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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火之国、风之国物语4 暗中飞跃
作者:师走透(師走トオル)
插画:光崎瑠衣
翻译:hirondelle
修图:crack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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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送门:
第一卷 战龙在野: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312066-1-1.html
第二季 风焰相击: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335244-1-1.html
第三卷 星火燎原: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376152-1-1.html
目录
序 章 某骑士的忧虑
第一章 王都的策动
第二章 策士暗跃
第三章 新将军
第四章 归乡
第五章 英雄的前路
间 章 杰莱德的忧虑
第六章 四骑
第七章 暗中飞跃
后记
登场人物介绍
《贝尔赛尔王国军》
l 阿莱斯
近卫骑士。法诺瓦尔家第四代当家。拥有<赤之附魔者>的别名。
l 潘多拉
向阿莱斯提供建言的谜样精灵。只有阿莱斯能看见她。
l 艾莱娜
阿莱斯的义妹兼随军神官。
l 加尔穆斯
侍奉阿莱斯的随从。
l 伊扎雷
侍奉法诺瓦尔家的老家臣。
l 罗兰
阿莱斯的近卫骑士同僚。
l 雷昂
十六岁的年轻骑士。向阿莱斯发起挑战并败北。
l 克劳蒂娅
贝尔赛尔王国的公主
l 宵奈
侍奉克劳蒂娅的侍女
l 奥尔托斯
阿莱斯的爱马
l 贝尔赛尔姆四世
贝尔赛尔王国现任国王
l 加尔林侯爵
国务大臣
l 布莱安
率领近卫骑士团第三军的将军。在与解放军的战斗中牺牲。
l 贝尔菲尔德
近卫骑士团第三军的副将
《解放军》
l 杰莱德
解放军的指导者
l 米娅
风系黑魔法师。拥有<风之战少女>的别名。
l 马修
和杰莱德同乡的弓箭高手
l 索菲亚
和杰莱德同乡的侍女
l 克拉伊斯
和杰莱德同乡的少年
l 路克
米娅的护卫
l 奥莉薇
杰莱德的秘书
l 利安诺尔
艾尔夫的客将
l 贝鲁哈特
原骑士
其国,乃摇荡着金黄与深绿的贤王之国。
其时,礼义失而乱世至,有二英雄现于世。
其一为剑神。
赤神奥狄乌斯赐下之子,王国的保护者,仅一人而成的无敌之军。
其一为智神。
由凡人所生,寄万民希望的万军之将。
被火焰之衣剑神以信义而起。
率风之战少女智神依仁义而立。
两人志同而道未合。
前途多舛,以众生为祭。
序章 某骑士的忧虑
阿莱斯喘不过气来。
最开始,那不过是一点小小的不舒服。就像全力奔跑之后呼吸紊乱时那样。
但是,这种不舒服一点点加强。仿佛胸口被紧紧压住了一样,无法呼吸。
——啊啊啊!不管怎样张大嘴巴用力吸气,都没有一点好转。即便像岔气了一样不停喘息,空气也完全无法进入身体中。
不光是呼吸。身体连一根手指也无法移动。连自己现在是站着海水躺着都分不清。眼中看到的是红色和黑色混杂而成的黏糊糊的东西,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溶解,变成了人类以外的某种东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想像疯了一样叫出来,却连这种声音都发布出来。因为嘴巴在很久以前就融化了。
但是,这件事在让阿莱斯的意识觉醒这一点上发挥了效果。
“啊?!”
在简陋的床上睁开眼睛。
“哈、哈、哈……”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己的手脚。没有任何问题。即没有溶解,也可以随心所欲的移动。既可以呼吸也可是出声。
“呼。”
他总算放心了,也明白过来了。看来,刚才是被噩梦靥住了。
他嘲笑自己的不像样。被冠以<赤之附魔者>这种名不副实的别名的骑士,实际上却是个总是被噩梦困扰的胆小鬼。
而且他曾经体会过这种感觉。是之前在王都喝下毒药时的事情。
那时也想刚才的噩梦中一样身体麻痹、无法呼吸、差点死去。从结果来说是逃过了一死,但近距离接触死亡的恐惧似乎不那么容易忘记,于是今天的夜晚突然苏醒了。
“……不,这样反而还好。”
比之前梦到的被自己斩杀的人追赶要好。而且,睡在旁边的艾莱娜似乎睡得很深沉,没有醒来的迹象。如果让她看见自己多次做噩梦,一定会给她带来多余的担心。
“…………”
阿莱斯一句话不说的走出帐篷。汗衫里吸了不少汗感觉很不舒服,而且如果不稍微吹吹夜风转换一下心情估计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如果是在城市里,这种时间一定没有人出来走动,但在军营里即使是在三更半夜篝火也不会熄灭,四处可以看见站岗的士兵们。即便如此,和白天的喧嚣比起来也安静了许多。
《在夜里散步,真不像是汝会做的事情。》
“…………”
阿莱斯现在谁也不想见,但却有人偏偏只在这种时候向他搭话。
“我不记得召唤过你,潘多拉。”
《哎呀哎呀,汝还是和一起无情的男人啊。在这种半夜里一个人散步也很寂寞吧,亏吾还特地出来和汝打招呼。》
“不需要。真是多管闲事。”
《这话真是无情。明明都认识五年了。》
“…………”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赶走她。但是,对待妇女要带着最大限度的敬爱——这是骑士之道。如果被外表是十岁左右少女的潘多拉点出这一点的话,阿莱斯这位骑士无法置之不理。
“那么至少给个建言如何?而且要是能让我舒心的。”
《建言……吗?能给的话吾也想给,但是现在的情况有些微妙,不好行动。吾主也无法读取人心。回避这个情况本身,或是指出别的道路,到底哪样才是最好的方法……难以判断。》
她和平常一样说了奇怪的话。
“那个微妙的情况是什么?该不会是克劳蒂娅殿下又要出什么事情了吧。”
《又是那个公主啊。汝总不能永远只想着克劳蒂娅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啊。我自己能保护自己,但克劳蒂娅殿下不行。当然会挂念她了。”
《吾想说的是,汝现在不是担心别人的时候。对于战斗以外的事情汝不是一窍不通吗?总之,司掌人们的命运是苍之女神的指责。即便是吾黄昏之主也无法随意介入凡人的命运。就是这么一回事。》
“……还是老样子,根本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也许这无法理解的话中就隐藏着那个什么黄昏之主的真实身份,但信息实在太过零散,让人不想仔细思考。
《其实即使吾不给汝建言,你看,天上不是还有那么多闪烁的繁星吗?用汝擅长的占星术来占卜一下如何?》
“……嗯。”
以前,在对潘多拉的建言感到困惑的时候,阿莱斯确实常常依赖占卜。不过最近有许多情况甚至来不及占卜,于是根本没有这么做的机会了。
他无意识地仰望夜空。
那里确实有漫天的繁星。
阿莱斯其实也没有专门学过占星术。星空会随着季节而改变,实在很难想象星星的移动会合某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换句话说,阿莱斯关于占卜的知识,其实和年轻的少年少女对意中人表达爱意时、即便没有任何根据也想获得的自信和后盾没有什么差别。
不过,他至少知道和星星有关的有名的吉兆和凶兆。
夜空中可以看到被成为“夏之五望星”的五颗连星。
在它们的中央,有一颗最亮的星星。问题是它的颜色。
本来这颗星星应该闪着白色的光芒。但是,今天看到的这颗星星,显得有些发红。
夏之五望星的中央出现血染一般的红色星星——记得这是凶兆。
《怎么了,吾之契约者。脸色不太好啊。》
潘多拉仿佛看穿了阿莱斯的心情一样露出邪恶的笑容。
“……是你的错觉。因为天色暗,所以显得不好而已。”
《但吾可以看透夜晚的黑暗。》
“…………”
他当做没听见。
阿莱斯再次仰望天空。
没错。不管看多少次,在五望星中央闪光的星星,果然都像血一样赤红。
——可恶,怎么能被区区星星的颜色牵着鼻子走!
他像是要斩断迷茫一样摇头。
星星的颜色无法决定人们的人生。未来是由自己的手来开拓的。得到不满意的占卜结果时人人都有的想法,也回荡在了阿莱斯心中。
第一章 王都的策动
1
那名青年,名叫海恩兹。
即便如此,也许他过不了多久就不会再使用这个名字了,反过来说,也可能过了十年之后也还在使用这个名字。
可以肯定的时候,只要他不犯下比父亲先死去这样的大不孝之过,他的名字就会改变。改为贝尔赛尔姆五世这个名字。
海恩兹。他的头衔是王太子。现任国王贝尔赛尔姆四世的嫡子。
他现年二十四岁。身材瘦高,因此不太擅长剑术和马术,有不少军人认为他作为骑士之国的王太子有些实力不足。
话虽如此,海恩兹虽然年轻,但有着和贝尔赛尔姆四世相似的理性面容,而且和他柔和的性格一样,他的脸上总带上平静地微笑。因此在城中任职的女官自不用说,连国民们都十分亲近他,作为英俊的王子很受欢迎。
王国历八十三年六月上旬。海恩兹在自己的房间里翻阅前线送来的报告,因为他一会儿预定要出席一个会议。议题当然是关于针对王国现在最大的烦恼之种——叛乱军的对策。
话虽如此,海恩兹现在还是王太子,即使出席会议也没有发言权,更不会有人主动征求没有军人气质的还因子的意见。本来,他就没有义务出席这种场合,事实上至今为止他也没怎么露过脸。
可是现在叛乱军的势力不但没有衰退,反而成为了王国最大的烦恼之种,作为下任国王不能不关心。即使被其他军人敬而远之也好,他依然决定要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他今天想要提出一个提案。
“王兄。能打扰您一下吗?”
这是,有人走进海恩兹的私人办公室。而且连门都没敲。
面对一国的王太子敢这么做的,在这个世上只有两人。父亲贝尔赛尔姆四世,和唯一的妹妹。
“嗯。什么事,克劳蒂娅?”
“嗯。有一件事情想拜托王兄。”
这真是少见,海恩兹想。
这位妹妹虽然经常计划一些了不得的事情,但很少说想要这个想要那个一类任性的话。
“什么事?只要是能做到的,我很乐意帮忙。”
“谢谢王兄。我想拜托您的也不是什么别的,就是一会儿召开的国防会议,能不能让我也参加。”
“……这样啊。”
这虽然是个意外的提案,但海恩兹也并不十分惊讶。
这是他引以为傲的聪明而出名的妹妹。兄妹两人曾经好几次彻夜讨论怎样才能将这个国家变得更好。他不知多少次遗憾地想:如果克劳蒂娅生为男儿,一定能成为可以辅佐自己的优秀弟弟。
但是克劳蒂娅是女儿身,而且还只有十三岁。如果在会议露面的话,一定会有出席者摆出露骨的厌恶表情。
本来的话,即便是为了不想让妹妹难过,也应当拒绝这个请求。
但是,现在不一样。克劳蒂娅再过不到一年就要出嫁了,兄妹共处的时间也不多了。克劳蒂娅也想在这段时间里多少位这个国家做点什么吧。面对这样的妹妹提出的请求,他无法随便拒绝。
“我知道了。那我们一起去吧。没关系,不会有人有意见的。”
“谢谢您,王兄。”
2
两人走进会议室时,出席者几乎已经坐满了圆桌。他们是掌管贝尔赛尔王国内务和军务的大臣们。
“哎呀哎呀,这不是王太子殿下吗。而且连公主殿下都来了。”
恭敬地前来迎接两人的,是国务大臣加尔林侯。
“这是国家的大事,我也得露个脸才行。妹妹也和我一样。能帮她准备一个座位吗?”
“遵命。我立刻就办。”
加尔林侯没有一句怨言,命令负责警卫的近卫骑士为克劳蒂娅准备椅子。话虽如此,这位老人本来就喜怒不形于色,到底是不是欢迎他们也闹不清楚。
其他的出席者们也一样。至少在表面上没有人对两位王族敬而远之。不过不能否认,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冰冷。
不过这是常有的事情,海恩兹已经习惯了。
过了一会儿,剩下的出席者纷纷到来,最后的出席者——海恩兹的父亲,同时也是国家的最高权力者贝尔赛尔姆四世来了。
“各位辛苦了。看来大家都到齐了——”
贝尔赛尔姆四世对自己的孩子,而且不只是海恩兹,连克劳蒂娅都出席一事表示质疑。
“克劳蒂娅?这里没必要连你都来啊?”
他虽然仔细挑选了表达方式,带这句话中明显是带着希望克劳蒂娅离开的意志。这本来就不是该有女人的地方。作为讨厌公私混淆的父亲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父王。”克劳蒂娅毫不畏惧的说,“虽说即将出嫁,但我现在仍是王室的意愿,对于国家大事不能袖手旁观。”
“这没什么不好的吧,陛下。”为克劳蒂娅辩护的是加尔林侯,“臣以为,公主殿下对国政感兴趣绝不是坏事。”
“……那好吧。克劳蒂娅,你要老老实实的哦。”
“是。谢谢您,父王。”
贝尔赛尔姆四世的语气和表情变得特别严厉,以在国家忠臣们面前表示他抛开私情。
“那么,诸位,首先是今天的第一项议题……”
第一项议题自然是关于和叛乱军的战况。一位近卫骑士站起来,就早先进行的战斗进行详细的报告。
“在托尔斯林平原进行的战斗中的死伤者数字统计出来了:共计两千四百四十三人。其中,能够迅速返回前线的约有一千人。”
“……真是沉重的数字。”
光看数字的话损失了将近两成。以一支军队受到的损失来说绝对不是小事。
最重要的是,无法返回前线的那一千五百人,基本上都是死者。贝尔赛尔姆四世闭上眼睛为死者默哀,其他的出席者也纷纷效仿。
“战局本身我军处于优势,但最后却受到重创被逼得撤退。”
王国军在托尔斯林平原的战斗红一直处于优势。但在最后的最后布莱安将军被击杀,又受到了来自背后的攻击,只得撤退。
幸运的是那时叛乱军也没有余力追击。战斗中产生最多牺牲者的,是在撤退的过程中背后受到攻击的时候。在那种时候,前线的士兵无防备的后背会被单方面攻击,而且负伤而留在前线的士兵绝对无法活着回来。
反过来,将王国军逼得撤退的叛乱军则获得了将重伤者运往后方的机会。
“叛乱军的损失大约是什么程度?”
另一位出席者说。
“报告。由于是敌方,因此无法得知正确的数字。不过,根据间谍的报告,至少有将近四千人的死伤者。刚何况叛乱军中白魔术师的数量不足,肯定受到了比我军更大的损失。”
“不,你不明白。我听说叛乱军的指导者杰莱德善于制造假情报。听说在托尔斯林平原的战斗中,也制造了杰莱德和<风之战少女>不睦的假情报,把我军耍得团团转。不能全盘接受这些情报。”
“话虽如此,战局中我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处于有利地位,这是事实。叛乱军会产生那种程度的牺牲也不奇怪。”
单看数字的话,叛乱军确实受到了比王国军更大的损失。然而以比例而言,被逼的撤退的王国军中的死者要多一些。
死伤者的数量是叛乱军较多,而死者比率则是王国军更高。结果就是这样。
不管怎样,可以肯定的是,王国军和叛乱军都没有遭到致命性的打击。战争依然会持续一段时间,也会继续增加民众的负担。海恩兹强忍住没有叹气。
“这样一来,终于要担心北方的动作了。”
由于一位文官的这句话,会场的气氛更加凝重了。
北方。对现在的贝尔赛尔王国来说,说到北方的威胁就是指叛乱军,但原来北方是指一个国家。
拉尼尔联合王国。以“铁和冰之国”闻名,矿产资源虽然丰富,但缺少耕地,因此过去曾经多次发起侵略战争,是贝尔赛尔王国的仇敌。在贝尔赛尔发生动乱的这个时候,那位仇敌不可能没有动作。
“关于这件事,今天有一个好消息。”
这时响起了一个平淡而冷静的声音。是国务大臣加尔林侯。
听到这位任何人都无法无视的冷静贤臣的话,会场的气氛变了。
“那一定要说来听听。是什么好消息?”
“好的。从之前就开始准备的反间帝雷尼亚和米雷斯坦的计谋成功了。两国开始动员兵力,不就就会发出宣战公告了。”
哦哦,四处响起了几乎喊叫的欢呼。
阻止拉尼尔的野心的最有效的方法——排除和解之外只有两种。其一,是先发制人,即贝尔赛尔主动侵略拉尼尔。但拉尼尔国土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至今为止没有侵略成功的先例。
另一个,就是扰乱拉尼尔内部。拉尼尔是联合王国,由六个王国组成。其中和贝尔赛尔接壤的有两个。那就是帝雷尼亚和米雷斯坦。一旦这两国相争,拉尼尔就无法干涉贝尔赛尔了。大家当然会发出欢呼了。
“不愧是加尔林侯!这样一来我们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就能全力应付叛乱军了!”
“不过,竟然能这么简单的就让那两个国家打起来……您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加尔林完全没有夸耀自己功绩的意思,像平时一样淡淡地回答:
“这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不过是让之前收买的米雷斯坦的一个佣兵团侵略了帝雷尼亚而已。”
“原来如此!北边那里一到夏天总会发生些内乱,一旦有这种程度的事情做导火索,他们一定会满心欢喜的开始打仗!”
以海恩兹为首的出席者们都再次体会到国务大臣加尔林侯的名声和能力。只要是为了贝尔赛尔的和平,任何肮脏的工作他都能平静地接受,并确实地拿出成果。不管是什么样的军人,都惟独无法将加尔林侯评价为“懦弱的文官”。这其中自然包括对他功绩的评价,但同时也是因为他们觉得如果以加尔林侯为敌,一定无法在这个国家里活下去。
——我是不是也必须像加尔林侯那样做呢?
海恩兹经不住这样想。
他将来必然会成为国王。而一旦成为国王,就不能光是做漂亮事。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没办法像加尔林侯一样。
“加尔林侯,我会记住你的功绩。”
连国王的话都没有改变加尔林的表情。
“陛下过奖了。我不过是完成了自己的职责而已。”
“你还是老样子。总之,这样一来就解决了一个担忧。那么进入下一个议题吧。要由谁来接任死去的布莱安将军……”
这是和北方的事情同样重要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是今天会议的主题。
布莱安作为勇猛果敢的猛将广为人知。但连他都被叛乱军——更准确的说是被<风之战少女>率领的一只部队——击杀了。
和叛乱军的战斗还在继续,现在必须尽早决定他的后继者才行。但是,没有几个人比布莱安更善于用兵,人选难以确定。
“比较妥当的方案是由贝尔菲尔德副将升任……”
“这种方案已经检讨过了。贝尔菲尔德副将的能力毋庸置疑,但上次的战败他不能说完全没有责任。现在让他升任将军在赏罚分明的观点上不太妥当。”
“那么哥尔多卿如何?他的勇猛之名如雷贯耳。”
“那个人在勇猛方面确实不输给布莱安,但他不是那种能够顾全大局的军人。不适合当将领。”
◆
讨论完全没有进展。
没有几个人有超越布莱安的成绩和能力。再加上,对于新将军的人选,不少出席者还别有用心。
成为将军就能统领上万人的军队。希望尽可能让自己的影响力可及之人当上将军——肯定有人是这么想的,因此也更加倾向于过分贬低别人。
出席者中有一位比较年轻的贵族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要不干脆让阿莱斯卿接任如何?”
刚才的激烈讨论顿时戛然而止。
这个方案确实有考虑的价值,但绝对不应该说出了——所有人都摆出像是这么说的复杂表情。
阿莱斯的战绩足以将他提拔为将军。这一点不得不承认。
但是阿莱斯实在太年轻了。他还不满二十岁。让这种人当将军的话会被其他国家笑话的。
还不止有这些。阿莱斯作为英雄逐渐为人可知。一旦当让将军就会获得相应的全力,如果让这种人轻易得到将军的地位的话,也许有一天会成为威胁自己地位的棘手敌人——。
虽然程度不同,但大部分出席者都或多或少的这样想。
终于,这种想法从声音中表现了出来。
“这恐怕有些轻率吧。阿莱斯卿个人的战绩确实有目共睹,但骑士和将领所需的才能是不一样的。”
“说的没错。成为将军就要统率军队。阿莱斯卿还年轻,恐怕做不到这一点,而且让他肩负这样的责任也太残酷了。”
“而且阿莱斯卿现在虽然是近卫骑士,但原本是继承法诺瓦尔家之名的当家,也有他要统治的领土,不应该再给他增加负担了。”
在国王面前,所有人都小心地选择语言。王室和法诺瓦尔家关系紧密,如果毫无顾忌的非难阿莱斯,一定会招来国王的不快。
反过来说如果这时候没有王室的眼睛,所有人都会极尽他们所知的词汇去否定阿莱斯的人格吧。对他们来说阿莱斯这位骑士作为可靠的同伴的同时,也是无法估量的威胁。至少绝对不能给他将军的地位和与之相伴的权利。
最终,贝尔赛尔姆四世正是加入了讨论。
“……知道了。朕也觉得让阿莱斯卿当将军有些太早了。那么还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吗?”
大概是有名的武将全都提到过了,会场中暂时恢复了平静。
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
海恩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慢慢举起手。
“父王。干脆交给我来做如何?”
所有人都露出惊讶的样子。
连他的父亲也就是国王也不例外,他的表情更加严厉,正面盯着海恩兹。
“……海恩兹啊。你说这话是当真的吗?”
“是的,我考虑了很久了。在之前的战斗中我军虽然不能说战败,但也没能获得胜利,士兵们的士气一定受到了不好的影响。现在王室率先行动的话士兵们也能找回气势,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叛乱军也就更容易回应我们的和平交涉了。”
“殿下,话是这么说没错。”一名武官说,“但他们杀死了保尔奈利亚侯,在国内引起了那么多混乱,不可能轻易达成和解。”
海恩兹一步不退。
“但是他们原本就是我国的臣民。而且他们发起叛乱只是为了活下去。如果不理解这些,光是一心想着不能和解的话,一定会让叛乱不断延续,最终招来北方的介入不是吗?”
所有人都露出惊讶的样子。
虽说确保了下任国王的位置,也受到国民的喜爱,但海恩兹总给人以柔弱的感觉。而他竟然说出要率先领兵出阵,而且面对历战的五官也能一步不退地展开争论。
“……海恩兹。”国王用有些沉重的语气说,“朕明白你的心情。但现在应当慎重。一国的王太子不能轻易出现在战场上。如果你中了流矢战死了怎么办?你身上肩负着继承朕的地位引导这个国家的重大责任。”
“您、您说得对,可是……”
“而且,指挥镇压叛乱军就意味着要与臣民兵戎相见。今后要引领所有臣民之人不应留下这样的记录。”
“…………”
父亲所说的又是一个不容轻视的要素。
说到这个地步,海恩兹也无法固执己见了。
“我明白了。很抱歉,说了僭越的话。”
“不,没什么。我很了解你为民着想的心意。”
这时,海恩兹注意到大多数出席者脸上都露出放心的表情。
到底他们是像父亲担心的那样、因为一国的王太子不用上战场而放心呢,还是因为不用由自己这样年轻懦弱之人领兵而放心,实在不好判断。
而另一方面,这之后没有再进行活跃的讨论。
布莱安将军的后继者到最后都没有确定,最终决定推迟到下次会议再讨论。
3
“会议在跳舞,吗?”【注】
从会场返回房间的途中,克劳蒂娅懊恼地嘀咕。
“嗯?你说什么?”
旁边的兄长问。
“我说,会议在跳舞。结果今天的会议也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也就是说,这场内乱大概没有什么解决的眉目了。”
“……很遗憾,好像是这个样子。”
让克劳蒂娅特别焦躁的是加尔林侯光明正大地实行的计谋。
为了在拉尼尔联合王国中发生内乱而有意图的煽动军队、挑起争端——。
换句话说,这个国家的和平是通过践踏其他国家的人们来构筑的。
不过,她也无法轻易责备加尔林侯的作为。贝尔赛尔一旦发生混乱,拉尼尔绝不会默不作声。这是经过历史证明的事实。如果没有加尔林侯的应对,这个国家也许已经遭到了拉尼尔的侵略,无数的臣民流下了血泪。
这种事情克劳蒂娅也非常清楚。但即便如此,她依然觉得应当摸索能让贝尔赛尔和拉尼尔两国的牺牲共同减少的方法。
——对。那个方法也许可行……现在的我的话,也许能够减少牺牲。
如果加尔林侯说得没错,那么拉尼尔不就便会产生战争。
但是,如果本国的叛乱能迅速解决的话,就轮到拉尼尔害怕贝尔赛尔的侵略了。这样一来,他们就不能一直持续内乱,自然便会摸索和平的道路了。
换句话说,要减少两国的牺牲,首先必须争分夺秒尽早解决本国国内的叛乱。现在正是实行一直都在考虑的那个计划的时候。
但是,为此不管怎样都需要一位骑士的力量。需要那位向自己献上剑和忠诚的那位骑士的力量。
克劳蒂娅下定了决心,对兄长说:
“王兄。我有一个迅速解决这场纷争的计策。”
“……你说什么?”
妹妹说的话实在跳跃性太大,海恩兹一开始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但是,他看到克劳蒂娅认真的表情后改变了态度。
“我很感兴趣,是什么对策?一定要说给我听听啊。”
“不能说得太详细。那是现在的我才能实行的计策,其他的军人一定会非常厌恶吧。但是,如果交给那些军人,总有一天能够解决的事情也会变得无法解决。因此,王兄。希望王兄能相信我。不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都要相信我。”
“……克劳蒂娅。”
海恩兹的心中感慨万分。
和海恩兹是下任国王一样,克劳蒂娅为了延续和邻国的友谊也是必要的。如果她有什么万一,也许会成为新的战乱的导火索。
更何况克劳蒂娅从以前开始就常常做些谁也想不到的古怪事情,不知道她这回又在想些什么。海恩兹想,作为兄长,是不是应当阻止妹妹?
但是,这种犹豫也在看到克劳蒂娅真挚表情的那一瞬间烟消雾散了。
这恐怕是即将远嫁他国的妹妹最后的任性,也是对祖国最后的贡献了。作为哥哥,实在无法阻挠她。
“……我明白了。不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我都相信你。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谢谢您,王兄。”
克劳蒂娅以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形式登上舞台,是一段时间以后的事情。
译注:【会议在跳舞】:维也纳会议从1814年9月开始到1815年6月结束,期间却充满宴会或庆典,大会从未正式开过。为奥地利服务的比利时裔外交官、军事家和作家利奈亲王曾说了一句“(维也纳)会议毫无进展,会议在跳舞。”(Lecongrésnemarchepas,ildanse)
4
同时。
国务大臣加尔林侯爵十分偶然地带着和克劳蒂娅完全相同的担忧走向王城旁边的自宅。
“会议在跳舞,吗……”
布莱安将军的后继者。没想到决定这件事要花这么多功夫。
如果是政务方面的事情就能利用国务大臣的经验和政治影响力想办法解决,但与军事相关的事情实在不好插嘴。
而且实际上,他心中也没有比已故的布莱安将军统帅力更高的武将人选,不由得觉得难怪会议在跳舞。
如果说有唯一的例外——虽然绝对不会允许——果然也只能想到那个阿莱斯。这实在棘手。
在加尔林侯直到最后也没想出具体的解决方案的回到家里时,管家正带着奇怪的表情等着他。
“欢迎回来。家里来了一位客人。”
预定今天前来的客人只有一位,很容易想到对方是谁。
“是贝雅托丽丝吗?”
“是的。”
管家点头,但他的脸色依然带着奇怪的表情。
“怎么了?你应该也认识贝雅托丽丝吧。”
“是的。我只是想,那一位……什么时候信了神?”
加尔林的表情放松了一些。
“那家伙,又想出了什么新的勾引男人的方法了吗?她在客厅里吧?”
“是的。和之前一样,不上茶,对吧?”
“啊啊,没错。”
如果有人听到了他和贝雅托丽丝的对话,很可能不得不杀死那个人。加尔林侯可不想因为这种事而失去长年供职的佣人。
在客厅里等着加尔林侯的是一位修女。
第一眼看到她的人全都会不禁念出声来:好美。
端正的瓜子脸。大而丰满的嘴唇。还有她那让人印象深刻的大眼睛,方法是为了让对方安心一样描绘着柔软而平静的曲线。
她的身高五尺(约一百六十厘米)有余,即便是宽松的修道服也掩盖不住她丰满的身体曲线。加尔林侯知道,在她那身衣服下,有着可以俘虏任何男人的魅力。
再加上,可怕的是她的年龄不详。不应该是“声称不详”。因为她是只属于加尔林的特工,她的底细被彻底的调查过。根据可以信赖的资料,真实年龄是二十三岁,不过他总觉得那份资料有错误、或是被什么人篡改过。
她上至成熟的女性,下至情窦初开的少女都能完美的演绎。不管说她是十六岁还是二十六岁都完全不会觉得奇怪。
但是即便问她到底多少岁,她也会以“问女性的年龄太没礼貌了吧?”来拒绝,连加尔林侯也没法强硬地质问。
“加尔林大人。北方的事情都办妥了,这次又有什么事?”
贝雅托丽丝用和她那修女打扮相称的、让听者心情平静的温和声音,还有贵族子女般优雅的态度迎接加尔林。
“嗯,虽然你才刚刚回来,不过又有一件只有你能做得到的事情。但是贝雅托丽丝啊,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我可不觉得时至今日你会突然信起神来。”
贝雅托丽丝提起衣角。
“这个吗?虽然是根本看不见身体曲线的土气衣服,但我听说绅士们反而会被这种神圣的服装吸引。加尔林大人觉得这身打扮如何?”
国务大臣以擅长奸计的忠臣之名深受畏惧,王国虽大,胆敢这样问他的也只有贝雅托丽丝一个了。
但加尔林侯的表情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这种事情不该问我这种灯尽油枯的老人。”
“哎呀哎呀,这个回答真是无情。只有加尔林大人我怎么都不觉得能暗杀成功呢。”
贝雅托丽丝用手轻掩嘴角优雅地微笑。
这个只看外表简直如同圣母的女人,其实是加尔林迷藏的特工。
没有人知道,就是她使得在北国拉尼尔引发内乱的反间计谋得以成功。她先是引诱属于米雷斯坦的佣兵团的团长,然后又假装被邻国帝雷尼亚的佣兵团抓走,让两者象征,进而将两个国家拉入战争的漩涡。
“那个团长是个死心眼儿,还有洁癖。我不过是稍微抛了几个媚眼,他就乖乖上钩了。连我都觉得不好意思,在想是不是至少应该让他亲一口了。”
就在前几天,贝雅托丽丝脸上带着圣母的微笑做出了这个报告。被她的这个微笑和极具魅力的身体俘虏之人数不胜数。
“那么,加尔林大人。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嗯。实际上——”
加尔林侯正要说话,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只得停下。
他不禁皱起眉头。他早就严命管家不许在他和贝雅托丽丝两人独处时接近房间。
“……怎么了,有什么事?”
也难怪加尔林侯的声音里会带上一丝焦躁。
“很抱歉。就在刚才,国王陛下的使者前来拜访。”
“什么?是什么事?”
“回大人。使者说,陛下有事和您商量,请立刻前往觐见。”
“这样啊。”
就算是和贝雅托丽丝的话说到一半,但也不能拖延国王的传唤。管家前来是理所当然的判断。
“贝雅托丽丝,事情就算这样。抱歉,你再等一会儿吧。”
“对手是国王这也没法嫉妒呢。在等的时候能给我倒杯茶吗?啊,另外如果有甜食的话就最好了。”
“……给她准备。”
就这样,加尔林侯把贝雅托丽丝留在客厅自己走了出来,在内心疑惑起来。
他的身份是国务大臣,国王陛下传唤他这件事本身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就在刚才,他和国王陛下还同处与会议室里,如果有事商量的话只要在那之后马上将他叫到办公室就行了。
——也就是说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又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带着逼向的预感,加尔林侯迅速赶往国王的座前。
◆
“参见陛下——”
加尔林侯走进国王的办公室,不禁说不出话来。
那是因为,房间里除了抱着胳膊一脸复杂的国王之外,还有两个先来的客人。其中一人是认识的贵族,而另一人则是身着甲胄的年轻骑士。甲胄的颜色不是红色而是铁的颜色,表示他不是近卫骑士,但奇怪的是全身上下只有右手上戴的手甲是深黑色。
“久疏问候了,加尔林侯。”
那名贵族低下头。
“……是蒂尔威林侯啊。”
蒂尔威林侯爵。他恐怕是国内全力最大的贵族。和被叛乱军杀死的保尔奈利亚侯不同,虽然同样穿着高价的衣服但非常有品位,带着一股和侯爵地位相称的气氛。实际上他还是加尔林的远亲,但交往实在太过疏远,两人都不认为他们是亲戚。
如果只是个大贵族的话也没有什么问题。加尔林害怕的是蒂尔威林侯的另一个头衔。
加尔林侯常常畏惧着某个组织的存在。
那个组织的名字是<诸侯联盟>。那是由时代的必然性中诞生的秘密组织,虽然过去曾经多次在危机中解救了这个国家,但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只会保护贵族权益的棘手组织。而拥有<诸侯联盟>的盟主头衔的人,正是蒂尔威林侯。
“您还记得吗?这是我儿子——”
蒂尔威林侯正准备介绍站在身旁的年轻骑士。
“嗯,我当然记得了。是菲利普卿……对吧。”
就算是加尔林侯也不可能记得所有骑士的名字。不过如果是侯爵家的次子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能让声名显赫的加尔林国务大臣阁下记住,真是诚惶诚恐。”
菲利普优雅地行礼。
蒂尔威林家的次子。因为是次子所以无法继承家主,因此他选择以武者身份追求名利之路,这在贵族中并不少见。
记得他的年纪二十出头,眉清目秀但剑法高明。不过他的眉眼中好像带着些年轻人常有的由于对世间的看法太天真而鄙视别人的感觉。
特别引人瞩目的是他右手上戴着的黑色手甲。为什么只有那部分染成了黑色呢?所有人都对此感到奇怪,但没有人知道其中的理由。
在各种方面他都是一位奇怪的骑士,但确实已有功绩在身。
在贝尔赛尔王国,武者想要立功有四种方法。
和北国拉尼尔的小冲突。讨伐盗贼之类的维持国内的治安。镇压同样是在国内发生的叛乱。
还有最后一种:讨伐从国外而来的妖魔。在贝尔赛尔王国的东南,邻国爱丁巴拉皇国南部,有着人类无法进入的广阔、幽深的森林。那里总会跑出许多妖魔,对爱丁巴拉和贝尔赛尔两国来说都是头疼的问题。
菲利普就是在东南地区的战斗中立下了不少功绩。
不过,和妖魔的战斗十分乏味,很少会有人谈论。更何况现在有一位比菲利普还要年轻,并立下了让人战栗的功绩的骑士阿莱斯,这都使得菲利普的存在感稀薄。
到了这时,贝尔赛尔姆四世总算开口了。
“加尔林。很抱歉突然把你叫过来……”
“不,您不必在意。不过,到底有什么事?”
“关于这个——”贝尔赛尔姆四世带着绝对说不上是高兴的表情看向另一位客人,“蒂尔威林侯。麻烦你在说一次你的提案好吗?”
“明白。不,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加尔林侯,关于现在正在讨论的布莱安将军的后继者问题……我想推荐菲利普。”
“…………”
加尔林不禁说不出话来。
这个提案就是值得他如此惊讶。不过亏得他有各种酸甜苦辣的经验,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加尔林不是不明白蒂尔威林侯的目的。他是想通过让菲利普当上将军来提高蒂尔威林家的名声和影响力吧。
正因为如此,加尔林不能同意这个提案。现在蒂尔威林侯已经有了<诸侯联盟>盟主这样一个棘手的地位,如果再让他的影响力提升的话,今后不知要引发什么样的混乱。
而且,他不喜欢这种做法。就在不久前才刚进行了讨论谁来就任下任将军的会议。像蒂尔威林侯这样的贵族只要说想出席,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而他为什么要把能够在会上提出的方案,留到会议结束的现在,而且是故意以和国王直接谈判的形式来提出呢?
加尔林侯在一瞬间做出了判断。他考虑了各种情况判断这是——应当拒绝的提案。
“但是蒂尔威林侯,菲利普现在还年轻。我记得是二十……”
“对。前几天刚满二十三岁。”
菲利普始终带着谦虚的态度说。
加尔林觉得他胆子真是不小。他们的要求只能说是尊大。
“对吧。不管怎样,把管理上万大军的将领地位授予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实在是……”
“这和年龄无关吧。”这回换蒂尔威林侯插嘴,“我听说阿莱斯卿不过十八岁就立下了前无古人的功绩。”
没想到竟然有人这样使用阿莱斯的名字。阿莱斯和菲利普在年轻骑士这一点上境遇相同,而菲利普无疑想要追求比阿莱斯更高的名声。这样一来,菲利普应该讨厌阿莱斯才对。
但是,为了让儿子当上将军蒂尔威林侯不惜使用阿莱斯的名字。他的这种不择手段这是可怕。
“原来如此,这种时候也许确实不应该讨论年龄问题。要解决我们现在遇到的难题也许正是需要阿莱斯卿和菲利普卿这样年轻的人才。但是,按照原来的习惯,将军是由近卫骑士中选出的。如果让菲利普卿当将军,恐怕会引起其他近卫骑士的不满。”
“当然,我知道这个机关。”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反对意见一样,蒂尔威林侯立刻提出反论,“但是那只不过是习惯,没有明文规定吧?”
“您说的对,但这不仅仅是一个无意义的习惯。希望您能理解。”
“嗯,我非常清楚。正因为如此我提出:如果您能接受这个提案,我蒂尔威林家将承诺尽全力协助镇压叛乱军。另外,还会以我蒂尔威林家的名义向其他贵族请求更多援助。”
——是这么一回事啊!
加尔林终于明白蒂尔威林侯为什么要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地直接找国王谈判了。
因为他非常清楚其他武官会反对。但是,不论会议上得出什么结论,最终的任命权还在国王手里。因此,他来直接讨要国王的认可。带着对国王来说最有效果的礼物!
贵族的全面协助。这是一句带有恐怖魅力的话。
估算一下的话,这个国家有能力供养将近十万的常备军。但是现实的兵力不到那一半。因为国土的一半以上都掌握在贵族手中,无法集中运用国力。
而另一方面,贵族们在现在这样国内发生大型叛乱的时候,除去一部分极尽忠义或是想要立功讨赏的人之外,很少有人积极协助。因此现在在镇压叛乱军的行动中能够动员的兵力只有一万左右。
但是,即使国王无法调动,如果<诸侯联盟>的首领蒂尔威林家发话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蒂尔威林家的目的是增加自身的发言权和影响力。首先让儿子当上将军,然后再镇压叛乱取得功勋。
为此,自然需要兵力和军费。而另一方面,向贵族索要这些东西,必然需要回报。
王室无法准备这些回报。因为在原则上,贵族有义务在国内出事的时候提供协助,如果不立下重大的功绩,就没有必要给予赏赐。这不是外国侵略,无法获得领土和赔偿金,如果给予赏赐的话就会直接削弱王室的力量,不能轻易答应。
但是,蒂尔威林家能够用王室做不到的方法非常廉价地准备回报。很简单。只要蒂尔威林家如其所愿的增加了发言权,一定会让贵族的特权更加坚固——只要这样承诺就行了。
在王室看来,没有什么比贵族们的特权更讨厌的了。就是因为这个特权,王国无数的人力、物质资源都被贵族消耗了。这次的叛乱中,无法从外部促使保尔奈利亚侯改善恶政也可以说是原因之一。
而反过来,贵族们也害怕自己的特权被剥夺。蒂尔威林家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话虽如此,虽然蒂尔威林侯终于显示出了自己的厉害,但这个提案对王室来说也光是坏事。
作为任命将军的回报,蒂尔威林侯会让贵族们提供比现在更多的支援。换句话说,在王室看来,就可以不必再倾注劳力,而且还是以削弱贵族们现有实力的方式处置叛乱军。这其中有着无法估量的利益。即便将来贵族们手中的既得特权会得到强化也是一样。
不过,正因为如此,贝尔赛尔姆四世才难以做出判断,而把加尔林叫到这里来商量。
“原来如此。我明白您提案的内容了。这么重大的提案实在无法当场定夺。我们想仔细检讨之后再回复您。”
“当然没问题。不过,在这期间又有无辜的臣民受到伤害,已经没空再召开国防会议了吧。期待您能尽早做出决断。”
别再开什么会议了,行使国王的任命权早早做出决断吧——蒂尔威林侯说的就是这样意思。他应该知道其他武官不会喜欢这个提案。
“请您放心。这些事我都明白。”
“哦哦,那是我无礼了。不愧是我国引以为豪的国务大臣阁下。那就请您尽量检讨吧。”
蒂尔威林侯父子一起低头行礼,安静地走出房间。
“终于开始行动了啊,<诸侯联盟>。”
在两人出去之后,贝尔赛尔姆四世恨恨地说。
“事情真是变得麻烦了啊。”
<诸侯联盟>是在先王贝尔赛尔姆三世在世期间,也就是被称为<流血的王朝>的黑暗时代中诞生的。
由于贝尔赛尔姆三世的暴政,国家陷入了乱世之中。而这时北方看准了贝尔赛尔姆的混乱开始了侵略。
虽然由于贝尔赛尔姆三世的勇猛善战,这个国家最终保持了独立,但压制和暴政没有改善的征兆。
贵族们就是在这时站起来的。他们的中心便是上代蒂尔威林侯爵。
他们干了些绝对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历史上,贝尔赛尔姆三世是因为在庆祝胜利的宴会上暴饮暴食而猝死的。
但实际上不是的。以蒂尔威林侯为首的贵族们对被灌醉了的贝尔赛尔姆三世下了毒。
他们打着爱国的旗号排除了危害国家的贝尔赛尔姆三世。
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是因为爱国心才犯下如此大逆不道的罪行。贝尔赛尔姆三世将自己的亲族,也就是所有的公爵都处死了。公爵都死了,接下来就是自己了——也许他们是因此才会采取行动的。
不管怎样,<流血的王朝>就这样由贵族的手划上了句号。
然后他们公布了藏匿起来的贝尔赛尔姆二世的私生子的存在,让他作为贝尔赛尔姆四世即位。
贝尔赛尔姆四世比起之前的国王面对贵族更加软弱——现在的王国中有人在背地里这样说。
最终他们构成了<诸侯联盟>这个更加坚固的组织。他们的目的是关注国王的动向,在必要的时候集合贵族的力量矫正其行动。
而且,虽说他们事出有因,但谋害国王依然是犯了大罪。如果之后的国王知道了这件事,也许会报复他们。为了防止这种事态发生,他们自然会加强横向连带。
另外,在一个国家中,如果国王知道有其他拥有实权的大型阻止存在的话就不好了。因此<诸侯联盟>的存在被隐藏起来,连贵族中也有很多人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比方说像法诺瓦尔家这样的忠诚就绝对不知道。不过,即使不知道<诸侯联盟>的存在,也有人能注意到贵族之间存在某种横向联系。
不管怎样,<诸侯联盟>现在已经忘记了过去的理念,堕落成了一个专注于维持贵族特权的组织——这是加尔林的看法。
“加尔林。我想听听你坦率的意见。”
对国王的问题,加尔林想了一会儿之后说:
“这不是能轻易下决断的事情。为了迅速镇压叛乱军,确实迫切需要贵族的协助,但让贵族们行动需要回报。如果蒂尔威林侯能够提供这些回报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说的对,就是这样。但是这样一来无疑会换成蒂尔威林侯的势力抬头。只是换成了另一件棘手的事情而已。”
“您说的对。”
如果蒂尔威林侯是更加忠诚的贵族就好办了。但是他是不断堕落的<诸侯联盟>的盟主,恐怕还怀有对王室不利的野心。要是不看穿他的真意,实在不能轻易答应他的要求。
贝尔赛尔姆四世见连加尔林都无法立刻做出判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朕明白了。总之先放上一个晚上,明天再继续考虑吧。”
“明白。”
即使思考一个晚上,只要没有能够看穿未来的眼睛,就还是无法得出答案吧。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等上一段时间确实是最重要的事情。
◆
“啊。欢迎回来,加尔林大人。”
加尔林回到家里的时候贝雅托丽丝还是一身修女的打扮,正优雅地喝着茶。不过比她更引人瞩目的是桌子上的惨状。
桌子上满满地摆着十个盘子,而且有八个都已经空了。
剩下的两个盘子里放着加入了许多砂糖和蜂蜜的五颜六色的蛋糕。不难想象已经空了的盘子里原来也放着一样的东西。这种东西加尔林大概只吃一个就会腻得慌了吧。
“……这些全都是你吃的吗?食欲还是一样的旺盛。”
“哎呀,就算是加尔林大人,刚才的话我也不能当做没听到哦。谈论女性的食欲是不合礼法的吧。”
“我倒是不觉得跑到别人家里吃掉那么多蛋糕合乎礼法。”
“这是报酬的一部分哦。我想我有提出要求的权利和吃东西的权利。”
贝雅托丽丝一边说着对自己有利的主张,一边拿起叉子向第九盘蛋糕伸出手。看到她那幸福的表情,世上没有一个人会认为她是作为经验丰富的特工涉及过众多阴谋吧。不,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能留下这么高的任务成功率。
“话说回来加尔林大人,国王陛下突然把您叫去,到底有什么事?”
“嗯,告诉你应该没什么问题。你知道关于战死的布莱安将军的后继者问题的讨论陷入僵局的事情吗?”
“嗯。不过知道的不多。”
“关于这件事刚才蒂尔威林侯直接上奏国王陛下。他说如果让他的儿子菲利普当将军的话,他就会全力促使贵族们提供协助。”
“嗯嗯。所以加尔林大人的脸色也就不好了呢。好像不是那么容易做出判断的事情。”
“正是如此。贝雅托丽丝,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觉得应当怎么做。”
“我想想……。难怪他敢于直接向陛下提出,蒂尔威林侯的提案确实有思考的价值。但是,蒂尔威林侯不是无欲的忠臣。这无疑是包含某种目的的提案。如果轻易接受这个提案的话……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就不好听了。”
这和加尔林的想法完全相同。
“……知道了。大概就是这样吧。算了,思考这些是我和陛下的工作,你还有别的任务。”
“哎呀,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我也不是为了吃点心才来的啊。加尔林大人,我的下一个任务到底是什么?”
加尔林侯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对周围是否有人偷听感到无用的担心。但是这里是加尔林的宅邸,这个房间又是隔音的,不会有任何人听到。
加尔林轻轻吸了一口气,干脆地说了出来:
“我想让你暗杀法诺瓦尔伯阿莱斯。”
和加尔林一样喜怒不形于色的贝雅托丽丝拿叉子的手停下了。
“您真是简简单单地就下了一个不得了的命令啊。您要暗杀那个法诺瓦尔的骑士吗?”
“没错。”
“为什么?说到法诺瓦尔的骑士,那可是世世代代对这个国家尽忠的骑士榜样。现当家阿莱斯也不例外,我听说他立下了足以被称为<赤之附魔者>这样危险名字的功绩。即使对国家只会有益处,不会有害处啊……”
“没错。但是现在,阿莱斯立下了无人能及的功绩。因此有些不能放过的变化正在产生。对阿莱斯身上——不,对法诺瓦尔家里有某个秘密。如果再现在这个情况下那个秘密泄露了出去,一定会成为新的火种。”
“……这真是令人在意。那个秘密,能够告诉我吗?”
“对不住,只有这个不能告诉你。总之,即便那个秘密没有公之于众,太过杰出的军人也不知何时就会变成危害。要想在现在摘除萌芽,只能这样做了。”
贝雅托丽丝一边向第十盘蛋糕伸出手一边绷紧表情。
“明白了。不管怎样,我都只会听从加尔林大人的命令而已。”
“拜托了。而且……实际上,之前我自己也曾试过一些小伎俩想让阿莱斯消失。”
“哦?加尔林大人亲自做的吗?”
“但是失败了。那时我也不觉得阿莱斯这么有威胁性,所以为了让事情绝对不会败露而多绕了几个圈子,结果适得其反了。因此,这次要用更加直接的手段,就是派你去。阿莱斯终归是个男人,你一定能结果他。”
“哎呀,加尔林大人真是的。您说的我不会否定,但是……这次也许没那么简单。阿莱斯身处最前线的王国军阵地里。那种全是男人的军队里,像我这样的人很难混进去。更何况多次出入生死边缘的战士总是嗅觉特别灵敏。”
“但是,你至今为止都将不可能的事情一一实现了,这次也有计策吧?”
“当然,方法不是没有。现在,不只是加尔林大人畏惧阿莱斯这位骑士的存在。阿莱斯在王国军中也许是英雄,但反过来在叛乱军看来只是仇敌。换句话说,即使我不亲自出手,只要能想办法把阿莱斯交到叛乱军的手里,之后就随便他们处置了。这和暗杀一样。”
“有道理。但是要把身为英雄的阿莱斯交到叛乱军手里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吧。”
“……嗯,您说得对。”
贝雅托丽丝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这个动作比起润喉,更多的是为了给自己的思考争取时间。
停了一会儿,贝雅托丽丝说:
“加尔林大人。实际上我和蒂尔威林侯的公子菲利普说过几次话。其实也不过是我在王城里当女佣的时候被单方面求爱了而已。”
“哦?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偶然。然后呢?”
“菲利普似乎极端厌恶阿莱斯。不过我想您也许早就知道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
阿莱斯以十八岁之龄就立下了无人能及的功绩。面对这个事实,会被拿来和阿莱斯比较的同辈年轻骑士们的心情一定非常复杂。是极端尊敬阿莱斯,还是把他当成棘手的竞争者来憎恨,无疑会是其中之一。
而对于生在蒂尔威林家这样的名门的菲利普,很容易推测出他属于后者。突然说要当将军就是证据。因为比起作为将军的胜利来,一个人的战功不过是些小节。
“于是我有一个提案。菲利普现在渴望将军的地位。成为将军的话,他就能够命令不过是一介骑士的阿莱斯了。”
加尔林立刻明白了贝雅托丽丝想说的事情。
“接下来即使放着不管,他也会自行排除阿莱斯,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菲利普无疑会选择以下两种做法之一:一个是将阿莱斯扔进最为残酷的战场中,而另一个是将阿莱斯左迁,让他无法继续立功。但是谁都知道,阿莱斯直接为止活着走出了各种残酷的战场,如果随便给他战斗的机会的话,说不定又会立下战功。这样一来,菲利普采取的手段恐怕就会是后者。一旦麾下没有了士兵,而且还被左迁到与战地无缘的地方,即使是阿莱斯也一定会松懈下来。”
“这样一来就有了暗杀的机会。”
“是的。”
这个提案十分值得考虑。
加尔林知道法诺瓦尔家的某个重大秘密。如果这个命令公之于众,一定会有人出来利用阿莱斯的立场。比方说国内的有力贵族。阿莱斯的名声和那个秘密,还有拥有力量的贵族结合在一起的话,必然会在这个国家中引发比<流血的王朝>更加巨大的混乱。
但是,如果阿莱斯和其他的贵族——而且还是<诸侯联盟>盟主蒂尔威林家的关系恶化的话,这个担忧变为事实的可能性就会减少。
不过,也不全都是好事。
“但是,把将军的地位交给菲利普的话蒂尔威林家的势力就会增大。这是和叛乱军扩张同等的威胁。”
“是,我十分清楚您的担忧。但是加尔林大人,我稍微调查了一下叛乱军的指导者杰莱德。他至今为止所做的事情全都高效而合理,对于时机的把握十分敏锐,正是名将之才。而反观菲利普这个人野心虽大但即不如阿莱斯那样长于剑术,也几乎没有作为将领率领众多士兵的境遇——说实话我觉得他的胜算很小。”
“也许确实是那样。但是这样一来就不该让菲利普当将军了吧。”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诸侯联盟>做完让菲利普当将军这件事的交换,会协助增派士兵和援助军需物资。如果在和叛乱军的战斗中败北了的话,贵族全体的势力就会减弱。”
“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阿莱斯和贵族的存在确实棘手,但叛乱如果再持续下去会更加危险。”
“您说的极是。但是,这种事由谁来当将军不都一样吗?”
“嗯。”
加尔林不禁说不出话来。
谁当将军都一样——确实,就是因为这个缘故,继任者的人选才到现在都还没有定下来。
“只是,我再多说一句,对方现在的叛乱军最为有效的战略恐怕是正攻法——也就是运用比敌人更多的兵力从正面进攻。如果真是这样,得到贵族的援助的菲利普所率领的王国军也许最适合镇压叛乱军。”
“这样一来,最终果然会埋下危险的种子不是吗。结果就是会让蒂尔威林家的势力扩大。”
“嗯,我也想不明白那么久远的事情。但是……这只是假设,现在加尔林大人推荐菲利普当将军的话,国王陛下也一定会承认吧。也就是说,加尔林大人能给蒂尔威林家卖个人情。这样一来,比方说让我潜入蒂尔威林家这种事也就变得简单了不是吗?”
这位面露恬静微笑的修女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通过推荐菲利普当将军来卖给蒂尔威林家人情,不禁让贵族交出了物资,还利用菲利普和阿莱斯的不睦将阿莱斯排除,然后只要在国家不需要的时候暗杀蒂尔威林家的人就行了——她就是这个意思。
“这样啊。比起阿莱斯来说,暗杀加尔林侯要简单得多,是吗?”
“哎呀。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哦。”
她掩着嘴角优雅地微笑。
这个笑容可以用圣母般的来形容,但同时也让人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明白了。不管怎样,我们都不能轻易拒绝蒂尔威林侯的提案。这样的话不如尽量做个人情,能利用的就多多利用。”
蒂尔威林侯的次子菲利普就任新将军这件事发表出来,是第二天的事情——。
第二章策士暗跃
1
奥莉薇是一位活跃于古丽亚大陆各地的豪商的女儿。
不过她是小妾的女儿,立场较弱,因此为了弄清解放军的现状被当做半个间谍扔进去。
一开始,她总是对自己的这种命运报以自虐的感想。
但是现在,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奥莉薇非常中意自己现状的立场。
在这里的话,没必要因为是小妾的女儿而感到自卑。不仅如此,还能充分利用自己身为商人女儿的才能,成为一手担负起解放军后勤任务之人。现在,奥莉薇处理数字的能力对解放军来说,不,对杰莱德来说已经是不可缺少的了。奥莉薇深知被他人依靠、或是为他人服务的喜悦,现在早已忘记了监视解放军这个原本的任务,全心全意地为解放军服务。
但是,自古以来军中补给的管理者就多为各种请求而苦恼。下面总是说想要这个、那个不够,而另一方面上面总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拒绝。受这种夹板气的管理者必定会整日劳碌。
“……因此,杰莱德大人,说白了所有东西都不足。粮食问题虽然严重,但马的方面也很严峻。因为光是赫沃尔队用的马和预备马匹、还有工程用的马匹有有将近一千匹。一匹马一天往少了算也要吃掉一贯(约三点七五千克)的饲料,一千匹的话每天最少需要十辆马车的饲料。这可是每天啊。而且保尔奈利亚领到这里的距离大约是——你在听吗?杰莱德大人。”
坐在托尔斯林要塞办公室的桌子前的杰莱德突然做出咳嗽的样子,用手捂住嘴巴。
“唔。咳咳。啊。手里有血!”
“请不要故意逃避现实。后面还有会议在等着,请不要再装病了,干脆一点。”
“……你说话真是直接啊,奥莉薇。”
“很遗憾,我没有逃避现实的空闲。那,这个要怎么办?如果要优先保障到下个收获期为止的军粮的话,再有一个月就没有预算筹集饲料了。不光是饲料问题,马还必须要吃盐。”
“这还真是头疼。”
杰莱德用手支着下巴,带着只能说是逃避现实的表情说。他的态度中当然完全看不出头疼的样子。
在旁人看来绝对能够归入美人范畴的奥莉薇脸上完全没有笑容,甚至带着一股旁人莫近的气氛,说明这件事极其重大。
“那个,杰莱德大人。情况真的很严重。请您想想办法。”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总之现在已经是夏天了,这附近都是广阔的平原。能不能就让马吃这附近的草呢?”
“不可能。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野生的马不吃饲料,只以杂草为食。
但是一旦成为军马,只靠杂草是不够的。因为那样使不出马力。因此,才必须耗费劳力准备营养价值高的饲料。解放军使用的马原产自邻国爱丁巴拉,天生健壮,还算是好的。
盐也是必要的。马在运动的时候还好,不运动的时候就必须给马舔盐,让它觉得口渴去喝水。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马就会便秘,身体一下子就垮了。
“……我知道了。奥莉薇,总之还可以坚持一个月对吧?”
“是的。姑且可以。或者能用更靠谱一点的价格买到物资也行。”
现在解放军是贝尔赛尔王国最大的敌人。因此国王当然采取了禁止国内的商人与解放军交易的措施。
不过蛇行蛇道,解放军也有某种程度的财力。因为保尔奈利亚侯经年累月地用重税压榨几十万领民,而解放军接受了他的大部分财产。
有不少商人看上了这些钱财,冒着无视禁止交易令的危险和他们接触。奥莉薇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其中也有一些商人无偿提供援助。他们似乎是别国的内奸,想要通过援助解放军而使贝尔赛尔王国整体变得衰弱。
但是,来和解放军交易的商人基本上都是看穿了他们的处境。本来这个世道由于内乱物价就在上升。再加上被看穿了处境的话各种军需物资自然又会涨价。特别是解放军支配的地方都是内陆地区,这样一来盐这样的物资就会更加昂贵。
“物价高涨我也实在没有办法。比起这个,上次的材料按照预定送到了吗?”
“是的。那些东西预定从明天开始逐渐运抵。”
“明白了。那么总之先撑过这一个月。之后总会有办法的。”
从常识来考虑,这个回答实在太不认真了。
没有军粮和饲料怎么打得了仗。面对这种重要问题,这个人却说:总会有办法的。
在刚认识杰莱德的时候,奥莉薇总是对他的这种态度不知所措,不过现在不同了。奥莉薇知道,只要这个人认为总有办法,那就是真的有办法。
“您又在想什么计策了吧?”
“差不多吧。从以前开始就做了准备,不过即便是我也觉得这一招太狠毒了有些犹豫……。即便如此,也有很大可能不会成功,结果最后就束之高阁了。”
奥莉薇知道,杰莱德这几天装作在治病完全不见人,做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恐怕,那时发生里一些让他不得不下某个决断的事情。
“不过,您到底要做什么?竟然能让杰莱德大人如此踌躇……”
“这很少见吗?我至今为止干的坏事确实数都数不过来,时至今日也不好装作圣人。”
“怎么会,请不要闹别扭。”
杰莱德自嘲地无力地笑了。
“总之,我只能说,即便是你也一定会对这种事嗤之以鼻。请绝对不要对其他人说。我一定会下地狱的,只有这件事一定错不了。”
“……我明白了。”
奥莉薇在感受到杰莱德的苦恼的同时,也为他只将这件事告诉自己而感到高兴。这让她觉得这个人对待她是特别的。不过也许仅仅是因为她是补给责任人而已。
“但是,我想杰莱德大人做事一定是有原因的。杰莱德大人不会下地狱的。因为我相信这个计策一定是为了众多的人们而成的。”
“谢谢你。这回真的是没有辩解的余地,但还是要谢谢你的关心。那么……差不多到了开会的时候了。走吧,奥莉薇。”
“好的。”
奥莉薇跟在杰莱德身后走出房间。
关于杰莱德和奥莉薇,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说他们两人是男女关系。
在外人看来就是这种感觉吧。杰莱德和奥莉薇都是独身,年龄也基本相同。而且等同于秘书的奥莉薇像刚才那样和杰莱德两人独处的时候很多。
但是,实际上根本没有一丝那种征兆。
或许,如果杰莱德追求奥莉薇的话,奥莉薇就会答应。因为在奥莉薇看来,杰莱德是值得尊敬和敬爱之人。
但是她不论在杰莱德身边待多久,都没有发生任何向桃色事件发展的事情。
杰莱德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关注女人。不,更准确的说,是不关注活着的女人。
恐怕是忘不了以前的女人吧——这时奥莉薇女人的直觉。
顺带一说,在相似的下贱传闻中,也有人怀疑杰莱德和<风之战少女>的关系。不过,不知为何那边的怀疑多在出现任何具体的谣言之前就消失了。奥莉薇觉得,这恐怕是那两个人的性格实在相差太远,旁人一看就知的缘故吧。
2
杰莱德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众人都放心地呼出一口气。
“太好了,您平安无事!”
“是谁说杰莱德大人患了重病卧床不起!”
杰莱德不禁在内心感到疑惑,这些人为什么这么担心呢?
当然,他能猜到一些。之前,他在士兵们面前吐血倒地——这件事还留有一些影响。
但是,那时他以“这是为了让自己人绷紧神经的计策”糊弄过去了。至少能够进入这个会议室的干部们全都知道才对。
——果然一次也没出来露个脸不太好。
杰莱德在这几天中离开了托尔斯林要塞,完全没有出现在士兵们面前。恐怕这正映衬了他患了重病卧床不起的谣言,让大家有了这种反应。果然指挥官不应该轻易离开阵地,他在心里反省。
“嗯。我没有任何问题哦。只不过确实有点累了。已经没事了,大家不用再担心了。也请这样转达给士兵们。”
如果他说出在藏起来的这几天里和<赤之附魔者>会谈了的话,所有人都会吓一跳吧。
会议以一位少女的声音为开始。
“请用。今天是樱桃。”
“谢谢你,索菲亚。”
杰莱德的面前放上了装着红樱桃的木盘子。
索菲亚每次都会伶俐地准备零食。有了这个会议才会开始。至少杰莱德是这样认为的。
如果让王国军的骑士看到他们吃着这种东西开会,一定会嘲笑这果然是百姓的集会吧。事实上,解放军内部也有人以相似的理由提议废止这个习惯。
但是在杰莱德看来这种意见实在愚蠢。你瞧,一直说话的话不是会口干,想要吃些甜的东西吗——他一说出这个简单明了的主张,就没有人再提出反对了。
第一个议题开始了。
一名男子站起来开始报告:
“前几天的战斗中的损失基本确定了。死伤者四千三百八十二名。其中死者大约一千五百人。另外,经过白魔法的治疗依然没有痊愈的重伤者有两千人。”
“……真是让人头疼的数字。”
会场充满了沉重的气氛。三千五百人脱离战线。这是超过全军两成的数字。
但是在杰莱德看来,这还算是少的。在托尔斯林平原的战斗中他们处于压倒性的劣势,如果不是<风之战少女>夺取敌将首级,最终将王国军逼得后退的话,大概会产生两倍以上的牺牲者吧。
“但是我们和王国军正面战斗了。这种说法也许不够谨慎,但这种程度的损失还在预计范围之内。给位也请不要让士兵看到你们动摇的样子。那么,我们转换一下心情进入下一个议题吧。还有其他要报告的事情吗?”
另一个人举起手,开始报告。
“是好消息。这应当是在上次战役中将王国军逼得撤退的效果。志愿加入我军的人数在这十天里超过了三千人。”
这次和刚才正相反,大家发出了放心的欢呼。
不过,只有杰莱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上次战役的目的之一便是展示解放军能够和王国军旗鼓相当,并以此在农民们中间增加同伴。
而事实上,他们也成功将王国军逼得撤退,志愿兵自然也就增加了。反而是三千这个数字还略嫌少。恐怕今后还会多少再增加一些。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从农村抽调了更多劳动力,也增加了战死者。想到这些,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在这期间,议题有转向了下一个,有人提出了别的报告。
“王国军任命了接替布莱安将军的新将军。”
“这条可不能随便放过。是什么样的人?”
“报告。您知道蒂尔威林侯爵这名贵族吗?是他的次子。”
“…………”
真是一条意想不到的情报。明白了其中的意味的时候,杰莱德脸上的表情统统消失了。
“哦。这个人我知道。”说话的是原骑士贝鲁哈特,“我记得是个叫菲利普的相当年轻的骑士。年龄大概二十出头吧。”
“那还真是年轻。”<风之战少女>米娅说,“让这种毛头小子当将军,王国军的人才也见底了吗……虽然想这么说,但仔细想想我们也没资格说别人啊。”
众人小声笑起来。
毕竟杰莱德也只有二十三岁,米娅甚至连二十岁都不到。解放军的人都知道光用年龄来衡量人的能力有多么愚蠢。
“说的太对了。”杰莱德点头,“我们应该看到的问题是,侯爵这样在王国出名的贵族家的儿子当上了将军这件事。直接为止,我们虽说是以全贝尔赛尔王国为敌,但实际上的敌人都是以国王直属的军队为中心。可是今后贵族们有很大可能会真正加入到其中来。很遗憾,只能说又增加了一项不利条件。”
“确实,最近王国军的阵地连日都有援军到达。上次战败的冲击也在减弱,士气日益高涨。”
“在王国一方看来,再将叛乱搁置下去有损于国家的威信。他们也许是想要借助贵族的力量一举分出胜负。这样看来,不到半个月就又要挑起决战了。”
杰莱德的话一出口,会场里顿时充满了沉闷的气氛。
杰莱德完全没有驱走这种气氛的打算。解放军上次的战斗怎么也不能说是胜利。现在不能因为小小的成果就妄自尊大,反而应当把气氛压得沉重一些,好好把握现实。
他用中指扶正眼镜。
“趁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吧。实际上只要王国军做了某件事情,我们解放军便会轻易败北。”
“你说出的话不能当成是玩笑啊。是什么事情?”
杰莱德看向唯一一位能将他称呼为“你”的人——<风之战少女>,回答说:
“我们现在虽然支配了一些地区,但那也不过是广阔王国的北方一小部分而已。周围紧挨着圈养私兵的贵族们。如果他们团结起来从四面八方围攻我们的话,我们就完了。这个托尔斯林要塞也许能守住,但保尔奈利亚领绝对守不住。一旦根据地被占领,我们就没法继续战斗了。”
会场的气氛更为凝重了。
“那,王国军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很简单。他们对自己的身边感到不安。我们不过是群农民却打倒了侯爵构筑了现在的势力。附近的领主们自然会这样想——连侯爵都被身为所有物的领民打倒了,先一个是不是轮到自己有危险了?这样一来,他们就无法随便将保护自己的私兵派遣到其他地方去。”
对,腐朽的贵族们才不会上赶着出卖苦力。他们只要火星不落到自己头上就不会行动。
杰莱德也通过煽动周围的农民们有意图地制造这种情况。他真心觉得自己绝对会下地狱。
“再加上一点,保尔奈利亚领里还有值得信赖的将领和几千士兵留守。一两名贵族进攻的话根本成不了威胁。而另一方面,又没有人有能力统领北部一带的贵族。”
“但是这次,贵族的儿子成了将军,贵族们终于准备行动了,对吧?那么今后就有可能发展成那个最糟糕的情况了不是吗?”
“不,多半没关系。蒂尔威林侯也许确实有能力号令贵族们,但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特地选择了让儿子当将军的道路。也就是说,他们最终还是选择在国王的指挥下行动。这样做有三个好处。第一,方便得到王国的援助。第二,可以制造出让国王看到自己功劳的机会。还有第三,通过尊重国王的立场来卖给国王一个人情。其他的贵族行动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现在这种时候如果无视蒂尔威林侯和国王擅自统率贵族们的话只会招来无谓的怨恨。因此暂时不会陷入最糟糕的事态中。”
这虽然不是谎话,但还是隐藏了一些事实。
暂时不会陷入最糟糕的事态中这句话是真的。但是,如果自己的儿子战败了的话,就关系到蒂尔威林家的威信和名誉。这样一来,就很容易预测到蒂尔威林侯会毫不犹豫的采取对解放军来说最糟糕的战略。
但是,这些事终究不能说出口。如果把“解放军不管打赢还是打输都没有明天”这件事说出去的话,一定会有损士气的。
“但是,反过来说,我们如果做某件事的话也能让对方经年累月地维持大军,让王国伤透脑筋。”
真的有那么省事的方法吗?众人看向杰莱德的目光中顿时亮起了一些希望的光。
这种方法是不是太自私了?杰莱德反省。但是让众人如此期待,现在已经不能不说了。
“很简单。游击战术……虽然有些不同,总之我们现在立刻离开要塞,在广大的王国中到处跑。同时毫不留情地从沿途的村子和城镇里掠夺粮食和钱财。”
“我们怎么能做那种事情。”
<风之战少女>的这句话好像代表了屋子里所有人的心情。
“说的一点都没错。这种方法也许能让王国伤脑筋,但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再帮助我们了,无疑会走上悲惨的末路。”
杰莱德说到这里,从眼前的盘子里拿起一颗樱桃放进嘴里。
酸甜的果汁立刻在嘴里扩散开来。
这才是杰莱德让索菲亚为会议准备水果的最大的原因。
如果像这样一直为了胜利而使用无血无泪的战略的话,渐渐就会连自己到底为何而战都搞不清楚了。因此才需要这些水果。这是农民们挥洒着汗水种植出来的高价食物。能让他回忆起,生产出更多这样的食物、把它们送上更多人的餐桌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但是,回想这些事情的时间也只有一瞬。他必须立刻便会只追求理性的冷澈指导者。
杰莱德一边扶正眼镜,一边继续说:
“总之,我想说的就是,方法是有很多的。说实话,我们的现状相当不乐观。至今为止我们总算保持了数量上的优势,但士兵和装备的质量都要落后于王国军,在上次的战役中光是要逼退他们就竭尽全力了。然而,这次连贵族都加入到了国王的军队中。虽然也一直有志愿军加入我们,但是不够。这次连数量上都要少于对方了。”
他一个接一个地提出不安的因素。连<风之战少女>都露出复杂的表情,房间里的气氛又凝重了。
这就是杰莱德的技艺。让人们极度不安之后再给他们唯一的以往。这样一来,谁都会为了最后的希望拼死战斗。人就是这样的生物。
“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有办法战斗下去的。”
果然,只需这一句话就能让人们的眼中充满希望。
“上次的战斗中,我们明知不利依然必须和王国军正面战斗。这既是因为必须要让士兵们经历一下实战,也是因为我们必须做出成绩。但是下次就不同了。我们有这座易守难攻的要塞。这次没理由不使用它。”
“但是杰莱德阁下。”贝鲁哈特插嘴说,“您之前说过,笼城只有在有援军的时候才有意义。只是一味笼城无法使情况有所改变。还是说,您向把留在保尔奈利亚领的精锐部队调过来?”
不愧是原骑士,提出意见非常冷静。
“当然,我没有单纯笼城的意思。我的目的是让王国军疲惫不堪。首先引诱敌人攻击这座防御力高超的要塞,然后随机应变地出击。但是,现在这样子很难实行这个计划。如果我是王国军,一定不会特地攻击这种要塞,只要全军包围、让我们断绝粮草就行了。因此,我们也要做些准备让王国军无法使用这种战略。具体的来说,就是在这座要塞的东西两面,在弓箭将将可及的地方各建造一座堡垒——也就是副城。”
杰莱德又做了以下解释:
现在,解放军中除了士兵,还有他们的家人等非战斗人员,总共将近两万人。要把这些人全都装进托尔斯林要塞里,虽然不是不可能,但还是有些太拥挤了。只是拥挤的话倒还好,但托尔斯林要塞能够供给的水量是有限的。另外还一定会产生卫生上的问题,被断绝军粮的话就会变成一片地狱。
最重要的是,笼城中的要塞一旦被完全包围就很难出突围。能够一次性从城门中出击的士兵数量是有限的。随便突围的话只会被城外严阵以待的王国军各个击破。这样一来,就无法运用解放军最强的王牌、<风之战少女>率领的赫沃尔队了。
因此,要在要塞东西新建两座堡垒。
说是堡垒,其实也不是用石头搭建的那种坚固的东西,只不过在地上挖出深深的壕沟、然后用挖出来的土堆成高台、再在外面围上一圈削尖的木头做成的栅栏、最后建造吊起式的门而已。把门放平的话同时还能充当跨过壕沟的桥。
和托尔斯林要塞比起来防御力要低得多,必须做好被攻破时承受大量损失的觉悟——就是这种堡垒。
一旦建成,便能一口气改变现状。首先,会使托尔斯林要塞难以被包围。抛开北侧和南侧不提,东侧和西侧还有别的堡垒,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包围网无法成形。
反过来说,解放军一边则可以创造出在托尔斯林要塞的东西两面自由移动的空间。在那里展开队列、然后再转为攻势的话,就能减少被各个击破的可能性。敌人也有可能分别包围三个要塞,但这样一来包围网必然会变薄。换句话说,就是会犯下分散兵力的愚蠢错误。
“这样一来,王国军能够采取的手段就很有限了。首先要他们会把兵力集中在一点去进攻东西两个堡垒之一。但是只要三个要塞的联动没有中断,堡垒就没那么容易被攻陷,即便其中一个堡垒被陷落了,也可以逃进这个要塞里来。这样一来就能强制敌人出血,再在适当的时候突围。”
这段话中包含的合理性让众人恍然大悟。
“可是,能够驻扎几千士兵的堡垒,规模得相当大才行。这些建材要从哪里找?”
一名千夫长说。
杰莱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目光投向奥莉薇。
奥莉薇会意,站起来说:
“请放心。筑城所需的建材从明天起就会依次送到。”
大家纷纷感叹他准备充足。
“再加上——”奥莉薇继续说,“这个托尔斯林平原上也有零散地树木生长。这些木材落到敌人手里的话只会被当做攻城武器的材料。请各位尽可能都砍倒补充进建筑材料里吧。”
这话听起来有些小气,不过从整日愁眉不展的补给负责人奥莉薇嘴里说出来,谁都没法笑出来。
杰莱德接过她的话头:
“因此,从明天开始比起士兵的操练,优先进行筑城作业。我们的本职就是和土地打交道,人手也不缺,至少足以在和王国军展开决战之前完成了。以上就是我们今后的基本方针。如果没有其他的议题的话,今天各位就早点休息吧,明天开始就都是体力活了。”
这句话成为了这次会议的结语。
走出会议室的人的脸上都多少带着希望。
看着这幅场景,杰莱德独自一人被近似悔恨的想法困扰着。
建造变成,进行更为进攻性的笼城。这是现在解放军能够采取的最佳策略。这一点可以肯定。
但是,还有一个——。
虽然对奥莉薇略微提过、连米娅都没有告诉,但杰莱德还有一个计划。如果事情按照这个计划发展的话,甚至不必建造副城,只要躲在这个托尔斯林要塞里就能在军粮耗尽之前结束这出叛乱剧。只要情况产生了某个变化就行。
产生这个变化的可能性很高。杰莱德亲自为此做了布置,前几天刚刚完成了最后的准备。做好了那个如果米娅等人知道了绝对会杀了他的、凶残无道、自以为是、必然会让他下地狱的布置。
不过,这件事绝对无法保证。谁都不是笨蛋,无法否定有人能看穿他们企图的可能性。建造副城、尽可能多做准备,便是因此而采取的措施。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不管怎么做都会出现大量的死伤者。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可能会产生远远超出解放军总人数的死者。但是不论他再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方法了。
然而,如果一切顺利,再战斗一阵子之后,说不定一切都会结束,迎来平安的新生活。赌博这种事,下的注越多得到的收益也就越大。有试一试的价值。
3
第二天,解放军中发生了某件事。
他们的统率者杰莱德相隔许久再次出现在了士兵们变迁。
关于杰莱德吐血倒地的事情早就在士兵们中间传开了,而且杰莱德这几天完全没有出现,更印证了这件事。而今天杰莱德出现在了托尔斯林要塞的城墙上。和<风之战少女>一起。
士兵们一齐发出欢呼,然后带着开朗起来的表情回到原来的工作上,也就是在托尔斯林要塞东西各建造一个堡垒的作业。
“建设似乎很顺利。”
米娅按着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着这幅情景。
她的身后可以看见负责护卫的路克。不过路克是不会在这种时候插嘴的。杰莱德一直觉得这两个人的关系真是神奇。
“嗯。因为大家原来都是农民啊,比起操练长枪,对挖土更熟练。”
“话说回来,杰莱德,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米娅没有看向城墙外,而是看向里面。
“那些矮人是怎么回事?”
她指着在一群走向要塞中央的胖墩墩的矮人说。
“啊啊。他们是我雇来的。你知道矮人们懂得高超的土木技术吧?所以我想委托他们修复要塞内部。”
“哦。但是很奇怪啊,奥莉薇一直都在抱怨没钱没钱的,怎么还有这种闲钱?而且这城里真有不借助矮人之手就修不好的地方吗?”
“……你的眼睛真是雪亮啊。实际上,这里面有些特别的理由。就只说给你听吧。”
米娅立刻投来怀疑的眼神。
“……你又有什么企图?你的花花肠子真多。”
“能得到你的夸奖真是光荣。”
杰莱德笑着扶正眼镜。
“委托他们的工作,是挖掘一条连接这个要塞内外的逃跑用的秘密通道。要挖相当长的距离,但以他们的技术是可行的。而且现在正在筑城,挖出来的大量土石也很容易秘密处理。”
米娅的脸沉了下来。
“也就是说,这次的战斗输的可能性有那么高?”
“请不要揣测得这么深。输的可能性一直都是有的吧?只是这次变成了笼城战而已。而且还会有很多非战斗人员逃进这个要塞里。有些事其实不知道比较好,但是物资耗尽、又人满为患的要塞就等同于地狱。因此,根据情况要让人们逃进——不,遮遮掩掩地也没有好处,是把人们赶紧那条通道里。因为很碍事。为此,只要有必要,即使让武器的质量下滑也要挤出资金雇佣矮人。”
“…………”
这次连米娅也无法责问他“你要舍弃弱者吗?”
这样难怪。比起让非战斗人员体味兵粮寸断的地狱,还是多少有些不负责任地将他们赶出去要好一些。
“米娅。不要摆出那么严峻的表情。没关系,那终究都只是为了最差的情况而准备的抱歉。现在姑且还是有办法的。”
“……那样的话就好了。”
“比起这个,我们说正事吧。情况基本稳定了,也该说说那件事了。”
“所以才把我叫来啊。说起来,你亲眼见到<赤之附魔者>了吧?怎么样?”
“让我想想。我觉得‘老实的骑士’这个评价没有错。毕竟连我这个最大的敌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都因为杀死前来交谈之人违反骑士道到最后都没杀死我。当然还是犹豫了。真是不敢相信,只要杀了我就能结束叛乱,他也能立下最大的功劳。”
“喂,等一下啊。即难道在<赤之附魔者>面前表明身份了?”
“嗯。即使表明身份他也没杀我。
连米娅都长大了嘴巴。
“……你也稍微慎重一点啊。如果现在你死了,我们就只能四散而逃了啊。“
“嗯,我知道。但是多亏了这样做,我完全搞清了阿莱斯这个人。他确实追随于骑士之道,但实在有点死脑筋。不管我说什么他都相信国王,一直说:‘扔下武器谈判吧,这样的话一切都能解决’。”
“稍微有点意外啊。我还以为他是个见解更为开阔的人呢。”
“话不能这么说,在他的立场上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骑士就是要对主人尽忠的骑士。他能做到的,最多也只是为身为他主人的国王牵线而已。如果做了其他的事反而是超出了本分。更何况说到法诺瓦尔家,那可是四代一直对王室竭尽忠义的家系啊。”
“原来如此啊。也就是天生的家犬?”
“一点都没错。你真是辛辣。”
“那是当然了。就因为他一个人,你以为我们付出了多少辛劳?”
“说的太对了。总之,现在开来要说服他是不可能的了。但是他还年轻,不到二十岁,也许只是因为年轻而盲目地对王室尽忠而已,再给他一些时间多看看世界,说不定想法会有所改变。可是最大的问题是——”
杰莱德扶正眼镜,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即将到来的与王国军的战斗中<赤之附魔者>必然会出现。如果不能在这之前排除他的话,我们的胜率一定会下降。说实话,我现在依然觉得荒唐,竟然不得不这么畏惧区区一位骑士。”
突然,米娅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
“不,我只是想到,王国军也一定在想着同样的事情。你看,农民集团能够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是因为有一个叫杰莱德的家伙,对吧?”
“……原来如此。”
这真是个意外的盲点,杰莱德自嘲。他虽然能够冷静地分析别人,但轮到自己的时候却有很多事情注意不到。
米娅用手指点着嘴唇嘀咕:
“但是这样想来,差不多到了有一两个人来暗杀你也不奇怪的时候了。”
对这句危险的话杰莱德苦笑着说:
“这种事我们这边也防着呢。如果总大将能这么简单就被暗杀掉,那保尔奈利亚侯和国王陛下早就被暗杀了。但是<赤之附魔者>所幸还不过是一介骑士,应该不会杀不掉,而且要干的话最好就是现在了。”
认真的表情回到米娅脸上。
“那,要下手吧?暗杀。”
“嗯。只是,问题是拍谁去。说到我军最强的那就是你了,闪烁总不能让天下无敌的<风之战少女>去干暗杀的勾当,而且要保护正在筑城的士兵们,高机动性的赫沃尔队是必须的。”
“说实话,真是松了一口气。只有那家伙我就是提不起劲去杀他,可以的话再也不想和他为敌了。”
“嗯。连那个迪奥鲁都无法对阿莱斯构成威胁。这样看来单凭力量是没法解决的了,还是应该交给擅长计谋的人。你知道有谁适合吗?”
“唔,我也不太清楚这方面的事情啊。问问贝鲁哈特怎么样?”
“他确实很清楚,但贝鲁哈特原来是骑士吧?我不太想找他商量暗杀这种肮脏的事情。”
“这样啊。说的也是……”
但是,不论两人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一个候补人选。
就在杰莱德开始真心觉得明知会惹他不高兴也只有把贝鲁哈特叫来了的时候。
“那么,卡库德如何?他是第三大队的千夫长。”
到刚才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路克突然开口。
路克虽然没有必要的时候绝对不会开口,但有必要的时候也绝不会犹豫。不管怎样,刚才他说的是一条可贵的信息。
“卡库德?抱歉,我记不住所有人的名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路克做了以下说明:
卡库德。绝不是一位充满军人气质的人。
他原来是第三大队的百夫长。但是在千夫长战死后接过了指挥权。
“那之后的战斗表现非常精彩。我听说他在战斗中当攻则攻,当退则退,在给敌人造成打击的同时也能极力降低己方的损失。”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好像确实听到过这样的报告,至少有和他面谈一下的价值。米娅,你能帮我把他叫来吗?第三大队应该在西边的堡垒进行筑城作业。”
“知道了。”
米娅站在城墙边上,高高举起手,看着下面的士兵:
“以西尔菲德之名下令。将我的声音送达他们耳边。”
周围的空气货真价实地嘈杂起来。这是因为受到了风之精灵的干涉。
“去吧,西尔芙们!”
然后,像是指示风之精灵们的方向似的挥下手。
风轻轻吹拂,从米娅吹向下面的士兵们。
让秀发在风中飞舞着,米娅开口说。
“第三大队的卡库德千夫长。这是杰莱德的命令,马上到这里来。”
在旁人看来多半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其实米娅刚才命令了风之精灵带着自己的声音飞向士兵们。
证据就是下面的士兵们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活,一齐向这边看过来。不过对解放军的士兵们来说,这种黑魔法没什么稀奇的。他们发现和自己没关系之后立刻回到了工作上。
杰莱德深切地觉得只是种便利的能力。能够没有时间差地传递命令。这种能力可以将三个要塞保持联动,发挥最大限度的作用。
“您叫我吗?杰莱德大人。”
不一会儿,来了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他单膝跪下行臣下之礼。
他的年龄比杰莱德大一些。不过这都是因为杰莱德太过年轻了,他在解放军中也绝对能归进年轻人的范围。
不过,看长相觉得他有些过分正经。嘴唇绷成一条直线,声音洪亮,动作毫不脱机歹说。如果穿上甲胄的话说他是骑士或贵族大概也有人会相信。
“卡库德千夫长。实际上我想让你执行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
大概是因为使用了“非常重要”这种形容,卡库德的表情更加认真了。
“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辞。”
“回答的好。那么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怎么看待<赤之附魔者>?”
也许是明白到这是对他的测试,卡库德带着认真的表情想了一会儿。
“……所有人都知道<赤之附魔者>立下了开玩笑一样的战绩。害怕他的声音也渐渐多了起来。我觉得,可能的话应该尽早将他排除。”
“原来如此。尽早——那应该早到什么时候?”
“当然,可能的话,现在就动手。”
“但是要排除<赤之附魔者>,不论用什么手段都需要付出相当的辛劳吧?你不觉得现在应当把一切力量都投入到准备即将到来的和王国军的决战中去吗?”
“您说得对,但是即便如此将力量投入到排除<赤之附魔者>的行动中也绝不会白费。”
“哦?为什么?”
“在上次托尔斯林要塞的战斗中,我们在王国军骑士队的突击下遭受了眼中的损失。再次基础上,请想想看,如果率领那只骑士队的是那个<赤之附魔者>的话会怎样?我军的士兵也许不用战斗就会吓得逃跑了。”
“……原来如此。”
“不光是这样。假设<赤之附魔者>真如传闻中一样拥有一骑当千的力量的话……我们便不得不一直畏惧他的威胁。比方说,即便可以再次将王国军逼得撤退,也无法轻易展开追击。”
“…………”
判断正确。
所谓追击战,是指单方面追赶敌人的战斗。是以敌人不会反击为前提,单方面追逐敌人、攻击敌人背后。
但是这样一来,追击的一方也无法保持阵型,不可能有组织地战斗。如果这时<赤之附魔者>瞄准指挥官发起突击的话,便会难以防范,有一口气被颠覆战局的危险。
这种危险只要<赤之附魔者>还在,便永远不会消失。即便多少伴随着一些牺牲,也有足够的意义将他排除。
“……好吧。看来可以交给你去办。”
“谢谢您。那么,到底要让我做什么……?”
“我想让你去暗杀<赤之附魔者>。”
“…………”
从话题的方向中应该能猜到一些吧,卡库德没有露出动摇的神色。
“你不满意吗?暗杀确实是肮脏的工作,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可以拒绝。”
“……不,我接受。因为我深知不得不排除那个人的理由。但是现在,<赤之附魔者>身处敌人本阵,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暗杀他实在是……”
“这一点不用担心。按照我的预想,再过不久阿莱斯就会被左迁到别的地方。你就等那个时候去暗杀阿莱斯。”
卡库德一瞬间长大了嘴巴。
“……不,既然杰莱德大人这么说,那一定会成真的。但是您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你在昨天的会议中听到了王国军的新将军即将赴任的事情了吧?那个叫做菲利普的新将军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且连近卫骑士也不是,又没有什么突出的成绩。他恐怕是位非常有野心的人。若不是这样的话,他也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安然坐上那个位置。在那种人看来,阿莱斯这样的人只会抢夺他的功绩,绝对是个碍事的家伙。”
“原来如此。接下来他们就会那个人调离前线对吗?”
“没错。即使他们没有行动——我也会做一些安排让阿莱斯在王国军里呆不下去的。”
“我能问一下吗?到底是什么样的安排……?”
“比方说这样如何?‘新将军是年轻骑士’这个情报即使被我们知道了,王国军也绝对不会觉得奇怪。说到这里,要说王国军的年轻骑士,你能想到谁?”
“是<赤之附魔者>吧。听说他还不到二十岁。”
“嗯,这是自然的回答。然后,我们就故意误会,不是向菲利普而是向<赤之附魔者>送去贺礼。说:祝贺你当上新将军。”
如果自己被丢在一边反而是阿莱斯受到就任贺礼的话,正牌将军菲利普一定会非常生气吧。而阿莱斯也会背上通敌的嫌疑。这就无疑增加了将他调离前线的因素。
“……你要做到那种地步吗?”
一直默不作声地在一边看着的米娅惊讶地插嘴。
“你不觉得是个有效的策略吗?”
“嗯,当然有效了。光是听着就说不出话来了。”
“被你这样抬举那绝对错不了了。”
不过,杰莱德苦笑着觉得习惯这是个可怕的东西。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平静地说着暗杀啦、散播坏话啦之类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我知道了。一定竭尽全力完成。”
虽然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卡库德说着低下头。
“竭尽全力是好事,不过——”米娅插嘴,“对手是那个<赤之附魔者>啊?你到底想怎么做?”
“报告。我想首先确认一下阿莱斯那些传闻的真伪。虽然听说过<赤之附魔者>的战绩,但我没有亲眼见过。说实话,我不觉得一个人能打败几百,不,几十位敌人。”
“这一点我也有同感。不管用什么手段,都有必要准确调查<赤之附魔者>的力量。”
“关于这一点,有一件事想请两位协助。”
杰莱德和米娅对视了一眼。
“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当然会尽力协助。”
“我想先向阿莱斯派出敢死队。如果能杀死他的话最好,不成功的话也能衡量出他的力量。实际上我的队伍里有一个不好处理的人。他身手矫健,在上次托尔斯林平原的战斗中也立下了大功,但大概是生性粗暴,总是对弱者实施暴力。这话虽然难以启齿,但我也不知该怎么处置他——”
◆
“切。又要干这种土木活啊。”
达坎吐了口吐沫恨恨地说。
他今年三十岁,在士兵中体格最为健壮,没有人敢反抗他。他的头衔虽然是十夫长,但感觉上说他是百夫长也不为过。不过,达坎曾经挑衅一个不知名的、几乎会被误认为少年的年轻人,结果干脆的输掉了。有传闻说他当不上百夫长就是因为这件事悄悄传开了的缘故。
也许是由于遭受了这种境遇,达坎的性格越来越粗暴。他连长官都总是反抗,今天也丢下交代给他的作业任务,只是斜眼看着其他部队的人干活。其他士兵当然很讨厌他,但都被他的体格和气氛压倒,没有人感说一句怨言。
“没错没错,我们是为了把王国军的狗屁混蛋揍飞才来的。”
“啊啊,多么悲哀啊。现在竟然必须要去挖泥巴。”
也许是因为达坎的这种性格,他的部下也都和他差不多。不管在哪里,只会实施暴力的家伙都会自然而然地聚集在一起,他们待的地方总是酝酿出一股和周围不同的气氛。
就在这时,一群武装起来的士兵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就是达坎吧?”
走在士兵们前头的男人问。
那是一个有着和达坎一样,不,比他更多肌肉的男人。
达坎知道他的名字。他叫做马修,是解放军中的元老,总是出现在杰莱德旁边。
“那、那又怎么样啊?”
“抱歉。我们大将下令把你带过去。你干了什么坏事吗?他特别生气。”
“什、什么——”
“因此,总之你老老实实地比较好。因为不是把你‘找去’而是‘带去’啊。就是说稍微粗暴一些也无妨。喂,你们,动手。”
“是。”
士兵们包围住达坎他们,手里拿着绳子,要干什么很明显。
“你、你们!想要干什么!”
达坎不禁想要拔出腰间的剑。
但是,他没能做到。
“什——”
一只箭飞来,射穿了剑柄。
“所以,我说了要老老实实的吧?再做些多余的事情的话,可就真要把你的脚钉在地上了啊,绝不开玩笑。就算你再怎么喜欢扎别人也不想自己被扎吧?”
马修平静的说。他的手里握着不知何时拿出来的弓。
◆
“不过,那个叫卡库德的也真狡猾,竟然让我们干这种事情。”
米娅感慨……活着该说是发愣地抱着胳膊。
“这不是挺好的吗?向上司提出要求是部下的全力之一。我反而觉得有这么聪明的部下真是幸运。”
解放军已经成长成了超过一万的庞大军势,杰莱德的眼睛不可能再照顾到每个角落。
出现像刚才听到的达坎那样使用无用的暴力之人也没什么奇怪的。这样一来也可以为那些人敲响警钟。
这时传来人们走过石阶的嘈杂脚步声。
马修和他的部下带来了二十人左右被绳子捆着的活祭。
“杰莱德,我把他们带来了。这些家伙就是达坎跟他的一伙人。”
“谢谢。就把他们放在这儿吧。”
“知道了。”
男人们像青虫一样倒在杰莱德和米娅面前。
一眼就能看出卡库德说的达坎是谁。他是一个面向凶恶、体格粗壮的男人。
杰莱德站到那个男人面前说:
“那么,你就是达坎吧?”
“你、你要干什么杰莱德大人!俺们到底干了什么?!”
面对解放军的最高干部终究不能说脏话,达坎带着没什么服从意味的坏笑说。
“不要跟我说你不记得了。你知道我禁止一切无用的虐杀吧?但是你在前几天的战斗中虐杀了身负重伤无法再战的王国军士兵。这是明显的违反军纪。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那、那是……!俺、俺们在前线可是拼上性命的啊!不把眼前能动的敌人杀死的话俺们就要被干掉了啊!怎么有办法一个个分辨谁能放过谁要杀死啊!”
“这就难办了。我至少不会需要连敌人还能不能继续战斗都无法辨别的不成熟士兵。实际上,除了你们之外的部队都好好地做到了这一点。不光是这件事。还有对其他士兵实施暴力,放弃布置的任务。很遗憾,你们蔑视军纪到这种程度,我也不能不采取行动了。”
“你、你要干什么……?!”
达坎的脸上顿时带上了害怕的神色。
杰莱德深刻地觉得头衔是个可怕的东西。
如果他和达坎这个男人一对一决斗的话,即使自己拿着武器也一定会输的。杰莱德就是有这种奇怪的自信。
但是现在,有着将近他两倍体格的达坎却像遇到生人的猫一样一个劲儿的害怕。如果情况稍有不同,也许就会换成他畏惧达坎的暴力而畏缩的活着了。
杰莱德转换心情似的扶正眼睛。
“我从解放军发展壮大的时候起,就一直觉得有必要杀鸡儆猴。对军队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自制力。失去自制力的军队就恶性盗贼没有区别了。话虽如此,如果因为些小罪就随便处罚的话整个军队都会畏缩的。但是,只有有一个人行为违反军纪而受到残忍的刑罚的话,所有人都会害怕下一个轮到自己而自律。那么——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不、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达坎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应该已经明白了什么,脸全白了。
看准这个时机,杰莱德露出坏笑。
“我的意思是,正好可以用你们来杀鸡儆猴。而且,只是把你们砍头的话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把你们绑在这个要塞的城墙上,然后让<风之战少女>还行刑如何?”
“咿、咿呀……!”
达坎和他的部下们的嘴里漏出小声的悲鸣。
杰莱德依然淡淡地、平静地继续说:
“你看到这个要塞的城墙被<风之战少女>破坏时的样子了吗?和城墙比起来人类实在太脆弱了。身体里的肉会被挤烂、骨头会被打碎,最后一定会变成像踩烂的苹果一样悲惨的尸体吧。看到这幅模样,一定不会再有人胆敢蔑视军纪了。你觉得怎么样?你们的死将使我军的纲纪得到整顿,并由此提高一些战胜王国军的可能性。这可是非常光荣、不可多得的死法哦。”
<风之战少女>就站在旁边瞪着他们。
解放军的士兵们都知道,如果他认真起来的话可以轻松将十几二十个人类变成肉泥。
“饶、饶了俺们吧……!再、再也不敢了!请、请饶俺一命……!”
效果显著。达坎等人趴在地上完全抛开了廉耻和名誉,害怕得颤颤发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
“哎呀哎呀。既然现在这么后悔,当初好好遵守军纪不就好了吗?算了,我对杀死你们毫无犹豫,但实际上你们的千夫长求我饶你们一命。”
“那、那个队长……?!”
城墙上又出现了一个人。
是卡库德。
“队长……!难道说,是你……!”
写下这出三流剧本的当事人露出非常遗憾的表情说:
“达坎。说实话,考虑到你做了那么多坏事,被处死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你虽然粗暴,但确实队上不可缺少的人才。”
“队、队长……!”
看到感动起来的达坎,杰莱德强忍着笑。他深切地觉得,操纵被逼近绝路的人实在太容易了。
为了转换心情将这出戏演下去,杰莱德扶正眼镜,继续用冷澈的声音说:
“对我来说,像你这样的杂兵,多一个少一个都没什么区别,不过看在卡库德千夫长的面子上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我给你一个任务,如果你能圆满完成这个任务,不但可以免除你的罪过,还能给你奖赏。”
一边是奖赏,一边是杀鸡儆猴的处刑。达坎没有丝毫犹豫。
“什、什么都行……!不管是什么任务俺都一定给你干好!”
杰莱德扶正眼镜。
所有事情都按照卡库德的剧本进行。紧紧通过这么一出小聪明的戏,卡库德就得到了连死都不怕的士兵。
有一千名士兵的话其中就有千里挑一的、有一万名士兵的话其中就有万里挑一的能人。卡库德正是这种人。发掘这种才智见长的人,正是顶着军队指导者这个最为罪孽深重的头衔的杰莱德为数不多的期待。
如果是如此机智的卡库德的话,也许真能成功暗杀阿莱斯。即使没能做到,也可以将阿莱斯的力量全部暴露出来吧。
“好吧。那么,我命令你们——”
第三章 新将军
1
王国历八十三年六月中旬。
成为新将军的菲利普骑马踏入王国军的阵地。
“将军阁下。久候大驾了。”
一军之将到达了。虽然无法全军出动,但贝尔菲尔德副将以下,主要的骑士和贵族全部列席迎接菲利普。
“嗯,辛苦了。”
菲利普环视他们的连。
贝尔菲尔德那样老道的人果然都不为所动。其他人中倒是有人为了让新将军早点记住自己的脸儿谄媚地笑着。
但是,依然有不少人明显带着不满的神色。
连近卫骑士都不是的一介骑士出身,以大贵族蒂尔威林家为靠山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口气当上了将军。当然会感到反感了。
而另一方面,看到他们的这种表情,菲利普使劲忍住才没笑出来。
他们不管想些什么都不过是败家之犬的嚎叫而已。
现在的他只要有看不顺眼的人就能将他扔到战斗最为激烈的最前线去,反过来有中意的人则可以给他们安排适当的立功机会。说他握有将这些人生杀予夺的权力也毫不过分。现在感到反感的那些人,终究会凑到他身边来。
菲利普好像已经看到了那副场景一样,拼命忍着笑。他想,你们要是不甘心的话,倒是也成为将军看看啊。
“菲利普大人。我明白您的心情,但没有必要过分引起反感。表情请再绷紧一点。”
有人在他的耳边悄悄说。
那是菲利普的心腹,一位叫做吉尔玛德的壮年骑士。那是他的父亲蒂尔威林侯派到儿子身边的名为顾问的监督。
但是吉尔玛德为了他自己的名誉和出路选择了不是向蒂尔威林侯而是向菲利普个人宣誓效忠,尽力帮助他提高地位。
“嗯,说的对。我会注意。”
菲利普绷紧表情,总算保持住了威严。
但是,他注意到了一件事。列席的将士们中间,没有看到某个骑士的身影。不,也许只是被其他骑士挡住了没看见而已。
但是他现在单单在意那一名骑士在意得不得了。
“诸位将士!”
他转换心情,大声呼吁将士们。
“大家辛苦了!劳烦大家这样隆重地迎接我这样的后生,实在难以为谢。我接受了这样的大任,定当全力以赴。今后我一定会和将士们团结一致,尽早讨伐为祸我祖国的叛乱军,拿下杰莱德的首级以告慰布莱安将军的英灵!”
士兵们用欢呼声回应他。
但是这其中实在没有热度。不能让将军出丑,在将军面前不得无礼——只是这种义务驱使而成的欢呼而已。
菲利普知道这是极其自然的反应。因此他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慌张。在底层的士兵们看来,谁当将军都一样。当然可以的话以往优秀之人来当,但这种事情不实际战斗是不知道的。
因此,他又加上一句话:
“那么,客套话就到此为止吧。为庆祝我的就任,王都运来了慰问的酒。今天就忘记军务,以养英气吧。”
他抬起一只手挥了一下,身后立刻驶来一辆辆装着大木桶的马车。
再次响起了大声的欢呼。这次和刚才不同,是充满热情的欢呼。
这真是老掉牙的收买人心的手法。老资格的军人也许不会摆出好脸色,但对士兵们很有效。而只要有了士兵们的支持,少数骑士的不满根本不值一提。
“那么诸位。今晚也要召开会议,准备即将到来的和叛乱军的决战,重新编制军队检讨必胜的策略。现在请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菲利普对剩下的干部们这样说,最后骑马走到贝尔菲尔德副将身边。
“贝尔菲尔德副将。我很期待您的表现。如您所见,我还是个小辈,需要您的经验。”
“是。您过奖了。为了祖国,愿尽绵薄之力。”
“嗯,拜托你了。对了,我来给你介绍。”
菲利普转过身,招呼等在一旁的吉尔玛德。
“这位是吉尔玛德,是我的参谋。虽然不及您,但也多少经历过一些修罗场。如果有能够帮到您的地方请随意差遣。”
“很高兴认识您。”
吉尔玛德在马上低下头。
贝尔菲尔德沉默地接受了这个介绍。
然而,菲利普察觉到他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内心却波澜起伏。
换句话说,菲利普已经有了信赖的辅佐,在贝尔菲尔德看来,害怕自己副将的立场受到威胁也是理所当然的。
看着别人被逼进绝路的样子真是有趣。菲利普再次拼命忍住坏笑。
“那么麻烦您立刻带我去我的帐篷吧。到夜里之前还要做不少准备。”
“是。遵命。”
在贝鲁哈特副将的带领下,菲利普和他的心腹吉尔玛德一起走向阵地中最大的那顶帐篷。
帐篷里只有床、桌子和椅子,十分煞风景。不过和普通士兵的住的帐篷比起来已经是判若云泥了。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桌子上散落着笔,椅子上放着杂物,房间里留着许多带有生活感的东西。
“嗯。难道最近有人使用过这里吗?”
“是。这原本是死去的布莱安将军的帐篷。”
“这样啊。”
贝尔菲尔德想起来什么似的低下头。
“啊啊,这一点没有考虑周到。住在战死的将军住过的帐篷里实在有些不吉利,我马上给您准备别的帐篷”
“看来他是在试探我啊。”菲利普想。对贝尔菲尔德这个直白的提案,他哼笑了一声回答说:
“别说蠢话。若是普通士兵的话也就算了,一军之将怎么会在乎吉利不吉利这种不知真假的东西?如果不适用这顶帐篷就能保证胜利的话,倒是要另说。”
“……是。属下无礼了。”
“没关系。你是想试试我的气量吧?”
“岂敢。将军阁下想太多了。”
“是吗?那就好。话虽如此,被我这样的毛头小子踩在头上,即使换做别人也一定会担心的。但是,我并非要成为一个毫无胜算的将领。您只要记住这句话就行了。”
“是。”
从这时起,贝尔菲尔德看向菲利普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
“话虽如此……但接下来我恐怕要做一件您会反对的事情。”
“是。您到底打算做什么?”
菲利普的脸上露出狠毒的笑容。
“是关于阿莱斯卿的事情。”
2
这时,阿莱斯正被无数的观摩者围着,以五名士兵为对手上演武戏。
这是训练。他虽然知道新将军会来,但也没有义务去迎接。在阿莱斯看来,像这样尽量提高士兵们的生存率的做法更为有意义。
而另一方面,士兵们也能近距离地、而且是毫无危险地观看拥有<赤之附魔者>这个极其危险的别名的阿莱斯的剑技。周围聚集了一大群观摩者,其中甚至还有骑士。
他们谁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因为他们都被压倒了。被阿莱斯的战斗景象。
“怎么了!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此时,阿莱斯没有穿甲胄,而且使用不惯用的左手拿着木剑。
对面五人拿着长枪或剑,带着头盔和胸甲。
完全武装。这不是训练用,而是实战用的装备。
阿莱斯像是跳舞一样轻松化解五名士兵的攻击,一旦发现破绽便立刻用木剑攻击。当然手下留情了。如果他使出全力的话即使是木剑也能轻松夺走人命。
“不、不行。赢不了!”
“不、不敢相信!我们这边明明有五个人!”
士兵们发出悲鸣似的声音。阿莱斯立刻回答说:
“没错,你们有五个人。但是你们没能利用人数的优势。五个人零零散散地都从正面进攻怎么行?要绕到我的背后一齐攻击。如果我被前后夹击的话就没法应付了!”
五人恍然大悟,改变了行动方式。
五个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统统和阿莱斯保持一定的距离,准备一齐发起攻击。
“对了,这样就行了!但是要记住——”
阿莱斯不打算乖乖等着被打。
就在五人准备转入攻势的那一瞬间,他用风一样的速度突进,向离他最近的人发起进攻。
“呜——呜哇啊啊?!”
阿莱斯挥出第一击中没有加入多少力道。但那名士兵被他的气势压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在这个瞬间,阿莱斯已经向下一名敌人移动了。用同样的方法让其他士兵都摔倒在地之后,阿莱斯向观摩者们大声说:
“战场上对手是不会等你的!被前后夹击的话,我确实没有胜算,但也没有义务等着被攻击!这就是抢占先机,好好记住!”
“哈、哈!可恶,吃我一剑!!”
拿剑的士兵喘着粗气举剑下劈。
但这是阿莱斯最为熟悉的一击。他从小就以成年的骑士为对手接受训练。身高差似的成年人在面对阿莱斯时一定会使用下劈斩。
他的身体牢牢地记住了应对方法。阿莱斯斜着举起木剑。然后在感到强烈冲击的瞬间略微移动木剑。
势头被引向了旁边,挥下的剑砸到了大地上。
这个瞬间,阿莱斯的木剑已经顶上了士兵的脖子。
“刚才的一击算什么!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自暴自弃!在战场上,失去了自我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对、对不起……”
“这一点也要记住!你们如果随便挥剑的话马上就会疲劳了!听好了,比起挥剑的时候,挥剑之后对手腕的负担更大。因为要止住挥舞的势头重新举起剑需要很大的力气。不管怎样都要使用大幅度斩击的时候,要想着‘这一剑没砍中的话就完了’——”
话说到这里中断了。
因为有人在阿莱斯解说的途中向他的背后发起攻击。
但是下一个瞬间,他发出了震惊的惨叫。
就在即将被身后的长枪刺中的瞬间,阿莱斯转过身及时躲开,然后立刻蹬地反过来用剑指着士兵。
“阿、阿莱斯卿背后难道长了眼睛吗……?!”
“怎么可能。刚才,你踩草地的时候发出了声音吧?这样一来就知道背后有人接近了。接下来只要在遭到攻击前先移动、挫败敌人的意图即可。我刚才也说了,要抢占先机。不管敌人从哪里来都一样。”
观摩者们完全安静下来。
他们之前就听说过阿莱斯的强大,而现在又再次明白到这些传闻都是真的。以五个人为对手,阿莱斯竟然连一滴汗都没出就轻易将他们击败。
更何况那五个人手里拿着的是能够轻易将人杀死的真刀真剑。只要刃口有一次擦过脖子就会死掉吧。
然而,阿莱斯的冷静却没有丝毫变化。即使死之刃掠过眼前也毫不变色。
站我们眼前的,正是赤神奥狄乌斯赐下之子——。
他们又一次坚定了这个想法,并为阿莱斯不是敌人而是同伴这件事像各自信奉的神明表示感谢。只要有阿莱斯在,就一定不会输。他们全都这样想。
突然,周围的人墙中发生了变化。
“不好意思,让我过去!我是将军阁下派来的!”
一名士兵分开人墙钻进了。所有人都露出麻烦的表情,但他们也不能阻挠将军派来的人。最终,那名使者走到阿莱斯面前单膝跪下。
“阿莱斯卿。将军阁下叫您。请立刻去一趟。”
“这样啊,我知道了。好,训练就到此为止。艾莱娜,给那五个人治疗。”
“……哎?啊啊,嗯,交给我吧。”
再次亲眼看到义兄的强大的艾莱娜和其他士兵一样被压倒,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尖锐。
五名士兵高兴地跑到她身边。他们自愿加入和阿莱斯进行的危险训练的最大目的,就是接受艾莱娜的直接治疗。这件事阿莱斯当然不知道。
“吾主啊。刚才的战斗算什么?你放水放得太多了吧?”
矮人随从加尔穆斯一边把象征贵族的红色斗篷递给阿莱斯一边发牢骚。
“我们矮人会用更多的痛苦让身体记住。反正有艾莱娜的白魔法,用打断一根骨头代替杀死一条命就好了。这样的话什么都能记住。”
“别以为我们人类都和你们矮人一样结实。人类有人类的做法。”
“哼。所以才总是那么软弱。”
阿莱斯沉默地穿上斗篷。这个矮人不在人类的做法里挑出些毛病就不舒服。没必要每次都和他分辩。
“不过阿莱斯,这样好吗?”
下一个和他搭话的是罗兰。这位奇怪的骑士还是老样子,明明没有必要却总是在阿莱斯身边晃荡。
“将军阁下是刚才来的那个家伙吧?听说特别年轻。被那种家伙这么快就叫去,会不会又要丢给你什么奇怪的命令?”
“别说不吉利的话。我可受不了总是出那种事情。”
“是吗?我在会有不讲理的命令上赌三枚银币。”
“……我可不赌。”
他无视说着“真没劲”的罗兰。
“那么,将军现在在哪儿?”
“我来带路。这边请。”
阿莱斯跟着士兵离开了那里。
他表面上虽然装出平静的样子,内心却因为罗兰的话无法平静下来。每次被将军叫去的时候,必然会遇上不好的事情,这是事实。
有二便有三。这次难得又是——他不是没有这样的预感。
而仿佛看穿了阿莱斯的心情,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
《吾之契约者啊。机会难得,就给汝一条建言吧。》
脚边长出了一个少女的小脑袋。
“……这次又是神马?”
阿莱斯早就习惯了这个恐怖的场景,一点也不惊讶地反问。
潘多拉带着嘲笑世间万物的表情说:
《新将军对汝来说是相当有刺激性的人物。换句话说,罗兰的话基本说中了。太好了,汝没和他赌。》
“……故意说些让人不安的话。”
《不必在意。这种程度的建言不用劳烦黄昏之主的手,只不过是想打发一下时间,看看汝的反应找点乐子而已。》
“…………”
阿莱斯无言地瞪着潘多拉。他能够对这名少女做出的抵抗仅此而已。
《呵呵呵,不用这么生气。只要认为是得到了好心理准备的时间不就好了吗。》
“真是多管闲事。”
就这样,阿莱斯面无表情地走向新将军的所在。殊不知这件事也给他的前路带来了不少影响。
3
“阿莱斯•法诺瓦尔,报到。”
阿莱斯被领着走进帐篷。
帐篷里有三个人。
其一自然是贝尔菲尔德副将。还有一个比贝尔菲尔德稍微年轻一点的骑士。但是他应该不是将军。
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还有一个相当年轻的骑士在。
虽然不知道名字,但他听说新将军相当年轻,这一点和传闻相吻合。最重要的是两名老练的骑士分别站在那名年轻骑士左右。不是将军的话是不可能这样的。
但是,有两点很奇怪。那名将军没有穿着象征近卫骑士身份的红色铠甲。而据阿莱斯所知,将军惯例是由近卫骑士中选出的。
而第二点。那名将军的右手——手甲是黑的。他穿着铁色的铠甲,却只有右手是黑的,十分奇怪。
“你那个表情是怎么回事?”年轻的将军说,“看起来相当不满啊,被我叫来就这么不高兴吗?”
他一开口就说这个,阿莱斯顿时不知所措。
“没、没有那种事……”
刚才被潘多拉说了些奇怪的话,也许表情多少有些僵硬。他连忙绷紧嘴角。
“……算了。我也不觉得你会欢迎我。真是好久不见啊,阿莱斯卿。已经过了六年了啊。”
“哎——”
阿莱斯自然而然地冒出惊讶的话,
“我……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吗?”
“深、什么?!”
刚才一直一副冷静样子的新将军顿时慌乱起来。
——不、不妙!
阿莱斯明白到自己做了件极其无礼的事情,但他就是想不起那名骑士是谁。虽然他看起来认识阿莱斯。
“阿莱斯卿。这位是新任的将军菲利普阁下。”
贝尔菲尔德副将伸出援助之手说出来他的名字。但是阿莱斯还是想不起来,无力地摇头。
“……十分抱歉。我不记得。”
名叫菲利普的新将军怒火中烧。
“你竟然敢说不记得我!你难道忘了你六年前都做了什么吗!”
——真、真不讲理。
阿莱斯心想。
阿莱斯也不想惹得新将军不高兴。但是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
而且说到六年前,那是他第一次和克劳蒂娅公主交谈,成为她护卫的那一年。克劳蒂娅的事情他全都记得,但除此以外的事情印象实在太浅几乎都忘了。
——不,等等。
稍微还记得一点。那是他刚刚侍奉克劳蒂娅的时候。那时被卷入了某个阴谋当中,后来得到老骑士伊扎雷的帮助得以解决。记得那个阴谋的主导者好像就是这个菲利普。那件事加在与克劳蒂娅和潘多拉的相遇这两件印象深刻的事情之间,记得不太清楚了,不过错不了。
这时,不知道名字的另一位骑士劝解似的在菲利普耳边小声说:
“菲利普大人。您两位都还年轻,六年前的那件事之后双方都成长了不少。也难怪会想不起来。”
听到这句话,菲利普多少平静了下来。
“哼,那就没办法了。阿莱斯卿。不,还是称呼你为法诺瓦尔伯吧。”
“恕我无礼,阁下。我现在退还了伯爵的爵位,成为了近卫骑士。请叫我阿莱斯。”
“不必这么客气。我知道你退还伯爵爵位的经过。但是,你已经立下了前无古人的沾光。现在再像以前一样自称伯爵,也不会有人有意见了啊。”
“不。至少在叛乱还在继续的时候不能这样做。”
“哎呀哎呀,真是顽固。但是,这是已经决定的事情了。”
“……这、这话怎么说?”
阿莱斯不禁疑惑起来。他完全不明白菲利普在说些神马。
“我是说,你差不多该离开这种危险的前线,回一次莱斯托尼亚领了。”
阿莱斯受到了一阵无声的冲击。
罗兰打的赌和潘多拉的建言又说对了。
“……这种事情办不到。我是向国王陛下退还伯爵爵位而成为近卫骑士的。就算是将军阁下的命令,没有国王陛下的允许便恢复伯爵的身份离开阵地这种事……”
“这方面没有问题。这已经是经过国王陛下允许的人事变动了。”
“哎——”
“陛下原本就心胸宽阔,虽然接受了你退还的伯爵爵位,但也没有完全剥夺你贵族的身份。他允许你穿着象征贵族的红色斗篷就是证据。更何况,你已经立下了足够的功绩。像这样一直把你留在危险的前线、让你的生命处于危险之中的话,实在太对不起祖国世代尽忠的法诺瓦尔家的历代当家们了。陛下说,你现在回故乡享享福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但是我立志走上骑士的道路,不远前方便有决战等着却要背转身返回故乡这种事我做不到。”
“确实是个伟大的志向。”菲利普像是预料到了阿莱斯的反驳似的立刻回应说,“但是你这样想想。你离开领地时间已久,而且我还听说莱斯托尼亚领遭遇了极大的不幸。作为骑士的话还好说,作为领主却一直离开领地就有些不负责任了吧。不应该去看看情况吗?”
“…………”
阿莱斯无法反驳。
他确实对领民们负有责任。虽然留下来伊扎雷这位值得信赖的老家臣,但也不能一直放任不管。
“阿莱斯卿。你理解我命令的意图了吧?没有意义的话就复述一遍吧。”
“……是。本人将遵照命令,返回莱斯托尼亚。”
阿莱斯不得不这样回答。
◆
“这样真的好吗?将军阁下。”
阿莱斯离开后,贝尔菲尔德立刻说出了疑问,
“阿莱斯卿的武勇无人能出其右,有他在士兵们也更加安心。和叛乱军的决战近在眼前,轻易反走这样重要的战力实在是——”
“不,这样就好。阿莱斯个人的武力和名望确实让人放心。但是一山容不得二虎。骑士的名声一旦超过将领便只是个麻烦。更何况我还是新来的将领。为了掌握军队必须要这样处置。我想你也不是不能理解,对吧?”
“……是。”
菲利普这样堵上贝尔菲尔德的嘴的同时在心里大叫快哉。
——阿莱斯那家伙,活该!
从懂事以来,菲利普就有一个野心。那就是将贝尔赛尔王国全土收入囊中。
但是六年前,通往这个野心的一条挡路被某个人阻挠了。那便是当时只有十二岁的阿莱斯。
其结果,菲利普不得不摸索别的方法。再加上,菲利普痛感自己和阿莱斯的实力差距之大,为了锻炼自己而不得不在之后的六年里一直在贝尔赛尔王国东南部过着和妖魔战斗的生活。
而今天,菲利普以二十出头的年纪坐上了将军的宝座。完全爬到了阿莱斯头上。只要他一声令下,就能把阿莱斯左迁。
接下来只要打倒叛乱军,取得超越阿莱斯的功绩就行了。这样一来菲利普就能向世人证明他是位合格的将军,并完全掌握住军队。
在政治方面,他有身为大贵族的父亲蒂尔威林侯爵做后盾。政治和军事,只要控制住这两方面,得到整个国家就不再是梦想。
菲利普看向自己右手的黑色手甲,在心中再次坚定了决意。
——对,迎娶成长得日渐美丽的克劳蒂娅为妻、成为下任国王的会是我!
4
《怎么样,吾之契约者啊。吾的建言没错吧。》
潘多拉一脸得意地笑着飘然降下。和板着一张脸的阿莱斯形成鲜明对比。
“但是,那位将军说的确实有理。我也觉得必须会一趟莱斯托尼亚看看。”
阿莱斯的语气与其说是反驳潘多拉,不如说是逼迫自己接受。
“但是……也不必在即将和叛乱军决战的这个时候去啊。”
《这当然是因为树大招风了。但是放心吧,吾等不会舍弃汝的。吾黄昏之主说,可以试着给汝建言。为了打开局面实现汝的愿望。》
“这算什么?试着给建言……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反正这种建言你也不听。》
“虽然搞不明白,但想说什么就说啊。”
《现在立刻这回去,把那个讨人厌的菲利普将军砍了。然后汝宣称自己是新将军即可。》
“…………”
阿莱斯不怎么惊讶。
他早就知道潘多拉会说这种话。
“然后呢?等着因为造反而被其他骑士杀死?”
《不必着急。汝展示出的成绩比那个菲利普多得多。汝一直在危险的最前线战斗,还多次将全军从危机中解救出来。即便汝杀了菲利普也会有许多人出来为汝辩护的。》
“别开玩笑了。菲利普是陛下任命的将军,杀了他便是不忠不义。”
《没什么,只有最后你能立功就足够尽忠了吧。而且那个国王根本无法无情地处置身为法诺瓦尔骑士的汝。只要报告说菲利普不公正他就会接受了。而且这个国家里已经有叛乱军这么头疼的问题了,他也不想再自找麻烦。》
“…………”
潘多拉的建言从来没有出过错。这次也许也不例外。而且将军这个词对军人多少都有些吸引力。
但是,阿莱斯也知道潘多拉喜好争斗。如果听从这次的建言,阿莱斯一定会以菲利普的父亲、大贵族蒂尔威林侯为敌。这样一来说不定又会喷出新的火种。他不想想象在以叛乱军为敌的时候背后受到蒂尔威林侯私兵袭击的情况。
“不行不行。这不是骑士该做的事情。”
《吾就知道汝会这样说。但是,汝这次花了一些时间才得出答案。看来多少考虑过了。》
阿莱斯发现自己刚才心中想着如此邪恶的事情,脚步停了一瞬。
“那、那怎么可能。只不过是被你太过离奇的话吓到了而已。”
《就当是那样吧。》潘多拉像是看穿了阿莱斯的心情一样笑起来,《那,汝要怎么做?真的要就这样离开战地,逃回故乡吗?》
“没办法。我不能违抗将军的命令,而且果然也应当会故乡一趟。”
《哎呀哎呀。有时候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是非常乐观还是极其悲观。算了,既然这是汝选择的道路,那就随便汝吧。》
“…………”
听到潘多拉预言似的话,阿莱斯心中不禁再次浮起了不祥的预感。
5
同一时刻,在托尔斯林要塞中杰莱德的办公室里,正进行着绝不能留在史册上的不妥对话。
“……因此,卡库德,看来没有必要送出将军就任的贺礼了。根据间谍的报告,阿莱斯带着少数随从离开了阵地,返回故乡莱斯托尼亚领。”
“虽然是和预想中的一样……但是真不知道王国军是怎么想的,竟然在决战前疏远自军最强的骑士。”
“这一点我也有通过,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机会。卡库德,后面就交给你了。你要不择手段,无论如何都要除去我们最强的阻碍。”
“明白。愿尽绵薄之力。”
◆
也是同一时刻,在离王国军的驻地非常近的镇子上暂住着一名修女。这件事极少有人知道。
她极少外出。不过相对的有一些谜样男子连日到访她的房间。
“……因此,阿莱斯实际上已被调动,带着少数随从踏上了返回故乡莱斯托尼亚的归途。”
“我知道我,辛苦你们。”
她塞给前来报告的男人金币让他退下了。
“那么。这样一来终于可以开始工作了。”
第四章 归乡
1
四匹马静静地走在林间小道上。
走在前面的是骑着爱马奥尔托斯的阿莱斯,后面跟着艾莱娜、加尔穆斯、罗兰三人。
“令人怀念的景色增加了呢。”
停下马步,艾莱娜把手搭在额头上挡住渐渐变强的夏日骄阳。
加尔穆斯听到之后也看向四周。
“嗯。看来已经进入莱斯托尼亚了。”
“总算回来了。不过真没想到会是以这种形式回来。”
“说起来,你一直是待在王都啊。”
阿莱斯想起什么似的说。因为神官的修行,艾莱娜在王都待了好几年。相隔许久地归乡,难怪她会感触良多。不过,如果能够挺胸抬头地回去就好了。
“这就是举世无双的法诺瓦尔伯爵领啊。”
另一方面,罗兰则是完全一副游山玩水的态度。
“嗯,看起来是个好地方呢。就是有点缺乏刺激。”
“那你就别跟来啊。”阿莱斯立刻说,“你根本就没有义务要来。”
“喂喂,别说的这么无情啊。我们可是战友啊。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跟你一起去。”
“…………”
他们确实姑且是一起穿梭于战场的关系。不过不知为何阿莱斯可以说完全没见过罗兰战斗。被叫做战友,总觉得有些不协调。
“对啊哥哥,别那么说嘛。罗兰可是丢下自己的工作跟我们一起来的呢。”
“哦,不愧是艾莱娜,知道得真清楚。喂,你也跟你妹妹学学啊?”
“……知道了知道了,随你的便吧。”
骑士丢下工作跑出来应该是违反军纪的吧——虽然心中有这样的疑惑,但阿莱斯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对罗兰能跟来感到有些庆幸。
这几天的旅途中,如果没有善于调节气氛的罗兰的话,艾莱娜大概会不高兴——至少是觉得无聊吧。
原因在阿莱斯自己身上。返回故乡莱斯托尼亚。但阿莱斯心中比起思乡怀念的是紧张。因此在旅途中,阿莱斯说的话越来越少。
环视周围的精神。和艾莱娜说的一样,这里是他从小就到处穿行的故乡的森林。虽然样子多少有些变化,但现在即使蒙住眼睛他也能让马跑起来。
但另一方面,这也是接近故乡的城镇的证据。那个时刻终于要来了,他感到自己的表情越来越僵硬。
“哥哥,怎么了?感觉你的表情好恐怖。”
艾莱娜立刻发现了他的异常,担心地说。
“……抱歉艾莱娜,你能和加尔穆斯一起,过一会儿再跟上来吗?”
“哎?为什么?”
“我是没能守住故乡的不合格的领主。现在还恬不知耻地回来,说不定会被领民们丢石头。我不想把你也卷进来。”
“……哎……”
一开始,艾莱娜像是不知他在说些神马似的睁大眼睛。
但她立刻明白了过来,扭过脸低下头。
“……虽然一直都觉得你的样子很奇怪……哥哥,难道你一直都在想这种事吗?”
“当然了,我没能保护好领民们,为此承担责任是我的义务。我一个人的。”
“不要说傻话!”
艾莱娜生气地大喊,不只是阿莱斯,连奥尔托斯都被她的声势压倒,踉跄了一下。
“我说啊,哥哥!我也是法诺瓦尔家的女儿啊。哥哥被扔石头的话我也要和哥哥在一起!我就是为了这个才跟来的啊!”
“不,别说蠢话!这是身为领主的我的义务!和你没关系!”
“不是没关系!你想啊,哪有明知唯一的家人会受伤还置之不理的道理?!我身为妹妹也有跟随哥哥权利啊!对吧?!”
“这种事情没必要跟来!那么我以哥哥的身份命令你,不许跟来!如果伤到脸了可怎么办!”
“真是的!给我差不多一点!那哥哥受伤就无所谓吗?!”
“当然无所谓了。反而是有受伤的义务才对。”
“真顽固!那我也有跟哥哥一起去的义务!你以为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什么才去王都修行、成为哥哥的随军神官的啊?!不就是为了在哥哥受伤的时候马上就能治好吗!这种时候还不在一起的话,到底算什么家人?!算什么随军神官啊?!”
“……唔、唔。”
阿莱斯本来就不善言辞。
被一股脑说了这么多,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而且他从来不记得和妹妹吵架的时候曾经赢过。
“阿莱斯啊,趁早放弃吧。你早就知道艾莱娜一旦决定的事情绝对不会更改了吧。”
加尔穆斯开导他。
连这个顽固的矮人都这样说,看来完全没法反驳了。
“没关系啦。大家都知道哥哥已经竭尽全力了啊。不会轻易对你扔石头的。”
“……但是。”
阿莱斯还想反驳,但他看到艾莱娜充满强烈意志的表情,只得放弃了。
“我知道了,随便你吧。加尔穆斯,一旦有个万一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嗯,明白。你会怎样我是不知道,不过我对保护侍奉绿神阿特拉斯的神官没有异议。”
“谢谢。但是没关系啦哥哥。镇上的大家都明白的。”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能做的只有做好觉悟。向艾莱娜说的那样,祈祷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这时,“那我等会儿再去吧。”——罗兰心中的这种犹豫,谁也不知道。罗兰也是懂得看气氛的。
2
令人吃惊的是——阿莱斯的返乡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是伯爵大人!法诺瓦尔伯大人回来了!”
门卫一声大喊,领民们一齐聚集过来。
“伯爵大人!是伯爵大人!”
“您回来了!”
而且所有人都说着欢迎的话语。
看到这幅和预想中完全不同的场景,阿莱斯不禁呆住了。
“你看你看,哥哥,我说得对吧?”
听到艾莱娜一脸高兴地这样说,他总算回过神来。
“确、确实……没错。这是为什么?”
“那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啦。比起这个,大家在欢迎你哦,要回应一下才行。”
“哎……”
艾莱娜握住阿莱斯的手,举起来强行让他挥手。
从以前开始,领民们就明白了阿莱斯略微冷淡的性格和艾莱娜奔赴的性格。
看到艾莱娜拉着哥哥的手臂挥舞的样子,带着笑声的欢呼声更加响亮了。
◆
向领民们挥着手,走在故乡的街道上。
“好厉害。已经复兴到这种程度了。”
阿莱斯也在想着同样的事情。这个小城曾被烧得一干二净,但现在已经看不见一栋烧焦的建筑物了。考虑到他离开莱斯托尼亚已有三个月,这倒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依然是惊人的复兴速度。
“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才能这么快的……”
这个答案,正等在城镇的中央。
能够俯视全镇的小丘。那里曾经坐落着阿莱斯的出生的公馆。
现在那里则是另一栋虽然酷似原来,但大部分都重新建造的公馆。
不过,居民貌似没有变。
“哎呀哎呀,阿莱斯大人。您真是的,如果提前联系一下的话就能更好的迎接了。”
出来迎接阿莱斯的是伊扎雷。
如果说阿莱斯作为骑士的老师是沃尔纳的话,伊扎雷就是他作为统治者的老师。同时也是他能够托付故乡的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家臣。
“伊扎雷!好久不见了!”
艾莱娜比阿莱斯更早跑到伊扎雷身边。
“哎呀哎呀,艾莱娜大人。久疏问候了。您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
“伊扎雷倒是完全没有变,我放心了。”
“像我这样的岁数,想变也没法变了啊。那么,艾莱娜大人,重逢的怀念还是先放到一边吧。从刚才开始我的主人就一副被坏心眼儿的狐狸迷住的样子。”
“…………”
一副被坏心眼儿的狐狸迷住的样子的阿莱斯走近伊扎雷,表情严肃的说:
“……伊扎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呀,好久不见、难道回来一次,还没打招呼就先责问我吗?您还是一样性急啊。你看那边还有客人,艾莱娜大人也累了,先到公馆里坐下再说如何?”
客人——其实也就是罗兰吧,总觉得把他晾在一边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这确实不是站着就能说完的事情。
“……知道了,你说的很多。姑且还是介绍一下,这位是罗兰。如你所见,是位近卫骑士。”
听到阿莱斯的介绍,罗兰走到伊扎雷面前。
“您就是伊扎雷吗?之前就好几次都听说过您的名字了。”
“不敢当。话说回来,刚才说您是……罗兰卿对吧。恕我无礼,能请问您的家名吗?”
“啊啊。是宾塔。罗兰•宾塔。”
“宾塔家的……哎呀哎呀。”
伊扎雷的表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不过只有阿莱斯一个人注意到。宾塔家。虽然没怎么听说过,不过也许是珍贵到能够引起伊扎雷注意的家系也说不定。
“冒昧问一句,身为宾塔家的公子、又是近卫骑士的您,为什么会和吾主这样的人在一起呢?”
“不,没什么。在这一点上我也有同感。我听说伊扎雷这位骑士连将军的地位摆在眼前都毫不吝惜的退休。”
“……这又是一件令人怀念的事情啊。”
这些对话阿莱斯听得不明不白,但伊扎雷却好像感慨良多,一个人点了好几次头。
过了一会儿,他张开手将罗兰请入公馆。
“来,总之先请进。就让我来代替又粗鲁又不懂礼貌的吾主来欢迎您吧。”
“啊啊,我是好好领教了你的主人有多冷淡了。”
罗兰说出来阿莱斯经常听到的一句多余的话。
2
公馆从外面看来多少有些改变,但也许是伊扎雷特地尽可能重现原来的样子,内部的构造几乎没变。
特别是阿莱斯最为中意的能够俯视整个城镇的卧室完全没变。
看着窗外的景象,他再次感受到了复兴的进程,甚至让他觉得烙印在脑海里的那副故乡被火焰包围的场景是一场梦境或幻觉。
“人的力量真是了不起——”
就在这时,他感到了一种奇怪的异变。
“…………”
那是穿越了数不清的修罗场的阿莱斯才能感觉到的若有若无的直觉。
就在房间外面。那里有某个对他怀有敌对感情的人。
紧接着,门外传来了声音,正映衬了这种直觉。
“伯爵大热。我能进来吗?”
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啊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阿莱斯保持警惕,对外面的人严阵以待。
房门打开,进来的是——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子。
“哎?那、那个,怎么了……?”
大概是因为被阿莱斯狠狠瞪着的缘故,那名侍女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无礼的事情,顿时慌张起来。
“……啊。不,抱歉。什么事都没有。”
这是这么回事?连他自己都在想。
这名侍女的手里没有拿着刀子。更何况她的细胳膊也杀不了人吧。阿莱斯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摆出架子,甚至觉得自己像个笨蛋一样。要硬说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就是她的眼神不知为何给人冷漠的印象而已。
年纪看上去比阿莱斯大四五岁,有着克劳蒂娅和艾莱娜没有的女性魅力。阿莱斯觉得这大概是伊扎雷的趣味吧。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新被雇佣的侍女米蕾优。请多多指教。”
“这样啊。这边才要请你多多关照。”
“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请告诉我。我听说伯爵大人的私人物品几乎都被烧掉了。”
“不,没问题。只要有床就够了。”
阿莱斯从小就埋头于剑术、在王国中到处奔波,本来就没什么私人物品。象征贵族的红色斗篷,象征近卫骑士的红色铠甲,还有从公主和妹妹手中接过的两把剑。只要有这些就够了。
“我明白了。那么,如果有别的吩咐请随时叫我。”
“啊啊。……不,等一下。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去罗兰那里?”
“罗兰大人……?啊,是说那位客人吧。是的,当然要去。”
“那么你小心点。那家伙性好女色,如果对你做出什么无礼的行为的话,直接打他一巴掌就好了。”
侍女作出为难的表情。
“……哦,明白了。那么我先告退了。”
米蕾优礼貌地低下头走了出去。
几乎同时,伊扎雷走进来。也可能他一直就在房间外等着米蕾优出去。
“阿莱斯大人。您觉得那个新的侍女如何?”
“觉得如何……什么如何?”
“您又说些孩子话。她是我两个月前雇佣的侍女。一开始什么事也做不好,不过在这两个月中已经成长为合格的法诺瓦尔家的侍女了。更重要的是她的相貌。如果阿莱斯大人中意的话,什么时候出手也无妨。”
出手是什么意思——阿莱斯想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椅子,脸一下子红了。
“你在想些什么啊。怎么能做那种事。”
“哎呀哎呀,法诺瓦尔家的男人们为什么都这么淡泊?前代也是,为了让他生下一个孩子不知费了多少劲。纳妾这种事所有贵族都会干的,阿莱斯大人现在已经是伯爵家的当家了啊,请稍微考虑一下留下血脉的事情。”
“多管闲事。比起这个,伊扎雷,你现在该告诉我了吧。在我离开的时候这个镇子被烧光了,被领民们破口大骂也不会有怨言,但所有人却都举起手欢迎我。你到底做了什么?”
“嗯,和你想的一样我使了各种手段。领民们虽然失去了家园和财产,但我们得到了附近的领主和王室不少的援助。我把这些以阿莱斯大人恩惠的名义分配给了领民。领民们只要不饿肚子,对明天不会感到不安,一般就不会有怨言了。”
把王室和贵族的援助当做自己的恩惠分配给领民。听到这句不好听的话,阿莱斯的表情不禁扭曲起来。
“……多管闲事。”
“怎么是多管闲事!”
伊扎雷突然加重了语气,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这样用心良苦?还不是因为我的主人是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还只有挥剑的才能?如果被故乡的人们记恨、扔石头的话,一定会受不了的。不是吗?”
“…………唔。”
虽然被说得很过分,但一句也无法反驳。
阿莱斯虽然是带着被扔石头的觉悟回来的,但如果这成为了现实、甚至被赶出故乡的话会怎样呢?那等同于背叛下赐莱斯托尼亚领的王室、还有父亲和祖先们的期待。耶稣他会像伊扎雷说的那样遭受打击,难以再站起来。
《吾真的觉得——》突然,潘多拉似乎很高兴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这位老人比父母都了解汝。吾也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真是谢天谢地。》
即无法否认也无法反驳。只有在这位老家臣面前阿莱斯一直抬不起头来。
“不过嘛——”伊扎雷又说,“领民中的牺牲者人数也没有那么多,也没有像某些贵族那样征收重税让领民们苦不堪言。领民们只要能回到原来的生活,就不会有什么意见了。”
“……是这样吗?”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而且,阿莱斯大人在和叛乱军的战斗中立下了无人能及的攻略。这既是领民们的骄傲,也让不少贵族乐意在现在卖给未来的英雄一个人情,因此也得到了许多援助。这都是阿莱斯大人的功绩,请挺起胸膛吧。”
听到伊扎雷的安慰,阿莱斯的心情稍微舒畅了一些。
“再要说的话,此地的士兵不足百人,不管阿莱斯大人在不在都难以防御。一直苦恼于没能保护故乡也只会浪费时间,是时候和这种心情做个了断了。”
伊扎雷简直看穿了阿莱斯的心情。他把今后会成为阿莱斯挥剑时的障碍的心理因素全都一扫而空。
“真的是……这样吗?”
“所谓政治,重要的是结果,过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结果是阿莱斯大人给这里带来了繁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我本来就是这个打算。为了不辜负人民的期望,今后也要向前迈进。这样就好了吧?”
“嘴上说说的话谁都会,不过算了,现在这样就够了。不过,说到阿莱斯大人能做的事情,总觉得也只有挥剑了。”
“你话太多了。”
被戳到痛处,阿莱斯绷紧嘴唇。
为了人民而精进——这句话中没有虚伪,但在政治上比起他说些多余的话,还不如全权交给伊扎雷更好,而且说到自己能做的事情,除了挥剑他确实也想不出别的了。
“但是,我通过挥剑尽早讨伐叛乱军的话,也算是为这里做了些什么吧。”
“嗯,这句话确实像是法诺瓦尔家的人说出来的。对了对了,关于这件事我有件事想问一下……我听说阿莱斯大人为了讨伐叛乱军重返近卫骑士。可是现在和叛乱军的战斗还在继续,您为什么会在这个时节返乡呢?”
“…………”
阿莱斯的表情沉了下来。
伊扎雷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露出坏笑。
“哈哈,我知道了。您是被人嫌麻烦赶出来了吧?”
“不、不对。不是那么回事。只不过最近上任了一位新将军,那名将军命令我偶尔回故乡看看而已。”
“这就叫做被人嫌麻烦赶出来啊,阿莱斯大人。”
“……唔。”
阿莱斯说不出话来。
“俗话说树大招风。更何况阿莱斯大人的年纪在骑士中恐怕还是最小的。这样的毛头小子立下了无人能及的功绩的话,其他的军人看来自然碍眼。我一直略微觉得会变成这样。阿莱斯大人如果多懂一些关系和交际一类的词语的话就好了。”
关系。交际。
阿莱斯并非不知道这两个词的意思,但他觉得那无疑不是立志成为骑士之人应做的事情。
“……伊扎雷,我要怎么做才好?只要叛乱军还存在,领民们就无法安居乐业,而且发生在此地的事情也可能在别的地方再次发生。我想战斗。想要尽早返回战地、镇压这场叛乱。”
“只要阿莱斯大人有这个心,事情就没有那么复杂。不管怎么说,成为新将军的好像是那个蒂尔威林家的次子啊。”
“啊啊,是说菲利普卿吧?”
“您还记得吗?虽然是六年前的事情,不过您和菲利普卿有着不浅的因缘。”
“只记得一点点,好像遇到了一些相当过分的事情。不过记不太清楚了。”
“因为当时的事态相当麻烦啊,阿莱斯大人那时还小,记不得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先说眼前的问题吧。阿莱斯大人,菲利普卿之所以能当上将军,是蒂尔威林家和王室做了某个交易的结果,这件事你听说过吗?”
“交易?到底是什么交易?”
“如果让他的儿子菲利普当将军的话,贵族便会全面协助镇压叛乱军——大概是这种提案吧。事实上,因此也有相当数量的贵族私兵参战了。”
“……是这么一回事啊。但这和我现在的立场有什么关系?”
“您还不明白吗?在发生了动摇国家的大型纷争的时候,贵族有义务协助。阿莱斯大人身上穿的那个红色铠甲和红色斗篷代表着什么?阿莱斯大人现在处于既是近卫骑士又是贵族这个极为奇怪的立场上。即便作为近卫骑士被命令离开战场,也没有人能拒绝您作为贵族参战。换句话说,您只要不是作为近卫骑士、而是作为贵族参战即可。因为谁也没有权利拒绝贵族参战。”
阿莱斯恍然大悟。
“……虽然不是不明白,可这听起来像是诡辩啊。本来,不论是骑士还是贵族都同样归属在将军的指挥之下,不是吗?而我则是接受了将军‘返回故乡’的命令。现在再次前往战场难道不是违反命令吗?”
“那么我问您,新将军阁下命令您要留在这个莱斯托尼亚多少天?”
被指出这个太过单纯的事实,阿莱斯突然明白了。
“……不。他没有说任何关于期限的……”
“那不就行了吗?阿莱斯大人已经回到这里一次,也就是说已经完成命令了。之后的事情没有做出任何指示,所以这次阿莱斯大人不是作为骑士而是作为贵族、凭借自己的意志参战的话也不算是违反命令。当然,这也可以说是诡辩,但只要阿莱斯大人再次在战场上立下功劳的话就不会有人有意见了。”
这种做法虽然蛮干,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因为在不久之前他也做过同样的事情。
和叛乱军进行的第一场正式战斗——奇霍尔泰平原之战之后,阿莱斯因为一些奇怪的理由被命令返回王都、不情愿地被禁足了。而那是也是用了完全相同的借口重返战场。即,只要在战场上立下功劳就不会有人有意见。事实上,大概也是因为立下了新的功劳,他没有受到批评。
“……明白了。那么我会看准时机再次出阵。这样就好了吧。”
“嗯,没有问题。话说回来,和叛乱军的战斗实际上如何?我也听到过各种传闻,不过这里远离战地,也得不到正确的消息。”
被伊扎雷这么一说,阿莱斯敲了一下手心。
“对了,我想起来了。伊扎雷,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说来听听。不过得我这身老骨头能够派上用场才行。”
“实际上,就在几天前,我见到杰莱德了。”
“哦?说到杰莱德,是那个杰莱德吗?叛乱军总大将的那个……”
“对。”
“不是开玩笑的吧。他可不是一介骑士能随便遇到的人。”
“那是对方跑来见我的。他问我要不要加入叛乱军。我当然拒绝了。”
伊扎雷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
他是一位多数时候都不为所动的老练人物,于是阿莱斯也跟着紧张起来。
“阿莱斯大人,请不要轻易将这件事说出口。如果被人知道您和敌方的总大将密会的话,会有通敌的嫌疑。”
“这方面应该没问题。对方也不是大摇大摆地跑了见我的,刚见面的时候还用了假名。而且,你猜把我引见给杰莱德的是谁?是沃尔纳老师。”
“什么,那个石头?!这又是,到底为什么……”
阿莱斯按照顺序解释了一遍。
告诉他叛乱军的实情,然后让阿莱斯理解王国军和叛乱军双方的立场。这就是沃尔纳的目的。
“原来如此,沃尔纳卿的性格实在耿直,这确实像他会做的事。那么,阿莱斯大人到底在烦恼什么事情?”
“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说出了从杰莱德那里听来的事情。
叛乱军走投无路、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而起义的缘由。还有由于杀害了一位侯爵而无法简单和解的情况。
“我至今依然不认为叛乱军以武力解决问题的方法是正确的。但是,杰莱德说他们除此以外别无他法。只要农民们展示过他们的武力,即便提出和解其他的贵族也不会允许。伊扎雷,你怎么想?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确实是个复杂的问题。坦率地说,现在的叛乱军只是在不停延长内乱而已。杰莱德的目标,是通过以王国军为对手取得重大胜利而在有利的条件下实现和平,这一点我很清楚。但是,他们是在以一个国家为敌。军粮和兵力的补充能力都有天壤之别。现在他们虽然善战,但败北只是时间的问题。更何况,如果轻易和叛乱势力达成和解的话有损王国的威信。与其对叛乱军让步,还不如从友好国爱丁巴拉借兵。”
伊扎雷说的每一句话都切中要害。
“也就是说,现在的情况没有杰莱德说的那么简单,是吗?”
“正是。叛乱军投降的话也就算了,但和解是不可能的。恐怕再过不到半年就会决一死战了。”
“但是,杰莱德这个男人至少和无能这类词语无缘,否则也没法战斗到这种程度了。单从那个杰莱德的态度来看,似乎有什么胜算啊。”
“确实,杰莱德率领的叛乱军说是全部超乎常理也不为过。他们松狮带着某种目的,准备出达成那个目的的最佳手段。这样一来……也许又有什么不好的企图。能将现在的劣势一口气扭转的企图。”
恐怕这并不夸张。
杰莱德的智谋。还有另一个,叛乱军中还有<风之战少女>这个可怕的存在。这两者相结合的话,说不定能干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你觉得是什么样的企图?”
“如果知道的话就不用辛苦了。”
回答切中要害。即便真有那样的企图,知道真相的恐怕也只有杰莱德本人和从刚才开始就带着恶魔般的微笑漂浮在周围的奇怪精灵了。
不过,即使潘多拉知道答案,她也绝对不会说出来吧。如果杰莱德有所企图,那必将在这个国家里引起一片波澜,而潘多拉正盼望着这种波澜。
“对了,伊扎雷。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好。什么事?”
“是关于<风之战少女>的事情。你知道她吧?”
“是的,在某种程度上。因为她和阿莱斯大人一样出名啊。我听说她是非常强大的风系黑魔法师。”
“啊啊,在托尔斯林平原的战斗中有一次和她战斗的机会。不过,那个时候被叫做西尔菲德的风之精灵打倒,没能好好战斗。她确实是非常强大的对手。”
这时伊扎雷的表情起了剧烈的变化。
阿莱斯感到奇怪。因为伊扎雷的脸上浮现除了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感情。对,简直像是战栗一样——。
“……阿莱斯大人。您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风之战少女>是不得了的强敌。”
“不,在那之前。您说了什么精灵吗?”
“西尔菲德?”
“…………”
表情从伊扎雷的脸上消失了。
“……亏得您能四肢健全地回来呢。说到西尔菲德,那可是直属于苍神拉克莉娜丝的伟大臣子。她的力量能掀起风暴换来龙卷,据说连大地的模样都能改变。那可不是人类能够敌得过的啊。”
“……就算你这么说,我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他总不能说因为他也有精灵相助吧。
听到阿莱斯带着困惑的回答,伊扎雷苦笑着说:
“确实,阿莱斯大人活下来了。就当做是‘不愧是我信赖的主人’吧。不过,虽然听说是强力的黑魔法师,不过竟然能使用西尔菲德的力量。总算明白叛乱军为何能发展到现在的地步了。”
阿莱斯感到背脊有些发凉。
伊扎雷曾经给予过别人如此高的评价吗?他在心中感慨,真亏我能活下来啊。看来真不能冷落了潘多拉。
“<风之战少女>的力量真的那么强大吗?”
“是的。强力的黑魔法师曾经零星在历史上出现,并带来和平或混乱……。但是从没有这么频繁的出现过,特别是风精灵使就更加稀少了。”
“为什么?有什么仅限于风之精灵的理由吗?”
“……看来还是说出来比较好。阿莱斯大人。您还记得使役精灵的两种方法吗?”
“啊啊。用强大的意志力支配精灵,还有通过和精灵交换契约来借用其力量……对吧?”
“是的。但是像西尔菲德这种程度的精灵是不可能用意志力支配的。至少人类不可能。”
“……这就奇怪了吧。事实上,<风之战少女>不就这么做了吗?”
“不,恐怕不是那样的。西尔菲德可是构成这个世界之理的支柱之一啊。如果有人能够支配她的话,连毁灭王国都不在话下。但是事实上这种事没有发生。”
换句话说,<风之战少女>也无法使出西尔菲德的全部力量。
阿莱斯明白伊扎雷想说什么了。
“这样啊。<风之战少女>并没有支配西尔菲德,而是交换了某种契约。”
“是的。即便如此,也能够使用足够强大的力量了。只是,精灵会选择交换契约的对象。比方说,火之精灵喜欢充满野心之人,因此历史上多有操纵火之精灵的黑魔法师的名字出现。但是风之精灵讨厌束缚、尊重自由。也就是说,她们不会和甘为人臣之人交换契约。这就是风之精灵使极少出现在历史上的最大原因。”
“这样的话不是很奇怪吗?现在<风之战少女>就是杰莱德的部下啊。”
“嗯,因此我才觉得奇怪。她们恐怕是缔结了相当特殊的契约吧。也许正因为如此,阿莱斯大人的——区区凡人之力才能将其击退。”
“原来如此,你说的我明白了。那么,今后要怎样应对才好?只要和叛乱军战斗,今后也会再次和<风之战少女>交战吧。”
“这是个困难的问题啊。不过带上孕妇就行了。”
“……虽然听说过这种方法,不过对黑魔法真的有效吗?”
“是的,姑且有些效果。”
一个生命的内部的另一个生命——即胎儿,其存在无限接近于精灵。因此任何魔法都难以对孕妇产生影响。
但是反过来说,白魔法也难以对孕妇产生效果。因此通过白魔法的普及,战场上的死者大幅减少,但另一方面孕妇的死亡率却居高不下。特别是农村等嫉妒贫困地区条件恶劣、又经常多生小孩儿,死亡率更是惊人。
为什么五彩神要创造这样的理呢?有不少人抱有这样的疑问,但也有许多人认为这是因为孕妇是神之力亦不能及的神圣存在,因此杀死孕妇是和杀死神官同等的重罪。杀死孕妇的强盗团伙被供奉赤神奥狄乌斯的神殿派遣的士兵捣毁的事情也并不少见。
“话虽如此,也不能把孕妇带到战场上啊。”
“那是当然的了,那就只好想些别的办法了。先复习一下吧,请看。”
伊扎雷从房间里的暖炉中取出一根柴。
然后举起前端焦黑的爱用的手杖,把前端靠近那根柴。
“回应我的意志吧。”
伴随着他的声音,手杖前端亮起了微弱的红光。
“猛烈的破坏之精灵啊,遵从契约,在此解放汝的力量吧!汝,名为沙拉曼杜拉!”
从手杖前端噗的飞出一团火焰。
不过大概他本来也不是认真的,攀上干柴的火焰非常小,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这是我能做到的火系黑魔法。带着意志力与精灵交谈,并让其解放力量。如果要借用交换了契约的精灵的力量,绝对要按这个顺序进行。当然,<风之战少女>也不例外。这样一来对策就只有一个:只有在交谈之前、或是交谈中应对这一个方法。”
阿莱斯明白伊扎雷想要说什么了。
“……这样啊,也不用想得那么复杂啊。飞行道具啊。”
“正是。那正是黑魔法师最大的弱点。”
“要攻其不备对吧?准备好弓或弩。”
“没错,但还有一个问题。黑魔法要通过交谈才能发挥力量,但在交谈的过程中也能将某种程度的精灵之力带到现实中来。一旦<风之战少女>开始与西尔菲德交谈,一般的飞行道具就无法击中她了。特别是弩还不是以人的力量,而是以机械的力量发射的。要击退精灵的力量必须要有人的意志才行,弩是应付不来的。”
“那弓呢?”
“弓确实能注入人的意志。但是箭太过细小、不甚安定。不是还有更加适合的东西吗?只有阿莱斯大人能够使用,而且能够充分注入阿莱斯大人意志的武器。”
阿莱斯知道伊扎雷在说什么了。
由于潘多拉的引导——或是说干涉,阿莱斯走了一条特殊的道路,也因此拥有了一项技能。不,必须拥有,否则就无法活下来。
伊扎雷让他对<风之战少女>使用那个。
说实话,阿莱斯不太喜欢这个做法。<风之战少女>和字面意思一样是个女的。骑士所持之刃原本不应朝向女子。
但是即便如此,如果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如果叛乱继续延长、人民遭到欺凌,也就容不得他犹豫了。
“……谢谢你宝贵的建议,伊扎雷。”
“这是我的工作,不必在意。”
3
第二天早上。
艾莱娜随着鸡鸣声醒来。
“唔……!啊,天气真好。”
好久没有从床上,而且是清洁的床上醒来了。感觉还不错。脱掉了有点脏的神官服、只穿着干净的内衣睡觉也是原因之一。在阵地中连擦每天身体都不能保证。
这全都多亏了为复兴故乡而尽力的伊扎雷。为什么那样优秀的人会帮助哥哥呢?艾莱娜不由得觉得奇怪。
“……说起来,从今天开始哥哥打算做什么?”
虽然没有详细打听过,但艾莱娜知道哥哥是不情不愿地回到这个故乡来的。对从军神官艾莱娜来说,跟着阿莱斯是非常自然的事情,但叛乱还在持续,曾经袭击这里的人一定还在某处为非作歹。
这样一来,在这个莱斯托尼亚发生过的杯具说不定又会在别处发生,哥哥是不会允许这种事的。正是因为知道哥哥的这种性格,艾莱娜才给了他一把剑。
“算了,不管他去哪里,我只有跟着走就好了。因为我是哥哥的随军神官啊。”
不管怎样,今天应该能休息一下吧。对法诺瓦尔家的养女艾莱娜来说,这里是四位父母长眠之地。扫墓的时间应该是有的。
咕,一个小声音响起。
看来身体得到休息之后,肚子也想要活力之源了。
刚才的声音没有被人听到真是太好了,她想。如果让伊扎雷听到肚子叫的话,一定会批评她不够文雅的。那位可靠的老人在这方面意外地严格。
艾莱娜从床上下来,准备走向饭厅。这时,她突然想起自己身上只穿着内衣。
“好险好险。现在罗兰也在呢。”
她知道罗兰对自己有好感。但是,艾莱娜是看着犹如骑士的榜样的哥哥长大的,觉得他有些太过轻浮,无法用超过朋友的关系来看待他。这样的打扮当然不能让他看见。
那么,不说罗兰,只有阿莱斯的话,让他看见这种不雅的打扮是不是就无所谓了呢——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个疑问,不过立刻觉得果然也不行,苦笑起来。
“早上好,两位。”
“啊啊,早上好。”
“嗯。”
桌边已经坐了哥哥和加尔穆斯两人。而且两人都大汗淋漓的。大概又是从一大早就开始训练了吧。返乡的第一天休息一下也好啊——艾莱娜虽然这么想,不过每日勤勉不辍才是这两人的风格。
而且哥哥看起来已经吃完收拾好了,但加尔穆斯面前还堆着空盘子和只剩骨头的鸡腿的小山。就算再怎么饿,竟然一大早就能吃这么多,艾莱娜不禁感慨。矮人的胃还是这样让人不能理解。
“请用,艾莱娜大人。”
“谢谢。”
艾莱娜刚坐到桌边,侍女立刻端来了温热的汤。
好久没有不用自己准备食物了。在王国军阵地里的时候自不用说,在王都的时候艾莱娜也是修行之身,自己的事情基本都有自己做。然而,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热气腾腾的食物。不管怎么说,在这里她可是伯爵大人的妹妹。
——过这种生活的话大概马上就会堕落吧,不过只有今天的话无所谓吧。
艾莱娜这样说着让自己接受,喝了一口汤。盐和汤汁的比例得当,温暖可口的汤把饥饿一扫而空。
“哎呀,艾莱娜大人。今天真是悠闲啊。”
一边打着这种有点像讽刺的招呼一边走出来的是伊扎雷。
“有什么不好?就今天一天嘛。”
“嗯,确实。今天一天的话就不追究了吧。”
背后的意思是从明天开始要像样一点。这个人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来得正好,伊扎雷。实际上我想跟你谈谈从今往后的事情。”
这时,哥哥在桌子上抱着手说。
“哦,什么事?”
“我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再赴战场,不过在那之前打算在这里呆几天。作为领主,最近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吗?”
“没有。”
伊扎雷立刻回答。
听到这个让艾莱娜都不禁感慨的毫不留情的回答,哥哥皱起眉头。
“本来,把政务交给除了骑马挥剑之外全部无能的阿莱斯大人绝对是无谋之举,我伊扎雷还没有老糊涂到那种地步。哎呀,阿莱斯大人。您怎么表情这么阴沉?”
“……不会什么都没有吧。我至少还能干干体力活。”
“这才是真正的儿戏。请您明白,不论阿莱斯大人自己是怎么想的,对于领民来说,贵族、法诺瓦尔家的当家就是和神一样存在于天上的人。这样的阿莱斯大人可以在镇子上劳动试试看,肯定所有人都会害怕得没法干活的。这样做也许能提高阿莱斯大人的名声,但对这个镇子没有任何好处。”
“…………”
哥哥没有再反驳,而是沉默了。
是不是说得有点过了啊,艾莱娜想。
比起剑术,哥哥确实不擅长学习。而且他经常离开领地在王国四处穿梭也是事实。
但是他好歹也系统地学习过该如何当领主。艾莱娜觉得,比起某些贵族,哥哥无疑能够做得更好。
她之前一直觉得给予哥哥最高评价的是伊扎雷,不过似乎正因为如此,伊扎雷对哥哥总是太过严苛。
“啊,对了对了。”
伊扎雷好像故意似的打了一下手心。
“这么说来有一项可以交给除了挥剑以外全部无能的阿莱斯大人。”
“……真啰嗦。什么事?”
“去向尼姆伯道谢。”
尼姆伯。这个名字艾莱娜也知道,而且也认识这个人。因为那是治理和莱斯托尼亚领相邻的领地的领主的名字。
“这倒无所谓……发生什么事了吗?”
“当然了。在这个镇子的复兴中,提供了最多援助的就是尼姆伯。就在昨天,还为了重建而送来了两百枚金币。”
“哎呀。真是大手笔。”
艾莱娜不禁说出这样的感慨。
尼姆领的领土绝不算大,也不富裕。不过尼姆伯以忠厚老实闻名,一定无法对邻居的困境坐视不管。
“这样啊。确实应当马上去道谢。”
“是的,不管怎么道谢都不够呢。因为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至少要领主亲自道谢才行。”
“知道了。那么今天就出发吧。”
这样快速的决断确实像是哥哥的风格。
不过艾莱娜稍微有些遗憾,因为今天她本想让哥哥陪她去扫墓的。
“阿莱斯大人。这方面您要明白事理才行啊。”
而另一方面,不知为何伊扎雷惊讶地说。
大概是因为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哥哥绷起嘴。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有句老话说,捡日不如撞日吗?更何况去道谢的话越早越好吧。”
“请您听好,阿莱斯大人姑且也是知名的伯爵。如果突然拜访的话不管哪个贵族都会不知所措,而且这本来也是无礼的举动。去打架的话姑且不论,去道谢的话要先派遣使者,事先向对方传达阿莱斯大人要去的事情才行。这是规矩。”
“……真麻烦。算了,这样比较好的话,你就随便派个使者去吧。我明天出发。这样行了吧?”
“是的,这样就好。”
“太好了。那哥哥,今天陪我吧。要去看看爸爸他们的墓才行。”
“啊……”
听到艾莱娜的提案,阿莱斯对自己忘记了如此重要的事情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坐直了一些。
“……也是啊。也有许多事情要向他们报告才行。”
“这个想法很好。镇子上也不是完全没有牺牲者。作为领主,至少应当向他们的墓上献一次花。”
“知道了。就这样。”
哥哥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个镇子上的人着想呢。想到这里,艾莱娜心里感到高兴。
“话说回来……”
伊扎雷突然转向站在一旁的侍女,
“米蕾优。罗兰阁下现在如何?”
“啊,回大人。”侍女虽然被突然问起,却能不慌不忙地回答,“罗兰大人今天好像有些不舒服,现在还在房间里。”
这时,艾莱娜发现了一个小疑问。米蕾优在说到罗兰的名字的时候,好像有些不高兴。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艾莱娜便认为是自己看错了。
“罗兰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累了吗?”
“那家伙就是这样,多半只是懒得起床吧。比起这个,伊扎雷,你罗兰有事吗?”
“是的。明天去尼姆伯那里的时候请一定要带罗兰阁下一同前往。”
“……这真是奇怪,他去能干什么?”
“哎呀哎呀,阿莱斯大人。如果您要立于人上的话就请视野放宽广一点。阿莱斯大人也许不知道,但那一位的家世颇为显赫。如果显示出他跟随您的样子的话,就能保证伯爵的体面。”
“竟然考虑到了这个地步。有你在真是太好了啊。”
哥哥的声音里充满了讽刺意味。
但这对伊扎雷完全没有用处。
“一点都没错。我最近一直在想,跟着这么一位视野狭窄的主人,好像能轻易把他的领地和财产骗到手啊。请一定多加小心。”
“…………”
阿莱斯说不出话来。
他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茶,故意停了一会儿之后说:
“那我带罗兰、加尔穆斯、还有艾莱娜三个人去。这样可以吧?”
“恕我冒昧。这种场合一般不宜带女性前去。”
“哎?那只有我一个人留下来看家吗?”
艾莱娜最近一直都和哥哥在一起,于是本以为这次的旅行也会一同前去,完全没想到会被丢下,不禁提出抗议。
“我明白您的心情,艾莱娜大人。但是这次只是贵族和贵族之间打招呼而已。如果把艾莱娜大人带去的话,对方会以为法诺瓦尔家渴望联姻,此次是为了介绍艾莱娜大人。”
“啊……”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贵族之间相亲而联姻非常普通,因此不会轻易把女儿或妹妹带出来。如果艾莱娜轻易跟去的话,尼姆伯一定会误会的。她深刻地感受到这个法诺瓦尔家能够保持贵族的体制,全都亏了伊扎雷。
“不,其实没什么问题。”
这时阿莱斯说,
“艾莱娜,你也见过尼姆伯吧?”
“哎?嗯,我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五年前。”
“那么尼姆伯也不会认为是想要相亲吧。我法诺瓦尔家受到了诸多照顾,兄妹一起前去道谢是理所当然的。更重要的是,现在艾莱娜是我的随军神官。我在身为伯爵之前是一位军人,而军人带着随军神官的话,比带着罗兰更能体现你所说的体面吧。”
见到哥哥如此庇护自己,艾莱娜非常高兴。
伊扎雷小声叹了口气。
“哎……说得也是。对方是尼姆伯的话也不会那么复杂。但是阿莱斯大人,请您记住,有贵族会误解为相亲也不奇怪。因为艾莱娜大人是妙龄的女性啊。”
“知道了知道了。”
在艾莱娜看来这件事颇为复杂。
她确实已经十五岁,到了结婚也不奇怪的年龄了。在艾莱娜个人看来不能丢下哥哥一个人所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不过将来会怎样她也不知道。也许应该认真考虑一下。
“那么我能留下吗?”
这是加尔穆斯一边啃着面包一边插嘴,
“去打架的话也就算了,奉陪贵族的那种异想天开的谈话完全就是受罪。我也受够骑马了,留在这里磨练一下锻造的本领要有意义得多。”
这次没有任何人反对。
所有人都知道加尔穆斯讨厌人类的繁文缛节。本来,他就比伊扎雷更让人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帮哥哥。就算是为了报答这个恩情,这种时候就随他便吧。
“确实,这次不是去打仗啊。知道了,你就随意吧。”
“嗯。帮大忙了。”
就这样,阿莱斯、罗兰和艾莱娜三人踏上了简短的旅途。
4
这一天,被杰莱德下令暗杀阿莱斯的卡库德出现在了紧邻莱斯托尼亚领的一个驿站里。他来是为了看清阿莱斯的动向。
“报告!<赤之附魔者>带着少量随从,离开了公馆!”
“……啊?”
从部下那里听到意想不到的报告,卡库德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所谓随从,具体有那些?”
“报告。看起来一位是神官,一位是近卫骑士。因为他穿着红色的铠甲……”
“这样啊。”
神官和近卫骑士的护卫。虽然碍事,但一两个人成不了气候。
不过,闻名全国的贵族竟然只带两个人出门,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所知的伯爵不论走到大力都要带着几十人的护卫。这样一来领民们救不得不给他让路,途径的村子为了准备食物和住处也要承担不少负担。
他深刻的明白了阿莱斯这个人的器量,杀死他实在太过可惜。不过一旦处在敌对立场上,他就是最大的障碍。卡库德十分明白杰莱德下令暗杀的理由。
“那么,知道他要去哪里吗?”
“是的。似乎是要去相邻的尼姆伯爵领。”
“哦。”
是个好机会。
虽然不知道<赤之附魔者>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但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他现在里尼姆领非常近,不难先做好准备。
“把达坎叫来。我们也要行动了。”
◆
同一时间,被加尔林侯下令暗杀阿莱斯的贝雅托丽丝也通过部下的报告得知了阿莱斯的动向。
“……总之,阿莱斯带着少数随从,从莱斯托尼亚出发了。”
“辛苦了。到此为止都和预想的一样。”
贝雅托丽丝放心地微笑了。
和阿莱斯势同水火的菲利普成为了第三军的新将军后,和预想的一样选择了左迁阿莱斯的道路。
而回到莱斯托尼亚的阿莱斯为了向给予莱斯托尼亚诸多援助的尼姆伯道谢而离开了故乡。
考虑到传闻中阿莱斯重信义的性格的话,到这里都和预想中一样。
接下来就是贝雅托丽丝的工作了。再过不久,阿莱斯就会带着极少的随从来到这里。来到这个等同于她所支配着的这个地方。
贝雅托丽丝走出房间,去找这个暂住地点的主人。她在巨大的公馆中漫步,走向主人的卧室。
“尼姆伯。”
贝雅托丽丝微笑着说。
过去,看到她这个表情依然没有放松警惕的人,不要说异性了,连同性中也一个都没有。
但是,只有这次不同。尼姆伯像是害怕着什么似的看着贝雅托丽丝。
“有……什么事?”
“再过不久法诺瓦尔伯就会来到这里了。感谢您的帮助。这多亏了能够借用尼姆伯大人的名字向莱斯托尼亚领提供援助。”
“…………”
尼姆伯不寒而栗。
“……你是认真的吗?我从阿莱斯……不,法诺瓦尔伯小时候起就认识他。他是位会成为祖国忠臣的优秀人物。要将他……将他暗——”
贝雅托丽丝伸出食指按住尼姆伯的嘴唇。
“不可以,阁下。人常说隔墙有耳,这种不吉利的话不能说出来。而且,尼姆伯,这是加尔林侯爵阁下直接下达的命令。那位大人曾经下达过对这个国家不利的命令吗?”
“这……这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
“请放松一点。对您的要求并不多。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全部,都是为了祖国啊。”
贝雅托丽丝的脸上露出圣母般的笑容。平时的话,看到这种笑容的人,即便死期将至也能感到些许平静。不过,今天似乎是个例外。
第五章 英雄的前路
1
贝雅托丽丝会根据任务的内容选择不同的衣服。这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在这种时候,身为女性变成了一个特别有利的因素。高大的男人很难扮成女人,但女人要化妆成男人却一点都不困难。
而这次贝雅托丽丝选择的是旅人的装扮。她把头发扎起来,披着皮革斗篷,极力避免露出皮肤,在远处看来根本分不出是男是女。
不过,也许这一次她根本不用考虑别人的眼光。因为贝雅托丽丝现在正压低身子躲在街道旁边的森林中,而且还是在初夏的阳光中生长茂盛的草丛里。街道上的行人不少,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阿莱斯如果去往尼姆领的话,一定会通过这个街道。而且贝雅托丽丝潜伏的角落正好是街道的拐角处,视野不好,被别人看到的可能性很低。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埋伏地点了。
于是贝雅托丽丝静静地等着。她的怀里藏着短弓和涂了毒的箭。
“……来了。”
和计划的一样,对面走来了骑着马的三人组。
一位是报告中的近卫骑士——恐怕是罗兰。还有一位是个年轻的少女。大概是阿莱斯的义妹兼随军神官艾莱娜。
还有最后一人,当然是阿莱斯。
实际上,没有直接见过这三个人。但是,谁是阿莱斯一目了然。当然,穿着象征贵族的红色斗篷是其中一点,但最重要的是眼神和气氛完全不同。他的眼神锐利、没有一丝阴霾。穿过数次激战、立下重大战果的武者一定就是那样的人吧。贝雅托丽丝深刻地明白了下达暗杀命令的加尔林侯的心情。万一这个人反过来对付祖国的话,一定会成为可怕的敌人。
现在他果然没有穿甲胄。和预想的一样。在立场上作为护卫的罗兰姑且不论,没有人会在前去向贵族道谢时身穿甲胄。接下来只要让这只毒箭掠过他身体某处就结束了。
贝雅托丽丝在草丛中压低呼吸。静静地等着阿莱斯等人走过,然后从右后方射击。不论怎样的剑术达人都不可能随时随地保持警惕。在这个初夏的季节里,在马背上摇晃了半天,身心多少会有些疲惫。这时突然从背后放箭的话,不可能有人能够应付。
终于,三人通过了贝雅托丽丝眼前。当然,他们没有注意到贝雅托丽丝就藏在旁边的草丛里。
时机逐渐成熟。贝雅托丽丝准备把毒箭搭上短弓。
但是,她立刻不得不停止了这个行动。
“……哎?”
因为情况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
——前一阵子的米蕾优真是可惜。
与阿莱斯和艾莱娜一起骑着马,罗兰心想。
直到几天前,他都身处于且完全没有女人的前线。不,确实有一个艾莱娜这样的美人,但他可不能出手。因为不想与阿莱斯为敌。
过了这么些日子,是个男人就会想随便找个女人抱抱。于是罗兰跟着阿莱斯离开了前线。全都是为了回归男人本来的道路。
这时他偶然遇见的便是法诺瓦尔家新雇佣的侍女米蕾优。
她是个美人。虽然不及艾莱娜,但足以让罗兰觉得他就是为了和这个女人相遇才配阿莱斯一起来的了。
而且那个阿莱斯肯定不会对侍女下手。
反正不能对艾莱娜出手,那么至少这个就由他收下了——这么想着,罗兰便试着求爱。
然而。反应并不好。因为他稍微强硬了一些,但招来了反效果。
不愧是武者名门法诺瓦尔家的侍女,毫不留情地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
直到天亮他的脸颊还是肿起好大一块没有消退,因此昨天他知道傍晚都无法见人。
——好久没求爱了呢。有点太着急了吗?
罗兰试着反省。冷静想来,虽说是侍女,但也是和那个怪人窟法诺瓦尔家有关系的人。也许正攻法不适用。
不过,应该还有希望。比方说,接下来可以去尼姆领向镇上的女孩搭讪找回自信,然后再次挑战。而且,米蕾优第一次见面就打了他一巴掌。也许现在正在后悔,等着道歉的机会呢。不,一定是这样。那么他就可以展现出男人的一面,提出让过去的事都过去、重新建立起向积极关系,米蕾优一定会同意的——。
……罗兰这种极其乐观的思考,不得不突然中断。
“你是法诺瓦尔伯阿莱斯吧?”
他听到一个男人粗野的声音。
“……哎?”
由于走神,他一直都没注意到。向前一看,正有二十人左右看起来相当粗暴的男人举着剑和枪堵在前面。
“……我说。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啊。”
艾莱娜的声音里带着害怕,罗兰也同样感到背脊发凉。此时的氛围就是这样异常。
罗兰反省自己的大意。他天真的以为只是跟着阿莱斯去临镇而已。待在仍在复兴的莱斯托尼亚也只是无聊,去尼姆领的话应该有可以玩到天亮的店。怎么可能有危险,他是这样想的。
但是——这种情况怎么看都很糟糕。
站在二十个粗暴男人前头的人体型硕大目光凶恶,怎么看都像是个山贼头头。
再加上他指名道姓地要找阿莱斯,一眼就可以看出有某些目的。
然而,
“啊啊。我就是法诺瓦尔伯。”
阿莱斯却认真而有礼貌地回答。
——看看气氛啊你个笨蛋!
罗兰在心里大喊。
这个笨蛋为什么这么愚直地就承认了?这个境况,怎么看都是——。
“小的们,不用顾虑!宰了他!”
“果然?!”
在罗兰惨叫的同时,男人们开始散开包围他们。
“你们是什么家伙!”
金属摩擦的尖锐声音响起。阿莱斯拔出了两把剑。在这种情况下也毫不动摇真是不间断,但罗兰一点也不想赞扬他。
“等、等一下,哥哥,你要干什么啊?!”
“不用担心,这种事常有!上吧罗兰!兵来将挡就是!”
“等等等等等等!没戏没戏,对方那么多人怎么赢得了啊!”
“胡说什么,你是好几次穿行于战场的骑士吧!这种程度不是应付不了的对手!”
“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我只会从背后砍逃跑的敌人而已!”
“……去死算了!”
“过分!”
罗兰也慌忙拔出剑。但是,以这种人数为对手战斗,只有阿莱斯和加尔穆斯这种人才做得到。
罗兰在战斗的领域不过是凡人。他深知这一点,并很快做出决断。
就在没见过的男人们即将完成包围网的那个瞬间。
“那,艾莱娜就交给我了!”
“哎?等等——”
他迅速身手握住艾莱娜骑着的马的辔头,调转马头从后方逃了出去。
“什——”
惊讶的声音从阿莱斯,还有男人们的嘴里漏出来。
“怎、怎么办?!”
“别、别管他们!我们的目标只有<赤之附魔者>一个!”
各种想法交错。
男人们们被一溜烟儿逃跑的罗兰两人吸引了注意力。
而阿莱斯虽然也被罗兰的行动惊呆了,但没有放过眼前敌人的大意。他的身体自然而然地行动起来。
“走吧,奥尔托斯!”
阿莱斯胯下的爱马长嘶一声,奋力蹬地。
在以惊人速度冲到半包围的一角的同时,阿莱斯挥动两把剑。
被右边的剑斩断,或是被左边的剑击中头部,立刻有两个男人倒下了。
包围网无法完成,胜负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分晓了。
“……看来结束了啊。”
“嗯。我哥哥还是那么厉害……”
罗兰和艾莱娜一起骑马返回的时候。
胜负已经分晓了。
“什……什么怪物啊!”
倒在地上的男人超过了十名。其中一半流着血躺在地上,另一半虽然没有流血,却或是因为骨折而发出痛苦的呻吟或是昏倒了。
“抱歉啊。最近不太会手下留情啊。”
阿莱斯冷冷地说,他当然没有受伤。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受到这个教训、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了。回家种地去吧。”
“唔!撤、撤退!”
貌似首领的高大男人一声令下,众人便拖着无法行走的同伴四散而逃了。
罗兰策马走到阿莱斯旁边,挺胸抬头冠冕堂皇地说:
“哼,这种程度的实力想干掉我们还遭了十年呢。”
“你真敢说。我们两个不过是一开始就逃走了而已。”
“你在说什么啊,艾莱娜。就是因为我们突然逃走,那些家伙才措手不及的。喂,阿莱斯,你也不要难为情,就说出来吧。说:‘这个忙帮得再好不过了,谢谢。’”
阿莱斯皱起眉头。
“……把艾莱娜带走这一点要谢谢你。不过,身为骑士竟然那样毫不犹豫的逃走,你一定能够长命百岁。”
拙于口舌的阿莱斯虽然想讽刺一下,但这对罗兰当然不管用。
“你在说什么废话啊。这世上还有许多尚未知道我的爱的女人,哪里有空早死啊。”
“啊啊,这样啊。”
阿莱斯明白似的点头,但他的动作怎么看都缺乏诚意。
“不过,那些人到底是谁?竟然在这种地方埋伏哥哥……”
“谁知道。也许是叛乱军的刺客,也许是某处强盗的残党……。能想到的太多了,不能确定。”
“…………”
罗兰不禁沉默了。
想要自己命的人太多了——这句话实在太过险恶。
继续和他在一起的话,又会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卷入麻烦事之中吧。罗兰有些后悔跟着阿莱斯了。
◆
“……不敢相信。”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幅场景的贝雅托丽丝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向阿莱斯射箭的好机会被突如其来的袭击者阻拦了。这无所谓。反而觉得省了自己的事。
但是阿莱斯面对二十位敌人一步不退,反而凭借巧妙的马术穿梭于这个绝对不算宽广的战场上,将敌人一个个斩落。
超越人类的无比强大。被称为英雄也是有道理的。
“不过,真是奇怪啊。”
袭击阿莱斯的神秘集团。
他们在确认对手是阿莱斯后发起袭击,而且还将阿莱斯曾为<赤之附魔者>。应该不是普通的强盗。
“难道说,是叛乱军……?”
贝雅托丽丝认为这是最合理的答案。
王国军中也有讨厌阿莱斯的人,那是他们出钱雇来的人、或是外国特工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现在最想暗杀阿莱斯的组织,果然还是叛乱军。在即将到来的和王国军的决战中,<赤之附魔者>必然会成为最大的障碍。而事先将他暗杀——这正是叛乱军指导者喜好的合理性思考。
如果他们监视阿莱斯的动向的话,自然也会了解到阿莱斯带着少量随从去往尼姆领的事情。然后,他们自然也会和贝雅托丽丝一样,在这个从莱斯托尼亚到尼姆的唯一一条路上、而且是视野不好的这个地方发起袭击。
“太可惜了。如果事先知道这件事的话,也许可以加以利用。”
利用叛乱军杀死阿莱斯。没有比这更有效率的手段了。
但是得知这件事似乎有些迟了。
因为,阿莱斯现在就会死去。疑似叛乱军的那些人袭击阿莱斯,使得暗杀的最好机会到来了。
刚刚结束赌命战斗的这个时候,才正是任何人的戒备都最为松懈的瞬间。战斗的疲劳这种东西,在战斗结束后的瞬间才会急剧地喷涌而出。不管是怎样的高手都不例外。现在应该很容易用这只毒箭射死阿莱斯。
贝雅托丽丝再次举起短弓,从右后方瞄准了阿莱斯。
◆
“那么。耽误了不少时间,赶快去尼姆领吧。”
呆在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半路上也没有任何意义,听到罗兰的提议,阿莱斯点了点头说:
“说的对。前去道谢却迟到了的话可不——”
阿莱斯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罗兰不禁感到奇怪。
“哥哥,怎么了?”艾莱娜似乎也带着和罗兰一样的疑问看向阿莱斯。
不知为何,阿莱斯看向天空。真的是,上方的天空。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好像哪里有什么人一样。
你在看什么——罗兰想问,但没能问出口。
阿莱斯的脸上突然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然后,用仿佛看到了杀父仇人般的眼神,转向了左后方。
“……不可能。”
那之后发生的事情,罗兰一辈子也忘不了。
从阿莱斯转过身的方向飞来了一支箭——
而那支箭,被阿莱斯空手攥住了。
◆
“……!!”
贝雅托丽丝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
在她绕到阿莱斯的右后方,终于要射出毒箭的那个瞬间——从别的方向飞出了箭。
这无所谓。那些疑似是叛乱军的男子们企图杀害阿莱斯,那么他们和贝雅托丽丝想得一样也没什么奇怪的。即,让阿莱斯小胜一场,再瞄准他放松警惕的时刻。
但是,比这更让她惊讶的,是阿莱斯的反应。
——不敢相信……!
阿莱斯空手攥住了从背后飞来的箭。
剑术的达人也许可以用剑拨开空中的箭。但是,不论是怎样的高手,都很难空手攥住以几乎看不清的速度飞来的剑吧。
但是阿莱斯做到了。而且,是对从背后飞来的箭!
“还有吗!”
阿莱斯扔下箭,踢了一脚马肚子。
他以风一般的速度冲向箭矢飞来的方向,跳进灌木丛中。
“嘎啊啊啊啊!”
紧接着,灌木丛中发出惨叫声。
“…………”
看到这幅场景,贝雅托丽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刚才放箭的是她的话,无疑已经被杀掉了。
她感谢着那些细小的幸运和偶然,同时再次认识到了:
“……看来,我太小看他了。”
不愧是穿越众多激战、被称为英雄之人,他一定是拥有一些凡人无法比拟的特殊直觉。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从一支流矢就能轻易让人丧命的战场上生还吧。
至少他不是用这种弓箭就能杀死的对手。现在应该暂时撤退。
暗杀的手段还有许多。应该选择阿莱斯最不擅长,而贝雅托丽丝最为擅长的领域一决胜负。
就这样,贝雅托丽丝干脆地离开了那里。
◆
“太荒唐了,真是太荒唐了。”
罗兰比起感慨更多的是惊讶。
空手攥住从背后飞来的箭。这种把戏任何杂技演员都做不来吧。
不过——他想。
就在刚才,发生在他眼前的事情,明显有些不对劲。
察觉到从背后飞来的箭——竖起耳朵,分别出箭矢破空的风声的话,也许可以做到这种绝技。
但是。
他想起刚才的情景。那时候的阿莱斯,好像在箭飞来之前就看向那个方向了吧。简直就像是知道那个方向会有箭飞过来一样。
“那家伙有预知能力吗?”
虽然是个荒唐的想法,但发生在那个阿莱斯身上,说不定是真的。这样想反而可以接受。
“又耽搁了呢。”自己的性命被人盯上,阿莱斯却若无其事地说,“走吧,这次真的要出发了。”
◆
阿莱斯、罗兰、还有艾莱娜。
此时此刻,出来贝雅托丽丝之外还有另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是卡库德。
他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包括达坎在内的二十名部下被阿莱斯击溃的全过程。
“不、不行!那家伙和传闻中一样是个不得了的怪物!面对二十个人不仅一步不退,还……您、您也看到了吧!”
逃回来的达坎喘着粗气说。
“……啊啊,当然看到了。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他强到这种地步。”
卡库德知道,在解放军内部,阿莱斯被称呼为<赤之附魔者>这样一个危险的名字,深受畏惧。还有像是孤身一人闯入千人的部队啦,从垂直的悬崖上冲下来独自一人破坏阵地之类支持这个危险别名的传闻。
话虽如此,战果这种东西经常被人夸张,因此卡库德心里也有些小看了阿莱斯。还以为阿莱斯虽然精通剑术,但别说是一千人了,以十人为敌不可能取胜。
但是,看来传闻是真的。阿莱斯面对卡库德部下中最富攻击性的二十人,完全无伤取胜。
而且——可怕的是在那之后。
卡库德作为保险还设置了一个圈套,也就是弓箭偷袭。
怎么可能有人能躲过背后而来的箭?而且在战斗结束后人总会松懈,那时候恰恰会产生绝对无法回避的空隙。
因此,卡库德把一名队上最为出色的射手配置在了灌木丛中。
然后<赤之附魔者>呢?
他不仅化解了从背后飞来的箭——而且使空手接住。
实在不是人类能做出来的事情。只能以荒唐来形容。这可不是开玩笑,认为他真的是被恶魔附体了反而轻松。
但是,正因为如此才不论如何都要排除他。以那种人为敌,解放军没有未来。
现在必须再次煽动达坎。
“但是这可怎么办呢?只要不杀掉<赤之附魔者>,杰莱德大人就会将你处死。我可不能再替你说话了哦?”
他选择适当地话,将达坎逼入绝路。
“是、是。我明白。但是以那种怪物为对手……”
“也是啊。<赤之附魔者>的本事确实和传闻中一样高强。但是达坎,你还记得<赤之附魔者>对你说了什么吗?他说:‘受到这个教训、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了。回家种地去吧。’对盯上自己姓名的敌人,那个男人依然没有下杀手。”
“啊。确、确实……”
“实际上,我听说<赤之附魔者>在与我军的战斗中即使胜利,也不会随意杀死士兵。看来那个男人极端遵守骑士精神啊。这样一来,那里也许有可以抓住的空隙。”
“您、您是说?”
“比方说……你还记得<赤之附魔者>身边有一个女性神官吧?对军人来说,有神官跟随似乎有特别的意义,是极其重要的人吧。而且,<赤之附魔者>马上就要进入城镇里了。这样一来,比方说,很容易混在人群里偷偷接近吧。”
说到这种地步,就连达坎也明白了。
“……队长。再给我一次接回。我有个好办法。”
“是吗。好吧,既然你这样说,那就交给你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为了你啊。”
卡库德知道达坎这个人的性格。他是那种为了自己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别人的人。很容易想象出他会使出什么肮脏的手段。
不过煽动他的正是卡库德,而杰莱德也是这样期望的。为了达到目的,他们没有选择手段的余地。不能阻止。即使最终,会造成什么样的牺牲也好。
2
阿莱斯等人终于走进了尼姆伯居住的城镇。
这个城镇虽然不大,但十分祥和,充分反映出领主的性格。
“虽然是个好城镇,但总觉得有点缺乏刺激啊。”
“你到底在期待什么啊,罗兰。”
他们进行着这样的对话,沿着修缮整齐的大道前进。
就在这时。
《吾之契约者啊。现在情况很微妙,难以给出建言,但有一件事必须说一下。》
眼前,潘多拉带着复杂的表情飘然降下。
“怎么回事?”
阿莱斯像往常一样,用艾莱娜她们听不到的小声问。
《说了情况很微妙吧,现在不好回答。如果只关系到汝一人的性命的话就简单了。因此还是说一下吧:准备好好久没用过的那个会比较好。》
“……你说什么?”
即便有人能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也听不懂这种暗语的意思吧。
“在这种地方吗?这可是在城镇里啊。”
《正因为是在城镇里才需要。甚至应该说是个好机会。看,那边就有武器店。》
“…………”
潘多拉手指的方向上,有一个画着剑的木招牌。
如果是偶然的话也太凑巧了。但是,正因为如此阿莱斯才不能无视。
“你们两个,稍等一下。”
“哎?怎么了?”
艾莱娜反问,但阿莱斯没有回答。他沉默地下马,进入旁边的武器店,买了某种武器。
看到从店铺里走出来的阿莱斯,艾莱娜理所当然地疑惑起来:
“……为什么要买枪?哥哥不是有两把好剑了吗?”
“我也说不清楚。有时候枪比剑管用。”
阿莱斯说着这些不能算是回答的话,把将近六尺长(约一点八米)的细枪背到了背上。
然后没过多久,便发生了这一天中的第二个事件。
以阿莱斯为首,三人三骑走在街道中。大概是因为阿莱斯穿着象征贵族的红色斗篷,没有人挡住他们前面。不过,倒是有不少人对贵族带着很少的随从走在这种地方感到惊讶。
不一会儿,三人走进了城镇的中央。
从这里可以看到目的地的领主公馆,周围的人也多了起来。
而艾莱娜发出惨叫,正是在这个时候。
“什、什么?呀啊啊啊?!”
“你们!统统不许动!”
妹妹的惨叫,还有男人粗野的声音。
阿莱斯和罗兰立刻停下马步转过身。
“什——艾莱娜?!”
不禁说不出话来。
那里站着一位把艾莱娜从马背上拉下来,用刀抵着她脖子的男人。
不过,这虽然是太过突然、难以置信的场景,但阿莱斯也没有那么惊讶。对他来说,这也就是潘多拉的建言又成真了。不过没想到艾莱娜竟然被抓做人质。
“混蛋附魔者!想要这个女人性命的话就乖乖照我说的做!”
阿莱斯记得这个男人。是一刻钟之前向他发起袭击的彪形大汉。
同时,阿莱斯他们周围的好几位行人突然拔出剑来。人数大约有五名。恐怕他们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
“立刻从马上下来扔掉武器!不照做的话真的会杀了她啊!”
“等等?!不要啊啊啊!你在做什么啊,放开我!”
“……这算什么啊。”
罗兰好像终于明白了过来,发出呻吟。
“那个男的,不就是刚才的山贼老大吗?怎么办啊,阿莱斯。真是最糟糕的情况啊,好死不死竟然把艾莱娜抓做人质。”
“我会想办法的。总之现在先照那家伙说的做。”
“这、这倒无所谓,而且也关系到艾莱娜的性命。但是,现在扔掉武器的话我们一定会被杀的啊。”
“说了我会想办法的。这也是常有的事。”
“常有的事?这种竟然是常有的事,你到底走的是什么人生路啊?”
“喂,说了快点照做吧!这个女人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们无所谓吗!快点下马!”
那大汉焦急地怒吼。
“知道了,照你说的做。艾莱娜,没关系。你老实呆着就行了。”
“嗯,知道了。我相信哥哥。”
这句话确实符合艾莱娜刚强的性格。不过她毕竟是被人那刀抵着脖子,脸色不太好。
阿莱斯缓缓下马,罗兰没办法只得效仿。
周围聚集了不少人。这也是当然的。在城镇里,而且是在大街的正中央做这种事情。
“很、很好!接下来是武器!把身上的武器全部丢掉!”
“知道了。”
把两柄剑连着剑鞘一起从腰间取下,小心地放到地上。
“这样就行了吧?”
“说什么胡话!还有背上的枪也扔掉!”
“知道了知道了,冷静一点。”
取下背上的枪,像随手一扔一样插到地上。
“你看,我找你说的做了。这样一来我已经手无寸铁了。放了艾莱娜。”
“嘿,谁会放她!小的们,动手!”
在那大汉的指示下,周围拿着武器的男人缓缓缩小包围圈。
“不、不好了阿莱斯!就算是你,在这种没有武器的情况下——”
“没问题。反而是罗兰,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一瞬间就行了,帮我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引开注意力?要、要怎么做?!”
“怎么做都行。你也不想这样被杀死吧。”
“……唔,可恶!我豁出去了!”
接着,罗兰采取了让所有人惊讶的行动。
“你个混账!”
“呜、呜哇?!”
他大喊着撞向一名拿着武器的男子。
穿着沉重的铠甲,而且是出其不意地冲撞,两人纠缠在一起倒在了街边小摊上。
“什——”
男子们略微有些动摇。
这个小小的破绽对阿莱斯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迅速伸出手,握住插在地上的枪。
“哈!”
大喝一声,投了出去。
这全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长枪插到了把艾莱娜抓做人质的男子的额头上。
男子立刻像断了线的人偶一样倒下来。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莱娜发出惨叫,逃离男子的尸体跑向阿莱斯,紧紧抱住他。
“没事吧,艾莱娜。抱歉让你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
“没、没事。我没关系。我知道哥哥一定会就我的……”
艾莱娜嘴上这么说着,身体依然小幅度颤抖着。
这也难怪。她从来没有被抓走当过人质,而且虽说是随军神官,也没有这么近距离看到过人被杀死吧。
艾莱娜紧靠着阿莱斯转过头,瞥了一眼那个头部被贯穿一动不动的大汉。
“那个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看来是非常想要我的性命啊。不用同情那个男人。把我唯一的家人抓做人质之辈,我绝对不会放过。”
“……嗯。谢谢。”
艾莱娜带着有些复杂的表情道谢。
“哎呀哎呀,只有我干这种不讨好的事情吗。”
这时,罗兰颇有怨气地说。
大概是刚才装进路边小摊的时候压烂了蔬菜,他红色的近卫骑士铠甲更加红了。
“罗兰,谢谢你。我也要向你道谢才行呢。”
“要道谢的话希望能是口头以外的方式啊。能不能像对阿莱斯那样也和我拥抱一下呢?”
“说、说什么蠢话。哥哥也就算了,对你怎么能做那种事情。”
艾莱娜微红着脸说。罗兰说着“好过分”垂下了肩膀。
“说起来,剩下的敌人去哪里了?好像有四五个人来着。”
“早就四散而逃了。看了那个当然会这样了。”
说着,罗兰瞥了一眼额头被贯穿倒在地上的尸体。
“喂,阿莱斯。你知道会变成这样吗?所以才实现买枪做准备吧?”
“嗯,差不多吧。”
“不敢相信。我从以前就觉得了,你难道能预知未来吗?”
“……那怎么可能。虽然无法解释,但不知怎的就觉得这样会比较好而已。”
阿莱斯当然不能说实话,只好随便敷衍两句。
“怎么回事,你们在做什么?!”
伴随着一声怒吼,周围的人群骚动起来。
“喂,你们几个,到底在做什么——”
一群看上去像是卫兵的士兵拨开人群出现了。
但他们发现骚动的中心是贵族、近卫骑士和神官,立刻站好、改变了态度。
“这、这真是失礼了!难、难道说……您就是法诺瓦尔伯爵大人吗?!”
“啊啊,是的。”
“久、久候大驾!不过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卫兵看到倒在地上的男子尸体,瞪大了眼睛。
“看来这里混进了想要我性命的刺客。不好意思,后面的处理可以交给你们吗?”
“是……遵命!”
谋害贵族是大罪。如果阿莱斯以“这里的卫兵在做什么”追究责任的话,他们一定会受到波及。
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这种事,他们对阿莱斯极其客气。
“那、那么后面就交给我们吧。伯爵大人请直接去见我的主人吧。我让人带路。”
“是吗。那么拜托了。”
有卫兵带路的话应该不会再被卷进麻烦事中了吧。阿莱斯坦率地接受了这个提议。
3
这时的贝雅托丽丝正穿着修女的衣服隔着一定的距离秘密监视着阿莱斯。
穿着修道服便可以装作巡礼者,走在路上的时候用头巾遮住脸也不会显得奇怪,还能把涂了毒的弓箭藏在怀里。她打算只要阿莱斯露出一点破绽,就立刻放出冷箭。
但是,全部都白费了。
“他果然是个不得了的骑士啊……”
轻松击退二十名敌人的袭击,空手攥住从背后飞来的箭,在加上刚才重要的妹妹被抓做人质的时候依然毫不动摇用一只投枪解决。
最难以置信的是,为什么阿莱斯会事先准备枪?阿莱斯擅长使剑。他没有任何理由在路边的武器店里买一把普通的枪。
除非——他早就知道会有人被抓做人质。
“……单从逻辑上考虑的话,也许不是绝对没有可能。”
在贝尔赛尔王国红,流传着某件事:有一位剑士在国内四处流浪,不断击败为害百姓的强盗。
而且那位剑士的风貌和阿莱斯非常相像。
如果现在有人说那个骑士就是阿莱斯本人她也不会感到惊讶。而且说到强盗,为了对抗阿莱斯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使用各种肮脏的手段。比如——抓人质。
不难想象,阿莱斯为了应对这种手段而学会了投枪这种特殊的技术。能够从三丈(约九米)的距离上瞬时而且正确地贯穿对手的要害的话,即使对方有人质也能应对自如。
而今天,阿莱斯已经遭到了一次袭击。于是,他为了戒备复仇而购买、装备长枪也许也说得通。
不管怎样,能够肯定的是,阿莱斯拥有一种不知底细的直觉。也许这正是所谓的英雄的资质。
恐怕悄悄接近放毒箭是不可能的了。如果这种方法行得通的话,他早就该在战场上被装死的士兵杀掉了。
话虽如此,暗杀的手法还有很多很多。下次才是来真的。准备——或是说事前工作虽然费事,但这也因此是不论怎样的对手都绝对无法逃脱的最佳的暗杀手法。
“阿莱斯。虽然观察你是件有趣的事,不过下回就是最后一次了。”
贝雅托丽丝自言自语着,走向了尼姆伯居住的公馆。
◆
“失败了吗……”
卡库德叹了口气。
达坎做得很好。抓住人质——对充满骑士精神的阿莱斯来说没有比这更有效的手段了。
但即便如此,这对阿莱斯来说也没有意义。他竟然用一柄投枪就解决了,这完全超乎想象。更何况被抓做人质的还是身为阿莱斯随军神官的少女。然而他却没有丝毫动摇,实在是难以想象。
为什么阿莱斯会事先准备枪?这虽然是个疑问,但对卡库德来说更加切实的问题是,他手上已经没有可以派出的棋子了。在敌人的地盘上也很难继续行动,现在只能逃回去了。
“唯一的收获,只不过是确认了阿莱斯确实有着和传闻中一样的实力吗?”
即便如此也比没有好。至少听了这个报告,那位慎重的杰莱德一定不会再次让达坎这样无谓的牺牲产生了。
就这样,卡库德孤身一人回到了托尔斯林要塞。
但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再次站到阿莱斯面前。
4
“久疏问候,法诺瓦尔伯。今日承蒙您光临寒舍,不胜荣幸。”
尼姆伯今年四十二岁,以待人温厚闻名。他目光柔和,体型微微发福,都像是印证着这一点似的。
“是。看到尼姆伯身体健康,我也十分高兴。”
虽然试着像贵族一样打招呼,但好像有些不得要领,这一点阿莱斯自己也知道。
“您还记得吗?这位是我的妹妹……”
阿莱斯说到这里,艾莱娜立刻自己走上前低下头。
“我是艾莱娜。好久不见了,伯爵大人。”
“哎呀哎呀!已经五年不见了呢,你真是越长越漂亮了。我听说了哦,现在你是法诺瓦尔伯的随军神官。”
“似的。虽然还远远不够成熟,但我想成为兄长的助力。”
艾莱娜优雅地微笑,完全一副贵族子女的样子。她小时候明明总是把礼仪教养什么的丢在一边只知道玩,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呢?阿莱斯不禁感到奇怪。
“你们死去的父亲也一定会高兴的。啊啊,这一位是护卫吗?看起来是位近卫骑士。”
尼姆伯把视线转向罗兰。
罗兰也漂亮地回礼。
“是的。我是近卫骑士罗兰。”
“哦?冒昧问一句,难道是宾塔家的?”
“您知道啊。是的,我是那里的不孝子。”
“呵呵,这可真是。竟然带着那个有名的宾塔家的儿子,不愧是法诺瓦尔伯啊。”
“……啊。”
阿莱斯含糊地回应。
和伊扎雷说的一样的发展。
对知道罗兰平时品性的阿莱斯来说,这种情况实在让人不解。这个胆小鬼骑士竟然这么有名。
“比、比起这个,尼姆伯。这次承蒙您对我领地慷慨援助,谨表谢意。”
“哪里哪里,有困难的时候就应该互相帮助嘛。而且,能帮助见过的英雄法诺瓦尔家,反而是我的光荣。更何况这样一来,今天还能承蒙年轻的英雄前来做客呢。”
“……不敢当。到达得比预定迟了一些,容我再次道歉。”
“这是哪里的话。我听说了,竟然在镇上被歹徒袭击了。发生在这个领地上的事情都是我的责任。发生了这种事情,该是容我致歉。”
“没有的事!请不要在意。被歹徒盯上这件事都是我的无德所招致的后果。最重要的是,我和艾莱娜都没事。这件事就请到此为止吧。”
“法诺瓦尔家的宽容总是让我自愧不如啊。确实,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那么至少让我用今晚的晚宴作为赔罪吧。各位远道而来一定都累了,就请品尝一下我尼姆领引以为豪的葡萄酒,让我听听法诺瓦尔伯的英雄事迹吧。”
“诚惶诚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么请进吧。寒舍狭小,还请多多包涵。”
就这样,对话高一段落,阿莱斯长出了一口气。
竟然能把这种对话进行下去,阿莱斯都替自己感慨。话虽如此,一直带着不至于失礼的微笑果然还是很痛苦。没有带加尔穆斯来真是幸运,要让那个矮人一直采取这种态度虽然不是完全、但基本是不可能。
不过,试炼才刚刚开始。接下来开始的宴会中,也要一直维持刚才的态度,阿莱斯想想就不禁担心。
在这一点上,罗兰似乎非常习惯这种场合,一直带着非常优雅地微笑。阿莱斯坦率地觉得罗兰的这一点值得学习。
不得已,阿莱斯在跟着尼姆伯走向食堂的路上小声对罗兰说:
“喂,罗兰。”
“啊啊?怎么啦?”
“你知道我不善言辞,再加上酒量也不行。英雄事迹什么的到底要说什么啊?”
罗兰咧嘴一笑。
“知道了知道了。交给我吧,我会巧妙地引导话题的啦。这种事我擅长。”
“帮大忙了。”
“没什么啦。借给你的人情利息可是很高的哟。”
“…………”
这话实在不吉利。阿莱斯不禁担心他以后会要求跟艾莱娜幽会。不过,只能两害相较取其轻了。
阿莱斯等人被带到的餐厅绝不算宽广,但打扫得干干净净,装饰着典雅的美术品,充满舒适和惬意的感觉。
“来,快请坐吧。”
三人在佣人的引导下并排入席。
就在这时。
《吾之契约者啊。有件事要告诉汝。》
脑子里响起了这句话。
“……!”
同时,潘多拉嗖地从餐桌上探出头来。
看到潘多拉的头像菜品一样摆在桌上,阿莱斯费尽辛苦才装出冷静的样子。
“本来,你的父亲也——嗯?法诺瓦尔伯,出什么事了吗?表情突然紧张起来……”
“不,什么事也没有。请继续说吧,我的父亲怎么了?”
“啊啊,好的。前代法诺瓦尔伯是位严守礼仪的人——”
《就这样不用回答。听好,阿莱斯。》
“…………”
阿莱斯犹豫起来。
现在不能露出有失礼数的态度。但另一方面,从过去的经验来看,也不能无视这样强行搭话的潘多拉。也许有什么非常紧急的事情。不能把这件事往后推。
《事情说起来会有些啰嗦。首先,吾虽然是为了给予汝建言才待在汝身边的,但这些建言也并非无穷无尽。》
“啊……。说、说的对。”
这句话是对尼姆伯的回应。但尼姆伯的话已经完全进不去他的脑子里了。他甚至不知道这样回应对不对。
不过说起来还真是奇怪,完全不清楚潘多拉到底想说什么。
《本来,司掌人们的命运是苍之女神的职责。就算是吾黄昏之主,如果随便直接干涉也是有反作用的。比方说,吾黄昏之主能知晓这世间万物,只要吾等有心,引导汝孤身突入叛乱军阵地夺取敌将杰莱德的首级也并非不可能。》
“哦。那么,后来怎样?”
又说出了笨拙的回应。
大概是因为罗兰和艾莱娜巧妙地接过了话头,好歹没有引起对方的怀疑。
《但是那样便会直接干涉命运。因此,我们始终只能以建言的形式告诉汝一部分信息,最终还是要以汝的意志选择道路。如果是这种方法,那终究都只算是间接干涉命运。》
这时,尼姆伯似乎讲了什么笑话,罗兰和艾莱娜都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
不得已,阿莱斯也跟着笑。当然,他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好笑。希望这态度不算无理——他想。
《话虽如此——比方说,告诉汝被人从身后用弓箭狙击之类的事情便超出了建言的范畴。也就是说,和直接干涉命运没有区别。即便如此,也至少不能让你死去。另外,如果不偶尔冒着惹得苍神拉克莉娜丝不高兴风险干涉命运的话,吾等的愿望也无法实现。因此有必要的话,吾等也会直接干涉命运。》
虽然不是从这次才开始的,不过潘多拉实在是让人搞不懂她在说什么。
阿莱斯真心怀疑,这难道是因为想故意让他困扰来看看反应才看准这个时候说出这么一长串话?
潘多拉的脸上露出笑意。
《现在吾想说的只有这些。这件事的后续下次有机会再说吧。再见了。》
“……啊?”
令人惊讶的是,潘多拉说到这里就停下了。结果,她没说一句像是建言的话就消失了。
阿莱斯的内心越来越疑惑了。如果不是建言,只是想聊天的话,完全没有必要选现在出来。然而,为什么要在现在说那种话?真的是想让他困扰来享受他的反应吗?
“那么,话说得有点多了。各位一定都口渴了吧,总之先上餐前酒吧。”
“那真是太好了。”罗兰回答,“说到尼姆领的葡萄酒,那可是声名远扬。说实话,我一直盼着什么时候才能喝到呢。”
“这可真是失礼了。那么事不宜迟——”
“那个,酒的话我有点……”
艾莱娜提心吊胆地说。
“我明白了。怎么能强行让侍奉神明之人饮酒呢。那么,这里还有葡萄榨的果汁,就用来做代替吧。”
尼姆伯吩咐站在身后的侍者。侍者走出房间,取而代之地一名侍女端来四只玻璃杯。
心不在焉的阿莱斯自然不会注意到,但那名侍女的美貌连罗兰都不禁看呆了。
“请用。”
阿莱斯的眼前放上了一支酒杯。他虽然对酒了解不多,但这一定是非常上等的吧。
“那么,让我们干杯吧。为了王国的未来。”
“为、为了王国的为了。”
现在不是一直烦恼潘多拉的事情的时候。虽然大脑一片空白,但好歹做出了回应,把杯子送到嘴边。
但就在这时,阿莱斯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声名远扬的名家之味,就让我好好品尝一下吧。”
罗兰毫无顾虑地把杯子送到嘴边,一口喝干,似乎很美味。艾莱娜也一样。
但是阿莱斯做不到。
闻到葡萄酒浓重香味的同时,身体突然动不了了。
——怎、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一开始,阿莱斯不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
不过,他马上便理解了。这个异变的原因。那是因为他反射性地想起了那个时候的事情。喝下掺了毒的葡萄酒,徘徊于生死边缘的那个时候的事情。
无法呼吸、身体麻痹、甚至以为自己要死去的那个感觉、那种恐惧苏醒了,无意识地阻止了身体,前几天的噩梦也让这种感觉变得更加鲜明。
“哎呀,这是怎么了?”
看到阿莱斯拿着杯子僵硬着的样子,尼姆伯惊诧地问。
“啊,不,什么事也没有——”
阿莱斯也明白前来道谢时在对方家中拒绝祝酒是多么无礼的事情。虽然明白,身体却动不了。葡萄酒的香味萦绕在鼻尖的时候,手便像冻住了一样将用,心跳越来越快。
“十分抱歉,尼姆伯。”
向他伸出援手的是罗兰,
“实际上这个人酒量超级小。之前饮酒的时候也差点在国王陛下面前出丑。他担心现在饮酒的话会在恩重如山的尼姆伯面前做出无礼举动来。”
“哈哈,说起来你的父亲也不太能喝酒呢。没有想到这一点,是我无礼了。”
“总之,给这个人准备水就够了。这杯美妙的葡萄酒,就由我代为享受吧。”
罗兰突然伸出手,从阿莱斯手里抢过杯子,送到自己嘴巴。
这种行为实在不太礼貌,但对阿莱斯来说却帮了大忙。这样一来至少避免了拒绝祝酒这种最糟糕的丑态。
“……哎、呀?”
但是,这时却产生了异变。
“这是……什么。……呜咕!”
咔嚓,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
那是玻璃杯打碎、里面的液体四散的声音。
罗兰打碎了杯子。
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喝醉了。或是罗兰想出来的余兴节目。
但是,罗兰不可能因为这么一点酒就醉倒。而且他虽然总是说些无聊的玩笑,但绝不会做出打碎祝酒的酒杯这种无礼的事情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个瞬间,罗兰的脸色顿时青了。
他发出疯了似的喊声,两眼挣到最大,按着喉咙倒下了。
“罗兰,你怎么了?!”
“这、这到底是……?!”
把不知发生了什么而完全呆住的尼姆伯丢在一边,阿莱斯动了起来。因为他曾经亲身体验过相似的反应。
虽然不觉得这种事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发生,但现在没有时间疑惑了。他立刻采取了让人吐出食物的最简单也最有效率的方法——即,用拳头使劲殴打腹部。
“咕……”
目标顺利实现了。罗兰的嘴里喷出了混着胃液的葡萄酒。
“艾莱娜!拜托了,是毒!”
“啊,嗯。知道了!”
艾莱娜虽然和尼姆伯一样难掩困惑,但听到阿莱斯的声音后她立刻回过神来,慌忙跑到罗兰身边。
“但是,要怎么做?我从来没有解过毒……”
“没关系,你一定能做到!”
“嗯……”
虽然吐了出来,但依然有少量毒素吸收了进去。罗兰的病状继续恶化,身体开始痉挛。
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艾莱娜为了集中精神向神明祈求慈悲,跪在地上双手交握闭上眼睛。
“绿神阿特拉斯大人。统领大地和森林的神明,从天上赐予大地恩惠的吾主啊。请赐予此人慈悲,赐予净化此人身体的力量!”
艾莱娜把手伸向痛苦的罗兰。她的手心里发出光芒。
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但是,现在只能交给艾莱娜了。
“尼姆伯,赶快找神官来!还有,请借一张床给我们!”
“是,明、明白了!”
知道了该做什么,尼姆伯总算冷静了下来,跑出房间。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情况很明了。罗兰喝下的酒里,不,递给阿莱斯的酒里掺了毒。
但是,是谁?为什么?有什么目的?完全不清楚。最可以的当然是这个公馆的主人尼姆伯,但从刚才他慌张的样子来看,这种事态也是他所没有想到的。而且,尼姆伯和法诺瓦尔家的联系紧密,还提供了许多援助,根本没有杀死阿莱斯的理由。
如果出了犯人以外还有人知道这个答案的话,那只可能是一个人。
阿莱斯看了一眼妹妹。艾莱娜依然在祈求神的慈悲,全力解救罗兰。从她认真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有多么拼命。
这样一来她估计听不到别处的说话声吧。阿莱斯背对着艾莱娜和罗兰,用最小的音量说出了知晓真相之人的名字:
“……潘多拉。”
少女无声地飘然降下。她一会儿从下面冒出来一会儿从上面降下来,真是累得慌。
《吾就知道差不多该叫吾出来了。》
“那么你知道我想问什么了吧。你应该知道酒里掺了毒。为什么没有事先告诉我?我差点死掉了啊。”
《但是汝没有死。没有喝下酒。不是吗?》
“只不过结果恰好如此吧!事实上,我差一点就喝下去了,而且罗兰代替我变成这幅模样了啊。”
《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件事,吾主十分清楚现在的汝不会饮酒。另一件事,对吾等来说,那个罗兰的生死根本无关紧要。如果这里是战场,罗兰死去会让汝的剑变得迟钝的话倒是多少会考虑一下。但吾应该说过,即便是吾主也不能随意干涉凡人的命运。如果汝真的要喝下那酒的话,吾会给出建言。但是汝没有喝。因此吾也没有给出建言。仅此而已。》
“别开玩笑了!因为这点理由就对罗兰见死不救吗!”
《没错。因为此时在吾等看来不合乎道理。》
潘多拉始终平淡地、带着微笑说。
阿莱斯心情十分复杂。
原来如此,也许对潘多拉来说,罗兰的性命确实无所谓,但看到眼前有人代替自己差点死去,却对不能放任不管。
《呵呵呵,吾之契约者啊。汝现在在想什么吾非常清楚。吾只说一句话:吾等也决非以惹得汝不高兴为乐。那么,说到这里,阿莱斯啊,汝还记得吾刚才说的话吗?那件事才说到一半,现在就来继续说完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做个交易吧。如果汝期望的话,那么今后不光是汝,关乎汝身边之人的生死之事吾也会给出建言。》
这简直是恶魔的诱惑。这正是现在阿莱斯最期望的东西。
但是,这终究是恶魔的提案,不能老老实实地照单全收。
“你说的是‘交易’吧。那么,就需要某种代价吧。”
潘多拉好像一直在等着阿莱斯说出这句话似的,她露出笑容。邪恶的——除了这个词以外无法形容的、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正是如此。哼,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汝今后更加顺从地听从吾的助言就行了。》
阿莱斯明白潘多拉的意图。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潘多拉和她的那个什么主人意图在人世掀起战乱。听从潘多拉的建言,就是要给这个国家带来新的战乱。
“……你以为我会乖乖听从这个提案吗?”
《当然,吾知道汝的性格,因此吾也做出了一些考虑。不过,希望汝也同样考虑一下。如果想解救汝身边之人的性命的话,汝也要对我等表示出一点诚意,仅此而已。》
说到这里,潘多拉看向罗兰的方向。
《好吧,首先先展示一下吾这边的诚意吧。告诉汝谁想杀汝这种事毫无意义,因此做不到,不过吾可以告诉汝救助罗兰的方法。让他大量喝下加了盐的茶水即可。之后只要有艾莱娜的白魔法,在数日之内就可恢复了。》
“……真的吗?”
《吾曾经给出过虚假的建言吗?记住,汝能活到今天,全都是因为有吾的建言。然后再次考虑一下吧。如果想扩展建言的对象的话,汝也必须改变一下态度啊。》
把想说的都说完了,潘多拉一副工作完成的样子再次沉入地下。
“可恶!”
很遗憾,潘多拉的提案不能无视。即使是今天,如果没有潘多拉的建言的话艾莱娜便可能受伤。
至少他自己是因为有潘多拉的建言才活到今天的。如果能把这种建言的范围扩展到自己身边的人的话,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提案了。
但是,如果作为代价,会造成更多牺牲的话,他能照做吗?不,不能接受。
这个答案,似乎无法马上得出。
◆
同一时刻,扮作侍女的贝雅托丽丝听说了餐厅的骚动,暗自窃喜。
“看来一切顺利呢。”
就算是阿莱斯也无法感知掺在酒里的无色无味的猛毒吧。这次算是大功告成了。
就在这是,尼姆伯大惊失色地来找贝雅托丽丝。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下的毒吧,贝雅托丽丝!”
贝雅托丽丝带着一成不变的微笑。
“瞒着您这件事我很抱歉。不过请您谅解,这件事如果事先告诉了您,可能会被对方发现。不管怎样,这次全都多亏了伯爵大人的帮助,我和加尔林大人绝对不会忘记这个恩情的。”
“你在说什么啊?!法诺瓦尔伯根本就还活着!喝下毒药的是那个叫罗兰的骑士!”
“哎——”
这句话她完全没有想到。
就连很少体会到动摇这种感情波动的贝雅托丽丝的脸都白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法诺瓦尔伯没有喝酒,而是罗兰卿替他喝了下去。就是这么简单。”
“怎么会,不敢相信。难道他发现了那个无色无味的剧毒?”
“谁知道!所幸法诺瓦尔伯的妹妹正在给他治疗……不过要是宾塔家的儿子在我的宅邸里被毒杀了的话我就全完了!你会负责任吧!”
“…………”
贝雅托丽丝小声叹了口气,接受了这一切。
阿莱斯不愧是阿莱斯。躲过背后飞来的箭、用枪贯穿抓住人质的歹徒,而这次连掺了毒的酒都能发觉。
“请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总好工作,绝对不会让您收到牵连。而且,法诺瓦尔伯的话姑且不论,罗兰卿与此事毫无关联。尼姆伯尽可直接给予他各种便宜。这样一来也就不会招致宾塔家的怨恨了吧。”
“这、这样啊,我知道了。”
尼姆伯暂时平静了下来,慌忙离开了贝雅托丽丝身边。
现在虽然可以责问、威胁尼姆伯,命令他即使动用武力也要杀掉阿莱斯,但恐怖那样也是白费力气。如果这种方法行得通的话,在到达这个公馆之前阿莱斯就已经死了。
不过,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有生物能够感知无臭无味的毒的存在呢?唯一的可能性是阿莱斯事先就知道被下了毒这件事。但毒是贝雅托丽丝直接掺进酒里的,绝对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然而,阿莱斯却依然没有死去。实在无法想象要有怎样的才智才能做到这一点。也许被称为英雄之人真的得到了赤神奥狄乌斯的加护。
“剩下的手段,智斗那个了。”
那是只有贝雅托丽丝能够做到的方法,而且是过去从来没有失败过的完美的方法。
她叹了口气。贝雅托丽丝通过训练拥有在某种程度上控制自己感情的技术,但只有这个是例外。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她就感到全身发热,脸上也泛起红潮。
幸亏阿莱斯是个男的。
5
当天晚上。
阿莱斯在尼姆伯为他准备的客房里一个人躺在床上。
多亏了艾莱娜的处理,罗兰的状况稳定了下来,现在交由尼姆伯带来的神官进行治疗。如果潘多拉说得是真话,那至少性命应当无碍。
阿莱斯非常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除了交给艾莱娜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他待在旁边,反而可能再将艾莱娜和罗兰牵扯进来。因此现在只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这次依然猜不出犯人是谁。从至今为止的待遇来看,尼姆伯不像是犯人。更何况尼姆伯还是故乡的恩人,阿莱斯也不想随便怀疑他。
“……结果,还是认为这是平常的事最好吧。”
被人盯上性命是平常的事。而他没有死,罗兰也得救了。那么,也许不应该继续深究了。
想到这里,阿莱斯略微有些放心,立刻困了起来。
这样难怪。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虽然不太愿意,但这种时候有潘多拉在真是帮了大忙。今天不知多少次被人盯上性命。现在这时候说不定也有新的暗杀者在门的对面寻找机会。
但是如果他的性命有危险,潘多拉一定会给出建言。这有这一点绝对错不了,让阿莱斯可以在该休息的时候好好休息。不限于这一次,曾经在克劳蒂娅的命令下穿梭于王国各地、被强盗追着逃进野山里的时候也一样。正因为有潘多拉在,他才能不分地点地得到充分的休息。这也是他能活到今天的原因之一。
想到这里,阿莱斯越来越困,但这是却有一个声音让阿莱斯朦胧的意识清醒过来:
“法诺瓦尔伯大人。我可以进去吗?”
是年轻女人的声音。夜还未深,也许是机灵的侍女来送茶一类的。
“啊啊。没问题。”
“打扰了。”
走进来的确实是一名侍女。
但是,奇怪的是她手上什么也没有拿。
“有事吗?今晚我想早点睡了。”
听到阿莱斯的提问,女子优雅地行礼。
“我奉主人尼姆伯之命,前来为今晚的无礼之事谢罪。今夜请好好享受、消除疲劳。”
阿莱斯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他问,但侍女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地,她解开扎起来的头发,向前走出一步。
窗户中射入的朦胧月光映出了侍女的脸。
那是张美丽工整得连阿莱斯都有一瞬间看呆了的面孔。
在月光下微微晃动的美丽长发。让人感到安详的、沉静的大眼睛。像婴儿一样雪白的肌肤。丰满的嘴唇微微涂红,酝酿出十二分艾莱娜和克劳蒂娅所没有的成年女人的美丽。
如果除了苍神拉克莉娜丝之外还有别的女神的话,那她一定是长成这个样子的吧。这种美丽甚至让整天被罗兰和伊扎雷嘲笑为木头人的阿莱斯都不禁这样想。
而她接下来做出阿莱斯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带着簌簌地轻响,她把外衣脱掉了。
“什。什什什什,什么——”
在面对一千敌人时都毫不动摇的阿莱斯的声音因为未知的恐惧而颤抖了。
女人穿在外衣下的,是等同于全裸的服装。
薄绢的罩衣。
房间里的光源只有窗外的月光,但只要集中目光便很容易窥伺到那薄绢之下身体的线条。对和异形接触机会极其之少的阿莱斯来说,这幅打扮不断挑动着他的想象力,简直比全裸更富冲击力。
从脖子到肩膀的线条描绘着柔软而美丽的曲线。
再下面——是两个丰满的隆起。那东西带着像熟透了的桃子一样柔软的曲线,少女每次移动身体的时候都像被微风吹拂的树叶一样轻轻摇晃。
那东西进入视野中心的瞬间,阿莱斯的身体里窜过一股被闪电击中一般的冲击,完全僵直了。
◆
——终究,不过是这样。
看到自己的打扮发挥了和预想中一样的效果,贝雅托丽丝暗自窃喜。
不管是什么样的武者,不管是头脑多么顽固的智者,只要是年轻的男人就无法逃过贝雅托丽丝的毒牙。在至今为止,还有从今往后都不会有例外。
“阿莱斯大人。今晚请好好品尝这比任何果实都要甜美的一刻吧。”
贝雅托丽丝像是在强调胸部似的抱住自己的身体。
薄绢之下几乎全裸,不过还穿着能让身体曲线看起来更加漂亮的内衣。但是那像绳子一样细的的内衣之遮住了乳房的下半部分,重要的地方完全无遮无拦。只要凝神望去,即使在昏暗的环境中也能将薄绢下的肢体看得一清二楚。
接着,她爬上阿莱斯的床,像接近猎物的蛇一样靠了过去。
像至今为止的许多男人那样,阿莱斯也被贝雅托丽丝的身体迷住了一动也不动。
她贴近阿莱斯,把自己的乳房压到他身上。
脸近的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阿莱斯的脸红得在昏暗的房间里也能看得出来。
“等、等等一下。你想、你想干什么……”
贝雅托丽丝用食指按住阿莱斯提出抗议的嘴巴,在他的耳边带着灼热的呼吸小声说:
“侍寝啊。您心里明明就知道。”
◆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莱斯在心里大声惨叫。
女人覆在了他身上。
从她身上飘来一股之前从未闻到过的香甜气息。柔软的肌肤在全身上下摩擦的触感让阿莱斯心荡神驰。
身体僵硬了。
动不了。仿佛被铁链锁住了一样,完全无法动弹。而且也害怕只要他稍微一动,和女人柔软肌肤接触的面积就又会增加。
女人抬起身体。
她骑在阿莱斯的腰上。下腹部感觉到的絨毛般柔软的肌肤,还有萦绕在鼻尖的香甜气息,顿时让大脑停止了运转。
◆
虽然因为事情按照预想中地进行而暗自窃喜,但贝雅托丽丝却有些惊讶。
阿莱斯为什么不主动采取行动?
进行了真么多诱惑,即使有程度的差异,也应当进入下一个行动了。
即,化为野兽。
然而,阿莱斯却没有那个迹象。然而,他也没有拒绝。他满脸通红、目光迷离、毫无霸气,最重要的是完全没有退开。
这样看来,似乎是缺乏经验,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贝雅托丽丝不禁露出微笑。享誉盛名的英雄骑士也有相当可爱的地方嘛。
——那么,就要由我来教给你该怎样做了呢。
贝雅托丽丝双手捧起完全无法动弹的阿莱斯的右手。
◆
——干、干干干干什么……!
右手被柔软的手指包裹。
仅仅这样就已经要让他变得奇怪了,而这个女人还做出了更加了不得的行动。
“请不用顾虑。今晚就请随意享用我吧。”
就这样——把阿莱斯的手引导向她的乳房。
“……!!”
阿莱斯发出不成声音的悲鸣。
我现在在做什么?这只右手感觉到的温暖柔软的触感到底是什么?大脑好像放弃了一切思考一样,完全转不动。
“来吧。全部都如伯爵大人所愿……”
女人的手加大了力量。
理所当然的,阿莱斯的手也沉入了女人的肌肤中。
好软。这个世界竟然有这样柔软的东西存在。他脑子里全是这种连他自己也不太明白的事情。不过,手心中央感觉到的那个小小的突起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在他自己也没想明白的时候,手上微微开始用力。
“嗯……!啊啊,伯爵大人,请稍微温柔一点……”
炙热的声音。那是阿莱斯从未听到过的荒淫的声音。
他慌忙放松力道。但手却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无法离开。
——我、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克劳蒂娅殿下……!
他想靠着这种想法维系自己的意识,但同时又有别的声音在心里呼唤:克劳蒂娅是忠诚的对象,除此以外别无可能。那么,对再次向这只右手中增加力量,到底有什么犹豫的必要?
然而,脑子里依然浮现出克劳蒂娅愤怒的表情,不断阻止阿莱斯跨过那最后的一线。
《哎呀哎呀。本想让汝多积累一些经验的,但实在对你这一脸蠢样看不下去了。》
对阿莱斯来说幸运、而对贝雅托丽丝来说不幸的是,此时此刻有一个第三者让阿莱斯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碗冷水一样恢复了平静。
潘多拉带着少有的不高兴的表情出现,用冷澈地、甚至有些轻蔑的声音说:
《阿莱斯啊。这是建言,好好听着。这个女人是——》
◆
——样子变了?
贝雅托丽丝敏感地察觉到了阿莱斯的变化。
直到前一刻为止,他都完全被贝雅托丽丝的身体魅惑,表情茫然地陷在情热之中,然而现在却突然恢复了平静。
最奇怪的是,他的眼睛没有看向贝雅托丽丝。而直到前一刻为止,他还入迷地盯着贝雅托丽丝的身体。
现在,他却看向什么都没有的虚空中。而且不是在发呆。
——他感到了什么吗?
阿莱斯连背后飞来的箭和下了毒的酒都能避开,这非常有可能。
这样的话,就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事情很简单。贝雅托丽丝在自己引以为豪的黑发里藏了一根小小的毒针,而且为了不让人发觉还把它涂成了黑色。只要将这根毒针稍稍刺进阿莱斯身体的随便什么地方就大功告成了。
贝雅托丽丝展开行动。
她让阿莱斯的右手继续摸着她的乳房,像是要接吻似的靠近阿莱斯的脸,挡住他的视线。
同时,她像是整理头发一样用非常自然自然的动作把手伸进黑发中,准备拿出毒针——。
但是没有做到。
“哎……”
本来只能任她宰割的阿莱斯突然动了起来,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想做什么?”
阿莱斯用让她毛骨悚然的冰冷声音说。贝雅托丽丝不禁感到一阵心脏被握住了似的恐惧。
“什、什么做什么……。又来了,您心里明明就知道。”
“藏着这种毒针,还想要装傻吗?”
阿莱斯的左手探进她的头发。
然后,伸到她眼前。拿着她藏起来的黑色毒针。
“…………”
已经没法找托词了。
贝雅托丽丝明白她失败了。
外表虽然好歹装出平静的样子,内心却剧烈地动摇着。
连至今为止从未失败过的这个方法都失败了。没能杀死看到自己肌肤之人。
这个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到底要逃过多少次危机他的运气才会用完?
“为什么——会知道?”
“哼,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比起那个,这样就说得通了。说吧,是你干的吧?”
“……您说什么?”
“是你在酒里下毒、准备暗杀我吧?”
贝雅托丽丝不禁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这个男人即使被她的身体完全魅惑住了,却依然能够回避暗杀的危险,甚至还察觉到她的真实身份?
她已经完全搞不懂阿莱斯这个男人了。
“为什么您会这样想?”
“过去曾有无数的人想要杀死我。但是,没有一个人在杀人之前还像你这样若无其事。不仅如此,甚至还可以感觉到你的熟练。恐怕你接受过专门的杀人训练吧。我不认为尼姆伯会雇佣那样的人。你大概是被别的什么人雇佣、潜入这里来的吧?”
“…………”
贝雅托丽丝第一次对眼前的男人感到畏惧。
她掉以轻心了,以为他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以为他只会挥剑的愣头青。
她觉得这种看法并没有错。但是,一旦关乎战斗,或是在自己的性命有危险的时候,他却能发挥出比任何人都敏锐的洞察力。
这并不奇怪。至今为止,阿莱斯不论在多么不利的战斗中都存活了下来。感知危机的力量——果然这才是被称为英雄之人所拥有的资质吧。
事已至此,不得不承认任务失败了。
贝雅托丽丝认为自己采取的行动没有错。该做的她都做了。但是阿莱斯——这个被称为英雄之人,在她之上。仅此而已。
而这时,她注意到一件事,笑了起来。
“我是无所谓,不过法诺瓦尔伯大人,您的右手打算放到什么时候?”
“哎?啊……抱、抱歉!”
阿莱斯摸着贝雅托丽丝乳房的右手像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头也扭向一边、从她半裸的身体上移开视线。
他的脸全红了,举止完全就是贝雅托丽丝可以轻松杀死的那种毫无经验的男人。但是,如果他的性命再次遇到危机的话,还会发挥出那种可怕的能力吧。就像至今为止的那样。
贝雅托丽丝从阿莱斯的身上退了下去,爬下床,把刚才脱掉的外衣披在身上。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恐怕阿莱斯连话都没法好好说。
“法诺瓦尔伯大人。恕我有眼不识泰山,之前试图毒杀您的确实是我。”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想要我的性命?你怎么能潜入这个公馆里?你背后的人是谁?”
阿莱斯问,他的脸上依然带着红潮。
“聪明的您一定也知道吧,这些都是不能说的事情。如果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的话——”
贝雅托丽丝把手放在自己胸前,
“就请直接问我的身体吧。如果花上一整晚拷问的话,我一定什么都会说出来吧。”
这句恶作剧口吻说出来的话威力极大。
大概是想象到了什么,阿莱斯的脸更红了。简直就是小孩子的反应。甚至让贝雅托丽丝都疑惑为何杀不死他。
阿莱斯又背过脸去,生硬地说:
“算了。你走吧。拜托你别再企图要我命了。”
真是难以置信的话。
虽然白天他被疑似叛乱军的人们袭击的时候也是这样,但竟然如此轻易地放走要杀自己的人。
不过这对贝雅托丽丝来说是最好的情况。任务失败了。既然失败了,那就应当逃走。如果对方放自己走的话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她迅速整理自己的仪容,在阿莱斯改变想法之前抓紧时间离开。
“另外,还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从背后传来声音。
“什么话?”
“你是个……漂、漂亮的女人。这么说也许无礼,但你的身体非常美丽。所以我更要对你说:别再做这种工作了,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吧。”
“…………”
贝雅托丽丝感到心脏咚地跳了一下。
“……我会、记住的。”
“……哈啊。”
做出冷静的样子走出房间之后,贝雅托丽丝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她非常清楚,不光是阿莱斯,恐怕连她自己的脸也红了。
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吧——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对企图暗杀自己的人说这种话。
她本以为世上的男人都只会对自己的身体感兴趣。正因为如此,至今为止摸上床的暗杀才从来没有失败过。
然而,那个男人——虽然无法从她的身体上移开视线,但举止一直都严守礼数,最后还说什么爱惜自己的身体。
贝雅托丽丝不是人尽可夫的娼妇。
而另一方面,她也知道自己的容姿对世上的男人来说非常有魅力,并将其利用到自己的任务中去。
但是,看见自己肌肤的人、触摸自己肌肤的人,绝对不能让他活下去。
说实话,她觉得非常难为情。
如果是心中许定的对象——虽然这样的男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也就算了,被几乎素不相识的异性看到、触摸肌肤这种事,冷静一想就会难为情到脸上像烧起来了一样。
至今为止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对贝雅托丽丝来说,让人看到自己的肌肤,和看到的人就会死是同义词。看到自己肌肤的人绝对不能留在这世上。只要这样想,就能简单地转换思维了。
但是,阿莱斯还活着。这是未知的体验。这个事实再次压在她心上。
她抚摸自己的左胸。
那里是刚才阿莱斯的手触碰的地方。她的身体发热,方法那里还留着阿莱斯的提问,而且不断向全身扩散一样。
“……唔。”
她的嘴里漏出年轻少女般的无意义的叹息。
难为情得不得了。简直想捂着脸蹲在地上。
这样下来,即使下次要用同样的方法杀人,可能也没法做出平静的样子来了吧。
不过,还有解决这一切的方法。只要阿莱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行了。这样一切都会和原来一样。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看见过她肌肤的人了。
贝雅托丽丝最为擅长的方法以失败告终。但是,手段还有一个。
贝雅托丽丝有加尔林侯这位国务大臣为后盾。借用他的权力的话至少在这个国家里可以为所欲为。而且,现在想要阿莱斯性命的,也不只是她们。
现在只能利用这个情况了。
“阿莱斯,对不起。你继续活下去的话……实在有些为难啊。”
但是,如果连这个最后的手段都失败的话,到底要怎样才好?
看到了她的身体,抚摸了她的身体,还说出了“很美丽”、“要爱惜自己的身体”的阿莱斯一直存在在这世上的话,她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贝雅托丽丝能做到的,只有尽可能不去想象那样的未来而已。
6
第二天早上。
从床上醒来的罗兰非常困惑。
“……这算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躺在不认识的房间的床上。这倒无所谓。喝多了就的时候第二天经常是这种情况。证据就是,身体情况很差,身体沉重,这都是典型的宿醉症状。
但是,有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旁边有一个女人。
不,这也是常有的事。至少对罗兰来说是这样。
但是,明显奇怪的地方有三点。
首先,难以置信的是女人穿着衣服。而且衣服丝毫不乱。
而且女人还不是在床上,而是在床边。躺在一张床上——比起这种形式,更像是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最为奇怪的是——那个女人,是艾莱娜。
“……啊嘞?难道说,我今天会死?”
不管有没有犯下一晚的过错,只要阿莱斯知道他和艾莱娜共度了一晚,无疑会实践出用剑制造肉馅的特技。
“那个,昨晚到底干了什么来着……”
为了自己的性命,罗兰翻捡自己的记忆寻找辩护的余地。
对了,记得昨晚和尼姆伯共进晚餐,还喝了酒。到那里都还有记忆。但是,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完全想不起来。
真奇怪。就算是酒喝得分不清前后,记忆也不应该缺失到这个地步啊。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打开了。
“罗兰!你醒了啊?!”
是阿莱斯。
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突然出现了。罗兰不禁吓得汗毛倒竖。
“不、不是!我对艾莱娜什么也没有做!向神发誓!”
“你在说什么啊。……不,等等。难道说,昨晚的事情你不记得了吗?”
“昨天?啊啊,好像到喝酒的时候都还记得……”
阿莱斯的反应让他很意外。艾莱娜睡在男人的房间了。然而他却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拔剑,反而有些抱歉地垂着眼睛观察他的脸色。
“……我说阿莱斯,难道我昨天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
“不,不是那样的。我知道了,就告诉你吧。其实也没有瞒着你的必要。”
……听阿莱斯说完事情的经过之后,罗兰并没有惊讶,但也不是呆住了,只是淡淡地听着而已。
“嗯。这样啊。我差点死了吗?”
“啊啊。抱歉。是我的责任。”
“唉,算了,别在意。总之我这不是没死吗。”
这是罗兰的真心话。
差点被毒死这件事确实可怕。
但是说实话,既然没有记忆那也没怎样。而且,没想到有一天能让阿莱斯对自己道歉。这反过来说,也就是借给了阿莱斯一个大人情啊。
“总之,我们最应当道谢的似乎是艾莱娜啊。多亏艾莱娜彻夜使用白魔法我才逃过一死对吧?”
“啊啊,说的对。”
阿莱斯伸出手摸了摸艾莱娜的头。
艾莱娜像小猫一样发出一声舒服的梦呓。
看到这个情景,罗兰为自己感到羞耻,明白到自己之前的行动是多么的愚蠢。
由于找不到女人而和阿莱斯一起离开前线。由于想和找女人玩玩儿而跟着阿莱斯来到这个尼姆领。
这都大错特错了。实在应该感到羞耻。
罗兰再次意识到,他的身边明明一直都有一位愿意为了他彻夜付出全力的绝佳女人。
至今为止,他有因为害怕阿莱斯而一半放弃了对艾莱娜出手。但是,为了喜欢的女人,怎么能在意这种事情?更何况艾莱娜还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个恩情不能不报。而他非常清楚如何才能让女人幸福。
“喂,阿莱斯。”
“什么事?”
“你看,我说起来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吧?我可是替你喝了毒酒啊。”
“……啊,算是吧。”
“作为答谢,把艾莱娜嫁给我如何?我一定会让她幸福的。”
“当然不行了。”
阿莱斯立即回答。
“呜,毒药突然又发作了!啊啊,要死了,我连婚都没有结就要死了!”
“勇敢地赴死吧。我会把你的尸骨送回故乡的。”
“切,知道了啦。那我以后就不在意你了,我要直接向艾莱娜求爱。如果艾莱娜说要跟我一起走的话,你也就阻止不了了。”
罗兰深知阿莱斯不擅长这种辩论方法。再加上还刚刚替他喝下了毒酒。
“……随便你。”
这就是阿莱斯的回答。
对罗兰来说,这是前进了一大步。至少,他得到了阿莱斯的许可。
这样一来,别管毒药还是别的什么,他可不能一直躺在这里了。至少在艾莱娜醒来的时候,要尽可能让她看见自己精神的样子才行啊。
也许真的是病由心生,这样一来罗兰的病状迅速恢复,根本看不出他曾经差点死掉,让不知情的艾莱娜大吃了一惊。
间章 杰莱德的忧虑
在解放军的根据地托尔斯林要塞的一个房间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杰莱德因为一封书信而烦恼着。
不,正确的说,那不是那种高雅的、能称之为书信的东西。那个避开人们目光送来的东西,应该被称作密信。
密信的内容当然不简单,但最有问题的是,为什么它会在现在这个时候送到他手上。在现在这个时候,能够最有效地发挥这封密信效果的方法除了一个不做他想。
“不过,王国军里也有成天胡思乱想的人呢。”
他完全事不关己地小声嘀咕这种让王国军的人听到了一定会感到愤慨的话。
门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杰莱德!”
门被粗暴地打开了。能够如此轻易进入这个房间的,只有照顾杰莱德起居的两个跟班而已。而不用敬语称呼他的,就只有一个了。
“什么事?克拉伊斯。”
他叫出同乡的少年的名字。
那位少年喘着粗气说:
“卡库德千人长请求会面。”
“是他?太好了,总之他回来了是吧。没问题,叫他进来。”
“啊啊,知道了。”
克拉伊斯像来的时候一样跑了出去。这位少年总是这么匆忙。
“不过,回来的比预想中要早很多呢。”
不知道这是不是好兆头。不过既然卡库德活着回来了,那至少不是最坏的情况了。
不过,有一点他实在觉得抱歉,那就是他玩家不觉得卡库德是顺利完成任务而回来的。
不一会儿,卡库德来到了杰莱德面前,虽然由于旅途的影响身上有些脏兮兮的,但没有受伤。
“我回来了,杰莱德大人。”
“辛苦了。那么马上报告成果吧。”
“是……”
卡库德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杰莱德没有放过这个变化,不过倒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失败了吗?”
“是的,是我能力不足……十分抱歉。达坎死了,其他带去的部下基本也全都无法复原了。”
“真是遗憾,不过这也难怪。连<风之战少女>都说要阻止他就已经尽全力了。算了,不守军规对他人使用暴力之人死不足惜。总之,让我听听详细的报告吧。”
这句话虽然残酷,但卡库德也毫不在意地点头。
“是,遵命。”
……听完卡库德的报告之后,杰莱德除了震惊没有别的反应。
“这样啊。也就是说,<赤之附魔者>的力量还在传闻之上吗?”
“是的。那种面对几十名敌人还能够完全无伤的战斗能力,实在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更何况在对方有人质的情况下都能有一把投枪打开局面,实在超乎想象。我非常理解杰莱德大人想要采取暗杀这种手段的心情。”
卡库德也说了与杰莱德和<风之战少女>完全一样的话。即,对解放军来说,无法容忍阿莱斯存在。
果然应该尽可能趁现在处理他。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有一个计策。那一通密信给了他这个机会。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成功的保证,也许这次会连卡库德都失去。
“卡库德。实际上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明白。请问是什么事?”
“之前也说过,<赤之附魔者>阿莱斯现在在军队中遭到左迁,回到了故乡。”
“是的,似乎是这样。”
“现在还有另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现在阿莱斯和军队完全隔离,而故乡莱斯托尼亚又在复兴之中,因此他能够指挥的士兵还不到十人。”
“……考虑到阿莱斯现在的情况,这样推测并无不妥。”
“不,不对。这不是推测,而是似乎是事实。”
卡库德微微皱起眉毛。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似乎是事实?”
杰莱德拿起刚才的信封给他看。
“有一封密信送到我手里,上面就写着这件事。”
“您说,密信?到底是谁送来的?而且有什么必要特地把这种情报告诉我们……?”
“这是理所当然的疑问。然后,请你看这个。这是装在同一个信封里的东西。”
杰莱德一边说一边地出来的东西——是一张纸片。
“这是……?”
上面写着一些字。但是比那些文字更为引人瞩目的是盖在纸片下半部的大印章。
那虽然是和农民没什么关系的东西,但他好歹见过几次。
“是通行证吗?”
“嗯,是的。是为了从一个叫做古拉兹的城镇向某个要塞运送补充兵员而签发的通行证。而且,不是某处领主,而是贝尔赛尔王国公认的通行证。”
“您说某个要塞……。难道不是这里吗?那到底是哪里?”
“关于这个,是哪里都没有关系。我调查过了,那个要塞和我们完全没有关系。问题是途径的道路。你知道吗?只要有了这个,虽然多少还是要做一点伪装,但是可以堂堂正正地将一千人左右的军队送到王国军的支配地区、阿莱斯的故乡莱斯托尼亚领哦。”
“…………”
卡库德的脸上闪过无声的震惊。他完全理解了这张通行证的意义。
现在,王国军驻扎在托尔斯林要塞的南面。他们谨慎地排除许多斥候、戒备森严。在这种情况下,军队无法潜入南方。可定会半路被王国军发现围歼。
但是,如果有王国公认的通行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卡库德。现在阿莱斯可以说是完全可以调动的士兵。更何况阿莱斯曾经一度失去了故乡。如果解放军的军队再次接近的话,你认为他会怎样做?”
“那是一定的。<赤之附魔者>充满骑士精神这一点毫无疑问。也就是说……我们杀死<赤之附魔者>的最后也是最大的机会将会到来。”
杰莱德扶正眼镜。
镜片反射着窗外射入的阳光,发出暗淡的光。
“能拜托给你吗?”
“我没有意义。因为这对我们的未来来说是必要的。但是——这张通行证是真的吗?也许是王国军为了引出我们、加以歼灭的圈套啊。”
“嗯,我也曾经怀疑它的真假。但是经过调查,这张通行证货真价实是正规的。虽然不知道是谁送出的,但可以想象出来。恐怕是王国军所属的某人指使的。”
卡库德像是看到了讨厌的东西似的眯起眼睛。
“也就是说,除了我们……在王国军内部也有人在策划除掉阿莱斯?”
“嗯。于是他们想要利用我们解放军也不奇怪。因此才会把阿莱斯的情报传递给我们、并准备好这种通行证吧。”
“真是让人作呕,不过确实有可能。让阿莱斯在这个决战即将来临的时刻远离战场返回故乡也许就是最有利的证据。”
“正是这样。不管怎样,难道敌人把好东西送上门来,怎么能浪费呢。你不这样认为吗?”
“我明白了。那么我率领部下的士兵一千人出击。您同意吧?”
“在这之前我要问你:这样足以讨伐阿莱斯吗?阿莱斯可是曾经在奇霍尔泰平原上立下了孤身冲入那个迪奥鲁率领的千人部队并将其击破的惊人战果啊?”
“我明白。但是那场战斗的败因是一开始迪奥鲁阁下在单挑中被击杀。看到自己的指挥官在眼前被杀,不管怎样的军队也会变成一群乌合之众。败北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这是正确的评价。
“那么根据这个事实,你准备怎样战斗?”
“只要反过来就行了。身为指挥官的我绝对不会上前,而是从后方进行指挥。布下箭雨、用十几把长枪并排组成枪阵,慢慢推进。就算是<赤之附魔者>,也不可能有足够的体力打倒所有的一千名士兵吧。”
杰莱德扶正眼镜。
合格了。如果他站在卡库德的立场上,也会得出同样的答案吧。
“好吧,允许出击。这恐怕是最后的机会了,我们的命运就托付给你了。”
“是。一定全力以赴。”
……就这样,杰莱德送走了卡库德,但他立刻感到有些后悔。
阿莱斯已经在王国军内部受到排挤、遭到了左迁。这样一来今后也许不会那么容易出现在战场上了。
如果是那样,现在随便出手的话,也许会唤醒沉睡的十字。威胁已经排除,那么就没有必要再冒多余的风险了吧。这种想法困扰着杰莱德。
“……不,这种看法太天真了。”
即便现在离开了前线,只要阿莱斯还活着,在王国军再次陷入劣势时他就必将再次走上战场。
那么,即便多少有些危险,也应当趁现在动手。
“拜托你了,卡库德。你应该可以做到。”
卡库德的话,一定能够有效地利用一千名士兵讨伐阿莱斯。
不管是怎样著名的英雄,也不可能在面对一千名敌人时存活下来。绝对不可能。
只是,有一个前提条件。
那就是——阿莱斯真的是个凡人。
第六章 四骑
0
那是阿莱斯刚刚从尼姆领返回莱斯托尼亚领的时候的事情。
这一天,有一名骑士拜访了莱斯托尼亚镇。
“这里就是那个阿莱斯的故乡啊。”
他看起来非常年轻,脱掉铠甲的话简直就还是小孩子。当然,本人对此很不满意。
不过他操纵马匹的技术毫不拖沓,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城镇也毫不害怕,这都显示出他虽然看上去像小孩子,但作为骑士多少已经有了些经验。
“比我的故乡还有小呢。不过,让那家伙来治理倒是非常相称啊。”
不过,这里和他的故乡加扎布领比起来虽然小,但更加有活力。这个镇上的人们的表情明显更为丰富,来往的人也多。
“……哼。”
他不知怎的就是不高兴,哼了一声。
不一会儿,骑士穿过城镇中央,到达了目的地。
“欢迎欢迎,骑士大人。您找我们的主人有事吗?”
只要骑着马穿着铠甲,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被冷落。这一次也没有例外,守门的卫兵弯下腰问。
少年模样的骑士从马上下来,把缰绳塞给卫兵。
“嗯。我是你主人的熟人。进去了啊。”
“哎……。请、请等一等!要先向主人通报才行,请问您贵姓……等等,骑士大人?!”
那名年轻的骑士无视卫兵的制止强行进入了里面。
1
“欢迎回来,阿莱斯大人。您在尼姆伯那里有没有不失礼节地好好道谢?”
伊扎雷用这样一句话迎接比那位年轻骑士到访稍早一点归来的阿莱斯等三人。
阿莱斯立刻苦笑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哎呀哎呀。您这是想说自己已经是大人了吗?明明连女人的身体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
“……别在艾莱娜面前说这种没品的话。”
他总不能说“现在知道一点了”吧。
何止如此,那种想法一点也不该有。
那天晚上的事情——令人沉醉的甜美气息和右手上那柔软温暖的触感依然在脑海里萦绕不去。
阿莱斯连忙打起精神。在敏锐的伊扎雷面前只要稍微放松说不定就会被他全部看穿。
“总、总之,我这边什么问题也没有,该做的事都做好了。”
“这还真是。不过——说起来艾莱娜大人看起来相当劳累啊。”
伊扎雷看向正好打了一个小哈欠的艾莱娜。
“嘛,发生了很多事嘛。不过没关系,和哥哥说的一样,没有任何问题。”
“这样啊。不过看罗兰阁下怏怏不乐的样子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啊。”
“……不,那两个人说没问题的话就当是没问题吧。不过是略微被盯上性命、差点死掉而已。”
“这样啊。那么就和往常一样呢。”
“这样就接受了好厉害啊。”
这样发着牢骚的罗兰已经完全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了。任谁看了,都不会想到他最近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喝下毒药后的处理似乎很得当。而且也幸亏罗兰年轻。通过艾莱娜的看护,解了毒之后罗兰德身体通过白魔法得到活性化,只花了一个晚上就基本恢复了。反而是彻夜看护他的艾莱娜脸色更差。
“呼啊啊。抱歉,果然还是有点累了。我去躺一会儿。”
“啊啊,去吧。”
艾莱娜走向自己的卧室。本来一定会责备说“从现在就开始午睡吗?”的伊扎雷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什么话也没说。
取而代之地,他若无其事地对阿莱斯说:
“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不过看起来还是有些麻烦事啊。”
“……都是常有的事。过会儿再跟你说。”
这时,阿莱斯等人的对话不得不中断了。
因为从他们身后传来了一阵骚动。
“请、请等一下!您随便进去让我们很为难!”
“可恶,都说了,别在意。阿莱斯,你在哪儿?!”
“……嗯?出了什么事?”
他们转过身,看到的是——一位年轻的骑士和正在劝阻他的士兵们。
那名不知姓名的骑士看到阿莱斯表情放松了一下,立刻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好久不见了啊,阿莱斯。”
“嗯。你是……”
“真高兴能够再次见到你,我们之间的那些事终于能有个了结了啊。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今天找你是——”
“不,等、等一下。”
阿莱斯慌忙插嘴,骑士只得停下话头。
“嗯?怎么了?”
“恕我冒昧,能问一个问题吗?”
“……啊?什么问题?”
阿莱斯接下来说出的话,给骑士造成了比任何钝器殴打都要强烈的打击。
“我和你在哪里见过吗?”
“什……”
年轻骑士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
他像断了线的人偶一样跪倒在地。
“你是说你不记得了吗?!不记得我了吗!”
“抱、抱歉。不记得。”
“怎、怎么会……”
他像是接到了双亲的讣告一样垮在地上。
连阿莱斯都不禁反省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特别不好的事情。
“怎么了?吵吵闹闹的。”
大概是听到了骚动的声音,刚才走向自己卧室的艾莱娜又出现了。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去休息——”
“艾、艾莱娜!”
阿莱斯的话被打断了。
骑士突然精神起来大叫一声。
“……哎?”
艾莱娜惊讶地转过头。
“好、好久不见!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太幸运了。你看,多亏了你我的身体已经完全——”
“等等,稍等一下。”
“……哎?”
艾莱娜慌忙插嘴,骑士只得停下话头。
艾莱娜接下来说出的话,给骑士造成了比任何利刃撕裂都要强烈的一击。
“我说,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年轻的骑士发出一阵仿佛对着世上一切都绝望了的哀号,像兔子一样跑开了。
只留下茫然地兄妹两个。
“哥、哥哥。那个人是谁啊?我好像做了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啊。”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算了,如果有事的话他还会再来的。”
“……就算没有血缘,也一眼就能看出是兄妹啊。”
罗兰说出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
继承了法诺瓦尔之名的兄妹两个一齐疑惑地歪过头。
◆
回到房间里的阿莱斯脱下行装坐到了床上。
在外面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累,但一回到自己的卧室,大概是由于紧绷的精神放松了下来,渐渐感到了疲劳。
连习惯旅行的自己都是如此,艾莱娜的负担就更大了吧。现在马上倒在床上一定非常舒服,但他不像艾莱娜,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现在还不能休息。至少在日落之前要好好履行领主的职责。
“伯爵大人。我可以进来吗?”
外面有人敲门。是米蕾优的声音。
有一瞬间,阿莱斯紧张了起来。
“没问题,不过有什么事吗?”
“我拿了茶水来。”
这正是个好机会。喝一些苦茶的话就不会犯困了吧。
“进来。”
“打扰了。”
米蕾优走进房间,把端在手上的托盘放在茶几上,开始沏茶。
“拜托你泡得浓一点。”
“好的,我明白了。”
她把茶叶放进茶壶里,熟练地准备起来。
“…………”
看着她的样子,阿莱斯感到一股奇怪的气息。
很奇怪。第一次见的时候也是如此,这个叫米蕾优的侍女身上,果然能感到一种针扎一般的模模糊糊的东西。
阿莱斯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从米蕾优身上感到那个东西。
对,那是被称为杀气的气息。
“……伯爵大人。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可以吗?”
“嗯?什么问题?”
侍女向主人提问这种事在贵族的常识看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不过,在不甚了解那些贵族的常识的阿莱斯看来,没有什么理由不回答她。
“伯爵大人前几日外出,今天才回来。我听说您是去尼姆领了,这是真的吗?”
“啊啊,是真的。”
“…………”
虽然不知道缘由,但米蕾优的表情好像突然变得可怕起来。
“……我知道这样问十分无礼,但您能告诉我吗?您外出去做什么?”
“啊,不,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稍微打打招呼而已。”
“…………”
阿莱斯感到一股寒气。
米蕾优身上眼见着便散发出杀气。她的眼睛里甚至有一股阴气。
——到、到底怎么了?
“伯爵大人。您知道这个城镇现在是什么样的状态吗?”
“什、什么?”
“镇上大部分地区都在逐渐复兴。但是依然没有完全恢复原状……最重要的是,大家心里受到的伤痛完全没有缓解。”
“…………”
“然而……伯爵大人既不帮助、也不鼓励大家,反而不过是为了和别处的贵族打打招呼就又离开领地!”
阿莱斯明白米蕾优在说什么。
他不是不想帮助复兴。而是没能帮上忙。被人以“领主在旁边劳动的话,所有人都会害怕得没法干活”为由阻止了。
他也不是不想鼓励领民么。但是,这个城镇被烧毁他自己也有责任。他觉得这样的自己没有权利鼓励别人。但是作为交换,他前去扫墓,并和镇上的代表们见面,说了许多道歉的话。
去见尼姆伯这件事中,虽然再次离开领地也是事实,但这件事是有必要的。如果让别人觉得法诺瓦尔家不懂礼数,因此不愿提供援助的话就完了。伊扎雷常说,取名不如取实。
但是,阿莱斯没来得及说出这些。
米蕾优从衣服里取出了某样东西。
是一把发出暗淡光芒的小刀。
“米、米蕾优?!”
就连阿莱斯也难掩动摇的神色。没想到——这样接连不断的,竟然还被进入自己卧室的侍女盯上性命!
“非常抱歉,伯爵大人。我要为哥哥……报仇!”
米蕾优双手举起小刀,冲了过来。
“唔。”
不过她虽然出其不意,但动作完全是外行人。在阿莱斯眼里就和婴儿嬉戏一样。
要扭住她的胳膊、将她按倒在地上非常简单,但阿莱斯最终没有那样做。他只是按住了米蕾优握着刀的手而已。
因为米蕾优说出了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当做没听见的话。
“这是怎么回事?你的哥哥,难道是……”
“呜!没错!我的哥哥曾经是这个镇上的士兵!在这里被袭击的时候,他为了给大家争取逃跑的时间……死去了啊!”
“……!”
这对阿莱斯来说比任何刀刃都更具冲击性。
他不禁放松了手上的力量。米蕾优趁这个机会,收回刀子重新站好。
“你哥哥的名字是……?”
“奥力克!他可是侍奉你的士兵啊,你可别说你不记得啊!”
阿莱斯确实记得。
侍奉他的士兵还不到五十人,他确实记得其中有一个名叫奥力克的士兵。
“哥哥总是对我说!说你是多么强大的人!如果你不离开这个镇子的话,哥哥就不会死了啊!都是你的错!”
“…………”
找不出一句借口。
——这是理所当然的报应啊。
阿莱斯自嘲。像这样责备他的人直到现在才出现反而是个奇迹。
这个镇上出现了牺牲者。不论伊扎雷有多么面面俱到,亲人对于死难者的悲伤都不会消失。而他有义务承受这些悲痛。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因为复仇就坐以待毙。
“……抱歉。不,我知道再怎么说也无法真正道歉。但是米蕾优,只有这一点请你相信。也许我离开这里这件事确实造成了无谓的牺牲。”
他握住插在腰间的两把剑柄。
“但是我曾向这把剑发誓要为了人民而挥剑。离开这里也好,前往尼姆领也好,绝对不是为了私利私欲。这既不是自我满足也不是自我陶醉,因为确实有人因为我的行动而得救。。这少我是相信这一点才这样做的。”
“这、这种事不用你说啊……!”
米蕾优的眼里溢出大滴大滴的眼泪。
阿莱斯惟独无法直视女性哭泣。他不禁转开视线。
“我也……知道啊!伯爵大人有多么努力,多么为我们竭尽全力!我听到过很多次这样的传闻,说我们的领主为了大家在不为人知地战斗!大家也都明白,也都以此为骄傲……!但是,哥哥已经……回不来了啊!”
“…………”
在大声痛哭的米蕾优面前,阿莱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这种时候,他才深切地体会到自己的不成熟。如果才多一些人生的经验,也许就能说出一些适当的话来安慰这位少女了吧。
至少现在,阿莱斯能做到的只有等着米蕾优自己停止哭泣而已。
终于,大哭一场之后心情多少有些改善,米蕾优总算止住了眼泪,把小刀放到桌子上,深深鞠了一躬向主人表示敬意。
“是我……无礼了。我也知道违抗贵族不会平安无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样啊。那么米蕾优,这不是命令而是请求。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请你继续留在这里当侍女。想请你继续看着我做的事情。然后,如果我又做出了背叛你的期待的事情的话,到那时——”
阿莱斯指向放在桌子上的利刃,
“什么时候都可以。在我睡着的时候也行。就用那把小刀来裁决我吧。”
米蕾优的眼睛里再次落下了大滴的眼泪。
“……遵命。”
米蕾优走出房间后,阿莱斯立刻小声说:
“潘多拉。”
《什么事?》
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少女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而她的头也从脚边浮出来。
“什么事……你还问我?我被人盯上性命了啊。为什么没有事先告诉我?”
《说过了,即便是吾黄昏之主也不能无限制地干涉他人的命运。对方不过是个侍女,别以为连这种程度的小事都能逐一得到建言。》
阿莱斯叹了口气。
“哎,说的确实没错。”
《再加上一点的话,那就是吾想给汝一个学习的机会。怎么样?看到眼前有女性在哭泣自己却毫无办法,感受到自己的不成熟了吧?还有那天晚上的事情也是。你偶尔跟着罗兰去逛逛夜晚的街道、多学习一下女人的事情如何?》
“……多管闲事。”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也觉得如果这种涉及女人的事件一再发生的话,这个建言也有考虑的价值。
《算了,吾之契约者啊,比起那种事情,吾有一件有趣的事情要告诉汝。用心听着,再过三天,汝便将再次受到米蕾优手上刀刃的试炼。》
“什么?”
这话又出乎了他的意料。
受到米蕾优刀刃的试炼。也就是米蕾优又会想要杀他的意思吗?
“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就算问,你也不会告诉我吧?”
潘多拉的表情因为愉悦而扭曲了。
《汝不是很清楚吗?吾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之后汝可随意选择道路前进。》
像往常一样单方面地说完之后,潘多拉像没事了一样再次沉入地下。
“又要发生什么事了吗?”
即使思索也得不出答案。这也和往常一样。
但是,不论发生什么事,他要做的事情都不会改变。为了人民而战斗。仅此而已。除此以外不作他想。
“……好。”
今天不过是从尼姆领返回,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至少要练习一下剑术。为了不论三天后发生什么都能够应对。到头来,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个而已。
阿莱斯这样想着,走出房间找加尔穆斯而罗兰去了。
于是三天后。莱斯托尼亚再次迎来了剧烈的震荡。
2
这一天,阿莱斯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
“阿莱斯大人!大事不好了!”
那就是伊扎雷慌张的表情。
这位老人成为这里的家臣年月已久,但阿莱斯还聪慧看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禁紧张起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疑似叛乱军的集团正在接近!数量大约有一千人!”
“怎、怎么可能?!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阿莱斯也露出了和伊扎雷一摸一样的表情。
“理由也不是不明白。敌将杰莱德曾经想要拉拢阿莱斯大人对吧?而既然失败了,阿莱斯大人就成为了叛乱军最大的敌人。”
明白了。也就是说,最大的敌人应当趁早排除。
“但是,他们怎么能把军队派遣到这种偏僻地方来?王国军不可能放任他们跑到这里来啊。”
“出乎敌人意料才正是策略的精髓,他们大概有什么方法吧。不管怎样,现在都不能逃避敌人就在眼前这个事实。该怎么办?现在这个镇上的兵力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十人左右,城墙的修理也尚未完成,不可能战胜一千敌人。可即便向附近的领主或王国军求援,怎么样都会花上一天以上的时间,绝对赶不及。现在是否应当立刻让领民避难——”
“不行,怎么能够那样做!好不容易复兴到现在这种程度,现在不能再让领民们放弃家园啊!”
“于情来说确实是这样。但是,那要怎么办?”
“…………”
阿莱斯的回答从一开始就确定了。
他总算明白三天前潘多拉建言的意思了。
再次受到米蕾优手上刀刃的试炼之时将会到来——潘多拉这样说。那指的就是这件事。自己作为领主、作为骑士的能力将会受到试炼。
阿莱斯作为领主,或是作为骑士,不必耕田、不必经商也能够生活。
其代价是什么?那就是要在这种危急时刻保护领民。他们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只有我们武者出击!把罗兰而加尔穆斯叫来!”
◆
这一天,某个年轻骑士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法诺瓦尔伯居住的公馆前。
距离上次和阿莱斯的屈辱再会已经过了三天。要从被他当做宿敌的阿莱斯遗忘、又被意中人也遗忘了的这个打击中站起来,就是需要这么长的时间。从他容易受伤的十六岁年龄来看,倒也难怪。
“啊。您是……”
三天前见过一次的门卫一脸惊讶。
“我想拜见法诺瓦尔伯。能让我进去吗?”
“是,上面吩咐说您要是来了就让您进去。请进。”
“这样啊。”
进入公馆的年轻骑士察觉到一种奇怪的气氛。
“……真奇怪。”
所有人都一脸紧张地走来走去。至少这和他进来了这件事无关。
在那些人当中,他找到了阿莱斯。
穿着铠甲的阿莱斯,艾莱娜也在,加上之前见过许多次的一位矮人,再有就是一位不认识的老人和一位同样不认识的长发男子。而且不知为何那名男子身穿着只有近卫骑士才能装备的红色铠甲。
身为近卫骑士,也就是说比年轻骑士要强。他一边惊讶于那种看起来轻薄的男人也是近卫骑士,同时又注意到了更加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为什么他们所有人都全副武装?准备进行训练吗?
“哎呀?你是三天前的……”
艾莱娜注意到了他。同时阿莱斯等人也转过身来。
“哦。你是……”
他们之中的那个矮人惊讶地发出声音。
“什么啊,加尔穆斯。你认识他?”
“还问什么你认识他。阿莱斯啊,你不记得了吗?他是雷昂。喏,加扎布领有个毛头小子的骑士顶撞你来着对吧。”
“加扎布领……?啊。”
“喂,艾莱娜,你也不记得了吗?他是你在王国军阵地里治疗的人之一。”
“……抱歉,想不起来了。有那么多伤员呢。”
阿莱斯经人提醒好像总算想起来了,但艾莱娜依然满头雾水。
“…………”
雷昂总算让自己接受了这件事。虽然他依然有些动摇,但不想三天前打击那么大了。
事情要看你怎么想。仔细想想,他投身叛乱军这件事如果暴露的话实在不怎么好听,而且身负重伤接受治疗这种事冷静想来也挺难为情的。
但是,唯一记得自己的不是人类而是爱人这个事实还是给雷昂的自尊心造成了不少伤害。
但是事到如今不能气馁。雷昂堂堂正正地迈出一步。
“法诺瓦尔伯阿莱斯。今日我是以父亲加扎布伯的代理身份前来的。”
“我想起来了。”老人说,“加扎布伯确实有一个叫做雷昂的儿子。欢迎欢迎,远道而来辛苦了。原本应当是我们上门前去道谢才是。”
雷昂终于放心了。因为终于有人知道他是谁了。
“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伊扎雷?”
就在这时。令人惊讶的是那名老人毫不留情地戳了一下阿莱斯的脑袋。
“你、你干什么!”
“阿莱斯大人,您那是什么态度。加扎布伯可是仅次于尼姆伯,对此地提供了大额援助啊。请恭敬地表示感谢。”
“什——”
阿莱斯慌忙站好,低下头。
“这件事我有所不知,一直采取无礼的态度,谨表歉意。如此打扮甚不礼貌,但依然衷心感谢贵领对我民的援助。”
那个被称为<赤之附魔者>、深受畏惧的阿莱斯对自己低下头。
这种感觉真好。
“哪里哪里,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说出来难为情,但我父亲通过征收无用的重税、让领民们饱受疾苦才积攒了不正当的财产。现在只是将其退还给领民,并将其中一部分送来这里而已。”
“……万分感谢。法诺瓦尔家一定不会忘记这个恩情。”
“这样啊。那么,我有一事想要拜托您。”
“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必竭尽所能。”
雷昂正是等着他这句话。
“那么——我想做你的随从。”
这才是雷昂的目的。
很遗憾,作为武者,现在的他和阿莱斯可谓是天壤之别。要填补这个差距,跟在阿莱斯身边学习剑术是最快的捷径。
再加上一点,成为阿莱斯的随从的话,接近他的妹妹艾莱娜的机会也会大幅增加。他心里暗暗期待。
但是但是,原本提出这种请求一定会被拒绝的吧。法诺瓦尔的骑士在举国闻名,想当他随从的人绝对不少,但现在阿莱斯的随从却只有一个矮人。也就是说,很容易想象他不喜欢收随从。
但是,为了能够成功,雷昂说服父亲控制浪费,将节省下来的部分送给莱斯托尼亚领作为援助。这样一来,即便阿莱斯拒绝,他也能抓住这个恩情兜售自己。
然而。
阿莱斯不过稍微想了一下,便立刻点头。
“这样啊,我明白了。本来是应当拒绝的,但现在武者即使多一人也是必要的,我就欣然接受你为随从吧。”
“……哎?这么干脆?”
他甚至不禁有些扫兴。
同时,雷昂也感到奇怪。阿莱斯旁边的长发近卫骑士不知为何突然——用非常怜悯的目光看向他。
“那么很抱歉,请立刻做好出阵的准备。”
“……啊?立刻?出阵?”
难道现在就要前往和叛乱军战斗吗?
虽然不是不可能,但他听说王国军和叛乱军的决战还有再过一段时间才会开始。现在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有人回答了他的疑问。
旁边突然啪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个长发的近卫骑士用简直可以说是同情的口吻说:
“虽然不知道经过如何,但你还真挑了个不得了的时间来啊。在这个马上就要面对一千敌人展开大乱斗的时候。”
“……啊?一千人?”
3
卡库德是农民出身。
这在解放军中并不稀奇。但是,卡库德和其他因为没饭吃才来当兵的人有一点不同。
他是被义愤以及渴望名誉这两个要素驱使而志愿参加解放军的。
他的出身不是保尔奈利亚领,而是某伯爵治理的小农村。那是家里的第三子,尚未娶妻,住在哥哥家里。哥哥很会照顾人,让他并不觉得那么脸上无光,生活也不算窘况。
但是,即便如此卡库德还是参加了解放军。依据他自己的理论。
保尔奈利亚领的贵族压制和叛乱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只要贵族拥有诸多特权,就总有一天会腐败堕落,任何地方都会发生和保尔奈利亚一样的事情。因此卡库德支援参加解放军。被“现在正是这个王国切除贵族这个毒瘤的时候”这种义愤驱使着。
不过在另一方面,卡库德绝对不是什么圣人,他也想其他人一样渴望名誉。
这场叛乱恐怕会持续很久。杰莱德神机妙算,说不定真的能够打倒王室和贵族。
如果趁现在在解放军中占据重要位置的话,只有解放军这个组织不断壮大,自己的地位也会上升。怀着这样的目的,卡库德志愿参加了解放军。
这个选择没有错。
就像杰莱德指出的那样,只要找到一万个人,其中就会涌现出拥有万里挑一的才能之人。卡库德有才能,在能够对一切事情进行合理判断这一点上的才能。那是对杰莱德也适用的、任何被称为名将之人都拥有的才能。
原本只是个农民的卡库德一开始不过是一介小卒。
不过他能够识字、脑筋机灵,便当上了十夫长。
然后虽然只是十夫长,但一旦领兵出阵,卡库德的才能便开始发挥了出来。
实际上,卡库德做的事情不过是在敌人士气旺盛的时候采取守势,在敌人疲惫的时候立刻转为攻势而已。
但是,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做出这种冷静的判断绝非易事。就卡库德能够做到这一点来看,果然还是应当说他有才能。
就这样不断积累,现在,卡库德再次得到了一个好机会。
由杰莱德直接下令,对<赤之附魔者>的暗杀。这是对解放军来说必须的行动,同时如果顺利的话他的地位就能得到巩固。
“阿莱斯差不多也该出来了。”
卡库德一边走在一千人的军队先头一边自言自语。
使用杰莱德交给他的通行证,举着贝尔赛尔王国的红色旗帜在王国军的势力下堂堂正正地通行,进入莱斯托尼亚领,是稍早之前的事情。
到这里以后已经没有掩饰地必要了,他们放下红旗,举起象征解放军的青绿色旗帜。
上千人的军队举着青绿旗走来走去的话,即使不愿意也会惹人注目。阿莱斯也应当已经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了。
<赤之附魔者>到底会怎样出来呢?
莱斯托尼亚镇是个人口稀少的小城镇。被一千人的军队袭击的话不消一刻钟便会化为火海。这种事情阿莱斯也应该很清楚才对。
如果<赤之附魔者>是个矮小之人的话,一定会舍弃镇子逃走以求保身吧。
说实话,如果他那样做的话卡库德也没有对策。在没有地利的情况下无法随便追击,而且这里还是王国军的支配地区,一旦错失了撤退的实际便会被诸侯的军队围歼,让军队长时间驻扎极其危险。如果发现无法讨伐阿莱斯的话,就只有立刻解散军队,让士兵分散逃回托尔斯林要塞了。
但是,如果是卡库德所知的<赤之附魔者>的话,他绝对不会使用逃走这个手段。他不仅拥有孤身一人打破战线的接触力量,还比任何人都富有骑士精神。为了保护领民的生命和财产,他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在这只军队到达城镇之前想办法阻止。
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所以连杰莱德都害怕阿莱斯。声名显赫的伟大人物为将率领士兵的时候,能够发挥出好几倍的力量。其实阿莱斯从故乡逃走的话对也许他们来说反而比较好。阿莱斯已经一度失去了领地,如果再次失去的话,他一定会声名扫地。
但是现在,始终都应该以阿莱斯会出来迎击为前提准备策略。
问题是对方会选择什么样的战斗方法,还有他的兵力。
现在莱斯托尼亚领的兵力几近于无。可是如果动员领民中的所有男劳力,让他们拿起武器充当士兵的话,还是能组织起几百人的军队。虽说是一群没有经过训练的乌合之众,但让阿莱斯来率领的话就足以成为威胁了。
但是这种方法就成了强制领民牺牲。这样既会降低法诺瓦尔家的名声,也不像是阿莱斯会选择的道路。
反而是<赤之附魔者>单骑迎击的可能性最大。
不管怎样,他可是单骑冲下悬崖、杀入解放军阵地、使其陷落的那个骑士。这次也同样依靠自己的力量单骑作战的可能性很高。更何况这里是阿莱斯的故乡,他拥有地利。利用这一点,拿下身为指挥官的卡库德的人头,一口气分出胜负——这不正是阿莱斯喜欢的战法吗?
但是,这样的话就有办法应对了。
莱斯托尼亚领被广大的森林覆盖着。现在进军的这条路虽然足够马车行进,但旁边紧挨着就是难以通行的森林。
可是这森林恰恰限定了阿莱斯前进的道路,让他的路线变得非常容易愚蠢。
抓住这一点的话他们就能握住主导权了。
“阿莱斯。这次你的死期到了。”
卡库德好像是要让自己兴奋起来似的小声说。
◆
——没有这样的吧,用常识来考虑。
雷昂打从心眼儿里这样想。
他确实希望在阿莱斯身边战斗、学习他的剑术。
“就算是这样……”
环视周围。被森林覆盖的小道。周围包括自己在内只有四骑。
阿莱斯。矮人加尔穆斯。还有穿着近卫骑士铠甲的叫做罗兰的长发骑士。
“就算是这样,是有四个人不可能迎击以前敌人吧!”
仔细看的话,能在远处看见青绿色的旗帜。毫无疑问是叛乱军。
完全不明所以。
为什么叛乱军会迫近这种偏僻的地方?
还有,为什么要单靠四个人迎击他们,而且其中还有一个人是他雷昂?
雷昂很清楚,阿莱斯确实很强。之前在奇霍尔泰平原之战的时候,阿莱斯也是凭借自己一人向叛乱军发起挑战,并唤来胜利。但那时阿莱斯有三百名部下。
而现在,只有一名长发的貌似轻薄的骑士和一名矮人。
虽然知道那个叫加尔穆斯的矮人很强,但看他那短小的手脚怎么样都不觉得能适应骑马作战。好像在印证这一点似的,加尔穆斯骑的马上堆满了马上枪之类的武器,简直就是个拿行李的。不,这也不是不能说他这是做了随从本来的工作。
这样的四个人到底要怎样和一千名敌人作战?还有,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简直像是在做噩梦一样。
这时,似乎是注意到了雷昂的苦涩表情,名叫罗兰的那个骑士策马走近。
“哟。看来你果然后悔了啊。”
“罗嗦。这么说来你是什么人啊。看打扮是近卫骑士,但看起来一点都不强。”
“嗯,和法诺瓦尔家稍微有一点牵扯。现在逃跑的话人生计划似乎会乱掉所以就跟来了。顺便一提现在正有点后悔。”
净说些不明所以的话。雷昂不禁疑惑,近卫骑士难道单纯得连这种男人都能当上吗?
还有那个矮人随从,阿莱斯周围真的全都是怪人。只有艾莱娜是例外。
“你们两个,废话到此为止。”阿莱斯说,“我们都是志在骑士之路的人。现在能为了保护领民而挥动武器,反而应该说是一种幸福。”
“不,大概只有你是这样。”雷昂心想。罗兰肯定也在想同样的事情。认为四人挑战一千敌人是种幸福的人,一定是超级变态被虐狂。
“罗兰。不好意思,你能去作为军使去他们那里吗?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到这里来。如果想危害我的领民的话,就警告他们,让他们立刻离开。”
“哎!为什么是我啊?!这种事情让你的随从去干不就好了吗!我姑且也是无关人员啊!”
“你不会想事到如今才装作和自己无关吧?而且你不是说你自己长于口才吗?很适合当军使吧。”
罗兰放弃似的耸耸肩。
“……知道了啦,我去。他们大概也还不至于堕落到要杀军使,比替你喝酒要强多了。”
罗兰一边嘀咕着让人听不明白的话,一边晃晃悠悠地让马走了起来。
◆
“卡库德千夫长!前面有人来了!”
“什么?”
和士兵们的报告一样,不一会儿,他们眼前出现了一名骑士。他身穿红色的铠甲,那是近卫骑士的象征。但那不是阿莱斯。
“喂!你们的大将是谁?!”
骑士大喊。他的用词实在不像是骑士。
而且他的相貌也不像骑士。头发实在太长了。对武者来说长发不过是没用的东西。
卡库德不能无视他,只得走出来。
“我是这支部队的指挥官。你有什么事?”
“那个啊,我代表法诺瓦尔伯阿莱斯前来询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来到这里?”
“明知故问。我们是贝尔赛尔解放军,前来讨伐我等最大的敌人法诺瓦尔伯阿莱斯。”
“这样啊。哎,果然是这样啊。那,这是我的忠告。你们真的还是回去比较好哦?在这样走下去的话你们会惹火一个不得了的家伙。不管是谁,家里被弄乱了都会生气吧?更何况你们的对手可是被称作是<赤之附魔者>啊。是有恶魔附身的啊。谁要和那种家伙为敌白白死掉啊,真的,趁现在回去比较好。还能高高兴兴地抱抱女人。”
“…………”
这真是不像是骑士说出的不正经地劝说。不,也许他本身是认真的,但和这种场合实在有些不相称。
“我接受你的忠告。但是,如果因为这几句话就会回去的话,我们也不会特地来到这里了吧。希望你能理解。”
骑士失望地点了点头。
“说的也是。我也这么想。算了,你也有你的立场,随便你吧。”
自顾自地说完之后,那名骑士便晃晃悠悠地沿原路返回了。
“我是觉得还是算了比较好就是啦。哎呀,真的是……”
一边还这样自言自语着。
在某种意义上,他是个十分棘手的家伙。淡淡地说出<赤之附魔者>的威胁然后立刻离开而已,但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战意高昂的士兵们也因此被吓到了。
为了让他们重新提起精神,卡库德大声说:
“所有人都听我说,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即便是<赤之附魔者>也不过是一介凡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战胜我们这样的大军。百夫长集合!趁现在来讲解能够确保我们胜利的策略!”
阿莱斯虽然拥有地利,但这前面只有被森林包围的一条路。
这种地方不利于一千人的兵力展开。但是只有一条路的话就能轻易确定阿莱斯攻来的方向,也容易应对。
胜算充足。
◆
看见罗兰若无其事地回来,阿莱斯问:
“怎么样?”
罗兰耸耸肩膀。
“那些家伙果然是叛乱军。他们说想要你的命。我姑且试着说服他们在你还没生气之前回去,不过他们毕竟特地跑到了这里,根本不听劝。”
“这样啊。不过,如果目标是我的性命的话,想想看也不错。只要我在这里战斗,不管是输是赢镇上都不会被袭击了。”
“稍、稍等一下!”一直默默听着的雷昂鼓起勇气插嘴,“你想死在这里随你便,但把我也卷进去算什么!”
阿莱斯完全不明白他愤怒的理由,不禁疑惑起来。这位少年自己志愿成为随从,为什么现在有踌躇起来了?
“你已经是我的随从了吧?如果我将死去的话随从也应当做好觉悟。你是有了这种觉悟,才志愿成为我的随从,不是吗?”
这就是骑士和随从的关系。只要一度同上战场,就要一直不离左右。这才真的是,直至死亡将两人分开。
“……呜呜。”
虽然看上去依然不情愿,但雷昂还是退下了。阿莱斯不知道,现在雷昂心里正嘀咕着:“为什么我不是在明天而是在今天重新振作起来啊。”
“那,要怎么战斗,阿莱斯?”
在场的武者中除了阿莱斯以外唯一不害怕的人——加尔穆斯问。
“根本不用问。除了你以外,所有人都懂得骑士的战法。会用马上枪吧?那么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个,一口气发起突击,击溃敌人的中枢。”
雷昂再次大叫。
“等一下啊,这里可是只有一条路啊!而且还没有弓兵的援护!如果敌人组成枪阵的话突击就是自杀,你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吗?!”
“不必在意。总有办法的。”
“你说总有办法……!太乱来了!”
“总之。听好了,雷昂跟在我右边,罗兰跟在左边。我不要求你们做什么难事。只要带着马上枪跟着我就行了。加尔穆斯,你明白吧?你跟着后面。”
“哎呀哎呀,又是当预备队吗?没办法。”
这时,罗兰把手搭在雷昂肩上。
“做好觉悟吧。别怕,只要和战斗有关的事情,听那家伙的话就基本没错。”
“啊啊,可恶!知道了啦,我干!”
雷昂总算下定了决心。
虽说是随从,阿莱斯也不好意思让不想战斗的人战斗,他也想过既然雷昂这么不愿意,干脆就让他回去算了。
可是,现在急需人手。更何况雷昂不是平民,他原来是骑士,而现在是随从。骑士及其随从是职业军人。战斗和死亡就是他们的工作。如果用一名军人的性命就能够解救领民的话,那便应当毫不犹豫地献身。
虽然还不知道他为何志愿成为自己的随从,但事已至此,他就要一直跟随自己,知道死亡将他们分开。
◆
卡库德难掩惊讶之情。
阿莱斯到底会率领多少兵力迎击。这个唯一的悬念的答案现在揭晓了。
“什么……。只有四骑?!”
走在先头的无疑是阿莱斯。他的右手握着轻松超过一丈(约三米)的巨大马上枪,直指天空。
然而跟在他后面的却只有三骑。一人是刚才出现的长发的近卫骑士,一名简直就是少年的骑士,另外不知为何还有一名矮人。
除了阿莱斯以外,看上去都不像是能够一骑当千的强者,不觉得他们能抵挡千人的军队。
——不,不能因为外表而大意。
轻敌是战场上最为愚蠢的行为。卡库德转换心情。
不一会儿,四人四骑走到距离三十间(约五十四米)的位置停了下来。像被引诱了一样,卡库德也举起右手让士兵们停止前进。
“我乃法诺瓦尔伯阿莱斯!你们的队长是谁?!”
阿莱斯大声说。
看来他是想按照惯例先进行大将之间的舌战。
告诉阿莱斯指挥官是谁非常不利。以少胜多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击杀敌方的指挥官。<风之战少女>和<赤之附魔者>的行动都证明过这一点。
但是,如果现在保持沉默的话士兵们会被他的气势压倒,有损士气。要打倒<赤之附魔者>这样一骑当千的武者,必须不给他休息机会不断进攻才行。为此不能做出让士兵们的士气下降的行动。
而且,如果阿莱斯瞄准自己的话,他的前进路线就容易预测,未必是件不合算的事情。
卡库德最终还是走了出来。
“是我。我叫卡库德。解放军的千夫长。”
“这样啊。那么卡库德啊,我已经警告过你了。此地乃我故乡,不许继续携带武器前进!这是最后的警告,立刻离开!”
“我也说过了!我们的目标是你的性命,时至今日不会后退!如果不想让你的人民受害的话,就用力量阻止我们吧!”
“这样啊。那么没办法了,就让我来做你们的对手吧。”
从一开始结论就已经确定了的舌战结束的同时,阿莱斯缓缓放平马上枪——将枪尖指向卡库德。
站在阿莱斯身后的三人中,两翼的两人也照做。
然后,以阿莱斯为先头构成菱形的四骑还是缓缓前进。
他们的速度渐渐加快,打算施展骑士最为得意ide战法——冲锋。
这里是森林中的道路,己方虽然有一千士兵,但在这种狭窄的道路上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构成阵型。恐怕阿莱斯便是看穿了这一点,打算在他们列好阵之前发起冲锋,一口气决定胜负。这是只有四骑的小队所拥有的灵便才能做到的。
但是,卡库德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发展。他做好了准备。
“来了!全员,按照作战计划行动!”
一声令下,前面的几十名士兵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的手上握着比阿莱斯拿着的马上枪还要长的长枪,用干脆利落的动作排成密集队形,组成枪阵完全堵住道路。
这是预测了阿莱斯等人的行动、事先做好准备才能完成的记忆。
向这个枪栅发起冲锋完全就是自杀。阿莱斯除了慌忙停下来已经别无他法了。
一旦冲锋停止,他便会立刻命令长枪兵前进。在这个狭小的道路上被针墙压迫,阿莱斯只能后退。
这时再以一町(约一百零九米)的前方为目标洒下箭雨。骑士不光是骑手,连马也披甲,但毕竟不能覆盖所有地方,否则马也会因为太重而动弹不得。因此一般为了应对冲锋,只强化了前面的防御,后面基本是裸露的。
卡库德就是要向那里射箭。射人先射马——忠实地实行这个基本原则。
但是,这个杰莱德都给了合格的策略却完全没有发挥效力。
“全员,随我前进!”
在阿莱斯大喊的同时,四骑前进的方向突然转变了。
“什么?!他们脑子还正常吗?!”
他们在枪栅面前转而向右前进。向右,向森林中——。
◆
“咿、咿啊啊啊啊啊!”
雷昂的嘴里发出惨叫。
骑马冲入森林里是疯狂的举动。
树叶、树枝甚至蜘蛛网全都落在脸上,根本无法确保视野。
撞上树干的可能性当然不用说,以相当的速度奔跑的时候一根小树枝也能成为轻松贯穿皮肤的凶器。
“冷静!”阿莱斯的声音传来。“放心,这里是我的庭院,闭着眼睛也能穿过!只要集中精神跟在我后面就行了!”
他的语气坚定,但雷昂还是无法相信。这里确实是阿莱斯的故乡,但也不能记住每一棵树的位置吧。
不过,现在除了相信他没有别的办法了。从遮住脸的手指缝隙中看准阿莱斯的红色斗篷,一个劲儿地跟着他跑。
令人惊讶地是,没有和树木冲突。
——难道说,那家伙真的了解所有的地形?!
这种事虽然荒唐,但除此以外没有别的解释了。
只是,不知为何偶尔会听到阿莱斯“这边吗?!”“知道了!”的自言自语。
“要出森林了!全体架好枪!”
好像在不知不觉间转向了。眼前可以看到森里的尽头。
虽然乱来但只能跟着他。不管怎样,雷昂用握着缰绳的左手挡着脸,右手架好马上枪。
右臂已经因为马上枪的重量而发出了惨叫。那把枪要让十六岁的未成熟的身体使用确实有些太重了。
不过,马上枪的枪柄一头是吊在铠甲上的,只要端好就能充分发挥威力。
然后——他们冲出森林。冲入敌人的正中央。
◆
“怎么可能?!”
卡库德大叫。士兵们也发出哀号。
消失在森林中的阿莱斯等人没过多久再次冲出,跃入了千人军队的中央。
沿窄路前进的一千人的队列向蛇一样延伸。虽然其先头有名为枪栅的毒牙守护,但除此以外的地方毫无防备。
阿莱斯手持的马上枪接连贯穿了士兵们,好像没有防备的侧腹被剐去了一块似的。可怕的不只有马上枪。士兵们无法阻止将近一百五十贯(约五百六十千克)重的马的突进,接连被撞飞。
◆
“咕唔?!”
雷昂的右臂闪过一阵冲击。只是端着的马上枪刺穿了乱窜的猎物。那股冲击实在惊人,轻松贯穿了人的身体。
这样一来也不可能拿着这把马上枪了。他毫不犹豫地放手。
“加尔穆斯!下一把枪!”
阿莱斯也和他一样扔掉了马上枪。
“啊!那是什么啊!”
但是这时,雷昂看到了,阿莱斯拿的马上枪上像串烧一样连扎了三四个人。到底要有怎样的怪力才能做到这种事啊。
“接住,主人!”
待在后方的加尔穆斯扔出马上枪。阿莱斯在空中一把接住,立刻端平,制造出大量新的牺牲者。
能够嗖地扔出那么重的马上枪的加尔穆斯虽然也不简单,但轻松接住的阿莱斯更了不得。雷昂无论如何是模仿不了的。他放弃了武器,只专注于骑马。
◆
到处都响起惨叫和哀号,部下们立刻陷入了混乱之中。
“冷静!不要分散作战,各个十夫长聚拢部下!聚集在一个地方架起枪!”
这应该是最有效的方法。总之一对一是赢不了骑士的,更何况对手还是那个<赤之附魔者>。
但是阿莱斯没有给卡库德等人准备的时间。
他出现在队列中央大闹一番之后,立刻又消失到了森林中。然后宛如从黑暗中跳出的猛兽一般再次剐去解放军毫无防备的侧腹。
令人无法相信地战法。
原本,“骑士要在广阔的平原上才能进行冲锋”是常识。这是当然的。在障碍物多的地方让马跑起来是疯狂的举动。
可是不知为何<赤之附魔者>在郁郁葱葱的茂盛森林中也如履平地。
“就算是拥有地利,这也太……!”
只要走错一步就会撞到树上,一旦马腿被藤蔓绊住骑手就会被轻易甩出、丢掉性命。
这么危险的事情,阿莱斯却做得满不在乎。简直让人觉得就像他<赤之附魔者>的别名一样,是有恶魔之类的东西在给阿莱斯指路。
带领一千军队前来的意义已经丧失殆尽了。不,正确的说,是阿莱斯让它失去了意义。阿莱斯非常清楚以少胜多的战术。他们在一千士兵被完全达到之前就会失去控制、士气受挫。他没有想小看敌人,但阿莱斯却走到了更高的地方,用极其霸道的方法。
这样下去军队陷入恐慌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剩下的手段只有一个:暂时后退重整阵势。
“撤退撤退!退向后方!”
下达新的命令之后,卡库德自己也开始拼命奔跑。
“千夫长!他、他们从后面……!呜哇啊啊啊!”
新的牺牲者的惨叫响起。
他知道会产生牺牲。在骑马的对手面前退却纯属无谋之举。一旦这样做,瞬间就会被追上,让无防备的后背受到致命伤。
但是即便如此,这样下去没法好好战斗,只会被各个击破而已。无论如何都必须暂时后退。
而且卡库德还有办法。
他为了防备万一没能阻止阿莱斯、被逼的退却的时候,准备的一个保险。
◆
阿莱斯注意到敌人开始退却。
还差一口气。只要再打散一点的话,那只军队就无法再保持军队的统率了。
“加尔穆斯!下一把枪!”
“哦!”
接住了新的马上枪。这已经是第四把了。
“各位,跟上!还差一口气!”
“还、还要上啊……!”
“可恶,啊啊,这样的话只有跟到底了!”
罗兰和雷昂两人自暴自弃似的回答。
四骑再次开始冲锋。
就在这时,潘多拉出现在阿莱斯面前。
《阿莱斯。小心一点,前方的树林里有伏兵。》
“这样啊,果然!”
他毫不惊讶地回答。
《哦?汝发现了啊。》
“当然了。”
这里是视野不好的森林中的小岛。现在这一点虽然都是对自己这边有利,但敌人也没有不利用地道理。如果他是敌方将领,设置伏兵也完全不奇怪。
阿莱斯转向后面。
“你们三个,在我发出信号之前等在这里!”
“你、你说什么?!”
“什么啊,一会儿说跟上一会儿又说等着的!”
“别管了,不想死就照做!”
阿莱斯一声喝退表示不满的雷昂,加快了爱马的速度。
◆
“什么?!”
卡库德疑惑了。阿莱斯将部下留在原地,一个人冲了过来。
这边的伏兵暴露了吗?不,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个人冲过来的理由啊。
——啊啊,总之只要干掉<赤之附魔者>就好了!
迷茫只在一瞬间。
“就是现在,放!”
卡库德发出信号的同时左右的森林中一齐射出箭来。
这是考虑到万一被逼得退却的时候而事先布下的伏兵。对方是骑兵。骑兵最能发挥威力的是在追击的时候。
可是单方面追杀敌人背后的时候,注意力反而会不集中。这时左右同时放出上百支箭的话,人类不可能防范。绝对可以杀死<赤之附魔者>。
但是,卡库德的表情没有变得欢喜,而是因为绝望而扭曲了。
“怎么会,不可能……!”
◆
雷昂呆呆地看着这幅场景。左右突然放出数不清的箭。
就算是阿莱斯也不可能有办法应付这个。他甚至差点啊地叫出声来。
但是,阿莱斯扔掉手中的马上枪,瞬间拔出两把剑——用斩击、或是用铠甲抵挡,将它们全部弹开了。几十只箭全部!
紧接着,阿莱斯转过身。
“趁现在,在第二射出来之前跟上!晚了的话会死的!”
“哎?骗、骗人的吧……?”
“你在干神马,快走!”
雷昂稍一犹豫,就被后面的加尔穆斯催促。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管他呢!他和罗兰并排让马跑起来。
所幸,他没死。
◆
“撤退、撤退!全体后退!”
解放军的死伤者还不到百人,但所有人都被恐惧支配了,连卡库德都是其中之一。
他们抛弃受伤的同伴、扔下武器丢掉头盔,只为了保住自己性命而逃窜。
后面追来的是红色的恶魔,跑慢了的话肯定会死的。一千人的军队已经溃不成军了。
终于,卡库德他们跑出森林,到了一块小平原上。那是一片虽然无法容纳千人军队,但足够几百人展开的草原。
“快点,人数少了也行!快点整队!按照作战计划行动,如果不能在这里阻止他的话就真的完了!”
卡库德还有一计。
在夏日阳光的照射下,草原上的草长到了膝盖以上。卡库德他们在这片草原上做了手脚。
◆
比卡库德稍晚一点,阿莱斯他们四骑也冲出森林。
叛乱军虽然已经陷入溃逃状态,但依然有不足百人的士兵正在排成横列的阵型。
不过他们为了逃到这里已经丢弃了沉重的武器和头盔,看上去没有什么武器。
“随我前进!这恐怕是叛乱军能做到的最后的抵抗了!在阵型完成前贯穿他们!”
◆
举着两把剑的<赤之附魔者>带头,四骑冲了过来。
“赶、赶上来……!”
卡库德长出了一口气。
士兵们虽然付出了大量牺牲,但成功排出了实行最后策略的阵势。
话虽如此,骑士也不过是排成横列的阵型而已。而且士兵们大多数都没有拿武器。
因为没有必要拿武器。因为武器就在他们脚边。
“全员,不要动!等他们过来!”
卡库德大喊。
士兵们的表情无一例外地露出恐惧。这样难怪,毕竟他们正在等着那种超越人类范畴的红色怪物冲过来。
即便如此,现在依然有能够逆转的一招。不过实行那个的时机很重要。
要引诱<赤之附魔者>,直到绝对不可能避开的、极近的距离。
终于,接近到十间(约十八米)的时候。
“就是现在!!”
卡库德下达了大概是最后的这个命令。
在四骑冲入队列的前一刻。
士兵们端起藏在脚边草丛里的长枪,瞬间组成枪栅。
这次绝对不会像刚才那样。进入冲锋姿势的骑士不可能防得住这一招。
<赤之附魔者>这次一定会成为串烧。
◆
“呜、呜哇啊啊啊啊!”
眼前突然出现的针山。看见它的时候雷昂放出快要哭出来的悲鸣。
但是,即便如此阿莱斯也没有动摇。仿佛他已经把动摇这个概念本身都遗忘了。
“加尔穆斯!”
“哦!”
穿越了众多激战的矮人随从知道阿莱斯想要什么。
他立刻扔出一把马上枪。那是一把比普通的马上枪还有再大一两圈的大家伙。
“我们上!别害怕,跟着我!”
那之后发生的事情,活下来的人无一例外都将它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
阿莱斯在空中接住马上枪,立刻架好。
但是,不是像冲锋时那样将马上枪夹在肋下,枪尖向前。
枪尖是向上的。他像是要贯穿天空一样高高举起又长又大的马上枪。
然后在冲入枪栅的那个瞬间。
阿莱斯将马上枪——挥了一下。
横向地。
◆
卡库德的前方卷起一阵混杂着惊愕和绝望的惨叫声。
“……该适可而止了吧。”
这既不是愤怒也不是惊讶,而是抱怨。
阿莱斯将那个沉重得连熟练的骑士都要费尽全力才能端起来的马上枪,横向挥了一下。将整个枪栅、还有士兵们都扫倒了。
“我们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
轻易甩开士兵们的人墙、继续向前突进的红色骑士。
到了这个地步,卡库德终于明白了。
那是不能出手的存在。不是凡人能够左右的东西。那正是世间讴歌为英雄的存在,那正是奥狄乌斯赐下之子。
“卡库德!觉悟吧!”
阿莱斯的怒吼传来。
不用他说,卡库德也做好了觉悟。已经逃不掉了。卡库德放弃地呆呆地站在原地。
直到阿莱斯手中的马上枪贯穿他右肩的那个瞬间为止。
这边是后来被称为莱斯托尼亚保卫战的这场战斗的终结。
第七章 暗中飞跃
1
“这个应该怎么形容啊……”
注视着这幅场景的贝雅托丽丝简直像是看见了神明引发的奇迹一样完全呆住了。
她回想起至今为止的事情。
数十人的集团发起的袭击。
用弓箭从背后突然袭击。
也曾经把他身边的女人抓做人质。
甚至下无臭无味的毒也好爬上床也好都没能抓住他的破绽。
然后——便有了这次的事情。
几天前,贝雅托丽丝给杰莱德送了一封密信——王国公认的通行证。和她预想的一样,杰莱德完全理解了那封密信的意义,派出了讨伐阿莱斯的军队。
而这一次,虽然极其荒唐,但阿莱斯再次击退了敌人,活了下来。而且就贝雅托丽丝所见,他自己没有留下一滴血。
“……我还是第一次认输啊。”
无计可施了。已经不可能暗杀阿莱斯了。
如果听到这个报告,即便是加尔林侯也不会责备她,而是会明白吧。明白暗杀阿莱斯这件事是不可能的。明白正如叛乱军给他起的别名一样,阿莱斯被恶魔凭依着。
“或者——也许那才是所谓的英雄吧。”
而同时,对贝雅托丽丝来说,阿莱斯也成了第一个触摸了她的肌肤后依然活了下去的异性。
一想到这件事身体就又开始发热。
到了现在,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开始有了某种感情。
那是作为女人的本能。女人总是渴望强大的男人的本能。
即便通过训练学会了控制感情的技术,也无法连本能都控制住。她虽然明白从自己的立场上来说,是不能带有那种感情的,但她不得不承认。
承认她爱上那个男人了。如果是那样的英雄,也许可以让他抚摸自己,向他献上自己的贞洁——。
2
赶走叛乱军的雷昂等人,以阿莱斯带头返回莱斯托尼亚镇。
“不可能……实在难以置信……”
雷昂还在不停嘀咕着,被罗兰用奇怪地看了好几眼。
战斗的余韵还留在身体里。也许是因为这个,身体在不停颤抖。
就在刚才,他们仅仅四骑赶走了一千敌人。
简直就像做梦一样。而且,像是在印证这一点一样,他们走进镇子的大门时,领民们也没什么大变化。原本找他们做的这些事,被大家欢呼着迎接也一点都不奇怪。虽然不时有人注意到领主而打招呼,但仅此而已。
“哎呀哎呀,真是和平。好像没人知道叛乱军刚才近在眼前嘛。”
“没有任何问题吧。”
听到罗兰的声音,阿莱这样斯回答。尽管刚刚做了那种事情,却和往常一样平静。
“我们做了我们的工作,而我的领民则没有因战乱之祸而忧心。这才是武人至高的幸运吧。”
真是个了不起的骑士,雷昂心想。
世间男子皆憧憬骑士、憧憬英雄。因为那样能提高自己的名声。让自己的名字举世闻名——顺便能够俘虏世上女人的芳心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阿莱斯却让人觉得他完全没有功利之心。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发疯了。
不过,一千人规模的战斗的痕迹没有那么容易隐藏。阿莱斯虽然没有积极地宣传,但反过来也没有隐瞒地意思。
这样一来,事情终究会水落石出。而领民们则会知道,他们的领主是无人能出其右的名骑士、法诺瓦尔的骑士。
“…………”
而他雷昂是这名骑士的随从。把阿莱斯视为宿敌的雷昂虽然有些不太愿意承认,但他也觉得这是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并且,他总算明白了,为何矮人随从和奇怪的近卫骑士会聚集在阿莱斯的身边。
◆
迎接回到家里的阿莱斯的是艾莱娜的欢呼声。就连很少夸奖别人的伊扎雷都坦率地说出了:“这才是我的主人、法诺瓦尔的骑士啊。”
但是,对现在的阿莱斯来说,这种事情根本不所谓。因为对他为了不再次失去故乡,不过是做了自己身为领主、或是身为骑士来保护手无寸铁的人们这种理所应当的事情而已。
不过,只有一个人他有些在意。
因此,阿莱斯表示累了回到自己卧室的同时,叫人送茶来。
“伯爵大人……”
不一会儿,和他预想的一样米蕾优走进了房间。
“我在等着你。”
此时此刻,阿莱斯只想向一个人报告功绩,那就是她。向为了报兄长之仇把刀刃指向他的米蕾优。
“我听说了。伯爵大人再次保护了这个城镇。”
“我只是尽到了自己的义务而已。不过,如果通过这件事,能把你杀我的日程略微延期就好了。”
米蕾优背过脸。
“……果然,如果伯爵大人不离开这里的话,哥哥就不会死了。我能问个问题吗?伯爵大人那时离开这里到底去了哪里?”
这件事实在不想对别人说。毕竟他是跑到别的贵族的地盘上打架去了。
但是,她有知道的权利。
“……我去了一个叫做加扎布的地方。”
“加扎布?是就在附近的那个吗?为什么要去那里……”
“有传闻说那里的领主迫害领民。我失去确认这件事的真伪……并规劝领主的。让他改变对待领民的方式。不过最后还是靠武力解决了。”
“是、是这样……”
米蕾优放弃地叹了口气。
她的脸上露出接近苦笑的微笑。
“算了,都算了。我已经不恨伯爵大人了。但是,向我保证,伯爵大人今后会为了不再产生出哥哥那样的人而挥剑。”
“知道了。我以故乡的名义发誓。”
就这样,阿莱斯又立下了一个誓言。
这同时也让盘踞在阿莱斯心中的对故乡的内疚大为改善。
而后,没过多久,曾被认为从表面舞台上退场阿莱斯便再次活跃起来。
3
莱斯托尼亚保卫战之后数日。
尚未知道卡库德挑起的战端的结果的杰莱德正在巡视建设中的两个堡垒。
建造方法本身非常简单而且人手充足,建设的速度非常快,已经接近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取名字了呢。
虽然直接称呼为东城和西城也完全没有问题,但不论是军人还是农民都喜欢夸张的名字。如果一个名字就能提高士兵的士气的话,那就必须认真考虑才行了。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阵小骚动。
“杰莱德大人!卡库德千夫长现在在要塞的南门那里!伤势非常严重!”
“哎……?!”
杰莱德顿时焦躁不安,鞭策自己无力的身体向南门跑去。
他在那里看到的是躺在马车货架上的面目全非的卡库德。
他上半身的大部分都染成了红褐色。如果没有听到他嘴里发出的呻吟的话,几乎要怀疑他已经死了。
“怎么了卡库德!这伤是?!”
“非、非常抱歉,杰莱德大人……我失败了。”
杰莱德明白了,那个<赤之附魔者>再次损伤了他重要的棋子。
“难道说,你是带着这个伤坐马车颠簸回来的吗?你想死吗!”
“但是,有件事必须争分夺秒地尽早报告才行……!”
“说什么蠢话!那种事情在你恢复健康之后我会好好听的。来人!索菲亚也行,随便谁都行,会用白魔法的人——”
杰莱德的话被打断了。
因为卡库德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袖口。
“请现在就听,您想让我的辛苦白费吗!接下来的话句句发自肺腑……!不论使用什么手段,耗费多少兵力,对那个人都不管用。那简直就是被红色的恶魔附身、被超越人类的力量保护着!任何妖魔鬼怪之流和阿莱斯比起来都像婴儿一样不堪一击……!”
“……连你这样的人都给他如此高的评价吗?”
“我再说一次。那个……那个不是人类能够企及的对手!仅那一人便真的可成无敌的军队,随便出手的话就会唤醒沉睡的狮子。因此请注意,今后绝对不要再尝试杀死<赤之附魔者>,仅仅致力于绝对不要和<赤之附魔者>交战……!”
“卡库德?!”
把所有话说完之后,卡库德像耗尽了力气一样闭上了眼睛。
到刚才为止,他一定都仅仅以做出这个报告为支撑来维系自己的意识吧。
“赶、赶快送到白魔法师那里去!”
“是!”
卡库德被搬上担架,运往要塞深处。
杰莱德能做的事情,只有在心里祈祷他不要死去而已。现在的解放军需要他那样的人。
“卡库德。我不会让你拼上性命的报告白费。这样一来,我绝对不会再看错<赤之附魔者>这个敌人了。”
虽然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但杰莱德选择笼城战还有一个理由。
那就是害怕阿莱斯。他预计到就算是那个<赤之附魔者>也无法轻易在攻城战中发挥作用。不过,一军的指导者这样害怕一名骑士这种事,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但是,如果杰莱德现在正在进行的最恶劣的计谋失败了的话,一味笼城是不可能得到胜利的。终有一天需要出城战斗吧。
如果那时,<赤之附魔者>站在那个贝尔赛尔王国引以为豪的骑士队的先头发起冲锋的话,应该怎样应对呢?
就连杰莱德也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4
阿莱斯过着安稳的日子。虽然新的随从雷昂过分要求剑术训练让他有些头疼,但除此以外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但是,所有人都渐渐察觉到了。王国军和叛乱军在逐步准备决战。所有人都觉得,现在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而当伊扎雷去找阿莱斯的时候,安稳被打破了。
“阿莱斯大人。有人送来了一封奇怪的信。”
“信?谁送来的?”
“不知道。好像只是托人送来,寄信的人不明。”
“嗯。算了,总之打开看看吧。总不会是下了毒的信吧。”
从伊扎雷手中接过的信用的信封是用质量相当好的纸做成的。至少不是平民可以轻易使用的东西。
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羊皮纸。
而不过是看了一眼那张羊皮纸,阿莱斯的表情就凝固了。
“这、这是……!”
“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莱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把羊皮纸扔进暖炉烧掉了。
“您这是在干什么?为何一下子就要烧掉?上面写了什么您不中意的事情吗?”
“伊扎雷。抱歉。我现在必须离开此地。就我一个人,现在就走。”
“啊?”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话,伊扎雷瞪大了眼睛。
但是,他立刻带着认真的眼神说:
“阿莱斯大人,您明白吗?现在阿莱斯大人是这里的主人。您又要随随便便地丢下这里吗?”
“我明白,这种事情我非常清楚!但是如果我现在不行动的话……我无法想象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我知道我一定会后悔,而这个王国也不知道会出现怎样的混乱。”
大概是感受到了阿莱斯困窘的态度,伊扎雷略微沉下声音说:
“那是一定非阿莱斯大人去做不可的事情吗?”
“不,我没有那么自恋。但是,绝对不能交给别人。绝对。”
“您是说,它值得您即便丢下这个莱斯托尼亚的领民们也要去做吗?”
“你……你这样说我很为难。我不太会说话,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是,我们不应该仅仅向我们的领民,而是向王国里所有需要保护的人伸出双手。为此,这件事是必须的。我相信。”
伊扎雷轻轻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既然您说到这个份上我就相信吧。但是真是突然。您说一个人……连加尔穆斯也不带去吗?”
“没错。”
阿莱斯立刻回答。
伊扎雷没有再表示疑问。
“……我明白了。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请不用顾虑,去您想去的地方吧。”
“抱歉。后面的事情拜托了。请好好地转达给加尔穆斯他们。”
就这样,阿莱斯孤身一人骑着爱马从莱斯托尼亚奔驰而去。
◆
阿莱斯去往的是莱斯托尼亚南方的某个小镇。
他直奔信上写的旅馆中,信上写的房间。
“久候大驾了,阿莱斯大人。”
迎接他的是一名年轻的女性。
是认识的人,名字叫做宵奈。
“宵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不应该由我来告诉您。请,快点进去吧,如果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是……”
走进房间。一名少女正坐在床上等着他。
虽然穿着旅人常穿的袍子,但那张脸阿莱斯不可能看错。
“你来了啊,阿莱斯。好久不见了。”
“克劳蒂娅殿下!您为何要来这种地方?!”
这个国家里唯一拥有“公主殿下”这个敬称的少女。
为何这名少女会待在这种小镇旅馆中呢?阿莱斯不禁混乱起来。
“喂,别把我的名字叫得那么大声。被别人听到就不好了。”
说的太对啦。被别人听见就遭了。
但是,总觉得有些本末倒置。从一开始,克劳蒂娅在这种地方这件事就很奇怪。
“……我已经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了。您到底是怎么来的?连护卫都没有带。”
“放心吧,到这个镇子为止是好好地带了护卫的。因为我是说想尽可能到离前线近一点的地方慰问官兵才来的。”
“那、那么为什么那些护卫现在却不见踪影了?而且,为什么要在这种旅馆里,而且还偷偷摸摸地……”
“当然是因为我是逃出来的啊。”
克劳蒂娅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听到和预想中一样的答案,阿莱斯叹了口气。
“……这种事不该这样堂堂正正地说出来吧。到底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嗯,就是这件事。阿莱斯啊,你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的话吗?我说我有一个结束这场纷争的计策。现在,实行这个计策的时候到来了。因此我把你招来这里。”
“……是这样啊。”
他当然记得克劳蒂娅说的话。
那是和叛乱军的战斗刚刚开始、他被命令从前线返回王都时候的事情。
那时,和他再会的克劳蒂娅说,她有一个结束这场纷争的计策。为了实行那个计策,他的力量是必要的。那之后,克劳蒂娅把名马奥尔托斯和脸颊上的加护送给了阿莱斯。
想起那时候的事情,阿莱斯无意识地抚摸脸颊。克劳蒂娅柔软的嘴唇的触感再次苏醒了。
“喂、喂,你想起什么了啊?”
克劳蒂娅好像也想起了同样的事情,红着脸粗暴地说。
看到她的反应阿莱斯心里也痒痒的,像是要掩饰表情一样低下头。
“……总之,我记得克劳蒂娅殿下的话。”
“那就好。那么你现在会听从我的请求吗?”
“为了克劳蒂娅殿下,我什么都愿意做。但是,到底要怎么做?”
阿莱斯曾经宣誓效忠的少女带着毫无迷茫的真挚眼神说:
“阿莱斯。能把你的性命交给我吗?”
后记
……九月还算夏天吧?
说到夏天,总觉得应该是六月到八月,但最近大概是因为吵着温室效应什么的,到了九月还像夏天一样热,实在没有秋天的感觉。
再加上让人总算觉得秋天要来了的“秋分”还要等到九月二十三日才来。要问我想说什么,那就是三卷的后记上写着“四卷在夏季发售”但这一本到了九月二十日才出版,不过还将将可以算作夏天……对吧?!
……抱歉。这都是借口。
哎呀,真的很抱歉。
本来的目标是七月出版,但火风第三卷出版之后又有了别的工作这本书还是本系列页数做多的,出了很多很多情况。
而且,本月似乎是富士见Fantasy文库创刊二十周年纪念的月份。这样不就能够列入这种节目的阵容之中了吗!……带着这种感觉,就变成本月出版了。
但是我绝对没有偷懒啊。真的真的。
另外,下一卷第五卷的预计出版时间竟然是十一月。间隔只有两个月啊!真的出的来吗!
顺带一提第五卷的内容。
现在Dragon Magazine 上正在连载的火风短篇讲的是‘阿莱斯和克劳蒂娅一边回想着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事情一边不为人知地北上’的故事。第五卷在收录这些故事的同时,也将解释他们为何北上。(说句题外话,从下个月开始预订连载杰莱德篇第二部。希望这一篇也能得到大家的期待。)
另一方面,王国军和解放军的决战之时不断接近。还有,动摇王国的大事件发生了。
第二次托尔斯林攻防战终于开始。
杰莱德设下的最恶劣的谋略,终于浮出水面!
但是这些在两个月中能写完吗!还有今年的暑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来?!每天只往返于家庭餐馆和自己家的日子已经受够了!偶尔也要有些完全忘记截稿时间玩游戏的时间!
……多余的文字混进来了。
总之由于这次页数有些多,没有什么后记的页数了,唐突地说一句:火之国、风之国物语第五卷‘王女踊跃(暂定)’预定于二零零八年十一月二十日出版。敬请期待。
那么,希望我们在不久的将来再见。
师走透
http://december-hp.sakura.ne.jp/
自己顶自己……
2.18更新第四章
就快开打了,嗯……
2.25 总算安定地更新了,这一章好长~~~~~想看阿莱斯大侠展现神功的童鞋们可以回来看了。
不得不说……各种地方都闪瞎了啊,阿莱斯如果去做servant,一定包括幸运在内各项指标都Ex
3.3 更新间章、第六章(虾米我所在的地方现在真的还是3号哦!我才没有因为忘了而晚更新一天呢!)
这回真是要给阿莱斯跪了。这恐怕是非地图炮式的单兵外挂的极致了吧……不知道阿莱斯+潘多拉对上桐人+唯会是个什么效果……
3.11 完坑啦~~~~自己顶上去,下载版下周放出
3.18 下载放出
嗯,总之第四卷大功告成。敬请期待第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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