选择典子姊姊。她明明是个小蜜完全比不上的优秀人物。为什么?为什么典子姊姊会被拒绝呢?」
那一瞬间,雪国有种搞不清楚这里是哪里、自己又是谁的感觉。
冷静下来。现在的自己是冒牌舞姬,而这里是青美女学院。记得议题应该是关於姊妹会首席的问题。
她并不是在责备身在此处的正牌雪国——
「那是……那个。」
「那个是哪个?」
她的眼神像是在说「她想要唯一的正确答案」。
「我……不对,淡谷雪国大概也迷惘过喔。他觉得她是一位好到自己也配不上的人。他一直很烦恼,不过,他仍然没办法答应。」
「为什么?」
「因为……」
喂,为什么你会在意这点呢?
被女生制服覆盖住的心脏在狂跳。他的心神不宁。
我的眼睛无法清楚看见你。
「……要是他……能跟典子姊姊在一起,小蜜也能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他却——」
听不懂。我听不懂啊,一骏河小姐。
「因为啊,一骏河小姐,他是有理由的。淡谷雪国有喜欢的人喔。」
「我不知道有这种事。」
「真的吗?」
小蜜的手指紧紧地握在拳头内侧。他有这样的错觉。
「既然是一骏河小姐的话,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吧,难道不是吗——?」
「请不要再说了!」
鸽子同时飞起。
小蜜从长椅上站起,背向喷水池,低头看着他。
让人快停止呼吸的发展,让他有种时间一口气飞越过去的感觉。当他注意到时,小蜜正反覆地急促呼吸,用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的表情张着嘴。恐怕是为了反驳雪国所说的话吧。
「什么嘛……学姊这样就满意了吗?至於小蜜,还有小蜜的心情,统统都不用管吗?既然连学姊都这样说,小蜜再也……!」
「喂!」
他还没说完,小蜜就转身跑了出去。
……等一下啊,为什么……我非得被骂不可呢……?」
搞不懂,这是他直接的感想。
雪国维持半站立的状态,呆立当场。
带着必杀的炒面面包,现在的他也是冒牌舞姬。然而她却……不对,因此她才会离他而去?
因为她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不久之前的自己。就像是一个因为对他的恋慕之情而动摇、情绪不稳定的女孩一样——
***
风吹向西方。
空舟五中的学生会顾问,一直对自己强壮的肌肉感到自豪的安藤政夫老师(娟岁)正心情紧张,运动服的立领随风摆动。
他担心的,应该不是在下午四点过後忽然变得阴沉的天气吧。当他预计把眼前的西侧校门上锁时,呵凑巧临跟目标人物擦肩而过。要是有经过这附近的男学生们,他就恫吓他们说「快点回家,现在是放学时间!」然後不停把人赶走。在旁人看来他就像个不讲理的老师。
当然,若是被问到一直以来他是否有跳脱不讲理老师的形象之处时,舞姬等人也只能苦笑着点头。在本质上没有差异,但是状况会时时改变。
从旧校舍二楼观察侧门状况的芝目对着手机低声说:
「0K,你可以过去了,没问题。」
『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愿你奋斗到底。」
很快地,在他们注意着的西门前,一位烫着时髦的卷发,有双美腿的高中女生出现了。
当女高中生登场时,安藤老师非常不自然地表现出被吓到的模样,但他马上满脸通红,就这么扑簌簌地掉下泪来。
「啊——他哭了、他哭了。」
芝目不禁开始实况转播。安藤老师的泪水是欢喜的泪水,这点姑且让他们松了口气。
「……她是红月学园的二年级学生喔。充满活力的女高中生。」
「完全无法想像她身上流着那个安藤老师的血。」
「这是诈欺啊。」
安藤老师是个没有他们帮助,就无法跟可爱的女儿和好,让人放心不下的老师。
「不过,哎——这么一来,暂时会有段和平日子吧。怎么样啊,大哥。先去麦当劳开个小小的庆祝会——」
高兴地回过头来的芝目看到的,是像地藏一样板着脸,不愉快地站在那里的『名誉大哥』。
淡谷舞姬满脸不悦。
他们离开空舟五中,转换地点到播放着有线音乐排行榜的速食店,坐在靠窗的位子,不过舞姬苏噜噜地吸着香草奶昔的脸仍相当苦涩。
「……你的表情很可怕呢,大哥。」
「没那回事,这是很一般的表情。」
「我觉得说谎不好喔。」
「你看一下镜子。」
豆坂从书包里拿出小型的手拿镜,摆到她面前。她甚至提不起劲来追问他:「为什么你身上会带着这种东西啊?」
镜中映照出眉头深锁、满脸郁闷的冒牌雪国。
「…………因为我无法理解。」
「理解什么?」
苏苏苏苏苏苏苏苏苏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喂,大哥。」
苏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啪!
「无法理解?」
「这个嘛,我知道你无法理解啦!」
「要再买一杯吗?」
对着即使已经凹陷的空杯子,仍然咬着奶昔的吸管吸个不停的舞姬,夥伴们的声音交错响起。
眉间的皱纹仍然没有消失。从礼拜五晚上开始,自己大概一直都是这种表情吧。
并不是安藤老师不好。
(……为什么那还在非得被甩不可呢?)
弟弟啊。
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擅自做出类似告白的举动,於是这么被甩了。而且这件事情如此重大,连身为局外人的古叶鸟子都知道,而自己却直到最近才得知。怎么会这样?事态严重了。她是双胞胎的另一半,是至今一起经历过许多困难的夥伴不是吗?
而且真受不了那个弟弟,他把这个结果当成无可奈何的事情接受了,带着快哭出来的表情,打算开始做结束前的整理。
竟然说校内舞会是最後期限?
「交换生活……要结束当然没关系啦。」
「咦!」
「要停止了吗!?」
即使如此,如果事情要结束,当然必须是好结局——坚不可摧的好结局。
像这种不上不下的结束方式,她无法接受。
说起来,就她详细询问後所知,雪国的情路并没有被完全封闭。一骏河蜜没有对雪国说出决定性的话语。
「喂,大哥,你是说真的吗?喂——」
「我出去一下。」
「「「啊!?」」」
既然如此,她有个办法。
只对女孩子有作用的人气王,赌上这个宛若诅咒的名号——也要问出她真正的心意!
跟自己在这里的期间相比,时刻表似乎大致上没有改变。
舞姬打算先观察情况,於是她躲在靠近公车站的行道树旁,等待小蜜到来。
从青美女学院发车的定期校车——通称『名媛特快车』,陆续载着学生来到车站前的公车终点站。
穿着同款式酒红色制服的人群陆续走下校车阶梯。她站在原地目送两班校车离去,当第三班到来时,她寻找的人物下车了。
一骏河蜜。
看起来十分柔软的长发因略为增强的风缠绕成一团,在风中轻轻飘动。
小小的脸,小小的耳朵,小小的嘴唇。在整体构造都十分小巧的各部位中,唯有那对色素淡薄的琥珀色眼瞳像清澈的弹珠一样,大大的眼睛闪闪发光。她是个漂亮又可爱的娃娃,让人想把她放在展示架上一样的可爱,这是她给人的第一印象。
舞姬知道弟弟对她一见钟情,无论刮风下雨,都只想着她的事情。也知道他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导致他在小蜜心中的第一印象破坏殆尽。
即使如此,弟弟还是没有放弃。
你知道吗?能够了解像娃娃一样的你的内在与外在、靠近你、想待在你身边的人是雪国喔!他为了能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而不断地努力。
然而你打算将他一把推开吗——?
「………………我受不了了。」
突然间,小蜜在路上低语。
惹人爱的琥珀色眼里,泪水缓缓浮现。然後……
「学姊你、学姊你这个呆子————————————————————!」
她突然放声大叫,让舞姬很想抱头痛哭。
挥啊挥,她挥动手提书包,接着用鞋跟踏地到处乱踢。她一个劲地在路中央不断大闹。你
到底是在打扁想像中的谁呢,一骏河小姐?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那个啊——」
「!」
小蜜迅速回头。
「学、学姊——」
「是我。」
由於声音相同,她才没办法马上发现吧。
但是,发现对方不是青美的『学姊』时,一骏河蜜露出更加绝望的表情。她绝望得甚至连浮现在眼角的泪水都瞬间缩了回去。
当舞姬前进时,她就有慢慢拖着脚跟向後退的迹象。看到她胆怯的模样,舞姬内心灼热的情感燃烧得更旺盛。
你很尴尬吗?你很尴尬吗?甩了雪国,你很尴尬吗?
先不论她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但是很不巧,你所做的事情,可没有轻微到能让我就此退让喔——一骏河小姐。
「学、学姊的弟弟……」
「可以借用一点时间吗?」
「咦?」
「我有话想跟你说。」

不知何时,雨水滴滴答答地从空中落下。
即使如此,舞姬仍然若无其事地露出微笑。她一边想着弟弟那柔软、如阳光般和煦的笑
脸,一边微笑。
***
「噗哈!」
竟然突然下起倾盆大雨,天气根本就是诈欺。
雪国两手按在玄关的门上,平复快速的心跳。
(呜——感觉真思心。)
他爬上最後一段坡道的途中突然开始下雨,害他全力冲刺到好像快死了。
他脱下被汗水濡湿的成分远大於被雨淋湿的裙子,开门进入家中。无论是寂静的走廊或客厅,都没有任何人存在的气息。他毫无意义地蹑足穿过家中。
「喂——都没有人在吗——」
答录机中有大量的留言。无论他听了多少则,每一则都是出版社编辑部留下的。
而且仔细一看,正对庭院的客厅窗户全数敞开。雪国慌张地想跑过去关窗,但是在窗户前的地板上,他发现一张落在地上的便条纸。
『我是鸟』。
啊——奶奶应该是遇到瓶颈了,现在正在四处逃窜吧。这张留言传达出了她陷入的窘境。
雪国在雨水被吹进来之前关好窗户,虽然想到楼上换衣服,但是这在舞姬回家之前无法实行,於是他改变主意放弃了。
不如说,每件事情都让他觉得很麻烦。
「……唉。」
他靠到沙发上。
他一方面想扔掉假发和女生制服,大搞破坏;另一方面又问自己,这么做又能如何?
因为他不知道除此之外的任何办法。
即使如此,最近也已经有种不管是在男生或女生方面都走到死胡同的感受。
——叮咚。
玄关的门钤响起。
雪国把脱到一半的假发戴了回去,站起身来。
「啊,马上开门、马上开门,请等我一下喔……」
他以相当不负责任的语调说着并穿过走廊,没有确认来者是谁就打开大门。
「——」
他不禁睁大眼睛。
古叶鸟子就站在屋檐下。
她的马尾末梢有些潮湿,朴素的上衣跟牛仔裤也一样。装饰着脖子的是小小的钥匙型首饰,肩膀上放着似乎是用来代替伞的塑胶袋。
她眨了眨眼睛,接着再次挺直背脊。
「……那个,呃,请问淡谷犹彦老师……你的祖母在家吗?」
混着雨声的礼貌口吻,让雪国再次意识到一件事。
啊,对喔,现在我并不是雪国。




本帖最后由 阳子ようこ 于 2012-1-1 01:26 编辑


第3章 中盘战 伏兵也悄悄靠近
厨房里烧开的水声滋滋作响。
鸟子坐在客厅沙发上,从冒牌舞姬·雪国手中接过毛巾。
「……非常谢谢你。」
「抱歉喔,奶奶她刚好出去一下。」
「啊,嗯……没关系。我只是接到『方便的话就过来吧』的手机邮件,所以就过来了。是我不好,没有事先确认过时间。」
虽然她这么道歉,但是不管怎么想,错的都是擅自变成鸟的祖母。
很久没跟她见面了。自从暑假那一天——在人力河流祭典中跟她分开後就没再见面,所以实际上是睽违两个月了吧。当然,以这个装扮跟她见面则是第一次。
雪国突然有件在意的事,他轻声问:
「……哎,古叶小姐,你瘦了?」
「咦,有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这种感觉。
跟那时候相比,感觉上她下巴的线条更加明显了。纤细的腰肢因窄管牛仔裤而显得更突出,而上衣胸口处好像反而增加了一点份量。
「……这、这样啊?太好了、太好了……虽然我不觉得这么快就会有效果……」
「思……怎么说呢……」
她变漂亮了呢!
雪国被自己擅自产生的感想吓到。
「……淡谷同学?」
「——啊,呜呜呜,思。抱歉,我恍神了一下!」
喂喂,怎么啦?为什么时间非要逐次停止不可啊!
雪国乾咳一声,此时厨房里的水壶开始哔哔作响,於是他急忙往厨房方向移动。
「你有事找奶奶吗?」
「因为之前我跟她商量过很多我现在正在写的东西……哈啾!」
她打了可爱的喷嚏。
「喂,真的没问题吗?换个衣服比较好吧?」
「没什么——不过是这种程度的雨,我没问题——哈啾!」
所以我不是说了嘛……
雪国暂时停止准备茶水,回到客厅来。
「…………突然开始下雨,我本来想在路上买伞,但是又快走到这里了……」
「没关系啦,来,上二楼吧。小舞……不对,我的衣服可以借你穿。」
雪国把她的辩解当作耳边风,几乎像是驱赶似地让她移动到二楼。
「这里是淡谷的房间……?」
「对啊,这是我们的房间。」
将发愣似地喃喃低语的鸟子丢在一旁,他踏进舞姬的领域,打开大衣柜的抽屉,拿出偶然看到的长袖T恤。
「来,穿这件。到这边换衣服吧,我会拉上布帘。」
充满节奏感地说完,他回到『雪国』的领域,抱膝坐在旋转椅上。他在椅子上转来转去,等待她换好衣服。
不久,布帘另一头的剪影扭啊扭地动了起来。
「……淡谷同学,那个……」
「嗯——?」
「那个,可以的话,如果有其他能披在身上的衣服,我会很高兴的……」
「咦,难道会冷吗?」
「因为有点短……」
记得他拿给鸟子的是长袖上衣才对啊!
鸟子畏畏缩缩地从分隔处的书架後方采出头来。她已经穿上雪国给她的T恤了。虽然他觉得袖长应该没什么问题——
(呜哇!)
他哑口无言。
将视线栘到腰部後,他终於懂了。衣服长度非常短。奇怪,舞姬穿这件衣服时,下摆应该有遮到肚脐以下才对,为什么现在才勉强到腰线处呢?肚脐一不小心就会露出来。到底是哪里的布消失了?
考虑到万物遵循质量守恒定律——的话,恐怕是因为她壮观的上围,尽全力把前面的布料往上拉的缘故——吧?
「穿、穿运动衫会不会比较好呢……」
「…………不好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变得非常尴尬,两人红着脸交换位置。雪国在大衣柜中尽可能寻找下摆够长的衣服,鸟子穿着紧绷的T恤,两手在身体前方合拢,等待雪国。

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啦,不过这个姿势啊,反而会用力挤压到胸部,让胸部的大小更加醒目耶。
「来,穿这件。我想应该刚刚好。」
雪国不会问「你的胸围到底成长了几公分啊?」这种不知好歹的问题。这次他递过去的是舞姬睡觉时穿的L号男装。绝对不会再让鸟子说这件太小了。
「……好好喔,淡谷跟你都很瘦。」
「哇啊啊!」
她突然当场脱起T恤,让他发出惨叫。
「…………怎么了?」
啊啊,请不要在脱到一半的时候停下来。虽然很幸福,但是请不要停下来。
由於她是以只脱掉绷紧的T恤领口的状态看着他,所以水蓝色的小可爱跟肩膀都裸露了出来。
两条细细的肩带无力地从右侧肩膀滑落。
一条是小可爱的肩带,另一条应该是内衣的肩带吧。每当视线移动,他就无法动弹。有着微妙颜色变化的淡粉色系冲击着他的大脑。
她直接把手从袖子拔出,规规矩矩地调整好肩带后,拿起新的运动衫。她好像在犹豫哪一面才是正面。在这段期间,雪国一直注视着她毫无防备地裸露在外的白皙喉头,以及光滑的锁骨线条。更往下一点,如蜜桃般骤然鼓起的胸部之间产生了强烈的磁力。果然,在她穿着衣服时目测的结果没有错。这已经不是用显瘦的穿搭法就能蒙混过去的份量了。
「……增、增加了?」
「没、没有增加!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就算有增加,也只增加一点点,一公、不对五百公克而已!」
不是的,不是指你的体重,而是胸部的尺寸。
那个,最近衣服是有点紧啦。但是我也在想办法解决喔——她说了许多话为自己辩解,但是感觉上全都为这个假设提供了证明。上一次近距离目睹是什么时候呢?当他回想起正牌雪国那时候的记忆时,就突破临界点了。
(果然、果然变大了吧——!)
他别过脸,做了一个向右转的动作冲出房间。
再忍耐三或四秒,那对急速成长中的凶器也会隐藏到T恤下,一切就和平了,但是他再也无法忍受了。雪国将一个劲地发热的身体靠在楼梯的墙面上,全副神经都专注於平复呼吸。
「淡谷同学?怎么了吗?」
他无法忍耐。
在她以平常的姿态走出房间以前,他必须想办法处理这个过度在意她的态度。他必须假装自己是女孩子。
在学校——总是能轻松做到的事情,现在感觉困难到令人无法置信。
***
雨愈下愈大。
一骏河蜜细细的发丝也沾上了雨滴,平时就有些卷度的发尾更加卷翘。
舞姬说话了。
「总之——找家店坐下吧?例如说那边的星巴克。」
「啊——我、我还穿着制服。」
这反应告诉她快攻没有用。
不过,舞姬觉得,就算她穿着便服,应该也会拒绝吧。小蜜从刚才开始就不肯正面看她。
「那,我们去那边躲雨吧。你不想被雨淋湿吧?」
她催着小蜜前往的地点是车站大楼的入口。连隔壁的展示窗前都有跟她们状况相似、正在避雨的行人。
「走吧。」
「啊!」
不顾小蜜发出的微弱尖叫,舞姬牵着她的手,有些强势地把她拉过去。
「你想想,站在这里没办法讲话啊。」
「…………说的、也对……」
一进到屋檐下,雨势变得更强了。
小蜜的声音微弱得就好像会被雨声与车声掩盖过去一样。
「最近过得好吗?」
「……应该,还算不错吧。」
「这样啊。不过听你用那种消沉的语气这么说,我会很伤脑筋。」
她把这句话说得像个玩笑,小蜜听了则是两颊微红。
「我最近或许有点没精神呢。」
「为什么?」
「因为见不到你。」
当时小蜜正要从紧抓着的手指间把手抽走,所以舞姬在让她无法逃走的时间点这么说,还加重握住她的力量。
「人啊,对自己说谎不太好呢。」
「……是、是吗?」
感觉好像可以听见某人的心跳声。
那么就再努力一下。
说看看吧——
「然後呢,一骏河小姐。」
「呃、嗯。」
「我可以再跟你告白一次吗?」
这一瞬间,到达眼前路口圆环的县营巴士驶过路边的水滩,在积水大量飞溅的同时,车子停了下来。
小蜜紧接着把手从舞姬的掌中抽出来。
「那那那那、那个个、淡谷弟弟,对不起,小蜜差不多该回家了。我要上歌唱课!」
「那,下次再见!」
她强硬低下头,想结束对话,所以舞姬这么说了。
小蜜在彩砖人行道的正中央停下脚步。
雨滴倾注而下,落在她的肩膀和脸上。
「下礼拜的同一时间,同一地点。」
「我不知道能不能过来!」
「没关系啦,我会一直等你。」
她没有回答。
即使如此,舞姬仍然站在离屋檐一步之远的人行道上,目送奔向车站中的一骏河蜜。
不久——SEC的三人来到舞姬面前。
「……喂,大哥,你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什么嘛,果然只要进攻,还是可能成功嘛……」
「啊?」
舞姬漫不经心地接过递上前来的白毛巾,粗鲁地盖到头上。
现在的一骏河蜜像个失去支撑的高台。虽然她转过脸背对着,想藉此不要太过在意,但还是会轻易对『雪国』的一举一动产生反应,因而动摇。
弟弟真是的,连『厌恶』跟『迷惘』的差别都分不出来吗?
这么一来,别说是冒牌舞姬了,或许还能用正牌雪国的模样将她操之在手也不一定。
「会长,请帮帮我。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她逃跑了。」
***
跟待在客厅的雪国两人呈鲜明对比,窗外的雨仍未停歇,从屋檐滴下的水滴打湿了他亲手
培育的秋季玫瑰与花草树木。
时针滴滴答答地走过。
顺带一提,祖母菜穗子还没回来。
「……这,咦咦!这是淡谷?真的假的!?」
「就算你这么说也一样啊,是真的。」
「骗人!呜哇,哇——好——小一只……」
古叶鸟子大声嚷嚷,盯着摊在客厅地毯上的相簿。
对雪国来说,那不过是幼稚园时期的照片,会产生这么大的反应令他感到不可思议。
他没有那个能力跟女孩子(而且是古叶会长!)长谈,为了打发时间,所以他拿出以前的照片,但意外地很受鸟子欢迎。
「古叶小姐的照片应该更可爱吧?」
「咦——?我不这么觉得。应该说,一直到国中以前,我都土得要命。」
「咦,骗人。」
「啊,妳不相信?还是说,现在的我也很土?」
「不、不是,应该说是没有这回事呢……」
「啊——有种不小心听到真心话的感觉。抱歉喔,我有点肥!」
「所以我说不是这样嘛!」
常常大笑,像普通的女孩一样喧闹。这样的鸟子,跟雪国一直以来自以为很了解的『学生会长·古叶鸟子』天差地远。
愈是拚命否认,她的肩膀就抖得愈厉害,捶着抱在胸前的坐垫大笑。
怎么回事呢?他作了什么奇怪的梦吗?
身在梦里的是她?还是自己呢?
穿着借来的运动衫,紧抱雪国家的坐垫,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放松的鸟子。
这个世界看起来好像有亮晶晶的金粉在飞舞——
「……是真的啦。」
她的脸半埋在坐垫中,悄悄露出微笑,抬头望着他。
「我以前是眼镜书虫。只顾着读书,从来没想过其他事情。我觉得令人怦然心动的时刻只要出现在书里就够了。」
等一下啊——心脏。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突然心跳加速?
「这是秘密喔。我小六的时候,跟淡谷见过面唷。」
「咦——」
「我想他应该不记得了。不过那时我做了很丢脸的事情,所以也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想起来。」
正如她所说,雪国完全没印象。
小六时的古叶鸟子啊,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也不能问她说「能不能至少给我一点线索」。既然她希望自己不要想起来,那么或许这样就好也不一定。可是他非常後悔。
虽然後悔——
「所以呢,要是有改变我的契机的话,大概就是淡谷吧。不管在好或坏的方面,我都改变
了。开玩笑的啦。」
即使如此,目前在这里露出微笑的她无疑非常耀眼,充满魅力。
「啊,抱歉,这该不会让你退避三舍吧?」
「不、不会这样啦。」
房间中的氧气是不是减少了啊!
总觉得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雪国抬头望天。
自己像现在这样穿戴着裙子跟假发,跟她呼吸着同一个房间中的空气,这让他觉得非常——非常——怎么样呢?
「等我完成现在正在写的小说之後啊,我一定要跟淡谷——」
「有客人来了啊——?」
听到突然响起的呼唤声,雪国跟鸟子急忙冲出客厅。
两人争先恐後地来到玄关,看到祖母菜穗子正在脱草鞋。
「奶奶!」「老师!!」
玄关的地毯上,放着似乎是她带回来的、三个看起来很重的塑胶袋。
「啊——啊——跑了好多好多好——多出来啊。这是这段期间内,吐出最多小钢珠的一次。啊,舞姬,这个能帮我收起来吗?是点心跟清洁剂。」
「你刚刚去打小钢珠?」
「小鸟,你来啦。不好意思啊,让你等我了。」
「……啊,不会……没那回事……我没有等很……」
雪国惊讶不已,鸟子则不知所措地僵住。
就在这个时刻,玄关的门又打开了。
鸟子发出足以冲破脑门的尖叫。
「淡、淡谷啊」」!」
原本带笑的眉间一下子出现峡谷一样深的皱纹。她的眼角稍微吊起,手脚马上变得像僵硬的机器人。她瞪着刚从外头回来的舞姬——也就是冒牌雪国——脸上的表情开始千变万化。
「咦,为什么古叶同学在这里啊?」
「没、没没没没有必要特地跟你解释吧!」
「是没错啦。」
「我找的人不是你,是淡谷老师!不要搞错了!」
「这样啊。」
「所以说,我们走吧,老师!」
「啊,你叫我吗?」
「没错,我是为老师而来的。」
「等等、等等啊,小鸟。」
她用力推着祖母的背脊,走向一楼深处的和室。
「小鸟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呢……」
「老师,请不要多嘴——!」
现任作家与未来的作家就边大声吵嚷边消失了身影,之後只留下雪国跟舞姬两人。
两人彼此对看着。
「怎么说啊……无论何时看到古叶同学,她总是又『砰!』又『叽!』的感觉。」
砰咚——叽——啪——
虽然舞姬的说明充斥着状声词,不过总有一种可以抓住语意的感觉。简单来说,应该是说她不通人情、脾气又差。
其实雪国之前也一样,他多多少少也对鸟子下了一样的结论。他认为鸟子平常很可怕,但是偶尔也有可爱的地方,是个有趣的人。
不过——
感觉上,今天他看见的鸟子跟这个印象完全相反。就好像把照片的正片跟负片反过来一样。在她如假包换的女人味与可爱之中,又带有一丝傲气与凛然。
那就是她吗?
那——也是她吗?
『——等我完成现在正在写的小说之後啊,我一定要跟淡谷——』
那时候,她到底想说什么呢?
「你作什么怪表情啊?脸好红喔!」
「喂,别开我玩笑啦,小舞。」
雪国藏起被射中要害的动摇,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地笑了。
「小舞你才是,今天做了什么事?」
「咦——没做什么啊。」
两张相同的脸对看着,然後微笑。
「「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喔!」」
***
在那之後,彼此都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几天。
雪国这一边或许比较忙碌。他忙着准备青美女学院的选举,以及之後的舞会。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
「好了好了,不要继续吵架!爱&和平!安静、安静!」
哔哔哔哔——!
一下子吹着裁判哨,为在校内爆发的『抢夺演讲地点之战』调停。
「——会长!关於跳舞的曲目——」
「把交响乐社的社长请过来一起讨论!」
一下子又立刻把脑袋切换到舞会的布置上。
遇到小蜜,是在这之中的小小偶然的产物。
那件事发生在新的一周刚开始的放学後,雪国和学生会成员们原本预定在本馆的入口大厅跟业者讨论。
(为什么又吵架了呢!)
假如请礼服出租业者到此服务,大家不但可以看到各种不同的衣服,也能压低参加费用。这是因为有人提案说,针对难以自行准备礼服的学生,可以试着推荐她们租借舞会礼服。对平民或爱打扮的人来说,这都是个体贴的方案,然而雪国没有前往本馆,而是在庭院中奔跑。
好像有人发生了口角。
这次似乎是在海报的张贴地点发生了团体战。二年级樱花班的候选人A阵营,以及二年级梅花班的候选人B阵营,听说正在互相指责『那边的海报指名道姓地批判我们』。
业者将在十分钟後到来,他必须在五分钟内解决这边的事件。
雪国一到现场附近,就戴起夹在腋下的武士头假发,装上假鼻子。肩上的竞选背带已经更新完成,从『创造明天的学生会吧·随时接受报名参选』换成『标语是和平·到投票日为止还有〇天』。
「这里有坏孩子吗——!」
他就这样飞越过树丛跳出来,然而引发问题的布告栏前已空无一人。
中庭广场空荡荡的。
(呃、咦——)
然而,要是当事人已经走光光的话,也就算了。
「……学姊,你要回家了吗?」
「啊啊,你果然看得出我是谁!」
小蜜居然静静地坐在他背後的草地上。
本来想乾脆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边说着呵後退、後退白地闪人,但是似乎被发现了。
雪国摇摇晃晃地在小蜜的前方坐下。低下头的时候,武士头的假发顺势掉落在草皮上。
「……好像听说有人在吵架,所以……」
「哦,这么说来,刚刚的确是有那样的人呢……」
「那样的人?」
小蜜点头,指着布告栏的方向。
「没错,全部大约有二十人吧。一开始双方各有五人在吵架,後来两方的同伴都增加了,就开始了说坏话大战。」
大家都认为当言语的子弹射完时就是败北的时刻,於是不断改变策略,最後甚至开始数落对方班级缺点的大赛。小蜜说,身为同班同学,她觉得有点尴尬。
「待不下去的人大多在这个时间点散开了……」
「喔……」
「我本来觉得是不是该出声制止了呢……不过当她们说到级任导师身材肥硕的时候,刚好本人路过,於是大家都被和乐融融地强制请到训诫室去了。」
哎呀呀。
虽然也有之後学生会应该会被波及、受到训斥的觉悟,但他更在意的是小蜜。
「……那,一骏河小姐看到那些人逐渐减少的所有过程罗?」
「是啊!」
他的语气有点讶异——不,或许多少带点惊愕。然而,小蜜仍旧用朦胧的眼神注视着中庭。
「你不害怕吗?」
「总觉得……要离开也很麻烦。」
她好像是认真的。
看来她似乎是在这里读信或类似的东西。或许是为了不让它被突如其来的风吹走,已拆开的信封跟信纸被夹在草地跟侧背包之间。因此他看不到寄信人的名字。
「学姊是为了刚才那件事而来的吗?」
「对、对啊,姑且算是这样……」
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有风吹拂而过。小蜜坐着的树荫下,这片草地确实舒服到让人想在此生根。
(——你已经不再为那个时候的事生气了吗?)
(——我可以待在这里吗?)
(——可以待在这里吧!)
他无法拿捏好距离。突然被要求将心意说出口後,就一直处於这个状态。在她面前就会胆怯,无论何时都小心翼翼。
「学姊——」
「嗯?什、什么事?」
「你要戴着那个到什么时候呢?」
「啊——好痛!」
啪!
她一抓住雪国脸上的假鼻子,就垂直往外拉,然後放手。由於上面用橡皮筋套住耳朵,假鼻子又啪一声用力弹了回来。好痛啊!
「「一骏河小姐——」」
按住传来阵阵刺痛的鼻子,雪国发出呻吟。小蜜沉默地低着头。很好玩吗?妳觉得很好玩吗?
「………………哈,真滑稽。」
「是吗……」
「真的。」
雪国拿下假鼻子,不让她玩第二次。
小蜜看起来有些惋惜。不行不行,不可以再玩了。
接着,小蜜轻拉雪国的袖子。那个动作看起来好像在确认他的衣服质料似的。正当雪国想
着她要做什么呢?小蜜就直接咚一声,额头靠向他的上臂。
(!)
柔软的头发就在眼前。微微的花香与她的重量告诉雪国,这并不是幻觉。
据他事後推测,她像小猫一样依偎着雪国的时间或许并没有很长。但是,对雪国来说,他
甚至觉得这段时间会一直持续下去。最重要的是,她竟然主动做出这种事。
小蜜白皙的额头自制服袖子上栘开。她摇晃着略为翘起的浏海,抬头看着雪国。
「对不起,我只是充电一下。」
之所以无法直率地感到欣喜,或许是因为她的声音沙哑,看起来似乎相当疲惫的缘故。
「……你、你能量不足吗?」
「对啊,我有太多必须克服的问题了。」
什么事情这么辛苦呢?
纤长睫毛低垂的小巧脸蛋,让他有种胸口被紧紧揪住的感受。
「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事情?」
「——不能让你来解决。」
感觉上,她好像在跟雪国说「帮帮我」。
然而不知道是否该感到悲伤呢,这句话之所以没说出口,毫无疑问,是因为她从雪国身上『充电』过的缘故。
不是这样的吗?是他太一厢情愿了吗?
她从他身上得到了什么呢?
最後,从他袖子上放开的手有一瞬间碰到雪国的手背。彷佛一直在他手上流窜、鲜明的温热手感,始终令他无法忘怀。
所以雪国想要寻找自己能做的事。

「你真是个大闲人呢!」
那位夫人倚靠着与商店街极不相衬的BMW,随便地说出过分的话。啊,吵死了,走开啦走开啦。
「你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吗?」
「如果没事,就请您快点到别的地方去。您不是也闲得要命吗?」
「停车场满了呀,我只能在这里等。」
喔,是这样啊!
隔了几天,当他来到井村屋时,发现她又在路上看热闹。
她用精心保养的坚固指甲,抚过波浪状的卷发。现在的她仍然用好像可以拿去当博多人偶的可爱容貌,说出如斩铁剑般锐利的话语。她以不冷不热的态度,望着从各方面来说都装扮『错误』的雪国。
「你就这么想买到面包吗?这段期间你应该也来过吧!」
「对啦,真抱歉喔,我都用同一个模式。」
「都穿成这样?」
「请不要管我!」
「小雪。」
呜,集中精神、集中精神。
雪国在路旁认真做完伸展操,将贝雷帽用力塞到自己的短发上,重新绑好水手蓝的缎带。
小蜜没有精神。既然如此,就要喂食井村屋的面包。
虽然觉得自己的思考公式非常单纯,但他真的想为小蜜做些什么。
自从注意到比起冒失地从正面冲入店内,穿上女装时的战绩更好,於是他开始用『小雪』的装扮结帐。要是没有奇怪的旁观者,这副装扮可以说太棒了。
「穿裙子不会很难受吗?」
「这没什么,反正又没有叫我在衣服下穿衬衣。」
平淡地回答後,他才注意到这并不值得自豪。那位夫人不就因此感到不舒服而哑口无言了吗?
雪国觉得非常丢脸,但是对方嘴角放松,露出一笑。
「——也对呢,相较之下的确好多了。哎,小雪,出炉的时间不是快到了吗?」
「呜哇,糟了!」
他今天的目标是限量哈密瓜面包啊!
看到店里忽然开始人挤人,雪国连忙冲了进去。
然後,当他扮演完说着『呀呜☆』、『哈嗯★』的女孩子走到店外时,『Diva』跟车子已经消失了。
(……什么嘛,我好不容易大丰收呢!)
他看着满满的塑胶袋这么想。他本来还想秀给那位夫人看,这样应该多少可以自豪一番的。
不过,要是能让小蜜高兴起来就太棒了。
***
啪!
清脆的声音响彻房间。
「——你怎么了?小蜜。你完全不专心。」
小蜜猛然回神。
母亲——同时也是个严格的歌唱老师——坐在钢琴前凝视着自己。小蜜发现刚才的声音,来自於母亲粗暴地将谱架上的乐谱阖起时的动作。
一直到母亲这么做之前,她可以说完全没注意到。
「对、对不起……」
「正式上场时,绝对不能心不在焉地唱歌。赤口音大的理事也会莅临喔。」
「对不起……」
小蜜低下头。的确,因为在想事情而忽略歌曲的品质,这是最糟糕的态度。
「听好了,上歌唱课时,要随时保持神圣的心情——」
突然间,佐和子倒抽一口气。
「啊,不要哭啊,小蜜蜜!不要哭!刚才妈妈说得太过分了。」
「呜……」
原本严格的表情一变,佐和子非常慌张地站起身。然後她像是要把小蜜折断似地,用力抱住眼前小蜜的头。
「啊呜,母、母亲大人,好痛苦……」
「可爱的孩子,可爱的小蜜蜜。你真的就像天使一样,请原谅容易生气的妈妈。待在国外的旅馆时,我时常会想,为什么没办法把你折起来随身携带呢?」
所以说,小蜜快被折断了啊,母亲大人。
「但是呢,我不会重蹈大吾的覆辙。你应该要待在固定的地方,安定地生活才对。请你明白我的苦心。」
总是很强势,对歌唱也相当严格,然後似乎太过疼爱独生女的母亲大人。
一边被当成抱枕磨蹭,小蜜一边思考。
每当结束长期工作,有了空闲时间,佐和子就会像想填补跟小蜜之间的空白一样,想把小蜜留在身边。首先是在家中进行严格的歌唱课程,并在课程的空档带小蜜去认识她所尊敬的舞台相关人员。
对小蜜来说,这跟被放着不管时的差距太大,大到让她不知如何反应的地步。
「有没有什么想说的话?跟妈妈说说看吧。嗯?」
小蜜在她怀中摇头。
「真的吗?真的连跟妈妈说都不行吗?」
「我没问题……」
「是吗?是这样吗?真的?」
佐和子确认过好几次後,终於放开小蜜。
让她累积身为歌手的经验,让她看见自己走过的世界,还有在见面时要不吝於肢体接触。这些对时常不在家的佐和子来说,似乎是最高级的母爱表现。
小蜜听说,她明晚要跟佐和子一起出席某位知名歌唱老师的宴会。
参加者有〇〇音大的教授,还有声乐家XX大师。小蜜也觉得,要是自己哪一天能进入与音乐有关的学校就读就好了,所以她很高兴可以累积珍贵的经验。虽然高兴,但是这应该是从学院毕业很久之后才会面临的问题。
最近的佐和子除了想把小蜜放在身旁,另一方面,她看起来似乎为某些事情感到焦躁,这让小蜜有点害怕。
不过,她目前在思考的,是与此完全无关的事情——
「……总之,我们先休息一下吧。」
她撩起长长的黑发,总算变回原本冷静的佐和子。
「剩下的就等晚餐後再继续。在这段期间,至少要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喔,随便你用什么方法。」
「啊……是……」
「清野说,她今天会做汤豆腐。」
佐和子轻敲小蜜的头,走出充当练习室的西式房间。
然而小蜜还是无法移动。
於是视线自然而然地游栘,她的目光栘到墙上的时钟,现在快要六点五分了。
今天的课程原本预定持续到六点半,所以算起来有将近三十分钟的空档。
——现在过去的话,还来得及吗?
『淡谷弟弟』跟她约在今天。
那个少年是否还在车站大楼的屋檐下等待小蜜呢?
她觉得不可能。再怎么说,现在已经迟到一小时了。最重要的是,没有人说过她一定会去。虽然大叫『即使如此,我还是会等』的人确实是那个少年。
(学姊……)
小蜜曾经等待过,曾经在没受到任何要求的情况下等待过。那是在突然下起大雨的游乐园。虽然害怕,小蜜还是无法移动。
直到清亮丽人到来为止,她想她一定在那里扎下了根吧。
小蜜吸气,然後吐气。
「——哎呀,小姐,您要去哪里?」
「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她在铺着木板的走廊上笔直前进。
她会露面,确认他在不在。如果他在,就要为自己暧昧不清的说法跟他道歉。首先要做的只有这件事。如果他不在,她就能放下心来,回家里去。这应该是个毫无缺失的计画。
小蜜只从上学用的书包里拿了定期票就离开家。
走路到离家最近的车站要花十分钟。从那里搭电车到空舟站也要将近十分钟。她快步走在天色已暗的住宅区街上。
就在此时——
「——等——等啊!」
後面传来非常大的声音,紧接着咻一声,一阵风吹过。
那是一台脚踏车。非常普通的脚踏车叽的一声,使出有点像在甩尾的侧滑,在小蜜前方五公尺处停车。
她的呼吸差点停止。
「嗨,晚安,一骏河小姐。」
——是『淡谷弟弟』。
结果变成要绕远路回家。
喀啦喀啦喀啦……淡谷雪国牵着他骑过来的脚踏车往前走。空转的链条与踏板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响亮。
这里是沿着人力川的单线车道,附近有许多公司与小型工厂。晚上时,路上的灯光会全部消失,让人觉得有点可怕,但是在晚饭前的这段期间,路上有许多急着回家的学生或上班族、遛狗的居民来来去去,非常热闹。
虽然感到安心,但是有些事情在众目睽睽之下反而更让她担心。
例如说——他在自己身边这件事。
「那个……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想我大概让你等了很久。」
「那没办法啊,一骏河小姐说过不知道能不能来。」
「是没错啦。」
「等了一段时间,知道你不会过来,然後就结束了。我没有怨言。」
雪国爽快地说完,然後看着小蜜。
「所以就由我来这里见你。」
小蜜只能低下头。
这种感觉该怎么说呢。很抱歉?很麻烦?还是很高兴?自己的想法属於哪一个?
「哎,你刚才想去哪里?」
刚才打算要去见你——事到如今,这种话她根本说不出口。
「……是……去、去买一下东西。」
「这样啊。」
明明身上只带着定期票,真亏自己说得出这种谎言。
「嗯——真可惜。我本来还想,妳该不会正在跑来见我的途中呢。」
小蜜完全无地自容,要是可以的话,她真想逃走。
「钦,一骏河小姐。」
「是、是!」
「要不要来打赌?」
听到出乎意料的一句话,小蜜不禁抬起头。
淡谷雪国握着脚踏车的把手,望着来来去去的人们。
远方有一座横越河流的桥,他用穿着制服的手指向对岸。
「来猜猜看接下来第五个过桥的人是谁?赢的人可以要求输的人做一件事。」
「要求什么啊?」
「什么事都可以啊。你赢的话,可以要求我『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之类的。我觉得那可以方便地运用在很多地方啦。」
小蜜说不出话来。不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听到这句话的自己好像反而会因此感到受伤。
雪国好像不太在意,喃喃说着「我要用在什么地方呢」。
「钦,算了。总之就用在跟你有关的事情上。」
「淡谷弟弟!不要随便——」
「我赌经过的人是一个爆炸头的拳击手。」
啊?
对着张开嘴巴的小蜜,雪国满脸自信地露出微笑。
「你觉得机率很低?扭转这种结果会让我觉得很愉快。」
——她愈来愈火大了。
这个人总是随便地说这种话,他到底是想赢?还是不想赢?
「……你真有自信呢。」
「来吧,你猜猜是谁?」
「我觉得结果会很普通,是个一般的学生。」
她不会故意赌机率低的选项,她要用最正统的方式一决胜负。
「嗯——真是毫不留情呢。」
「是擅自赌在奇怪选项上的淡谷弟弟不好。」
小蜜一本正经地回答——她总算有了这样的余裕。
「来,从谁开始算是第一个人?」
「那么,就从那个人开始。」
一个状似0L的女性恰好走上桥,她好像就是第一个人。
第二个人是看起来正要去上补习班的小学生,那孩子骑着脚踏车迅速冲过桥面。
「……小学生也算学生吧。」
「呜哇,这个范围太广了吧?」
「不管是大学生还是职业学校的学生,只要有学生证就算学生。」
「你太狠了!」
对着忍不住发出惨叫的雪国,小蜜脸上绽放出有点坏心眼的笑容。
第三人跟第四人一起到来,是对高中生情侣。
「啊嘎——!」
只能大笑了。小蜜掩住嘴,肩膀抖动,拚命压抑住即将满出来的笑意。
「一、一骏河小姐,要不要换到下一座桥再赌一次?」
「不行啦,都到这个时候了。」
一起等待吧。
小蜜擦掉眼角的泪水,站在因不同的理由而眼中含泪的雪国身旁,双手交握。
然而,两名高中生通过之後,桥上的行人就完全绝迹了。小蜜只能焦急地翘首盼望。
就算她赢了这场赌局,她也想不到要命令这个少年做什么事,不过要是能挺起胸膛跟他说「如何啊」,让他大吃一惊的话,她就满足了。
「一直都没有人来呢——」
「我有种死刑犯的心情。」
「啊!」
来了。
第五位行人。
小蜜的声音一下子充满活力,但下一刻她就僵住了。
(咦——)
怎么搞的?是洛基,脑中开始播放洛基的主题曲。
只有街灯的光亮浮现的、有点昏暗的桥对岸,有一个身穿宽松运动服、戴着太阳眼镜、顶着爆炸头的男人跑了过来。他身旁跟着一个骑在越野车上的教练,刺拳、刺拳,直拳、直拳,他脚下踏着轻快的步伐,交互作着假想练习,一边毫无停滞地跑到桥前,朝小蜜两人的反方向跑去。
「速度慢下来罗,强尼!」
「是!」
「新人赛快到了,不要松懈啊,强尼。」
小蜜搞不清楚状况。她还搞不懂状况,但是他们就这么消失在黑暗的另一端。
喜欢扭转几率很低的结果?说这句话的人是身旁的他。
他的确秉持着幸运之名,招来他所期望的未来——
「太棒啦——!」
雪国握着拳头大叫。脚踏车倒下了。他并不在意,大叫着在路上转来转去。
「哎,你没有疑问吧。我赢了!我赢了!」
「请、请不要黏在我身上!」
面对他用力扑向自己的天真行径,小蜜发出尖叫。
「那么,我要拜托你。」
「什么事!」
「这次的舞会——能让我当你的舞伴吗?」
她吃了一惊。
「咦,你觉得不行吗?没问题啦,我好歹有个亲人在青美。」
「不、不是的。这一点我很清楚。」
虽然知道,但是如果要问她是否能就此点头答应,那又是另一回事。
(因为小蜜跟学姊!)
预定要一起跳舞。她本来想这么说,但在即将开口前突然感到不安。
喂,一骏河蜜,那真是现实中的『清亮丽人』所说的话吗?
要是她告诉自己,那全都是在吃炒面面包时幸福梦境里看到的幻想——小蜜将无法反驳。
「钦,反正只是个请求,答案请在下次或其他时候告诉我。」
「咦?可是!」
下次也非得两人单独见面不可吗?
「喂,等一下,淡谷弟弟!」
「再见罗,下礼拜见。」
他拉起倒下的脚踏车,俐落地跨上脚踏车坐垫。
奔驰而去。
「笨、笨、笨蛋——!」
即使她大声叫喊,那个瘦小的背影也没有转过头来。
***
正在减重中的爆炸头拳击手『强尼·芝目』进行过充分的假想拳击训练与慢跑後,跟教练『麦格农·大道寺』一起绕过街道转角,进入附近的KTV。
—上楼进入指定的包厢,豆坂立即上前迎接两人。无视于不知为何正在播放中的『相川品子组曲』,两人先脱掉假发再说!
「好热!」
「哦,辛苦了。」
他把假发用力丢到沙发上。蓬松的爆炸头假发弹了一下,然後掉到地上。
「搞什么,这种闷热的感觉,真亏大哥跟淡谷弟能一直戴着这种东西啊。」
「我可不是爆炸头喔——」
转头一看,舞姬也来跟他们会合了。
这是一出为了让一骏河蜜陷入近似恋爱的心情,连SEC都被卷入其中的大骗局。她装扮成爽朗的美少年,刚才大概拚命进攻了一番。
舞姬脱下高领学生服上衣,坐到沙发上。她两腿敞开,将短发随意往上一拨,一口气暍光她点的可乐。
「…………啊——累死了。」
怎么觉得她的『男子汉』度飘升得比平时更高。
「怎、怎么样啊,大哥。有进展吗?」
「能、能跟她甜甜蜜蜜吗?」
「太过头的话,她会不会退缩啊?」
大道寺、豆坂、芝目依序发问。
「嗯——那个啊,再加把劲,应该就没问题了……」
「根、根据是?」
「经验。」
少年们无话可说了。
「这、这是什么啊,会长。我胸口这无谓的悸动就是恋爱吗,恋爱!」
「不要慌张,大道寺组员。只是你的心一时之间少女化罢了。」
「人气王真不是盖的!」
照射到舞姬所发出仅对女性有效的受欢迎光波,SEC成员们的睫毛开始像少女漫画一样伸长。
此时舞姬低下头,持续了一阵子的深呼吸,接着缓缓起身。
「怎么了?」
「我要去厕所。」
砰的一声,她开门走了出去。
芝目等人总算得以逃出少女的咒术。
众人精疲力尽地背靠在沙发上。
「……刚才真危险。」
「我还以为会被去势呢!」
各位,蛋蛋都还在吗?伴随着点名,众人开始检查身体,确认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再这样下去,大哥真的会攻陷一骏河大小姐的心吧?」
趴倒在地的大道寺这么说。
没有人出言否定。根据他们自身的经验,结论就是如此。
问题在於……
(「这样好吗」这一点。)
她的技巧高超。所以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没有说出口,但是心里多多少少有这种想法。
「感觉上,大哥没什么罪恶感呢。她有一种『反正是双胞胎,长相相同,那么不管是谁追求她都一样吧』的感觉。」
「不,我觉得不是那样。」
她应该有做出区别,严密地做出区别。但是,她的行动并不是以守护雪国的幸福为最优先。
弟弟不管发生什么事,也应该要得到幸福,而无论是谁扭曲了这点,她都不会原谅。这或许是近似於愤怒的感情吧。再怎么说,这都是深爱着双胞胎弟弟,与他一同成长的舞姬个人的价值观,旁人绝对无法干涉。
「你的意思是不用在意,对吧?」
「——要是能在普通的情况下相遇就好了……」
「啊?」
芝目想,这样的生活很快就会结束,舞姬将回到青美。这件事情不停在他的脑中浮现,无法控制。
因此芝目夏彦无法嘲笑淡谷雪国迷惘的模样。
希望即使男生身分的雪国已经被划清界线,还能继续以女装的身分供给一骏河蜜面包。此时对芝目夏彦而言,跟『名誉大哥』以SEC的身分合作是他唯一的连接点。
他只能祈祷雪国不要狠狠摔一大跤。





本帖最后由 阳子ようこ 于 2012-1-1 01:26 编辑


第4章 后半战 于是事情将成定局
啊,是一骏河小姐。
他在连接走廊的前方发现小蜜,而且附近一个人也没有。这是个好机会!
「来,这个给你!又有新产品上市了!」
「哇呀!」
他从小蜜背後呼唤她,却害小蜜抛下抱在两手中的书包跟文件夹,在无人的走廊上,铅笔盒的内容物散落一地。
「唉、唉呀……」
「学、学姊,请不要吓我……」
「我真是丢脸……」
他垂头丧气地跟小蜜一起捡起资料夹跟笔。
「已经没有其他东西了吗?」
「呃——铅笔、橡皮擦、钢笔……」
小蜜重新检查铅笔盒。
这段期间,雪国再次环视四周,注意到走廊边有个闪烁着光芒的东西。
「这是一骏河小姐的吗?」
他捡起来一看,发现是个钤铛。
那是个金色的小钤铛,上面系着可以拿来当手机吊饰或钥匙圈的线绳。看起来虽然不贵,但是红白交缠的绳子与金色钤铛的组合很有日本风味,非常可爱。
但是当小蜜一注意到它,立刻以光速从雪国手中收回那个铃铛,并收进手中的铅笔盒。
「好可爱的钤铛呢,果然像一骏河小姐的东西。」
「这、这是在我家附近的神社买的!」
哎,总之,重点是面包,他好不容易才准备好的夹心面包。
两人从走廊移动到以往吃便当的秘密庭园。他连小蜜避开掉落的花办、在长椅上坐下的时间都等不及。
「锵!碎肉马钤薯三明治!」
「……真厉害啊。」
「对吧,最近的井村屋有点不一样喔。从感谢特卖会之後就一直很振奋,使出会让超商脸色发青的新产品攻势,特徵是这个——」
「不是那样的,学姊。」
当他兴冲冲地准备介绍这个面包时,小蜜硬是打断他的话。
「学姊像这样,每天都拿很多慰劳品给我,应该是第一次吧?」
「是、是吗?有吗?」
他不清楚。
为了鼓舞迟迟无法打起精神的小蜜,还有为了抓住这个机会,慰劳品的数量自然而然就增加了。
也就是说,他想说的是『小蜜不能没有精神』,但是想不到很好的说法。
「你明明每天都很忙……是什么时候去买的呢?」
「咦?呃……」
呃,总之他自有办法。
要说忙,他的确很忙。
学院中充满选举的气氛,即使身在此处,也能听到竞选声援演说的麦克风声响。在这之後还有两场会议,而他也不能无视『雪国』的考前准备。
如果将之图像化,或许就是用力拧住半乾的毛巾,挤出一两滴水的感觉。
「不,我没什么问题喔。这是真的。而且最近也有了小雪这个秘密武器——」
「你不能太宠我喔,学姊。小蜜会因此无法独立的。」
「怎么会——」
「你毕业的话,这里就只剩下小蜜一个人。学姊,你不是希望小蜜能继承典子姊姊的位置吗?要从高中部送面包过来可是很辛苦的喔!」
小蜜该不会觉得自己必须跟蝴蝶之宫相提并论吧?她以为自己得成为一位纯洁、正直又完美的大姊姊。那么他应该先告诉小蜜,她的想法是个误会。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雪国非常想大叫说:「没错,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帮你喔。」
无论何时,无论你在何处,我都能为了你,飞到对我而言独一无二的你身边。
自己大概一直想成为这样的人。即便这多么不可能,并会让他成为极端自私的人也一样。
「……弱点是为了被克服而存在的喔,学姊。」
她似乎将雪国令人等得不耐烦的沉默解读为肯定。於是雪国无法开口说出的微小希望,就如同被轻轻折断的花朵一般被回绝了。
「最近呢,我跟某个人有信件往来。对方时常在信上写『不要对自己的心情说谎』。」
「不要对自己的心情……」
说谎。
「没错。事实上,那个人非常努力喔。小蜜觉得,她的愿望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他想起小蜜在树荫下凝视着信件的景象。
虽然没看到寄信人的名字,不过他记得那张信纸的颜色很明亮,很有女孩子的味道。
「很可惜,小蜜现在还没站到那个人的起跑线上。我只是不断迷惘、四处依赖他人。但是小蜜也不想输。」
「一骏河小姐……」
「我在想……如果因为对方很温柔,就一味毫无条件地持续接受对方的温柔……大概什么都不会改变……这跟不可以因为对方逼迫,就优柔寡断地跟他见面一样,大概是相同的道理……」
她以像是在说悄悄话一样的声音非常认真地向雪国诉说。
虽然不了解详情,不过她到底优柔寡断地在跟谁见面呢——他是否能问她呢?
「………………真是的,为什么他的态度会那么强硬呢……再这样下去,会被母亲大人骂的……」
「一骏河小姐?」
小蜜似乎突然回过神。
「没事吧?」
「那、那、那个就是——」
她的脸变得愈来愈红。简直就像连雪国存在於此的事情,中途就从她的思想中消失了一样。
「呃——那个,对不起,学姊。我的意思是说,一直让你为我担心,非常不好意思!」
「等等!」
「我先走了!」
她一说完,就在钟响的同时飞奔离去。
「……为什么又变这样?」
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似曾相识的感觉——不,不对。
一枚花办飘起散落,掉到他的皮鞋上。
因为刚才,雪国的确从小蜜的视线中消失了。她的心和眼睛分别看着不同的东西。
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有这种虽然待在她身边,却无处可归的感受——
「——也就是说,我们小蜜感觉有点异样。」
「没错,她非常心不在焉。你有听说什么事情吗?」
「我才想拜托你想想办法呢……这个嘛……」
由于中部联跟姊妹会要举行代表会议,他抓住蝴蝶之宫,试着向她询问。
她低垂眼帘,似乎陷入沉思。
这个人是一骏河蜜独一无二的『典子姊姊』,即使身在走廊的一角,她也愿意顺从地听他
说话。
「这是否表示那件事并非传闻呢……」
「什么事?」
「最近她上佐和子小姐的课程时似乎常常迟到,还拜托大家在她迟到时替她掩饰。也就是帮她作简单的不在场证明。」
她拜托的对象,似乎以同属皇家玫瑰的成员及同班同学为中心。迟到的时间从三十分钟到一小时,如果她晚回家就帮她圆谎。
「那是……为什么呢?她是不是不想上母亲的课?」
蝴蝶之宫抬起眼来瞥了他一眼,满脸惊讶,就好像在说「你是认真的吗」。
「怎、怎么了?」
「要说你有够迟钝呢,还是该怎么说——不对,总之,既然她没有找你商量,是否表示那孩子是很认真地在为那件事伤脑筋呢?」
「蝴蝶之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当然也不会告诉我,但是我至少可以从这种状况推测。真是个笨孩子。我明明说过好多遍了,既然喜欢对方就不要客气。」
最後的叹息听起来几乎像在自言自语。
这同样是在她身旁,却无法传达给他的『某种东西』。无法了解她的意思的只有雪国。
——他戴上假发,穿上裙子。
即使如此,冒牌的呵女孩子‘还是有看不到的东西。
身为女性中的女性,蝴蝶之宫含糊其辞说「我无可奉告」,所以他也没有进一步追问。
在满面的笑容中,在缓缓步行的侧脸上——她们压缩起许多意图与想法,塞进这些地方。包含了愤怒、喜悦、悲伤以及憎恨。对旁观的雪国来说,他有时候会很不安,接收到情绪反应的档案後,他该不会没有解压缩就将之囫圃吞枣了吧?
(我终究只是临阵磨枪啊——)
望着镜子映照出身穿女装的自己,他思考着。
即使他习惯了衬衣轻飘飘的质感,即使他大致学会小笠原流派的礼仪也一样。
「雪国,你在啊?」
「呜噫!」
处于冒牌雪国模式的舞姬回到小孩房。
从旁人眼里看来,穿着青美的制服,看着衣柜镜中自己全身的模样,开起反省会的雪国八成是个变态。他急忙改变姿势转过头。
她特地将书包丢到雪国的床上,接着就穿着高领学生服躺下去。
「喂,小舞!」
「哎呀,我累了嘛——」
如果想睡觉,希望你回自己的床上睡。
「不要这样啦,小舞。快起来,等一下就要吃饭了喔。」
「好麻烦……呼……」
「配菜是炸鸡喔,味噌汤里有加茄子跟油豆腐喔。」
他觉得她耳朵的一部分好像抖动了一下。很好很好,如此一来,就算是雪国也能让她动摇。
他鼓足干劲,继续低声呢喃。
「来啦来啦来啦,冷掉就不好吃罗。点心里还有柿子喔。」
即使如此,舞姬像是打从心底懒得动似地发出鼾声,但不久她似乎拗不过雪国而起身。
「好麻烦——」
「来,总之先换衣服吧。」
舞姬顶着一头乱发,就这样离开床铺回到自己的领域。雪国终於松了一口气。
「最近你都很晚回家耶,SEC又接到什么委托了吗?」
「嗯——差不多啦。」
她脱下五中的高领学生服,接着解开长裤的皮带跟扣子,把脚抽出来。
雪国听说过,此时之所以不能说出详情,是为了保护客户的隐私。或许他们受理了这类不能随意宣扬的重要委托吧。雪国也不能一直盯着只穿着一件内裤的姊姊看,於是他提起被丢在床上的学生书包。
叮钤一声。
「嗯……?什么东西……?」
把手的部分系着钤铛。吊带的部分是以绿色跟白色精心编成的麻花绳,下面吊着豆子大小的银色钤铛。
雪国觉得自己好像看过相同的东西。
是在哪里看到的呢。在学校?
没错,是小蜜。
她不是也有个类似的铃铛吗?颜色不同的红白麻花绳。钤铛的颜色是金色。
这次换自己的心脏发出怦咚声响。
「小舞,这个钤铛……」
「哦,嗯,我在祭典时买的。」
祭典,秋季祭典,神社的摊贩。
——是他多心了吗?一定是他多心了。
他改变想法,转过身去。这时候——小舞像是靠到他身上一样,将他抱住。
「小舞……?」
她身上的衬衫脱到一半。她的嘴唇靠向雪国耳边,轻声细语:
「没问题,马上就好了。好好期待吧,雪国。」
***
一骏河佐和子看起来心情很差。
她现在也坐在『练习室』的沙发上,默默地翻阅着手中的相簿。
「清野。」
「什么事呢,太太?」
「我们家的小蜜真可爱呢!」
「是啊,我当然明白。」
「她为什么会这么可爱呢?」
贴着女儿历年来照片的衬纸上,布满佐和子写下的注记。
『小蜜蜜八岁·摄於里约热内卢』、『今天是十岁生日★』——虽然佐和子不断抚摸这些标语杰作,但是她应该不是全心专注於此吧。
比起平面照片,更重要的是现实。现实中的小蜜还没从学校回来,所以歌唱课无法开始。
「小姐真慢呢!」
「她说是因为学校的打扫拖延到时间?」
如佐和子所愿,清野准备的香草茶就放在她伸手能及的边几上。她皱着眉头拿起茶杯。
「最近她常常这样呢。」
「我也向她的同校朋友加藤家确认过了,她们确实负责了资料室的打扫工作。」
「那孩子的家世清白吧?」
「很普通——不好也不坏。」
「也就是说,是平民学生罗。」
她用轻得几乎听不到的音量,以毕业学姊般的口吻说着。
然后指尖又开始叩叩、叩叩地敲击,与秒针的节奏同步。
「……夏日音乐会,我也好想去啊!」
让她感到遗憾的,应该是刚好摊在膝盖上的夏日音乐会的照片吧。
今年,小蜜似乎担任姊妹会的歌者,演唱了普契尼的曲子。身在海外的佐和子当然无法前往,而清野虽然无法出席,但是她汇整了小蜜的朋友为她拍的相片,贴在相簿上。最近写下『小蜜蜜·梦想中的公开舞台★』的是佐和子。
说来说去,到这时候为止的小蜜应该还停留在她跟清野能理解的范围内。
「太太……」
「什么事?」
「能请您看一下这个东西吗?」
「这是——?」
「我在打扫小姐的房间时,偶然找到的东西。」
清野从围裙口袋中,拿出小小的护身符。
护身符表面绣着『顺利生产』。
「——那孩子才国二吧!?」
「是啊,我当然相信不是那回事!」
发出尖锐声音的同时,她鼻头发酸。
「长久以来,我受托成为这个家的看守者,代替太太及老爷养育小姐。如果不把这一切当成恶梦或玩笑,我就再也没脸踏人这个家门……!」
清野跪在坐在沙发上的佐和子面前,潸然泪下地诉说。她用围裙的下摆擦拭眼角。这才真的是宛如恶梦般的场景。
佐和子咬住搽着淡色口红的嘴唇。她紧紧咬住可爱的唇角。
「……没问题的,这一切都是恶质的笑话。我的小蜜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但是……一
「还有那件事?这点我也很清楚喔。」
——与此同时,玄关的门钤响起,是小蜜。
对着为了迎接她而站起身的清野,佐和子严厉地向她低声说:
「目前就先观察情况吧,忍耐并继续等待。懂吗?」
清野深深点头。
接着,迟到的灰姑娘回到一骏河家的玄关前。
「抱歉,我晚回家了——」
「哎呀呀,小姐,您这样气喘吁吁的,可没办法上课喔!」
「真是的,不要连清野都说这种像母亲大人一样的话啦!
然後夜晚在寂静中愈加深沉——
***
一打开窗户,就看见光辉灿烂的晴天。
来了,终於来了,投票日来临罗!
这一天,雪国等中学部的现任学生会执行委员将与见证人一起监看投票状况,之後一整天就是为开票工作与舞会的准备忙得不可开交。根据有过经验的舞姬的说法:「就算只有早餐也好,一定要吃得饱饱的。」所以他早餐也拚命地再添一碗饭。
当他将空碗拿去厨房时,舞姬来到一楼。
她装扮成冒牌雪国的模样,睡翘的头发则让她更加醒目。他本来跟她一样,还有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可以慢慢来,但是今天他得提早到校。
「啊,早安,小舞。我要走了。」
「嗯,加油喔——」
「小舞也不要迟到喔!」
匆匆打过招呼後,他立刻抓起放在玄关的书包离开家门。
无论是哭是笑,他当『学生会长』的日子也仅限於今明两天了。
一到学校,就有一场会议。
「会长,这是历年来的行程表。本次的行程表附加在这里。」
「租借礼服的柜台设在体育馆对吧?」
「是的,我认为有必要特别留意,不要让人进入体育馆以外的地方。」
今天的课程全都会在上午结束。
过程依序是在下午举行竞选演讲会,接着回到教室投完票後,除了执行部与开票志工以外的学生都必须回家。
他跟纱由奈也认真地与学生会执行部磋商。
「从意见调查的结果来看,平民学生中有三成——富人阶层中也有一成的人想利用这个服务呢——」
——当当——
才一下子,预备钤就响了。
「糟糕。各位,注意千万不要迟到!」
「「「是!」」」
「请参考刚刚发下去的时间表,执行下课后的程序——」
说着「知道了」的声音规矩地响起,执行委员们走出学生会办公室。
雪国坐在会长的椅子上注视这个景象,与跟他一同留下的纱由奈对视。
「那么,雪国大人,我们也去教室吧。」
「那个,能等一下吗?」
「有什么事呢?还有问题吗?」
「这个,我这部分的行程表,能不能想想办法?」
由於他恳求的表情太过认真,眼中说不定还泛出些许泪光呢。
「到日落为止的行程排得太满了,我哪里都不能去啊!」
「所以,这点只能请您忍耐罗。」
「这样我就不能去邀一骏河小姐跳舞了啊!」
纱由奈维持着认真的表情停止了动作。
「您还没邀请她吗?」
「对啊,我还没邀她呢!」
他有点自暴自弃地确认这个问题。
他曾一度鼓起勇气,也得到0K的答覆,但是在那之後就音讯全无。
「……………………真没用……」
「啊,我也知道,但是请不要说出来!」
这句话十分刺人,他的心好像已碎成片片。
「她不会已经决定好搭档了吧?」
「所、所以我希望能有时间,让我跟她确认包括这件事在内的问题●●●●●t」
雪国支支吾吾地说着,纱由奈就从他手中拿起他的行程表。
「——投票开始後的十分钟。如果由我代替您出席跟新闻部讨论,我想应该可以挤出一定的时间。」
「真、真的吗!?」
「不过,如果您错失这段时间,之後就不会再有机会罗。」
他很想说这已经足够了。
「谢谢你,久我原小姐!」
「我们快走吧,上课要迟到了。」
雪国真想膜拜那个飒爽离去的背影。
「——来,舞姬小姐,妳对这个问题有何看法?」
「要有气魄与胆识。」
「哦,想兼顾环保舆经济,还能坚持那种理想吗?」
「要先发制人。我们不需要不会飞的软脚虾。」
「太棒了。来,各位,重复一次!」
「「「我们不需要不会飞的软脚虾!」」」
在达芙妮夫人的英文会话课中,他似乎让同学们复诵了相当奇怪的句子。不过他太过紧张,脑中没有清楚记忆,所以也不太确定是否有这回事。
课程结束,一到午休时间,他们十分匆忙地将委托咖啡厅外送的三明治塞到肚子里,然後为了准备投票用纸及竞选演讲会的最终确认而奔走。
「候选人全部到齐了吗!?」
「梅花班跟樱花班的人还没到!」
「别开玩笑了!」
「我去找。」
他们得知,行踪不明的候选人是因为胆怯而躲进白百合馆与教室大楼的厕所。隔着门板的说服工作极为困难。
即使如此,她们还是将全部的人平安无事地带到学生们正在等待的云雀堂。他在讲台的准备席坐下後,总算松了一口气。
雪国无力地瘫在舞台一端。
「……没问题吗,这种状况……」
「一般都认为,这是场缺乏有力候选人的选战啊。没有王牌,无论谁当选都不奇怪。」
纱由奈说。所以她们才会没有自信,容易情绪不稳吧。
他不时跟她一起注视着演讲会开始後的舞台。
全身笼罩在炫目的灯光中,身为候选人的少女们拚命地诉说。
『——我没有像清亮丽人一样的行动力与领袖魅力,但是只有这份为学校着想的心情不会输给任何人——』
不过呢,我真想告诉这位小姐,现在坐在这里的『清亮丽人』根本不具备这样的特质喔。
他有的只有好奇心与私心,还有担心姊姊的心情,才会开始这样的交换生活。
「……钦,那小舞呢?」
「啊?」
「小舞啊,她是在这里说了什么才当选的?」
她好歹接受过选举的洗礼吧。
纱由奈似乎明白了雪国的想法。她垂下眼帘说着;
「这个嘛……那时候舆论已经全面支持舞姬大人,所以并不是一场令人印象深刻的演说。只有一件事——」
「什么?」
「演讲到一半时,发生了地震。」
似乎是震度4的小地震。不过,对处於情绪化年纪的女孩们来说,这已经构成相当大的威胁,古老的云雀堂中似乎陷入轻微的恐慌状态。
「可是舞姬大人用讲台上的麦克风大叫,二三一,木头人。」
雪国失笑。
这立即见效了。少女们马上静止不动,镇定下来。
「回想起来,就是这样的行动力成了决胜的关键吧。」
「真有小舞的风格……」
畏惧地震的少女们,在那时响起小舞的大喝。这个画面太容易想像了,有点可怕。
他愈听愈觉得,这是个彰显出舞姬资质以及现在的候选人有多可怜的小插曲。
「如果是我,我会说什么呢?」
「雪国大人您吗?」
「嗯,虽然我想不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啦。」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更早之前就跟舞姬交换学校,会发生什么事呢?如果他从一开始就能接下学生会的工作,他会做什么呢?照理说,他应该会是个不起眼的幕後人员,但这样的希望跟计划却突然从心中涌现。
超越不起眼的幕後人员的情感在主张着,他应该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才对。
「真奇怪呢,我明明没有小舞那种领袖魅力。」
「是这样吗——」
「是啊!」
呵在我当选後,我会更进一步推动本届学生会采取的与姊妹会之间的和睦政策——‘
他在心里发出「啊」的一声。
「雪国大人,您听到了吗?刚才的是——」
「嗯、嗯——」
那是雪国所做的事情。
怎么搞的?雪国非常害羞地低下头。在这种时候眼眶发热的自己真奇怪。
他一直祈求的事情会确实留下,想法将传承下去。这种事竟然让他如此欣喜。
(持续下去啊,青美女学院国中部学生会。)
要持续到很久很久以后。
自己好像。比想象中更喜欢这份工作呢。
七名候选人的演说结束後,在各个教室开始了投票工作。
规定的程序是由执行部收回设置在班级教室中的投票箱,之後在别栋大楼的会议室当场开票。
投下自己的一票後,学生们便陆续离开教室。
「——好了,没事的同学请快点回家——想挑选明天要穿的出租礼服的人,跟领路的人一起去体育馆,就能得到幸福——」
「雪国大人、雪国大人。」
对着在教室中继续主持投票工作的雪国,久我原纱由奈悄悄跟他低语。
「现在不是一直处理工作的时候罗。您差不多该去找一骏河蜜,不然就没时间了。」
「啊,嗯,我、我知道了。」
只有十分钟喔,纱由奈再次叮咛,雪国匆忙转身。
在他脑中,有种被迫携带十分钟後会爆炸的计时炸弹的心情。但是这种心情本身感觉并不差。
(加油。)
(快一点。)
(没问题。)
就算只有一点点,自己应该还是努力过了。正如同在竞选演讲会中听到的一样,他不只作为清亮丽人的替身,他跟纱由奈以及其他的执行部委员应该一起留下了某种痕迹才对。
所以,首先要从三年级教室的楼层往下爬到二年级数室的楼层,朝着小蜜所在的梅花班教室直直前进——
(不对,等一下。)
要是在这时候进入教室,会不会给一骏河小姐带来麻烦啊::
怎么办?原本胀得鼓鼓的勇气袋减弱了一点。果然还是该找几个人帮他传话,或者等小蜜自然走出来吗?
但是神似乎是存在的,小蜜刚好在此时走出教室。
「一、一骏河小姐!」
他大叫,小蜜看起来很吃惊地转过头。周遭的二年级学生也一起看向雪国。他不小心发出大到连自己都吓一跳的声音。
「学姊……」
「呃,能、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视线令人刺痛。视线令人刺痛。他沐浴在众人的注目中。可是他还不知道一骏河小姐会有什么反应。
「那个,我有件事想问,应该说,我想跟你确认一件事。」
「确认?」
「呃——」
没有时间吞吞吐吐了。快点说啊,没时间了,淡谷雪国!
「关於舞会的事!」
小蜜一下子满脸绋红。
「舞舞舞、舞呼舞呼、舞会?」
「对。就是那个舞舞舞、舞呼舞呼、舞会的舞会。」
他也跟着脸红了起来。
「那个,学姊你果然?」
「对,就是那个果然。」
「果然果然?」
「然然然。」
这叫对话吗?
不过,眼中泛泪、认真抬头望着自己的小蜜很可爱。
胸中满是期待,他觉得现在可以好好说出口。
「所以说——虽然这已经是我第二次问了。关於明天舞会的搭档——」
「清亮丽人!」
雪国的勇气被意料之外的尖叫给赶跑了。
从走廊深处,一位少女推开众人出现在眼前。制服上的缎带是二年级学生的颜色。她的脸色很差,双脚颤抖。「没事吧?」 「冷静点!」——从她後方追来的少女们将她包围,但是她只看着雪国。她真的把他当成唯一的救世主似地依赖着。
他对这名少女有印象。她是在刚才的竞选演讲会上,被他推上讲台的其中一位会长候选人。
他记得她虽然数度词穷,仍然不断对青美女学院的未来发表看法,也提出许多雪国没有想过的观点。虽然她不太起眼,很难显现出效果,但是如果她能协助她们那届的学生会,感觉一定能够产他—些改变。
「——现在能够退出竞选吗?」
四周起了一阵骚动、「都到现在了,妳在说什么啊,须川同学!」「保持冷静啊!」——胖人开始拚命阻止她。
即使如此,她仍然只注视着雪国一人。
「……为什么?你好不容易奋战到现在。」
「因为我做不到,我没有信心……!」
她终於哭了出来。
雪国只能拚命思考能说服并安慰她的言词。
视线游栘之中,他跟小蜜的眼神对上了。这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有短短的一瞬间被重置了。
不是『清亮丽人』也不是『冒牌舞姬』,他被重置成真实的、原本的少年『淡谷雪国』。
「——那个,请不要在意小蜜。无论何时来找我谈,都没有关系的。」
但是——她脸上也有一点酒醒似的表情。她露出顾虑的微笑,往後退一步。
——现在的状况的确已经不能好好说话了。
即使不情愿,脑中还是恢复成『学生会长』的身分,恢复成管理千名少女的代表机构的首席。雪国一边在内心怒骂自己是大笨蛋,一边面向流泪的候选人少女。
「总之,先换个地方吧。在这边也不太好啊——」
他回到学生会办公室时,久我原纱由奈刚好站起身。
「您回来得真晚。进展如何呢?」
房间中央的桌上,放着三人份的空杯。新闻部的采访似乎刚结束。
「哎,还有下次啦,下次。」
两人开始一起收拾茶杯。一时之间,室内只回响着收拾整理的声音。
「嗯——点心零零碎碎地剩了一些呢。」
「——请等一下,雪国大人。」
「嗯?」
「意思是说,您错失机会了?」
「反、反应太慢了吧?」
「一点都不慢。我本来以为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所以惊讶到快死了。」
「有、有什么办法嘛,有人找我谘商啊。」
「刚才是最後的十分钟喔,再也挤不出更多时间了,您知道吗?」
「我知道啦。」
戊戌听纱由奈的叹息,他也知道自己又笨又呆。
不过,身为『学生会长』,他也不能随便放着在那里哭泣的女孩不管。他无法弃她于不顾,这点连他自己都感到很意外。
听那女孩说完所有的话,那女孩的心情似乎也稍微平复了。在这一点上,他并没後悔。
「……哎,说到底,就是『我真是个笨蛋』吧。」
「雪国大人……」
「不过,没关系啦。又不是说一整天都要待在学校里,晚上我也可以打个电话之类的。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说出口之後,他觉得好像轻松许多。他一边说着「好」,一边拍拍脸颊,然後挽起袖子准备处理剩下的工作。
***
——亲爱的小蜜。
你最近好吗?
我最近过得应该算不错。多亏有小蜜的鼓励,我现在还努力维持着慢跑的习惯,这对不管是什么运动都超讨厌的我来说是个奇迹,接下来,要是在体重机上也发生奇迹就好了……短时间是难以达成的吧。呜呜呜……
至於小说,再一下下就完成了。
这个「写完就到终点、必须向他告白」的限制非常刺激。有时候我想到好的故事发展,却在动笔时突然觉得很害羞,结果裹足不前;有时候遇上瓶颈,但是在学校一看到他的脸,就忽然产生干劲。
哎,小蜜的情况如何?
我想你大概有很多困难跟迷惘吧!
下次我也想听小蜜谈谈你的恋情呢。
一直以来都是使用明亮的维他命色系信纸,突然转变成沉稳的奶油色。
或许是因为她终於越过了那个时期,已经不用将因不安而迷惘的心托付於信纸的明亮色彩也不一定。可是,我和你的状况有点不同喔,鸟子小姐——小蜜在心中这么低语着。
不管怎么动摇,都能像这样持续做着心中决定的事情,是因为你自己很坚强,是因为你心中有了不会折断的意志。小蜜鼓舞的字句,不过是非常微小的支持。
她将传达出宁静决心的信纸折起,收回信封中。
「妳在看什么?」
「呀啊啊!」
坐在长椅上的小蜜,因为少年像撒娇一样地靠到身上的重量发出尖叫。
「讨、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走开走开走开…………好痛!」
当她胡乱挥动手臂时,她的拳头撞到她所坐的长椅上,让她又因为不同的原因而眼眶泛泪了。
「…………你撞到了耶,刚才。超用力的。」
「没有关系!」
这里是车站前的黄金地带。这个广场位於校车停留处的对面出口处,除了小蜜以外,也有很多人选在这里的长椅碰面。身为一名少女,她不能给人可乘之机,绝对不能显露出轻浮的态度。
「我讨厌不绅士的人!糟透了!」
「我是在开玩笑啦,抱歉。」
「每、每个男生都像这样吗?」
「这样是指怎样?」
小蜜哑口无言。
那一瞬间,她脑中浮现的是『强硬』跟『率直』。
用足以让她却步的积极,将他的好感——应该是吧——朝着她的心脏投过来的人。
记得合宿的时候,他的个性比现在更沉稳一点。那个总是轻轻柔柔的温雅笑容,真是姊弟俩一个样。但是她也不太确定。那时候她在意的只有身为姊姊的清亮丽人,而身为弟弟的他几乎完全没进入她的眼里。
「总之,这是致歉礼。」
他总是会送给小蜜看来廉价的草莓糖果。
即使小蜜感到困惑,他也不在意。他率直与天真的幽默口吻,让小蜜没办法正视他的脸。没错。站在小蜜眼前的少年,已经成为一个持续动摇她的心、到了令人不甘心地步的存在了。
「还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说、说要是我不来,就会到我家去的,又是谁啊?」
「但是,如果真的觉得很讨厌的话,你就不会来了。你并不是听话到那种程度的娃娃吧?」
啊,讨厌。讨厌讨厌。这种看穿自己的心情,而且还毫不犹豫地进攻的态度真讨厌。
「……今天,我想好好跟你谈一谈。」
「这样啊。你总算考虑过了吗?关於舞会搭档的事。」
「还是不行,我不能跟你跳舞。」
抱着封闭住心灵的打算,她连眼睛也闭上了。
「是吗?但是我觉得你想跟我跳呢!」
拜托,请不要把我的心撬开。
「难道说,你接受别人的邀请了?」
「我——」
的确是被邀请了,她想这么说。
但是她做不到。
选举结束後,在二年级梅花班。舞会搭档的话题再次出现,这让她高兴到足以飞到天上去,然而紧接着有别的女孩子出现,却又立刻转身离去,『学姊』这个人就是这样。
(小蜜很伤心喔。)
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她愈想就愈觉心痛。其实她想叫学姊不要走,她想要完整听到最後。
她想听到最後——
「啊,好像有一家新开的店呢。」
被单方面地进逼过头,眼看她即将哭出来、想让一切重新来过的那一刻,雪国转移话题。高架桥下的法式可丽饼店前,有人在排队。他说完「等我一下」就离开座位。
明明他不可能到刚刚才注意到,但是他挑的时间点非常巧妙。他对此『清楚』到足以让人怀疑——他该不会是女生扮成的男孩吧?
托此之赐,她有了冷静下来的余地。
风拂过不断发热的脸庞。望着在离此一段距离的可丽饼店排队的少年,他那清秀的侧脸,让她再次感到痛苦。她绝对不讨厌他。她一直在寻找自己对他第一次的告白充耳不闻,之後也没有握住那只手的原因。她不断寻找,找得精疲力尽。
虽然说「不要对自己的心说谎」,但是现在使她心生动摇的轻声耳语,是否让小蜜开始想对自己的心撒谎呢?还是说,这让她终於打算面对自己的心情呢?到底有谁能确定这点呢?喂——学姊!
「小蜜同学——?」
听到突然响起的呼唤声,小蜜慌张确认过脸上没有泪水之後才回头。
「果然是你。看到这个发型,我就觉得一定是小蜜同学!」
站在那里的是让人有点意外的人物。
青美女学院的二年级学生。同为二年级学生的小蜜见过她,但是几乎没跟她说过话。
她是成绩优秀的平民学生。她应陔是受到班级推荐,成为下一层学生会会长的候选人,没错——她就是午休时,在『学姊』面前大哭的那个女孩。
「须川同学……为什么……?」
她轻声说出的话语中,或许因讶异而有些紧绷。但是对方好像不在意。她真挚地看着小蜜。
「我想,我一定要跟小蜜同学道歉。我害你没办法跟清亮丽人说话对吧?」
有种一语中的的感觉。
「那、那个……并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没错。所以那个人才会轻易停下与小蜜的谈话,离开她走掉了不是吗?
「不是的。那时候,我真的完全看不到周遭的状况。虽然受到班上同学的推荐而出马竞选,但是一想到未来的事情就非常害怕,不知如何是好。因为我说不定要继承那位清亮丽人的位置喔?我觉得自己绝对做不到。当我发现时,我就想退出得不得了,结果哭着向她本人求救……」
「须川同学……」
「但是呢,即使我哭着耍赖说我做不到,清亮丽人还是听我说完。她完整听我说到最後喔。明明我说得支离破碎,连我都搞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她还是继续倾听。『对呀,你很辛
苦、很害怕吧?』她的态度一点都不咄咄逼人,所以我总算能平静下来。但是我在想,我说不定对小蜜同学跟清亮丽人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我在意的只有这件事……」
据她所说,她们花了相当久的时间才谈完话。
抬头看到房中时钟的指针时,一直显得很温柔的清亮丽人像是在忍耐痛楚似地紧咬住嘴唇。须川说,她无法忘记这一幕。
「是否能够当选,这件事要到明天才知道。但是,我已经不会逃跑了。不管什么结果,我都会接受。所以我觉得必须先跟小蜜同学报告,把我所看到的清亮丽人的事告诉你。」
彷佛在接受某种审判似的,她站在小蜜面前。这跟她在学校走廊上不安地颤抖的模样判若两人。不对——她还是感到很不安吧。只是她接受了心中的不安,回想起不将眼神别开的坚强。没有其他原因,正是多亏了清亮丽人的激励。
「你可以原谅我吗?」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须川同学……」
一直茫然不觉的人是她自己。
学姊对谁都很温柔,总是十分善良而且拚命努力。受惠於这份温柔的雨露而心情为之动摇,因而喜欢上她的又是谁呢?
(小蜜——不就是你自己吗!)
她不见得会回头看向自己,小蜜一直部明白她就是那样的人,就因为她是那样的人,才会喜欢上她。啊,为什么妳忘记了呢,一骏河蜜。妳忘了最开始的出发点,这份重要的心情——
「那个,不好意思,小蜜同学。该不会有别人跟妳在一起吧?我真是的,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看着无法顺利找出下一句话的小蜜,身为会长候选人的少女慌张起来。但是不是这样的,完全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的,须川同学——」
小蜜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然後站起身。心脏狂跳不已。『淡谷弟弟』刚好买了两个可丽饼,转身面向这边。天真无邪,又是个温柔的人。说着喜欢小蜜的人。
但是,他的温柔跟那个人的温柔不一样——
「我曾经喜欢过你!」
少年一瞬间显得非常惊惶,僵立不动。
「所以,我决定到今天为止!谢谢你!再见了!」
「等、等等,一骏河小姐——」
她觉得原本摇摆不定的心总算清晰了起来。小蜜低头道歉的同时,一边朝着视线所及的车道奔驰。
「计程车!」
「等一下啊,一骏河小姐!你突然说些什么啊,应该说,这个可丽饼要怎么办啦——」
一边听着少年的叫声从远处传来,她穿过广场与人行道,一越过车挡,正巧有辆空车行驶过来。她在打开车门的同时跌进车内。
「到青美女学院!」
看见气喘吁吁的小蜜,司机似乎感到很讶异,不过发现她身上穿着青美女学院的制服时,他好像能理解了。
「哦,怎么啦,小姐,是不是忘记什么东西啊?」
「是的。」
她忘记带走很大很大的东西。
那么就是超紧急了,司机这么说着,一边踩下油门。小蜜重新在後座坐好,将放着鸟子来信的书包抱在胸前。
(拜托,鸟子小姐,请借我力量。)
学姊一定还在学校里进行学生会的工作——
坐校车要花二十分钟的路程,坐计程车只要花十分钟。
小蜜在校门口下车後,直接朝着看似遥远的校舍奔跑。
没有事的学生都回家了,校园中的每一处都十分冷清。
学姊现在会在哪里呢。学生会办公室?还是计票处?出租礼服的地点在哪里呢?
正当她拚命奔跑时。
「你在那里做什么?」
一道严格的声音把小蜜钉在原地。
在主楼入口处的斜坡上,站着一位高姚的少女。
那是学生会的会计,现任执行委员,名字是——对,久我原纱由奈。
「我再问你一次,你在那里做什么?我们应该已建议一般学生回家了才对。如果你对租借
礼服有兴趣,就在这边转弯,到体育馆去。」
在下颚处修齐的黑发因吹过的秋风而轻轻晃动。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小蜜。
彷佛一碰就会被割伤如短刀般的容貌,对小蜜这些低年级生来说,不是强烈地憧憬她就是对她敬而远之,反应两极。若问小蜜属於哪一边,她应该算敬而远之的那一派吧。
即使心中有了学生会的清亮丽人之後,很奇怪地,小蜜也一直觉得不会有跟她面对面的一天。
「不……不是的!不是那样!」
小蜜慌张地摇头。
「小蜜、那个、在找学姊,找清亮丽人。」
「找舞姬大人——?」
「没错。现在她在哪里呢?」
她的表情没有改变。
「那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找那位大人有什么事?」
「那、那是——」
「你答不出来吗?」
「虽然……事到如今已经太迟了,小蜜或许已经没有靠近学姊的资格也不一定。但是,我有好多话想告诉她,我有很多话想当面对她说!」
就在这里,将自己的心情托付在自己的话语中!
啊——果然还是不行吗?
但是,此时小蜜看到的,是眯起细长的眼眸露出微笑,久我原纱由奈令人意外的模样。
「这样啊,我清楚明白你想说的话了。既然如此,就戴着这个过去吧。」
她这么说着,然後把某个东西别到小蜜的制服袖子上。仔细一看,她发现这是选委会志工的臂章。
「这、这个——」

「有了这个,在校内就没有禁止进入的区域。现在这个时间,雪国——不对,舞姬大人应该在白百合馆的会议室。」
「这、这样好吗?」
「这个嘛——」
纱由奈恢复原本的面无表情,撩起头发。
「应该是违反规则的吧。即使如此,对我而言,我认为这点程度的特权是他应得的。毕竟对他来说,这也是最後了。」
说真的,小蜜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但是,小蜜很清楚她让给自己的臂章具有什么价值。小蜜频频低头道谢,但在她第三次低头,然後抬起头时,纱由奈已经杏无踪迹。
「……………………人、人呢……?」
世界上真的存在很不可思议的人呢。
接下来,小蜜再度开始奔跑。
靠着借来的臂章的力量,朝特别的白百合馆前进。
「咦,一骏河蜜——?」
「不好意思,这里只有相关人士——」
「我有急事!」
出示别在身上的臂章给聚集在入口处的选委会志工看过之後,她就直接通过。会议室在一楼,马上就到了。
她真的有很多想说的话,想马上见到学姊,快点见到学姊。
「——那么,我把这个拿走罗——」
不知为何,影印室的门正好打开,她看见清亮丽人抱着足以遮蔽视线的文件走出来,小蜜想停止却来不及!
「学姊——!」
「呜哇!」
她不小心冲了超过五公尺左右之後,总算用脚跟紧急煞车。回头一看,她思念的人连同原本被她抱在怀里的文件一起摔倒在走廊上。
影印用纸在黑白格纹大理石地板上掉了满地,宛如海洋一般。
「没、没事吧,学姊!」
「……咦、咦、骗人……为什么一骏河小姐会在这里?等一下,这是梦吗?」
这不是梦。看着似乎无法相信而揉着眼睛的学姊,小蜜想这样告诉她。即使在这种时候,学姊仍然忙於幕後工作,默默在暗中持续努力。啊啊,真是的,好喜欢你、喜欢你、超喜欢你!
「学姊,请听我说。」
小蜜跪倒在文件之海的正中央,拉住她的手。
「小蜜——喜欢学姊。」
她清楚地说。
就算学姊感到惊讶,她也不在意。
「我喜欢的不是学姊的弟弟。我喜欢学姊,不是学姊就不行。」
她说完,『学姊』的两眼睁得前所未有地大。但是,她的惊讶跟小蜜原本预料的方向有些出入。
毕竟,她看到了小蜜後方的其他东西,才因此感到讶异。
受到她的影响回头一看,小蜜除了全身僵硬以外,也没有办法做出其他反应。
「——找到你了,小蜜。」
一张影印用纸轻轻晃动,滑过地板。
佐和子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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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终盘战 故障
——小蜜喜欢学姊。
那应该是发生在放学後的奇迹。
像梦一样出现在雪国面前的女孩,抬头看着自己,说着像梦一样让人无法置信的话。
这个梦还在继续进行吗?在主楼的走廊上,那位『歌姬』登场了。
喀、喀、喀,纤细的鞋跟像是要刻进大理石地板一样地接近他们。
「——说什么打扫的时间耽搁了,跟妈妈撒这种谎——怎么回事?今天不是投票日吗?我好歹也知道你可以比平常早回家喔!」
「对、对不起,母亲大人。是我不好,没有说清楚。其实我要帮忙选举的事……」
「说谎!」
强而有力的一喝。
经过精心整理的发型,以及磨得短短的坚固指甲,都跟在面包店看到时没有两样。而她现在正以会让小蜜哭出来的气势狠狠斥责。
他搞不太懂状况,她是小蜜的母亲吗?
「你以为能彻底瞒过我吗?小蜜。刚才也是,你待在空舟车站前对吧!我知道你一直偷偷摸摸跟别人见面喔。」
「那是——」
「你跷掉歌唱课、说谎、又跟异性有不正当的来往。留在这所学校也不会有什么好事,我不会等到明年了,你马上给我转学!」
「我绝对不要!」
小蜜大叫。
她以不知道埋藏在这副娇小身体何处的音量,用不输给身为声乐家母亲的气势说N0。
「一、一骏河小姐……你真的要转学吗……?」
雪国的低声询问没有传到含泪瞪着佐和子的小蜜耳中。
她纤细的喉咙微微上下震动。
「…………我知道母亲大人为了某些事情感到焦躁,并且正在做某种准备。我也能想像到,您安排的是一间优秀到小蜜配不上的学校。」
「没蜡,你很清楚嘛,那么——」
「但是,我不要。我已经受不了了。我好不容易注意到自己的心情,这里也有值得尊敬的学姊,我不想转学!」
佐和子深深叹气。
「……也就是说,你所谓的『值得尊敬的学姊』,该不会就是那边的淡谷舞姬小姐吧?」
「没、没错!她是个很棒的人!」
小蜜像是想依靠雪国一样,抓住他的袖子。
我喜欢学姊——彷佛要为她自己说过的话佐证,她紧紧地靠过来。雪国除了愣着接住她以外别无他法。
『歌姬』面向两人说了:
「但是呢,小蜜。你知道吗?那位很棒的学姊,真实身分是个男生喔!」
小蜜看向他。
感觉上她并不了解佐和子说的话,只是反射性地看了雪国的脸。
所以雪国应该要望着那双澄净的琥珀色眼眸,做出同样一脸迷惑的表情装傻,才是正确的反应也不一定。
「……哈、哈哈,您、您在说什么啊……」
然而他发出的声音很僵硬,句尾好像随时都会消散一样。
明明他非瞒过去不可。
明明他必须继续伪装成真正的『清亮丽人』。
「……咦……学姊……?」
看吧,看着僵住的雪国,小蜜开始注意到了不是吗?
「呃、那个,这是开、开玩笑……的吧……?学姊?」
佐和子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狠狠地盯着他看。就像在说不容许他说任何谎言与诡辩一样,牢牢地、狠狠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夹在小蜜跟佐和子之间,雪国认真地想着,要是时间永远停止就好了。
「请告诉我这是个玩笑啊,学姊!」
啊,不行了。
美梦逐渐剥落。
随着她动摇的速度纷纷剥落。
「学姊!」
「………………抱歉……」
最後,他说出致歉的言词。到底在对谁道歉呢?这句话为什么擅自从嘴里跑出来呢?
小蜜原本与他相握的手松开了,落到地板上,看到一句话也不蜕,转身飞奔雕去的背影,雪国只能追上去。
「等一下!」
到达中庭时,雪国总算能发出声音。小蜜转头看他,柔软的长发瞬间在空中飞舞。她的身影与耸立在她背後的纪和子铜像重叠,看起来就像个下达判决的女神。
微阴的天空。肩膀上下起伏喘着气,眼里带泪的娇小法官。
「我明明说过,不要再隐瞒任何事情了。」
「瞒着你这件事,我向你道歉。我没有勇气说出来,因为我……!」
雪国说了。首先说出去年冬天与小蜜的相遇。以五月的连假为分界点,开始了交换生活。经过空舟五中祭典的骚动後,仍然在两所学校间往返,没有解开误会,一直持续到今天。拚命地、尽管数度语塞,雪国仍竭力诉说。
这一切都是为了……没错。
「我想待在你身边……就算不是以男生的身分,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就好……因为我很久……以一刚就喜欢上你了……」
「什么啊……我们是两情相悦,这不是很美好吗?」
小蜜边笑边流泪。
「小蜜非常迷惘喔。我真的完全搞不清楚,反覆把两者放在天秤上秤量唷。你觉得我喜欢的是谁?是男的『学姊』?还是女的『学姊』?还是不存在於任何地方,我想像中的『学姊』呢?」
「你喜欢的……」
是我。他无法挺起胸膛这么说。
他到现在仍然无法相信。小蜜竟然会一直受到清亮丽人吸引。她竟然喜欢上『冒牌舞姬』。
他无法相信这个最美妙也最糟糕的真相。
「说不定有一两次,我对完全不同的人心动了,也有这样的可能性对吧?例如那个时候……对,还有那个时候……」
仿佛无法忍耐从心中满溢而出的疼痛,小蜜捣住脸。
他有种自己无权哭泣的感觉。
既无法碰触她,也无法逃离,雪国一直站在原地。然後,最终打破这个沉默的人,是她的母亲佐和子。
BMW与夹心面包,无论何时,这个人大概都一直冷静地观察自己吧。
她半强迫地一手抱住低着头无法动弹的女儿。回过神来的小蜜想说些什么,但她不允许。
佐和子望着雪国。
「您……之前就知道我是谁了吗……」
「偶然真是可怕呢。我本来觉得你让我看到了有趣的事情,不过是否要让你待在这孩子的身边又是另一回事,小雪。」
啊啊。真的,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吗?
但是,您知道吗?虽然他早就没有大叫的权利,不过他还是想问:您知道她吃着我买的面包时有多开心吗?为什么她会饿着肚子呢?
她们转过身,背影十分相似的两人朝着校门口的方向离去。
——小蜜喜欢学姊。
——小蜜喜欢学姊。
——小蜜喜欢学姊。
他回想起握着自己的手指的温暖、就好像在碰触宝物一样的动作、望着自己的眼瞳有多么
惹人怜爱、还有那句『值得尊敬的学姊』。
为什么——秘密会在这个时候败露呢?
雪国坐倒在地的同时,传来大叫「雪国!」的声音。
顶着短发并穿上五中制服的姊姊,连同部下纱由奈冲了过来。
「喂,一骏河蜜呢?怎么了?她不是跑来见雪国了吗?」
「她……来见过我了。」
面对担忧的询问,光是说出这一句话就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
舞姬告诉他的真相,除了「别把人当笨蛋」以外,没有别的形容词。
回到位於人力新城的家里时,太阳已经完全隐没了。一进入小孩房,雪国就将假发扔掉。制服上衣跟缎带、裙子也全都揉成一团,丢到床上去。
「……所以啊,也是为了雪国,我决定跟一骏河蜜打好关系。我想,只要我先打个基础,接下来就算是雪国也有办法处理……」
站在正在说话的舞姬身旁,他伸手解开白衬衫的扣子。
在公车中,他也听她说过同样的话。
身旁的她似乎是瞒着自己,持续跟小蜜来往。
为的锁骨让雪国在校内舞会时,不是以雪国缩希望的『冒牌雪姬』的模样,而是可以用『正牌雪国』的姿态跟她共舞。她说她用值得庆幸的、仅对女性有效的人气王模式,不断追求小蜜。
「因为我没办法接受啊,一直那么努力的雪国竟然被甩了。我本来觉得再一下下就会成功了喔,傩然说结果跟我预期的不同……」
他拿出男装,迅速更衣。接着代替开口,他将换下的假发放到她桌上。舞姬也满脸不快地开始换装。
雪国直接走出房间。
下楼走到一楼的厨房,加热昨天剩下的咖哩o
「——所以说,雪国。现在也不迟,快去一骏河蜜那边吧!你看,不管真实身分是男是女,雪国就是雪国嘛,你就在这里啊。我会好好说服她,你们可以直接交往啦!」
总算戴上假发,恢复到正牌舞姬模样的舞姬吵吵闹闹地在厨房露脸。
雪国完全不予理会,打开冰箱。
「喂,雪国。」
他拿出用来做沙拉的莴苣跟小黄瓜。
「你说说话啊!」
把蔬菜放进篮中清洗,指尖感觉到冰冷的水流。
「雪国!」
把小黄瓜放上砧板。
将莴苣细细切碎。
舞姬用力踩着脚步靠近他,夺过洗菜蓝。
切碎的莴苣因反作用力从篮中洒落,水滴得满地都是。
室内电话似乎在远方响起,但是两人都没有移动,也没有打算要移动。
舞姬红着眼眶注视雪国,呼吸急促。
「……………………你在做什么?」
雪国说话了。
喂,说真的。
你在做什么啊,姊姊?
「你稍微听一下我说话嘛,不要无视我的存在啊……!」
有种情绪从心中熊熊燃起。
之所以没有说出口,是因为我在让步,为什么你不懂!?
没有人期望你做这种事,全都是因为你多管闲事。
「我知道了啦,我自己去一骏河蜜家。她的母亲也太急躁了……!」

对着转身跑出去的背影,雪国除了痛骂她一顿以外,没有其他想法。
就在这个时候——
「给我适可而止!」
不管是跑在前方的舞姬,还是追在後头的雪国,都觉得好像被这句话打了一巴掌。
位於走廊前方的玄关大门理应是关起来的,但现在它却敞开着。在散放着球鞋的肮脏脱鞋处正中央,一名卷发美少女伫立在那里。
「什么呀,你们果然在家啊。竟然假装不在,这行为真是不识趣呢!」
应该没有人会比她更适合这种高傲的口吻吧。
「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
少女的名字是蝶间林典子——身後带着一位蓄胡子的绅士,她那燃烧般的眼眸望着他们。
***
蝶间林典子十分苦恼。
问题只有一个——明天的舞会礼服该选红色还是蓝色呢?就只是这样。
明天就是学生会主办的校内舞会。不同于她所属的皇家玫瑰主办的舞会,明天她不需要肩负主办者的重任(而且学生会那群人奉朴素简约为宗旨),但是既然要参加,就不能以随随便便的装扮出席。
决定好与蝶间林典子相衬的礼服後,接下来要选鞋子跟首饰。等到要决定发型时,天或许都要亮了吧。
将从自家的大型衣帽间拿出来的礼服并排在床上,在超过两小时不断绞尽脑汁後,现在她总算将范围缩小到最後两套候选了。
她微微露出苦笑。
(我或许该稍微放松一下肩膀的力道比较好吧!)
她并没有特定的舞伴。明明已经决定只要做好跟皇家玫瑰成员中的妹妹们交流的准备,还是这么大费周章。或许只能说,这性格已经在她身上扎了根。
小蜜——唯有这种无谓的自负,希望那孩子不会继承下去——
在床前不断苦思也开始让她感到疲惫,她正要拉叫人钤叫女佣送茶来,却有人来敲门。
「典子小姐,有客人来访。」
「客人?我不记得跟人有约啊。到底是谁?」
「是一骏河家的小蜜小姐。」
典子疑惑地歪着头。她朝着仍然紧闭的房门彼端,说了一句「先让她到房间来吧」。
不久,一骏河蜜穿着有些皱褶的制服出现了。
「小蜜,你……」
「对不起,典子姊姊,我突然来打扰。」
「这没什么关系啦。」
她最想问的是:你脸上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面对开门迎接的典子,小蜜用明显哭肿了的眼睛抬头看她,让她说不出话来。
「……除了这里以外,我不被允许外出。即使是现在,清野也在一楼等我。」
「到底怎么啦,小蜜?」
「虽然我想自己一个人思考,但是心里乱成一团,我已经完全搞不懂了……!」
这么说完,小蜜立刻为了抑制再度涌起的泪水,而掩住了脸。
小蜜对她说了一阵子才全盘说完,然後一口气暍光送上来的可可。
「怎么样,稍微冷静下来了吗?」
她依然没有碰银盘中的点心跟水果,但是倾吐出心中想法后,脸色感觉好了一点。典子问「还要再来一杯吗」,小蜜摇头说「已经没问题了」。
「……的确,全是一堆令人惊讶的事实呢!」
「典子姊姊没有任何感想吗?你明明说过,你一直很喜欢淡、淡谷弟弟……」
「这个嘛……」
典子坐在沙发上想了想。
雪国跟舞姬。小蜜说这两人一直频繁地交换身分。
「……我是有模模糊糊的奇特感受……我总算明白他那时候说的『骗子』真正代表的意思,我的感觉该说是恍然大悟呢……还是说,至少明白他那时候的话语似乎不是谎言,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呢……」
「意思是说,只有小蜜不知道这件事吗?」
「也不是这样喔,小蜜。」
由於小蜜露出绝望的神情,她急忙订正。
她不能再伤害这个可爱的妹妹了。
「关於我的心意,我已经从他那边得到我能理解的回答了。必须下决定的是,小蜜你的未来吧?你想跟他怎么发展?」
小蜜紧紧握着可可的杯子,虽然她努力作出严肃的表情,脸颊却愈来愈红。
「统整过你说的话,应该可以认定,你受到『学姊』吸引的时候,跟『淡谷雪国』扮成女装潜伏在青美女学院的时期几乎重叠是吧?」
「或许……是这样。」
「那么吸引你的对象,无关乎外表,正是淡谷雪国。这不就好了?」
「但是……」
「你无法信服?」
没错,或是不对,她点头的方式可以解读成这两种意思。
「……有一段时间,小蜜也觉得自己说不定喜欢上淡谷弟弟。只差一点点,就有可能喜欢上他……那时候他们曾经重新交换过身分,後来他中途又跟姊姊交换了一次。现在虽然已经知道这点了,但那时候我并没有真正明白。我到底该相信到什么程度?我说的不是学姊们的话,而是我自己的心意。」
她该相信自己的心到何种程度?
「我可以相信,自己喜欢上的是同样的一个人吗?这份呵喜欢‘的心真的没问题吗……再怎么想,也找不到答案……」
噢,是这样啊!使小蜜犹豫的障凝就在这里吧!
她很害怕,无法信任自己的心情。由于两人太过频繁地交换身份,她无法否定自己也曾倾心于思慕之人以外的对象,是这种可能性。
就算跟她说没关系,小蜜心中最纯真的部分仍然否定自己的恋慕之情。
典子第一次对雪国等人产生恨意。
「不过,你的心意仍然没有冷却,对吧?你还是很喜欢他。」
「是的,虽然我确实这么想……」
对着泛起泪光的那张脸,典子提出一个建议。
「哪,既然如此,小蜜,这么做如何呢——」
——然後回到现在。
蝶间林典子被请到淡谷家的客厅(虽然她进门的方式有些强硬),受邀在沙发上坐下,啜饮雪国亲自以茶包冲泡出来的红茶。
房间里只有雪国跟舞姬两人。两人的双亲似乎在海外工作,而身为监护人的祖母也在独立於主屋之外的工作室工作。
她一起带来的管家佐伯也受邀一起喝茶,但是他委婉地拒绝了。
蝶间林家的佐伯是个沉默寡言的优秀佣人,但是进入一般庶民的客厅时,她发现佐伯会散发出一种奇妙的压迫感。雪国他们看起来也有些不知所措,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吧。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跟他们一起搬进来的行李太多了。
但是,都已经进来了,所以也没办法。
「——所以呢,雪国先生,请容我直接进入正题。今天的我,是以小蜜代理人的身分来到这里的。」
「一骏河小姐的代理人……?」
「首先,请让我确认一件事。我喜欢的人,以及小蜜思慕至今的冒牌舞姬小姐,我可以把现在的你视为真正的雪国先生吗?」
只要用认真的眼神看他,他就无法说出敷衍的谎言。没错——她可不记得自己曾爱过苟且的男人。
「……没错,就是我……」
「蝴蝶之宫,请不要只责备雪国一个人!这种事是我们两个一起决定的o」
「哎呀,已经吵完架了吗,两位?」
她反问,舞姬马上尴尬地看向雪国。接收到她视线的雪国似乎也很难为情地低下头。
没错,既然已经无意争吵就好了。
「很好。事到如今,我也无意责备你们。我不过是在确认事实罢了。」
的确,事实就是事实,问题在于接下来的事情,
典子带着不变的平常心,进入下一个阶段。
「小蜜只有一个愿望唷,能请你先读一下这封信吗?」
她从身边的手提包拿出一封信,接着放到矮桌上,让信滑向雪国等人。
「请用这个。」
管家佐伯反应灵敏地递出拆信刀。她拿出来的是简朴的白色西式信封。雪国慎重地拆封,里面装着一张信纸。那是在典子面前,小蜜拚命写出来的信。
致学姊。
看到开头这三个字,似乎让少年睁大了眼睛。
(来吧,雪国先生。)
你会如何回应这封信呢——?
***
雪国压抑住自己的颤抖,开始读信。
致学姊。
使用这个称呼是否正确,这点我还无法判断。但是我所思慕的、希望能传达出这些话语的对象,是在庭园中有过无数次交谈、分给我面包和便当的那位学姊。所以,烦请原谅我不在此处写出你真正姓名的无礼行为。
我还无法顺利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我喜欢的学姊其实是男生,有时候也会调换成女生,面对这件事实,我该如何接受、消化它才好呢?
我一直希望能秉持诚实的心。但我总是游移不定,充满迷惘,这次我希望能不对自己也不对任何人说谎,打从心里喜欢一个人。我希望自己能温柔待人。让我真心产生这种想法的不是别人,就是学姊。然而,现状让我怀疑起这份心情,这让我十分痛苦。
这个愿望,大概是为了让我自己的心情做个了断。
请你们姊弟俩一同出席明天的舞会,并且都用『淡谷舞姬』的身分登场。
如果一骏河蜜的恋慕之心属实,我一定能以这双眼分辨出你才对。
「诚心拜托你们。一骏河蜜敬上——」
文体超乎想像地礼貌与平静,如文中所述,这就是出自一骏河蜜的『愿望』。
「如何?你们了解这封信的主旨了吗?」
坐在沙发对面的蝴蝶之宫静静地率先开口。
「也就是说,我跟雪国两人都要出席舞会……?」
「至於必要条件,我已经准备好了。」
站在蝴蝶之宫背後的管家先生迅速上前,接着打开他带来的那个特大置衣箱的盖子,充满光泽的蓝色布匹从中出现。
「麻烦你们确认一下,好吗?」
顺从她的催促,雪国跟舞姬两人一起将布匹展开,发现那是舞会礼服。质料上等,而且两件完全同色同款。
在日光灯的光线照射下,礼服发出宛若夏季海洋的光泽。
「顺带一提,也有两组相同的鞋子跟首饰。」
「不用做到那么彻底吧……」
「这个计画是为了让她的心完全摆脱迷惘喔,舞姬小姐。不能太过随便呀。」
面对困惑的舞姬,蝴蝶之宫甚至露出像是在轻轻微笑的表情。
「你到底是在帮哪一边啊……」虽然舞姬碎碎念,但是雪国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的。
特地来到他们家,还让他清醒过来。
所谓的心灵震撼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大概没有人比她更能真正为学妹着想了。
「谢、谢谢……你,蝴蝶之宫。」
「既然是我所恋慕的你,我相信你一定会负起责任。请不要背叛小蜜的心意。」
「是,我会努力……」
她是皇家玫瑰的首席,又是蝶间林家的继承人。到了现在,日日累积的一切,或许改变了型态,却仍然残留在她身上也不一定。那肯定成了不会轻易动摇的基础,支撑着她的心灵。
现在应该不是争吵的时候吧。
现实中有个人在无意间被他们伤害了,如果有挽回的方法,他们只能用全力紧紧抓住。
虽然不知道该在哪方面努力、又该怎么努力,雪国还是想对为小蜜尽心尽力的蝴蝶之宫道好几次谢,实际上他也真的反覆低头道谢。
就在这个时候——
「「「「——嗯?」」」」
那是足以让全员发出嘟哝的状况。
这该怎么说呢……
好臭啊!
房间里非常臭。
「好、好像臭臭的?」 「烧焦味?」 「是不是在厨房?」 「啊,是咖哩啊,咖哩!」 「什
么,你没关火?」 「你刚才在做咖哩吗?」 「不,只是昨天剩下的咖哩。晚餐要吃的。」「『昨天剩下的咖哩』?」 「她听不懂啦,让她吃吃看应该是最快的方法吧?」 「哎,我也可以吃吗?」 「总之先去关火!」 「我关掉了。」 「佐伯先生动作好快!」
状况一点一点地发展,最後演变成众人一起吃咖哩。
今天真的发生太多事了。
一直在厨房加热的咖哩勉强平安无事。
虽然确保了总人数份量的咖哩,不过厨房的餐桌太狭窄了。於是将停留在微焦带苦程度的咖哩摆满刚才谈话的客厅桌子後,大家一起说「我开动了」。
「……蝴蝶之宫,这合你胃口吗?」
「非常好吃唷。」
雪国战战兢兢地询问,但对方优雅地用着汤匙,向他露出微笑。不管怎么想,这咖哩不但有苦味,咖哩料也应该煮得软烂过头,但是包括她在内,没有人说这咖哩难吃。
舞姬也默默地用汤匙将咖哩酱跟饭混在一起。她喜欢把白饭跟咖哩酱完全混在一起再吃下去。而管家先生再次婉拒他们的邀请。
与特别的人们一起用的餐点是特别的。
要是小蜜在这里的话,她会说什么呢?一瞬间,他在心中这么想像。
「……雪国?怎么了?」
「嗯……没什么。我没事。」
声音中混入不知是感伤还是感动的奇特『哭腔』,为了掩饰,雪国乾咳一声,喝了口水。
他回想起信上的字句。至今吃了无数次面包的一骏河小姐,正在他的想像中开心地大口吃着咖哩。
「——我们待太久了。」
接着,他跟舞姬两人一起目送站在玄关的蝴蝶之宫跟管家先生离开。
司机驾驶的梅巴赫轿车似乎停在前方的大马路上。这么说来,他回想起以前也曾经发生过车身太过庞大,因而无法接近家门前小巷的事情。
一想到现在放在淡谷家客厅的所有行李,是由那位看似严格的管家先生扛来的,就觉得这种情景有点难以想像。
完全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后,雪国深深呼了口气。
「……呼,真是惊人的访客呢……」
「来收拾吧。」
两人同时点了点头,为了整理留在客厅及厨房的待洗餐具而开始动作。
客厅的电话就是在收拾到一半时响起的。
拿起听筒的是刚好在附近的舞姬。在厨房洗碗的雪国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但舞姬似乎僵住了。
「怎么了?」
他擦着湿答答的手,一边接近舞姬,但被她扯住袖子拉近身旁。
「是一骏河蜜。」
他有种脑袋受到重击的感觉。
袖子被放开的同时,听筒也被递了过来。他一边接过听筒,同时在心里很想大叫「该怎么办才好」。
她就在电话的另一头。
「……呃、喂?电话换人听了。」
『那个,我是小蜜。』
Just一骏河蜜!
他无法待在原地不动而转了半圈,结果被电话线扯动的电话从架上滑了下来。但是这动作完全没有帮助,或者该说他的情绪反而更激动。
「谢、谢谢你打电话给我。我、我我我、我吓了一跳。」
『抱歉,我不能够讲很久。像电话之类的,我也受到严格控管。』
他因为小蜜压低的声音而清醒过来。
你这傻瓜,想一想小蜜现在的处境吧。
『你读过信了吗?』
「读、读过了,一骏河小姐。」
『对不起,我写了那么任性的东西。不过我无论如何都想拜托你这么做。』
「你不用道歉……我感激得不得了呢。」
是真的。
伤害到她,然而她还是给予自己机会。小蜜温柔的心勉强支撑住现在的雪国。
「尤其是一骏河小姐信上说你喜欢我,让我感动到鼻水都快流出来……」
『请不要说得那么详细。』
马上就被她数落了。他道了歉。
但是就连那样的声音中,都含有一些柔和的成分。
『虽然我不知道今後会如何发展……』
他点头应声。
『但是我现在无意如母亲大人所言,转到其他学校。总之——解决了眼前的问题後,我想应该有很多能跟你说的事情。所以,就留待那个时候。』
只要能顺利解决,是否就能认定一切没有问题了呢?
「谢谢你。真想快点见到你,一骏河小姐。」
『……笨蛋。』
然後,电话挂断了。
雪国握着听筒,呆立不动。最後留在耳边的「笨蛋」两字在脑中反覆播放。
他觉得全世界都该把今天订为笨蛋纪念日。赞颂笨蛋,相信笨蛋的可能性,向世界传达出笨蛋的美好。
放下听筒,爬到二楼。他打开小孩房的门,望向一旁的墙壁,蝴蝶之宫寄放在此的两套礼服就挂在衣架上。
他不自觉地触摸礼服的裙子。
重新观察过後,他发现两套衣服的外型真的完全相同,裙摆的刺绣也看不出一丝差异。
「没问题的,雪国。」
舞姬似乎已经在楼下洗完碗,走上楼来。
「你不用担心,一定会顺利的。」
他不认为这跟她平时乘兴乱说的话性质相同。
看到她快哭出来的表情就明白了。舞姬跟自己大概都一样不安,想要相信明天的希望。然後非常想跟某个人一起共享这份心情。
「嗯,也对。」
雪国说,然後轻轻搂过低着头、双胞胎另一半的肩膀。
「对不起,雪国。」
「已经没关系了。」
「真的很对不起。」
「小舞。」
窗外有美丽的月牙跟星星。
这段时间,离开工作室的祖母开始在客厅里讲电话。「哦,恭喜你呀,小鸟。你终於完成啦!总算哪!」——可以听到她对着心爱的弟子发出兴奋的声音。
***
「所以说,不要沮丧了,这是最後的计画罗,各位。」
跟蝴蝶之宫在吃完咖哩後道别的隔天早上。
舞姬伫立在SEC的社办正中央,望向杨杨米上的众人。
——芝目。
——豆坂。
——大道寺。
明白吗?各位。无论跌了多大一跤,只要能抓到金子站起身,收支净额就是正数。然而,她唯一能仰赖的少年们,似乎还无法从刚刚得知的情报中振作起来。
「你们有在听吗?」
「……嗯,怎么说呢,竟然会在这么差的时间点,接连发生这么多事情!」
「淡谷弟,三秒就事迹败露,恋爱破局!」
「这是史上最短的两情相悦呢!」
舞姬以丢粉笔的动作,用力投出手边的纳豆口味好吃棒。啪啪啪!
「还没有成定局!」
没错,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已成定局。
她丢掉室内鞋,踏进铺着杨杨米的区块。
的确,如芝目等人所说,现在已发展成相当令人困扰的状况了。不过一骏河蜜若是能在今晚的校内舞会中,辨认出弟弟跟自己并从中选择,应该就能留下很大的机会才对。不率先让这件事情成功,就没有未来。
「……真是的,受不了啊。雪国应该非常生气才对,但是他一直忍着。这样的话,还不如要我在找到石油之前都留在中东不要回来还比较好!」
「他是不是在暗示你不要再出手了……?」
「特·拉·维——夫(以色列的最大城)!」
她回话的表情似乎非常惨痛,芝目等人在胸前画出十字,开始朝麦加的方向朝拜。
真的,所谓无地自容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特拉维夫……沙那、阿布达比、大马士革……」 (译注:以上皆为中东国家首都。)
「大哥、大哥,回来日本啦。」
「那就帮帮我啊!」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也不能接受事情就这样结束。」
芝目这么告诉她。
「真的?真的吗?」
「的确,我也不希望以后早上一起床就心情不好啊。」
「我、我也是。」
大道寺跟豆坂也跟着说。听着一个接着一个响起的声音,舞姬有点想哭。
她畏缩地拉住芝目和大道寺等人的手。按照顺序,以小圆桌为中心围了一个圈。被换成乳
牛头的钢弹模型在一旁注视着刚围起的圆圈。
「简单来说,就是既然都上了船,就要负责划桨。要是把她弄哭却没有处理,我们就没有
立场了。」
「就是这样啦。」
啊啊——她觉得待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所以,总而言之!」
「再次!」
「决胜负!」
这次SEC一定——
要为了让应当幸福的人得到幸福而行动。
「「「「喔!」」」」
接着,他们开始在暗中活跃。




本帖最后由 阳子ようこ 于 2012-1-1 01:28 编辑


第6章 最后决战 绝对不能输的战役
小舞好慢啊!
雪国扮成冒牌舞姬,待在位於人力新城的家中等待姊姊回家。
今天就是舞会的日子。
这一天,学院内无论哪个年级都没有上课,一般学生只要出席从晚上开始举行的舞会就好了。唯有学生会的执行部如常到校,继续做还未完成的幕後工作,但是她们应该也会把正式上场时要换的衣服跟化妆用品藏在书包里。
特别的日子。特别的一天。
他打开客厅中的电视,查看气象预报。下午四点以後似乎会变成大晴天。美中不足的是向西吹的风会稍微变强。
雪国在青美并非没有在意的工作,但是必须先等姊姊回来。他焦躁不已,在沙发上滚来滚去,正准备做出下个动作时——
「我回来了——」
回来了!
他跳起来,朝玄关跑去,看到装扮成冒牌雪国的舞姬正在脱鞋子。
「抱歉,我回来晚了。」
「总之先去楼上。」
「嗯,来换衣服吧。」
两人彼此互望。无法露出纡解气氛的笑容。他们明白,这次一定是最後的『变身』了。
他们在小孩房左右分开,舞姬脱下学校制服,雪国也拿起假发,解开裙子的钩扣。传出沙沙沙的衣物摩擦声。这是在房间里看过无数次的变身景象,但接下来开始有很大的变化。
两人同时拿下挂在墙壁上的海军蓝舞会礼服,各自穿到身上。然後舞姬套上备用的假发,雪国也调整已经戴上的假发。
「淡谷雪国。」
「淡谷舞姬。」
「变身。」
「完成。」
接着,两人隔着双层床对看後,连他们自己都说不出话来。头发、脸、衣服、全身上下,都变成像是在照镜子一样,完全相同的自己。
***
从傍晚五点多开始,在连接青美女学院的杂木林私人道路上,开始有罕见的高级轿车奔驰。
宾士、法拉利、BMW和劳斯莱斯。
学院平常禁止从自家派车接送学生,但是在举办舞会的夜晚,她们可以在父亲、兄弟的护送下,直接坐车进入学院。
从正门到中庭之间成了临时的停车处,装扮华美的少女们露出仅限今夜的贵妇容颜。化为华丽舞会会场的操场也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好几台大型照明灯照亮了中央舞池;帐篷里排满了颜色绚烂的菜肴与点心,在操场外围的饮食区等待舞会开始;典礼台旁的乐池也专心地等着伴奏。
现在,中庭又有一辆新的车子到来。
「——来,小心点。」
「不要踩到我的裙摆喔——」
两位身穿蓝色礼服的『少女』一边为穿不惯的高跟鞋伤脑经,一边从后座下车,站到地上。这是蝶间林家安排给他们的附有司机的轿车,在他们抵达的同时,蝴蝶之宫立刻走近他们。
「……虽然我已有某种程度的心理准备……」
今天的她穿着鲜艳的玫瑰色礼服。
马上就会让人联想到「丰盈」这个形容词的美丽曲线,因浮现在暮色中的屋外照明光线,而显得格外光彩夺目。然而她的脸上却露出苦涩到不可思议的神情。
「真的变成同一张脸呢……」
「啊哈,看起来是那样吗?」
雪国傻笑了。
「不过,我们自己是可以分得出来啦。」
「对吧,雪国?」
「或许吧。不过如果是旁人,不可能教他们一下子就分辨得出来。」
蝴蝶之宫没有笑。她好像很努力地想看出扮成冒牌舞姬的雪国,跟站在他身旁的舞姬之间的差异。
她皱眉,凝视着两人许久,最後像是放弃似地别过视线。
「是我自己准备了同样的鞋子跟礼服,还说这种话不太好……不过,我是不是把难度提得太高了呢……」
「喂,等一下,蝴蝶之宫!」
「雪国大人!」
久我原纱由奈正好从主楼的校舍跑过来。她一进入雪国的视线,就让他吓了一跳。因为她竟然穿着足以夺去他目光的开高衩黑色旗袍,简直就像是在说88·58·88的身材并不只是无用的装饰。
看到容貌相同的两人并排的景象,纱由奈一瞬间很疑惑地停下脚步。
「呃,之前在电话里也提到过了,我才是雪国。」
「是,在您忙碌时来打搅,真的非常抱歉,雪国大人。能请您立刻过来本部吗?」
「怎么了?」
舞姬询问。
「是,负责演奏的交响乐社有三名社员因食物中毒而请病假。」
「食物中……!」
众人脸色发青。这一类的活动中,食物中毒四个字是绝对不能出现的.
「不,请您安心。关于食物中毒的原因,听说是她们在来此之前吃了小摊贩的可丽饼。」
「太好了……不对,也没什么好的……」
「就是啊,就是啊。」
舞姬跟雪国差点安心下来。
「问题在於要填补三人的空缺,需要两位小提琴手跟一位低音大提琴手。虽然找了一年级与已经引退的三年级成员,应该可以顺利递补,但是服装——」
她们在演奏时,全员都会穿上黑色燕尾服,以男装出现。订做自己的衣服似乎是交响乐社的传统。
「……啊,低音大提琴手该不会是那个有点丰满、肉肉的女孩?」
「是的,雪国大人。」
「抱歉,我是舞姬。」
「——舞姬大人。也就是说,要是直接把她的衣服给替补者穿,会太过宽松,尺寸差异太大。所以我在想,校内是否有备用的燕尾服。」
「河流祭时的戏服!」
「没错,舞姬大人。」
「抱歉,我是雪国。」
「雪国大人!」
纱由奈好像渐渐混乱了。
「啊,但是如果是那件的话,它确实放在学校里喔。对吧,蝴蝶之宫?」
「没、没错。但是,收到哪里去了呢……」
「我去找,我并非完全没有线索。」
——当——当——
夹杂在对话之中,钟塔的钟响了一次。这是五点半的信号。
「顺带一提,雪国大人。十五分钟後的开幕典礼也要请您致词。」
「呜哇,饶、饶了我吧!」
他觉得自己总算了解到纱由奈眉间的皱纹代表什么意思了。
「……嗯,呃,我要冷静。首先,要不着急、不惊慌地潜入仓库,寻找衣服,然後让替补的人穿上,再从那里跑到操场,站上典礼台——」
一边说着,雪国的眼神自然而然地看向一个人。
纱由奈跟蝴蝶之宫也一样,她们同样看着舞姬。
「怎、怎么了?我怎么了吗?什么事?」
「是啊……这里不就有个能胜任的人吗?」
「咦?咦?」
舞姬很疑惑地望向四周。不过弟弟、亲信跟皇家玫瑰的首席都一起看着自己,她好像搞不清楚状况。
「小舞,你能帮我致词吗?」
「咦咦咦——!」
「拜托您,没有时间了。」
舞姬的右脚往後栘了半步。
「呃、呃,可是突然跟我这么说……像心理准备之类的很多东西……」
「你在犹豫什么呀!会长的职务原本就该由你负责吧。」
「呜啊。」
连蝴蝶之宫都用合理的言论责备她,舞姬按住心脏。
「小舞。」
「舞姬大人。」
「舞姬小姐。」
「啊——真是的——!我知道了,我做啦!我做就是了嘛!」
「真的吗!?小舞!」
「总之,就由我代替你随便致词一下。雪国就冷静地去找衣服吧。」
舞姬哼了一声,用力抬起头看向雪国。
「小舞……谢谢你……」
「久我原,你要协助我喔!」
「我知道。」
「难得有两位呵清亮丽人b嘛,我们就发挥两倍的效果吧。」
舞姬说得对。原本在这里的她才是这所学院的学生会长,作为托付对象没有任何不足之处。
「——那么,拜托你罗,小舞。」
「待会儿见。还有,要让一骏河小姐找到你喔。」
「呜。」
突然听到小蜜的名字,这次换雪国吓了一跳。
「小蜜的话,她在操场上唷。」
蝴蝶之宫说。
「我刚才也看到她了。她穿着粉红色的服装,对吧?」
说这句话的是纱由奈。根据她的判断,小蜜似乎已经在会场的舞池等待了。
「她看起来……似乎有点紧张事」
「她看起来……似乎有点紧张。」
「是、是喔?这样没问题吗?」
「就算这样也没问题!而且也有安全网!」
安全网?
走吧!舞姬气势满满地伸出拳头,朝着校舍对面的操场奔跑。
雪国等人也为了解决眼前的问题,或者是为了尽到对亲近之人的道义,各自往不同的方向散去。
***
——她绝对说不出自己整晚都没睡。
一骏河蜜拚了命地想,能不能想点办法,处理眼中用化妆也无法完全遮盖的血丝。
红通通的眼睛,肿胀的眼皮,无力的手脚。难得穿上的礼服都被糟蹋了。
(笨蛋,小蜜这个笨蛋。为什么偏偏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失眠呢!)
她发出噪音,用力关上粉饼盒。
竟然因为太过紧张而一夜未眠,这可是在音乐会当天也不曾发生过的失败。
在操场上,已经有许多喧闹纷杂的少女们在等待校内舞会开幕。在一对对的少女之中,混杂着陪同女伴参加的燕尾服绅士,因为今天是特别的一夜。
『呃——麦克风测试,麦克风测试。没问题,没问题。』
心脏快跳出来了。
穿过一片嘈杂,从前方的舞台上,传出麦克风开关开启的尖锐声响。
她非常慌张地转头,『学姊』的身影就在典礼台中央出现!
「是舞姬大人啊!」
「清亮丽人!」
户外照明的颜色变了。站在聚光灯下的是身穿华丽的海军蓝礼服、第一百一十八届的学生会长·『清亮丽人』淡谷。她静静地向众人行了个礼。
『各位晚安。我是第一百一十八届学生会代表·淡谷舞姬。』
四处响起拍手声。
『能像这样从高处看着美丽的各位,感觉非常愉快。今天的活动目的是为了让大家开心,还有让新的学生会代表公开亮相,所以请大家抱着这样的心情参加活动。首先,请让我在此为各位做个介绍。一年前的我也是从这里出发的。第一百一十九届学生会代表,须川——』
原本一直顺畅进行的致词突然停止。
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意外吗?众人感到担心,但舞姬转头向后,
『抱歉,她叫须川什么?』
众人差点当场倒地。
——她叫须川梓、须川梓。
——啊,这样啊?谢谢你,久我原。是须川同学对吧!
——行了,请继续进行。
模模糊糊的对话进行了一阵子之後,麦克风的开关再次打开。
『——所以呢,恭喜你,须川梓新任会长!』
她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把刚当选的须川招到台上。
须川梓带着有些抱歉的困惑表情出现,清亮丽人从台上将她拉过去,握着她的手露出微笑。
『我相信在你这一代,这个学院能够更加紧密地团结为一。请各位为她们加油。接下来的宴会不用拘束,请尽情享受吧!』
清亮丽人举起握着麦克风的左手。乐池中的指挥舞动指挥棒。
学生会主办的选举慰劳会,以华美的大圆舞曲开场。
身旁的男男女女都纷纷起舞,由於她身在舞池,为了不千扰到他们,小蜜栘步到舞台边缘,但是心情仍然混乱。
(呃……刚才的人……我、可以认定她是学姊吗?)
好像可以又好像不行。
感觉上她是以概略的总结为目标,是段简洁有力的致词。不过,她却搞错刚当选的新任会长的名字,这种在重要时刻出差错的表现感觉很有『学姊』的风格。但是她会搞错自己陪伴了好一段时间的须川同学吗?这么一想,她又渐渐没了自信。(对了,当选的是那时候的那个女孩!)
振作点,快回想起来。
那个人的脸、声音、动作。她反覆呼吸,一边回想起接触至今的回忆。
开幕致词结束後,学生会长的工作就会暂时中断。从台上下来的那个人应该会跟身为姊姊的正牌舞姬一起混入人群中,等待小蜜去找他。
每当她想起从听筒另一头传来的声音,小蜜的心就有种想大叫的感受。
他还告诉小蜜,好想快点见到你——
「呜、呜呀啊啊啊——!」
声音擅自跑了出来。啊啊,真是的,丢死人了。
她又丢脸、又高兴、又害怕、又紧张到满脸发热。
所以小蜜在恐惧与爱意前无法勖弹,她不断祈祷自己不要翰给那幢程度的睡眠不足,如果她真的喜欢他,如果这份心意是真实的,她希望自己绝对不要弄错「学姊」跟他的姊姊——
(拜托。)
拜托颤抖跟头痛都快点停下来。拜托快点平息。
「请给我水!」
她走近餐饮处的饮料区,向帐篷内的侍者要了杯水。接过装在玻璃杯中的饮用水,她正想用一起附上的纸巾擦拭玻璃杯上的水滴,就发现有张奇怪的纸夹在里面。
这是什么啊?便条纸?
『致词的是大哥。』
她惊讶地转身,在吧台递水给她的侍者却已经不见踪影。此时又有一张纸从小蜜上方轻轻落下。
『弟弟喜欢花。』
她想着这次一定要找到人,抬起头来,却只见树荫中的枝叶,此外什么也没有。
在哪里?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声音啊,这份神谕!
***
另一方面,『安全网』已经布置在青美女学院的各个角落。
「……一骏河大小姐的表情很僵硬呢。」
芝目夏彦在操场旁的饮食区不停默默擦拭着使用过的盘子。
有时候是饮料区的吧台侍者,有时候是饮食区的洗碗工,有时候又是捡垃圾的清洁人员,他们在被怀疑是混进来的人员之前就会改变地点,辗转持续监视。
在芝目身旁,还有同样扮成外聘员工潜入这里的布偶装老鼠in大道寺。
「她同时移动了右手跟右脚耶o」
「这样走路很困难吧?」
「啊,跌倒了。」
简直就像新时代的两足行走机器人一样。
可以了解她非常紧张。
这个美得让人想把她连同身上穿的粉红色礼服一起放到展示柜的美少女,正满脸通红地站起身。即使在远处眺望,也看得出她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又放声大叫,他们很清楚她的心正为了淡谷雪国不断动摇。
「——钦,你们是哪一家企业的工作人员?看起来很年轻——」
「啊,我们是那一家的人。完全没有问题,一点问题也没有!」
「没错,急——救——!」
敷衍地回答突然向他们搭话的夫人之後,他们迅速逃跑。芝目跟大道寺一起躲到附近的草丛里。他们只露出脸来,再次寻找一骏河蜜,但是她的脸色依旧苍白。
真是的,这样让人很心痛啊!
她独自一人因不安与紧张而心神不宁。他们心中充满很希望有人能为她做点什么的感受。
「果然靠她自己一个人分不出来啊……」
「大道寺组员,再给她一次提示。」
「了解。」
大道寺自己敲敲布偶装的头,叫着急——救——急——救——地跑走。
他接近小蜜身旁。
「急——救——急——救——急——救——」
来吧、来吧,大小姐。不要独自烦恼,依靠我们吧。你身边有我们啊!
大道寺按照芝目的指示,留下双胞胎的线索并离去。小蜜注意到便条纸,吓了一跳——然後突然从大道寺身後使出残卡波耶拉回旋踢——!(编注:源自巴西,是一种介於艺术与武术之间的独特舞蹈。)
穿着布偶装的大道寺几乎是笔直往旁边飞去。
「N0!不要攻击头!头是连结部位,所以很脆弱啊!」
「谁管你们!不想再被踢的话,请不要做多余的事!」
芝目匆忙跑到两人身边。
「不是的,这是误会,一骏河小姐。这是你接受也没关系的合理让步啊!」
「是啊,不这么做,没有人能分得出来嘛!」
突然被全力踢飞的大道寺一边按住因冲击而差点脱落的老鼠头,一边回话。
但是小蜜听不进去。
「让步?什么叫让步?靠别人帮我谈恋爱吗?小蜜只是想正确无误地叫出喜欢的人的名字。要是连这种事情自己都无法办到——」
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哽咽。
「那我未来要怎么继续谈这段恋爱呀!」
如骤雨般的情绪风暴淹没了少年们的话语,将之冲到远处。
小蜜擦掉眼泪,奔驰而出,消失在汹涌的人潮与音乐声中。
什么都不懂的,或许是他们吧。他们没有了解到她究竟抱着何种程度的骄傲与觉悟在面对这个问题。
他们自以为曾当过好几位小姐的同伴,吹牛说自已是什么恋爱加油团,但是他们或许亲自按下了此时最不该按的开关。
「大道寺组员——联络豆坂组员,叫他把大哥从舞池拉出来。不要让大哥跟一骏河大小姐碰面。」
拜托,要赶上啊。
现在的她无法做出正常的判断!
***
「有了!」
雪国发出欢呼。
虽然差点被打开的纸箱堆淹没,头上沾了蜘蛛网,但总算找到目标中的燕尾服,那种感动真的无与伦比。
「……哈哈……真是的,饶了我吧……竟然放在社会科准备室,谁想得起来啊……」
「不过,能找到真是太好了。」
带着些许疲倦的笑容点头的,是跟他一起寻找到现在的替补人员。
衣服在夏天结尾时就跟其他小道具一起收起来没再动过,不过应该可以暂时应付过这半天吧。
「总之,快点穿上吧。应该已经开始了。」
「是,我马上穿!」
她抱着衣服,穿过纸箱的缝隙跑走。虽然现在的交响乐演出少了一把低音部的重点乐器,不过这么一来总算能够重振气势了。
雪国也终於能卸下肩上的重担。他回过头并走到走廊上。
现在大概几点了呢?
校舍内理所当然没有人烟,但是一看向窗外,他就因操场的模样而沉醉其中。室外照明与新设置的野外用照明,让他看见各式各样的礼服所画出的圈圈更加醒目。他嘴角自然露出微笑,他与执行部的夥伴们构思蓝图、实现计画,现在真的成为现实中的产物而展现於此,这让他分外感动。预算虽然很严苛,但他再次确定,就算降低饮食区肉的品质也要增加照明数量是正确的决定。
响亮的华尔滋乐曲也让舞蹈之夜的气氛更加热烈。
(啊,是蝴蝶之宫。)
她在舞池的正中央,与皇家玫瑰成员中的妹妹共舞。不知为何,她的男方舞步也跳得非常好。
很意外地,纱山奈在跟一年级的女孩跳舞。她好像是被硬拉出去,脸上没有丝毫笑容,但是在跳舞的女孩看起来很满足。虽然她常常隐没在清亮丽人的阴影下,但是她有许多隐藏的支持者这个传闻似乎是真的。
小蜜——她在人群中的哪个地方呢?
雪国寻找了一阵子,然後发现实际到现场去还比较快,於是小跑步奔向一楼,心中同时充满期待。
***
结束致词後,舞姬在操场外围闲逛。
她以学生会长的身分,一边向已毕业学姊中的大人物打招呼,顺便到饮食区看看,发现烤牛肉的味道不佳而吓了一跳(弟弟呀,按照常理,不管有什么困难,都一定要准备美味的食物才对啊!),并时而带着客套的笑容,应付前来邀约她说二闹跟我跳舞」的学妹们。
华尔滋和玛祖卡,甚至还有热闹的波卡舞曲,在中央舞池响起的音乐从未停歇,即使只是听着音乐也不会厌倦。
(风有点强呢!)
风好像比刚开始的时候还要强,舞姬脚边的纸屑画着小小的圆弧飞走。
「——清亮丽人,真的、真的不行吗?」
「嗯——现在不太方便。」
「怎么这样……」
像这样向她提出要求,然後说着「真可惜」而离去的少女已经累积到多少人了呢?
「我知道了。作这种无理的要求,真的很抱歉……」
「——不,还是一起跳吧。我陪你跳一首曲子。」
「可以吗!?」
虽然她不太记得这位少女的名字,但是她觉得好像不用拒绝也没关系。
「反正都是最後了。」
「谢、谢谢您!太好了,非常感谢!」
SEC应该会帮忙注意小蜜。这样的话,比起不自然地呆立不动,加入其中还比较好吧。她再次注视因感到惶恐而僵住的少女的脸,微微一笑,移动到舞池。
「我觉得上一届的学生会真的很棒。有清亮丽人在,又有执行部在背後支持。」
「是吗?那真是谢谢你罗。」
「您是我的憧憬。」
她理所当然地接受跳着男人舞步的少女带领,同时为了这一切并未给她非常大的负担而感到惊讶。
明明中途消失的是她自己。
过去,她的心输给了单方面涌向她的善意与热情。她讨厌得不得了。现在她已经可以以平常心做出开场的致词。
第一百一十八届学生会长,『清亮丽人』淡谷——
一度与这一切拉开距离,或许是很好的决定。
现在她可以斩钉截铁地说,这已经不是只属於她一人的头衔了。
雪国和舞姬。两人交换学校、互换身分,推动改造,才有了现在这个学校。无论是哪一方听到「这是托你的福」都会觉得不对劲。彼此之间有如此紧密的连系、彼此影响,才能走到这一步。
如果她回到这里,应该也不会像从前一样,被名字牵着鼻子走吧。这样的安稳预感正在舞姬心中诞生。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
原来是这样啊。舞姬一边跳舞,一边嘟哝着。
一直以来光靠自己无法想像的事情——虽然她之前说过停止交换身分也没关系,但是原本无论如何都难以想像的『以淡谷舞姬的身分来上学的自己』,现在总算有了清晰的轮廓。
那或许会成为比她想像中更加平淡,却又风平浪静的日常生活——
「哇噗!」
那一瞬间,突然从旁吹过的风夺去了舞姬的视野,她闭上眼睛。
风太强了,让她没办法张着眼。
周遭也陆续传出尖叫。虽然这个变故只持续两、三秒,但张开眼睛时,头发已经被吹得乱七八糟。眼前的少女也一样,发饰被吹落了一半。
「好、好强的风……」
「是啊……」
饮食区的帐篷似乎也受到不小的损害,有些支柱被风吹得都快脱离地面了。此外也有好几盏照明的支架摇摇欲坠。
中断的音乐再次响起,但是众人的兴致似乎跟风一起被吹走了,包括舞姬在内,立刻开始跳舞的人很少。比较想处理乱掉的头发跟服装,而往操场外移动的人更多。
「——笨蛋,危险!」
舞姬边叫边奔跑。
她用尽全力,推开译名浑然不觉地通过照明灯具旁、想前往校舍的低年级学生。她接着想站起身,但是来不及。因刚才突如其来的风而失去平衡的打光用照明器材,挟着旁边的帐篷支柱与遮篷倒向舞姬。
有人尖叫了起来。
「来人啊!清亮丽人她……!」
「器材倒塌了!在这边!」
此外,还有各式各样的人同时叫着自己想说的话,但她没办法一一听清。在被灯具压住的帐篷底下,舞姬只能想着:「痛死了,混蛋!」一边咬牙忍耐。
「会长,您没事吧!?」
「…………还好……」
知道被她推开的低年级生似乎也没事後,她自己爬到了外头。
看到没有直接击中她的沉重照明器材穿破帐篷的帆布,深深陷入地面的画面,连舞姬也不禁打了个冷颤。
「您没事吧!?舞姬大人。」
「您有受伤吗?」
「我已经说了我没事,没问题——」
她一边留意着假发有没有脱落,同时拍掉礼服上的灰尘,接着弯身想寻找脱落的鞋子——此时一阵剧痛窜过。
但是她无法发出惨叫。
「那个,这只鞋。」
在那里的是一骏河蜜。
她静静地向舞姬递出从舞姬脚上脱落的一只鞋子。
「它飞得很远喔。」
浮现在月光与灯光之间的柔软发丝,还有大大的琥珀色眼眸。那对眼睛确实在看着自己,然而却感觉不到正常的视线,这毫无生气的模样让她感到非常疑惑。她就像只被卷入夜里的狂风,翅膀因而受伤的小鸟,正摇摇晃晃地接近这里。
「学姊……总是为他人努力……遇到一大堆倒楣事……真拿你没办法呢……」
「等、等一下,一骏河小姐——」
她在舞姬面前坐下。一对上她的视线,就露出微笑。
冰冷的指尖抚过舞姬的右手。停下来,别再说了。舞姬的心拒绝继续听下去。
但是,她说了:
「我终於找到你了。你就是这样的人对吧,『学姊』。」

***
——不对!
雪国好不容易才把这声喊叫扼杀在口中。
不对,不是那样啊,一骏河小姐。那是小舞喔,你搞错了。
「对吧?你就是那个学姊吧?」
被突如其来的强风吹倒的照明器材与帐篷。从校舍来到操场的雪国近距离目睹了两人的互动。
刚才雪国也注意到照明器材的地基在摇晃,他也差点就采取了相同的行动。但是一秒之差让结果完全改变,小蜜正跪在舞姬面前。
看起来似乎在颤抖、露出微笑的小蜜,她那表情跟动作,再怎么不情愿,都会让他联想到「绝望」两字。
「学姊,你至少回答我一下啊——」
不要这样,不应该有这种发展啊,一骏河小姐——
「不要激动,淡谷弟!」
有人从后面抓住他的肩膀。
雪国差点就不自觉地朝着眼前的两人冲过去,但是他被强制改变了方向。用力抓住他的手
腕的,是穿着侍者装的芝目。
「……芝目同学……」
「那不是一骏河大小姐一个人的错,原本不应该会变成这样的。」
原本?
但是现在这个状况不是发生了吗?小蜜把舞姬当成雪国了。
「听我说,你就看着吧。大哥还没有放弃,绝对没有,她不会让事情就这样结束。相信自己的姊姊吧,拜托!」
不知道他这股像要吐血的拚劲究竟从何而来。
但是,因小蜜的误会而发愣的舞姬突然像是用力按下什么开关似地,做出一个笑脸。
「——没错,真亏你认出来呢,一骏河小姐!」
仿佛可以看到无法重新组装的机器碎片散落在她身旁,她露出非常灿烂的笑容。
小蜜的脸上甚至泛起喜悦的眼泪。
「果然是这样!」
「没错没错。待在这里也不太好,我们边跳舞边说吧?」
「可以吗?」
拍拍礼服裙摆,两人站了起来。看到两人像彼此扶持一样相亲相爱地进入舞池,周围跳舞的圈子也为她们逐渐散开。
「小、小舞……」
「别发呆,要移动罗,淡谷弟。」
「咦,为什么?」
「你们要见机交换。」
「什——」
「如此一来,这个错误就会变成从没发生过。没有人会受伤。不管是一骏河大小姐,还是任何人都不会受伤。」
听他这么断言,雪国再也说不出话来。
——所谓的绝不放弃,就是这么一回事。
被芝目拍过的右边肩膀微微发热。追着领先离开的修长背影,雪国也开始奔驰。
(小舞、一骏河小姐——!)
***
骗子、吹牛、说谎的大骗子。
应该也有人会说这是苟且偷安,但是就算在最痛苦的时候,舞姬也不赞同正面冲撞,然後粉身碎骨。她是个会选择回避并累积能量的大骗子。
现在的自己有个梦想。这个梦才刚诞生,但是那时候她在心中描绘了安稳的未来、日常、或许能得到幸福的可能性。为了能让这些幸福实现,只有舞姬过着普通的日子是不行的。
她需要弟弟得到与他绕的远路相对应的幸福。要得到幸福的还有纱由奈等人,还有就算会与她分处两地的SEC。在她的幸福中不需要眼泪。如果为了让大家一起得到幸福,她愿意再说一次谎。每个人都能笑着,每个人都能得到幸福的未来。她要为这件事倾尽全力。
不能让眼前这孩子发现!
「我从来没想过,像这样共舞的」天会到来。」
听到小蜜的呢喃,她尽力微笑以对。
顺着更加浑厚的三拍旋律,她们在舞池边跳边不断移动。这时候小蜜的手总算恢复了温度,血色也开始重回柔嫩的两颊。
该为她逐渐回复正常状态而欣喜吗?还是该为更容易『被发现』的危险性而心生警惕?舞姬试图想清楚这点,但是从被灯具压到的时候就开始作痛的腹部状况更加恶化了,思考因此停止。一定是烤牛肉害她食物中毒了。绝对是这样,那个该死的便宜货。
笑吧、笑吧。尽己所能地笑吧。灯光、音乐、人们的喧闹声,她将这个场地的所有力量都
化作支撑她的动力,尽全力争取时间。
——雪国还没准备好吗?
意识逐渐模糊的同时,她的视线扫过四周,就看到SEC的芝目从操场外围向她挥手,手指比出0K的手势。一想到他们也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事,她就松了一口气。她不是一个人。这让她非常开心,甚至很不可思议地,觉得给他一个吻也没关系。这或许也是往後可能实现的未来之一也不一定。
但是这一切都还没确定。现在她必须做的,只有继续跟小蜜跳舞,一边绕过舞池半圈,在接近校舍的地方从圈中离开,与真正的雪国交棒。
(要撑到那时候。)
(加油!)
华尔滋。舞步。再转一圈。
再一下下就会到芝目刚才给信号的地点了。
「——那个,抱歉喔,一骏河小姐。」
「怎么了?学姊。」
「我可以去一下洗手间吗?」
小蜜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但还是顺从地点头。
「待在这里,我马上回来。」
留下这句话,她就从那里离开。她转身快步走,从人群中挤到外围。
雪国在隔问前的洗手台前等她!
「小舞……!」
「抱歉,雪国。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她像是倒在雪国身上一样地抱住他,但是她没有完全把体重压在他身上。虽然闻到这个熟悉的味道让她感到安心,可是现在还不能这么做。舞姬忍耐着愈来愈严重的腹痛,用自己的双脚支撑住自己的体重。然後她看着弟弟的脸。他的表情既担心又惊慌。为了驱散他的担忧,舞姬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痛!」
「去吧!快点,一骏河蜜在等你。」
多亏这句话,似乎让他恢复正常了。他用有点在闹别扭的表情说「我知道啦」,然後飞奔而出。
没错,这样就好了。舞姬靠着洗手台的边缘,因为很想大声唱出『哈雷路亚大合唱』而十分苦恼。
天堂一定就在身边吧。
***
被许多人在背後推动,雪国乘着风跳下石阶,不断朝舞池奔跑。
「一骏河小姐!」
推开众人,他冲进人群之中,就看到小蜜的脸。在灯光下,她露出一笑。光是这一笑就让世界的解析度上升,他的体温也上升了。所以在这个状况下,雪国也总算能露出笑容,总算能真挚地向那个存在伸出手。
「谢谢你……」
「什、怎么了,突然说这种话。」
「因为,我就是有点想说这句话。」
他突然非常感动,这或许让他显得像个怪人吧。
但是他就是想说。绕了太远的路,有太多迂回曲折。为了填补这段空白,不知道有多少人伸出援手。
哪怕只有一句话也好,要是不戳出这份感激的心情,雪国觉得自己会死不瞑目。
「要跳舞吗?学姊。」
「要。啊、啊,不过等一下,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雪国想稳住突然加速的心跳,按住礼服的胸口。中途他回头看向背後,看到走出厕所,向他轻轻挥手的舞姬。
感觉上好像是在跟他说:「好了啦,冷静一点。」
紧张的情绪又放松了一些。雪国再次转向小蜜,拉起她的手。
没问题,这次绝对不是梦。
「来吧,一骏河小姐。」
「好。」
即使笨拙,他们还是彼此靠近。拚命背下来的男方舞步在他脑中转来转去。一开始先踏右脚。一边旋转,一边踏出左脚。两人差点相撞,小蜜微笑的脸庞就近在眼前。忍着害羞的心情,他把脚并拢,这一次要往後退。轻轻地转圈——
「——」
然後有个人出现在回旋的视野中。
那是抱着肚子的姊姊无声倒下的模样。
雪国忘记所有的事情,大声呐喊:
「——小舞!」
淡谷舞姬直接被送往市内的医院。
被卷入照明设备倒塌的意外时,她的侧腹遭到撞击,而她似乎一直没有说出来。
她心中一边急得满头大汗,一边为了不让旁人发现而咬着牙,独自忍耐。
身为监护人的祖母突然从家中被叫出来,在门诊时间已经结束的一般门诊大厅中,跟雪国说明舞姬的伤势。
「医生说不仅肋骨,或许内脏也有受伤的可能。」
「这么严重……」
「钦,他们会非常小心注意,到检查结果出来之前都要住院。不用想得太严重,她应该没问题啦。」
祖母轻敲雪国的头。他头上没有戴冒牌舞姬的假发,他穿着男生的运动衫、牛仔裤跟球鞋。礼服早就脱掉了。
这是请眼前的祖母带来的。
「除了舞姬的换洗衣物外,我没想到连你要换的衣服都要一起带来呢。」
「谢谢……」
「你们玩的游戏可真奇怪啊。」
祖母大概以为这是仅限今日的游戏,才会这么说吧。在正牌舞姬身旁站着冒牌舞姬,这是有趣又可笑的宴会余兴节目。但是雪国总觉得这句话里带有别种含意。
奇怪的游戏。即使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奇怪的游戏——
「哪,你的朋友还在等你。已经很晚了,要负责任地送她回家。」
她拍着雪国的肩膀,向他指示的地点上,伫立一位穿着粉红色礼服的女孩。
她一直陪伴他到现在。在投币式公共电话旁,她浅坐在没有靠背的沙发椅上,注视着他们的互动——那是一骏河蜜。
随着小蜜点头,两人一起离开医院。
「……得跟SEC联络呢。」
「是啊……」
「还有久我原小姐。毕竟大家都想过来,我们还硬是要求他们等待。」
自动门打开了。救护车驶过眼前的停车处,闪着好像会烙印在视网膜上的红光,朝後方的紧急出入口前进。就在几个小时以前,舞姬也躺在那辆车中。
「——小蜜果然搞错了!」
「或许是那样也不一定。」
「什么叫也不一定。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可能吗?」
「我觉得,还有一个选项叫做我们不在意。」
雪国什么都不在意,小蜜也什么都不在意。
你能明白吗?什么都别在意,忘掉约定,让一切重新开始,说着我喜欢你,然後牵起彼此的手。
虽然救护车的声音非常吵闹,虽然再不情愿都会想起今天的事。
「你做得到吗?」
小蜜说:
「不可能……」
就像是在说她无法对自己的心情说谎一样,小蜜摇头。琥珀色眼瞳中的悲哀让他觉得好像得到救赎,又好像得到了回报。但是,他自己也预料到她会说什么。从他在医院的等候室中,跟小蜜并肩等待的时候开始,空气中就充满凝重的气息。
结果就在这里产生了。
「小蜜没有资格喜欢你。所以,要在这里跟你道别了。」
「是吗……」
究竟该怎么让这段时间持续下去呢?雪国或许没有必要刻意让这段时间持续下去,但是他应该还有必须说的话吧?
小蜜转身背向他。由於他在思考这些事情的缘故,因此忘记再看她的脸最後一次。她走下眼前的楼梯,离开医院,招了一辆经过的计程车离去。
他回头,大厅的时钟出现在视野中。在黑夜中发光的橘色电子钟显示现在是晚上八点四十五分。
这时他才想起这画面很像某个情景,然後发现就是那个。
在医院,穿着白衣,戴着似乎很贵手表的医生轻声说:
「呜啊……」
——你的爱情往生了——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雪国开始奔跑。跳下三个台阶,穿过停车处,在眼前扩展开来的国道上沿着步道不断奔跑。
沸腾的情感无法压抑。事情的开头是在去年冬天,在图书馆见到的那个身影让他的心跳几乎停止;到了四月,再次在公车站见到那张脸时心中的感动;交换身分一开始、争吵、乔治纱衬衣、回旋踢跟炒面面包、合宿、她的笑容。
我喜欢她。
撞到人、硬是闯过行人穿越道,在数次传来的怒骂与喇叭声中,他还是像在吼叫一样,没有停下奔跑的速度。
在奔跑期间,这一切不会结束。他一心这么祈祷着。
「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做啊!我该怎么做啊!喂,谁来告诉我啊!」
快来人啊,不管是谁都好。
「喜欢她!只是喜欢她……是不行的,所以……」
随着四肢的疲劳逐渐累积,奔跑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一直高速流动的外界景象再次进入视野。心脏好像马上会破裂,泪水模糊了光的界线。
「危险!」
他无暇转向声音的方向。从左边的小路中,一台脚踏车以猛烈的速度冲了出来,迎面跟他撞在一块。
比起这个冲击与疼痛,他更为跨坐在座垫上的古叶鸟子的马尾感到惊讶。
「……像是骗人的一样……你真的是淡谷对吧……」
鸟子把在自动贩卖机买的矿泉水递给靠着护栏上的雪国。他先用来清洗右手擦伤的伤口。
「呜,好痛……」
「你没事吧?」
「啊,没事。谢谢你,古叶同学……」
「不用道谢啦,只有那里受伤吗?」
「嗯,应该吧……」
「但是你怎么看都像快死了一样。」
鸟子骑来的脚踏车停靠在雪国旁边。那是台经过长久使用的红色脚踏车,车篮上的凹痕似乎在撞到雪国之前就存在了。它跟隔壁的邮筒的颜色非常相近。
篮子里放着一个质朴的文件盒。
「你突然冲出来,害我吓一跳。」
「抱歉……」
无论如何,鸟子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让他松了一口气。
她俯视着雪国,看起来很担心地弯下穿着牛仔短裙的腿,在雪国身旁坐下。因她的动作而在空中飞舞的马尾看起来像别种生物。
啊,真好。
她的生命力令人羡慕。
「虽然想停下来……但是我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停止……」
「你变得好奇怪啊!」
她摇晃他的肩膀,要他振作点。
古叶同学才是,在这种时间,一个人要去哪里呢?
「啊啊,真是的,你没问题吗?没有撞到头吧?还是去一趟医院比较好?」
「不用啦,古叶同学。」
「但是……」
「比起这件事,你能先听我说些话吗?」
他现在正是从医院回家的路上。
已经到这种时候了,雪国决定说出一切。
他说了很久很久。
首先是介绍。直到中途的叙述,都跟他对小蜜说过的一样。少年对一名少女一见锺情,与双胞胎姊姊同心协力,互换学校。
之後又加上到今天为止的发展。因为交换身分而跟少女培养出感情的少年,也因此跟她分离的始末。
「……时间是晚上八点四十五分。寿终正寝。」
「骗人。」
鸟子轻声说。
由於在路旁长谈,因此她也在雪国旁边抱膝坐着。
车子的头灯光线流泄过她线条明显又端整的额头与鼻梁,再照到从迷你裙中伸出的膝盖。
「嗯,哎,说寿终正寝是有点夸张啦。」
「我不是淡谷告解室中的修女。」
好像在压抑情感似的声音,她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也对呢,你果然生气了——」
「不是生不生气的问题,这已经完全超越那个程度了!」
鸟子再次看向雪国的脸。
那是曾几何时,他曾见过的雷射光线。那个像是会笔直刺穿他一样的湿润眼眸,现在就在这里。
「……我不是侍奉神的虔诚神职人员。倒不如说,我是个如果神存在,就会打从心底想依赖祂的渺小人类。所以啊……什么嘛,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听到这种事,我不就只能前进了吗?我不会想相信神的存在吗?」
她越过雪国伸出的脚,靠近自己的脚踏车。然後打开放在车篮里的文件盒,从中取出A4大小的信封。里面似乎装满了沉甸甸的纸,信封非常鼓胀。
可以看到收信人的位置写着〇〇社小说新人奖。
鸟子立刻转身,将信封投入身旁的邮筒中。
「小说……古叶同学写的……?」
「神很残酷。但是,我不会後悔。小蜜……一如你做出了选择,我也会走上我自己的路,我要试着从这里开始——」
他无法反问她这句轻声呢喃是什么意思。
「我、喜欢淡谷。」
他的手按在肮脏的柏油路上,而她又将无力的手指叠了上去。
接着,她发出好像会让世界停止的一击。
「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
一骏河家的独生女小蜜回到位於空舟市外的家里,是在刚过九点的时候。
考虑到事前被知会过的校内舞会的结束时刻,这是非常适宜的返家时间。她似乎也按照她们严加嘱咐的「回家时一定要搭计程车」,她搭了车子,没有绕路到别的地方去直接回家了。不管是母亲佐和子,还是女佣清野都没有可以责备她之处。
「——玩得开心吗?」
佐和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向她搭话。小蜜一边将披在身上的披肩交给清野,同时轻轻点头。
「谢谢您让我去参加。」
「这样啊,那你能稍微听一下妈妈的话吗?就算转学,也不尽然是坏事喔。」
「是啊,小姐。关於顺利生产那件事,我们已经知道是误会了,但是——」
「不用再说了,母亲大人。清野也是。」
小蜜像是要打断她,开口说:
「小蜜之前太任性了,我会去东京的学校就读。」
「真——」
两人的呼吸重叠。
「这是真的吧!?」
「您说的是真的吗?」
小蜜微微一笑,泪水同时从眼中滑落,让在场所有人不知所措。
「哎、哎呀……为什么呢,好奇怪啊……」
最惊讶的似乎是小蜜。她惊慌地低语,用手指擦去眼泪。即使如此,泪水仍不断滑落。
「小、小姐……」
「我还以为……眼泪都在坐车时流光了……真是不可思议呢……」
无法停止的泪水,无法停止的心。
唯有照亮一切的月亮,高挂在城里的夜空中发出光芒。






後记/或是在本文中未登场的某些东西

SH@PPLE第7集卷首插画方案①
——假如是雪国进入男校就读的话——
【第1页】
即将上小学的双胞胎的插图。
独白:「我们是感情很好的双胞胎。」

双胞胎的母亲·佐喜的台词:「雪国,你要更有男子气概一点才行喔。」
(我想可以不用画出妈妈的身影。)

接着,只有雪国穿上高领学生服跟短裤。
戴上学校的帽子,进入名门私立男校的小学部。
雪国因不安而泛泪。请把他画成超级可爱的小男孩。)

【第2页】
独白:「男校——那是为了培养男人中的男人而存在的男塾。」
关於他进入的男校的描绘。不知为何,学校外观如同位於风暴吹袭的荒岛上的收容所。被
只穿着一件兜裆布的健美教官严加训练的健美学生们的插图。(我觉得笔触愈像『魁!!男塾』
会愈好笑。要加入「这个画面含有许多偏见」的标语。)

独白:「在这学校中,雪国的外型也渐渐改变了。」
雪国的脸从可爱的小男孩,逐渐变成带有阴影的表情。

【第3页】
场景改变,切换到淡谷家的小孩房。
舞姬在下铺睡觉。
雪国,这句台词只有声音出现:「小舞,我已经对上学感到疲倦了。」

舞姬睡眼朦胧地往上看,站在那里的,是宛若他人一般,变成大猩猩肌肉男的雪国(似的人,毋宁说是大猩猩)。

雪国:「我跟小舞要不要来交换学校?」

【第4页】
舞姬:「呃,再怎么说,外型都差太多了……」

对着露出痉挛般笑容的舞姬。
大猩猩雪国说「没问题的,我们长得这么像」,向她递出手拿镜。

镜中映出只有发型勉强像舞姬的大猩猩!

插入标语——SH@PPLE「魁!!猩塾」篇即将开始!?後续请看书末!

【书末黑白插画】
舞姬在小孩房。正在读从SEC借来的『魁!!男塾v1==i的途中,突然产生这个联想,为此感
到十分惊恐。

她回头看雪国的脸,说:「果然还是现在这样就好了!而且也不会变成猴子!」

雪国不明所以,表情冷淡地询问:「你在说什么?」
END

……以上。
这是我真的呈送给责任编辑的卷首插画方案。
写法跟大纲也几乎都跟前面的一样。「啊——这个啊……题材是不坏啦,但是有点……(笑)」,编辑这么说,爽快地将它打回票了,所以我把这篇猩塾放在这里。编辑似乎是判断,如果把兜裆布健美先生与猿人化的女主角画成图,没有人会因此得到幸福。的确就如他所说的一样。但是我也有点想看呢,猩塾。
不气馁地呈送出的第二弹二这次被采用的方案)也硬是把猴子的桥段加进去,从此可以看出我对猴子的执着吧,吱吱吱。
接下来的流程,就是我跟责编讨论出分镜,よう太老师把它画成可爱的漫画。这之间的变化极富戏剧性。
这次的卷首插画跟封面的感觉都很棒呢。鸟子的屁股、纱由奈小姐的腿、还有猴子——

就是这样,为您送上SH@PPLE第7集。
这次是甜蜜度很高,又带有一点咸味的盐味焦糖口味。
虽然我也可能是把盐渍海带跟它搞混了。青春就是矿石。
以故事来说,已经没时间去管猴子的事了,目前已进入高潮。小蜜妈妈佐和子的形象,我是一边想像着「※SAYAKA还是国中生时的松田圣子」一边写下的。虽然表现的方式有点微妙,不过她的气势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译注:SAYAKA即松田圣子之女。)
这是从第1集开始,在我想到要写後续的那个时间点就已经决定好的发展,也终於写到交换身分的故事中无可避免的课题了。关於这点,你怎么想呢?你想用什么方式跟他们继续相处?我一边访问着双胞胎身边的每位主要人物,一边往下写。当然,如果忘记双胞胎他们的想法可就糟了。
接下来,他们将得到什么呢,还有双胞胎他们将前往何方呢?我打算再加把劲,嘿咻嘿咻地写下去,麻烦各位为我加油!

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在写这本第7集的期间,一个夏天过去了。
工作处的小番茄结了很多果实,然後全都成了番茄酱。
出了超级可爱的广播剧CD,然後美妙又可爱的漫画开始连载了。哎呀,大家都已经预约啦?非常感谢各位。
若要说到其他的变化,应该就是我尝试加入了附近的健身房吧。
比起减肥,更重要的是,能解决肩膀僵硬与腰痛问题的大概只有运动了吧,才会做出这个最终抉择。我一点都不觉得庆幸。
再怎么说,由於健身房就在家附近,而且我出入的时间是平日上午,身旁全是花甲之龄左右的太太。今天舞蹈室也因草裙舞而盛况空前。即使混在旁人之间一起做运动,我没有运动细胞的事实也毫不突兀地融人其中,真让人想哭。就连做个伸展操,都有一堆老奶奶柔软度比我还好!你们都是小一号的镊森光子吗!(译注:每日做删次深蹲运动的老牌女星。)
仔细一想,我从小学到高中都有上体育课,但是在体育课时被老师夸奖这种事几乎没发生过。马拉松大会拿的是倒数第一奖。打篮球时从头到尾只有传球给裁判。唯一的例外发生在我绝不会忘记的高二夏天。我在游泳课的课余时间学到古式游法,不知为何,居然被称赞说侧游法游得很好。
从那之後过了很久……而侧游法……仍没有让我表演的机会跟场合……
如果我在公共泳池用这种方法游泳,是否能成为勇者呢?
游啊游(侧游)。

好的,接下来是第8集。
事情已成定局,都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往前冲了。
应该能在冬天时与你们见面。再见!

竹冈叶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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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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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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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tty3237 平民
謝謝大大們分享

12 年前 0 回復

kennycheung 侯爵
本帖最后由 kennycheung 于 2012-1-23 09:31 编辑


男主好可怜....
为什麽男主姊姊和SEC在帮助其他人时可以表演得这麽出色,但到了弟弟就永远是越帮越忙?好管闲事的典型呀!!

为什麽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这卷太虐了啊。

12 年前 0 回復

darentou 子爵
兄弟我收下了

12 年前 0 回復

livekrad 王爵
本帖最后由 livekrad 于 2012-1-11 19:00 编辑


下卷竟然是番外短篇啊
這樣結局得等第九卷
啊啊啊~~~
真是難熬

另外芝目和舞姬不知會不會有結果?

12 年前 0 回復

gt69684365 平民
太感谢了,我等这个等了好久啊。看百度好像是完结的作品啊,是还没翻完吗,还是百度有错误啊?

12 年前 0 回復

须磨寺雪绪 伯爵
真的快要完结了啊,伪娘主角要怎么逆转现在的局面呢?难道真要让我等两卷才看到吗,不知又要等几个月了

12 年前 0 回復

ayaka214 平民
感謝樓主錄入。
真心希望小舞和男豬腳永遠在一起。。

12 年前 0 回復

往往亲切 勳爵
前面感觉还不错,但后面。。。

12 年前 0 回復

248233741 王爵
感谢LZ录入
表示这卷到处都是完结Flag。。。话说。。。这个还剩下几本?怎么感觉下卷就完结了的说。。。。。。

12 年前 0 回復

alphacx 子爵
八卷番外,九卷完结,其实正篇剩一卷了
虽然很不想说,不过小舞啊,你就是那X一般的队友啊!

12 年前 0 回復

dark69 王爵
实体书购入很久了...不过还没开封...
订正...应该是包装纸破了...
嘛...貌似是女装危机..

12 年前 0 回復

zhq2zhq1 平民
看了序章,就觉得很有意思,插话很符合口味啊...

12 年前 0 回復

laststage 騎士
这书还是那么纠结啊

12 年前 0 回復

st6315 子爵
看完這本,發點小感想。
這本可以說是目前系列作裡劇情展開最異常的一本,繼男主角男扮女裝的事情在心儀的女孩面前被拆穿、因為各種陰錯陽差導致男主被甩(其實還不一定)的結局,加上最後被同學告白的場景,要說狀況有多混亂就有多混亂(這還是沒加上上卷被攻陷的捲髮大小姐的情況哩),而從後記作者的自白也可以知道目前的劇情已成了定局,要繼續發展出新的故事大概是沒辦法,也只能期望作者最後給個好交代。
話說,這本的漫畫版是月刊還是半年刊啊,感覺更新周期很長的樣子?

12 年前 0 回復

lyru 騎士
终于看完了 十分感谢阳子君的录入(拜一个...) 话说这一卷看得咱很不是滋味 原以为学国身份会在第九卷自爆 不料这么早就被强行剥皮 话说后来的剧情 舞姬不帮忙倒还好 帮却帮了倒忙 佐和子本来是持观望状的(而且对小雪有兴趣?) 但舞姬掺的这一脚 导致小蜜(为了私会?)旷佐和子的课 直接导致了佐和子的强烈不满?而直接揭雪国的底 引出糟糕的局面 其实最终使坏结局成定局的是舞姬与雪国谁去演讲台致词的这个关键的选择分支(小蜜的意愿成转学的关键) 哎哟 考虑到为了吸引小蜜的注意以及演讲台这个目光聚焦率极高的位置 这想都不用想当然是把雪国扔上去啦 遗憾的是居然连蝴蝶之宫都选舞姬上 杯具就这样诞生了 咱~囧rz 这群呆瓜(捶CP....)Oooooooooooo!!!! 持1%的希望期待下一卷是咸鱼翻生的展开   

12 年前 0 回復

zgmf1111 王爵
感謝录入啊~我記得這系列好像只有9本吧......快完結了呢!

12 年前 0 回復

etfan_s 勳爵
感谢楼主分享!很好看!

12 年前 0 回復

fergend 騎士
又出来了!距离完结也不远了!

12 年前 0 回復

翼鈴 王爵
又在這種地方完麼!?
這叫我情何以堪....等到我吐血
還有第8,9卷哩...
真希望有哪位大大快把8,9卷都翻了...

12 年前 0 回復

1012474257 公爵
元旦快乐,这书终于快要完结了啊。

12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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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子ようこ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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