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雲國物語小說外傳02-青出於藍(全)


王都登陸!龍蓮颱風

  故事發生在紅秀麗還沒有成為官吏之前。在冬天快要結束的時候,秀麗、影月、龍蓮已經完成了國試的最終筆試,只是等待著放榜而已。故事就是發生在那一段短短的時間之中的……
  “嘿。嘿嘿嘿嘿嘿。”
  上司兼養父的讓人渾身不舒服的笑聲,讓絳攸不由自主地產生了脊背被凍結的感覺。
  “無論是哪一個都讓人滿足啊。太精彩了。雖然怎麼說都比不上正牌存在,但是作為練習用來說已經足夠及格了。作為獎勵,至少可以讓他成為紅家專屬的工匠。”不知道從哪里回來的紅黎深,用扇子半遮著面孔,已經接近半刻鐘都在維持著面帶可怕笑容喃喃自語的狀態,請你一定要想想辦法啊,紅家的家人因此而膽戰心驚地抓住了絳攸當作救命稻草。可惜問題在於,這個世界上能夠完成這種事情的就只有一個人而已。
  不過絳攸雖然很清楚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卻還是拜訪了養父的房間。因為他正好有事情要和黎深商量。
  “那個……黎深大人。”
  “嘿嘿嘿嘿嘿。”
  “黎、黎深大人。”
  “光是想到就聽不下笑意呢。”
  ——完全沒有在聽。
  雖然絳攸平日都貫徹君子不涉險的原則,但是今天怎麼說都不能這個樣子。所以無奈之下,他只好祭出了作為非常手段的“事後很恐怖的最終奧義”。
  “……邵可大人有書信給您。”
  “那還說什麼廢話,快點拿出來!”
  面對僅僅因為一聲輕輕的嘟囔就立刻作出反應的黎深,絳攸勉強做著粉飾太平的努力。
  “啊?我什麼也沒有說啊。您又是和平時一樣產生了幻聽吧。”
  ——啪,扇子響了一聲。
  “居然敢對我撒謊,你還真是成長了不少呢。絳攸。膽子不小啊。看來我積累了很久的工作,要請你在一天之內幫我處理完嘍。因為我不會給你設置路標,所以多半會有半天的時間花在找路上,實際的勞動時間只有半天。你就好好勞動吧。”黎深如果認真的話,明明用不了幾刻鐘就可以處理完的。雖然絳攸在心中如此哭訴,但是因為是他說謊在前,所以只能說是自作自受。
  “那麼,有什麼事情?”
  “啊。楸……藍將軍從今天起休假。”
  “沒興趣。你也不要多管閒事。我會給你增加三倍的工作,這段時間你就好好呆在侍郎室裏面吧。——暫時也不要接近王了。”“……黎深大人”
  “我可不打算寵著那個流鼻涕的小鬼。而且你好歹也是紅家的人。”
  雖然被視為紅家的一員讓絳攸很高興。但是好歹這個單詞還是讓他不免產生了寂寞。但即使如此,絳攸也不可能抗拒黎深這個紅家宗主的命令。而且黎深會這麼說也有他的理由。
  絳攸談了口氣。
  “啊啊,我今晚要出門。拜託你看家了。”
  黎深再次恢復了那個讓人冒雞皮疙瘩的笑容,興高采烈的說道。
  在紅黎深因神秘原因而心情高漲的同時,藍府卻有一個青年正在品味著慘澹的心情。
  而且這對他來說也是非常難得的。
  在樹葉都已經枯萎掉落的某個冬日,他從兄長之一的手上受到了不幸的信件。
  (會試•龍蓮•照顧)
  只有單詞的簡潔過頭的書信,讓楸瑛的心中刮過了一陣狂風暴雨。
  這個完全不承認他有拒絕權的絕對命令式的短文,就算是楸瑛也無法拒絕。
  但是他還是很想說一句。
  (我可不會對他負責的。)
  ——然後在會試結束的時候,他收到了來自兄長們的回信。
  (我們也沒期待你能做到那個地步。)
  楸瑛面對過於簡潔的回信,浮現出了半是自暴自棄的笑容。
  (好羡慕留在藍州的哥哥們啊。)
  他的那個弟弟毫無疑問算得上今年國試最大的颱風眼。
  位於中心的弟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只有他周圍的人被捲進了驚人的暴風雨之中。
  那時在事過之後會寸草不留,只能用恐怖來形容的大災害。
  這其中某個少年和少女受到的危害最為巨大。
  因為他們很不幸的是擁有龍蓮抗體的稀有人士,所以在胖人眼裏看來並不能歸納到被害人的範疇中,所以從結果上來說,是被和那個弟弟一起貼上了“死小鬼”的標籤。
  無論是出現了年近十幾歲就以首席成績突破了州試的神童,還是四人之中有三人出自彩七家——而且其中兩人還是名門中的名門,紅藍家的直系子弟,這些事實在名為藍龍蓮的破天荒存在之前,全都失去了引人注目的可能。
  (秀麗……影月……鉑明……真的很抱歉……)
  一想到他們所遭受的災害,楸瑛就不由自主從心底感到抱歉。
  明明忠告過他們不用了,還是有不少高官急急忙忙跑去和龍蓮套交情。
  而他們回來時那種頭腦一片空白的模樣也讓人記憶猶新。
  龍蓮所入住的預備學舍在短短的一天之內就落下了“被詛咒的十三號學社”的稱號,那棟學舍的管理人接二連三的抱著必死的決心,手拿辭呈沖進吏部的模樣也讓人至今都無法忘記。
  其中一人的發自心底的吼叫至今都烙印在他的腦海之中。
  (我已經……已經受夠了!請立即讓我放棄會試第十三號學舍的管理人的地位!
  這是什麼麼新型的欺負人手法嗎?難道是我做出了什麼觸犯到王上的事情嗎?
  或者說,那些小鬼根本就是什麼怪物?
  這個樣子下去……這個樣子下去的話,我的頭髮只要再幾天就會全都掉光了。
  就是因為那幾個無法無天的小鬼們!!)
  看著將平日的高貴斯文不知道扔到了什麼地方,捶著地面哭喊的管理人,楸瑛都因為同情而覺得不忍卒睹。
  除了這些以外,還有著其他的小山一樣的光輝事蹟可以列舉出來。
  (雖然估計還記不上傳說中的,黃尚書和紅尚書的那一年,不過這次的國試應該足以和我們那年相提並論了吧。)
  一想到那時候上面也是如此的被胃疼和心疼所糾纏,楸瑛就對於七年前的自己產生了小小的後悔。
  但是,龍蓮所引發的種種騷動的最大的被害人無疑還是自己。
  今後就算自己建立了足以流傳千古的偉大功勳,最後想必還是會被這麼一句話加以概括吧。
  (不過,他可是那個藍龍蓮的哥哥。)
  ……楸瑛體驗到了什麼才是糟糕透頂的心情。
  雖然是不情不願,不過會試最後一天怎麼都要迎接弟弟,所以他也只好挪動起了沉重過頭的腳步。
一、
  (……為什麼我要為了那個傢伙而浪費寶貴的休假啊。)
  這是個萬里無雲,清澈倒仿佛透明的早晨。
  因為還不到春天來訪的時期,所以吐出的呼吸還會形成一陣白霧。
  雖然是很舒適的早晨,但是從宮城絡繹不絕的走出來的集團一個個都帶著好像幽靈一般的面孔。似乎沐浴到日光就會變成灰燼一樣。
  在經歷了七天的會試終於結束的現在,已經榨幹了每一份精力的他們,還要花上一定的時間才有餘力去仰望天空。
  就在這時,傳來了烏拉烏拉的感覺很愚蠢的笛聲。
  幽靈的群體仿佛瞬間有了生氣,眨眼間就在楸瑛和笛子的主人之間騰開了一條路。
  在看到那個製造出了日次一樣的空白地帶,而且穿著愚蠢到極點的衣裳的弟弟後,楸瑛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上述的想法。
  但是和平時不同的是,弟弟的身邊很難得地還殘留著人影。
  “……拜託你就不要鬧了。大家都已經疲勞到極點了,你還打算耗盡大家最後的一份氣力嗎?
  話說回來,請你不要和我們一起走好不好。如果被認為是同類的話,絕對是延伸到子孫萬代的奇恥大辱!“”秀,秀麗……你可以在婉轉一些……“
  “太天真了,影月。你也不想想我們因為這個孔雀男的緣故而吃了多少的苦頭。
  真是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來參加國家考試還是來參加和尚考試了。
  現在的我啊,都有自信可以勝過仙人的明淨止水的心境感悟禪意了。“楸瑛不由自主噴笑了出來。
  ……確實,如果要說到秀麗小姐的心胸寬大的話,多半連彩八仙都有所不及吧。
  就算她正在生氣地對龍蓮冷嘲熱諷,楸瑛也感覺得出她的話裏並沒有帶刺。
  笛聲一下子停了下來。白白的浪費了布料的衣擺發出了沙沙的響聲。
  “很精彩的意見,秀麗。很好,吾心靈的摯友啊,就讓我們一起踏上修行的旅程吧。
  影月也不要在這種嘈雜的地方被眼前的幸福所拘泥,和我一起制定出遠大的人生計畫吧。
  讓我們來一起創造就算是彩八仙也要相形見絀的傳說。臨終前就讓我們三人一起說出‘此生無憾’的臺詞。
  嘿嘿……我們的相遇果然是命運的安排啊。“這次就連影月都變成了化石。這似乎已經超越了善良少年的語言能力,讓他一時間想不出任何的拒絕詞語。
  但是秀麗乾脆的做出了一刀兩斷式的回答。
  “傳說的話就請你一個人去創造吧。
  龍蓮。以你的為人,光是存在於世上應該就可以達成這個遠大的目標了吧。
  我可以用性命保證。
  而且不好意思,因為這次的國試,我已經體驗到了‘此生有憾’!“在旁邊聽著的楸瑛立刻就醒悟到這是在指”和龍蓮扯上關係“的事情。
  但是當事人龍蓮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反而揚起了端正的眉毛。
  “什麼?我心靈的摯友啊,在你的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明明出現了會在你的一生中都留下遺憾的事件,一直呆在你身邊的我卻沒有注意到,這是多麼嚴重的失誤啊。
  簡直是愧對心靈摯友的稱號。不過沒關係,從現在開始也不遲!
  秀麗,你就好好給我講述一下事情的始末吧。
  我會為了消除你心靈的陰影而付出最大限度的努力。
  不需要客氣什麼,作為心靈摯友來說,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然後不等秀麗回答,他再次烏拉烏拉的吹起了差勁到相當程度的笛子。
  ……為什麼要在這種地方吹笛子?楸瑛都能清楚地看到少女渾身脫力的樣子。
  “那、那個……這不是藍將軍嗎!?你穿成這個樣子我們都完全沒有注意到呢。”
  “咦?你說藍將軍!……”
  秀麗看著楸瑛沉默了一陣子,然後好像是不由自主一樣的脫口嘀咕了一句。
  “……那個東西,啊,不對,在那邊吹笛子的傢伙,真的是你的兄弟啊。”
  穿著品位出眾的便服,長長的頭髮隨風飄動的楸瑛光是站在那裏就好像從畫中走出的人物一樣的優雅。
  不光是讓人難以聯想到他是武官,更加讓人不敢相信他就是某個吹笛子的孔雀男的親生哥哥。
  “我在自從那傢伙出生後的十八年裏,也至少確認了幾萬次。但很可悲的是那就是事實。”
  楸瑛也從心裏歎息著,沖著秀麗和影月微微一笑。
  “考試很辛苦吧。那個……抱歉給你們添了大麻煩。”
  笛聲啪地停了下來,龍蓮第一次向兄長投下了嚴厲的目光。
  “什麼?愚兄之四。你都給我的心靈摯友添了什麼樣的麻煩。
  有你這樣的親人真的是可恥啊。就是因為整天追逐女性才造成了人格形成的緩慢吧。
  啊,這麼說的話秀麗的遺憾事件的真正犯人就是愚兄你吧。
  居然背著我做出了被我的心靈摯友之一,年輕的淑女認為是人生污點的行為!
  我真是看錯了你啊!!“楸瑛雖然臉上還勉強保持著笑容,但是內心已經是動員了全部的自製力才沒有拔劍砍向自己的親生弟弟。
  ……這個白癡弟弟!
  “龍蓮,你以為是誰害秀麗小姐她們被扔進了牢房裏面?”
  “當然是下達了這樣的旨意的王上和包含愚兄之四在內的黑心近臣的錯誤啊。
  這樣的處置實在太不公正了。
  如果不是我用笛子撫慰大家的心靈,心靈摯友之一又用精彩的火鍋料理帶來溫暖的話,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呢!“秀麗和影月的臉色一片蒼白。
  這一個月來,因為某人的關係,已經有七個負責人提出了辭呈。
  由於龍蓮的存在自身和他的笛子的影響,同學舍的應試者有接近八成的人先後出現了精神錯亂,在總動員了所有工作人員後才救出了“被詛咒的十三號宿舍”。
  而那些因為擁有一定程度的精神力而過於不幸的被殘留在了那裏的剩下的兩成人,也都帶著好像被和兇惡的殺人犯關在了同一個牢房裏面的表情,成群結隊的跑去向監督人員哭訴“請放我們出去吧”。
  到最後,發現事態嚴重的王上,只能將擁有龍蓮抗體的三個人(紅秀麗、杜影月、碧鉑明)選拔為監視人,讓他們和某人一起進入了半絲風也吹不進去的真正的牢房。
  擁有龍蓮抗體的那幾個人,在充滿了夢想和希望的孩童時代,大概做夢都沒有想到過光榮的國家會試會變成這個樣子吧。
  雖然是嚴冬,但是吹拂在他們心內的寒風卻遠遠淩駕在了真正的天氣之上。
  ……你這個死孔雀!你以為我們是被誰害成這樣啊!
  這次就連秀麗都失去了語言,只能空虛的好像金魚一樣的開合著嘴巴。
  楸瑛放棄了交流,一面按摩著太陽穴一面立刻進入了正題。
  “龍蓮,回家吧。”
  “我拒絕。”
  兄弟的對話轉眼就畫上了句號。
  其實楸瑛也不想和這種傢伙住在一起,但是 他無法違背兄長們的絕對命令。而且已經失敗了一次,絕對不能再有第二次。
  “……沒有在你進入貴陽的瞬間,就立刻抓住你把你軟禁在府裏是我的失誤。
  因為你沒有和我打招呼就擅自進入了預備學舍,不光給各方面帶來了巨大的損失,讓我的信用也因此遭到了巨大的打擊。“”哎呀呀,真讓人吃驚。沒想到你居然也能建立得出可以遭到打擊的信用啊。
  從牢房事件的時候我就覺得了,現任王上最大煩惱應該就是人才不足吧。“”他還沒有煩惱到擁有你這樣的弟弟的我的程度。你不想回府的理由是什麼?“
  “那個府邸寬敞和厭俗到了浪費的程度,完全不符合我的審美觀。”
  為了藍家的名譽要補充一點。
  號稱彩七區的第一府邸的藍家別府,歷代都彙集了全國一流的園藝師和工匠們進行打磨。
  隨著年代的增加,現在已經是會被稱為國寶程度的風雅的結晶。
  為什麼這個弟弟會擁有如此不可以思議的審美意識呢,楸瑛完全無法理解。
  “就算你這麼說,但是我可是被兄長們要求對你進行監督的。哪怕是要動用藍家的權利把你趕進府邸也無所謂。”
  龍蓮的眉毛微微皺了起來。
  “真是的。居然要倚仗金錢和權力強迫別人,簡直好像惡霸豪紳一樣。
  一想到這種人是我的哥哥,就覺得無比的無奈啊。不過從現在開始也不遲。
  和我一起踏上尋找自己的旅程如何,雖然我覺得對你來說多半沒用,但是光是參加也算是有些意義了。“”抱歉,對於你這種前言不搭後語的建議我只能乾脆拒絕,笨蛋龍蓮。要覺得無奈的人應該是我吧。
  我要是真是惡霸豪紳的話,與其和你這種真正的怪人弟弟糾纏,還不如去和秀麗小姐這樣的可愛女性打交道。
  看到兄長輕佻的視線,龍蓮立刻把秀麗護到了背後。
  “居然要對我的心靈摯友之一施以毒牙,就算是我的愚兄也不可原諒。
  不過很遺憾啊,就算是所有的人都無法理解我的志向,我也還存在著最後的壁壘,我的心靈摯友們。“秀麗和影月對於”心靈摯友“這個詞瞬間做出了反應,不約而同的下意識後退。
  但是就好像背後長著眼睛一樣,龍蓮立刻抓住了兩人的手腕。
  “這一個月以來,我們的心靈已經被友情牢牢的維繫在了一起。不管是什麼樣的障礙也註定無法為海島著永久的羈絆!
  不管愚兄你打算玩弄什麼樣的陰謀手段,也都已經太遲了。他們絕對會高興的把我迎入他們的陋室的。“秀麗臉如白紙。這種情況下怎麼想他都是在指邵可的府邸。
  “抱歉啦,我們只有陋室——不對,你在擅自說什麼呢!影月也就罷了,我們家可沒有供養你的餘力。”
  當然了,這個餘力主要指的是心靈上的餘力。不過這番話對龍蓮還是行不通。
  “不用擔心。從你連蘿蔔葉子都要使用的做菜手法上,我已經充分的瞭解到了你在金錢方面的窘迫。
  作為心靈摯友,我當然不會厚顏無恥到以客人自居就白吃白住。
  放心吧,逗留期間我會用這把笛子好好的賺錢的。嘿嘿,我這一路都是靠著這個賺取的旅費。所以早就習慣了。“靠著那個笛子賺取旅費?就在秀麗懷疑自己的耳朵的時候,影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提出了頗有些失禮的問題。
  “那個,該不會那些人都是對你叫‘我們掏錢還不行,請你快去別的地方’吧?”
  “不愧是我的心靈摯友之二。完全達到了以心傳心。
  能都達到如此的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地步,我實在是非常的高興啊。
  我的笛子就是那種僅僅幾個拍節就能滿足人心的天上之音呢。“楸瑛此時已經因為秀麗悲愴的視線耳全身冒出了雞皮疙瘩——拜託了,請你負起作為兄長的責任,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個孔雀男帶走啊!!——就算沒有語言,這份眼神也充分的表達了秀麗的意思。
  楸瑛自然也有楸瑛的極限。但是無論如何他也不能不捕獲這個弟弟。
  如果就這樣任憑他殺到邵可府邸,不光是會給人家添上太多麻煩,而且多半還會招來某尚書的多餘記恨。
  而且——楸瑛深深吸了一口氣。
  “……龍蓮,我只說一次。”
  楸瑛手扶上了佩帶在腰部的寶劍。
  “過來。否則我就真的拔劍了。”
  和平是不一樣的,冷冰冰的聲音。秀麗和影月不知不覺間冒出了冷汗。
  沒有討價餘地的認真表示。因為楸瑛很清楚,如果不做到這個程度,就不可能和這個弟弟談出正事來。
  “我不能讓擁有藍龍蓮名字的你進一步的到處亂轉。你還是做好心理準備吧——特別是你在貴陽的期間。”
  龍蓮的眼中一瞬間放出了強烈的光彩。但是也不過是短短的一瞬間,很快他就不爽得皺起了眉頭。
  “……也不能給通行中的一般百姓添麻煩啊。居然採用如此缺乏風雅可言的做法。雖然要返回那個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用過度浪費來形容的府邸只是一種痛苦,不過……那就這樣吧。”
  “好孩子。”
  龍蓮對於一旦說出口的事情必定會遵守,楸瑛松了口氣放開了劍柄。
  秀麗感覺到某種危險的空氣,因此交替的看著楸瑛和龍蓮。然後有些猶豫的看著楸瑛,撤回了剛才的話。
  “……那個,藍將軍。要不然還是讓龍蓮留在我們家吧。反正我們家已經和怪人限定旅店沒什麼兩樣了……雖讓只是陋室,但是房間的話還空著很多。
  再怎麼說也是同期,而且也算是習慣了,是到如今在增加一個龍蓮也算不上什麼。“楸瑛看到了那時候的龍蓮的表情。雖然要讀取這個弟弟的表情是超高難度的技巧,但是好歹也作為他的哥哥和他打了十八年的交道,所以這方面已經頗有心得。
  楸瑛的決心微微有些動搖,但並不打算收回剛才的話。假裝著若無其事,他浮現出了圓滑的笑容。
  “沒關係。總不能麻煩秀麗小姐到那個程度。你居然會如此為這傢伙操心,我都要覺得嫉妒了。”
  “不要把純粹的友情在腦內進行變換和玷污!愚兄。”
  雖然微微皺起了眉頭,但龍蓮並沒有借機接受秀麗的好意。
  然後,也不知道他是在想些什麼,突然把一向寸步不離身的鐵笛遞給了另外兩人。
  “再見了,我摯愛的朋友們。雖然遺憾,但是在及第成績發表前,只能暫時分別了。請你們就把這個當作我來安慰心靈吧。”
  龍蓮放開了笛子!秀麗和影月都不由自主瞪圓了眼睛。而反射性的接過了笛子的秀麗,下一個瞬間就差點因為出乎意料的重量而摔倒。
  “哇!怎、怎麼這麼重……”
  楸瑛在千鈞一髮之際抱住秀麗,拿起了笛子。然後哎呀呀地歎了口氣。
  “龍蓮,請你行動之前先好好想一想。如果害她骨折了怎麼辦?如果要給人家信物的話就把你頭上的羽毛給人家。好不容易才交上朋友,不珍惜一點可不行吧。”
  龍蓮很難得的沒有反駁,而是靜靜的從頭上把下了兩根羽毛。然後一起地給了那兩個人。
  你給我這個也沒用啊。雖然心裏這麼想著,秀麗兩人還是好歹接了下來。
  看著表情柔和下來的弟弟,楸瑛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輕柔的笑容。
  “好了,我們回去吧。龍蓮。上車吧。”
  “你的車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惡趣味啊。”
  “還比不上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了。”
  “我們的興趣還真是一點都合不來呢。愚兄。”
  “那我可太開心了。萬一要是和你合得來,我這個人也就算完了。那麼兩位,回頭見了。”
  沖著秀麗和影月留下了一個溫柔的笑容後,楸瑛也在龍蓮之後登上了馬車。
  半是茫然的目送著那輛毫無疑問出自一流工匠之手的馬車的離去,秀麗和影月好一陣子都只能面面相覷。
二、
  “哦,那麼藍家的小公子返回了藍將軍的府邸啊。”
  回到了闊別一個月的家中的秀麗,在目睹到了父親一如既往的笑容後,才終於意識到自己至今一直都在強撐著那口氣。終於回來了——秀麗從心底感到了輕鬆。
  雖然她一如既往的把影月硬拉了回來,但是應該見到的重要家人此時卻缺了一個。
  哪里都看不到靜蘭的身影。
  秀麗吃驚之下向父親進行了詢問。才知道在會試打分期間,為了防止不正當交易,所以進行了特別戒嚴體制,靜蘭也作為警務人員而被派了出去。
  不過也難怪,通過了會試的話就只剩下接下來的最終面試——殿試了。而能夠到達這一步的人幾乎都等於是確定中舉,所以會採取戒嚴體制也是難免的。
  但是因此,靜蘭卻不得不外出工作,暫時的一段時間無法見到秀麗了。
  也因此當天的晚飯,只有邵可、影月等三人圍坐在餐桌旁。
  “那個年輕人和藍將軍相似嗎?”
  面對微笑著詢問的邵可,秀麗和影月同時停下了筷子……和藍將軍?
  “……這、這個嘛……臉孔輪廓確實滿相似的。”
  秀麗想起會試後露出了懷念的目光。雖然龍蓮直到預備學舍為止都做到了把那身孔雀般的打扮貫徹到底,不過在正式進入會試的階段還是被不容分說的剝了下來。
  只要進士及第的話,至少可以確保到孫子那一代為止都生活安泰,所以為了及第而不擇手段的人一向絡繹不絕。將詩詞寫在衣服裏子上之類的事情向來是家常便飯。
  因此作為防止作弊對策的一環,龍蓮也必須換上規定的服裝。秀麗在從預備學舍轉移到會試會場的時候,說老實話,真的完全沒有想到那個進入臨室的正統美男子就是龍蓮。
  直到開始考試後不到半刻鐘就從旁邊傳來了呼嚕聲的時候,她才意識到了對方的真實身份,因而當場變成了化石。
  (……燕青那種剃了鬍子就大變樣的程度根本就沒得比嘛。)
  總而言之,會試期間的那個正常龍蓮,確實和藍將軍在輪廓上有相通之處。
  “那麼,和上面的兄長們也很相似啦。”
  “上面?不是藍將軍麼?”
  “嗯。楸瑛上面還有三個哥哥。”
  “啊……,這麼說起來龍蓮是把藍將軍稱為過‘愚兄之四’呢。”
  影月好像佩服一樣的歎了口氣。
  “那麼龍蓮家有五兄弟啦。那一定很熱鬧嘍。”
  邵可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其實那幾個兄弟的父親是相當有名的花花公子,除了正室以外還有不少女人為他生下了私生子。
  也因此包括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在內的話可以形成一個相當驚人的數字。不過正式獲得了藍家宗家承認的只有正室生下的五兄弟,所以也算不上是說謊吧。
  “爸爸,你的口氣相當親密啊。這麼說你也認識他們上面的哥哥?”
  “嗯,也算是緣分吧。雖然藍將軍的兄長們現在因為忙,所以做不到以前的程度了,但是不時還是會有書信來往的。”
  “咦?我第一次聽說呢。父親的人脈還挺厲害嘛。只是沒有有效活用而已。藍家的哥哥們在父親和紅家斷絕關係後也沒有斷絕來往,算得上為數稀少的貴重存在了。應該是不錯的人吧。”
  “龍蓮也是這樣的麼?”
  秀麗險些被炒菜噎道。
  “唔,嗯……冷靜地進行判斷的話他也不算壞人啦。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是直率到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真性情吧。只不過雖然他很直率,但是方向卻總跟其他人存在著五十二度左右的不同吧。”
  “……為什麼是那麼微妙的數字?”
  “如果十四十五度、九十度或者是一百八十度的話,還有可能去想辦法配合他的思考。可是龍蓮的話,如果本身不是能進行相當微妙調節的人的話,根本就無法和他溝通。”
  邵可和影月都不由產生了微妙的認同。
  “就算同樣是怪人,比如黃尚書吧,我想還是找得出和他的共通點的。比如在政務上的思考應該就可以相同吧。他只不過在某幾個部分,比如面具什麼的問題上切換到和他人不同的思考而已。
  不過龍蓮卻在所有方面都是獨樹一幟,完全找不到共通點,所以才什麼時候都顯得奇怪,不管做什麼都讓人覺得頭疼。如果說到因為這些而造成的麻煩的話,他確實很難符合一般意義上的‘好人’概念吧。“
  邵可不由自主感到了佩服。……我的女兒的觀察力好敏銳。突然想起了什麼,邵可出聲詢問道。
  “你不想和龍蓮扯上關係嗎?他不太符合你的口味嗎?”
  “你要我說老實話?”
  “嗯。”
  秀麗沒有對於該如何回答而感到煩惱。
  “這個嘛。如果要說是喜歡還是討厭的話,應該算是喜歡吧。從某種意義來說,他是更勝劉輝的笨蛋。雖然不管什麼都必須全力進行應對,多少有些疲勞,但是龍蓮是絕對不會說謊的。”
  影月也是微微一笑得點頭表示同意。
  “是啊。龍蓮真得非常直率呢。只不過有時候會有些別出心裁,所以才容易讓人覺得他這個人無法理解,太過複雜,完全不曉得在想什麼。像他那樣完全沒有兩面性的認真的很希奇。
  他只是在理論上有時候超越了我們的理解許可範疇,但是一舉一動卻完全沒有什麼虛偽掩飾的部分。“
  秀麗喝了一口湯。
  “是啊,那傢伙真的完全不會掩飾。在國試的時候一本書都沒有帶來,一整天下來不是睡覺就是吹笛子或是吃飯。從來沒看到他學習過一次。通常在國試最終考試中可是不會有那種傻瓜的。
  不過他並不是耍帥,也不是放棄了。而是那就是龍蓮自然而然的形態。能夠將那種幹勁貫徹到最後的一根筋傻瓜還真是少見呢。
  雖然作為同場的應試者,他那種不把會試放在眼裏的態度至今都讓我覺得火大,而且也沒少罵他,不過那些確實就是真實的龍蓮。“
  秀麗將碗裏的湯全部喝下後,表情微微籠罩上了陰影。
  邵可察覺到了陰影的理由,輕輕的笑了出來。
  “……你在意龍蓮嗎?”
  “嗯……怎麼說呢,最後他好像出奇的老實而且正常呢。藍將軍也似乎和平時看起來不太一樣……”
  藍龍蓮,邵可在胸中嘀咕著這個名字。
  “……呐,秀麗。你剛才曾經說過吧。龍蓮幾乎很少能和他人產生共同點吧。”
  “嗯?”
  “可是這樣說起來的話,不也就等於他和誰都無法看到同樣的東西了嗎?……我覺得,這是非常寂寞,也是非常孤獨的事情。”
  秀麗和影月瞪大了眼睛。
  “既然你說喜歡她,既然你說他一直都是那麼直率,那麼你也必須做好相應的心理準備。如果和什麼人交流的話,就意味著你必須也回報給對方同樣的東西。
  面對絕對不說謊的對象,就不能回報以半吊子的喜歡。這會對對方造成很大的傷害。與其讓對方抱有不必要的期待,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和他展開交流。“
  秀麗和影月陷入了沉默,兩個人將目光轉向了龍蓮手上的羽毛上。
  邵可靜靜的看著兩人,然後再度詢問。
  “你們喜歡龍蓮嗎?”
  影月清楚地點頭。而秀麗則歎息了一聲代替回答。
  “……明天出去買東西的時候,我會順便去趟藍將軍府,請他過來吃個晚飯什麼呢。”
  邵可微微一笑。
  “我想他一定會非常高興。”
  “……爸爸,你明明沒有見過他,卻相當理解龍蓮呢。”
  秀麗並非出於諷刺,而是真心得如此感歎。
  邵可喝了口茶,仰望著窗邊的月亮。
  “嗯……雖然按照剛才聽起來的形容,外表完全相反,但是我認識一個和他非常相似的孩子。從角度來說應該是二百三十二度左右吧。”
  邵可想到了想在已經坐上了吏部尚書位置的弟弟。
三、
  當天晚上,被兄長評價為二百三十二度的紅黎深,心情愉快地來到了同朝為臣的戶部尚書,也就是面具男黃奇人的府邸。
  雖然是沒有預告的突然殺到,但是黃奇人今天很難得的沒有抱怨什麼就把黎深讓進了府裏。藍楸瑛從今天起請假的事情,以及藍龍蓮返回藍府的事情,也已經穿入了奇人的耳朵。
  當燃燒了足夠的爐火,感覺舒適的房間內只剩下他們兩人後,奇人摘下了面具。隨著年歲的增長反而更進一步增添了美麗的美貌,此時微微籠罩上了一絲陰影。
  “藍龍蓮嗎?……你怎麼看,黎深。”
  “啊?無所謂,反正我沒有興趣。”
  一心以為這就是他拜訪理由的奇人,因為黎深的回答而吊起了眼角。
  “你說沒有興趣?這可是藍家在時隔七年後送來的直系子弟。”
  “你怎麼和絳攸說話一個口氣啊。我告訴你,藍家的打算也好,藍龍蓮也好,還有圍繞著他展開的露骨動靜也好,我都完全不感興趣。”
  “立刻給我回去!”
  面對立刻撤下了茶水的同僚,黎深哎呀呀的歎息著把身體深深埋進了椅子。奇人和自己不一樣。他是因為認真地考慮國家的未來才成為了官吏。也因為如此,藍家小公子的出現讓他頗有些草木皆兵的味道。
  “……那傢伙和人才型的楸瑛不一樣,很難派上用場——或者應該說根本無法使用。”
  “你能斷言嗎?”
  “那傢伙根本就不能用吧?不管怎麼看。”
  “但是它是真正的天才。”
  “是啊,是足以淩駕他任何一個哥哥之上的藍家的第一天才。但同時也是真真正正的怪人。如果要讓我從執掌人事的吏部尚書的角度作一個評價的話,就是朝廷上根本找不到可以收納他的場所。他只會因為獨有的理論而行動——對於無法利用的和某某只有一線之隔的天才,我完全不感興趣。朝廷需要的是絕大多數的人才,少數‘他人可以理解的某方面天才’。‘真正的天才’反而只能起到礙事作用。”
  “……好苛刻。”
  “這是事實啊。你和他並不一樣。”
  “但是,他是重要的存在。”
  “對,對於明白的人來說他是無可取代的重要存在。那個流鼻涕小鬼會採取什麼對策,就讓我好好欣賞一下吧。”
  和內容相反,黎深的口氣卻頗為慎重。
  “……我要請教一下你這個第一人事長官。藍龍蓮的那副怪人形態是擬態嗎?”
  “如果可以分辨得出這一點的話,我就不會把藍龍蓮評價為真正的天才了。鳳珠。知道這一點的,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他本人而已。”
  天才——擁有上天思考的人。能夠被劃分到某個框架內的人還稱不上天才。能夠配得上這個形容的人在這個世界上也許還占不滿五根手指。但是藍龍蓮不幸的正是這其中之一,因此他才獲得了“龍蓮”的名字。
  如果能讓他站到自己的立場上,毫無疑問等於是獲得了難以形容的力量。就仿佛擁有千里眼一樣,各種各樣的事態都不是作為預測,而是作為明確的事態出現在藍龍蓮的眼中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甚至是超越了擁有異能得縹一族的力量。
  (……但是,那個流鼻涕的小鬼絕對不可能將藍龍蓮收歸己用。)
  有可能做到這一點的是——。
  “這麼說起來,你如果不是為了藍龍蓮的事,究竟是來幹什麼的啊。”
  面對好像突然想起來一樣而發出詢問的同僚,黎深展現了一個微笑。
  “我帶了新的禮物要送給你。”
  “——你拿著那玩意立刻給我出去!”
  但是黎深已經手腳麻利的開始解開包裹。完全沒有停下手的意思。
  “這次的東西可是相當的力作哦。因為不管怎麼說也有一部分是為了我自己嘛。”
  面對嘩啦啦的好像扇面一樣展開的眾多面具,奇人幾乎凍結在了當場。而另一方面,黎深卻以前所未有的認真開始興奮的介紹了起來。
  “怎麼樣,我這些哥哥的表情面具很不錯吧?這個是滿面笑容。有些為難的表情,無可奈何的表情。其他還有很多哦。”
  ——確實不愧被稱為力作,不管哪一個都和邵可相似到了近乎恐怖的程度。甚至可以說就好像把邵可本人的臉孔剝了下來一樣,說老實話,讓人相當的不舒服。
  但是奇人卻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如果像平時那樣毫不客氣的把對方罵回去的話,總覺得有些對不起紹可的笑容面具。這方面的思考回路也算是很有奇人的特色呢。
  “好了,趕緊戴上吧。鳳珠。因為我從現在就要進行預演了。”
  “……預演?”
  黎深咳嗽了兩聲,露出了微妙的好像高興又好像自豪的可疑表情。
  “就是為了準備去哥哥的府邸進行拜訪啊。我覺得也快到那個時候了。靠著絳攸而繞圈子接近的行為已經持續了將近一年,夏天的時候,又從某個無情的面具上司手上保護幫助了侄女,給秀麗留下了‘出色親切的叔叔’的好形象。所以和心愛的侄女的接觸已經十分完美。但是和哥哥的話,最近,啊,幾乎都沒有怎麼說上話,實在讓我擔心啊。”
  這傢伙是白癡,奇人雖然早知道這一點,還是不由自主再度深刻體驗了一回。實在無法相信他和剛才那個帶著冷酷到極點的表情闡述對於龍蓮的評價的吏部尚書是同一個人物。
  哼,奇人冷笑了一聲。
  “我先說明,秀麗對於你的印象只是‘奇怪的大叔’而已。少在那裏擅自地進行妄想。”
  “你騙人!哼,哼,你是在嫉妒吧。想要我動搖的話……”
  “拜託,和人家接近了不少的只有絳攸吧。你自己根本就是一步都沒有接近不是嗎?不但連姓名和存在都沒有讓對方知道,而且整個夏天也只給人家留下了個‘奇怪的大叔’的印象。這個哪里算是接近了?你有像我那樣接到季節性的問候書信嗎?”
  “你、你說季節性的問候書信?”
  黎深因為奇人無情的攻擊轉眼之間就面如白紙。
  “難、難道說,你……”
  “那之後我們經常交換書信,已經切實的一步步提高了親密度。”
  奇人仿佛熠熠生輝的美貌到達了最大值。
  “哈,雖然我是死也不想和你成為親戚的,但是照這個樣子下去的話,你自始至終都只能保持幽靈親戚的狀態吧。看來我的擔心只會是杞人憂天了。這下總算放心了。”
  黎深因為越發激烈的衝擊,連反擊的力量都已經失去。他在很明顯的茫然狀態下下意識地把紹可面具放回包裹中,搖搖晃晃的走出了房間。就好像幽靈一樣。
  目送他出去的奇人,發現地板上還留下了一個滿面笑容的邵可面具,於是很小心的撿了起來。
  “我從心底對你表示尊敬,邵可大人。”
  奇人明白,黎深,也是這個世界上屈指可數的真正天才之一。只不過黎深以奇跡般的概率,幸運的遇到了名為邵可的存在。正是因為哥哥的存在,黎深才能看起來好像是位於這邊一樣。如果沒有能夠包容黎深的一切的邵可這個存在的話,他根本無法像剛才那樣和奇人交流吧。他只有在和哥哥相關的事情上才會從天才恢復成常人。連接著他的世界,和自己等人的世界的,就只有紹可而已。
  能夠真正的理解黎深,填充他那好像無底深淵的黑暗一樣的孤獨的,自始至終就只有紹可而已。這是自己或是悠舜,甚至於李絳攸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在中途才和名為紅黎深的男人的人生遭遇的人,是無法理解他的全部的。
  所以,邵可是黎深的“特別”。
  奇人突然苦笑了出來。
  “怪不得她總是會被奇怪的傢伙喜歡上。畢竟是可以用這個笑容,若無其事的全盤接受那個黎深的邵可大人的女兒嘛。”
  這一定就是那些和常人存在著一線之隔的人被吸引的最大理由吧。
  明亮的月色照亮了夜空。
  在院子角落仰望著月亮的龍蓮,注意到接近的氣息後輕輕的嘀咕了一句。
  “……就算是想要營造‘最風雅的荒宅’,這個樣子也未免過頭了一點吧。”
  “如果你能事前來一封書信說要來的話,我保證讓這裏如你所願的鬱鬱蔥蔥。”
  “並不是什麼都只要長上就好。真是的,居然在一個府邸裏面彙集了全州的花草,未免也太沒有節操了。”
  雖然是在喃喃自語的抱怨,但是話中卻缺乏了平時的強有力。自從回來之後楸瑛就逐漸的開始擔心。因為很明顯弟弟和平時不同。
  自從他一個人選擇住到了藍府的角落後,就變得悄無聲息。聽不到笛子的聲音,也並不是靜靜的入睡。而只是像這樣一直眺望著庭院。
  難道說……楸瑛皺著眉頭,打量了一圈庭院。
  “……哥哥,虧你能一直住在這種地方啊。
  有什麼問題嗎?楸瑛沒有詢問。楸瑛本身在第一次來到貴陽的時候從心底感到了吃驚。只要是感覺比較敏銳的人,在進入貴陽的瞬間就會有深深的感觸。大部分都是覺得感動,但是從龍蓮皺著的眉頭來看,他似乎是抱有相反的感想。
  “享受著彩八仙保佑的夢幻都市……習慣了就好。而且會有幽靈出現哦,我也見過了。”
  楸瑛想起了去年春天,和絳攸在府庫一起進行的“幽靈退治”。……沒想到距離那時候已經過了一年。
  “彩八仙的保佑嗎?”
  龍蓮帶著幾分由於的垂下了長長的睫毛。
  “在我看來只是在受到考驗啊。在貴陽的話無法把罪過歸罪到妖怪身上。這會讓人們知道,無論是天生的惡意,還是外表的罪惡,全部是源自于人心。”
  龍蓮突然把視線投注在了兄長身上。
  “你用不著監視,我會完成約定的。”
  “我知道。我不是在擔心那個。前三甲、及第之類的東西對你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吧。先別說這個了,你穿成這樣的話會感冒的。”
  龍蓮沒有穿著那套傻瓜一樣的衣衫,而只是適當的披了件薄薄的衣服。他看起來似乎剛剛沐浴過,所以身上還冒著輕微的熱氣。楸瑛用厚厚的手巾蓋住了他濕漉漉的腦袋。
  “維持著這種正常的樣子後,我才終於切實感覺到你是我的弟弟。”
  因為比較苗條,所以從印象上來說,龍蓮應該更容易被稱為“美麗”吧。
  突然之間,龍蓮開始詠誦詩詞。如果是平實的話,楸瑛只會覺得“又來了”,而為了他的怪異而歎息。但是今晚他卻看出了弟弟的奇異舉止的理由。所以楸瑛只是默默地在他旁邊作了下來。
  清澈的聲音聽起來非常舒服。龍蓮的音感很正常,除了橫笛以外的樂器也都能演奏得相當完美。為什麼只有橫笛那麼差勁,而且好死不死偏偏喜歡那個差勁的橫笛的理由,楸瑛到現在也完全無法理解。而且話說回來,他首先希望有人能告訴他,為什麼龍蓮的豎笛演奏得相當完美,橫笛卻只能用缺陷品來相容。
  詩詞唐突地停了下來。頭發散在了低垂的面頰上,遮蓋了龍蓮的表情。
  楸瑛決定不再繼續壞心眼下去。
  “龍蓮,剛才秀麗和影月有給你送來書信。是邀請你明天一起在邵可大人府邸共進晚餐。他們好像會特意來接你。”
  龍蓮維持著沉默。沒有接過楸瑛遞來的書信。楸瑛繼續了下去。
  “沒關係,我不介意。所以你就去吧。”
  於是龍蓮接過了書信,很珍惜的收進了懷裏,然後慢慢的站了起來。因為他似乎就打算這麼走出去,所以楸瑛揪住他的衣襟把他拉了回來。
  “等一下。你要穿成這個樣子去哪里?”
  “我必須立刻去賺錢。”
  “啊?賺錢?”
  “身為朋友,絕對不能再給生活上窘迫的摯友之一增添負擔。所以一刻鐘也不能浪費。”
  雖然表情和態度都沒有變化,但是沉悶的空氣似乎在一瞬間就被乾乾淨淨的拭去了。
  楸瑛不由自主地了笑出來。
  老實說,和龍蓮相比,楸瑛只是凡人。他認為出現在弟弟視野中的東西,毫無疑問已經和自己不一樣。正因為這種特殊性,所以弟弟至今為止的世界都是孤單單一人。而因為自從出生起就是這個樣子,所以他可以非常自然的接納這份孤獨。
  ……龍蓮之所以熱愛自然,是因為那些是不會改變的東西。是就算和他接觸也會無言的接納他的東西。是多少能撫慰他的孤獨的東西。
  可是,他發現了。
  就算不能共用視野也能發生關係的人。能夠接納他,回應他的語言和想法,和他在一起的人。無論是責駡、怒吼,還是體貼都是發自內心的朋友們。
  沒有從龍蓮身邊逃走的最初的“外人”。
  (……我從心底感謝你們。)
  原本只是停留在世界上的他,終於開始和世界發生關係。
  “……龍蓮,你是‘藍龍蓮’。”
  從藍家的紋章“雙龍蓮泉”中取出了兩字而形成的名字,並不是龍蓮的本名。因為那份天才獲得了承認,所以他在年僅四歲的時候被賜予了這個名字。在藍家的歷代歷史中也只出現過屈指可數的次數的“藍龍蓮”。幾乎所有繼承了這個只是偶然出現的名字的人,都成為了藍家的宗主。
  知道這一特別意義的人不在少數。
  “藍龍蓮”——這是藍家的象徵,也是最後的王牌。在危急的時候可以顛覆藍家宗主決定的絕對性存在。
  自從繼承了這個名字之後,龍蓮就開始四處流浪,很少會呆在家裏。原本就很奇怪的言行打扮也是從那時候起變得越發表面化。可是無論是當家的三個哥哥,還是自己,都沒麼也沒說,默認了一切。
  “藍龍蓮”必須使這個樣子。絕對不能被其他什麼輕易的利用。甚至不能讓人產生他可以被人利用的念頭。正因為手中掌握著至高權利,所以他絕對不能被他人所左右。永遠都不可捉摸,就算主動接觸也無法交流的“藍龍蓮”,對於宗家來說才是最理想不過的。
  楸瑛至今為止都是如此認為。自從龍蓮開始流浪生活後,他們幾乎沒有見面的機會,就算是見到了,也從來沒有對這種性格的弟弟感覺到過可愛。只是因為身為兄長所以不能不打交道。好像現任王上和他的兄長,以及某尚書和兄長那樣的兄弟關係,老實說他完全無法理解。或者說他其實更希望有個好像現任王上那樣的弟弟。
  可是,在他終於開始仔細注意這個原本用一句“怪人”就做了總結的弟弟後,他才明白了某些東西。
  “幾乎在‘藍龍蓮’的襲名式的同時,哥哥他們繼承了藍家宗主的位置啊。”
  他的三胞胎兄長,在十四年前一齊向朝廷提出了辭呈,轉而就任了藍家的宗主位置。這種並列宗主的形式在彩七家漫長的歷史中也從來沒有出現過,而且又是被視為不吉的三胞胎,所以在當時造成了很大的騷動。
  明明存在著被指名為“藍龍蓮”的對象,兄長們卻跨過他而擔任了宗主。
  “那是為了保護你啊。”
  當時楸瑛一直覺得不可思議。弟弟雖然年幼,但是已經被認可為“藍龍蓮”,要擔任宗主並沒有什麼不足。而且最高決定權分散的弊端反而更加大。所以歷代的“藍龍蓮”大多兼任了宗主。經管如此,兄長們卻不僅主動擔下了宗主的位置,而且三個人並列分享了最高權力。
  “我知道。”
  龍蓮輕輕的嘀咕了一聲。吐出的呼吸形成了一片白霧。楸瑛輕輕的閉上了眼睛。沒錯,這個弟弟不可能沒有注意到。
  “我很高興。”
  所以……龍蓮淡淡地繼續了下去。
  “我當時才想要踏上旅程。”
  “啊。”
  如果龍蓮就那樣擔任宗主的話,從那個瞬間起他就會和各種各樣的世界完全隔絕,直到死亡為止都是孤單單一個人吧。
  兄長們在千鈞一髮之際保留下了龍蓮僅剩的些微可能性。
  然後龍蓮接受了那個可能性。最大限度的使用了哥哥們無言的給與他的自由時間,尋找著他能到達這邊世界的鑰匙。
  然後他趕上了,在第十八年,終於找到了。
  “龍蓮……哥哥們並不是臨時的,而是正式的宗主。而且並不是歷代的‘藍龍蓮’全都成為了宗主。”
  因為兄長們成為了正式的宗主,所以龍蓮獲得了不成為藍家宗主也可以的選項。各種各樣的未來都出現在了弟弟的手中。這一定就是歷代的“藍龍蓮”都曾經渴望過的“自由”吧。
  “……我都不知道那些鬼畜哥哥們居然會如此疼愛你。”
  楸瑛揉了揉弟弟的頭髮。現在想起來,他甚至都沒有做過這樣的符合兄長身份的行為。雖然他也不認為這是適合對十八歲的年輕人做出的動作,但就是忍不住想要這麼做。這是他第一次覺得因為朋友的事情而生機勃勃的弟弟可愛。
  “抱歉,至今為止我一直都覺得你這樣的奇怪而且莫名其妙的弟弟超級不可愛。”
  “沒關係,反正我也一直把你當成了完全不理解風雅、自我性格處於為發達階段的不成熟哥哥,所以彼此彼此吧。”
  “……我怎麼覺得你的口氣還是現在進行式啊。”
  “我們第一次意見相合呢。愚兄。順便說一句,如果這一來‘多半是人生第一次的親切兄弟對話’就算結束的話,就請你放開我。為了心靈的摯友,我必須儘快去賺錢。”
  他好像無論如何都想要自己賺錢。
  “……在這麼深更半夜的時候?”
  “如果說到旅行經驗的話,我要比你強得。就算是現在出去也還有政黨的賺錢方式。”
  雖然楸瑛不由自主產生了不好的預感,但是因為熱愛風雅和美麗的龍蓮討厭“從人類的角度來說不美麗的行為”,所以他認為多半應該沒事吧。如果擔心他的危險的話,感覺上就更加愚蠢。
  “好了,那就去吧。小心感冒,所以至少在披件什麼。”
  “楸瑛哥。”
  “嗯?”
  “三為兄長與其說是在疼愛我,還不如說是疼愛弟弟。而且楸瑛哥哥雖然沒有自覺,其實也相當寵我。我認為作為我的兄長來說,你們非常好。”
  龍蓮手腳麻利的傳上了若干愚蠢的衣衫後,好像一股風一樣的奔了出去。
  楸瑛目送著他的背影,因為弟弟的話而苦笑了出來。——確實,雖然還比不上某幾家的兄弟,不過也許就如同他所說的那樣。
四、
  “嗚……好遠啊。”
  第二天黃昏,秀麗和影月行走在通向藍家的路上。從紅區到藍區,而且是到一等地帶的藍府的距離相當遙遠。兩個人都是從中午就開始走了。順便說一句,掏錢坐馬車這種想法原本就不存在於他們的考慮之中。
  “……秀麗,你不覺得一直在被人盯著不放嗎?”
  “我也有這個感覺。也許是因為插在胸口的羽毛的關係吧。大的出奇又華麗過頭,和他的主人一樣超搶眼。”
  “嗯……好像不是因為這個緣故呢……”
  突然,幾個看起來就並非善輩的男人堵在了他們面前。
  秀麗產生了不祥的預感。……總覺得之前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呐,影月。你該不會昨天在我家偷著喝酒了吧。”
  “怎、怎麼會!不過我一喝酒就會失去記憶,所以有點缺乏自信的說。”
  就在這個時候,伴隨著高雅的香氣,有什麼人從背後抱住了秀麗。
  “……果然是秀麗你們嗎?”
  “蝴蝶姐姐?”
  “嘿嘿,好久不見。你們兩個考試辛苦了。我不會問你們考得如何,不過相對的要讓我問點別的哦。”
  絕世的美女不容他們抗拒的微微一笑。
  “你們胸口羽毛的主人,也就是一個打扮奇怪的二十歲左右的小夥子昨天曾經和兩個人走在一起,我正在尋找這兩個人,你們有什麼線索嗎?”
  站在凍結在原地的兩人面前,蝴蝶立刻彈了一下手指。
  “沒錯了。作為貴陽的眾頭目之一,只好請你們和我走一趟了。”
  在身高體壯的男人們的包圍下,平時很溫和的蝴蝶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很恐怖。
  “啊,那個,蝴蝶姐姐。”
  蝴蝶突然洩漏出了無奈的歎息。
  “這次就算是我都庇護不了你啦。……要恨的話就去恨那個孔雀少爺好了。秀麗。”
  停頓個一刻——在下一個瞬間,秀麗已經大叫了出來。
  “……那個白癡這次又幹了什麼好事!?”
  秀麗感到了激烈的後悔,恨不能立刻就能撤回昨天對父親說過的話,把那個白癡暴揍一頓後深深的埋進土裏。
  面對全體到場的貴陽眾頭目,秀麗和影月冒著冷汗維持著正座姿勢。
  “那個……那,那麼說那個白癡……”
  蝴蝶好像很煩惱一樣的盤著手臂。
  托那傢伙花了一整個晚上在全城幾乎所有的賭場大贏特贏的福,我們應該拿到的收入也全都泡湯了哦。“
  眾頭目之一用銳利的目光看了一眼秀麗。
  “他要贏錢是沒關係。但是在怎麼說也不能鬧過頭吧。總要講究個規矩是不是。作為賭博來說。”
  “賭、賭博……”
  秀麗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影月似乎也腦海一片空白,什麼也說不出來。
  “雖然他沒有報出名字,但是畢竟是那身打扮吧。所以我們很快就得到了你們曾經一起走的情報。不好意思,只能請你們充當一下誘餌了。看在紅大師的面子上,我發誓絕對不會讓你們受傷。”
  就在這個時候。
  外面突然嘈雜了起來,然後房門被以驚人的氣勢踹開了。
  “——居然把我的心靈摯友抓為人質,你們這群冷酷無情的傢伙該當萬死!我要代替上天懲罰你們!”(這裏差點順手打成月亮……汗——by cs)
  秀麗和影月張大了嘴巴……一瞬間真的沒看出來對方是誰。
  “……龍、龍蓮?”
  龍蓮看到兩人後臉上綻放出了光彩。
  “心靈摯友其一和其二!你們沒事吧?放心,你們已經安全了。”
  “怎麼會是這麼正常的打扮?你是誰啊?”
  “雖然我也很不甘心,但是要換上那身的話比較花時間。”
  長髮飛舞,披著明顯屬於楸瑛的優雅服裝的龍蓮,變成了單純的美青年。龍蓮把手中的包裹憤然放在了桌子上,一個清脆的聲音回蕩在房間中。
  “雖然你們居然要搶走我用正當手段賺取的金錢的行為讓人無法苟同,但是朋友的性命是無可替代的。為了一點小錢居然做到這種程度……我昨天賺的錢都在這裏。這一來可以把朋友還給我了吧。”
  仁義心腸的眾頭目一下子就冒出了火氣。
  “喂,原孔雀小哥。你不要會錯意。雖然金錢很重要,但是首先欠了禮數的人是你才對吧。一天一個賭場,賺取了一定的數量後就乾脆離去。如果要贏走所有錢的話,就要和莊家一決勝負。這是常理吧?不過你昨天是什麼樣子啊?不過是在全城的賭場裏面都鬧了個遍,而且每次都是在莊家出場之前把能帶走的錢全都帶走。托你的福,他們連周轉都成了問題,變成了關係到死活的狀況呢。就你這樣還不應該被說教幾句嗎?”
  而且,他看了一眼剛才發出清脆聲音的包裹。
  “這就是你昨天全部的收成?明顯太少了一點吧。把錢貪污到哪里去了?比起朋友的性命來,還是金錢更重要嗎?”
  這次輪到龍蓮挑起了眉毛。
  “你想說我把錢藏起來了嗎?關係到朋友性命的時候金錢算得上什麼!這些事我在回去的中途用那些錢置換的東西。我先聲明,它們的價值絕對在我昨天賺取的現金之上。”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都對那個包裹產生了興趣。雖然只是龍蓮口中的“小錢”,但老實說,有那個數字的話足以讓人生重來三次了。
  “是什麼啊?難道是寶石嗎?”
  被好奇心驅使的頭目之一,若無其事的解開了包裹。
  從那裏滾落出來的東西——哢啦,是某人的煙袋掉落在地上的聲音,與其說是無言以對,還不如說是吃驚到了失去語言能力。除了龍蓮以外的每個人都從心底凍結了起來。
  首先慘叫出來的,是和那個關係最深的秀麗。
  “……呀,不要啊啊啊啊!!這個臉孔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父親的臉孔會被剝了下來!?”
  “你你你你冷靜一下,秀麗!那個是面具哦。雖然惟妙惟肖,但是沒事的,在我們走之前紹可大人的臉孔明明還在的!不對,等等——是還在吧。應該……還在吧……?”
  因為面具的過渡精巧,影月的思考能力也大為混亂,出現了思考障礙。
  只有龍蓮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淡淡地進行著說明。
  “在我昨天回去的路上,有個男人好像神志不清一樣的搖搖晃晃的走在路上。就在這時他把這個掉了下去。我當然看了一下,居然是做得非常精巧的面具。而且重要的是,從這個骨骼來看,很明顯是和我的心靈摯友其一關係深厚的人物。因為如果被他拿去做壞事就不妙了,所以我就悄悄的收進了懷裏。沒想到那個神志不清的男人突然清醒了過來,猛然追了上來。還叫著‘把那個有些困惑的面孔’還給我。”
  “有、有些困惑的面孔……”
  確實是“有些困惑的面孔”。
  “我察覺到他果然是要拿來做什麼壞事。但是因為不能竊取他人的東西,所以就把剛才賺取的錢財留了下來(正確來說是朝著對方丟了過去。)但是因為對方看也不看的還是追了過來,所以應該還是存在著什麼見不得光的名堂吧。你父親可是千鈞一髮呢,心靈摯友其一。”
  “……那個是哪里的妖怪啊……”
  再說了,父親的“有些困惑的面孔”能夠運用到什麼壞事上面呢?
  蝴蝶大膽的戳了戳“有些困惑的面孔”的面具。
  “……哎呀呀,真地做得很精美。怎麼說呢,甚至能感覺得到執念。”
  “總而言之,昨天的錢就變成了這個。對我來說,這個的價值要遠遠勝過昨天的小錢,你們有什麼不滿嗎?”
  眾頭目一時間無言以對。既然對方斷言比起金錢來,朋友父親的面具(而且是紅大師的)更有價值,俠義心腸非同尋常的眾頭目一時之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如果是平時的話,他們大概笑著說一句“這份心意不錯”就讓對方過關了,但是畢竟昨天的金額實在不是小數目。而且被想要說教的物件這麼一說,心情也確實相當複雜。
  “好了,你們是否答應交換?”
  雖然他們很想說你就拿回去吧,但是這樣的話未免不成體統。
  “……可、可以,但是還有調解糾紛的問題,你做好了心理準備吧。”
  “那樣正好,我也不想就這麼完了呢。”
  “啊?”
  “你們可是綁架了我朋友的傢伙。如果把朋友父親的面具留下來的話,還不知道會被利用在什麼壞事上。所以我要堂堂正正的把它贏回來。”
  龍蓮悠然的坐在了佔據中央位置的桌子一角邊,若無其事的拋出了兩個篩子。看到這一幕的眾頭目臉色大變。
  ——對方是在挑戰。
  “我向你們挑戰,如果我贏過了你們全員的話,就把那個父親面具還給我。如果我輸了的話就照你們說的價錢掏錢!”
  已經好久沒有出現過會向眾頭目進行這種近乎開玩笑的挑戰的傢伙了。但是對方是一晚上就挑遍了整個貴陽賭場的男人,所以不需要客氣什麼。
  “賭什麼就由你們來決定,你們選吧。”
  “三對一。紙牌‘龍’。”
  “算你有種。到時候不要哭哦。小鬼。”
  剩下的三角立刻坐下了人。
  秀麗和影月完全搞不懂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只能茫然的守望著他們。來到兩人身邊的蝴蝶苦笑了出來。
  “男人這種生物真的是笨蛋呢。不過沒關係,如果看起來在晚飯前解決不了的話,我會想辦法的。”
  龍蓮的強大真的是非比尋常。能夠坐上貴陽眾頭目這個位置的男人們,之前幾乎都是有名的強手賭王。但是,以他們為對手的龍蓮卻接二連三地取得了勝利。
  “神龍飛翔——我贏了。”
  面對若無其事的擺出了幾乎讓人無法相信的好牌的對手,再次有個成為最下位的頭目帶著一副從心底感到悔恨的表情從牌局中脫落了下來。蝴蝶打量了一下外面的太陽,歎了口氣。
  “好了,接下來輪到誰坐了。”
  “是我。”
  蝴蝶嫣然一笑的坐在了空出的位置上。瞬間,那些已經成為敗軍之將的頭目們開始起哄。
  “好啊,蝴蝶!不要手下留情!”
  “讓那個小鬼見識一下人生的嚴峻!”
  剩下的人都是在頭目中也算是位於高層的人物。所以他們也還有興致勃勃地守望著勝負走向的閒情,而且也有自信能夠勝過那個破天荒的年輕人。可是對於其他人來說,假如要到了上層的頭目被迫出場的地步,感覺上就已經像是要輸了一樣。
  聽到那些敗將們咆哮著自己就是最後的壁壘後,蝴蝶乾脆地做出了宣言。
  “你們這些男人也太丟臉了吧。凡是輸掉的傢伙,這兩個月全部禁止進出桓娥樓。”
  “……唔!!”
  雖然輸掉的陣營中爆發出了相當悲壯的慘叫,但是蝴蝶卻連看也懶得看一眼。
  “好了,其他人少插嘴。這是我和這位小少爺的一決勝負。你該不會因為我是女人就不屑于應戰吧。可愛的小少爺。”
  面對堪稱蝴蝶必殺技的傾國傾城的眉目傳情,龍蓮也完全沒有波動。反而認真的點點頭。
  “你這份志氣作為女人來說很了不起。我接受你的挑戰。不過為了朋友。就算你是女人我也不會手下留情。就以人類皆平等的精神進行好了。”
  “嘻嘻,如果你肯放水就輕鬆了啊。算了,那就認真的決勝負吧。我也不會手下留情的。”
  唰——牌被派了下去。
  龍蓮拿起了牌,但是蝴蝶的手卻首先伸向了別的東西。她毫不猶豫得用那雙雪白的纖纖素手拿起了好像獎品一樣被規矩的擺在那裏的邵可面具。
  “請助我一臂之力吧。紅大師。”
  在洩漏出了意味深長的甜蜜輕語後,蝴蝶居然把那個面具帶在了自己臉上。
  “——!!”
  空氣瞬間凍結。然後是近乎恐怖的沉默。
  因為面具製作的是在太過精巧,所以就算想當作笑話置之不理也做不到。臉孔是邵可,肢體卻是妖豔豐滿的女性美的極致。若隱若現的豐滿胸部也瞬間變成了惡夢一樣的存在。就算是線條無可挑剔的雪白四肢,在配上邵可的面孔後,也無法讓人聯想到噩夢以外的東西。
  於是,到了這個地步,龍蓮也第一次表現出了動搖。就算想要把注意力集中在紙牌上,很明顯也還是不能不在意面具,而開始帶著幾分遲疑的偷偷打量起了那邊。
  只有蝴蝶完全沒有動搖,維持著佩戴著邵可面具的樣子開始遊戲。
  “喂,小少爺,你的手停下了哦。快點從裏面抽出下一張牌吧。”
  雖然龍蓮的手時不時會停下來,但即使如此,紙牌勝負還是勉強進行了下去。但是,在還差一輪就要定出勝負的階段,龍蓮終於完全的停下了伸出的手。
  “唔……”
  龍蓮端正的面孔因為苦惱而扭曲。
  “我做不到……!對方是心靈摯友的父親大人!而且還是這種有些困惑的表情……。光是想到要讓朋友的父親大人為難,我的心就疼痛了起來。”
  問題不在於這裏吧?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在心中如此吼到。
  龍蓮打開了手拿的牌。因為是在決勝負的中途,所以這也就意味著投降。
  “嘿嘿,決出勝負了。是我的勝利哦。”
  蝴蝶摘下面具,浮現出了豔麗的微笑。
  “按照約定,不要忘記付錢哦。”
  “……好吧。”
  “我不是在對你說,而是要請你的兄長,也就是藍將軍負起責任哦。對吧,藍將軍?”
  蝴蝶瞥了一眼房門。
  “……我會按照你要求的金額的兩倍支付的。蝴蝶。”
  滿面倦色進入房間的楸瑛,在按著弟弟的腦袋讓他道歉的同時,自己也乾脆的認錯。
  “非常抱歉,我的笨弟弟給大家添了這麼多麻煩。我日後一定會補請大家作為賠罪的。”
  “愚兄之四。”
  “你給我閉嘴。我就算了,你打算給你的朋友們添麻煩到什麼程度?人家特意來請你卻被捲進這種事情,天都黑了吧!”
  龍蓮好像第一次注意到這個事實一樣看著染上了橙色的外面。然後回頭看看秀麗他們,看看眾頭目——沉吟了一陣後,低頭說道。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但是我似乎作了不太合適的事情。回頭我會一邊吃晚飯一邊搞清楚原因的,等真正明白原因後我會真心前來道歉。”
  蝴蝶笑了出來,然後把邵可的面具扔給了秀麗。
  “這個就送給秀麗啦。如果是紅大師的話也許知道什麼。”
  秀麗彆彆扭扭的看著自己父親的“有些困惑的表情”。因為身為女人,所以格外覺得可怕。
  “……也,也是,能過惟妙惟肖到這種程度,只能是出自認識父親的人之手……話說回來,做這個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啊?”
  說到面具的話就會想起黃尚書,但是秀麗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那個人不可能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到底是哪里的大白癡做出的這種東西呢!”
  秀麗沒有注意到,楸瑛露出了非常複雜的表情。
  然後拖著造成騷動的龍蓮,四個人就這樣告別了貴陽眾頭目。
  “是藍楸瑛的弟弟嗎?”
  對於藍家來說,那個確實只能是“小錢”。
  在四人離去之後,一個頭目茫然的如此嘀咕。蝴蝶嘻嘻嘻的笑了出來。
  “既然是勝過了那個傳說中的‘龍笛賭王’,我的身價應該也會漲一點吧。”
  “龍笛賭王?就是那傢伙嗎!?”
  “沒錯,從十年前左右起,就會不時地飄然在各地出現,大賺特賺之後就好像一陣風一般的消失。傳說中的大賭王就是那個小鬼呢。連一次也沒有輸過,被他贏到破產的莊家不計其數。勝利之後必定會吹奏‘安慰之笛’徹底讓對手再起不能,所以就獲得了‘龍笛賭王’的綽號。貴陽的話他應該是初次拜訪吧。作為王都城下的眾頭目,總算是保住了面子。”
  蝴蝶優雅的站了起來。
  “那麼,我也該去工作了。啊,如同我剛才所說的那樣,輸掉的傢伙這一段時間都不准進樓,如果被我看到的話立刻用大掃帚趕出去。在這個期間先好好鍛煉一下毅力吧。”
  留下了凍結在場的男人們,蝴蝶姿勢優美的飄然而去。不留神注意到了桌子上維持著打開狀態的紙牌後,頭目之一啊的叫了出來。
  龍蓮的牌,只差一張就要完成最強的“龍王降臨”了。而說到蝴蝶的牌的話——居然是完全相同的“龍王降臨”。而且她的已經完成了。
  用來湊齊“龍王降臨”的紙牌,每個都只有一張。所以不可能出現兩組……他們中的一個,或者說是兩個都耍老千了嗎?
  不過能夠擾亂那個“龍笛賭王”的心情,最後還搶先一步完成“龍王降臨”的蝴蝶自然更加厲害。
  “……了不起啊……”
  誰也不是她的對手。
  冰冷的北風在男人們心中嘩嘩的吹著。
五、
  “所以說,我是為了盡可能減輕心靈摯友的負擔,才想要用正當的方法賺取金錢。”
  “賭博哪里算是正當了!?”
  “難道不是嗎?我至今為止都是用這個方法補足欠缺的旅費啊。”
  “我、我說啊,難道藍家給你的錢還不夠讓你滿足吧?”
  秀麗這麼一說,不知道為什麼楸瑛的目光遊移了起來。
  “……那個,秀麗小姐。其實啊,除了在龍蓮開始流浪的時候給過他一兩金子以外,藍家什麼都沒給過他。兄長們的絕對方針就是要自己照顧自己。”
  “啊!?”
  影月啞然失聲。雖然一兩金子對於庶民來說是個大數目,可是作為藍家宗家的少爺的旅費來說實在也少的過頭了。或者應該說,那個數目多半連龍蓮身上的一根羽毛都換不回來。
  “那,那麼,那個衣衫什麼的,難道說……”
  “當然是自己掏腰包。就是以開始時的一兩金子作為本錢而錢生錢。那個場所是最容易弄錢的地方。所以每次沒錢了我就會就近尋找這種地方去賺錢……為什麼不能算正當方式?”
  “……藍將軍……”
  “……要抱怨的話就請和哥哥們去說吧……”
  楸瑛很卑鄙的把責任轉嫁了出去。
  “對了,我的心靈摯友其一。因為到最後我賺的錢還是被弄走了,所以相對來說,我想貢獻一下力量。作為朋友有什麼可以讓我幫忙的嗎?”
  已經疲倦到極點的秀麗,已經無法思考的太深了。
  “……那麼我給你錢,你去買晚飯的材料吧。我來收拾。”
  “好,知道了。希望今天是豐盛的雞肉料理啊。因為在學舍的時候整天都是樸素到極點的青菜蘿蔔。”
  秀麗的腦袋上瞬間冒出了青筋。楸瑛若無其事的踩了弟弟一腳讓他閉嘴。
  “對了,秀麗小姐,我也可以一起去吃晚飯嗎?”
  “啊?當然可以。”
  “謝謝。”
  在充滿魅力的笑容背後,楸瑛在心中發出了安心的歎息。
  製造了那個邵可面具的當事人本人,最大限度的利用了自己的情報網,揪出了龍蓮的身份。雖然自己在千鈞一髮之際提前逃到了眾頭目那邊,但是怎麼想對方也一定在藍府等著自己。所以他要救自己的話就只能先發制人,逃到某尚書唯一無法踏足的場所,通過秀麗交出面具,讓那個人接受說教而已。
  (……能夠和那個人相抗衡的,就算在藍家中也只有哥哥他們而已。)
  到達邵可的府邸,交出那個面具後,邵可沉默了一陣後微微一笑。
  “嗯,沒事的。因為線索太明顯了。回頭我會好好說教一下的。”
  ——幾天後,吏部的冰山長官暫時陷入了隱居狀態。也因此,紅黎深的邵可家訪問計畫不得不再次後延。
  此外,應該前去買雞的龍蓮不知道為什麼遲遲都沒有回來。而在他回來的時候,龍蓮手裏拿著的卻不是雞而是其他的東西。看著他遞過來的東西,秀麗一時無法理解那是什麼。
  “……這是什麼……”
  “看也知道啊,稻秸。”
  “晚飯的材料在哪里?”
  “轉來轉去就變成了稻秸。”
  ……如果是相反的情形的話,在童話中倒是經常出現。可是從來沒聽說過拿著錢出門轉來轉去的卻變成了稻秸。
  按照龍蓮的訴說,他首先用錢買了大豆,然後用大豆交換了雞蛋,用雞蛋交換了蔥,用蔥交換了柴,用柴交換了花束,用花束交換了一束稻秸,最後再看到一個女孩因為要用來編籃子的稻草秸飛走而哭泣後,就把除了他手上的那一根稻秸全給了對方。
  雖然中途的交換全都是出自龍蓮特有的意義不明的思考回路——完全沒有同情的餘地,但是只有最後是無可置疑的善意行為,所以讓秀麗想生氣也生氣不起來。
  “……好、好吧……既然是這樣的話,也、也沒有辦法啦。”
  於是,今天晚上的飯桌再次被青菜蘿蔔所佔據。這次就算是龍蓮也沒有做出任何的抱怨。
  當然就更不用說他的哥哥•楸瑛了。

  當天晚上,紹可和楸瑛對著美麗的月色喝起了酒。
  此時已經是深更半夜——庭院的對面微微傳來了烏拉烏拉的拙劣笛聲,這是因為初次拜訪的紹可府讓龍蓮大為感動,到現在也還在庭院中散步。
  (太神奇了!沒想到這種地方居然存在著適合作為我最終住所的府邸。屋頂的傾斜程度,外牆的破爛程度,瓦片和石板路的脫落程度,仿佛能夠看得出可悲的努力的種種修補作業,長的恰到好處的雜草——真正是和自然形成了一體的風雅而且出眾的房子啊。後院隱約可見的田地代表了自給自足的出色精神。所有的一切都到達了及格點。我們原來是同志嗎?友人啊。)
  ——因為弟弟的緣故,自己的身價似乎也可能無止境的暴跌。楸瑛從心底產生了危機感。
  秀麗和影月在晚飯後,就好像為了逃避那個笛聲一樣的沖進了臥室。現在大概正蜷縮在床上,因為那個時而會隨著風傳來的聲音而捂住了耳朵,拼命催促自己進入夢鄉吧。龍蓮的笛子明明很差勁,卻偏偏會微妙的殘留在耳中,所以格外的難以收拾。
  突然,笛聲聽了下來。
  楸瑛的動作只在非常短短的一瞬間停了下來,如果不是紹可的話根本發現不了。然後就很自然的喝下了杯中的美酒。
  (不愧是藍將軍。)
  邵可在內心感到了佩服。一面用意識追逐著原字裏面的動靜,邵可一面把酒瓶遞給了楸瑛。
  “你哥哥他們還好嗎?”
  楸瑛沒有拿杯子而是伸出手,接過酒瓶後反而為邵可得杯子滿上了酒。
  “我想應該是邵可大人更清楚吧。因為我那裏就只能收到比主上的一行式情書還要更加簡短的書信而已。”
  “是這樣嗎?我倒是時常能收到仔細的書信啊……”
  “他們的耐心也就只針對紹可大人一個人啦。”
  邵可好像想起了什麼一樣歎了口氣。
  “從以前起就是黎深總是給你哥哥他們添麻煩,儘管如此,他們現在也依舊對我表現得十分友好,對此我真得很高興。可明明是同年,為什麼黎深和他們卻總是無法成為朋友呢……”
  “……”
  現任的紅家宗主和藍家的三胞胎宗主關係一向非常惡劣。而多少知道其理由所在的楸瑛什麼也說不出口。
  “……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就請您當作是酒後的戲言吧。”
  楸瑛突然把視線投向了窗外。
  “……邵可大人,哥哥他們雖然平時什麼也沒說,但是在我國試及第的時候,他們卻很難得地對我說了句:”去府庫吧‘。“
  “……”
  “去了府庫之後,我立刻就明白了他們的意思。……如果你參與政事的話,隨著哥哥們的辭官而隱退的藍姓官吏的複歸毫無疑問的可以提前。”
  夜風輕輕搖動了樹木的枝葉。
  邵可緩緩的喝光了杯中的酒,然後溫和的笑了出來。
  “那個對於現在的這個國家來說並不是重要的事情哦,藍將軍。”
  邵可想到了自己的學生。
  他之所以來這裏,也並不是出於這個目的。
  隨心所欲的吹著擾人的笛音的龍蓮,突然停下了腳步。在他眼前突如其來的出現了一個青年。
  “讓我看一下你的答案。”
  人影緩緩的開了口。
  “毫無疑問你會進入三甲。如同藍家宗主們預定那樣。”
  “你有什麼事?”
  龍蓮沒有問對方的名字,對方也沒有問他。因為那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我是來見作為藍家的國試及第者的你。你可以這樣告訴藍家的宗主們。王上在會試後的第二天主動去見藍龍蓮。”
  龍蓮的眼睛眯縫了起來。
  “其他還有什麼要轉告他們的也請說。”
  “朝廷就算沒有藍家直系和藍姓官吏也可以運轉下去。”
  人影毫不遲疑地說道。
  “藍家確實很重要。但是,朕認為沉睡的巨龍們就算不醒來也沒有什麼問題。現在的臣子已經足以讓朕滿足,而且接下來我會主動培養人才。也許需要依仗藍家的幫助,但是絕對不會到達需要獻媚的程度。作為一國之主,我不可能永遠期待無法看到的物件。”
  但是,他繼續了下去。
  “如果巨龍覺醒,而且願意再次助朕一臂之力的話,朕會很高興得與他攜手。”
  藍家在試驗王上——從得知藍龍蓮的應試時起,朝廷的最高官員們就明白了這一點。會試後就是決勝負的時候。所以大家都在屏聲靜氣的守望。
  藍家的宗主們首先發了牌。“藍龍蓮”前三甲及第。他們要知道的是,王上會怎麼對應在朝廷中名副其實的成為了重要人物的他——這也是為測量王上的器量,衡量他是否值得追隨。
  “楸瑛及第的時候朕什麼也沒做,所以楸瑛轉為了武官。”
  藍家當時放棄了始終沒有動作的初登寶座的小皇子。多半楸瑛自身也相當失望吧。所以才放棄了文官的職位。不過劉輝很慶倖他作為武官留了下來。
  “但是,藍家再次給予了朕機會。而且多半是最後的。如果要放過的話未免太過浪費。所以朕來了,並且通過你之口轉告他們。紫劉輝秉承著平常的心態等待著他們。”
  “這是你和兄長們的約定吧。我明白了。”
  “藍龍蓮。”
  “什麼事?”
  “你打算成為藍家的宗主嗎?”
  “不打算。”
  “那麼打算成為官吏嗎?”
  “更加不打算。”
  龍蓮立刻回答。然後突然看了看應該是秀麗他們休息的房間。
  “……我想,我大概是不能期望這類的東西的。”
  他沒有進一步說什麼。然後就好像忘記了王上的存在一樣,試圖再次吹起笛子。但是劉輝卻先發制人。
  “我有一件事想要拜託,不是對對於藍家的人,而是對於單純的龍蓮。”
  在龍蓮回答之前,劉輝叢懷裏取出了某種東西。那是夏天是宴請交給他的,代表茶州州牧的印章和佩玉。
  “我希望你有一天,能夠將這個送給新州牧作為禮物。”
  “……”
  “兩成是因為你是藍家的人,剩下的八成則純粹因為你是適合的人選。如果你覺得時間快到了的話,就請來拿這個。”
  “……”
  “你應該會接受的。雖然朕自身無法驅使你,但是為了他們的話,就要另當別論了。如果你在方便的時候能夠把旅行中途的事情寫信告知我就最好不過。”
  聽到這個等於是要求他做間諜的臺詞,龍蓮挑起了眉頭。
  “也不告訴愚兄嗎?嘿……看來楸哥也蠻沒有信用嘛。”
  “我從心底信賴她。但是楸瑛和你不一樣。在精神上還無法脫離藍家的束縛。”
  “楸哥也就罷了。不過上面的三個兄長的話,就算我什麼也不說,他們對我的動向也瞭若指掌。”
  “沒關係。我也並沒有想要隱瞞他們。重要的是我不是對別人,而是對你提出了請求。”
  這也算是對於藍家的手段嗎?
  龍蓮維持著沉默。對於他來說,約定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做出的東西。因為做出了約定就需要實現,所以分量也格外沉重。
  因此他只會說出確定的事情。
  “如果要拜訪友人的話,只有這種禮物未免太缺乏風雅。那時應該是夏天到初秋的換季時節吧,就再加上些梨子好了。”
  這個口氣就好像在訴說已經發生的事情一樣。
  然後龍蓮再次開始吹起笛子,人影靜靜的消失了蹤跡。
  離開了邵可府的彩雲國國主紫劉輝,看到接近的青年後安心的松了口氣。
  “……總而言之,能做的事情我都做了。皇兄。”
  “不要叫我皇兄。否則我要用敬語了。”
  劉輝慌張了起來。難得會有這麼貴重的獨處時間。
  “朕、朕不說了。”
  感覺上哥哥似乎笑了一下。
  “話說回來,沒想到在我退去後,居然會出現‘藍龍蓮’啊。”
  “他說了他不打算進入朝廷。”
  “理所當然,‘藍龍蓮’可以左右藍家。如果他進入朝廷,就等於是在公言藍家會對王上言聽計從一樣。所以藍家宗主們和他作出的約定並不是‘成為官吏’,而是‘前三甲及第’。”
  是啊,劉輝點點頭。然後很高興使得看著哥哥。
  “多謝你答應我無理的請求。”
  “因為這次無論是絳攸還是藍將軍都無法待在你身邊啊。畢竟他們都和審視王上的紅藍兩家家長關係密切。不過我不記得有幫你做了什麼啊。”
  “只要你在我身邊就足夠了。”
  靜蘭苦笑了出來……不管嘴上怎麼說,自己對於這個弟弟還是太寵溺了一些。
  “要撒嬌的話也只有今天晚上哦。”
  這麼說起來,靜蘭突然重新打量了一下劉輝。在藍家兄弟中,靜蘭唯獨沒有見過他。
  “‘藍龍蓮’是什麼樣的少年?”
  “少年……”
  確實,從哥哥的真實年齡來說,十八歲的龍蓮也許該算“少年”吧。
  “和藍楸瑛相似嗎?”
  “啊,相似。”
  劉輝作出了非常失禮的形容。
  “……但是,比楸瑛的城府還要深。雖然聽說過他是怪人,但在我看來相當正常。可我總覺得就連那個也不是真實的他。也不是多面性中的一個。就好像是由幾股撚成的麻繩一樣。看起來是一條,裏面還是個別存在。我只是拔出了其中的一根,連這是否包含了他的真實也無法肯定。……雖然接觸到了,但是完全無法抓住。”
  “果然是‘藍龍蓮’……就好像是藍家存在本身一樣的年輕人啊。”
  不管什麼時候都不容許有人完全掌握他們的彩七家的首屈一指的名門。
  “好了,我們走吧。”
  然後兩人,緩緩的踏上了唯一能作為兄弟而度過的到宮城為止的短短道路。
  會試的結果發表日——在黃榜上張貼出了名次告示的瞬間,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被一個名字所吸引。
  刷——瞬間,不祥的沉默覆蓋了周圍。緊接著,竊竊私語聲接二連三的爆發了出來。
  “……榜眼?”
  “那傢伙是榜眼?”
  秀麗和影月都震驚到了甚至沒有注意到那個名字兩邊的他們自己名字的程度。雖然比起秀麗來,更努力的嘗試過和龍蓮的交流的影月注意到了他的才能,但是也萬萬沒想到他明明幾乎什麼都沒有做還能榜眼及第。
  “啊,考上了。這麼一來算是完成了和哥哥們的約定了。話說回來,我們三人的名字這麼親密的並列在一起,證明了我們果然是心靈的摯友啊。”
  秀麗瞪大了眼睛,一把揪住了背後的招搖男的衣襟。
  “為~什麼!!?每天就是吃飯睡覺吹笛子的你居然榜眼及第——!!你是不是太不把世人放在眼裏了!你這個孔雀男!!”
  這是表達出了所有應試者心聲的一針見血的怒吼。
  這是發生在冬天即將結束,距離龍蓮在進士典禮前臨陣脫逃還有一段間隔時的事情。
  “楸瑛及第的時候朕什麼也沒做,所以楸瑛轉為了武官。”
  藍家當時放棄了始終沒有動作的初登寶座的小皇子。

[ 本帖最后由 a781006 于 2008-3-4 22:46 编辑 ]


初戀成就大奔走
  —— 那是一見鍾情。
  近乎例行地由於自己的遲鈍而迷路後,在宗家的庭院中,他偶然遇到了比自己年幼的表妹。
  那個無意識地回過頭微笑的美少女,讓克洵一眼就墜入了愛河。
  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塞給了對方一侏還帶著泥土的花朵後,就好像脫兔一樣地逃開了。
  不久之後,他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起了這個鏡頭,那時當時還是不懂事的小孩子的他所能表現出的最大好意。
  (“……讓我們一起種植在庭院的角落吧。”)
  無法說話的她,在追上來之後,用寫著上述話的紙代替了言語。
  然後,是靜靜地靜靜地,和春姬一起度過了幾年歲月。
  叫她的名字的時候她就會回頭,遞給她花朵她就會微笑。消沉的時候會身邊安慰自己,不管展現出多麼丟臉的樣子她也會接納自己。在季節交換的時候還會交換很多的書信。
  與兩個兄長比,他沒有任何長處,做不出像樣的事情似乎已是家常便飯。但是……
  他覺得,在那天和她相遇的時候,那個主動送花的自己,實在值得表揚。
  ……那個時候交給春姬的花,是叫什麼名字來著?
  “……在茶州,出現了異能的徵兆嗎?”
  傾聽著就在不久前在茶家發生的事情的報告,吸引了男人注意的,並不是剛剛就任的不到二十歲的新州牧們的事情,也不是由於茶一族的宗主交代而產生的大量死亡或是入獄事件。
  沿途染成黃色紅色的樹葉翩翩飄落。寒氣逼人漆黑的眼神,若有若無得看著外面的男子,一頭雪般銀紡的秀髮。
  不久男子無聲地站起來。素白的指尖拈起一件綾緞外套披上。
  身側報告的孩子,輕輕睜了睜眼睛。他的和男子一樣黑曜石的瞳。
  “……別拐彎抹角。打算去琥璉?”
  “紅葉占卜說,失物複得。上卦啊。也許去會有好事的。”
  “…………紅葉占卜啊?…………”
  “接著,去迎接縹一族的女兒吧?……雖然我的多年尋找,但是線索依然渺茫,要是能夠找到就好了啊。”
  縹家宗主•縹璃櫻冰冷的嘴角浮起一絲微笑。


  (……確定找到春姬了嗎?)
  英姬單手拿著羽扇,瞠目結舌。
  在春姬發出聲音的時候,被關閉在密室中的英姬的所有汗毛都倒豎了起來。
  對縹家來說,幾乎是相當於突然爆發的龍捲風吧。
  ——已經一刻都不能遲疑。
  英姬想到了自己的過去,不由自主揉了揉太陽穴。
  雖然可以說是因果相襲,但是怎麼說也不用相似到這個程度吧。
  (不對,比起那時候還要糟糕的多。)
  自己當時的物件是鴛洵,而春姬的對象卻是那個不中用的克洵。簡直是糟糕到讓人想要抓頭髮的程度。
  即使如此,為了孫子們也不能不做些什麼。
  “大伯母,我是克洵。”
  從房門對面傳來了克洵的聲音。
  被大伯母聲稱有重要的事情而叫出來的茶克洵,緊張地進入了室內。
  悠然坐在椅子上等待的英姬,微微地將視線投注在了克洵左手的中指上。在那裏已經牢牢佩戴著英姬丈夫長年不離身的戒指。
  連日來都作為宗主而四處奔走收拾殘局的克洵,臉上的疲倦之色已經相當濃厚。不過英姬知道,他最在意的還是至今下落不明的二哥•溯洵。如果不是英姬強行決定結束搜索和準備葬禮的話,他大概就算只剩下一個人都會繼續搜索下去吧。
  有那麼短短的一瞬間,眼前的克洵和當初直到最後都無法捨棄茶家的鴛洵的身影重疊到了一起。
  他過世的親兄弟,永遠也沒有瞭解到克洵真正價值的一天了吧。
  “大伯母……那個,你說的重要事情是?”
  克洵不解地詢問。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的聲音,但是卻沒有以前的懦弱印象。他原本就是單單一人就能闖進一族會議的青年,現在只是這份意志的堅強終於浮現到了表層,轉換為冷靜這個單詞而已吧。
  英姬閉上了眼睛。接下來優雅地站了起來,用羽扇抵住了的面頰。
  “——那我就單刀直入地問了。”
  這份不同尋常的氣氛,讓克洵吸了口涼氣。既然能被英姬形容為“重要”,那麼就是相當大的事情了。一定會發生什麼可以娉美前日的宗主就任時的大事件吧。
  不管是什麼事情都要做好心理準備迎擊——雖然心裏是這麼想的。
  (可是,總覺得好可怕。)
  抵在面頰上的羽扇,充滿了不容對方逃走的氣魄。英姬的嚴肅眼神,因為她外表還是保持著相當姿色的貴婦人,所以格外充滿魄力,讓克洵的背上直冒冷汗。
  “好,好的,您要問什麼?”
  “——你和春姬發展到什麼地方了?”
  克洵一時間真的沒能理解對方說了什麼。
  “……啊?”
  英姬暗暗咬牙,為了催促他說出答案而用羽扇拍打他的面頰。
  “我是在問你和春姬進展到什麼程度了?這都無法回答嗎?是不是已經跨越了最後一線睡在同一張床上了?按說應該是共度過不止一個夜晚的關係吧。該不會接吻已經超過兩位數的範疇了?”
  隨著對話中意思的理解,克洵的面孔眼看著就變成了番茄。最、最後一線——!
  “大大大大伯母!”
  “幹什麼?快點給我回答!”
  “那、那麼沒有節操的事情——!”
  但是他拼死的抵抗也被瞬間擊沉。
  “你給我閉嘴!笨蛋!就是因為必要才問你的說!切,年紀也不小了,還裝什麼純情!”
  “裝……”
  這個世界上到底有幾個男人會受到戀人祖母這樣的追究啊。
  “真是沒有辦法。那麼你就回答是還是不是吧。第一問——你們接吻總該接過了吧。”
  面對那個好象會殺人的視線,才經歷了十八年人生的克洵當然不可能反抗。
  雖然冷汗稀哩嘩啦地淌下來,而且視線也遊移不定地轉來轉去,但是英姬卻毫不容情。不得已之下,克洵終於用蚊子一樣的聲音擠出了一句“沒有”。
  瞬間,英姬的眼睛猛地睜大到了極限。緊接著開始啪啪啪地用羽扇無情地打擊著克洵的雙頰。
  “你這個沒出息的傢伙!沒想到你居然在第一問就落第了!你居然敢和我說連接吻都還沒有!?你以為你們已經認識了多少年啊!而且現在還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你這樣也算是血氣方剛的十八歲少年嗎?哇!我真是太愚蠢了。居然會覺得你和鴛洵有些相似!就算是鴛洵那個木榆疙瘩,在該出手的時候都是很有男人氣魄地立刻出手呢!你和鴛洵相比就像是石子和丸子,從品種上來說就完全不同!唔唔唔!你這個白癡!”
  啪啪啪,羽扇繼續完成著連續打擊。
  “大、大伯母,你的比喻太奇怪了——”
  “或者你是想說春姬缺乏作為女人的魅力嗎?你該不會是打算讓女性採取主動吧?”
  雖然克洵面對怒濤般的非難一直任憑她責打,不過身為男人,這個無論如何也必須說清楚,所以他慌忙架住了羽扇。
  “不、不是的!我怎麼可能覺得春姬沒有魅力!我怎麼說也是男人。讓、讓女性採取主動,這麼沒用的事我絕對沒有考慮過!”
  克洵的臉紅到了耳根拼命辯解。但是為什麼自己一定要為了這種事情而辯解啊。
  “……我想要好好珍惜她。正因為至今為止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所以我才更想慎重地、仔細地、一步一步地帶給她幸福。而且我好不容易才站到了出發點上。茶家的問題還堆積成小山一樣。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想要在成長為能夠對事物承擔起責任的成熟男子後,按照自然的流程,那個,和、和她結婚。”
  但是英姬別說是感動了,反而再次在怒火的左右下嘣嘣地展開了羽扇的猛烈攻擊。
  “什麼叫成熟男子!笨蛋東西!你以為這麼說就能算帥氣了嗎!?”
  克洵被戳到了痛處。原、原本以為能得到誇獎的說。
  “明明是自己沒用,還打算用冠冕堂皇的話來掩蓋嗎?我才不會把春姬交給你這種毛都沒長全的小鬼!”
  “咦?怎、怎麼會這樣?”
  “你給我聽好了。什麼事情都講究速度。等過了年就立刻給你們成親。所以初夜當然也越早越好,就在今晚解決好了。”
  克洵變成了化石……剛才,好象聽到了各種各樣不得了的事情……
  “請、請等一下。剛剛失去了家人的我怎麼能在過年後就立刻舉行婚禮呢!從常識來說至少也要守孝一年吧?而且,作為茶家的宗主來說,需要優先的其他事情也還像山一樣的多。更何況是在婚前……這是對春姬的侮辱!這種欠缺禮數的事情,就算是出自大伯母之口我也絕對不會聽的!”
  雖然克洵面對面地凜然反駁,但是英姬卻啪地一下用羽扇的扇柄擊中了克洵的眉心。因為過度的劇痛,克洵身體都顫抖了起來……真的是疼得要死。
  “你給我少囉嗦!什麼叫常識,什麼叫禮數,這麼在意他人的眼光,你以為自己是老頭子嗎?我都說了容許你們了。再說了,你這個笨蛋小子,你以為幸福那種東西就是你不緊不慢地一步步就能抓住的東西嗎?我跟你說,幸福就好象流水一樣,一去不復返——”
  如果可能的話,不到最後關頭英姬都不想說出理由。因為她不希望重要的孫輩們為了那樣的原因而迎接重要的時間。
  (……還有一點……時間……)
  她拜託了柴凜,秘密地通過全商連對進入貴陽的任務進行了掌控。所以一定要趁著一族不在的時候。
  英姬啪地拍了一下羽扇。
  “這是命令!明白了嗎!?”


  “——總而言之,因為茶宅的搜查等等工作已經結束了八成,明天就可以撤回一半人手了。”
  在琥璉城的某房間中,靜蘭在兩位州牧前讀出了報告書。
  “此外……雖然被列為了最優先的事項,但是茶朔洵的遺體到現在都沒有找到。因為按照我們的判斷進一步的調查已經不可能,所以後續的工作將由茶家接手。不過,調查過血跡的醫生們全都確認了那些毒素的分量足以致死,認為要解毒是不可能的。所以克洵似乎已經打算在葬禮上也列上茶朔洵的名字。”
  室內的空氣微微有些搖盪,這其中只有秀麗一如既往地點頭。
  “知道了。辛苦你了,靜蘭。為了能夠參加葬禮,我會盡可能地調整工作的。請你轉告克洵,一旦決定了具體的日期就和我們聯絡——”
  “——小姐!”
  “怎、怎麼了?燕青!”
  “……要喝茶嗎?”
  “嗯,謝謝。我要熱的哦。”
  秀麗乾脆地回答,燕青也立刻不說二話地為了沏茶而移動到了房間角落。而靜蘭間不容髮地接了下去。
  “——小姐。”
  “什麼?”
  “……禮官送來了鰻魚。”
  “哎呀,太好了。那麼明天可以燒鰻魚了。”
  面對那個笑容,靜蘭也變成了無法把話題繼續下去的男人之二。
  在旁邊看著的悠舜因為這兩個成年男子的沒用模樣幾乎想要掩面長歎。……十七歲的秀麗都要比他們更成熟一些。
  “……今天也弄到了很晚呢。雖然你們兩位元到秋祭為止大概都會很辛苦,不過還是請你們再加把勁吧。”
  得知工作結束的兩位州牧,立刻開始收拾起了悠舜的桌子。從兩個人麻利地擦拭毛筆,整理硯臺的動作中所表現出來的體貼,讓悠舜高興地緩和了目光。
  沏好茶的燕青在那裏嘟嘟囔囔地抱怨。
  “真是的,柴彰那傢伙!把他任命為秋祭的負責人就是一個錯誤。別說是減輕小姐們的負擔了,反而是增加了不少才對吧。一旦扯到錢那傢伙立刻就化身成鬼怪。”
  秀麗和影月都已經早早地加入了黑眼圈的行列。雖然燕青和悠舜當初就任的時候也是相似的狀況,不過因為兩個人都是小個子,所以看起來格外招人同情。
  但是兩位當事人卻若無其事。
  “沒關係的。說老實話,和進士時期相比已經相當輕鬆了。對吧,影月?”
  “是啊,之後還沒有出現過坐在椅子上就睡著的情況。真的要感謝魯侍郎才對呢。”
  悠舜回想到當年的自己,露出了微笑。——沒錯,那個教導官的嚴格過頭的指導,全都是為了這一刻。
  那一天,秀麗在天色已經很晚的時候才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在就職禮之後,秀麗他們就搬到了州牧府居住。日後被稱為雙牧府,或者是紅杜府而長期地存在於眾人記憶之中的這座府邸相當的寬敞。因為一般的州牧往往會帶著全家——甚至是整個家族來赴任,所以這裏也和他們的地位相稱,從面積上來說僅僅次於茶宗家。因為香鈴也從茶府搬來了這裏,所以現在府裏一共住了五個人,不過以這個面積來說完全沒有任何的不便。
  一踏進府邸,就感覺到周圍飄蕩著讓人能平心靜氣的香氣。
  “你們回來啦。各位。一定很累吧?”
  “……香鈴,你一個人這麼晚了還在看家很危險的。我看在秋季之前你還是先住到柴凜或是春姬那裏吧。”
  面對嗒嗒地跑出來迎接他們的香鈴,秀麗做出了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的建議。但是香鈴依舊一如既往地頑固搖頭。
  “——那樣的話這棟房子不管過多久都派不上用場的。”
  燕青下意識的縮了一下脖子。端著茶壺的香鈴繼續毫不留情地數落。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比自己的個子還高的雜草呢。托了某位前州牧大人的福,光是為了收拾出能讓秀麗小姐好好休息的地方就不知道費了多少力氣。明明已經因為工作而很忙了,我怎麼能讓小姐在為了掃除而操心。剛開始住到這裏後,我一個人在除草的時候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小孩子們會為了玩‘鬼屋冒險’而跑到這裏來噢!當時讓我悲哀地都快要流眼淚了。”
  看了看香鈴為了配合茶水而端出來的點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今天也是燕青的那份似乎要小一些。
  靜蘭也深有感觸地點頭。
  “說得沒錯。就是因為這樣,才連想要把鄭大人接進來都辦不到。”
  “唔……可是因為一直住在城裏面,我完全忘記了啊。再說了,這麼大個府邸要我一個人怎麼弄啊!”
  “請你不要推卸責任!官員的職務之一也包括了接待客人!這個樣子的話正月不是一個人也招待不了嗎!?”
  面對對方過於正確的怒火沖天的聲音,就連那個燕青也只剩下了道歉的份兒。
  “……抱歉。我找到時間就會掃除的……。”
  “那是理所當然!”
  就算在香鈴已經實施了“一天一間房”主義的現在,由於滿是蜘蛛網而無法使用的房間還是占了一大半。
  “秀麗,沒事的。我會把城裏的武官也調來幫忙。”
  “……嗯,好吧。靜蘭,拜託了。”
  “是,包在我身上。”
  靜蘭微微一笑。
  香鈴興致勃勃地拿起了擺放在櫃子上的茶筒之一。
  “秀麗小姐,今天凜小姐送來了好茶。請你一定要嘗嘗。”
  “啊,我也有東西要送給小姐和香鈴。”
  燕青遞給他們的,是散發著宜人香氣的香袋。看起來非常可愛。
  “啊?這個是怎麼回事?”
  “嗯。無意識地就買了。”
  “啊?我是很高興啦……”
  秀麗一面咬著點心一面感到不解。增加了不少的茶筒也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呐,你們不覺得最近茶葉啦香料什麼的增加了不少嗎?”
  “這不是好事嗎?”
  影月取過茶筒,聞著裏面的香氣。
  “我和秀麗這一陣子都很忙不是嗎?一旦疲勞過頭的話,反而會因為精神緊繃而睡不著覺。所以有這種東西在的話反而比較好!”
  靜蘭也深深點頭,交替看著香袋和燕青。
  “影月說的沒錯。小姐。而且燕青回想到送女性這麼花心思的東西,本身就已經是非常罕見的現象了。收下來的話,日後還能成為相當不錯的敲詐素材哦。”
  “你、你說什麼傻話!靜蘭!我有什麼可讓人敲詐的!”
  “這個沒什麼可自傲的吧!?”
  秀麗抓著小小的香袋,因為那種讓人安心的優雅香氣而眯起了眼睛。
  “是啊。你說得對。”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突然從外面被激烈地敲響。
  秀麗剛剛抬頭,走廊上已經響起了什麼人用力奔跑的聲音。按說房門上著鎖,而且也沒有開鎖的聲音。所以看起來對方是硬性擰開門侵入的。如果是強盜的話未免也太過招搖。咚哐哢嚓,在中途還傳來了盛大的絆倒的聲音。燕青和靜蘭一開始還各自拿起了武器,不過聽到不久之後傳來的慘叫後,都不由自主瞪圓了眼睛。
  “對不起,打擾了!燕青!靜蘭!影月!”
  那個從房門連滾帶爬地進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茶克洵。
  因為克洵滿面凝重地表示是“男人之間的重要問題”,所以秀麗和香鈴離開了房間。
  “不、不知道是怎麼了呢?克洵大人……”
  “……感覺上都快哭出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總覺得他比就任宗主的時候看起來還要更加走投無路。
  “秀麗小姐,雖然已經這麼晚了,不過今天晚上也可以打擾一下嗎?”
  “當然了。不過我那裏還是那麼亂就是了。”
  ——秀麗房間的所有角落都堆滿了小山般的書籍,幾乎連走動都無法走動。一方面是因為書庫到現在都還滿是塵土無法使用,一方面也是因為這些書籍的使用頻率太高,所以無法收藏起來。每次看到這個房間,就讓人深有感觸地再度確認了秀麗和父親的血緣關係。
  “哎呀,今天你也燃了香呢。好舒服的味道。謝謝你,香鈴。”
  “哪里。你平時工作那麼累了,這也是我份內的事情。”
  在艱難的走進房間後,香鈴好歹是把桌子周圍收拾了出來,確保了能坐下。然後香鈴用新燒開的水沏上了剛才沒來得及喝的茶。
  “好厲害。看來進展得相當順利呢。”
  看到香鈴拿來的編制了不少的披肩,秀麗直率地發出了感歎。
  “針眼也很漂亮,無可挑剔嘛。看起來可以趕得上今年的秋祭了。”
  香鈴滿面通紅地放下了棒針。
  “我、我沒有什麼深意啦!”
  “是是是,你說得對。就算這個地方的習俗是在秋祭那天送給重要的人手工製作的東西,那也和香鈴現在為了影月而編制的披肩沒有關係。”
  “你、你說的沒錯。真正重要的是上次交給秀麗小姐的刺繡手巾。因、因為線還有剩下,而且以前秀麗小姐拜託過,所以才順便——”
  刺繡的東西和毛線東西根本不在一個範疇。不可能用那個剩下的線去順便做吧。
  “嗯嗯,香鈴的刺繡現在好厲害,真是讓人感動呢。你原本那麼不擅長的說。現在已經可以成為完美的新娘了。影月好幸福啊。”
  “秀麗小姐!”
  “凜也是呢。明明很忙了還是在一步步地完成。絕對是要在秋祭的時候交給什麼人!”
  當秀麗放棄打趣而轉變話題後,香鈴立刻也發出了興奮的聲音。
  “絕對沒錯!啊,心情有點複雜呢,畢竟是那麼出色的人嘛。”
  在就任的時候,第一次見到柴彰的姐姐柴凜後,秀麗和影月都相當吃驚。颯爽而且帥氣,同時又沒有柴彰的那種邪氣。她知道秀麗的編織手藝後,每次因為工作而來州城的時候,都要請秀麗幫她看自己的作品。
  “不是還有一個同樣面孔的人物在嗎?而且性別還是男性。”
  “柴彰那個人有欺負秀麗小姐,所以我討厭他。真是的,那傢伙早點回金華就好了。”
  “為了讓他在琥璉的秋祭上幫忙,是我和影月硬把他留下來的呢。”
  秀麗露出了苦笑。其實柴彰只是一旦撤到了工作,就會毫不客氣地有話直說,但是在香鈴的眼中似乎就成為了壞心眼的傢伙。
  (算了,反正因為它的關係,影月回來的越來越晚,而且乾脆住在工作場所的日子也越來越多了呢。)
  多半這才是香鈴討厭柴彰的真正原因。
  在寧靜的香氣中,秀麗和香鈴分別專注於書籍和編織品上。就這樣,一個溫和的秋天夜晚又將平靜地渡過——原本應該如此。
  “抱歉這麼晚還從院子進來打擾。”
  突然,從什麼地方傳來了楚楚可憐的聲音,秀麗和香鈴吃驚地抬起了面孔。
  秀麗和香鈴都對這個聲音並不陌生。但是——院、院子?
  不會吧?如此想著的兩人慌忙推開了窗子,於是看到一個楚楚可憐的美少女佇立在寧靜的夜色中。秀麗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春、春姬!?”
  “好久不見了,秀麗。”
  春姬禮數周到地點頭致意後,突然跪在了地面上。同時將身上背著的就好像離家出走用一樣的包裹放到了旁邊。
  “因為我有事情無論如何都要拜託,才會冒昧前來拜訪。”
  她深深地垂下腦袋,就好像沒過門的新娘在面對未來夫婿的父母時一樣的鄭重。
  “雖然我知道會給你添麻煩,不過請讓我在這裏居住一陣子。”
  “啊?”
  “好像以我現在的樣子,要成為克洵的新娘還缺乏什麼。”
  “啊?等、等一下。新娘?什麼?”
  終於抬起臉孔的春姬的眼睛中,充滿了無可動搖的決心。
  “——我為了能成為讓克洵食指大動的完美新娘,決定誠心誠意地努力修行。”
  卡拉,香鈴在背後把棒針掉落在地上的聲音聽起來格外響亮。
  秀麗咕嘟地吞了口口水。
  (她,她剛才……說什麼……)
  “雖然我還有很多不足,不過還是請你多多關照了。”
  在楚楚可憐的美貌上浮現出清純微笑的同時,春姬深深地行禮。
  ——一定是我聽錯了,秀麗安慰著自己。
  從那好像桃子一樣可愛的嘴唇中,不可能冒出類似“食指大動”那樣的臺詞的。
  “——請一定要幫忙啊”
  聽到克洵抽抽噎噎地表達完哀求後,室內被一片沉默所籠罩。別說影月了,就連靜蘭和燕青也說不出話來。
  “我也是個男人啊!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如果只是故意絆倒我讓我壓在春姬的身上的話,我還勉強可以應付,可是……”
  從那次爭吵的第二天起,英姬就開始運用各種各樣的手段每天計算著如何把克洵和春姬湊在一起。雖然克洵到今天為止好歹是撐了過來,但是已經到達極限了。
  “哇,沒想到如今這個時代還有人真的能玩出這種超古典的花樣來。”
  “話說回來,居然還有人真的會被絆倒也夠不可思議了。”
  不過燕青和靜蘭這種哭笑不得的吐槽,都已經進不了克洵的耳朵。
  “可是!如果彼此都只穿著睡衣被扔在一個臥室裏面,房門上了鎖,還燒上了媚香的話,就算是我也——”
  影月得臉紅到不能再紅,頗有幾分無地自容的感覺。怎、怎麼會有這麼火爆的祖母。
  “哇,不愧是英姬奶奶。該說是徹底呢,還是毫不容情呢?不過真虧你還能忍耐的下來啊。”
  “我是在失去理性之前用盡全力打破窗戶逃出來的。”
  仔細看看的話他確實只穿著睡衣。而且還沒穿鞋。也許是因為連日來的攻防戰太累了吧,他的眼睛下面出現了很明顯的黑框。
  “我作為宗主明明還有很多不能不做的事情,可是卻一點進展也沒有——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了。”
  精疲力盡到極點的克洵終於哭了出來。
  燕青撓著腮幫子說道。
  “……春姬都說了什麼?”
  “……她雙手撐著地低頭對我說‘請多指教’。”
  這次就連靜蘭也只剩下呻吟的份兒了。
  “……不光是禮儀正確而且是從各種意義上來說沒有錯誤的古典式風格啊。”
  “春姬根本就不知道她是在說什麼!”
  克洵看起來頭腦一片混亂,完全是他自己才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的模樣。
  “絕對是大伯母騙她說應該怎麼怎麼樣的——。像這種好像欺騙一樣的行為,身為男人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啊,那麼,只要春姬理解了就好吧?”
  “——不是啦!這種事情總要有個步驟不是嗎?”
  “啊?你說什麼步驟?”
  恢復了清醒的克洵,滿面通紅地支支吾吾地說道。
  “畢、畢竟,我們好不容易才到了手拉手的程度嘛。”
  這份比烏龜還慢的速度,讓燕青一時間也無話可說。他甚至懶得吐槽說你們到底多大了。
  “明明這樣……明明連接吻都沒有到卻突如其來就要那個——我也考慮了很多很多的說。”
  這份過於純情女生化的思考方式讓靜蘭一陣頭暈。這傢伙和他的二哥完全是兩個極端。
  燕青用力地拍了拍克洵的肩膀。
  “……呐,克,我絕對沒有惡意,你還是照著英姬奶奶的話去做吧。”
  “你你你你你說什麼!?”
  “否則的話以你的為人,絕對到了老頭老太太的歲數都還只能手拉手,我可以保證。”
  “……他說得沒錯。這已經是身為男人之前的問題了……。我看你還是奮發圖強,趁著英姬夫人的心意還沒有改變的時候努力一把吧。”
  眼看著被自己當作救命稻草的靜蘭都這麼說,克洵受到了劇烈的衝擊。
  “怎、怎麼連靜蘭也這麼說!”
  “我說你啊,等到煮熟的鴨子飛了之後再後悔可就遲了。”
  “哇,請你不要這麼說啊。你、你們兩位都是對自己非常有自信的人,所以才能說得出這種話來。”
  克洵打量了一陣那兩個做為男人來說無論是外表還是內在都相當高素質的傢伙後,下意識地掉轉開了目光。——雖然意識到自己和不該拿來作比較的存在進行了比較,但是已經太遲了。
  “雖……雖然我沒有任何的長處,可是珍惜春姬的心意我不會輸給任何人的。能夠讓我在春姬面前挺胸抬頭的就只有這個而已。而且能被我稱為家人的存在就只剩下了春姬和大伯母而已……所以我更要好好珍惜她們,為了不造成失誤而盡可能慎重——”
  對於失去了所有親人的克洵來說,明年年初就成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自己也就罷了,可是這個也關係到了春姬的名譽。
  “——如果因此而造成了破壞的話,要由誰來承擔責任!對了,影月!你的話應該會理解我吧!?”
  面對克洵近乎鬼氣森森的表情,影月不由自主冒出了雞皮疙瘩。這對精神著實是個折磨。
  “那個……可哥可哥是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不要逼著十三歲的孩子拿主意,克。話說回來,你有沒有問過英姬奶奶理由?”
  但是似乎逐漸燃燒起了鬥志的克洵,一把握緊了拳頭。
  “不管理由是什麼,我都絕對不會認可!我無論如何都要抵抗到底!”
  “……好吧。”
  聽到突然從門口傳來的靜靜的聲音,隔了一拍之後,克洵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春、春姬!”
  “既然你對我抵抗到這個程度,那就沒辦法了。看起來在作為新娘的資質之前,首先是我自身存在著問題啊。”
  把春姬帶到這裏的秀麗和香鈴,正在她後面滿頭流著冷汗。
  (克、克洵這傢伙,怎麼說得這麼不是時機……)
  “我會暫時在這裏逗留一段時間。仔細想來的話,我和克洵至今為止都只是生活在箱庭那裏而已……這是個好機會。增長了見聞之後,我也許可以重新考慮問題。”
  克洵變得面如白紙。總、總覺得事態好像朝著不得了的方向發展了下去。她想要重新考慮的是什麼,克洵因為害怕根本問不出口。最重要的是——。
  (逗、逗留在這裏的話,也就意味著要看慣靜蘭和燕青這樣的存在嗎?)
  萬一,春姬以他們為基準而調整男性標準的話——不對,就算沒有調整,自己也都沒有滿足這個世界的男性的平均值呢。和無論什麼地方都很平凡的自己比起來,春姬卻是英姬親自教導出來的才女。
  問題將從初夜一口氣發展到分手的不祥預感讓克洵渾身都戰慄了起來。
  (如果,如果春姬增長了見聞的話……)
  ——被甩的可能性,太大了。
  “啊啊啊啊,等一下!”
  “因為我在秋祭之前都不會回去,所以祖母大人就拜託你了。你託付給我的工作已經全部做完了,所以你不用擔心。”
  “什麼!?真的假的?好快——”
  “如果還有什麼我這個表妹可以幫忙的工作,請你不用客氣,儘管拿到這邊來好了。那麼,請你保重了。”
  展現了一個燦爛的微笑後,春姬靜靜地走出了房間。
  燕青拍了拍好像凍結在當地的克洵的肩膀。
  “……你看,我就和你說嘛,等到飛走之後再後悔就太遲了……”
  目送著好像失去了魂魄一樣搖搖晃晃地回去的克洵,燕青有些不解地說道。
  “……話說回來,好奇怪呢。英姬奶奶雖然確實有時候很霸道亂來,但是一向都是在好好考慮之後才行動的啊。”
  “年初就要成婚的事情我倒可以理解,大概是為了參加朝賀吧?因為七家的宗主能夠齊聚一堂的時候也就是正月了。到時候也算是他第一次作為宗主得到公眾認可。”
  “原來如此。但是啊,你不覺得那位奶奶比起結婚來更重視初夜嗎?”
  靜蘭好像陷入思考一樣眯縫起了眼睛。
  “……難道說。”
  “啊?你有什麼線索嗎?”
  靜蘭的腦袋裏面閃過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學到過的關於異能的少女的事情。……話雖如此,如果被問到為什麼會知道這種事情的話,他實在無可回答。再說了,那個家族的事情,就算是位於七家中樞的人也有很多不清楚。靜蘭的知識也沒有超出推測的領域。
  “……沒有。反正無論如何,這都不是周圍的人可以插手的事情。”
  “你說的也對。”
  “不過,克洵真的很幸福呢。”
  目送著離去的馬車,影月輕聲嘀咕了一句。
  “能夠不惜錯過眼前的機會,也說要慎重地獲得幸福,這已經是最高的幸福和奢侈了。那是因為他相信存在能夠獲得幸福的‘明天’。真的讓人羡慕啊!”
  燕青和靜蘭不由自主認真地看著影月。……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從十三歲的少年口中聽到這種話。
  “……啊,也是呢。影月說得沒錯。”
  “是啊,他很幸福。”
  以前不得不快馬加鞭地成長為大人的燕青和靜蘭,回望著自己的過去,露出了苦笑。
  “不過影月啊,你可是比克還要小的多呢。用不著羡慕他吧,你自己明明更加前途不可限量的說。十三歲狀元及第,擔任茶州州牧,而且身邊還有我這樣能幹的輔佐。”
  “少說傻話了!對於影月來說,你就是唯一的不幸要素。影月,這次的秋祭上你一定要小心。這個欠債大王一定會看准你的好心,鬧著要你請客吃飯的。到時候你要立刻告訴我哦。我保證好像對付茅房的蒼蠅一樣快快地把他趕走。”
  “什麼!?你這混蛋……!影月!絕對不能變成像靜蘭這樣腹黑的大人哦!半點都不要學習他!否則絕對會不幸的。你只要永遠保持你自己的特色就可以了。”
  面對開始爭吵的兩人,影月很幸福地笑了出來。


  幾天後——“哦。這麼說春姬現在逗留在州牧府嗎?”
  好像覺得很有趣一樣地眼睛閃閃發亮地遞出編織品的,是沒有戴眼鏡的柴彰。不對,雖然穿著容易行動的男裝,但是比柴彰要苗條一圈的感覺也好,描繪出柔和線條的肢體也好,全都毫無疑問是屬於女性的。
  位於州牧室旁邊的視野非常好的房間,主要成為了秀麗專用的休息室。因為是女性官員,所以一定會有什麼臭男人不會明白的東西吧。考慮到這一點的州官們於是主動地殷勤打掃出空房供她使用。
  柴彰的雙胞胎姐姐柴凜為了運送秋祭時要用的東西以及其他必要物資而來到了城裏。現在燕青和悠舜正在確認之中,由於都是女人,所以這期間的柴凜的接待就交給了秀麗負責。而秀麗則趁著休息,利用這個時間教導柴凜如何編織。
  秀麗接過了完成到相當程度的編織品。
  “對,她正在致力於和香鈴一起進行新娘修行。因為那麼大的房子就讓香鈴一個人呆著實在有些不放心,所以她能來我還松了口氣呢。春姬大概是和翔琳他們在山中自給自足的關係吧,出乎意料地什麼都會呢。……話說回來,凜,你的手真巧啊。你真的是第一次編織東西嗎?我都已經沒有什麼可教的了。”
  秀麗看著手上的編織品,漂亮地排列整齊的針眼沒有任何跳線的地方。從整體樣子看來也沒有要散架的感覺。雖然最初教她的時候她看起來是有幾分困惑,不過轉眼之間就掌握了訣竅,幾乎沒有什麼失敗和需要重新編的地方。
  “嘻嘻,謝謝啦。我對於自己的手巧還有很有幾分自信的。如果你將來有什麼為難的地方的話,儘管和我商量哦。也許有一天我的手巧也會派上用場呢。”
  “那就謝謝你了。不過真的是無可挑剔的外觀呢。這個圍毯。因為線夠粗,看起來就很暖和,蓋在膝蓋上絕對會暖呼呼的。”
  “那就好。”
  平時總是英姿颯爽,讓年輕女孩們露出火熱視線的柴凜,這一瞬的笑容看起來卻非常體貼。
  “……他是什麼樣的人啊?”
  不由自主問出口之後,秀麗啊地捂住了嘴巴。
  “啊,對、對不起。”
  “沒什麼,沒關係的。”
  柴凜一面撫摸著還沒有完全編織完的圍毯,輕輕笑了出來。
  “……這個嘛。我以前可是真心懷疑過他是不是仙人呢。”
  “啊?仙人?”
  “是啊。因為他實在太完美了。”
  柴凜在腦海中描繪著那個人露出了微笑。聰明、冷靜、比任何人都要體貼溫柔。
  “……為什麼呢?其實那個人的溫柔也不僅僅是針對我的。我也明明知道,那個人有他要做的事情,沒有時間和我打交道。”
  因為年齡相距比較大,所以對於他而言明自己一定只是妹妹一樣的存在吧。
  可是這份感情卻沒有道理可講,不知不覺中就滲透進了體內。
  (你的臉色不太好啊……。你這麼歎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有什麼我可以為你做的嗎?聽到那個人體貼地詢問,她一不小心就脫口而出。
  (請和我結婚。)
  不管面對什麼難題都能面帶笑容地解決的他,好像在那時候第一次體驗了無言以對的滋味。
  ……自己明明沒有打算讓他為難的。
  “話說回來,雖然我每年都有贈送……不過編織品還是第一次,所以有點不好意思呢。”
  哦,秀麗差點發出起哄聲,但是在千鈞一髮之際咽回了肚子。仔細想想的話,到去年為止每年都告白卻還是獨身的話……。
  (也就是說每年都被拒絕……?)
  如果都是送給同一個物件的話,可是需要相當的毅力和愛意的。
  柴凜看著秀麗的表情,嘻嘻笑了出來。
  “沒錯,你猜對了。我每年都被甩。所以我打算把這個交給他後就算結束了。”
  “咦?你、你說結束?”
  “至少最後我不想再讓他為難啊。”
  “……這樣好嗎?”
  “啊。雖然我因為喜歡上了那個人而非常幸福,但是我卻無法成為那個人的‘幸福’。我剩下能做的,就只有祈禱那個人的幸福而已。”
  那是把心靈的一半讓給了“什麼人”的女性的表情。
  無意中看了秀麗一眼的柴凜,露出了有些擔心的表情。
  “嗯?……秀麗,你的臉色不太好看啊。難道說,因為我那個弟弟折騰過頭,所以讓兩位州牧為難了嗎?”
  秀麗慌忙搖著雙手。
  “啊,哪里。絕對沒有那種事情。他幫了我們大忙。只是昨天沒有睡好而已。我才應該說抱歉才對,一直把彰留在了州府這邊。”
  柴凜偷偷地笑了一下。自己那個弟弟原本就希望做官。所以柴凜知道,雖然他外表裝得不太耐煩,其實是相當高興地在操持著那些事情。
  “哎呀呀,你不用客氣什麼。儘管好好使用那小子好了。”
  “……話說回來,被使喚到了極限的可是我們啊……”
  就在柴凜剛好把圍毯收進袋裏的時候,伴隨著一個無精打采的聲音,燕青推著悠舜的輪椅走了進來。看起來他們已經確認完了柴凜帶來的物資。
  “凜小姐……你能不能想辦法對付一下令弟那種拿人不當人使喚的習慣?”
  “哦,比如說呢?”
  “總覺得借債好像滾雪團一樣地增加了。”
  “那要怪你自己一開始就沒有好好確認契約。你就當作是學費吧。如果想到你今後不會被什麼壞心眼商人算計的話,這還算是便宜的呢。
  “”我現在就正在被壞心眼商人算計!我一輩子都要被那個彰剝削到底——“
  “少說傻話了。你以為自己有多少可以讓人剝削的啊!現在你能賣的也就不過是欠債、未來和身體而已。能夠用來交易的就只有身體。你是覺得與其被彰欺負作為利息,還不如乾脆用身體全額償還來的好嗎?也沒什麼的嘛。反正你只要忍耐一個月不就好了?而且那只是晚上的工作,白天還可以好好完成政務。”秀麗變成了化石。燕青更是恨不能一頭撞死。雖然柴凜平時一向英姿颯爽、光明磊落,但是她畢竟是那個柴彰的姐姐兼上司。
  “……對不起。”
  “不用客氣了。你這陣子就老老實實地付利息吧,而且認真論起來,都是你自己不好,誰讓你當初捨棄了我們。被彰欺負上一陣子也算不了什麼。”在旁邊聽著他們交流的悠舜,輕聲地笑了出來。雙胞胎的借債攻擊和欺負,其實全都是另類的感情表現。
  “凜,你也就到此為止吧。”
  “悠舜大人還是一如既往地寵他啊。運送來的物品和目錄的確認怎麼樣?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哪里,和平時一樣無可挑剔。謝謝你了,凜。”
  看到悠舜試圖站起來行禮,柴凜大步走過去讓他坐下。
  “我才應該謝謝你呢。先別說這些了,悠舜大人,輪椅坐起來怎麼樣?如果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請你儘管說。”
  “抱歉每次都給你添麻煩。”
  “你不用客氣。”
  柴凜忍不住凝視著悠舜。因為長時間一個人困守在囚人塔的頂樓,而且那之後又要面對繁重的公務,所以不久之前的悠舜相當的憔悴。因此看到他現在多少恢復了以前的柔和線條的面頰後,柴林松了口氣地笑了出來。
  “看來你的身體已經好多了呢。這就最好不過了。請你不要太逞強哦。好了,這裏有試用品的茶葉,喝下去的話身體會暖洋洋的,血液迴圈也會改善,據說還有滋養和強壯身體的效果。請大家一定要好好試用,然後告訴我它的效果。”刷地在悠舜的膝蓋上放下幾個茶包後,柴凜不等對方拒絕就颯爽地轉過了身體。
  “那麼我還有工作,就先告辭了。”
  看著戴著燦爛的笑容離場的柴凜,秀麗發出了感歎。
  “凜真的好帥呢……”
  “……簡直讓我們做男人的都沒有立場了。如果克洵能有凜小姐一半氣量的話也就不會那麼顧此失彼了。每年在秋祭上面最有女孩子人氣的,毫無疑問都是凜小姐啊……”悠舜輕輕抓住了一個放在膝蓋上的茶包。他聞了聞,別說是什麼試用品了,根本就是在王都都難得入手的貴重茶葉。……她就是這樣的女性。
  “真不知道凜會喜歡上的男性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聽到秀麗無意識的疑問,燕青和悠舜都一下子停下了動作。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燕青開始壞笑,悠舜則垂下了腦袋。不知道是否多心,總覺得他的耳朵都紅了。
  “啊,你要說那個呀~”
  “不過她倒是說今年就要放棄了……”
  燕青的壞笑瞬間凍結。……什麼……?
  “今年就放棄?”
  “啊?對呀,她說等把編織品交給對方後就結束。啊,對了,要保密哦。”
  “——……騙人吧!”
  燕青只說了這麼一句,就再也說不出話來。冷汗刷刷地順著脊背流了下來。他戰戰兢兢地窺探著悠舜,但是悠舜只是抓著茶包,什麼也沒有說。
  另一方面,秀麗對於燕青的言行感到了不解,突然回頭看了一眼柴凜離開時所走的房門。
  ……她當時的表情真的很出色。體貼著對方,從心底祈禱對方幸福的溫和表情。
  原來也存在著什麼也沒有毀壞,什麼也沒有失去,就迎來了那個時候的愛啊。
  (……原來也能有這樣的結束方式。)
  秀麗輕輕閉上了眼睛。
  那之後,燕青將悠舜的輪椅託付給了秀麗,一個人走向了州牧室。因為悠舜和秀麗接下來要在其他房間和柴彰討論秋祭的事情,燕青則還要擔任影月的輔佐。
  燕青大步走進了州牧室,而且很難得地嘴巴抿成了一線。房間中只有靜蘭和影月,他們在品嘗茶水作為短暫的休息。看到這一幕的燕青瞪圓了眼睛。
  “喲,克不在麼?今天他不是也來了嗎?終於肯回去了嗎?”
  “是啊。不過好像還是非常在意春姬的樣子。”
  “……那個與其說是在意,還不如說是因為對於自己缺乏自信而陷入了沮喪。”
  燕青的話讓影月露出了苦笑,靜蘭好像疲勞到極點一樣撩起劉海歎了口氣。
  自從春姬在州牧府住下後,每天前來打聽“春姬的情形怎麼樣了?”就成為了克洵的例行功課。雖然每次來的時候好歹也帶上了作為茶家宗主的工作,不過最近明顯是花在戀愛煩惱上的討論要多得多。
  燕青突然慎重地凝視著靜蘭美麗的面孔。收到注視的靜蘭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你有什麼想要說的事情嗎?”
  “我說靜蘭啊,你教教我不管什麼樣的女孩子都能手到擒來的追求方式好不好?”
  聽到這句話,不是靜蘭,而是影月把口中的茶水噗地噴了出來。
  靜蘭一面體貼地幫影月捶背,一面瞪著眼前的笨蛋。
  “首先把你那身讓人看著就要皺眉頭的行頭收拾一下再說別的!”
  “不是我要用啦。擺脫,請你教教我。現在只有連男人都能手到擒來的你的必勝法可以依靠了。”
  影月咳嗽了起來,靜蘭無聲地拔出了寶劍。在他旁邊的影月因為過度的殺氣而渾身都冒出了雞皮疙瘩。
  但是在武術方面明顯是燕青要強得多。靜蘭的攻擊全都被他輕鬆避過。
  “可是瞑祥不就被你煞到嗎?”
  “那是那小子擅自纏上我!你這條害蟲,不要給我跑來跑去!去死吧!”
  “那個,你不是光是走在路上就能吸引女孩子嗎?無論如何請告訴我其中的竅門。”
  “那是因為我無論容貌、頭腦、性格還是言行都出類拔萃!——你不要躲!今天我要定你的腦袋了!!影月,請你退下。我現在就幫你把人生的污點乾乾淨淨地抹消!”這句過分的形容讓影月冒出了冷汗。——不過,雖然說是因為秀麗不在場的關係,但是靜蘭能夠如此表現出真實的自己,說起來還是對於影月的信任。想到這裏他不禁有些高興。
  “如果說到那些基準的話,人家的分數應該比你還高才對。說起來的話想必還是缺乏什麼關鍵的手段。”
  雖然看起來好像在開玩笑,但是兩手合十的燕青其實非常認真。靜蘭哼了一聲。
  “我說你啊,如果靠著別人的指點得到了結果的話,他今後要怎麼維繫和對方的關係。難道你能在他身邊指點一輩子嗎?說到底他人能做的事情,也不過就是傾聽對方的煩惱,和在關鍵的時候在當事人背上推一把而已。”“……這個,那個,話雖然這麼說……”
  “我能明白你很在意。但是你也用用腦子,那個人怎麼可能需要你的——”
  哢啦,有什麼東西掉落在地上的聲音。回頭看去的話,就發現剛才原本以為已經回去的克洵正眼睛濕潤地站在那裏。掉落在地上的是他的文箱。他似乎是回來拿忘記的東西的。
  “克、克洵。你回來了嗎?”
  “剛、剛才的話,太有說服力了。不愧是靜蘭。請你傾聽我的煩惱!我無論是臉孔、頭腦還是性格都不行。我這樣沒用的男人應該怎麼辦才好?”
  “啊?那個,剛才不是才剛剛——啊,不,那個,我還有工作,這個話題改天再談。”
  慌忙試圖離開房間的靜蘭,回頭看了一眼影月。那個躊躇地瞥了一眼克洵的視線,讓影月在他開口之前就領會了靜蘭的意思。
  “……影月,今天我因為軍隊的關係,多半不能回來,拜託你了。”
  燕青突然低垂下了視線。影月停頓了一拍後,露出了微笑。
  “……好。”
  ……夢。無法忘記的夢。不能不記住的夢。
  秀麗沒有目的地走在深淵的黑暗中。
  她能想到的事情只有一個。
  ……我是在什麼地方弄錯了呢?……
  傳來了二胡的聲音。就好像在呼喚秀麗一樣,流淌在黑暗之中。
  突然,影子搖晃了一下。柔軟的捲髮,雪白的面孔上,露出了好像貓一樣優雅豔麗的微笑。
  他所彈奏的二胡滑落下來,摔成了碎片。
  在他伸過來的光滑手掌上,是“蕾”的簪子。
  被鮮紅的血液所打濕。
  “我愛你。”
  要怎麼做才能改變結局呢?
  秀麗的視線落在了遞過來的帶血的簪子上,自己的手也變得一片鮮紅,血好像雨點一樣滴落了下來。
  ——是我,殺了他。
  (如果不給我沏甘露茶的話,我會死掉哦。)
  ——是我,殺了你啊。
  好像點頭一樣,他輕輕扯起嘴角露出了笑容。沒錯,他的嘴唇無聲地編織出了這樣的語言。
  從掌心湧出的血水無窮無盡,染紅了手腕,到達了手肘,連裙擺都變成了一片赤紅。
  ——我錯了。我殺了他。我什麼也沒能做。
  (不對。)
  是我什麼都沒有試圖去做。將要作出的答案推後,裝出沒有注意到的樣子。
  直到最後,我都在逃避著那個人和自己的心。
  (明明一起生活了那麼久。)
  在旅途中,在馬車上,在被他帶去的別院中。
  明明有過很多的時間。
  (我卻,什麼也沒有做。)
  香鈴也好,春姬也好,柴凜也好。
  明明有那麼多的人都在祈禱著心愛的人的幸福,微笑著,進行著溫柔體貼的戀愛。
  你最後對我的期望卻……。
  他的身影被血所包圍,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瞳……在黑暗中變成了碎片。
  秀麗眨也不眨地凝視著這一幕光景,跪在了從掌心溢出的血液所形成的血窪中。因為她的動作而飛濺起來的血滴,打到了秀麗的面頰上。
  (因為不好好珍惜身體可不行。所以今天只有白水哦。)
  ……她大笑著,如此說著而交給對方的白水裏面,居然存在著毒素。
  (這可不是騙人的。)
  曾經很精神的母親一下子就去世了。自己也因為身體虛弱而好幾次面臨生死關頭。所以……
  (我很擔心。)
  因為如果不小心的話,要活下去其實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眼淚湧了出來。就好像冰一樣的寒冷,秀麗的身體也隨著淚水的流向而凍結。
  (因為只要活下去,就什麼都可以做到。)
  可是,你卻不相信未來。
  你苦笑著喝幹了我遞給你的白水。
  秀麗邊哭邊笑。
  乖孩子紅秀麗,不過是殺人犯一個。明明什麼都做不來,卻裝出什麼都能做的樣子。
  (我所能做到的,就只有殺了你而已。)
  冰一般的淚水,順著指尖、頭髮,最後把心靈也凍結了起來。
  “蕾”之簪從手中滑落,出現了裂縫,然後七零八落地變成了粉末。
  “——秀麗。”
  手掌被什麼人握住了。耳邊響起了溫柔而體貼的聲音。
  “……這是夢,只是單純的夢。你轉過來……緩緩地吸氣……然後吐氣。”
  按照他的說法去做後,冰冷的空氣終於通過了顫抖到連呼吸方法都已經忘記的喉嚨。
  心靈多少輕鬆了一點。什麼人的手指,輕輕地拭去了她的淚水。
  “今天很冷,所以請喝這個吧。”
  秀麗反射性地喝下了放到唇邊的東西。
  略帶苦澀卻又甘甜的,接近人體溫度的液體,滋潤著乾涸的喉嚨和心靈。
  “……啊?不會的,秀麗的手很乾淨哦,放心吧,請你好好休息。沒事的,已經不會再夢到可怕的東西了。其實啊,這個是我快要死亡的時候,在冥界的中途從桃仙人那裏收到的秘藥哦。效果絕對超一流。……明天等你醒來後,就可以忘掉一切了。”
  桃仙人這個單詞讓秀麗不由自主笑了出來。那個好像安慰嬰兒一樣發自心底的慈祥聲音,讓秀麗安心了下來。她朦朦朧朧地再度閉上了眼睛。然後墜入了深深的夢鄉。
  在秀麗的旁邊,骨碌著一兩個黑色的球一樣的東西。
  “……你們也在擔心秀麗嗎?”
  對於在山中居住的影月來說,妖怪並不算稀奇。因為他是“能看見”的那種人,所以就更加不用說了。是否無害,他基本上憑藉直覺就能判斷。而且基本上沒有錯過。
  “請你們好好守候著,讓她不要醒來哦。”
  影月等到秀麗握著他的手放鬆了之後,重新為她蓋上了被褥。
  單手拿著已經空掉的藥碗,影月靜靜地離開了臥室。
  燕青和香鈴帶著擔心的表情等在室外。燕青輕輕拍著面如白紙的春姬的腦袋。雖然出自同一個家族,但是朔洵的事情畢竟不是春姬的錯。
  “……小姐安靜下來了嗎?”
  “啊,和平時一樣,應該到了明天就會忘記做過什麼夢了。請你也裝作不知情的樣子。香鈴,春姬,請你們再為秀麗準備幾枚手巾。”
  香鈴和春姬立刻轉身就走。
  燕青嘀咕了一句“可惡”,就在房門旁邊哧溜溜地坐了下來。影月也一面靠在他的身邊,一面將視線落在了空碗的上面。已經度過了幾次這樣的夜晚呢?
  不管找來什麼能夠幫助睡眠的茶葉和香料,也沒有什麼效果。
  在夢中,秀麗一次又一次地殺死了朔洵。就算早上忘記了做過的夢,晚上的痛苦和悲傷也並沒有因此而減弱。心靈確實留下了傷痕,夢中的記憶就好像殘香一樣沉澱了下來。
  一想到如果沒有擁有藥物知識,又擅長安慰別人的影月在的話會有什麼後果,燕青就不由自主打起了寒戰。
  “……差勁透頂。”
  影月嘀咕著的聲音中的嚴峻,讓燕青吃了一驚。
  “……難道說,你現在非常生氣?”
  “你說得沒錯。因為我非常喜歡秀麗。在我的人生中還是第一次這麼生氣呢。沒想到這個光榮的初體驗就這麼奉獻給了朔洵啊。”
  當時,秀麗一面哭著一面拼命地跑到影月身邊求助。
  求求你,救救他。這份悲痛的呼叫至今都殘留在影月的耳中。
  ……當從白水中檢測出毒素的時候,秀麗茫然地癱在了地上。——白水。
  “……那個人利用了秀麗。居然該死地把秀麗的溫柔和體貼利用在了自己的自殺上面。”
  用近乎暗算的形式,甚至沒有給她留下選擇的餘地。
  他並沒有等待秀麗的回答。擅自死去,堵塞了出口。沒有留下任何逃避的場所。在迷宮之中,除非秀麗自己能夠找到出口,否則就會永遠地彷徨下去。
  而影月他們所能做到的事情,也不過就是像這樣給予秀麗一點點的安詳而已。
  燕青閉上了眼睛。雖然因為影月的藥物在,所以情況不至於糟糕到極點,但是——看著那樣呻吟哭泣的秀麗真的非常痛苦。而不知道這一點,白天還裝出若無其事樣子的秀麗就更加讓人心疼了。
  而且,秀麗多半擁有夢中的記憶。不可能每次都那麼湊巧地忘掉。
  “把秀麗折磨到了這個程度,如果萬一朔洵變成鬼跑出來的話,我說不定會氣到對鬼去進行說教呢。”
  “你就儘管說好了,順便說一句,你要記得告訴他要重新學習一下做人哦!如果是我和靜蘭德華,多半在動嘴之前已經動手,完全沒有交流的餘地。肯定是不容分說就把他揍回了棺材吧。”
  影月看著拿著手巾跑來的春姬和——香鈴。
  “……如果是我的話,為了讓喜歡的人幸福,一定會想要活下去的……”
  影月輕聲地如此嘀咕。


  幾天後,秀麗、香鈴和春姬,換上了不起眼的衣服後來到了琥璉的街道上。
  秀麗和影月採取交替休假的方式。今天是她的假日,所以決定用來逛街。
  回頭看一下的話,就會發現有兩個黑球一樣的影子儘量不引人注目地在她旁邊滾來滾去,今天卻很難得地跟在了她的後面。
  因為沒有任何害處,而且也不用餵食,所以現在秀麗對這些傢伙甚至已經有了喜歡。
  (不過我和這兩個人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差別啊……)
  就算同樣穿著不起眼的衣服,春姬和香鈴的清秀也無法隱藏。秀麗常常會體驗到被夾在白兔之間的灰毛老鼠的心情。雖然她並不討厭自己的臉孔,但是這種時候難免還是有些無奈。
  “……那麼,香鈴,那個占卜師大概在什麼地方啊?”
  香鈴和春姬都對這次的外出格外熱心,而引發了她們興趣的就是“占卜”。
  “那個好像並不一定呢。據說不但會突如其來的出現,而且傳說單純出於好奇心是無法找到他的。”
  “怎麼會這樣!那麼說不一定能夠見到啦。”
  看到兩個少女為了尋找占卜師而熱心地看來看去的樣子,,秀麗苦笑了出來。看她們那麼認真的樣子,已經不僅僅是好奇心的問題了。
  秀麗當然不知道,這兩個人前幾天商量了一下,為了讓每晚都呻吟的秀麗能夠有個散心的機會,她們才決定前來尋找占卜師的。
  (春姬小姐,我們先假裝成占卜的樣子,然後悄悄拜託占卜師盡可能說些好事怎麼樣?)
  “這個主意不錯,香鈴。順便讓他教一下能夠讓人安睡的咒語吧。風水方向、傢俱的擺放,還有能夠做吉夢的秘術之類的東西,就算是用強的也一定要問出來。雖然我祖母對這方面很擅長,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卻寫信告訴我說不許我回來。所以沒有辦法,只能隨便找個占卜師來問一下。我是打算萬一有什麼的話,就算要使用‘聲音’也沒關係。”
  在經過認真的討論之後,她們想到如果是“隨便找來的占卜師”,也許秀麗不會放在心上,所以開始認真地搜尋著名的“藍衣占卜師”。
  完全不知道這些事情的秀麗,以為她們兩個是為了戀愛占卜才這麼起勁,不禁在內心微笑了出來。
  (好羡慕啊。)
  溫柔的,體貼的戀愛方式。仿佛能讓周圍的人都能得到幸福的,好像砂糖果子一樣的戀愛。
  夢中的殘片掠過了她的腦海。
  (……雖然,我錯了。)
  在還不知道是否是戀愛的期間,就破壞了的“感情”的殘片。
  ……所以,她衷心希望香鈴和春姬能夠得到幸福。
  無論是對方還是自己都能獲得幸福的戀愛。
  “春姬打算問什麼?”
  “克洵的事情。”
  春姬冷靜地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方式作出了回答。因為她原本也打算問,所以並不算是說謊。
  “什麼嘛,這麼說那個帶著刺繡的手巾,果然是要送給克洵的嗎?”
  自從聽說了民間流傳的秋祭的風俗後,春姬就開始見縫插針地辛勤刺繡。因為她的手藝已經超出了貴族小姐的興趣範疇,所以對此秀麗也沒有什麼話可說。
  “因為你說要重新思考,我還以為——”
  “我是打算重新思考自己的事情。我覺得自己也許能明白,和普通的女性相比,自己究竟缺少什麼……”
  “為了克洵嗎?”
  “對。下次我要讓他吃我在這裏學會的杏仁豆腐和胡麻團子。”
  “你真的很喜歡他呢。”
  春姬微笑了出來。
  “香鈴你也是,不能太賭氣哦。如果回頭再後悔就太遲了。你也好好問問占卜師吧。”
  話題突然被丟到自己身上,香鈴頗為狼狽。
  “春、春姬,我其實沒什麼。”
  “我也打算好好詢問怎麼才能掌握作為新娘,能讓丈夫心動的性感魅力呢。”
  聽到春姬認真的訴說,秀麗和香鈴都變成了化石。……自從住到一起後她們明白了一件事。由於長年的筆談生活,春姬似乎不懂得掌握“說話的分寸”。這也算是筆談所造成的盲點吧。
  “……那、那個,比起那個來,還是先問一下你們的八字合不合比較好吧。”
  “沒、沒錯。春姬。如、如果問題不是出在性感魅力上的話怎麼辦?”
  如果被問到這種問題,占卜師一定會很頭疼吧。
  兩個人為了修正春姬的女性軌道而慌忙展開了說服,結果春姬不緊不慢地點點頭。
  “你們說的確實有道理。真到了緊要關頭的時候,也許比起性感魅力來,更重要的是擁有能夠壓倒克洵的臂力。”
  “……”
  “那、那、那麼說,昨天春姬的樣子怎麼樣?”
  當然不可能知道她們這番對話的克洵,在琥璉城的一個房間中,今天也繼續用充血的眼睛逼問著影月。
  “啊——那個,很、很普通啦。”
  “普通是什麼樣子?”
  “她在秀麗小姐的指導下做了杏仁豆腐和胡麻團子。那個真的很好吃,對吧?靜蘭。”
  翻閱著書簡的燕青,背對著克洵給靜蘭使了個眼色。經過了這段時間,他也學會了一件事。那就是比起認真傾聽來,把話題轉開還能更快一些完事。
  “是啊。不愧是在山上過了半年以上自給自足的生活。春姬小姐出乎意料的什麼都會呢。”
  “春姬的杏仁豆腐和胡麻團子?”
  克洵當然不可能吃到過。
  “手又巧,頭腦又聰明,所以她接二連三地學到了很多技巧。每天都過得生氣勃勃的呢。”
  “生、生氣勃勃?”
  克洵自己的話就好像每天都在被吸走生氣一樣地枯萎下去。
  而且自從春姬搬出去之後,英姬的催促也一下子就停了下來,什麼都不再說了。這明明應該是自己期待的景象,但是克洵的焦躁卻越發高漲了起來。更何況,他還受到了叮囑,一步也不能跨進英姬所在的房子。
  (……難、難道說,我被排除出了女婿候補的行列了?)
  仔細想想的話,自己和春姬之間沒有任何不能不結婚的理由。雖然他很不願去想,但是事實上他們確實沒有進行任何的約定。
  最重要的是,沒有春姬在身邊的日子比想像中還要折磨人。讓他非常的寂寞。
  “不過,既然春姬很精神的話……就無所謂了。”
  “既然你那麼在意的話就去看她嘛。”
  “不行——工作還沒有結束。”
  克洵沮喪地垂下了腦袋。再次認識到了和春姬的差距。公平地來說,春姬的能力明顯要比他高很多。
  “雖然我是很想去,但是在怎麼說也不能放棄作為宗主的責任和工作。因為我和春姬約定好了……”
  燕青和靜蘭交換了個眼神,輕輕笑了出來。——希望的話應該時間還是很充足的。
  “這話也是。對了,你先把這個重新看一下。估價太低了。”
  看到燕青推回來的書簡,克洵越發地沮喪了起來。
  “我,我會努力的。這麼說起來,今天怎麼沒有見到秀麗啊?”
  影月略微有些心驚。總不能說她們幾個去進行戀愛占卜了。
  “那、那個,今天她休息。因為我們兩人交替休息的話,州牧的位置就不會空出來,所以我們是錯開了休息日的。”
  影月明明特意地避開了核心,燕青卻乾脆地洩露了天機。
  “今天她和香鈴以及春姬一起,去尋找那個傳說中的占卜師占卜戀愛了。”
  隔了一拍之後,不出影月的所料,克洵“她已經找到除了我以外能夠進行戀愛占卜的男人了嗎?”的哭聲響徹了整個琥璉城。
  輕輕地挽起的頭髮,是好像純白的雪上灑上了金屑一樣的熠熠生輝的銀髮。漆黑的雙眸就好像新月的夜色一樣的深沉。這也就襯托得他的肌膚格外的白皙。
  幾乎是春姬前腳去了州牧府,他就後腳堂而皇之的作為客人拜訪了這裏。看到他的時候,英姬真的失去了語言。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對方會這樣直截了當地出招。
  那之後英姬就被他們看守了起來,只能每天都面對面地看著對方度日。
  也許應該說,春姬恰好選擇這個時間前往州牧府,實在是太幸運了。
  那天,英姬無法忍耐那份沉默和視線,終於嘀咕了出來。
  “……璃櫻大人,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要看看你而已。不可思議啊,你比以前還要美麗。看到你的話,就會覺得歲數的增長似乎也不是壞事。不過我卻遲遲無法成為老頭子呢。有什麼秘訣嗎?”
  英姬的太陽穴上爆出了青筋。她可不想從這個外表還年輕的和妖怪一樣的男人嘴裏聽到這種話。他知道英姬為了鴛洵花了多少心血來保持年輕和美麗嗎?所以,英姬只能自暴自棄地回答。
  “那是對於丈夫的愛和女人的毅力。”
  “愛嗎?霄瑤璿建立了茶鴛洵的人柱也是因為愛嗎?”
  “不是的。那個只是壞心眼。”
  在璃櫻的旁邊還有一個孩子。這個擁有和璃櫻同樣顏色眼睛的少年,曾經撿起了英姬因為看到璃櫻的身影而不由自主掉落在地上的羽扇,同時順便掏出了利刃。
  那之後那個孩子也寸步不離璃櫻的身邊,用淡淡的眼神監視著英姬。
  “那麼,你把孫女長年隱藏起來也是因為愛嗎?”
  英姬握緊了羽扇。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這個人真是喜歡和一族作對啊。”
  璃櫻看起來很憂鬱一樣地歎了口氣。即使如此,與其說他是在生氣,倒更像是在嫌麻煩。
  “……英姬,一族中異能者的出生率,這一段時間相當低迷。”
  英姬雖然表情還是沒有變,但是手中的羽扇卻有些微的顫抖。
  “就算我沒有姐姐那種程度的幹勁,但至少也有打算保護好一族。只有一族中的女性才能實現。雖然你放棄了這個責任,選擇了平凡的普通人,間接導致了出生率的下降。但是現在你的孫女已經出現了徵兆。她還是處女之身。因此要繼承‘命聲’。”
  “——我想你大概是多心了。春姬並沒有異能。”
  面對這個過於斬釘截鐵的大謊言,璃櫻輕輕揚起了白銀色的睫毛。
  “那麼,你是對一族的存在有所不滿嗎?英姬。”
  “——哪里。一族的存續和異能的繼承是必要的。可是我早在很久的以前就作出了選擇。難道你想說你早就已經捨棄的東西,卻必須由春姬來繼承嗎?而且最重要的是,春姬已經選擇了道路。那裏沒有縹家插手的餘地。”
  “愛嗎?”
  “就是愛。”
  “你還是沒有變啊。英姬。你的這種地方我其實相當中意。”
  璃櫻嘿嘿嘿地從喉嚨深處笑了出來。用雪白的手指懶洋洋地捋著零亂的頭髮。
  “要重複和以前相同的事情嗎?英姬。那也正好。你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好了。現在的你什麼都做不到。你就好好欣賞孫女的愛是什麼樣的東西吧。雖然那個時候茶鴛洵奪回了你的記憶,漂亮地逃掉了,但是這次會怎麼樣呢?術者們因為你的那個案例已經變得相當神經質,所以這次可不是只有記憶就能打發掉的。”
  那是讓人覺得並不是多麼重視事態,反而更像是在看好戲的聲音。
  在璃櫻站起來的同時,那個孩子冰冷的刀刃架在了英姬的脖子上。
  “……會在什麼地方呢?”
  因為一直都把搜索工作全權委託給了縹家的術者,所以始終沒能從茶本宅找出的東西。
  璃櫻微微一笑。手指繞上了淡藍色的衣襟。
  “按照今天的卦象,在尋找失物上回有吉兆呢。那麼就去琥璉散散步吧。就拜託你陪陪璃奧哦。英姬。”
  雖然秀麗她們一直在尋找占卜師,但是直到午後都沒有找到。順便說一句,中途有不少以春姬和香鈴為目標的男子們過來搭訕,但是每次都是秀麗很有男子氣概地把他們趕走了。
  就在覺得今天已經沒希望的時候,秀麗的視線突然被一個“易”字吸引住了。在人煙稀少的小路上放著一個粗糙的牌子,那上面散落著若干的竹簡。坐在那裏的,是用藍色的頭巾包裹住了腦袋,就好像融入了牆壁一樣動也不動的一個占卜師。他的身體也和頭部一樣,被寬大的衣服整體罩住,別說是臉孔了,就連性別都無法判斷。
  按說也不是死角,可是不可思議的是沒有一個人把視線投向那邊。
  突然,至今為止都好像裝飾品一樣的占卜師的頭巾,緩緩地轉向了秀麗這邊。
  瞬間,秀麗的脊背上掠過了一陣惡寒。
  “……你好,那邊的小姐。”
  雖然距離並不是很近,占卜師也沒有特意提高聲音。但是那個聲音卻切實地穿過了嘈雜的大路,筆直地進入了秀麗的耳朵。
  占卜師的手緩緩地伸向了竹簡。雪白晶瑩的膚色讓人微妙地印象深刻。
  “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為你占一卦嗎?”
  這個時候,香鈴無意識地順著秀麗的視線看了過去——結果發現占卜師後歡呼了起來。
  “啊,一定就是那個人了!秀麗小姐!竹簡和淡藍色的衣服。”
  旁邊的春姬有些不解的問道。
  “……為什麼我沒有注意到呢?我明明不止一次看過那邊。”
  “既然找到了就好。我們過去吧。”
  被興高采烈的香鈴拉住了手,秀麗也只好無可奈何地走向了占卜師那邊。
  “歡迎光臨,小姐們。”
  不可思議的聲音。明明擁有深沉的音質,卻好像雪花一樣地瞬間融化。在產生印象前就被埋進了記憶深處,連年齡都無法判斷。
  即使站到了他眼前,由於頭巾的關係,除了嘴角以外,還是無法看到占卜師的其他部分。
  “那個,請問占卜費是多少?”
  “看你的心情而定吧。你只要在不超出預算的範疇內付出自己覺得相當的價錢就可以。”
  嘩啦,占卜師輕輕搖晃了一下手上的竹簡,看向躊躇著的香鈴。
  “那麼從你開始吧。請坐。”
  被指名的香鈴吃了一驚,和春姬交換了一個眼神後點點頭。雖說是為了秀麗,但是想到也許會問到影月的事情,還是不由自主地紅了面孔。
  “好,好吧。請多關照。”
  因為是私人的事情,所以秀麗和春姬都走到了十步之外。由於大路上的嘈雜,所以在這個距離幾乎就聽不到說話聲了。一面看著香鈴認真地側耳傾聽的樣子,秀麗一面總覺得有些坐立不安。想要儘快離開這裏的衝動一直環繞在她的心頭。就好像是察覺到她的心情一樣,從府裏一直跟到這邊的黑球也在她視野的角落翻滾了起來。
  “……香鈴能夠精神起來,我真得很高興。”
  突然,春姬輕聲嘀咕了一句。想來的話,在春姬眼中,香鈴就好像是值得疼愛的妹妹吧。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真的好像失去了魂魄的空殼……即使在恢復了語言能力後,也好像覺得自己的生存就是罪孽一樣,根本不怎麼吃飯。”
  雖然春姬一直在旁邊想方設法照顧她,但是很長一段時間中,她都好像只會流淚的人偶一樣。
  失去了茶鴛洵的絕望,和背叛了秀麗的悔恨,讓她被囚禁在了無盡的苦惱之中。
  香鈴足足花了一年的日月,才終於踏出了這個圈子。
  “影月的話一定會超過祖父大人吧。我衷心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我也是。既然對方是影月的話,一定沒問題的……啊,好像結束了。”
  香鈴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到回到她們身邊的香鈴,秀麗吃了一驚。
  “怎、怎麼了?臉色白成這樣?難道占卜師說了什麼過分的事情嗎?”
  “不,沒有。不是的。春姬小姐,接下來換你去吧。”
  香鈴拼命地推著春姬的後背。
  “春姬小姐不去怎麼行呢?你不用在意我。快點去吧。”
  眼看著香鈴堅決不肯回答,春姬只好萬分不情願的走向占卜師那邊。
  “……你都問了什麼啊。香鈴?”
  “什麼也沒有。”
  “……什麼也沒有?”
  “那位大師,在我開口詢問什麼之前就開始占卜——”
  對方正確到近乎恐怖地描繪出了香鈴至今為止所走過的人生。甚至包括在被茶太保收留之前——應該沒有人知道的時候的事情。他流暢的語調中充滿了讓人甚至無法去打斷的力量,所以香鈴都沒有機會去說出秀麗的事情。而且最後,他還說出了和影月相關的事情——。
  想到那句話,香鈴不由自主握緊了拳頭。
  看樓主很久沒更新了,所以我來繼續往下打一點吧~
  “真的只是這樣?”香鈴緊緊盯著秀麗.“秀麗小姐,女性最重要的還是性格和可愛吧.”
  “是啊,男人還是要能幹才行.香鈴你兼備了可愛的性格和外表,所以很完美哦.”香鈴的臉上染上了紅暈.“如果秀麗小姐是公子的話,我一定會毫不遲疑的和你私奔哦.”因為香鈴終於恢復了笑容,秀麗松了口氣.過了一陣,秀麗注意到春姬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啊,春姬好象也說完了。”
  說心裏話,香鈴因為自己的失敗,所以是把賭注押在了春姬身上。但是怎麼看她的情形都不太對勁,身體都搖搖晃晃的。秀麗慌忙奔到了春姬身邊。既然連續兩人都遭遇了奇妙的事態,那麼就無法置之不理了。她狠狠的瞪著占卜師。
  “好了,你是最後一個。小姐。”
  占卜師把手伸了過來。似乎絲毫不介意秀麗的怒火,只是在嘴角露出了些許的笑意。突然,跟在秀麗後面的黑球們的動作,也一下子停了下來。
  渾身都閃過了惡寒。秀麗一面好象保護後面的兩個少女一樣張開手,一面向後退去。
  “請你坐下。”
  好象直接回蕩在腦髓深處的深沉聲音,讓秀麗的意識一陣模糊。秀麗一面一點點的後退,一面拼命搖著逐漸模糊起來的腦袋。占卜師雪白的手伸向了秀麗。就在那修長的手指好像對戀人一樣就要接觸到她的面頰的時候——
  突然,吹來了一陣好像要撕裂兩人一樣的驚人狂風。在秀麗搖晃了一下身體的時候,天空已經好像注入了墨水一樣被烏雲所徹底籠罩。遲了一刻之後,好像瀑布一樣地暴雨毫無任何預兆的傾瀉了下來。
  行人們紛紛因為突如其來的暴雨而慘叫著奔跑了起來。
  已經不是占卜的問題了,香鈴拉著僵立在原地的秀麗的衣袖叫到。
  “秀麗小姐,我們也快點——”
  瞬間,就好像要予以大家最後一擊一般傳來了轟隆隆的雷聲。
  “——嗚嗚嗚!”秀麗的全身都站栗了起來。
  雷,雨,雷,大風,豪雨,雷、雷雷累——“哇啊啊啊啊!地震!打雷!火災!老爸!”
  “秀、秀麗小姐?”
  茫然又茫然之後,伴隨著意義不明的慘叫,秀麗猛然沖了出去。香鈴慌忙拉著還有些搖晃的春姬的手追了上去。黑球們也不肯認輸的追了過去。
  占卜師只是牢牢的凝視著秀麗的背影。
  “抱歉給你添了麻煩。凜……”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跑的,等秀麗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家裏。按照香鈴的說法,是工作途中的柴凜發現了好像鬥牛一樣的向前猛衝的秀麗,所以慌忙把她拉上馬車送到了州政府。
  香鈴和恍惚狀態的春姬好像還在使用浴室。
  “那個,你不是還在工作的中途……”
  “哪里哪里。是個人性質的工作委託,而且我也正在回家的路上,所以你不用在意。”
  雖然帶著微笑,秀麗還是沒有錯過她臉上一掠而過的陰影。
  “還有什麼沒解決的問題嗎?”
  “……沒什麼,只是有些在意的地方。我在想等春姬洗好澡之後,是不是該派人通知一下英姬夫人……喂,你會感冒的,先坐下吧。”
  眼看著秀麗頭髮濕漉漉的還轉來轉去像要招待柴凜,凜慌忙阻止了她。
  柴凜取過了幹的手巾擦拭著秀麗的頭髮。這一來秀麗也只能老實的坐了下來。
  (……她體貼人的方式也很乾脆呢……)
  柴凜確實擁有不輸給男子的帥氣,但是同時也兼備了很有女人味的體貼。
  “話說回來,聽說你們去尋找占卜師啊。早知道這樣和我說一聲就好了。”
  “啊?為什麼?”
  “因為秋祭的風速的關係,這個時候進行戀愛占卜的女性會爆發性的增多哦。”
  察覺到她沒有說出口的潛臺詞,秀麗吃驚的提高了聲音。
  “難道會有冒牌的占卜師?”
  “你說得沒錯。所以占卜的話還是尋找有信用的人比較好。我因為買賣的關係人脈還是很過硬的,如果事先告訴我的話,我一定會帶你們去像樣的地方。”
  “啊!那麼說那個占卜師絕對是騙子!我就覺得奇怪.只有這次我要感謝打雷才對了。開什麼玩笑!如果在香鈴和春姬留下了不快的記憶後還要付錢的話,簡直就是冤大頭了!”
  看著火冒三丈的秀麗,柴凜好像安慰一樣的詢問。自己似乎已經遲了一步。
  “是什麼樣的占卜師啊?這一陣子,因為委託的工作的關係,我對琥璉的占卜師頗為熟悉哦。你說出來看看,說不定是很有名的占卜師呢。”
  “可是,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啊。雖然香鈴和春姬說他是口碑很好的名占卜師,但是我覺得他絕對只是穿上了藍衣冒充那個人而已的騙子——”
  擦拭著秀麗頭髮的人一下子停了下來。
  “……剛才你是說藍衣占卜師吧?”
  “是啊。……凜?”就在這個時候……
  和春姬一起使用浴室的香鈴,臉色大變的沖了進來。
  “春姬小姐,春姬小姐的情形好奇怪!”

  “——然後春姬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嗎?”
  完成了工作回到這裏的燕青,帶著嚴肅的表情看著春姬。
  被封閉了感情的眼瞳。拉起她的手就會走,把水送到她嘴邊就會咽下。可是卻沒有任何一個動作是出於春姬自身的意志。就好像會呼吸的人偶一樣。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
  柴凜咬住了嘴唇。
  “這不是凜的錯……是英姬奶奶的委託嗎?”
  “對。她拜託我如果有藍衣的占卜師進城就立刻通知她。所以我在工作的同時派人監視了城門,但是完全沒有他進城的跡象。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城裏就出現了‘藍衣占卜師’的傳言。我也曾經向幾個打過交道的著名占卜師詢問過,但是——”
  “他們說不知道嗎?”
  “……對,很明顯是在說謊。我畢竟是做買賣的,這方面的眼力還有。然後我說希望他們幫我占卜‘藍衣占卜師’的下落,結果所有人都異口同聲的堅持說‘做不到’。”
  因為覺得奇怪,所以正準備和英姬聯繫,卻在這個節骨眼出現了這個。
  “……從沒有一個占卜師肯來看春姬的狀況來看,遲早都會出現同樣的狀況吧。”
  靜蘭歎了口氣。——那之後柴凜派了人手去找各家的占卜師來看春姬,但是卻沒有一個人答應。
  “……還是不行。”
  一直照看著春姬影月無力的垂下了肩膀。
  “藥物起不到作用。大概是暗示之類的東西……我對這方面也不熟悉。”而熟悉這方面的占卜師全都選擇保持沉默。
  “英姬夫人說了什麼嗎?她是因為知道什麼才這麼在意吧?”
  一面聽著秀麗的話,靜蘭一面皺起了眉頭。英姬的行動,“藍衣”的術者,目標只有春姬一個人。從這些方面考慮的話,能夠得出的結論只有一個。在操縱不可思議的力量方面佔據著頂點位置的縹家,對於占卜師們無疑有絕對的影響力。
  (……如果要面對的是縹家的術的話,我們絕對沒有辦法應付。)
  反過來說的話,多半只有春姬一個人會受到損害。頭腦的某個角落,冷徹的聲音在如此訴說。
  縹家的異能會被一族的處女繼承下來。對方的目標十有八九只是春姬而已。從靜蘭的角度來說的話,他實在是不想和縹家打上交道。如果默不作聲的等待事情的結束的話。
  “……她只說了三天。”
  克洵沉穩的聲音,讓靜蘭恢復了清醒。
  “她說讓我在三天內想辦法解決。”
  “……只、只是這樣?她沒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
  “我想是因為有什麼無法說出口的情況吧。我覺得三天多半也不是隨口說出來的數字。是因為有什麼理由才會這麼說的。”
  英姬的樣子和平時不一樣。就好像早已預料到會變成這樣一樣,又好像在戒備著什麼一樣全身都繃得緊緊的。英姬知道什麼。雖然注意到了這個,克洵卻什麼也沒有問。
  因為英姬是那種該說的事情絕對會說出來的人。既然事態到了這個地步還不開口,絕對就是有不能說出口的理由。而且英姬好像會隨時暈倒的蒼白臉色也讓人在意。就好像是在和什麼戰鬥一樣。面對英姬即使如此也沒有改變的堅強眼神,克洵只能點頭。
  既然英姬要求他在三日之內想辦法解決,那他就只能這麼做。
  克洵輕輕地撫摸著好像人偶一樣茫然坐在那裏的春姬的面頰。
  “三日之內,我會想出辦法的。”他斷言道。
  在他的臉上,找不到一絲放棄的影子。也找不到當初來找靜蘭他們商量時的那種懦弱。秀麗用力的點頭。
  “是啊。讓我們一起來想辦法吧。”
  “都、都、都是我說要去占卜才害她變成這樣。只要能讓春姬復原,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香鈴帶著快要哭泣出來的表情握緊了拳頭。
  柴凜也表情嚴肅的點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我也立刻去試著尋找一下熟悉暗示的幫手。有什麼需要的就和我聯繫。我以全商聯的名義起誓,絕對立刻就準備周全。”
  “我也現在就去尋找和催眠有關的書籍。”
  “你要怎麼辦?靜蘭。”燕青飄然的聲音,讓靜蘭明白他已經看穿了自己剛才在考慮什麼。
  “……我去幫忙尋找‘藍衣占卜師’。還有,強化這個府邸的警備。”
  “謝謝你,靜蘭。”
  面對深深低頭道謝的克洵,靜蘭苦笑了出來。如果真到了要捨棄他們的地步,自己大概會毫不留情的放手吧。不過,現在至少還有一些事情可做,並沒有到達那個地步。
  而且他也並不討厭克洵來找他商量戀愛上的煩惱。
  “你的壞毛病就是動不動就變得消極。你也學一下克洵啦!”
  “……你那種應該算是沒神經過頭吧。”
  克洵再次輕撫了一次春姬面頰,然後毅然的握緊了拳頭。
  “雖然還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我會努力的。”
  ……好正直的青年啊。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如此的想到。
  然後到了第一天。
  奇妙的物品陸續送到了州牧府。
  晚上從工作場所返回家裏的秀麗他們,看著散落了一地的東西,一時啞口無言。
  秀麗嘗試著讀出了那些商品的名字。
  “(遺忘蘑菇解毒劑)、(喜歡登山但是粗心大意者的必備品)、(健忘症恢復竅門集錦)(覺得有點危險的時候必不可少的書籍)(記憶恢復安眠枕)(伴隨著出色的記憶陷入夢鄉的必需品)(引發沉睡的記憶的水鬥)(用這個喝水就能想起私房錢的藏放位置的水鬥)……”
  秀麗和靜蘭和燕青都陷入了沉默。燕青無意識的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紙。
  “……送這些的人是……柴彰嗎?”
  被騙了,三人同時想到。
  然後不出所料,沒有效果。
  第二天。
  那天晚上,不成聲的慘叫回蕩在紅杜府中。
  除了春姬和克洵以外的所有人,都圍繞一個水罐展開了面紅耳赤的爭奪。
  “小姐的這個超辣麻婆豆腐是怎麼回事?”
  只有兩人沒有參與爭奪。春姬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語,而克洵則是淚流滿面地繼續吃著。
  秀麗捏著鼻子,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水……因為那些咕嘟冒泡的赤紅色湯水實在是太過可怕,所以秀麗和香鈴都沒有品嘗。
  “唔……那個,因為克洵拿來了(一舉克服癡呆!驚異的麻婆豆腐)的製作方法,所以就……”
  這和癡呆沒關係吧?在場的每個人都冒出了這個念頭,但是最終沒有說出口。
  然後因為覺得只有自己等人吃普通的飯實在過意不去,所以到了最後,當天晚上全體人員都單手拿著水杯,抱著必死的決心掃清了一盤豆腐。
  儘管刺激已經激烈到了這個程度,春姬還是維持著人偶的狀態。
  最後的第三天。
  在州城進行著工作的秀麗,突然放下了筆。不知道是因為春姬的事情佔據了腦海呢,還是每天都變得亂七八糟的關係,這幾天來她幾乎很少做夢。
  “克洵好厲害。沒有示弱的表現,一直都那麼努力。”
  在經過了那天的殺人麻婆之後,大家之所以還能夠正常於話,都是多虧了影月調製的藥物。
  “不過他也快到極限了。昨天我去打井水的進修,看到他正在和院子裏的松樹討論人生。還說什麼‘松樹大叔,請你告訴我能夠一舉解決的辦法吧。’。”
  當時一起去打水的靜蘭也很疲勞一樣的點點頭。
  “……感覺上就好像已經靈魂出竅了呢。還在那裏很絕望的哇什麼‘今天也不行啊’。”
  秀麗的腦袋險些撞到桌子上。這不是完全不行嗎?
  “騙人!那不是很危險嗎?”
  “我已經叮囑過今天休息的影月,讓他把刀子和繩子都藏到看不見的地方去。”
  “燕青,不要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為了避免出現這種狀況,今天還是早點回去吧。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可不是開玩笑的。悠舜說他可以接手剩下的事情。”
  “好吧。”
  秀麗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輕輕嘀咕了一句。雖然春姬已經變得不會主動做什麼,但是只有一定是例外的。交給她某個東西後,她什麼也沒說的就開始了操作。
  “……那,你不知道吧,就算變成了那種狀態,春姬也在繼續製作計畫交給克洵的刺繡手巾呢。”
  克洵靜靜凝視著沉默不語的持續刺繡的表妹。
  “……不只是記憶,連意志都被剝奪了嗎……”
  英姬當時曾經如此低語。就好像是預料到了會變成這樣一樣。
  (你還是……不要期待她能復原比較好。即使如此你也能繼續愛著春姬嗎?)
  他一直陪在春姬身邊,說了很多很多話,還讓她看了他們一起完成的書簡。
  春姬卻始終都保持茫然。
  在她好像玻璃珠一樣的眼瞳中,映出了陌生的其他男人。
  ——克洵沒有哭。
  (如果你即使如此也不想失去春姬的話,我就給你一點時間。笨蛋孫子。)
  那個時候他終於注意到英姬是把自己稱為孫子的。一直都是——現在也是。
  (三天,我給你三天時間。你想辦法在三天內解決。這期間也不要疏忽宗主代理的工作。就算是你,也應該知道什麼是你該做的吧?)
  是。克洵點點頭。
  看著克洵的表情,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英姬好像安心一樣的露出了微笑。
  “……春姬”
  ……待在無法說話的春姬的身邊,並不是什麼痛苦。反正這十幾年都是一直如此度過的。
  但是,她不看自己這一點,卻讓克洵十分哀傷。
  “……春姬……春姬……春姬……”
  克洵好像念咒一樣的呼喚著她的名字。
  可是,春姬卻只有偶爾眨眨眼而已。
  克洵多少可以明白。英姬的過於霸道的初夜大作戰,和春姬現在的狀態,多半存在關係。如果克洵按照燕青所說的那樣,好好的聽話的話……
  “我總是……在犯錯。”克洵看著左中指上面的戒指。
  不管什麼時候,自己都會弄錯選擇的道路。
  能夠把他拉回來的春姬,卻不在了。
  即使如此,只有這次,他不能再踏上錯誤的道路。
  (……從那時候起,和春姬一起度過的眾多日夜。)
  “克洵?……你沒事吧?”
  面對進入房間的影月,克洵很肯定地點頭。
  “我先出去一下。可以幫我照顧一下春姬嗎?”
  影月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只是看著克洵的臉孔微微一笑。
  “路上小心。”
  克洵從椅子上站起來,輕撫了一下春姬的面頰。
  能夠想到的方法都用過了。
  但是,還殘留著最後一個。
  那個聲音,從迷霧深處,一點點地傳來。好像陽光一樣的溫暖……然後,原來什麼都沒有的世界變得能夠感覺到“什麼”。被溫柔的拉住手的感覺。被梳理著頭髮的感覺。……好像微風一樣輕撫著面頰的感覺。
  (春姬)
  每次聽到這個聲音,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加重加濃的霧氣,也逐漸放晴。
  ……可是聲音一旦消失,意識很快又被深深的霧氣所封鎖。
  那之後,又過了多久呢?
  一個好像利刃般的聲音劃破了濃霧。
  (來吧!——吾之一族的女兒。)
  在那個瞬間,春姬站立了起來。
  看到突然站起來的春姬,在她身邊的影月和香鈴都吃了一驚。克洵在下午就出了門,現在已經過了一段時間,接近黃昏時分。
  “春姬?”
  搖搖晃晃的走向房門的春姬,正好和因為擔心而來探望的柴凜撞了個正著。
  “柴凜小姐!請攔住她!”
  香鈴自己也一邊跑過來一邊呼喊。柴凜聽到她的叫喊,反射性的試圖去抱住春姬——。
  影月猛地一驚。
  “等一下!捂住耳朵!”
  可是他遲了一步,因為春姬的“聲音”,柴凜和香鈴都倒在了地上。只有在千鈞一髮之際捂住耳朵的影月平安無事。但是——“……脈搏不規律……”
  忙著去看倒下的兩人的影月, 沒能阻止春姬的離開。因為春姬的“聲音”,如果放著不管的話,有可能會出現最糟糕的事態。
  春姬搖搖晃晃的離開了房間。
  “……比想像中還遲了一些呢。”
  克洵仰頭看著染上了橙色的天空,垂頭喪氣的歎了口氣。
  “我這個人真是笨手笨腳……”
  即使如此,因為找到了要找的東西,他還是松了口氣。幸好現在是秋天。
  在他快步走向弘度府的時候,府邸內部傳來了房門打開的聲音。他無意識的抬起頭後,大吃了一驚。
  “——春姬?”
  從房門種出來的毫無疑問就是春姬。從她一個人行走的樣子來看,也許會讓人覺得她已經恢復了意識——但是克洵的眼光卻變得危險了起來。
  他和封印了聲音的春姬生活了很長時間。只要是春姬的事情的話,就算是些微的舉止也能讓他發現變化。
  克洵緩緩地接近。
  “春姬。”
  於是,春姬的腳步停下了。好像是迷惑一樣,微微歪了歪腦袋。
  克洵輕輕碰上了春姬的面頰。
  “……又,發生了什麼嗎?”
  春姬的睫毛眨了眨。
  拉過春姬的手,克洵讓她握住了自己出去尋找的東西。
  “你弄錯了回去的地方哦,春姬。”
  春姬的睫毛好像花瓣一樣顫抖了幾下。
  克洵輕輕拉過春姬,把她抱在懷裏。
  “……我愛你。雖然你沒有我也能生活下去,但是我不一樣。和我一起走過了漫長漫長的時間的人只有你。請你不要留下我去任何地方。就算你忘記了我也沒關係。就算要花多少年也沒關係。為了讓你再次愛上我,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春姬茫然的眼瞳搖盪起來。從她的嘴唇中,首次洩露出了語言。
  “……吧。”
  “啊?”
  “……讓我們一起種植吧。”春姬輕輕撫摸著自己手裏的還帶著根莖的勿忘我。紫色的,可愛的花朵。
  從迷霧的深處,發出了聲音。
  “再次……兩個人一起。”
  克洵不由自主抓住了春姬的雙肩。
  “你、你恢復了意識嗎?”
  “沒有。”克洵吃驚的回頭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陌生的男人背對夕陽站在了那裏。
  “這就好像是偶然浮現出的泡沫一樣的東西……不過比起英姬那時候來,明明應該更花費了心血才對……居然又差點被普通人解開,說起來還真是有點丟臉呢。不過畢竟還是沒有解開……。明明給了你三天時間,雖然應該不算是錯覺……”
  男人雪白的手掌越過克洵,伸向了春姬。就在這個時候。
  “你終於出現了啊!混蛋占卜師!”
  就像氣到發狂的野豬一樣,秀麗猛地朝著房門沖了過來。
  和靜蘭以及燕青一起從州城回來的秀麗,在從馬車下來的瞬間就感覺到了彆扭感.因為不祥的預感,她搶在那兩個人前面進了門——於是發現了那個男人。
  無袖的,和頭巾連在一起覆蓋了全身的藍色外套。
  “你給我等等!可疑的傢伙!”
  男人好像吃驚一樣回頭看了一眼秀麗。接下來立刻調轉了身體。秀麗全速地朝著似乎打算就這樣逃出門去的男人追過去。
  應該呆在門外的靜蘭和燕青卻失去了蹤影,而且兩個人也都沒有追上來。火冒三丈的秀麗卻沒有注意到這些不自然的地方。
  突然,男人在荒無人煙的小路上停下了。即使和秀麗面對面,由於深深的頭巾的關係,也依舊看不出他的長相。
  在和他有一點距離的地方站住的秀麗,喘著粗氣瞪著男人。
  “……為什麼要對春姬做那種事的理由我回頭再問你!你先過來!把所有的一切都復原!”
  “……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麼。”
  男人伸出了雪白的手掌。
  秀麗大吃一驚。什麼時候他和自己的距離已經這麼近了?
  一縷銀髮從頭巾中散落下來,映在了秀麗的眼中。
  “終於,找到了。”
  就好像被這個聲音捆綁住一樣,秀麗一陣目眩。視野一陣搖晃,產生了不自然的扭曲。
  即使被拉住了手臂,秀麗無法抗拒。
  就在男人的手滑落到了秀麗的膝蓋內側,試圖就這樣抱起她的時候——伴隨著一個沉悶的聲音,秀麗的身體突然被丟到了控制。緊接著,她的臀部重重的撞到了地面上,秀麗因為過度的劇痛,只覺得眼前冒出了無數的金星。
  與此同時,頭暈目眩的感覺好像被切了一刀一般嘎然而止。全身的汗水都噴發了出來。
  “……哎呀,這次又是什麼——影月?”
  在秀麗一面揉著臀部一面爬起來的時候,發現影月正好像要保護她一樣站在自己的身前。在他們的對面,千鈞一髮之際躲過了影月的襲擊的男人一個踉蹌,頭巾也因此而松了下來。
  “——給我滾!縹家的死小鬼!”
  這個好像會凍結活人的聲音,不是影月的——是陽月。
  男人的臉孔看不太清楚。只有美麗的銀髮在黑暗中微微閃光……
  沉默了幾拍之後。
  那人這次認真的凝視著陽月。好像吃驚一樣吐了口氣。
  “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
  陽月好像貓一樣的眼睛,閃爍著冷酷的光芒。被雪所掩埋,失去了生機的村子。幾十個墓碑。陳舊的寺院。只剩下兩個人的存在。那之後來到這裏的術者們的對話。
  (……感知……如果還有人能在這場病後活下來的話……就可以確定……)
  (已經按照璃花大人的命令毀了通信……器具和藥物應該都不會送到……)
  ——真是的。從以前起,這一族就從來不做什麼好事。
  他全身的汗毛都倒豎起來。但即使如此,他也無法自由使用力量。這樣的自己讓他十分火大。
  要殺掉眼前的這個男人,明明比撕裂一張紙還容易。
  (可是全力使用力量的話,影月就會當場失去生命——)
  就連現在也是在沒有用酒的幫助下強行佔據了他的身體。應該帶給了他很大的負擔。
  與此同時,會考慮這種事情的自己,也讓他心煩意亂。按說影月那種存在會變成怎麼樣對他來說應該都無所謂才對。
  “快滾!你想讓我宰了你嗎?”
  儘管如此,嘴巴卻擅自說出了臺詞。
  男人好像想到了什麼一樣,嘴角牽扯出一絲微笑。
  “……哎呀,這個樣子我似乎比較吃虧。那麼另找機會吧。”
  男人最後瞥了一眼秀麗,無聲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喂!”
  陽月一面煩躁得扁了扁嘴,一面粗魯的抓住了秀麗的手腕。
  慌忙站起來的秀麗,突然感到了不對。明明很明顯是陽月的人格——(沒有酒的味道……)
  “我來讓那個女人復原。”
  這句話吹走了秀麗的眾多疑問。
  “可以做到嗎?”
  “當然。你們的運氣還真好。因為那些傢伙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第二討厭的存在。”
  (——給我滾!縹家的死小鬼!)
  縹家,可以操縱異能的擁有神之血統的家族。
  “……你認識,那個人?”
  陽月回過頭來。那是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遙遠,凝視著湖面的月亮一樣的眼神。
  和影月不同的,過於深沉的雙眸。
  “——你打算進一步把時間浪費在無聊的閒聊上面嗎?”
  陽月沒有回答,乾脆的調轉了身體。
  “紅葉占卜果然準確啊。”
  摘下了頭巾的璃櫻,嘻嘻地笑了出來。
  和父親在一起的孩子,突然看了看茶本府的方向。
  “……好厲害啊,那個‘先見的巫女。’真的牽扯住了我們三天時間。”
  英姬反過來利用術者們張在她府邸的術,把璃櫻等人關在了府裏。
  面對在縹家也是屈指可數的術者們,她僅靠一人之力就堅持了三天。絕對不是普通的巫女能相比較的。既然到現在都可以使用那種程度的術,那麼當年讓年輕時代的她跑掉的縹家想必更加痛心吧。最後因為精疲力盡而倒下的英姬的氣魄,讓少年真心感到了佩服。
  “不過原本就是打算給予她們一定緩期啊。”
  術者們施加在春姬身上的術,不是那麼簡單就能解開的東西。首先這個城裏的占卜師們就不可能做到。而且他們已經控制住了英姬,讓她不可能有所舉動。如果即使如此也能解開的話……
  之所以沒有當場就帶走被施加了術的春姬,也是因為覺得說不定她會解開那個術。如果春姬身上的術真的被解開的話,就可以確信她就是“正牌”了。
  所以也算是表示對於英姬的奴隸的敬意,就等待了三天。
  雖然術本身沒有被解開,但是那個女孩輕易地衝破了術者們所布的結界而追了過來。
  這就已經足夠了。
  “請你不要太亂來噢。怎麼說呢,術者們可是都快暈倒了呢。”
  “啊,因為我也沒有想到還有一個人在。”
  璃櫻用蒼白的手指梳理著淩亂的頭髮。沒錯——找到的,是兩人。
  而且那個少年沒有使用可以使用的力量。不能使用的理由——就是他的弱點。
  持續減少的異能出生率。就算只有百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也還是應該做好事前準備吧。
  “璃奧,今後也許需要你為了調查某些東西而到處跑呢。”
  少年吃驚似的輕輕睜大了眼睛,但是卻沒有反駁。
  “是。茶春姬,就這樣不管了嗎?”
  “雖然讓人火大,但是既然是輸給了愛就沒辦法了。而且相對的也有了巨大的收穫,只好放過她了。反正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也不期待英機會讓我們有機可乘了。”
  少年露出了微妙的表情。愛?
  “另一個女性呢?”
  “你什麼都不用做,我會去見她。”
  聽到那好像要融化的聲音,璃奧不由自主看向父親。在他冰冷的嘴唇上,出現了一抹美麗的微笑。
  ——他明白,父親找到了。
  長久以來,父親一直在持續尋找的重要東西。
  既然已經找到,漩渦就將開始旋轉。而且,璃奧這次不會在那個圈子中。
  這次的事情,十有八九伯母也心知肚明。希望不要出現奇怪的狀況……。
  璃奧凝視著在他的三步之前搖晃著的美麗銀髮,闔上了眼睛。
  秋祭的當天——“春姬能夠復原真的太好了……話說回來,到底是怎麼做的呢?”
  秀麗打量著充斥著熱鬧笑聲的夜晚的街道。按說應該因為就職式的關係而沒有多少預算,不過不愧是柴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操作的,街道上的一切都華麗到讓人目眩。秀麗和在她兩旁擔任警衛的靜蘭和燕青走在這樣的道路上。
  “靜蘭,你有給影月他們安排警衛嗎?”
  “啊,放心吧。我已經嚴格命令過他們,讓他們不能偷懶的。”
  “……呼,真是青春啊。和被臭男人捆綁起來,和被惡劣的官吏握著書簡在後面追趕的我那時候真是天壤之別。”
  “那是因為你做了要被別人追趕的事情吧?自作自受。”
  靜蘭斬釘截鐵的宣言。
  “那,對了,悠舜呢?”
  “和凜小姐在一起……希望是吧。畢竟那是最後的賭注嘛……”
  察覺到他意思的秀麗頗為驚愕。
  “啊?難、難道說凜喜歡的人是—— ”這個時候的柴凜正在州城。因為上午燕青嘀咕著說輪椅的情形不太對勁。
  因為她知道每年的這一天,悠舜都要和燕青一起去抽查審視秋祭,所以做夢也沒有想到悠舜還在州府中。甚至她還想說正好趁著對方不在,把圍毯就這麼放到桌子上。雖然每年都是親手遞交,但是今年她反正也不打算說什麼了。
  因為她完全是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形下進入的房間,所以看到悠舜在輪椅上打盹的時候,真的吃了一驚。
  (那樣的話,身體會酸痛的。看來要進一步改良輪椅,在椅背上墊上棉花,調節靠背的角度才可以。)
  柴凜首先冒出了這個念頭,然後又因為這樣的自己而哭笑不得……因為在工作上習慣雷厲風行,所以不知不覺中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她對自己好像連女性化的思考都不小心刪除了這點產生了小小的後悔。這也就怪不得每年都被甩了。
  看到似乎因為寒冷而顫抖了一下的悠舜,柴凜想到了手裏的圍毯,於是躡手躡腳的接近了對方。
  她將在工作的間隙中見縫插針編織出來的圍毯輕輕披在了悠舜的膝蓋上。在接近的同時,迅速掃視了一番據說不太對勁的輪椅。但是……感覺上並沒有什麼異常。
  (……難道說是不分解到七零八落就無法看清楚的地方產生了故障嗎?)
  柴凜陷入了思考。這時她因為覺得悠舜的寢息停頓下來而回頭看了一眼,不過似乎是自己多心了。
  柴凜決定明天再次調查,然後目不轉睛的眺望著悠舜的睡臉,他似乎疲勞到了極點,明明應該是在夢鄉中,看起來卻還是帶著某種緊張。如果是這位大人的話,說不定真的在睡夢中都會工作……
  柴凜一直愛著這樣的悠舜。
  自從一個不小心脫口求婚以來,她就索性看開了。在不違背禮儀和妨礙工作的前提下,每年都好像例行的問候一樣挑選時間表達自己的心意。但是,悠舜的答案卻永遠一樣。自己讓這個溫柔的人,不止一次重複著“不”的答案。
  到了退潮的時間了。在王上的視線投注到了茶州,茶州的案件都被收拾乾淨的現在,大概在不遠的將來,悠舜就會返回王都吧?因為至今為止都一直讓他為難,所以至少在最後……
  (讓我為你的幸福祈禱吧。)
  悠舜很體貼,同時在工作上又相當嚴厲。適合呆在他身邊的,應該是能夠讓他放鬆到不會在夢中都為了工作而煩惱的,體貼而充滿慈愛的美麗女性吧。
  柴凜微笑了出來。雖然還殘留了很多感情,但是在這裏就應該劃上終止符了。
  “讓我和你說一聲告別吧。請你一定要幸福。悠舜。”
  在她不再遲疑的調轉身體的瞬間,被人從後面拉住了手腕。
  “都給他設計到那個程度了,他都還追不到凜小姐的話,我也就不管了。只能說是自作自受了。”
  “啊?啊?難道說悠舜大人也……”燕青發出了疲倦的歎息。
  “因為悠舜那傢伙頑固得要死。你也知道,茶家不是一直在找我們的麻煩嗎?他堅持說自己不知道會遭遇到什麼危險,所以絕對不能把凜小姐捲進來。因此才每次都拒絕凜小姐的求婚。明明如此,每次凜小姐傳出相親的消息後,他有沮喪得不得了。真的是標準的白癡。我和彰每次都要為此很辛苦的去破壞相親……”
  “哎呀!等一下!燕青你還做過這種事? ”
  “可、可是,如果被凜小姐跑掉了的話不就完蛋了嗎?悠舜絕對找不到其他的新娘的!”
  “啊?”
  “如果要作悠舜的新娘的話,只是美麗或者體貼可是不行的!她必須做好心理準備,要和悠舜一點點變得無法動彈,遲早有一天完全無法行動的腿打一輩子交道。”
  秀麗和靜蘭猛然醒悟了過來。
  “可是凜不一樣。不是心理準備這種程度的問題了。她本人就喜歡和悠舜在一起,喜歡讓悠舜能夠有機會獲得輕鬆,喜歡為此而去想方設法。對於普通人來說是痛苦的事,在凜小姐那裏全都被轉換為了‘幸福’和‘快樂’。不管是以前還是今後,能夠這樣的都絕對只有凜一個。”
  製作能讓悠舜更長久走路的手杖,製作輪椅,改造寢床,接下來還能為悠舜做什麼呢?她隨時都在興致勃勃地考慮著這些。在那裏不存在任何的忍耐和辛勞。
  如果柴凜在身邊的話,悠舜就不會去在意什麼腿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能在柴凜的手裏被轉變為“幸福”。不需要歉疚也不需要介意。所有的障礙都不再是障礙。
  明天一定會比今天更好。對於悠舜來說,柴凜就是能讓他這麼想的女性。
  “首先迷上對方的人可是悠舜哦。不過他和凜小姐的年齡差距比較大,而且又因為可能會讓對方吃苦而煩惱不已。在她冷嘲熱諷的對我說,‘你和凜真是打是親罵是愛,讓人羡慕啊’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傢伙完蛋了。不過這以來總算是大團圓結局。柴大叔一定也會高興得要哭出來的。”
  “你說大團圓……可是到開花結果至少還要花上十年吧……”
  腦海中浮現出悠舜沉穩的笑容,秀麗擔心了起來。結果靜蘭輕聲笑了出來。
  “要打賭嗎?小姐。我想悠舜今天就可以追到凜小姐的。”
  “我也是。雖然他很溫柔,但是在關鍵問題上從來不手軟。再說了,那傢伙可是在對茶家的戰鬥中身經百戰的超能幹官吏。現在面對不可能有退路的人生關鍵性的大挑戰,他絕對不會輸掉的。”
  燕青俯視著秀麗,笑著揉亂了她的頭髮。
  “所以是大團圓。這都是托小姐和影月的福。因為事情好不容易平息了下來,所以悠舜也有餘力去考慮自己的問題了。謝謝。”
  “不是的。這是燕青和悠舜大人努力的結果。而且,燕青你也不要光說別人了。”秀麗從手袋中摸索出了什麼東西交給燕青。
  “給。你要快點找到代替我送你親手製作東西的女人哦。”
  燕青比較著手裏的編織品和秀麗,發出了吃驚的聲音。
  “這個是給我的嗎?”
  “今天不是要送給重要的人的日子嗎?其實我也有悠舜大人做了特製的暖和布鞋,不過既然是這個樣子的話,就留到他們成親的那天作為賀禮吧。”
  “多麼體貼的上司啊。我真的很感激。對了,這是什麼?”
  “腹帶。”燕青的肩膀沮喪的垂了下來。
  “算、算是什麼講頭?”
  “畢竟你看起來似乎是會露出肚子睡覺的人嘛。”
  “小姐,你心目中我到底是幾歲啊……”
  雖然嘴上嘟嘟嚷嚷的抱怨,燕青還是很高興得叫過了那個。
  “那個,這個給靜蘭。”
  看到秀麗取出來的紅色飾物後,靜蘭微微睜大了眼睛。
  “劍穗嗎?”
  “正確,雖然想到要裝飾在國寶上有點那個……不過,這種時候就不要管這個了。”
  “幹將”的劍柄上,已經掛著適合國寶的優美裝飾,但是秀麗卻毫不介意的把那個塞到了靜蘭的掌心中。
  “你就當作是護身符吧。看到它就要記得不管發生什麼都要活下去。”
  “……”
  “如果是下級武官的話,就算立刻逃掉應該也會得到諒解……雖然從我的角度來說,是希望你不管怎麼坐到多麼高的位置都能這麼做,但是靜蘭無論是責任感還是自尊心都勝過別人一倍。既然你現在已經收到了這麼誇張的劍和地位,那麼萬一發生什麼你似乎會是留到最後的那個了。所以這個給你。真的有什麼危險的話,看到這個就請你記得立刻逃跑。”
  靜蘭輕輕碰了碰鮮紅的劍穗。金線和銀線複雜的編織在一起,連結頭也製作得非常精細。
  “不公平!為什麼給靜蘭這麼帥氣的東西,給我的就是腹帶!”
  “畢竟燕青是文官嘛。因為腹痛而起不來床的可能性還要比較高吧?”
  “唔……這麼說來的話也是……”
  無意識的看到靜蘭的燕青吃了一驚。
  “謝謝你,小姐……”
  靜蘭浮現出了快要溢出的笑容。和平時的微笑完全不在一個層次的,仿佛喜色本身都會就那麼洶湧噴發出來的滿面笑容。
  “我會珍惜的。”
  “嗯,你一定要好好回來哦。”
  更加讓人吃驚的是,修理完全沒因為這個笑容而動搖。
  (也就是說看到過不止一次了嗎?)
  燕青從心底對秀麗感到了佩服。如果自己一個人的話,一定一輩子都不可能欣賞到的。
  “那個,你們兩位,都請等一下。”秀麗掉轉身背對著兩人。
  “我知道你們在擔心我。茶葉和香料,真的謝謝你們。”
  秀麗能感覺到背後的兩人吞了口口水。不過說起來也很丟臉,她是直到最近才注意到了那些東西的意義。如果是平時的話,腦袋明明可以更好用一些的——但是她的神經卻緊繃到了沒有餘力去注意那些的程度。
  在夢中,秀麗一次又一次的殺害那個青年。是哪里不對呢?
  秀麗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後悔什麼。所有的一切都好混亂。
  柴凜的話在她的腦海中復蘇。
  (雖然我因為喜歡上了那個人而非常幸福,但是我卻無法成為那個人的‘幸福’。我剩下能做的,就只有祈禱那個人的幸福而已。)那個時候她第一次注意到,柴凜和朔洵就好像是一體兩面的存在。
  將感情投注在了什麼人的身上,但是卻無法實現,最後只能祈禱那個人的幸福。
  可是這種祈禱的方法,就好像光和暗一樣正好相反。
  要怎麼接觸,才能讓那人的眼睛中,出現和柴凜一樣的光芒呢。
  即使如此,在她注意到了眾多的茶葉和香料的意義後,她的心中還是亮起了小小的光芒。
  雖然沒有進行任何拜託,但是在自己身邊卻一直存在著關心自己的人。那份牽掛自己、關心自己的溫柔,就是隨時位於自己身邊的幸福。
  即使哭泣著在深夜醒來,身邊也放著香袋和溫和的茶水。
  (沒事的。)
  她決定,絕對不能因為痛苦就封閉那一切。
  就算是為了關心自己的人們,也要好好的尋找出答案。
  “再給我一點時間吧。到時候我會說的。”
  秀麗回頭露出了笑容。
  “沒事的,大家都這麼體貼。我一定能好好加油的。”
  那時讓人印象深刻的成熟笑容。
  看著害羞一樣走在前面的秀麗,燕青吃驚得發出了感歎。
  “頭疼啊,女孩子真的是轉眼間就會變得很美麗。”
  “為什麼我會和你被劃分在一起?”
  “你有什麼不滿嗎?”
  “聽好了,你的腹帶只是人情而已。”
  “喲,人情的話還會加上這麼美麗的花紋嗎?看來我真招人疼愛呢。”
  “你這個人怎麼可能纖細到因為腹痛而爬不起來。給我,我來使用。”
  “你居然要硬搶嗎?”燕青慌忙把腹帶藏在了自己背後,試圖從靜蘭的魔掌中保護自己的禮物。
  一面聽著外面的演奏聲,克洵一面在茶本家不甘不願地處理著這幾天堆積起來的工作。還想說難得能和春姬一起出去。
  (真是丟臉啊,甚至都對春姬說不出口,你自己一個人去玩吧。)
  春姬絕對會受到那些無聊男子的搭訕。
  “克洵,這個給你。”
  突然,從他的身邊遞來了一條手巾。在那上面,漂亮的刺繡著勿忘我的花紋。而且仔細看的話,那上面還帶著跟莖。
  “聽說今天是要把親手製作的東西送給一種物件的日子。”
  克洵的臉轉眼之間就一片赤紅,而且慌張狼狽了起來。
  然後——“謝謝你。”他拉過春姬,輕輕吻上了對方。
  伴隨著清風飄過來的濃烈的神酒味,讓影月打了個寒顫。
  明明一口也沒有,“影月”卻似乎一瞬被拉入了“裏面”。
  (難道……說。)
  那個時候,就在身邊——好像是誤會了他打寒顫的原因,一起和他觀看秋祭的香鈴向他遞出披肩。一眼就可以看出是親手編織的,似乎很暖和的披肩。
  就好像香鈴一樣,影月如此想到。
  不過在影月開口之前,香鈴已經搶先快嘴說道。
  “我、我沒有什麼深意哦!是、是秀麗小姐讓我編織來看看的——”影月微微一笑。說出了和心意相反的疏遠臺詞。
  “既然是這樣的話,我就不客氣了。哇,好漂亮。將來能成為香鈴夫君的人一定很幸福。”
  因為短暫的夢境,很快就要結束了。
  在鼓足勇氣遞出披肩的香鈴的腦海中,閃過了陽月的話。
  (真是的。你這個人的男人運也太差了。那個混蛋占卜師沒有和你說嗎?影月是不可能接受你的心意的。)
  那個時候,不知道何時變成了陽月的他,冷然的瞥了一眼注意到的香鈴。
  (聽好了,這不是我,而是影月自身的意志——你很快就會知道的。)
  還要有一段時間,香鈴才會明白陽月的這句話中的含義。
  “這次真的是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
  幾天後,克洵和春姬一起拜訪紅杜府,深深的點頭道謝。
  “祖母也再三叮囑我們要代她向你們道謝。還有,因為無法親自上門道謝,真的非常抱歉……”
  聽說英姬在府中暈倒的時候,秀麗他們真的很擔心。雖然克洵和春姬都抽時間去照顧,但是總是被當事人英姬趕出來。儘管性命沒有大礙,但是身體還不是完全狀態,所以一直都呆在府裏靜養。
  燕青壞笑了一下。
  “哦,祖母啊。”
  “啊,不,那、那個,沒有什麼深意的!”
  這一來,在他旁邊的春姬面頰上也浮現出了紅暈。
  “……我因為和克洵共度了一個夜晚的關係,更加加深了對於克洵的思念。”沙,沉默在室內流淌。
  短暫的停頓後,克洵名副其實的跳了起來。
  “春、春姬!這種事情是不能隨便說出口的啊!”
  “啊……是這樣嗎?語言這種東西還真是困難呢……”
  燕青拍打著狼狽到近乎丟臉的克洵的肩膀,徐徐的點頭。
  “克洵……我真的要對你刮目相看了。看來你很努力嘛。了不起。”
  “啊啊啊,燕青!”秀麗和影月都紅著臉轉移開了視線,而靜蘭則很有禮貌的裝出沒有聽見的樣子。


當夢境成為現實

劉輝那一天不知道為什麼起得很早。

在清晨的微暗中,頭腦初期情形地睜開窗沿是,他很自然地想到了。

——就是今天,他心想。今天,是將一直思考的事情付諸行動的日子。

之後劉輝走了出去。在天亮以前,在似乎已經落霜一樣的寒冷天氣中,一個人在宮中到處走動,因

為最近這段時間,他一出門就會有人好象被磁石吸引一樣地跟著他不放,所以因為很久沒有體味到

這種輕鬆感,他甚至覺得繩梯都變青了不少。

劉輝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於是唇交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然後撩起了長髮。

(……變長了好多啊。)

以前不管他什麼時候走在哪里,明明都沒有人會在意的。

劉輝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樣進入了庭院,向某個方向走去。

那是很久以前,自己一個人獨自哭泣的地方。

為了讓自己的身影能夠被大樹繁茂的枝葉所掩蓋。可是,為了讓哭聲能夠被人聽到,能夠有什麼人

來迎接自己,有不能走的太遠。……那就是那時候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大努力。

(……雖然被各個們聽到後,一面說著“吵死了”一面把我像球一樣提開並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

來的總是多餘的傢伙。但是即使如此,也比沒有人來要強。

……大部分情況下,誰都不會來。一個人哭泣,待到黃昏再一個人回去,宮女們就像沒感覺到我的

存在一樣從我的身邊走過。在那個時候簡直覺得自己好象變成了幽靈。

(……有誰,在那裏嗎?)

直到有一天,二皇兄把臉朝下摔倒在那的我抱起來為止。

和清宛哥哥在一起的幸福的日子,短短幾年就宣告終結,我又變城了獨自一人。

——他在看到草木茂密處盛開的成片鮮花後,便摘下了其中的一朵收在懷中。

接下來劉輝走到府庫後面,走向還沒有結花蕾的櫻花樹。

與邵可相識,與宋太傅相識……與秀麗相識。

在和平時一樣通向府庫的路上,向著櫻花枝跳起的少女。因為她跳躍的樣子實在太過專心,所以我

無意識地停下了腳步。數了二十下,少女還沒有放棄。於是忍不住想要觀察以下她到底想要做什

麼。

……在我數到五十的時候她仍沒有放棄。她曾有幾次想挽起下擺登上樹,每當那時她都會偷偷地看

周圍,然後把額頭壓到樹幹上放棄了。這個世界,櫻花的確開的很燦爛,我第一次產生了這樣的想

法。明明每天都從樹下經過,卻只有在那次,才真正注意到盛開著的櫻花泛著微紅色的顏色是那麼

美麗。

……我想要那個少女能回過頭來。因為我想要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孩子。

既然被選為女官,那麼應該是位相當美麗的少女。所以在她回過頭時讓我為詫異了一番。然後,那

個能讓我在事隔許久後,再次確認到“自己”存在於這世界上的強烈目光,叫我幾乎忘了呼吸。她

確實看到了“紫劉輝”。看到了那個不管是誰見到後都會跪下來,不會正面注釋也不會出聲打招

呼,依舊如同幽靈一般的男人。

好耀眼。我覺得她轉身對我露出的笑容,是世界上最可愛的。

(……。……其實是一見鍾情?是那樣的嗎……?)

當時的自己在感情上相當遲鈍,所以也許就是那樣的吧。

……按照我所希望的,她沒有改變。在周圍不斷變化的過程中,在距離遙遠的

地方,能夠維持著這樣的沒有變化真的非常困難。她卻遵守了這個困難的約

定。

為了我。

……這個樣子,不是已經足夠了嗎?我有著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東西,如果和

以前比的話,現在是多麼幸福啊。即使不握在手中,只是有了這個存在,我就

覺得很幸福了。不錯……

風在吹,使得樹葉脫落的樹枝發出了歲列的聲音。這聲音,讓劉輝回過了神

來。

總覺得是自己陷入迷霧的心情,手到了上天的譴責。於是只能且喪地一個人晃

晃悠悠地返回了宮殿。

——————————————————————————

中午,擔任王上的輔佐絳攸和楸瑛因為難得一見的珍奇現象而瞪圓了眼睛。
那個平時總是工作到一半就趴到桌子上發牢騷說“累死了~”的王上,今天居然一言不發地努力工作,在剛過午後就結束了工作。
“……真稀奇啊,如果平時也這樣的話就好了。”
“難道說,陛下有什麼事情想和我們商量?”
絳攸和楸瑛雖然因為看到王上手腳麻利地準備茶水和配茶用的蜜柑的樣子而瞪圓了眼睛,但是他畢竟是好好地做完了工作,所以也沒多說什麼其他的,開始飲用擺放在桌上的茶水。
特別是絳攸,因為他明白王上最近這段時間的心事,所以認真地等待著王開口。雖然下決定的人是王上,但是至少自己可以提供建議。但是王上卻說出了完全不同的事情。
“哎呀,說起來,你們也到了那個年齡啦。”
絳攸停止了吹茶的動作,楸瑛也停下了剝蜜柑的手。
“……,怎麼突然說這個!莫名其妙。”
“雖然我是十年前就到了那個年齡,但是絳攸可就不好說了吧。順便說一句,只要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充滿魅力的女性,我想我就會畢生保持這個年齡的狀態吧。”
是該把手上的蜜柑吃下去呢,還是直接扔到旁邊的那個常春男的腦袋上,絳攸認真地煩惱了起來。
楸瑛注意到王上似乎想要詢問什麼,卻不知道他究竟是想問什麼。看起來像是在思索該怎麼開口的陛下,最後似乎決定還是單純享受下午茶好了。
“啊,對了楸瑛,等一會……呃,不,不好意思,沒什麼”
楸瑛有些迷惑,但是因為王上的樣子看起來和平時沒有什麼變化。所以也就什麼都沒有問。


傍晚時分,在府庫注意到的王上氣息的邵可帶著微笑將手伸向茶葉筒,但是很稀奇的是,這個氣息居然到了門口又打算掉頭回去。邵可的笑容消失了,站起來走向門口。
門打開後,王上很吃驚地轉過身來。邵可難得地露出了不滿的神情。
“……玖琅,在回紅州的時候,似乎對你說了多餘的話。”
王上以苦笑作為回答。果然是不想讓邵可追究玖琅的事情,所以才打算直接走掉的。
“啊,他說以絳攸、龍蓮為首,出現了不少秀麗的夫婿候補。大家都到了這個年紀嘛”
這種對於怪病騷動也不放在心裏,只記得好好地警告王上的行為,果然非常符合那個超級認真的弟弟作風。但是……
問題是,最早告訴王這個事實的,不是那兩人而是玖琅。
“好好地問過絳攸大人和楸瑛大人了嗎?”
王帶著微笑,搖了搖頭。
“我不想勉強他們。”
是呀——在那一瞬間,聰明的他們就會注意到了吧。自己心中的優先排位。而注意到之後,就會產生煩惱。
多半,王上會不止一次地示意吧。不是為了王自身,而是為了給他們創造“主動說出來。”的事實,為了讓他們親口告訴自己,自己的忠心是不會背叛的。
“其實只要你們能在朕的身邊朕已經很高興了。就算你們有了最重要的東西也沒關係,朕排在第二位也沒有關係。”
從來都不習慣要求太多的孤單的小皇子,現在也還是那個樣子。
在邵可開口前,劉輝已經面帶笑容離開了。


太陽下山的時候,宋太傅看到突然過來的徒弟後,揚起一邊眉毛拿起了木刀。
在真的想要認真交戰的時候,徒弟就會帶著木刀過來。因為自己教給他的劍術的宗旨是一擊必殺,如果認真對打的話就不是開玩笑的了,弄不好真的會死人。
——宋太傅完全沒有手下留情。只要看出破綻就會毫不猶豫地趁勢進攻。如果楸瑛看到這場面的話一定會臉上變色。到現在也比不上宋太傅通過實戰而積累起來的經驗、直覺以及技藝的王上,不止一次被打飛了出去。但是每次他又會爬起來重新拿起木刀。一直打到日落的時候都憑著毅力堅持了下來。雖然體力上還是年輕的王上佔優勢,但是因為比宋太傅多做了很多不必要的動作,而且全身都不斷遭到打擊,因此雙方的體力是在差不多的時候同時到達了極限。
終於,王連劍都不去揀,就啪地倒在了地上。他一面躺在地上,一面斷斷續續地說。
“……真,真過分……朕再怎麼說也是王……至少手下留情一點……”
同樣仰面躺著調整氣息的宋太傅,很盛大地冷哼了一句。
“切……這個混蛋……我不是也不好受嗎……居然這種程度就喘不過來氣了。”
“……那個……據說你年輕的時候不是和赤鬼一樣嗎……”
“什麼!?你這傢伙,說誰是赤鬼呢。”
宋太傅仰躺著伸出了手,粗魯地揉了揉徒弟的頭。
“想要手下留情的話,你來我這裏做什麼嘛。感覺心情舒暢了嗎?”
藍家的年輕人,是絕對不會認真的和王過招。因為對手是“王”。
“……將軍……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有了那麼多不能放棄的重要的東西了……”
面對累到連思考的能力都喪失了,才終於說出真心話的徒弟,宋太傅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沒想到會聽到從什麼欲望都沒有的小皇子嘴裏說出“不想放棄”這樣的詞。
“——既然如此,就好好抓住,不要放棄。堅持到最後的最後。用盡所有辦法,怎樣都要獲得勝利。將對於紫劉輝來說必要的東西全部奪過來。不要被周圍那些無聊的理由所迷惑。——如果是我的徒弟,就要贏過一切。”
聽到這些的劉輝閉上眼睛,微微點了下頭。從閉著的眼瞼中,落下了一道淚痕。
那一夜,劉輝把清晨摘下的令人懷念的黃色的福壽草裝飾在身上,走向書案。
翌日,紫劉輝決定處分兩個茶州州牧並召回茈靜蘭。
之後劉輝把珠翠叫過來,表示有事要拜託她。
“珠翠……雖然麻煩,有空的話,可以偷偷教我刺繡嗎?”
在擔任新茶州州牧,權瑜出發的日子為止,教會秀麗最早送我的櫻花圖案刺繡。雖然很強人所難。
“至少讓我學會繡櫻花的花瓣……這種程度就好。”
略微打破了對自己的禁令。送上只有她能理解的小小的禮物。
希望她能原諒還沒放棄的自己。
“…………那個,雖然知道方法,但實、實際上我,只有對刺繡方面很不擅長……”
聽到能幹女官吞吞吐吐的告白,劉輝瞪圓了眼睛。珠翠原來也有不擅長的事情啊。
“那麼,不如一起學吧,就這麼決定了。”
——每晚和珠翠一起進行刺繡的劉輝,確實繡得要比珠翠好一些。



為了心中的摯友

影月在那裏撒上了最後一把土.
這裏室榮山的山腹.室能夠看到石榮村的,吹拂著清風的安靜而優美的場所.
影月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就長眠在這裏
“晚安,堂主.”
春天的花瓣,夏季的新綠,深秋的紅葉,寒冬的瑞雪.
在這個你所愛著的美麗的場所中.
在這個陽月最後消失的場所.
“我一定會去您的身邊.不過要請您再等一下.”
背後傳來了呼喚影月的聲音,就算不回頭葉能知道.那傢伙一定雙手都抓滿了冬花.
“啊,笨蛋,龍蓮!你怎麼就不懂得要客氣一點嗎?”
影月笑了出來.然後抱住了拽著秀麗和香鈴得龍蓮.
“我不會去任何地方的,請你不要擔心,龍蓮.”
在他們的對面,燕青和靜藍一面苦笑著,一面好象松了口氣一樣地走了過來.
他想要活下去.在時間許可的最大範圍內.
為了自己,更加為了這些比什麼都重要的最愛的人們.






“…….啊……石榮村的事後處理葉總算是嚼出個頭緒了.”
燕青看完了最後的書簡後,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就靠在了椅背上.接著他站了起來,大步走向好象爛泥一樣沉睡在旁邊的長椅上的兩位州牧.
在旁邊看著文書的悠舜,揚起視線,認真地警告了他一句.
“燕青,如果你惡作劇地去楸他們的鼻子把他們吵醒的話,我可要生氣了.”
“我只是重新給他們蓋一下毯子.你以為我幾歲啊?”
一面嘟賭嚷嚷地抱怨著,燕青一面中心位兩位上司披上了毛毯.看著那格外慎重的手勢,悠舜在內心強忍著笑意-----曾經無法無天地四處縱橫的孩子王,如今也變成了殷勤地照顧著弟妹的大哥哥.這實在讓人相當感慨啊.
這個時候,靜藍帶著複雜的表情走了進來.
“哦,靜藍.找到什麼線索了嗎?那些逃走的縹家的術者,悠沒有在什麼地方出現啊?”
在“邪仙教”的時候,直到最後都留在”教主”身邊的白衣裝束的男人們.原本以為能夠輕鬆抓住,結果卻因為那之後的影月失蹤而被他們趁亂消失了.
“你說中了,燕青.他們是出現了,不過是衣屍體的狀態.不知道是什麼人幹的好事.”
悠舜和燕青皺起了眉頭.
“……有什麼可以查到身份的遺留品嗎?”
“沒有.這一來線索全都斷了.這件事到此就算是終結了.如果要寫報告的話,就是一個頭腦有問題的少年趁著疫病而煽動`失敗`走上末路.簡直可以媲美蜥蜴的斷尾保命呢!”
燕青的眼睛中,很難得地閃動起了危險的光線.他看著靠在長椅上,因為連日來的繁重工作而疲勞到極點的秀麗和影月.如此傷害,折磨著兩個人的當事人居然---------
“可惡!明明知道犯人,卻就事不能抓嗎?”
“這就是他們的伎倆,不過既然做到了這個地步,短時期內是不會有所行動了.”
“是啊,有的話也是在我和秀麗小姐回歸貴陽以後了吧.”
秀麗翻了個身,喃納地說著夢話”燕青…….在山裏抓頭野豬…….今天吃野豬火鍋……”燕青喪怯地垂下了肩膀.這是充分表明了自己在秀麗心目中位置的夢話.”好好,我保證給你弄頭大的.”
他隨口說著撫摩著秀麗的額頭.
“----好吧,我明白了,就忘記那些傢伙好了.既然對方不會來了,那麼費腦筋去考慮反而是個損失了.新的州牧也很快就會來了吧”
雖然擢州牧還沒有到,但作為先驅的紙面罷免令已經送到.
聽說了對於秀麗和影月的冷酷處置後,州牧們紛紛臉色發白地跑到悠舜那裏直接談判.
但是當事人們卻很簡單地接受了這個答案.畢竟在做事之前兩人就已經做好了這個程度的心理準備.
(沒辦法,只是罷免兩個新人官吏就能了事還算事賺到了呢.)
(是啊,而且我們原本就是明知故犯.現在再說什麼也太那個了.)
話雖如此,現在的州牧還是每天都好象喪禮守夜一樣的被鬱悶空氣所徹底籠罩.順便說一句,秀麗的桌子已被宣稱”請不要忘記我們”的州牧們每天送來的花束所淹沒.燕青都哭笑不得的覺得,虧他們能再這個季節找出如此之多的花來,簡直讓人佩服.
…….秀麗和悠舜相繼離開茶州的日子已經迫在眉睫.
“啊,不想了不想了,我才不要理那些藏頭縮尾的混蛋的事情了!先想想下此的連休要怎麼過才是真的,說不定這可是最後一次能和小姐他們去哪里玩了.”
“不行.”
悠舜輕輕彈了一下剛才一直在過目的文書.
“還有工作,請你們兩個利用下次的休假再調查些事情吧.”
“----等,等一下,那樣的話不就不算休假了嗎?”
“那個,你說兩人,我也要去嗎?”
面對不由自主冒出了和燕青同樣念頭的靜藍,悠舜露出了溫和的微笑.
“沒辦法,這是工作.”
雖然悠舜很溫和,但在工作上一向不講情面.
“……死心吧,靜藍.你就做好心理準備,吧全部的假期都浪費在那上面吧.或者說你有足夠自信能在賭棋上勝過悠舜.想要逃的話就只有這一條路的說.”
靜藍看著保持笑容不變的悠舜……至今為止的對戰成績掠過了呀的腦海,讓他抿起了嘴巴.
-----悠舜是能讓靜藍品嘗到連敗滋味的為數稀少的人之一.
“唔……我為什麼連假日都必須和你在一起啊!”
“你以為我想嗎?我也寧願是和小姐一起喝茶或是和影月一起去曬太陽呢!”
“你是老頭子嗎?”
秀麗和影月似乎覺得很吵似的翻了個身.
靜藍的燕青立刻閉上了嘴巴,不情不願地把視線落在了文書上面.
……兩個人都一時陷入了真心的沉默.
“……這個是工作?”
聽到了燕青的嘀咕,悠舜微笑著點點頭.
“請你們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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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鈴自從石榮村回來之後,就有非常非常在意的事情.
在已經被程為紅杜府的府邸中擦拭著盤子的香鈴,眺望著在旁邊洗滌東西的秀麗.今天秀麗和影月能這麼早就回來.香鈴非常高興.據說是燕青和靜藍找到了工作上的線索,所以讓他們兩人先回來.但是…….
“下個休假,你打算怎麼過呢,秀麗小姐?”
雖然盡可能不去看那邊,還是不小心看到了.
從工作場所回來的影月,正在熱心地閱讀著<華真之書>.而某個孔雀男卻正靠在他的手背上,若無其事地把香鈴為了影月縮製作的點心一掃而空.
(啊,又,又是這樣!什麼嘛!人家又不是為了你而做的!)
香鈴不由自主氣得發抖.就算燕青都沒有那麼無神經.
洗完東西後立刻去準備茶水的秀麗並沒有注意到這件事情.
“這個嘛,這次能夠休息兩天呢.我正好有個想法……啊,龍蓮!你怎麼又在打擾影月!那樣很重的吧?快讓開!”
端著茶碗進入房間的秀麗,說出了正是香鈴心理想說的臺詞.
(你太棒了,秀麗小姐!)
可是香鈴剛剛在心裏發出歡呼,已經將點心全部收納進肚子裏的龍蓮這次又湊到了秀麗的身邊.他從後面把下顎靠在了開始沏茶的秀麗的肩上.
“等一下,龍蓮,你這個人啊啊啊啊!”
在秀麗生氣之前香鈴首先爆發了出來,她憤然地扯住了龍蓮拖拖拉拉的奇裝異服,試圖把他從秀麗身上剝下來.
“龍蓮少爺!你為什麼總是這樣纏著影月少爺和秀麗小姐不放!你以為自己是跟屁蟲嗎?拜託請你自重一點好不好!?”
沒錯,自從影月在石榮村失蹤,秀麗又在洞穴中昏迷過去後,龍蓮就開始寸步不離地對兩人採取盯人方針,似乎是兩個人先後倒下對他的精神造成了很打打擊.一向充溺他的影月就不用說了,就連平時總是毫不客氣地教訓龍蓮的秀麗,這次也似乎是很在意當初讓他擔心的事情,所以對他的態度溫和了不少.但是,從喜歡秀麗和影月的香鈴的角度來看,這傢伙的存在就只能用礙事來形容了.眼看著龍蓮甚至在州府出沒,燕青和靜藍卻只是笑著說”有他做警衛也不錯”,就採取了放任態度----簡直是開玩笑!
“再說了,你就沒有想過要為他們幫點忙嗎?你不覺得自己只是沒有任何職務的白吃白住的吃閒飯的嗎?就算是吃閒飯的也要比你強一點.你就沒有想過主動去砍砍柴打打水嗎?好歹也是年紀不笑小的大男人了,你怎麼一點都不覺得害臊!?”
叫完了之後,香鈴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什麼跟屁蟲,吃閒飯的,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起學會這樣的單詞的啊!眼看著影月瞪圓了眼睛抬頭看這邊,香鈴的面孔一片通紅.
(這,這些全都是被龍蓮害的!)
香鈴自己也很想和恢復精神的影月和秀麗寸步不離的說.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奇兵!好死不死被一個臭男人奪走了這個位置,女性的自尊絕對不能容忍這種情況的!)
原本是後宮女官的香鈴,對於命們藍家的情況當然也相當熟悉.所以最初難免也會產生難以接近的感覺,可是事到如今這一切早就被他拋到了腦後.
(根本就只是個怪人嘛!)
而且是個不可原諒的怪人!
”再說了,如此沒有節操地糾纏年輕女性,你懂不懂什麼叫不知羞恥啊!!如果傳出了對秀麗小姐不利的謠言,你要怎麼負這個責任啊!!”
一般來說,這個情況下只有三個選項,一,迎娶對方;二,道歉;三,索性置之不理.但是香鈴現在面對的畢竟是不按常理出牌的龍蓮.
“恩……到時候就再加上影月三個人一起捨棄世俗,進入深山開開心心地開始仙人修行吧.”
“-----那不是更加糟糕嗎!?”
“雖然還及不上秀麗,不過你的點心手藝倒也提高了不少,所以到時候你跟來也可以哦!”
在香鈴再度大噴火之前,影月若無其事地開始幫忙準備茶水.
“那個,關於休假的過法呢?”
龍蓮大模大樣地坐在了香鈴心心念念的影月和秀麗之間的座位上.
(我,我才不會輸給你!)
香鈴氣勢洶洶地坐在了龍蓮的對面,狠狠地瞪著他,還從鼻子離哼了一聲(的樣子).
“秀麗.那麼說這個假日你有什麼想做的事情嗎?”
“恩,這個嘛,我想要學一下料理.”
“料理…….秀麗小姐,你的料理手藝不是已經足夠高了嗎?”
“是茶州的鄉土菜啦,因為一直太忙.所以幾乎沒有時間做菜.那不是太浪費了嗎?畢竟是到這麼遙遠的地方來旅行嘛.而且每次做菜的時候,不就能想起在茶州的事情了嗎?”


遇到的人們,發生的事情,一起度過的日子,交換的約定.為了讓任何一個都不被忘記,
“所以我想要在回去之前,盡可能地學會一些.”
回去這個單詞,讓香鈴且喪地垂下了腦袋……夏天的時候明明約定過,要永遠留在秀麗身邊的.
秀麗注意到她的表情,正要試圖安慰她不用在意.
在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龍蓮突然拍了下雙手.於是乎突然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出現了一隻鴿子,拍打著翅膀沖著香鈴咕谷地叫了一聲後,就 從為了換氣而打開的窗子那裏費了出去.
房間離陷入了沉默.
“……呐,呐,龍蓮,剛才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突然跑出鴿子來?”
“是從旅途中遇到的雜耍團那裏學來的.”
“好厲害啊!是怎麼做的?請你再來一次好不好?”
影月真心地因為佩服而拍起手來.
“很遺憾,那個核只能用一次.如果能再抓住鴿子的話就可以.”
怎麼總覺得他好象越來越接近奇怪的雜耍藝人之路.秀麗冒著冷汗想到.藍將軍看到了這樣的弟弟不知道會怎麼想呢?而且他們到底是不是親生兄弟也是個疑問.
(雖然說這樣確實不管在哪里都不用為了吃飯而頭疼.)
可是總覺得作為藍家人來說,讓人頭疼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話說回來,那個鴿子是怎麼回事?”
“我中午在院子離吹奏笛子,它就啪嗒掉了下來,大概是吃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吧.”
影月的笑容凍結再了臉上,秀麗則對飛走的鴿子表示衷心的同情.多麼倒楣的鴿子啊.
至今為止都一直保持沉默的香鈴,終於忍耐不住噗地笑了出來.
看到笑出了淚水的香鈴,秀麗瞪圓了眼睛.接下來又看了看龍蓮.雖然非常非常的唐突,但龍蓮好象確實以自己的方式表達了體貼.而且是很難得一見的成功案例.
看到著一幕的影月表情認真地轉向龍蓮.一直在心底偷偷介意始終難以讓香鈴笑出來的他,認真地向龍蓮提出了拜託.
“龍蓮,回頭請把這個把戲教給我.”
“那麼首先去撒點豆子捕捉鴿子吧……”
這就是不到弱冠之齡就高中狀元和榜眼的兩大才子之間的對話.
看到香鈴的笑聲逐漸平息了下來,秀麗繼續把剛才的話說了下去.
“我去拜託凜把茶州的菜譜借我看看,結果凜就說既然如此,她也想學習一下王都的料理.你也知道,因為她要和悠舜一起去王都生活啦.”
“哇,好棒呢,請一定也要讓我參加.”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想.不過你不覺得有些浪費嗎?明明大家一起做了很多菜,卻就這麼結束了,而且這多半是最後的假日了------所以…….”
察覺倒她意思的影月露出了微笑.
“我明白了,你是想要把大家都邀請來吧.”
“正確,我想招待悠舜,克洵,春姬,葉醫師和提其他所有幫助過我們的人.”
“這個主意不錯,既然如此,請一定也要讓我幫忙哦.”
“如果宴會上沒有我的笛子的話,不就好象裝飾了枯萎的花朵一樣不自然嗎?”
又了你的笛子 花朵才會枯萎吧.三人心裏都這麼想著,不過卻什麼也沒有說.
“休假日應該又兩天吧?趁著現在發出請柬,第一天去買食材等必要的東西,第二天就擺席招待大家.幸好這裏已經經過香鈴的徹底掃除,所以只要稍加收拾的話就可以使用才對.謝謝你,香鈴.”
“你過獎了.”
香鈴很高興似的面頰染上了紅暈.
影月一面喝茶一面表示出了異議.
“不過,最初的一天全都用在買東西上不是太浪費了嗎?而且怎麼說都是最後的休假.反正都是出門,索性買東西的時候 去那裏轉轉吧.”
“啊?你的意思是?”
“比如說去瑚璉附近的風景名勝什麼的.我和秀麗都是就任以來就忙得四腳朝天,完全沒有去過什麼地方遊玩吧.每次休息的時候都好象死魚一樣在家裏蒙頭大睡”
秀麗回想了一下從夏天開始的非人生活……確實如同他所說的那樣.
“……這麼說起來也是呢,也只有秋祭的時候放鬆了一下吧.”
“而且現在天氣也暖和了不少,製作一些便當,找個景色秀麗的地方吃飯怎麼樣?採購時買的東西,就拜託店子的人直接送上門好了.”
“好棒啊,就這麼辦吧,秀麗小姐!我會盡心盡力地製作便當的!”
“是啊,這主意也許不錯呢.到時候問問燕青,請他告訴我們一些不錯的地方吧……”
到此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龍蓮,突然好象要強調自己的存在一樣發出了怪聲.
雖然秀麗和影月也算是習慣了不少,但是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還是頗受影響.秀麗手一抖把茶水潑了出來,影月也不由自主深深吸了一口氣.
在近距離聽倒的破碎音可是很刺耳的.
“包在我身上,由我親自帶路不就好了嗎?”
“……龍蓮?”
“我可是慣於旅行的人,由我帶路絕對能領你們去最新的名勝.”
龍蓮自信滿滿地宣佈.
確實,龍蓮在事實上每次都是到處遊蕩.和只是為了政務而被灌輸了最基本的地理知識的影月和秀麗相比,他無疑要更加熟悉瑚璉.實際上,他也是毫不遲疑地單人獨騎以最短時間趕倒石榮村的男人.
但是再怎麼說他也是龍蓮.別說是一抹了,根本就讓人免不了十七八抹的不安.雖然明白他是為了”心靈摯友”而誠心誠意地提出的建議,但是怎麼也覺得無法坦率接受他的好意.之所以還能是十七八這樣微妙的數字,已經是他們對龍蓮並非完全不信任的證明了.
秀麗為了保險確認了一下.
“……你真的,是能帶我們去最新的名勝?不會帶我們去什麼因為仙人修行才有名的密境之類的地方吧?不會要穿過瀑布或是懸崖吧?”
“是一天就能回來的場所.而且那些值得期待的場所,還要留給將來的說.”
“……是那種就算我出門去問鄰居,也都能知道的有名地方?”
“當然,這一來保證你也能跨如流行的行列.”
“啊?什.什麼流行?”
“這也沒什麼不好嘛,秀麗,就交給龍蓮吧.”
比起秀麗來更加慣寵龍蓮的老好人影月如此表示了贊成.
然後,雖然還比不上影月的程度,但是也遠比一般人心軟的秀麗最終也點了頭.
“好吧,那就拜託你了.”
“嘿嘿…….我保證不會辜負你的期待.順便說一句,為了風雅起見,便當我想要有頭有尾的魚.”
“沒問題,不會讓你失望的,就給你在裏面放上沙丁魚幹好了.保證算得上風雅.”
“啊,秀麗你也則麼做的啊.我也是,在有什麼值得慶祝的事情的時候,就和堂主一起吃帶著頭尾的柳葉魚幹,又便宜又對骨骼好還不會浪費,絕對是一石三鳥”
“不愧是影月,果然明白我的苦心.”
“啊哈哈活活活”地相對打笑的秀麗的影月,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不輸給龍蓮,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們也成為不了龍蓮的”心靈摯友”吧.在旁邊看著的香鈴心裏又了一定的理解.

“啊?這次的休假,靜藍和燕青都有事嗎?”
當天晚上,秀麗告訴了回來很晚的燕青自己的計畫,卻因為他的回答而吃而一驚.
順便說一句,他們目前正在廚房中,秀麗在為了燕青而製作簡單的宵夜.因為在她為了喝水而無意識地去了廚房後,卻在那裏發現了一隻肚子咕嚕嚕叫的巨大老鼠.
被發現偷吃廚房裏的柿子幹而受到責備的老鼠,也就是燕青,正老老實實地坐在桌子那邊一面喝茶一面等待宵夜的完成.
“……不好意思….怎麼說呢…….有些不能不做的事情……”
其實燕青才更想哭.明明秀麗的提議才是自己理想重的休假生活.
為什麼好死不死要犧牲這樣的休假去完成那種工作啊.
“真遺憾,那麼只能我們四個人去了.給,你的粥.”
“哦,很好吃的樣子,我不客氣了.”
秀麗坐在浪燕青的對面,看著他狼吞虎嚥的樣子。
“……燕青”
“恩?”
“這一年來,謝謝你了。”
燕青從碗裏抬起面孔看著秀麗。然後伸出右手,輕輕用手指彈了一下秀麗的面頰。
“……我說啊,小姐。”
“小姐你啊,有點鞠躬盡瘁過頭了。”
“……?”
“你對於各種各樣的人等付出太多了。同時又索取太少了。”
她總是獨自一人試圖做到“完美”。而能讓這樣的秀麗說出“幫助我”的請求的為數不多的同僚就是燕青和影月。可是這兩個能讓她覺得可以依賴的人,馬上也要和她分開了。
正因為如此,在放鬆了神經的現在,她才會無意識地浮現出非常不安的表情吧。
“……可是,燕青呢?我總是受到燕青的幫助,卻什麼都沒為你做。”
“我?我一向只做在自己能力範圍內的事情啊。所以從來不會有什麼不足。一旦覺得糟糕,就立刻快快地把事情推給悠舜,不過小姐你不一樣吧?”
“可是有很多事情不勉強自己的話就做不到啊。”
“話雖然這麼說,可是如果不填補上那些空白,就不划算了吧。比如說呢,你至少可以說說‘呐,燕青。我這次超級努力吧,厲害到難以想像的地步吧。我是最幫的上司吧?所以你要多多誇獎我哦。’就連明明沒有太勉強的靜藍,為了得到小姐的誇獎,最後都會故意問‘怎麼樣?’呢。“
看著燕青開朗的眼神,秀麗不由放鬆力量噗地笑了出來。
“呐,燕青,你為什麼總是這麼寵著別人啊?“
“也不是啦,我在工作上對小姐應該還是很嚴厲的。我想換成普通人的話,早就在叫喚‘請你更體貼一下,我可是新人啊’了吧?話說回來,如果是普通小姐的話,絕對會說‘開什麼玩笑!你就不能讓我多休息一下嗎?或者至少給我提高俸祿’了 。你居然只是視作理所當然一樣地接受了下來,就是你努力過頭的證據了。從我的角度出發,原本是想自己來填補這份空白的,可是你什麼都不對我說,所以我只能趁著這種機會好好努力了。“
“沒有那種事情,燕青好體貼的……能在你身邊工作的官員,真的很幸福。“
燕青眨了眨眼睛,壞壞地笑了出來。
“嘿嘿嘿,也就是說?“
“我會寂寞的。”
“能讓小姐這麼說我真的很榮幸。這樣吧,你再稍等一下。”
“你要給我書信嗎?“
“怎麼說呢,你先好好期待哦……現在說的太死的話,事後也許會出問題。“
想到他在應試時的名次,也許不光是“等一下“的程度吧。
燕青大大的手掌,碰到了秀麗的耳朵下方。那個溫和的熱度和輕鬆的聲音讓秀麗閉上了眼睛。
“小姐終於學會放鬆自己了啊。啊,對了。那麼作為獎勵,我來給你講講靜藍在我的臉上又劃了一道,讓傷口變成十字形時的事情吧。“
就在這個瞬間,有什麼人勢頭驚人地沖進了廚房。
“哎呀,靜藍你回來啦。”
靜藍微微一笑。
“我回來了,小姐。你居然會特意製作宵夜,絕對會寵壞這個鬍子男的,隨便找點剩飯剩菜給他就夠了,或者泥團子也行的。”
“我的待遇還不如老鼠嗎?多麼霸道的家人啊。就是因為我要揭露你以前的秘密嗎?”
“——你看起來很想立刻就去那個世界觀光啊。”
眼看著靜藍惡狠狠地瞪著自己。燕青不禁大為感歎,沒想到還能看到這個在外面一向裝成翩翩君子的男人的這一面。
“是是是,我懂了。小姐,我吃飽了。很好吃。好好享受這一次休假吧。”
既然有龍蓮在的話,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為了能趕得上第二天的飯席,我和靜藍會一起努力,在一天之內就打發掉工作回來的。”



就這樣,在一天天完成了和平時一樣的工作之後,終於等到了大家翹首以待的連休。
“恩,很好,便當都準備好了。”
“請柬昨天也都發完了。太好了,秀麗小姐。”
早上一起來,秀麗和香鈴就開始把最後的菜色塞進盒子裏面。而影月和龍蓮則在他們旁邊洗刷廚房餐具……自從龍蓮開始形影不離地粘在影月和秀麗身邊後,要說有什麼好的影響的話,就是他偶爾也會動手做一些庶民性質的活計了。但是讓他去擺放餐具,他卻會拘泥與意義不明的風雅配置,讓他端茶的話,他會在茶碗上擅自描繪花紋,所以也不知道是害處大還是好處大。順便說一句,不知道何時會遭遇怪笛危害的結果明顯就是害處更大了。
(簡直就好想一整天都在進行試膽大會一樣。)
當香鈴輕輕嘀咕出這句話的時候,所有人都無言以對。順便說一句,耳朵最好的靜藍已經養成帶耳栓的習慣。不顧知道這個的只有儼青而已。
“話說回來,靜藍也好,燕青也好,都是很早就出去了啊。”
“是啊,太陽都還沒有升起就出門了。到底是什麼事情啊。”
不知道為什麼,到最後燕青和靜藍都沒有吐露內容。而且很微妙的看起來很不情願。
關上盒子蓋,用布包裹上。著就算是完成了。秀麗回頭看著吹笛的龍蓮。
“那麼,龍蓮,你要帶我們去什麼地方?因為最後還必須回琥璉買明天要用的東西,所以不能去太遠哦。”

“啊啊……我也想要和小姐他們一起去呢.”
在第一聲雞叫之前九就經守在那裏的燕青,看著彌漫得霧氣,很不耐煩地嘀咕著.
靜藍撥了撥自己的劉海,皺了皺眉頭……已經完全濕了.
“算了,悠舜要把這個交給我們的理由也不是不能明白.雖然只是請願書,但是這方面的東西確實由確認得必要,視情況而定,也許有必要先下手為強呢.不過讓州官在假日工作又很可憐,所以才找了你和我嗎?”
“……不過沒想到這些還真得作為公務而遞交上來啊”
靜藍將視線落在了悠舜交給他們得資料上面,那上面也已經帶上了霧氣.
“因為你一直待在貴陽啊,那裏確實不需要這個呢,畢竟連只狐狸精都見不到嘛. ”
吱吱吱,耳邊傳來了鳥叫,大概等日光照射下來得話,霧氣就會消散吧.
“不過還是很少會送交到州府這邊呢.大部分都是在那之前村子或是鎮子方面就找來術士解決妖怪了.英姬奶奶可是很常受到這方面得拜託呢.不過在瑚璉城裏,這類的東西難道很流行嗎?”
作為資料交給他們得東西裏面,還包括寫著大大的”瑚璉最新妖怪七名所”得傳單,瑚璉到底是州都,所以很少會有妖怪出沒,就算有得話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害處. 而且這種比較軟弱得東西在大部分人眼中是”看不見”的.
“就是因為稀奇,所以稍有些風吹草動就會造成騷動.也算是另類得好奇心吧.而真心害怕得人就提出這樣得請願書,話雖這麼說------”
雖然燕青屬於”看得見”的人,但是因為靜藍帶來了”幹將”,所以他能感覺得到”看得見”得東西少了不少.為此燕青還曾經感歎過,事到如今還在紅杜府離打轉得那幾個黑球,明明無害卻很有毅力嘛.
“自從你得”幹將”帶來了之後,我眼裏得那些東西別說是增加了,反而是減少了的樣子哦.”
“因為原本就是破魔之劍嘛.一般來說九應該變成這樣.”
“這麼說來的話,這個’七名所’是存粹是多心呢,還是……”
“哪里的強盜集團成群假扮成妖怪,從普通人那裏席捲錢財得可能性很高.”
“是啊…….”
那就比妖怪還糟糕了.正是因為如此,悠舜明知道是休假,還是把工作派給了兩人.因為由得地方甚至出現了死人,所以如果對方因為吃到甜頭而更加起勁的話,被害範圍就會擴大.
“燕青,為了參加明天得午餐,一定要在今天一天之內轉便七個地方完成這個工作.”
“我知道,話雖這麼說,如果妖怪那邊不出來的話,我們也沒辦法動手,可惡,就不能快點出來嗎?明明寫著會在清晨出現的”
靜藍將視線落在了傳單上,現在兩人所在的是名為琥山的小山山腳.這座小山原本就位於琥璉得城邊.藥草和水果非常豐盛,而且在四季轉換時還能夠欣賞景色,以前還有山賊出沒,可是自從燕青成為州牧後就把山賊都趕了各精光.因為現在也有派州軍定期巡邏,所以成為了賞花和賞紅葉得名所.但是…….
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妖怪的傳言.或者說只是因為是冬天, 而且又是天剛濛濛亮得時分,所以一個人影也沒有.
“怪所其一,在琥山得山路上,據說早晨會有怪猴出沒威脅人類…..嗎?”
就藏身在樹陰裏面得靜藍閱讀著傳單得時候.
靜藍和燕青同時抬頭看向了山腳那邊.
“……有什麼人來了”
“……如果是強盜得話未免人太少了.”
不久之後,從霧氣中露出了黑色的腦袋.
慎重地消除了自己氣息得兩個人,在聽到傳來得聲音後,瞬間變成了化石.
“恩,霧氣好濃啊.”
小孩子四人組,帶著便當東張西望地穿過霧氣出現了.
秀麗和影月,因為龍蓮完全正常的”名勝嚮導”而在內心松了口氣.
“從州城經常可以眺望到這裏呢.紅葉也很美麗,我一直都想來一次看看了.”
“我也是,謝謝你,龍蓮.”
香鈴也仿佛終於安心下來了一樣,但是突然顫抖了一下,因為霧氣身體有些發冷.
“不能等在放晴一點後再爬山嗎?因為霧氣腳底都有些看不清楚,有些危險呢.”
“是啊,什麼都看不見.”
龍蓮停下腳步,好象在搜索什麼一樣東張西望.
“?龍蓮,你在尋找什麼? ”
“啊,這裏的特產”
“啊?特產?我知道了,是不是有什麼珍奇得鳥類? ”
這麼說起來,雖然秋天得紅葉確實很美麗,但是這座山在冬天為什麼能算是”名勝”呢?
就在他們打算訊問得時候,龍蓮突然抬起了頭.不知道從哪里傳來了沙沙地濃重得樹葉摩擦的聲音.



燕青因為眼前熟悉得孩子組合,下巴險些都掉了下來.
“為什麼小姐他們會在這裏?不是拿著便當說要去玩嗎?”
“…….他們現在也拿著便當,照剛才得對話來看,似乎是龍蓮領他們來這裏得.”
“龍蓮少爺啊!!!你這是算有用還是沒用呢!請你至少確定一下吧!!”
一面抱著頭發愁,燕青一面握住了著棍子.靜藍也是把手放在了”幹將”上面.
沙沙沙,從遠處傳來了沉重得動物穿越樹木得聲音.
“……..不是猴子,比起猴子來要沉重的東西.不過人類的話好象也不可能有那樣的身體能力.”
“可是’幹將’也沒有反應,應該不是怪物……從聲音來看是兩隻吧?”
因為出乎意料的突發狀況,燕青和靜藍只好繼續隱藏著身體,等待聲音接近.
秀麗因為異樣的聲音而吃了一驚,四處打量了起來.可是因為霧氣太濃,什麼都看不出來.
“什,什麼?這是什麼聲音?”
“怎.怎麼回事?猴子嗎?”
香鈴反射性地抓住了影月的袖子,影月微微紅了面頰.
“不對,如果事猴子的話,這個聲音未免太重了一些…….”
“等一下.龍蓮,你說的特產是什麼?或者說這裏為什麼算是名勝?”
被秀麗抓住胸口搖晃了幾下後,龍蓮的懷裏落下了一張紙.
“這是什麼?傳單?……<琥璉最新妖怪名所>……”
“怪所其一•在琥璉的山道上,據說在早晨會有猴怪出沒威脅人類”…….
從後面窺探文字的影月也沉默了下來……那麼說,這個聲音是…….
“最新名勝其一就是這裏.特產就是那個了.”
面對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龍蓮,秀麗顫抖了起來.
“啊!啊!你這個人啊!有誰說過要讓你帶我們去試膽了!這個便當豈不是完全沒有立場了嗎?不可能在妖怪名所心情愉快地吃飯吧?!還說什麼包在你身上----這些和你是不是習慣旅途完全沒有關係吧!!”
就在這個期間,聲音已經完全大了起來.
香鈴伴隨著悲鳴抓住了影月.影月一面護著香鈴一面抬頭看向聲音的方向.
沙沙沙,讓人發毛的聲音很明顯正在逐漸接近這邊.
這次就連秀麗都全身冒出了冷汗.腿腳發軟得動彈不得.而且以為聲音會直接通過頭頂,結果聲音卻突然停了下來.秀麗倒吸了一口涼氣縮了縮脖子.
“哎呀,各位好,真是巧呢.”
“哎呀呀,這不是羽毛少爺嗎?上次承蒙你用這個和我們的蘑菇進行交換,我們真的從心底感到感謝.我們都有一直好好珍惜哦.”
伴隨著大量落葉”茶州禿鷹”的頭目翔琳和耀春從上面跳了下來.



秀麗一時間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眼前的兩個熟人,明明身處大冬天卻還是裸著手腳.頭目•翔琳的個子又長高了不少,眼看就要追上龍蓮了.他那修長的手腳讓人情不自禁地聯想到羚羊.在擁有健康色彩的兩人的胸膛上,分別很引以為傲地裝飾著以前在龍蓮的腦袋上搖擺的羽毛.這個被和打磨過的石頭連接在一起做成了項鏈的羽毛飾品,和插在龍蓮的腦袋上時相比,老實說要時髦很多.
兩個人不知道為什麼都在背上擔著筐子.
“……咦?那個,你們兩個為什麼在這裏?”
腦袋一片混亂的秀麗好不容易擠出了這個問題,於是身為弟弟耀春天真無邪地笑嘻嘻說道
“這座山雖然小,但是很厲害呢!雖然是在夏天到這裏時發現的,不過就算是冬天都生長著很多藥草.而且從峰廬山到這裏正好是個不錯的運動,所以這段時間我們經常跑到這裏來采藥.”
“……這段時間…….采草藥…….”
“為了不打擾到趕路的人,所以都是選擇早上.”
怪所其一的迷團解開了,秀麗心想.
耀春讓影月看了看自己的筐子,影月立刻發出了歡呼.
“這些好厲害!秀麗,我們也去摘吧!這些和茶葉配合來喝也非常棒!握原本打算在今天買東西的時候順便配齊,沒想到不用買在這裏也幾乎全都湊得齊呢.”
“如果不介意得話,我們可以讓給你們一筐哦.而且這些也可以用來食用.”
翔琳此時展現出了作為義賊得大氣.
扶著額頭得秀麗,瞬間很現實地露出了灼灼生輝得表情.
“真的嗎?啊,對了,那個,如果明天你們方便的話----“
原本就打算招待他們兩人,但是因為峰廬山太遠,知道來不及發信邀請,所以才放棄了這個念頭.趁著這個機會正好能邀請他們參加午宴,聽到秀麗的話,耀春滿臉放光地跳了起來.




“真的嗎?!哇,哥……不對,頭目,我們吧招財貓帶去吧.而且和春姬也好久沒見了.”
“笨蛋!把招財貓帶去幹什麼!不過浪費別人的好意也會破壞義賊的名聲.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對了,作為回禮,我們明天一早會給你們送去土產.這上面所寫的藥草和山珍就由握和耀春來解決吧.”
翔琳撿起來的,是秀麗在和菜譜進行一番搏鬥之後才寫出來的必要物品的清單.好象是因為剛才的慌亂掉在了地上.
“啊,如果是這些的話,我們明天去附近的山上轉一圈就可以輕鬆弄到了.恩,那麼回頭見了.這個筐子很沉的,乾脆明天塞滿其他藥草後,一早給你們送上門吧.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請我們吃飯呢,頭目.握好高興,我們要加油哦!”
眼看著主動在清單上接二連三做地標記的翔琳,秀麗和影月都有些慌張.
“等一下!等一下!珍的不用啦!”
“不用客氣,因為我們以前也接受過秀麗小姐你們的照顧----聽說你最近要回王都啦.”
看到閉上嘴的秀麗,翔琳笑著爽朗地把清單還了回去.
“其實在城外聽說這個事情的時候我就想要去見你了.---真是遺憾.不過既然有了兩次的緣分,那麼就會有第三次.遲早我和耀春會象父親那樣離開山裏,在全國旅行的.那樣的話,這個羽毛就是記號.萬一有什麼的話請儘管讓我們幫忙.我不會忘記你在前年的夏天救助暈倒的耀春的事情----那麼明天見了.”
在下一個瞬間, ”茶州禿鷹”的兩人好象風一樣失去了蹤影.
因為發生的太過於突然,所以就好象珍的撞到狸貓變的妖怪一樣……如果不是清單上切實地被打上了記號的話.
“……說不定那個頭目會成為出乎意料的好男人呢.”
影月和頭目同歲.秀麗和香鈴沒有注意到影月這時微微一震.
“是啊,真的讓人頗有些感動……和人家比起來,龍蓮,你這個人啊!”
“那個羽毛項鏈,活用地很不錯呢,我也不能輸給他們啊.”
確實,對方的審美感耀比龍蓮強太多,不過問題不在於那裏.
“最後休假的遊山玩水居然變成了參觀’妖怪名所’,這算什麼?!你打算帶我們逛便所有這些’名所’嗎?”
“這不是能成為很好的回憶嗎?一天之內就能往返,而且是路人都知道的’最新琥璉妖怪名所’.”
“雖然是難忘的回憶,但是意義完全不一樣吧.因為是翔琳他們,所以才算不錯----”
“不過,這個很讓人在意呢.”
影月認真地凝視著<最新琥璉妖怪名所>的傳單.
“一想到所謂的無風不起浪,就讓人有一點不安.”
“唔,恩,是,是啊……恩,你說得對.”
連秀麗都開始認真地凝視傳單.
香鈴得臉色一片蒼白.擁有正常思考回路的只有自己,自己必須有所表示才行.
“你,你,你們在說什麼呢?今天不是要創造回憶嗎?今天可是假日啊.為什麼我和秀麗小姐最後和遠足要變成拿著便當的’妖怪名所巡禮’!!你們不覺得有什麼地方很奇怪嗎?不對,根本就是每個地方都很奇怪!”
一面搖晃著影月,香鈴一面察覺到了一件事.弄不好照這種樣子發展下去的話,將來在去蜜月旅行的時候,保不准也會發生類似的事態.畢竟事比起遊玩來更重視工作(哪怕事妖怪)的男人.
“我絕對不要啦!”
影月看著香鈴,微微一笑.香鈴剛剛松了一口氣,但也只不過事一瞬間-----
影月拍了一下雙手.不知道從哪里出現了一隻燕子.吱地叫了一聲就飛走了.
“怎麼樣?雖然我抓住的不是鴿子而是燕子.”
”啊,好厲害,影月,燕子可是很少能聽話呢.”
“哈,不愧是我心靈的摯友,掌握得好快.”
“……………………………………..”
香鈴沒有笑,因為她醒悟到已經沒用了.就在剛才這個瞬間就已經決定是” 妖怪名所巡禮”了.
(這,這些全都是那個傢伙的錯-------!!)
不管是什麼善意都能引導到奇怪方向的男人•藍龍蓮.
香鈴現在想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吧便當砸到正在愉快地吹著怪迪的龍蓮的腦袋上.
“…….怪猴原來事翔琳他們啊.”
發現了真相的燕青和靜藍喪且地垂下了肩膀.
“…….而且,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讓他們兩個不情不願的工作,卻使他們的上司主動拋開遊玩自動開始進行.
“這樣完全起不到放鬆的作用啊,小姐,影月…….”
這次就算是靜藍都無話可說.照剛才聽到的來分析,怎麼考慮都是香鈴最為正確.
因為也不好現在再厚著臉皮跑出去,兩個人只好偷偷跟在了孩子四人組和後面.



秀麗等人接下來去的,是個到處都飄蕩著香氣的街道。因為還不到午時,所以人煙還比較稀少。
“怪所其二*飯店街。這裏會突然有牛或者魚從天而降。從它們都被放光了血的地方來看,也許是吸血的無影妖怪吧。偶爾還會有骨頭掉下來……恩,這個妖怪不是挺好的嗎?要知道放血可是很麻煩的。我衷心希望它們能在我們家門口出現."
"秀~秀麗小姐......"
"......那個,如果是普通人的話,看到魚或者牛從天而降,而且還有骨頭嘩啦辣掉下來的話,怎麼說都會非常害怕吧."
"這樣啊......等等!龍蓮!你在擅自買什麼吃?"
而且還是站在那裏吃面......這也算是藍家的直系子弟嗎?
"這裏的湯麵可是一絕,味道相當不錯,你要嘗嘗嗎?"
"小姐,能不能請你付錢啊?"
面對店主笑著招手的樣子,秀麗很想直接給我昏倒.那傢伙居然還給我吃霸王餐.她顫抖地打開錢包,掏出了要為龍蓮支付的面錢.連硬幣碰撞的聲音聽起來都那麼可悲.
"......秀麗小姐......那個貪吃鬼真的是藍將軍的弟弟嗎?他不會是騙子吧?不光不幹活,白吃白住,現在居然還學會勒索!"
這也許就是自己因為龍蓮的事欺負藍將軍而手到色報應吧,秀麗心想.
這時候,秀麗突然聳了聳鼻子.
"......哎呀,不過真的是很香的味道呢."
"那是我們家的招牌面啦.你們一定要吃一碗哦,我還想炫耀一下呢.啊,沒事的,小姐你們那麼可愛,所以著碗算是特別請你們的.啊,那邊的男孩子要付錢哦."
好心腸的店主手腳麻利地給秀麗和香鈴個盛了一碗.影月則老老實實地掏錢買了自己那份.
吃了一口後,秀麗吃了一驚.影月和香鈴也瞪圓了眼睛......和城裏的名菜比起來完全不會遜色.怪不得能讓龍蓮挑剔的舌頭也產生滿足.
"呼,怎麼樣,心靈摯友啊,味道相當不錯吧?"
"真的很好吃,這一碗才這麼便宜嗎?"
很好吃吧?這可是我引以為傲的哦!哎喲,小姐,你這個傳單."
目光停留在秀麗夾著的傳單上餓店主,哈哈地笑了出來.
"難道說,這條街是'怪所其二',你們才跑來的嗎?"
"......那,那個,有打擾到你們嗎?"
"啊哈哈,我們的後院也常常掉下來呢.不過主要都是牛."
"什麼?你居然這麼若無其事嗎?"
"沒事沒事,這裏的店主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是什麼妖怪,也不是什麼惡作劇.再說了,我們也都清楚會掉下來的時期.我特別告訴你一個人哦,其實真相是這樣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燕青,你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那個,怎麼說呢,有點不詳的預感."
燕青將過於眼熟的飯店街,和"怪所其二"的現象對照了一下,然後因得出的某個結論而冒出了冷汗.......該不會這個"無影妖怪"就是......
秀麗他們停下腳步而吃湯麵的地方,是燕青也很喜歡的店子.他咋了一下舌頭,在那裏可以 吃到最棒的湯麵.此外,還有一個人也同樣喜歡這家店子.
(不,不會吧?難道他從武者修行的地方回來了嗎?)
按說應該是剛入秋的時候出去的,到底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呢.
"燕青,你應該有什麼線索吧?看 你的舉動就很可疑.順便說一句,我也想到了什麼."
被冷冰冰的靜藍毫不留情地戳中痛處,燕青吞了吞口水.
"'無影的怪物'嗎?這句話餓昂我想起了很讓人懷念的人物呢."
"...................."
就在這時,秀麗他們那邊發出了呀的叫聲.抬眼看去的話,就會發現剛才還什麼都沒有的街道上,突然滾落了精壯的黑牛.
咚!當秀麗應為這個原因而回頭看去的時候,就發現一頭四腳被紮在一起的黑牛滾落在地上.
影月和香鈴因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而茫然措失.龍蓮則若無其事地朝第二碗面開動.只有真正目睹到黑牛從天而降的秀麗跳了起來.
"牛?!牛?!為什麼是牛?!而且這不 是超高級的黑牛嗎?"
"啊,來了來了,我家的湯汁秘訣.每次都謝謝你了,南大師."
沙拉,從天空中落下了一張紙.秀麗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它,發現在那上面用難看的筆記寫了這麼一番話.(昨天多謝款待了.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吃.送上一頭牛略表心意.飯錢的話還是一樣記在我笛子燕青身上好了.南).
(.....南大師嗎,我記得......)
應該是把自我監禁的悠舜從塔里帶出來的燕青的師傅......
"很高興你呢個回來啊.看不到南大大師吃飯的樣子還真有些寂寞呢.歡迎你隨時回來哦."
店主仰望著天空若無其事地揮揮手,然後笑眯眯地看著秀麗.
"真相就是那個人.因為他很害羞,所以絕對不會讓別人看到自己.他都是這樣把要點的菜寫在紙上丟下來,把料理送到桌子上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吃乾淨了.昨天他大約吃了二十人份的面吧,不過他好象不是很清楚金錢的價值,作為回禮都是在第二天像這樣送來食材因為這一頭黑牛就能頂五十人份的面,所以我反而覺得不好意思呢.偶爾他還會留下很適合熬湯的骨頭.這一帶的人全都受過他的照顧.一定是不知道的人說成了妖怪的作為."
"多麼謙虛而重情誼啊,太了不起了."
龍蓮一面掃清第三碗,一面毫不吝嗇地稱讚著.
".....秀麗....這個.........."
秀麗回頭看去,發現影月拿著第二張紙.好象是一共掉下兩張.
(承蒙你照顧我的弟子了.作為回禮,明天清晨,我會讓燕青送去新鮮的獸肉和魚肉.)
沉默了一陣後,秀麗最後詢問店主.
"那,那個,你不否定妖怪的傳言嗎?"
"哦,老顧客的話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如果因為是妖怪名所而增加了新的客人也算賺到了吧?就算他們最初只是因為好奇,我也有自信讓他們吃上一碗後就變成常客.我之所以告訴小姐你們,是因為你們是為了工作來的吧.謝謝你們平日的努力.我也去參加過就任儀式,不過這麼近距離看起來的話,真的是好可愛的州牧呢.和燕青完全是天壤之別.你們來吃的話我可以算便宜一點哦.啊,算上那邊的少爺追加的分額,就請你們付四人份的錢吧."

"..............師傅啊........"
燕青蹲在地上用額頭撞著附近民家的牆壁.他恨不能立刻找個地洞鑽進去.
這份連燕青都看不清楚的超絕輕功,毫無疑問是屬於他的師傅的.
"這一來第二個妖怪也算解決了.'其二'的真正身份是南大師.追加*燕青的師傅.
靜藍唰唰地書寫著報告.
"他還是那麼精神不就是好事嗎?不愧是傳說中的武道師傅.從何處來往何處去,連我都完全不明白.明天一定要和他老人家大個招呼才行."
"..........."
"這一來你的欠債又增加了啊.明明都已經收到了食材,也不忘把賒帳記在你頭上,這些人倒也真沒愧對商人的身份.順便說一句,你明天一早就得去山上打獵了吧.辛苦啦.如果碰到翔琳他們的話替我問聲好."
".............."
"那麼,去下一處吧."
靜藍柃起坐在地上不動的燕青的衣襟,追在了秀麗他們的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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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太太太嚇人了!”
五十多歲的看起來膽小懦弱的男人,一面裹著被子,一面瑟瑟發抖。
“那天晚上啊,我去了和這裏有點距離的雞屋。因為中午把荷包掉在那裏了。我前面走著幾個男人,然後哢嚓一聲,我碰到了什麼東西。‘你
們掉東西啦’,我就這麼招呼了一句。可是用燈籠找了一下,那東西居然是赤紅的染滿鮮血的短刀的說!!那些傢伙還邊走邊說些什麼‘今天
弄到了似乎很美味的肝臟’。等他們回過頭來,我的媽呀,渾身都是血啊!我哇哇大叫著逃走,他們卻追啊追啊,一直地追我。最後我自己都
不知道是怎麼才逃開的了。唔,好可怕。我看到了吃人的鬼啊。絕對活不長久了。嗚嗚嗚。”
那位大叔放聲大哭,而被眼睛充血的大叔牢牢抓住,被迫傾聽他故事的秀麗等人,不管怎麼絞盡腦汁安慰他似乎也不見成效。
(怪所其三•夜路上會出現滿身鮮血的食人鬼集團,神出鬼沒。)傳單上還記載了遭遇認識的經驗談。
秀麗小心翼翼地詢問。
“那個,現在還是白天。能不能麻煩你帶我們去那個撞到鬼的……”
“不要!太太太可怕了!”
大叔好象結草蟲一樣用被子緊緊裹住身體嗚嗚抽泣,看來是真的嚇得不輕。
在那之前一直殷勤地招待突然殺來的素不相識的秀麗等人的大嬸(是位風韻猶存的美人)依然抬起了腦袋。
“我給你們帶路。”
“你,你!”
“我說你啊,你以為自己已經幾天沒去雞屋那邊了。每天都有一堆雞蛋生下來。再不好好照顧的話雞兒們要生病的。這樣下去絕對不是個
事……”
“咱們家做的是什麼生意?”

“賣雞蛋。”
哎呀呀,秀麗和影月在心中歎息。
“——比起鬼來更擔心家裏的生計是妻子的義務。”
大嬸決然地在額頭上纏上一塊白布。
“不過是肝臟之類的,我還想請他們分我一點熬湯用呢。”
你要是不在了我怎麼辦啊,雖然做丈夫的如此悲痛呼喚,大嬸還是無情地甩開了他。
——雞屋確實和這邊的房子有點距離。在大嬸的帶領下,他們輕鬆地走了過去。也許是應為遠距離中心地區的關係吧,這裏的景色非常清新優
美。
在道路的旁邊,木瓜、山茶之類的冬季花朵開得正旺盛。
秀麗和香鈴都不由自主忘記了妖怪的事情,陶醉於景色之中。
影月偷偷看著龍蓮。
“好美的景色啊,龍蓮。”
“啊。”
平時總是口口聲聲風雅風雅地吹奏笛子的龍蓮,很難得地保持了沉默。難道是肚子疼嗎(畢竟一口氣吃了五碗面)?秀麗在旁邊有些擔心地看
了看。不過他的表情似乎更近于高興。
“哎呀,那邊的難不成是秀麗嗎?”
“咦?”
秀麗看向前方,幾個年輕男人揮著手沖她跑了過來。這些看起來眼熟的年輕人,是和他們一起從王都來到這裏的醫師迷霧內。自從石榮村的事
情後,他們已經不知不覺不再叫“紅州牧”,而是直呼“秀麗”了。
——醫師……
(……渾身鮮血……短刀……肝臟……好象不用懷疑了……)
從影月表情微妙地橈著耳朵的樣子來看,他也是在一瞬間就得出了和秀麗一樣的結論吧。
“你出來散步嗎?哎呀呀,今天的天氣真的很好。”
最年輕的醫師小跑著來到了秀麗身邊。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害羞的樣子。
“……那,那個,各位,你們為什麼在這種地方?”
“咦?啊,其實是我們和葉醫師一起住在這附近的小屋裏。”
秀麗的影月的表情一下子嚴肅了起來。
“為了讓各位的生活不會不便,我們明明已經在州府那邊給你們準備了房子啊。難道說是有哪里弄錯了?我們立刻派人——”
“不是的不是的。那個,應該道歉的其實是我們。”
“咦?”
“是葉醫師主動推掉了……那個,租借的房子……”
秀麗和影月都露出了迷惑的眼神。其他的醫師們也七嘴八舌地補充。
“他明明說什麼也沒做還靠著他人的稅金生活不合他的個性。”
“沒錯沒錯,所以我們為了生活,每天都去飯店工作,當然也是順便進行開膛的實習。還有就是去各家幫人看並療傷什麼的。”
“因為葉醫師說只想著輕鬆賺錢的醫生,不是會變成騙子就是變成殺人犯!”
雖然辛苦,但是只要能呆在葉醫師的身邊,大家看起來都很自豪和快樂。
突然,一個人從懷裏摸索出了什麼東西。
“啊,對了。這個荷包是我們上次在這邊路上撿到的。你可以幫忙保管嗎?”
看到醫師們遞出的荷包,大嬸吸了一口涼氣。
“這麼說起來,我們有點對不住那天晚上的大叔呢。”
“沒錯沒錯,應為是在飯店工作之後,大家都是血淋淋的啊。而且全都忘記換衣服了。應為想著已經很晚了,不會碰見什麼人,所以就直接走了出來。”
“我們當時還在討論怎麼料理老闆附送給我們的肝臟。結果不小心把短到掉了下去,而且短到上面還沾滿了血。”
“結果當時正好有人倒楣地路過……很對不起那位大叔啊。”
“因為我們平時都血淋淋慣了,所以都沒有太在意。當時我們還想說他既然住在附近,說不定就是荷包的主人,於是追了上去。結果沒想到他好想火燒屁股著了火一樣地跑點了。”
“仔細想想的話確實很恐怖。在深更半夜的時候,因為嫌換衣服麻煩所以就血淋淋地走在外面……啊哈哈,我們再不適可而止的話,遲早有一天要冒出怪談了。”
已經冒出來了。秀麗和影月同時想到。
最早趕到的哪個年輕意醫師,看著秀麗有些不好意思地橈橈頭。
“那個,謝謝你請我們吃飯。我們很期待明天的午宴哦。我們會帶花去的。”
“還有,我們會帶很多美酒的。你們就不用準備酒了。托了葉醫師的福,我們現在的眼力都很厲害哦。哎喲,我們該走了。”
醫師之一上上下下地大量了一番影月,高興地笑了出來。
“你精神起來了就好。當初可真讓人擔心呢。”
“是啊。那時狼狽成那樣。對了,回頭給我們講講葉真大人的事情吧。他可是我們的偶像。”
“我也是!葉大師好像和想像中不太一樣呢……而且是相當不一樣。”
“他特是在酒上面……雖然說是為了消毒,絕對是為自己買的。不過也沒什麼啦。”
“恩,是啊……。不過真的太好了。自從在王都見過之後,一直都想找個時間充分談談呢。明天談個過癮吧。”
影月感覺到香鈴緊緊看著自己。然後背上突然增加了不少重量,龍連的手臂環住了他的脖子。秀麗上午表情看起來也有些擔心。
明天的約定。影月就好象收到了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寶物一樣笑了出來。
“——沒問題。”
這個溫和的笑容,讓醫師之一撫摩著下顎。
“……我是認為比起做官來,你絕對更適合當醫生啦。好,明天讓我們挑戰挖角大戰吧。”
醫師們如此笑著離開了。
在他們的身影消失後,秀麗把荷包交到大嬸手上,低頭道歉。
“……好,好象就是這樣……那個,抱歉騷擾你們了……”
大嬸嘻嘻地笑了出來。解下了額頭的白布。
“明天你要招待客人嗎?那麼我和丈夫給你們送些雞蛋過去變吧。”
“咦?”
“算是寫禮。我們家的雞蛋的味道絕對沒話說。明天在上我們會送去州牧府的。不需要給錢哦。因為我家那口子真的嚇得要命。多謝你們來解決了這個問題。”

“‘怪所起三 ’原來就、是從飯店打工回來的醫師集團啊……”
“……那個,酸了,反正不是強盜什麼的就好。”
最讓人無奈的就是全部都是和州府相關的人士。
抬頭看去的話,秀麗他們正一面看著花一面快樂地走在那裏。香鈴試圖悄悄地握住影月的手,卻因為龍蓮唐突地伸開雙手抱住影月和秀麗而以失敗告終。
香鈴生氣地揪住了龍蓮的長髮。
因為這幕光景看起來實在很幸福,燕青青青地笑了出來。
“龍蓮少爺看起來最高興啊。”
“比納豆還要粘人呢。”
“再往前一點的你也是同樣的感覺。區別只是在於有沒有表現在外面而已!”
“……”
“不過我也很幸福。果然還是大家都平安無事,才是最大的幸福啊。”
燕青看著影月,很高興地笑了出來。



“原本是打算出來夠物的,但是要買的怎麼越來越少了啊。”
一面在獸肉、魚肉、酒和雞蛋上打下記號,秀麗一面疑惑地嘀咕 。
話說回來,現在用掉的錢只有龍蓮的面錢……總覺得有點奇怪。
怎麼想都一頂是奇怪吧!香鈴在心中哭訴。
“雖然到了中午,因為剛剛吃過面,所以肚子也不怎麼餓……”
“是啊,還是盡可能把怪所轉遍吧。我有點擔心,那個,接下來是……哎呀,這個就在克洵家附近呢。這個可讓人有點在意。”
(怪所其四*戀淚洞。裏面會傳來被戀人拋棄的女子的抽泣聲,最近連白天都會聽到。)
“啊,這個好象比較正常的說,不過與其說是妖怪,應該說是幽靈才對吧。呐,龍蓮。你最近不都在克洵那裏打擾嗎?有沒有發現什麼?”
“這個嘛,我每天晚上都會為了那對新婚夫婦吹奏笛子 。只要聽到我的笛聲的話,就算是可悲的幽靈也一定會忘記哀歎而聽得入迷吧。”
確實,別說是沒有時間哀歎了,說不定就此升天都不一定。
該不會龍蓮就是那個妖怪的真相吧?三個人都冒出了這個念頭,但是誰也沒有說出口。
——就著樣,他們來到了戀淚洞。
“……哇,貞德就在棵洵家旁邊呢。確實讓人擔心。”
雖然是接近中午的時間,但是只有這個洞穴看起來說不出的寒冷。而且出乎意料的大。好象是有水源通過,所以會聽到輕微的滴答滴答的水滴聲。
龍蓮目光流轉一番後,颯爽地一甩衣角,開始了誇獎。
“多麼風雅的洞穴啊。如此情景冰涼的空氣……隱約朦朧的神秘光線。不知道從那裏傳來的水滴聲更增加了韻味。你們不這麼認為嗎?”
“我、我只覺得讓人發毛啦!!這種粘稠陰虱的可怕感覺!光是聽到那滴答的聲音就讓我渾身冒出了雞皮疙瘩。絕對是有什麼在!”
龍蓮和香鈴的印象剛好相反。秀麗和影月面面相覷。
“那個……只能進去看看才知道了……”
“如果是因為風的關係就好了。”
面對兩人銅牆鐵壁般的工作精神,香鈴只好不情不願地跟在後面。
不知道從那裏射入了光線,如同龍蓮所說的那樣,確實是朦朧神秘的感覺。雖然裏面有不只一個分歧點,但是每次都是堆積了石頭作為路標。所以並不是複雜到會迷路的洞穴。
如果是平時的話應該讓人發毛的腳步聲,也因為看起來覺得很高心的龍蓮毫無緊張感的走法,多少抹去了那種發毛的感覺。
突然,有什麼聲音在洞穴牆壁上產生了回音。
秀麗吃了一驚……確實,聽起來像是人類哭泣的聲音。
聲音忽高忽低,偶爾聽起來就好像在斷斷續續地訴說什麼。
“……這個……不是風,不過造成回音的聲音方向無法確定”
影月也豎起了耳朵。但是最後只能死心。可是龍蓮突然抬起腦袋,毫不遲疑地向前走去。
“音源可以通過反射率和洞穴的彎曲來決定。”
“真的嗎?那我們走吧,秀麗。”
影月滿不在乎地跟在了龍蓮的後面。秀麗因為還在延續的抽器聲吞了口水後,也和麵如白紙渾身顫抖的香鈴手拉著手開始前進。但是……
“心靈摯友其一。”
“這裏有兩隻空著的手。”
“我知道,要是有三隻手就麻煩了。那樣你自己就該成為妖怪明所了。”
“我的意思是所我的左手可以借給秀麗,右手可以借給影月。影月的右手就和香鈴拉上好了。”
秀麗捂著太陽穴說道。
“……四個人手拉著手圍城圈子要怎麼走啊!”
一如既往的意義不明。不過手拉手的話著傢伙就不會吹笛子了,秀麗注意到了這一點。
“香鈴 的話當然是和影月在一起比較好!你就死心只拉我一個人的手好了!”
就著樣,他們好象小孩子遊戲一般形成一列前進。
——在如此前進了一陣後,出現了一個可以認為是聲音發生地的拐角。
秀麗往裏面看了看……死胡同……?!
(有什麼人在?!)
雖然只是背影,但確實有個模糊的影子存在。秀麗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涼氣。就在這時。
“這不是克洵嗎?”
龍蓮若無其事地說道。
“……咦?”
接著,他們聽到了什麼嘟賭嚷嚷的聲音。
“……像我這種人,像我這種人……活該是一如既往地是春姬的絆腳石……為什麼我會是這個樣子啊!!昨天又是春姬比我先完成了工作……唔,太沒用了……昨天說要一起吃晚飯的約定也沒能遵守。啊啊啊啊啊,這樣下去的話我會被甩掉的啊!!”


……確實是克洵,仔細看的話,他還抱著膝蓋所在那裏。
他抽抽咽咽的哭泣,因為回聲而變的很大。
“怪所其四”不是女人的抽泣,而是男人的抽泣。
在秀麗啞然地僵在當場的時候,從入口處傳來了輕快的腳步聲。
“哎呀,各位,你們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啊?”
“春姬!?”
“等一下!請等一下!”
春姬跑到了克洵的身邊。
“克洵,今天的喪且時間結束了。好了,回去工作吧。”
“春姬……”
“早點結束工作的話,夫婦只間的時間就會增加我就是為此才拼命努力啊”
就算遠遠看去,也能知道克洵的臉孔一片通紅。
沉默了一陣後。克洵乾脆地站了起來,彈了彈臀部的灰塵。
“啊,對,你說得對。好!我也要加油!”
不愧是春姬。秀麗和香鈴在內心毫不吝嗇地大肆鼓掌。
春姬嘀咕了一句後,克洵好象終於注意到了秀麗他們一樣跑了過來。發現了龍蓮的影子後,他的眼睛因為喜悅而閃閃發光。
“啊,龍蓮!歡迎你隨時來玩哦!我和春姬都很期待龍蓮的到訪呢!對吧?春姬。”
“沒問題,我會為你們獻上我發自心底的迪聲的。”
秀麗和影月和香鈴都什麼都沒有說。因為知道說了也沒用。
“這麼說來,秀麗。明天的食材啊,你是不是還沒買蔬菜?”
“啊,是的,還沒有買,所以正要去買呢。”
“太好了,那麼就不要買了。其實啊,今天我們手到了好多的蔬菜。”
克洵和春姬相互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出來。
“是千里山脈附近的村民們,那個……說是對我們以前的照顧的答謝。”
在石榮村期間,克洵曾經全面開放茶分家的倉庫,將物資奮發給各個村子。所以今天早上村名門送來好幾車的動機蔬菜。
“能不能請你們用那些蔬菜呢。我和春姬其實能感受到他們的感激就足夠了。我想多半也會送給修理你們的。不過因為近州成要有檢查,也許趕不上在明天使用了。”
“——請一定要讓我們使用。”
聽到秀麗的話,克洵很高心地笑了出來。
“明天我也要去幫忙。請讓我和你們一起做吧。”
“啊,我也是。在王都的時候我受到過玖琅大人的親自指導。應該可以幫得上忙才對。你們拭目以待吧。”
克洵緊緊盯著秀麗。腦海中浮現出了在邵可府邸和玖琅一起做飯的情景。
在邵可府的短站停留,和玖琅的相遇,都是克洵絕對不會忘懷的事情。
(真是的,居然讓最小的弟弟一個人這麼辛苦……他們簡直是無可救藥的笨蛋兄長。)
在做菜的途中玖琅一直皺著眉頭。在克洵詢問了之後,才發現他也是三兄弟中最小的一個。
在得知他和溯洵哥哥的年齡幾乎沒有什麼差別的時候,克洵因為過度的吃驚而頭腦一片空白。差太遠了。
而且,如果——如果二哥能夠遇到玖琅大人那樣的朋友的話,也許就會走上不同的人生了吧……如果他還火著的話,明明可以和他說很多玖琅大人的事情的。
光是想到這一點,已經讓克洵非常非常的遺憾。
(……你給我記住,不要弄錯了守護的物件。國家並不一定站在守護民眾的一方。不要依賴任何東西,你只要自己守護、愛護茶州的人民就足夠了。那就是七家的職責。遲早有一天,也會回報到你自己的身上如果有什麼迷惑的話,就寫信給我。)
在出發之前玖琅曾經如此說過。正因為有玖琅的關心,渴望洵才可以努力到這個程度。
“玖琅大人真的是很出色的人呢。讓人羡慕啊。”
“是啊,他是很出色的人。我在國試結束後睡在路上的時候,也是他把我撿回來的。”
雖然說的不是自己,聽到對玖琅的誇獎,秀麗還是覺得很高興。
“那麼,我一定會努力在明天之前結束工作的!啊,對了對了,你們要不要看看那邊的細長小路。能夠看到相當不錯的東西哦我可以保證哦。”
然後,克洵和春姬手拉著手離去了。
“克洵的話真的讓人很高興呢,那些蔬菜的事情。”
“是啊,非常讓人開心”
……感覺上至少幫助到了什麼人
“好棒啊。”
回頭看去的話,就發現香鈴很興奮地把半個身體都擠近了克洵剛才示意的小路裏面。
“下麵是地底湖泊哦。非常非常美麗。我們去看看吧。”

“‘怪所其四’的真相是茶家宗主茶克洵的‘沮喪時間’(似乎是每日的必修功課)啊……”
潛藏在其他路上的靜藍,一面聽著秀麗他們興高采烈地在地底湖泊散步的聲音,一面在第四項上寫上了結果。當然了,‘幹將’沒有反應。
燕青都開始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帶棍子來了。
“克……我還以為你多少有點成長了呢/”
“這不是很好嗎?他也成長了相當不少吧?比起那些始終追求完美,卻在某一天突然被壓力壓垮的人來,明明很沮喪還每天都重新振作起來的人要好得多^啊怎麼了?”
對別人的事情一清二楚輪到自己頭上卻很糊塗的靜藍。
“哎呀呀,你也是啊。能夠找到這個讓你發洩沮喪的物件不是很好嗎?你現在的柔軟性已經大多了。應該好好謝謝我才對。”
“誰沮喪了,和你在一起的話明明會被傳染成白癡。真是的如果影月對我另眼相看的話,絕對都是你還的。”
那才是你的本性把,燕青心想。不過完美主義者的靜藍能夠在影月面前暴露出本性的事實,確實是他心靈放鬆了的證明。人生還是需要這樣的鬆弛啊。
“算了,我不在的時候你也要保持精神哦。”
潔淨藍留下了幾乎無法讓人發現的短暫沉默。
“——你不在我還輕鬆一點!”
“哇,過分!小姐的話都還直率地說如果我不在的話她會寂寞呢。”
“就算水池裏的青蛙消失小姐也會說寂寞的。並不是因為你有什麼特別。”
“我說你啊。”
“……反正到了夏天,就算不想見到也會繼續出沒吧?”
燕青壞笑著表示(看來你也直率了不少嘛),結果被‘幹將’敲上了腦袋。




——第五個怪所,是出乎醫療的非常美麗的場所。
那是在穿過一片樹林之後的不大的泉眼。
“怪所其五竹泉。這裏會出現水之摸物把人拖進水裏……啊”
“真的是好美的地方,完全看不出來會有妖怪呢。”
此時已經過了中午,早上的霧氣也已經完全消散了。
日光充足的這裏,感覺上悠閒雅靜,讓人不由自主想要躺下來曬曬太陽。別說是什麼怪所了,甚至可以說這裏才是他們一開始就希望來的樂園。
胥吏松了口起後,立刻察覺到肚子餓了。仔細想想的話,他們也走了相當長的距離了。
“呐,在這裏休息一下吧……”
就在這個時候,龍蓮沉寂了許久的笛聲響了起來。那是差勁卻又哀傷的音色。秀麗對於不管最上怎麼說,卻還是能理解龍蓮的笛音的自己感到可悲。
“……那個,順便問一聲,剛才的曲名是什麼?”
“即興的《肚子為誰而鳴叫》”
“……我們吃午飯吧。”
在和他們有一點距離的地方,燕青項目地看著圍坐成一圈打開便當的孩子四人組。
“啊,好羡慕,我也想要加入呢。明明面對著美食卻不能不啃幹饅頭,這樣格外讓人難受的說。”
即使如此燕青還是啃起了饅頭。
“話說回來,這裏以前就被人說過會有那個吧?我曾經聽別人說過。下于的時候水就會漲起來,路過的人不小心掉下去就完蛋了……靜藍?你怎麼了?”
“……沒什麼。”
靜藍 看著‘幹將’……雖然只是一瞬,但是感覺‘幹將’好象震動了一下。
(是我多心了嗎?)
“啊,靜藍,你能看到嗎?家裏的那些黑球,有兩個跟了過來。”
靜藍看向燕青手指的方向,確實有黑色的球體在那裏骨碌碌滾向了泉邊。也許是因為帶著‘幹將’的關係吧,其實靜藍平時很少能目睹到這些。
“這些傢伙還真有毅力呢。通常有你在的話,大部分都是迫不及待地逃掉了。”
靜藍有些迷惑。
(剛才的反映是因為那些黑球嗎?)
雖然覺得有寫無法釋然,但要是這樣的話就可以說得通了。靜藍目光柔和地注視那邊和樂融融的四人組,搶過了燕青帶的趕饅頭放進了口中。

將便當乾淨地掃光之後,修理和香鈴開始采花。在離這裏不遠的地方,他們發現了成片開放的名為福壽草的黃色花朵。因為是很吉祥的花,所以她們很高興地沖過去說要摘一些裝飾在明天的宴席上。
因為可以清楚地看到兩人的樣子,所以影月和龍蓮就坐在了泉水旁邊等人。
“秀麗和香鈴真的給我準備了連頭帶尾的魚啊。而且不是沙丁魚也不是柳葉魚,非常好吃的說。”
而且,有意無意思地全都是影月和龍蓮愛吃的東西。
沙啦啦,舒緩的東風吹過了兩人身邊。
在非常舒服的午後時光,影月看著天空露出了微笑。
突然,脊背上增加了不少分量,是龍蓮壓在了他的背上
(……哎喲喲。不過,他已經算是懂得分寸多了。)
最初的時候他經常把影月和秀麗壓成四肢攤開的青蛙模樣,不過最近已經變得巧妙多了。從背後傳來的舒適溫度,讓影月舒心地閉上了眼睛。
“……影月 。”
“啊?”
“因為我一直都是一個人……所以都不知道,不保護的話,就會壞掉。”
名為幸福的那個存在,在掌心的時候就好象金剛石一樣堅實,實際上卻好象冰塊一樣脆弱。
沒有一個幸福是什麼都不做就理所當然的存在的,在影月小時的瞬間他深刻地體驗到了這一點。
龍蓮當時什麼都無法做。
創造了奇跡的是影月 自己。如果不進行努力地保護,重要的東西就很可能從掌心滑落。
因為不管自己做什麼,對方都不會逃開。所以他理所當然地認為兩人會永遠位於那裏。
……那個時候深深的、深深的喪失趕,就好象心靈的一部分都都崩潰塌落一樣。
龍蓮伸出了手抓住了影月 的。這份溫度,就是無可替代的東西。
“……你能活下來,太好了。”
好象歎息一樣的低語。影月仿佛安慰似地回握住了龍蓮的手。
他知道,龍蓮因為接連倒下的自己和秀麗,真的受到了很大打擊 。之所以一直粘在自己身邊,多半也是因為後悔。
真的讓他擔心了很多。
“……太好了……”
影月維持著比3著眼睛的轉臺,傾聽著——風吹過的聲音。
光是能夠頂到著句話,就讓他對於自己活下來的事實無比感謝。
(……在心底的某個角落,我一直都在想著。)
被父母兄弟疏遠的自己,除了西華村的人以外,肯定不會有人表示喜歡自己。
既然命不長久,那麼就這樣也無所謂了。
可是現在,卻存在著會用權利追逐自己的存在。
所以想要,活下去。
這次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喜歡自己的重要的人們的幸福。
為了讓龍蓮不會再次體驗這樣的悲傷。
為了不會浪費這個從天而降的幸運。
“龍蓮,你有什麼希望我和秀麗為你做的事情嗎?”請到輕輕嘟嚷出來的那句話,影月嘻嘻地笑了出來。
“啊,隨時都可以。這算不了什麼,不管是我還是秀麗。”
只是短短的一句話。但是,卻是如果不相信彼此的未來就無法實現的約定。
(我想要再次去玩。)




“龍蓮睡著了啊。”
“是……啊,好漂亮。”
“因為注意到塞到便當盒子裏面的話就帶起來很方便,所以不由自主摘了好多。”
秀麗看著龍蓮的睡臉。
“……這麼說起來,他在國試的時候也常常睡呢。”
秀麗做在旁邊看著影月。
“從那時起,影月就很寵著龍蓮呢。”
“哎呀,我覺得秀麗沒有立場說我吧。”
“你們兩個都是半斤八兩。托你們的福,難得的休假就變成了‘妖怪名所巡禮’了不是嗎?”
“不過,什麼也沒有發生吧。”
影月微笑著,沖著秀麗露出了仿佛很有趣的目光。
“秀麗你也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了吧?”
秀麗好象不小心咬到了蟲子一樣滿面苦澀地承認。
“……是啊。”
“我想最初的琥山一定也出乎他的意料吧。畢竟龍蓮不可能連天氣都把握得一清二楚。他一定是沒想到山上會有那麼大的霧氣吧。”
“咦?咦?咦?什麼意思?”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據說琥山啊,早晨的日出景色非常美麗。”
香鈴瞪圓了眼睛……這麼說起來,決定一早就出發的人就是龍蓮。
“接下來的飯店街的湯麵算得上一絕。而且光是在那裏隨便轉轉也很有趣吧?吃人鬼所在的場所,路邊開放著美麗的花朵。就是好象圖畫裏面才會出現的田園風景。”
“接下來的洞窟有地底湖,然後最後在美麗的泉水邊吃飯……確實是很出色的名所嚮導啊。一會兒有趣一會兒緊張,而且也確實起到了放鬆悠閒的作用。”
“咦?!這裏是最後是什麼意思?我記得這裏才是第五個……”
香鈴慌忙拿器傳單察看,在看到剩下的場所後陷入了沉默。
“……。……確、確實,剩下的就算不去答案也顯而易見了……”
“對吧?”
“那麼說,龍蓮他……”
“我想他一定事先察看過有沒有危險。我對於龍蓮的這種地方非常信任。畢竟有兩為女性在,他不會帶我們去真正危險的地方的。”
確實,香鈴此時想起影月一次也沒有阻止過他。
“影月 ,你這是信任過頭了,遲早會寵壞他的。”
“我們的差別只是我會說出口,秀麗不會說出口而已。這你也知道吧?”
秀麗喝了口竹桶裏的水,沒有回答。
“這不是將琥璉的優點充分凝縮在一起的名所嚮導嗎?而且我們作為州牧的工作也好好完成了。算得上非常出色的休假哦,秀麗。”
“……是啊,聾連也很難得地話不太多,笛子也沒有怎麼吹。”
“很不錯對吧。”
“……算是吧。”那自己還真有點對不起他了。香鈴想到。她看了看龍蓮那邊,龍蓮的睡臉看起來相當開心。
香鈴決定詢問。
“……龍蓮不吹笛子的時候有什麼事情嗎?”
“香鈴,橫笛是要使用雙手和嘴巴的吧?”
“?是啊。”
“你不覺得和什麼人在一起而很開心的時候,是無法一個人吹笛子的嗎?說話的話就要用到嘴巴,想要聽到別人的聲音就要豎起耳朵,如果手拉手的話就無法用到手了。”
香鈴不由自主用手掩住了嘴角。
“我和秀麗好像真的給龍蓮添了很大擔心呢……他一定是覺得,哪怕一點點也好,希望我們能夠精神起來。他的目的也算是一定程度達成了吧。我和秀麗平時都忙著工作,幾乎都沒有時間好好和他在一起。”


“……從石榮村回來之後他動不動就吹笛子呢,而且看起來一點也不快樂的樣子。”
一定是因為龍蓮還不習慣不安吧……直到剛才的《肚子為誰而鳴叫》,才算是恢復了一點往日的狀態。感覺上就好象已經‘不是一個人的身體’了呢。看來今後要小心不能感冒了。”
“拜託,這樣一點都不好笑,影月……”
香鈴想起了不管被怎麼撲到,怎麼被怪笛騷擾都坦然接受的兩人。
“和重要的人一起去什麼地方的時候,都會興高采烈吧?如果主動去制定計劃的話,就算再沮喪也會恢復一定精神才對。我其實是做了個小小的賭注,就是賭龍蓮對我們的喜歡是到了這個程度。”
“不過做夢也沒有想到好死不死是‘妖怪名所巡禮’啊!”
“但是這才很符合龍蓮風格不是嗎?如果是普通名勝的話我反而要擔心了。”
“你還是太寵他了,影月。”
香鈴大大地吐了口氣。很想揪一把睡在那裏的龍蓮那高挺的鼻子。
(太太不公平了!)
明明是這麼奇怪的人,卻能夠受到這樣兩個人的愛和理解。
“這麼說起來,影月你還記得嗎?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們讓龍蓮去買食材,結果他卻帶了稻咭回來……那個是不是一開始就應該讓他去買稻咭呢。”
“啊哈哈,還有過這種事情啊。可是,以龍蓮的個性來說,多半會創造出其他的故事吧。”
秀麗覺得自己可以理解到比海還深。然後迴響起今天的事情,他不由自主笑了出來。
“這麼想起來的話,不是和今天完全相反嗎?出門之後要買的東西卻越來越少了。”
“啊,確實……奇怪?那麼我們撿到的幸運稻咭就是……龍蓮了?”
秀麗險些把嘴裏面的水全都噴出來。怎麼想龍蓮稻咭帶來的也更應該是珍奇現象、怪異時間,而不是幸運吧?而且與其說是自己等人撿到的,更像是蒲公英的毛球男那樣擅自粘上來才對吧。只要帶著他的話,毫無疑問將來會寫出一部《異常物語》才對。
(……算了,也沒什麼不好。)
蒲公英吹散後很票連,而且還能夠食用,所以秀麗並不討厭。
“話說回來,龍蓮在被香鈴拉頭髮的時候看起來挺高興的啊。”
“他也很喜歡香鈴的點心。還誇獎說差一點就能趕上秀麗了。”
在旁邊聽著的香鈴也有了幾分理解……這麼想起來,一開始的時候,明明不怎麼瞭解他,香鈴也覺得龍蓮很難接近。當是做夢也沒有想到會這麼一生氣就拉扯他的頭髮。
反過來說的話,也就是對於龍蓮來說,修理和影月就是聯繫著他和這個世界的門。
察覺到這一點的香鈴,在肚子裏面下了決心。
(……明白了,我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做好了今後和龍蓮大一輩子交道的心理準備。因為在香鈴喜歡的兩個人身邊,這個怪人和他那奇奇怪怪的笛聲絕對會好象附屬品一樣隨時隨地都跟過來的。
而且,現在的香鈴,可以做得到和聾連好好對峙下去。
(我是不會輸的。)
為了在好感度上勝過他,首先要一小步一小步地開始。“秀麗小姐,我們一起去泉水那邊洗便當盒吧。然後把花放進去。”
“咦?啊,你說得對。”
因為香鈴唐突地提議眨眨眼後,秀麗和香鈴一起把便當盒放進了泉水裏。
明明沒有風,水面卻好像起了一陣波動。
在那個瞬間,影月的身體一陣戰慄。
龍蓮的眼睛猛地睜開了。
一面打著哈欠一面看著這邊情形的燕青瞬間抓住了棍子,靜蘭的”幹將”也震動了起來。
可是在這個時候一直在她們身邊滾來滾去的兩個黑球,突然以驚人的速度穿過秀麗身邊,砰地掉進了泉水裏面。
被水滴濺了一臉的秀麗和香鈴滿面茫然。……到底發生了什麼。
影月挽起了袖子,雖然冒出了雞皮疙瘩,但是卻不再有剛才那一瞬的惡寒感。
靜蘭看了看”幹將”,它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恢復了平靜。
燕青為那短短一瞬就結束的奇怪感覺皺起了眉頭,龍蓮也緩緩支撐起了身體。
??剛才是怎麼回事?
秀麗擦拭了一把臉孔後,那兩個黑球又從泉水裏面冒了出來。
和它們形成了面對面的秀麗,沉默了一陣後,嘗試著沖它們伸出了手。
於是乎,那兩個黑球慢慢地移動過來,還在秀麗的手邊舞動了起來。
“哎呀。挺可愛的呢。”
“……,又跟來了。話說回來,沒想到妖怪也會耍把戲呢。”
“我想普通的妖怪是不會耍的。……如果是狐狸或者狸貓也就罷了……”
影月和龍蓮一接近,它們就逃了開來。不過即使如此也沒有消失,而是在一旁打滾。
“那麼,既然龍蓮也醒來了,就大家一起收拾洗滌便當盒,去街上買明天要用的東西後,就回家吧。這一來。妖怪名所六處巡禮也算是完結了。”
沒有一個人反對秀麗做出的總結。
一面把黃色的福壽草塞進盒子,龍蓮一面表明了不解。
“我一整天都呆在那裏,可是州牧府旁邊明明沒有什麼異變啊。為什麼會刊登在怪所的傳單上呢?”
(怪所其六•州牧府周邊會發出奇怪的聲音。時而會有動物昏迷。兩州牧的安否令人掛念。)
“這個嘛……一定是因為季節之類的關係,磁場什麼的不太安定吧。”
“附近有頭大蝙蝠,說不定是它在半夜鳴叫。”
秀麗和影月找著適當的藉口。
不安定的就是龍蓮本人。因為他拼命吹奏自己都不覺得愉快的笛子,所以州牧府才會被指定為怪所。雖然這一一點顯而易見,秀麗和影月卻並不說出口。對於這樣的兩人,香鈴十分尊敬。
就這樣,秀麗等人平安無事地離開了泉水邊。
“奇怪,這就回去嗎?就算還有一個是自己家所以無所謂,但是明明還剩下了一個啊。以那兩人的性格來說,在中途就放棄可太難得了。”
“……燕青。”
靜蘭抓住了就好像特意要給他們一樣飛過來的傳單看了看,然後遞給了燕青。
“咽?這個是小姐們所看的傳單?……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六處就完結了?不對……是特意被剪掉了一部分嗎?奇怪?《琥鏈最新妖怪名所六處》……?”
燕青他們手中的卻是”七處”。
“……是龍蓮少爺特意重新製作了一份嗎?”
“也就是說剩下的是他不想讓小姐們去的地方吧。”
怪所其七是在唬矽的荒涼郊外。在路上有妖怪襲擊行人,別說是錢財了,甚至還有人丟掉了性命。那裏也是燕青和靜蘭最擔心的地方。
燕青也察覺到了靜蘭沒有說出口的臺詞。
“……所以龍蓮少爺才不帶他們去嗎?”
“剩下的就是要拜託我們嗎?”
“……龍蓮少爺,拜託你一開始就這麼說啊!……接下來還要去收拾強盜嗎?”
——那天,在琥鏈郊外假裝妖怪搶奪錢財的某個團體,被捆成一團扔到了州府的前面。然後沒用多久,怪所其七的妖怪傳言也就消失了。

終章&後記
第二天的州牧府,一整天都擠滿了人。
到最後,去街上買東西的秀麗等人,幾乎失去了購買的必要。
在他們所去的店子裏面,都是還不等他們開口,店主就紛紛把食材啦,香料啦,茶葉啦等等東西硬塞到他們的手裏。一方面是因為在飯店工作的醫師們和店主以及患者們說過此事,一方面是因為獲得兩位州牧親自來收拾妖怪的賣雞蛋大叔主動向大家吹噓。不過最主要的還是絕大多數人都和湯麵店的老闆一樣,認識兩位元州牧的面孔,很純粹地高興於他們來自己的店裏購物。而且,聽說紅州牧不久就要返回貴陽,所以很多人都是從心裏感到戀戀不捨,只能用盡可能塞給他們各種東西來表達心情。
秀麗和影月商量了一下之後,就決定作為回禮,明天容許任何人出入州牧府。一聽說這個消息,目光如炬的商人們就一夜之間在州牧府旁邊擺起了一溜的攤子。原本應該很普通的一天,就這麼成為了琥璉舉城狂歡的節日。
而發現這一幕的悠舜,就乾脆地把這天定為了臨時節日。
一大早就按照約定背著幾乎能裝下四個成年人的大筐,帶來了眾多山菜和草藥的”茶州禿鷹”翔琳和曜春,因為這個情景而瞪圓了眼睛。
“……今天原來是節日嗎?”
“太厲害了。早知道昨天就應該去弄點沙金換些零用錢再過來。”
進人廚房的女性們的目的,原本應該是學習做菜。可是大量的人流己經讓她們完全顧不上了這些。腦子裏面還來不及考慮,身體就己經自發自動地拼命地、努力地做起菜來。而受到請柬而打扮得楚楚動人後才到來的州官夫人們,在聽說茶州最高貴的女性們全都在廚房幹活之後,也只能仰天長歎後挽起衣袖操起鍋子。
因為過度的繁忙,別說是影月、靜蘭和燕青了,就連克洵、翔琳以及曜春都不得不在已經成為戰場的廚房和客廳之間來回奔走。醫師們則發揮出平時打工鍛煉出的解剖手藝,主動承擔下了處理肉類的工作。順便說一句,龍蓮負責的是品嘗味道。
然後在星星開始閃爍的時候,悠舜悄悄招手把秀麗和影月叫到了室內。
自然而然地進入室內的兩個人,因為靜蘭和燕青以外的那個人物而大吃一驚。
“誒?權州牧!?”
“您什麼時候到的?我記得應該還有五天才對……”
權州牧目光柔和地看著兩個州牧。
“因為我想要儘快見到你們,所以就加快了行程。我是今天中午進的琥璉的大門。”
秀麗和影月都一臉蒼白。這可是和朝廷三師地位相當的名臣的到來啊。
那個時候秀麗正在爐灶旁奮鬥,而影月則在和年輕醫生們一起泡茶。
“啊,你們不用在意迎接的事情。鄭大人已經做得很充分了。”
兩人的耳邊傳來了讓人難以想像是已經年過八十的人發出的,帶著幾分嘶啞卻非常動聽的男中音。
“今天是你們兩人的日子。在這種日子裏面,我這個把你趕下州牧寶座據為己有的老人出現的話,豈不是給大家潑冷水嗎?”
在秀麗等人反駁之前,權州牧看起來還很年輕的雙頰已經露出了微笑。
“我也度過了非常印象深刻的一天。”
“啊?”
“甚至於讓我覺得嫉妒。因為創造了這樣十年的人並不是我。”
閉上眼睛,就可以聽得見眾多的聲音。商人們精神十足的叫賣聲,孩子們的笑聲和奔跑的腳步聲,無窮無盡的官員們的暢談。
自已的心好像年輕時一樣火熱了起來。原來努力可以帶來如此之大的變化。
“雖然有些不甘心,但是我必須承認,先王陛下和主上都是正確的。”
權州牧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隨著他衣襟的搖擺,飄來了一陣很高雅的香氣。伴隨著衣衫摩擦的聲音,顏色樸素的鞋子,停在了兩人前面。
這時候才終於注意到自己沒有行禮的兩人,慌忙試圖屈膝行禮,但是卻被權州牧的手輕輕阻止了。
“紅州牧,我是為了遵守和你定下的約定而來的。”
即使知道自已失去了職務,她的眼神,還和當時拿著醫學書奔跑時一樣,沒有任何的迷惑。沒錯,在權瑜下筆的時候,這個少女早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知道自己將要失去官職。
“你所保護的東西,這次換成我來保護吧……因為我們曾經約定過啊。”
我會保護一切。他要讓這句誓言成為現實,讓自己不至於無顏面對少女。
“和女性的約定我一定會遵守。我在此再次宣誓。我一定會讓你覺得,選擇我是你正確的決定。”
在旁邊聽著的燕青不禁啞然。……他怎麼覺得好像聽到了不得了的甜言蜜語啊。
(他真的是很出色的老爺爺呢。)
現在他覺得自己可以理解為什麼當初秀麗會面帶紅暈地如此表示了。燕青偷看了一眼,結果那張雖然年老卻依舊充滿魁力的美麗面孔正好轉向他這邊,讓他吃了一驚。權瑜看著燕青露出了微笑。
“我保證,絕對不會破壞任何你們拼命地耕耘、播種、小心翼翼地栽培出來的東西。我會繼承這十年來的一切。我絕對不會輸給你們,絕對不會成為讓你們覺得丟臉的州牧,可以請你們把這個茶州交給我嗎?”
秀麗和影月因為這句話而深深地垂下了頭。
然後權瑜凝視著影月,緩和了視線。
“……一年不見了啊,杜州牧。”
“是,權大人。國試的時候真的承蒙您的照顧了。謝謝你。能夠再次見到您,我真的非常高興。”
面對和扶養他的堂主一模一樣的略帶羞澀的溫和笑容,權瑜歎了口氣。
“……我原本很擔心啊。杜州牧。”
在權瑜的府邸,廢寢忘食,仿佛為了珍惜每一刻時光一樣地勤奮讀書的十二歲少年。
“……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
表示擔心後,影月總是會露出這樣的微笑。所以往往要靠著給他服藥才能強行讓他睡下。
仿佛說不出的達觀的,過於成熟的笑容……來自華真的傳導。
之所以強行急行軍趕來這裏,最重要的也是為了親眼確認影月的平安。
“……我聽說你曾經暈倒,已經沒事了嗎?”
影月切實地理解了權瑜隱藏在話語背後的意思。
“是的。讓您擔心了。”
面對那個沒有了陰影的笑容,權瑜露出了蘊含著安心的苦笑。
“不要太讓老年人擔心哦。”
“……真的非常抱歉。”
“你真的很像華真啊。可是就算再怎麼有所準備,默不作聲地一個人跑到現場去還是有些輕率了。”
“啊,真的是太輕率了。”
“我是說有些。今後我會一步步教給你可以避開中央視線的亂來方法。我做為官員所獲得的一切,都將轉讓給你。你可以接受嗎?”
悠舜露出了有些羡慕的表情。
影月沒有遲疑,在成為單純的醫生之前,他還有想要實現的願望。
為了讓好像堂主那樣的醫生,不用再嗚咽抽泣。
為了不會再出現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就斷絕人煙的村子。
作為醫生的生活,可以在那之後。
“是的。拜託您對我進行指導。”
權瑜微微一笑,毫不遲疑地對兩位州牧行了跪拜之禮。
“這次的事情……真的多虧了你們。作為同樣的官員,我以你們為榮。”

在只剩下悠舜和自己的房間中,權瑜緩緩地為自己倒了杯茶。
“……悠舜。”
“是。”
“我可以把王上拜託給你嗎?”
單獨一個人坐在王座上的年輕君主。
悠舜緩緩點頭後垂下了睫毛。
“是。”
“這次為了陛下的禦意而讓你擔任尚書令,也許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在王上接受了紅秀麗的決斷的時候,權瑜就注意到了。
要侍奉以武力統治天下的王上很方便。只要不斷提供能夠獲勝的策略就可以了。可是,如果要描繪出絕對不使用刀劍的王上的理想世界,卻非常困難。
“你能有心理準備。自始至終相信他,就算變成了最後一一個人也能堅持下去嗎?”
“是。”
悠舜毫不遲疑地斷言。他看了一眼自己無法動彈的雙腿。
向自己伸出手,關心自己的年輕體貼的君主。不能容許任何人割捨的國家。
如果是為了一直等待的君主而奉獻上這個身體,絕對不能算是什麼辛苦。
“就是為了讓理想成為現實,才需要我們這些官員的存在吧?怎麼能在年輕的兩個人都己經做到的時候,我們卻在此示弱呢。而且……”
“而且?”
“我有自信不會成為最後的一個人。在事情發展到那之前我就會想辦法的。”
看著悠舜悠閒的笑容,權州牧眼角的皺紋也舒展了開來。
“你倒是變得可靠多了啊。……那麼,就拜託你吧。”

“……哇……珀明那傢伙生氣地不得了呢。”
“因為我們完全都沒和他聯絡呢……”
權州牧幫他們帶來了同榜的碧珀明的書信。與其說是書信,倒不如說是用媲美文書的字數,傾瀉了他們讓自已擔心而產生的怒火。
“秀麗,等你回到貴陽後,想辦法去找藉口解釋一下吧。”
“沒用的。”
“……也是啊……”
“影月。”
“啊?”
“謝謝你至今為止都和我在一起。”
影月微微瞪大了眼晴,露出苦笑。
“那是我的臺詞。”
“其實我原本相當心虛。”
“我倒是沒有太擔心。因為在那之前就會有人趕到的。”
“那當然。為了心愛的好友,就算是世界盡頭我也會趕去的。”
就在覺得後面增加了重量的同時,後面伸來的修長手指抓住了過長的書信。


“哎呀,這不是我的心靈摯友其三•珀明寫來的嗎?還是一如既往這麼愛發火啊。
對於這點影月和秀麗也無話可說。因為三人都沒少惹火珀明。
“秀麗,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們再帶著便當去什麼地方玩吧。對吧?龍蓮。”
“全國的名勝尋找就儘管交給藍龍蓮。”
從來沒聽過這麼不可靠的宣傳語。秀麗不由自主笑了出來。
“我說啊,我想要沏茶,你們兩個能幫一下忙嗎?”

甜美的甘露茶的香氣飄蕩了出來。
靜蘭因為那個香氣而倒吸了口氣。
“小姐……”
“請。”
靜蘭按照她的勸說喝了一口。不象香氣那麼甜的滋味,在口中擴展開來。
……這就是答案吧。
將所有的一切都收容進心裏,返回王都。
“呐,靜蘭。” `
“什麼?”
“怎麼說呢,發生了很多事啊。”
“是發生了很多啊。”
“謝謝你一直陪著我。”
“哪里。”
“我很寂寞。”
“總有一天還可以再會的,不管是影月,還是燕青。”
“又要從頭開始努力了。”
“我覺得那是好事,因為很有努力的價值。”
“怎麼說呢,我的官位還真是上上下下地起伏好大呢。”
“你一定會和影月一起留在歷史上的,我很期待。”
“我總覺得因為太誇張,好像不會被當真。回去的時候,希望櫻花已經開了啊。”
“那樣的話,就可以好好地賞花了。”
“呐,靜蘭。我能夠成為多少能幫助到劉輝的官員嗎?”
靜蘭露出了微笑。
“一定可以的。”
秀麗好像哭泣一樣地笑了出來。

“燕青。”
“哦,悠舜。權老爺爺那邊已經沒事了嗎?”
“因為茗才已經沖過去說一定要讓他來照顧了。”
甜美的甘露茶的香氣飄蕩在庭院中。
“悠舜也喝過小姐的茶了嗎?”
“啊。”
悠舜放下手杖坐了下來,燕青手法熟練地在旁邊幫忙。
一面看著庭院,兩人一面品嘗著甘露茶。
“燕青。”
“恩?”
“我也會跟在秀麗後面返回王都。”
“啊。”
燕青對於這十年來一直在自己身邊的副官展現出了笑容。
“呐,悠舜。至今為止都謝謝你了。”
悠舜輕輕吐了口氣。……這也應該是自己的臺詞吧。
在和十七歲的州牧相遇後,悠舜的未來就開始一點點改變。
原本沒有打算說出分別的臺詞。
“我會在秀麗那邊。你也要加油哦。我等著你。”
燕青瞪圓了眼睛,然後別過了臉孔,撓著左頰上的十字傷口。
“……什麼嘛。我表現的這麼明顯嗎?”
看著嘀嘀咕咕的燕青,悠舜微笑了出來。只是擔任州官其實委屈了燕青的才能,但是他自己卻對中央沒有興趣。燕青是那種喜歡保護人的個性。為了保護什麼——保護某個人,他的力量才會發揮出來。
出人頭地或是回報之類世俗的東西是不會讓燕青行動的。他只會為了幫助努力的”某個人”而貢獻力量。因為他深信”悠舜是幫助自己的人”,所以悠舜無法引發出他的這個力量。
“你就算沒有我也沒關係吧?”,對於燕青來說這樣就算完了。
前年的夏天,燕青本來打算在把印章和佩玉送到貴陽後,就辭去官職。可是悠舜明知道如此,卻無計可施。
但是,在最後的最後,他找到了。
讓他不惜再次打開不擅長的書本去應試,也想要”幫助”的”什麼人”。 、
對於燕青和秀麗的相遇,悠舜從心底感到感謝。
“我等著你哦,燕青。”
一定可以再度相遇,多半是在秀麗和靜蘭的身邊。
燕青只要下了決定就會貫徹到底,對此悠舜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哈,我想辦法試試吧。”
“我已經好好拜託權州牧和影月了。我把話說在前面,如果讓那兩人教都不行的話,除非是出現盛夏下雪這樣的異常事態出現。”
“是是是。呐,悠舜。”
“啊?”
“我有做到還比較像樣的州牧嗎?回應到了鴛詢老爺子的期待嗎?”
這個某些地方很少年化的臺詞,讓悠舜產生了回到十年以前的錯覺。
……不錯,不知不覺中,己經過了這麼久啊。
悠舜閉上眼睛,即使已經很晚了,還是能夠聽到笑聲。
那是十年前所沒有的東西。被毀壞的東西。被放棄的東西。這一切都是證明。


“這個城市,就是答案。我從心底表示對你的敬意,浪燕青。”
燕青嘿嘿嘿地笑了幾聲,朝著夜空深深吸了口氣。

秀麗返回自已房間後,咕唱地打量了一圈。
自從收到劉輝的命令後,她就見縫插針地收拾起了行李,因此被書本埋到找不到下腳地方的房間,也清爽了很多。
打開桌子的抽屜後,在那裏放著精工細雕的上等文箱。
輕輕打開蓋子後,在眾多重疊在一起的書信上,橫躺著一個小小的稻草人。雖然經過長途旅行有些走形,但是脖子上的紫色蝴蝶結還是一如既往。……劉輝在秀麗發燒的時候來到她家,為這個稻草人進行裝飾的事情,不過發生在一年多以前。
(……感覺上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發生了太多事情的一年。
(……請你不要忘記我。)
每次看到這個稻草人,秀麗都覺得好像能聽到這個聲音。
秀麗取出稻草人,用手指輕輕地撫摸。
一次又一次地,劉輝如此向她強調。就算不在我身邊也沒關係,無論如何請不要忘記我。不要改變,不要下跪,我希望你能呼叫我的名字,我希望在你眼中我不是其他什麼人,而只是單純的”劉輝”。
朝賀的時候,他一個人露出了好像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我愛你……”
我很寂寞。好像能聽到這樣的聲音。
……即使如此,這個聲音也非常的溫柔。
同樣的語言,也曾有人為了永遠的離別而留下。
那個時候只懂得悲傷、痛苦,眼淚流個不停。疼痛到心臟好像要變成碎片一樣。腦子一片混亂,完全不知道佔據了胸口的感情是什麼。
可是劉輝的話,卻永遠那麼體貼。
仿佛是為了確認心意一樣一次次地重複的那句話,溫暖、舒適……讓她非常高興。在心底的深處,因為同樣的話而被傷害的心靈,感覺上正在痊癒。
桌子上面插著一束昨天摘來的福壽草的花朵。
去年的春天,由於前禮部尚書偷換了通知書,她和影月是在眼看就要遲到的時候才進人了城門,那時候假裝成武官等待她的劉輝就遞給了她這種花。
花語是”祝你幸福”。
而且,這個幸運花,是來自劉輝的私人性質的最後的禮物。
“……我一次也沒有……給你寫過信呢。”
稻草人下麵的眾多書信,全都是劉輝送來的。
可是自從自己成為官員後,他就一封部沒有寫過了。
為了盡可能不妨礙秀麗開始行走的道路。
秀麗張開了握住的拳頭。
剛才,在從權州牧那裏收取珀明的書信的時候,好像是無意間滑人了她掌心的東西。
那不是書信。而是紫色的絹。打開的話,就發現邊角上刺繡著小小的櫻花花瓣。
那是他最大的用心良苦。
(……我等你。)
自己一次又一次鬆開了他的手。
……他永遠都只是體貼著秀麗的心情。
自己比他忍耐了許多,留下了很多痛苦的記憶。即使如此見面之後,他還是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只是不斷傳達著自己的心意。一直,等待著自己。
“……你實在,溫柔過頭了……”
溫柔,溫柔,溫柔。
喉嚨的深處一陣顫抖。滾燙的淚水流下了面頰。
視線一片模糊,只有那個紫色特別鮮明。
不管什麼時候,他都體貼到了讓人哭笑不得的程度。而對於這樣的你,我卻永遠只說得出過分的語言。不管心底染上多深的感情,自己能作出的回答也只有一個。
拜託了……。
……,我是不行的。
……當秀麗哭泣到疲倦而入睡後,香鈴躡手躡腳地進入房間為她披上了毯子。
原本想要和她一起睡,但是因為哭泣的感覺,她一直停留在了屋外。
(……稻草人……?)
而且還進行過打扮。一面迷惑于為什麼秀麗會抱著稻草人,她一面把稻草人從秀麗手裏抽了出來。然後,多半是無意識地,秀麗朦朧地睜開眼睛,開始和稻草人說話。
“……約定……好多。茶州的菜,學會了……蘿蔔好貴,不過是甜的……”
香鈴仔細地打量起了稻草人。……紫色的蝴蝶結。
在作貴妃的時候,秀麗曾經笑著對自己說要保密哦,然後製作了給王上的點心。香鈴也曾經分吃到一些。
(……啊啊,秀麗小姐之所以說想要學習茶州菜……)

她的哭泣是為了”誰”呢?
香鈴想起了自己在後宮時見過的年輕俊秀的王上。
到現在也連一個妃嬪都沒有的王上。 ¬
她還記得,自從秀麗作為貴妃進入後宮後,他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眼神、表情、語言,甚至於一舉一動,仿佛都只為了秀麗一個人而存在一樣。
在聽說秀麗離開了貴妃的位置後,香鈴也感覺到了大惑不解。為什麼會變成在這樣?
“……秀麗小姐,我有一個心得。”
香鈴喃喃低語道。
“好的女人,不用拘泥于對方的想法,只要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走上喜歡的道路就可以了。因為男人會主動追上來的,如果他是認真的,那麼一定會拼命去考慮如何才能得到這樣的秀麗小姐的方法。所以秀麗小姐,你就這個樣子就足夠了。”
香鈴在腦海的角落,想起了緊緊纏著影月和秀麗不放的龍蓮。
“我今後也會好好磨練自己。絕對不輸給男人的……!”

葉醫師在州牧府喝了一口秀麗沏的甘露茶。
突然,他發現了在眼前打滾的兩個黑球,微微挑起了眉毛。
“啊……這可挺令人吃驚的。”
好像是為了主張什麼一樣,黑球小心地在葉醫師身邊滾動。
“你們想要和小姐在一起嗎?”
打滾。
“……是啊,確實有點讓人擔心。”
雖然縹家的術者們己經解決了,但是秀麗被人盯上的現實還是沒有變化。
“沒辦法啊……”
葉醫師伸出了手。
……他想起了剛才若無其事地為自己端上甘露茶的秀麗的表情。
(葉醫師……我有事想要請教。)
葉醫師明白秀麗想要詢問的是什麼。
而且看秀麗的表情,似乎也已經知道了答案。
(關於我的身體。)
然後葉醫師,沒能做出那個回答。

——在和茶州相距遙遠的王都,劉輝想起了交給權瑜的紫色絹布。
(……把這個,給紅州牧嗎?)
權瑜好像僅此就明白了一切。
(這樣嗎?……那麼,霄當初送進後宮的貴妃就是……)
看到劉輝的點頭,權瑜露出了苦笑。
(……你真的和先王陛下好像呢。那位陛下也是畢生只能愛唯一一個女性……)
劉輝吃驚地揚起腦袋。
(父皇?但是,他明明迎娶了眾多妃嬪,還生下了孩子)
(在臣子希望他迎娶女性進人後宮的時候,那位陛下總是這麼說。)
絕對,不要指望得到朕的心。如果是做好了畢生都不會被愛的心理準備的女孩,那麼就隨便你們怎麼送好了。
如果這麼說起來的話,清苑太子的母親絕對是一場悲劇。她的父親深信自己美麗又善良的女兒能得到王上的歡心,極盡榮華富貴。所以不但沒有把王上的話轉告給女兒,而且宣稱是”王上親自看中了我的女兒”,然後才把她送進了後宮。再加上她入宮之後很快就得子,所以受到了把這句話當真的其他妃嬪們的強烈嫉妒。而且更糟糕的是,她生下的皇子又聰慧過人。
明知道王上的宣言還進入後宮的女孩們,全都抱著遲早有一天王上會愛上自己的念頭。幻想著如果奉獻上自己的愛情,懷上王上的孩子,王上的心就會傾向白己。
可是王的心,直到最後也沒有改變。
(……那個,父親所愛上的女性是……?)
(……在沒有結合的狀況下,就離開了這個世界)
權瑜只是感歎了這麼一句。
權瑜的輕聲歎息,到現在都沒有離開劉輝的耳朵。剩下的,僅僅只有一個了。
(……先王陛下,只是為了完成王的義務,留下子孫才迎娶了後宮的妃嬪。他直接告訴了大臣,自己一生只能愛一個人,要進宮的女孩子必須有這個心理準備。即使如此……結果,還是如同你所知道的那樣。)
妃嬪們爭奪著王上的寵愛,把自己的孩子當成了道具。她們的親人們則不斷追求著權力。
你會,怎麼辦呢?
感覺上,自己受到了這樣的詢問。
“秀麗……”
……是不懂得死心的自己,不對嗎?
真心希望的,能夠殘留在紫劉輝手掌中的,明明已經只有這個了。  
既然成為了王上,那麼身邊跟隨的人就會增加。……多半,和”哥哥”在一起的時間,和邵可在一起的時間,在不久的將來難道自己只能默不作聲地眼看著這唯一的希望部好像沙粒一樣從白己的掌心滑落嗎?



“……現在,還有時間……”
劉輝握緊拳頭,呼出了顫抖的吐息。
距離秀麗返回貴陽的日子,還有一段時間——

後記
我常常覺得自已在某種程度上是與蓑羽蟲不相上下的”室內派”,但是這次的寫作過程中我意識到原來不是那樣的。我在整日無所事事、稿子一點進展都沒有的情況下過了數日,在之後的某一天我糊裏糊塗地離開家,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呆立在距離我所在城市幾小時車程的東北地區的某車站裏。而我的手提包裏只有錢包。這似乎就像我平時去附近便利店一樣自由、隨便的小旅行(?)。喚,原來自已是個”行動派”嘛!(此刻我正露出像健齒口香糖廣告中的笑顏,並且牙齒還在閃閃發光。)
……寫作過程中的我還真的是糟糕的人呀,像這樣的人真的是很難找到……我會給家人打電話說”我現在在Ox車站,你們要什麼土產嗎?”之類的,他們一定會很驚訝吧!……(我只跟他們說過我出門了)
這就是經常發生這樣那樣狀況,然後將這些經歷記錄下來的雪乃紗衣。我的第二本短篇集《藍》對我來說還有一個副標題《再見,茶州》,在我看來不論怎樣,比起《藍》這個名字《茶》更……如果不加上為了個人耍帥而在上回使用的慣用句標題或許會更好一點,對此我也在暗自後悔。要是加上《彩雲圖物語•舞動的茶茶茶》之類的標題的話……(喂喂,你在想什麼)。算了,在最初與最後的時刻安排龍蓮出差去可以嗎……順便告訴大家我最新的一本小說叫做《龍蓮,初次的挫折》。
就內容來說大家可能感覺就是在雜誌《THEBEANS》中刊登的二篇,以及新作的一•三篇對吧。儘管這樣,我還是準備對二篇雜誌上的文章再次進行改稿以及大幅的增加內容(汗)。要加人很多以前因為考慮到頁數以及本編時不能寫進去的內容。已經閱讀過雜誌的朋友們,如果能再次捧場的話我會感到莫大的榮幸。另外在這次也會加人很多大家初次見到的以前沒竹花插闌巾出現過的人物的插閘,這一點也是作為短篇集特有的-一個妙趣所在。
這個短篇集中,茶州篇與影月篇都真正的要告一段落了。這是一個讓我覺得不是由我在編寫的故事,而是由書中人物編織成的故事。
男外傳《碧》的後記中我也提到過,從2006年4月開始,由我的作品改編的動畫就要通過NHK•BS2頻道播放了……但是直到現在我還沒有感受到真實感……即使在現實世界中,秀麗與劉輝也會在櫻花開放的季節裏相遇了。如果說,不論怎樣也不能實現的願望居然能夠如願以償是個奇跡的話,那麼這一年對於我來說真的是充滿奇跡的一年。
憑我一個人絕對不可能化成聲音與影像的彩雲國,卻在熱情高漲的工作人員們的努力下送到了大家的家中。”您好小姐,我家可是有Bs頻道的哦!”男性們請像這樣大膽地對你們的意中人發出邀請吧,一定可以成功地在自己家裏約會的哦!
這次我又跟往常一樣,到緊緊張張交稿的地步,責編先生真的很對不起……由羅繪裏老師,這次的封面也簡直就和我腦海中的完全一樣哦。各自度過自己的”冬天”的三個人,露出發自內心、洋溢著幸福的笑臉的情景,真是不覺就讓人心動。還有各位讀者朋友們,我這次也懷著對各位的深深謝意送上了短短的附帶小說。就是那樣的故事啦,某位對自已的”戀人”說了”我工作很忙”之類的話……而戀人——劉輝對此的反應是……就是很忙,也該儘量擠出只屬於兩人的時間啦!
在這個既是一年終點又是開端的季節、但願大家都能迎來溫暖的春天,那麼,再見。

雪乃紗衣


對不起,第一次發帖在輕小說分享,
所以不太知道怎麼發。
因為有字數限制,只好後面都用回覆的方式發了。
如果用這種方法不行的話,
我先向各位說聲對不起。
再請各位善心人士教我正確的發帖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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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4

10000
dierapunzel 平民
咦咦?
我一直以為用簡體字的人都看的懂繁體字
反而是用繁體字的人會看不懂簡體字
不是這樣嗎?

15 年前 0 回復

宅之预备军 王爵
怎么说呢....彩云的剧情实在是太拖沓了.....不看了.......

16 年前 0 回復

a781006 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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