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犬小说组] 光在地球之时…… 01 葵 [野村美月/竹冈美穗][台/简/繁][TXT&插图]


本帖最后由 负犬小说组 于 2012-1-18 21:59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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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葵」光在地球之时……
  "Aoi" When Hikaru was on the ear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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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著:野村美月
  插画:竹冈美穗
  图源:路过的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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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有心愿未了。」风流的「校园皇子」光……的魂魄出现在是光面前,说了这句话。
  开玩笑!我才不要继续被鬼纠缠咧!是光不甘愿地答应帮他达成心愿,但是他的目标左乙女葵——被誉为「葵之上」的少女——却固执地不听解释,学生会长斋贺朝衣也对他存有疑心和敌意。在这情况下,他还听到了关于光过世的某件传闻!
  野村美月新作,现代校园悬疑罗曼史隆重登场!





  #彩页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身怀所有光芒、深受所有花朵喜爱的帝门光突然意外身故。

  死时还未满十六岁……

  我在手机里听着他的死讯,一边恍惚地回溯记忆。
  回忆起我因为太想见光,脱去了理性和矜持的外衣。
  仿佛灵魂离开躯体,飞过深浓的黑暗,一心只想见他,只想见他,只想见他,经过泥泞的道路,穿越锐利割脚的草丛,在寒彻骨底的冷雨中朝他疾奔而去。啊啊,那是昨夜的事呢。
  就算变成妖怪,我也不能不去。
  支配着我的人是个残酷、任性、满口谎话,又非常怕寂寞,惹人怜爱的男性。
  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不容于世的恋情、触犯禁忌的大罪,任何人都不会祝福我。也知道这就像凌迟自己、焚烧自己……是一段只会带来伤痛和绝望的苦恋。
  绝对不能让人发现,只能在月光也照不进来的黑暗中爱下去。我们不是咬着指头互相发过誓吗?
  不是发誓。要一辈子保密吗?
  可是,光昨晚为什么说了那种话?
  在冰冷的雨水中,在生与死的交界处,光露出那样的表情……
  那种表情、那种眼神、那种行为,只有我一个人看见。

  那是对恋爱的残酷背叛。

  光,
  那个时候,
  你到底在想什么?


  一章 你不是死了吗?

  (哇……都是女生耶。)
  是光看到葬礼会场,最吃惊的就是这一点。
  高雅的西装外套、黑色百褶裙的制服款式属于是光就读的平安学园,此外还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洋装、水手服、背心、短上衣、缎带,让人不禁讶异女生制服竟然可以如此多变。
  还不只是这样。
  有个穿着时髦黑衣,像是女大学生的女性哽咽地哭喊着:
  「光!光!」
  旁边有位看似粉领族、气质知性的女人用手帕捣着脸,哭得肩膀颤抖。后面还有个打扮得像贵妇的女人含泪低着头,甚至还有小学的小女生像兔子一样哭红眼睛,不停地掉泪。
  是光在学校布告栏上看了葬礼的日期地点而来到这里,立刻就后悔了。
  在满屋子泪眼汪汪的女人之间,他这个抿紧嘴巴、顶着毛躁红发、眼神尖锐、稍微驼背的高中男生实在太显眼了。
  在场宾客不时愕然地望向是光。
  身穿平安学园制服的少女们也很惊讶,不知道这个声名狼藉的新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没有人敢问他理由,大家似乎很害怕太靠近会被他咬,个个都尴尬地转移目光,远远闪避。
  即使真的有人来问,是光大概也回答不出为什么要来吧。
  (真是的,我跟这个现充的家伙一句话都没说过,何必来参加他的葬礼……(※现充,御宅族术语,指现实生活过得很充实的人,和沉溺网路虚拟世界的人互为对比。)
  他望向悬挂在充满白檀香味的大厅中央的帝门光遗照。
  在白色洋桔梗、百合花、康乃馨的围绕之下,如天使一般的美少年微笑着。
  那晶莹剔透的白皙肌肤,明亮澄澈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曲线优雅的嘴唇、纤细的胖户,全都带有少女般的清纯柔媚气质。
  是光回想起第一次在校内看到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穿着男生制服的女生。
  后来他才知道,那位嗓音迷人、个性亲切的少年被大家称为「校园皇子」。
  不是「王子」,而是「皇子」,这种称呼才能表现出「光之君」的高雅。是光曾经无意间听见从国中部升上来的女生对高中才入学的女生这样说。
  总而言之,帝门光的女人缘好到破表,他从就读于这所学校的附属幼稚园开始,身边就已围绕着众多女孩了。
  这间学校多的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而他的家世和资产更是远胜其他人,而且他对所有女生都温柔到极点。
  那个时候,是光只觉得他是个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现充帅哥。
  是光和帝门光初次见面时,他却带着爽朗笑容向是光攀谈:
  「我有事要拜托你。」
  是光心想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不过他也很好奇,「有事拜托」到底是什么事。
  结果还没搞清楚这件事就先听到光过世的消息,是光实在不敢相信。
  听说光在黄金周里去了信州的别墅,掉到雨天暴涨的河里淹死了。
  讲过几句话的人才十五岁就结束生命的消息让是光十分震惊,不由得感受到人生无常、生命脆弱。他还想起爸爸死时的事,心情非常沉重。
  于是他怀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蒙蒙细雨中来到葬礼会场。
  是光臭着一张脸坐在会场中的铁管椅上,眯着眼睛瞻仰遗照,耳朵听见的都是女孩们的细语。

  光真是个俊美的男生。

  个性非常温柔。

  拥有迷人的笑容。

  声音也很好听。

  手指像艺术家一样纤细。

  虽然花心,但就是让人没办法讨厌。

  害怕寂寞的个性好惹人怜爱。

  仿佛注定要拥有这世上的一切幸福。

  生来就是个活在灿烂光辉之中的孩子。

  整个会场都在为这个年纪轻轻就去世的少年哭泣、哀悼。
  压抑的啜泣声奏起了送葬与追忆的旋律。
  是光和死者根本不熟,无法沉浸在和她们等量的悲伤中。
  悲伤像海浪般涌来,一波波打在是光身上,让他有点厌烦又有些愧疚,因而坐立不安……
  这时他注意到家属席中的一个女人。
  看起来很年轻。
  大概才二十岁出头。
  那人像花朵般纤细脆弱的躯体穿的不是洋装,而是黑色和服,头发扎成一束。
  是光瞄到那人的侧脸,讶异地倒吸一口气。

  帝门……?

  他一时之间还以为坐在那里的是帝门光本人。
  那个女人长得很像帝门光。
  两人都有在光芒之下显得透明金黄的柔顺秀发、像初雪般白皙的肌肤、优雅的眉目、鼻子、如花瓣的嘴唇、纤细的脖子。
  她白皙柔媚的脸上满是泪水,垂着眼帘。
  (她是帝门的姐姐吗?)
  那女人微微一笑。
  明明还在落泪,嘴角却微微扬起。
  那是非常平静的美丽笑容。
  在呛鼻的白檀香味之中,是光头昏脑胀地看着她那不适合葬礼的平静笑容。
  她为什么笑?
  还笑得那么美……那么开心。
  为什么在葬礼上……
  疑似光姐姐的女人脸上的微笑稍纵即逝,短暂得有如梦幻。
  是光正在发呆,突然有个高亢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真是个笨蛋!」

  他吃惊地转头望向声音来源。
  光的遗照前站着一个穿着平安学园制服的女生。
  少女披着乌溜溜的长发,头上系着黑色缎带,感觉稚气未脱,像是有教养的千金小姐,一双大眼睛中却充满愤怒和不屑的神色,紧握的双手微微发抖,瞪着遗照上微笑的光。
  她颤抖的红唇激动地继续唾骂:
  「竟然淹死在河里,真是个大笨蛋!太丢脸了!我还以为你一定会死在女人手上呢!你一定是太爱拈花惹草,才会遭到天谴!」
  「别这样,葵。」
  穿着同款制服,身材高挑、神态沉着的少女走过来搂住她的肩膀,带她离开会场。
  #插图
  系黑缎带的少女被她拉走时,依然盯着光的遗照。
  那铁青僵硬的侧脸让是光深受冲击。
  她的表情令人触目心惊,仿佛蕴含着激烈的怒火和伤痛……
  少女张开稚嫩的嘴唇,发出轻蔑的尖锐声音。

  「大骗子。」

  是光觉得胸口仿佛挨了一刀。
  心头真的感到一阵剧痛。
  (哇靠……这是感情纠纷吗?)
  会场瞬间静了下来,接着慢慢升起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在谈论刚刚发生的事。
  大骗子……
  是光的胸中仍然残留着那少女强烈批判的语气,还有她的盛怒目光和痛苦表情。
  大骗子。
  大骗子。
  (帝门这家伙长得像天使一样清纯,没想到他的葬礼会有女生跑来大骂。他到底做了什么啊?)
  明显表露出伤痛的声音,仍在他的耳底不停叫着「大骗子」。
  在光死了以后还要跑来骂人,这个少女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光是怎样欺骗了她?
  (算了……反正跟我无关……)
  和尚开始诵经,会场又恢复了严肃的气氛。
  家属席里那个很像光的年轻女人也静静地低着头。
  痛骂光的黑缎带少女也在是光的心中渐渐淡化。
  轮到是光拈香时,他捏着香灰闭目低头……
  (有事拜托,到底是什么事啊?)
  他仍在心中这么想着。
  不用说,躺在棺材里的光当然不可能回答。

  葬礼结束后,是光走出会场发现天色已暗,小雨持续下着,空中夹带着湿气。
  (撑伞太麻烦了……)
  他直接踏上湿淋淋的地面……

  ——赤城同学。

  好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是光停下脚步,回头张望。

  (……是我听错了吗?)

  后面有两个穿着学校制服的女生,她们看到是光回头部吓得肩膀一抖,浑身僵硬。
  这反应让是光很不舒服,他驼着背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那个素行不良的人会来参加光之君的葬礼呢?
  听到这些悄悄话从背后传来,是光不悦地咂嘴。

  ◇  ◇  ◇

  这世上有一种人特别容易受到误解。

  十五岁的赤城是光最大的不幸,就是拥有这种外表。
  他生来就有凶恶的目光.而且总是貌似不悦地紧抿嘴巴、板着脸孔,给人一种脾气暴躁、桀骛不驯、品行不端的印象。
  而且他个性阴沉,没有丝毫的亲切可爱,再加上那对锐利眼神、稍嫌削瘦又略显驼背的体型、一头毛躁红发,怎么看都像个不良少年。
  回首从前,他的童年时期也是经常遭人误解。
  在幼稚园里,孩子们都很怕是光的凶恶眼神,对他敬而远之。小学的入学典礼,坐在他旁边的女生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其他孩子也跟着哭了,搞得场面大乱。
  别人都以为是光欺负了那个女生,母亲们还告诫子女「不要和那孩子一起玩」,害他度过了一段孤独的小学生涯。
  到了国中,他无端被一群经常用蹲茅坑姿势众在校舍后的学长盯上,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解开嫌隙,却又因此被同学们视为危险人物,得到「干架王」、「流氓老大」之类的封号,此后三年都交不到半个朋友。
  他最难忘的就是毕业典礼。
  同学们都依依不舍含泪相对,只有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在枯萎的樱花树下。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是光不免开始这样想。
  到了高中一定要交到朋友,绝对不要再被人称作红发恶魔、招来灾厄的男人,或是疯狗。
  他默默下定决心。
  可是……
  开学典礼前一天,他在大马路的路口被卡车撞了,需要住院一个月。
  是光的姑姑兼监护人小晴冲到医院,怒火冲天地破口大骂:
  「你为什么老是惹麻烦啊!难得你能奇迹似地考上校风端正的私立名门高中耶!竟然从开学典礼就因住院而缺席!说什么红灯时在路口被卡车撞到,难道你是小学生吗!」
  他好不容易才脱离这段灰暗的住院生活,到了值得纪念的上学第一天。
  是光右手撑着拐杖,左手挂在三角巾上,头上包着绷带,呆呆地在中庭的穿廊站了很久。

  「靠,教职员室到底在哪啊?」

  他想要问路,学生们却都惊慌走避,所以他不知怎地走到这个人烟罕至的地方。
  广大的中庭有修剪整齐的树木,大大小小的岩石,还有池子和小河流。
  平安学园是提倡一贯教育的名校,从附属幼稚园到大学部一应俱全,连庭园都花了不少钱布置。
  是光冬天来考试时,看到这里的厕所和庭园都修缮得漂漂亮亮,相当感动,他满心期待地想着,这么有格调的学校里一定不会有擅自修改制服、偷偷藏着小刀的可怕学长,自己一定能和同学顺利地相处。
  结果第一天上学就把所有人吓跑,自己还迷路了……
  (可恶……你们这些家伙只会以貌取人!说我靠着混黑手党的爸爸走后门入学,和其他学校帮派决斗时把对方打得半死,自己也进了医院,我全都听见了啦!要说人家的坏话至少别让当事者听到啊!这是最基本的礼貌吧!)
  是光愤愤不平地撑着拐杖,在中庭的穿廊上前进。
  他发现前面柱子旁站着一个人。
  那人轻轻靠着柱子,纤细的身躯穿着西装外套和长裤……是男生?
  从中庭照过来的晨曦柔和地打亮他的头发,显得金光闪闪。
  这个人干么一大早站在这种地方?
  不过,来得正好。
  是光想去问他教职员室的位置,结果他先转过头来。
  (咦?是女的?)
  那人明明是男生却长得那么清秀柔和,是光有点困惑,还以为那是个穿着男生制服的女生。
  (不对……应该是男的吧?)
  那个人和气地眯起清澈的眼睛,笑得很亲切,然后张开形状优美的嘴唇。
  「赤城同学。」
  声音很好听。
  那不可思议的迷人声音像是一阵香气,轻柔地窜进是光的耳朵,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你是一年级的赤城是光?今天第一次来学校?」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是光警戒地问道,但他还是开朗地说:
  「大家都在说今天来了个可怕的新生呢,好像是和其他学校帮派决斗时把对方打得半死,因此当上第二十七代老大的传奇人物、流氓之王。你身上的伤真的是和人决斗时留下的光荣勋章吗?」
  敢向是光攀谈的人本来就很少,更别说是像这人一样毫不胆怯地直视是光的脸,他甚至挂着平静的微笑。
  所以是光没计较自己被当作流氓老大,反而感到好奇。
  这家伙竟然能若无其事地向据说是流氓的人说话……
  虽然这个人长得像女生,胆识倒是不错。或者只是因为个性迟钝?还是说,他有什么企图?
  是光板着脸孔,冷冷地说自己是被卡车撞伤的,这个地区才没有什么流氓老大,再说自己也不是流氓。
  那人听了就问:
  「为什么会被卡车撞到?」
  「……只是偶然。」
  「这偶然也太惊人了。」
  「……我有什么办法?就是这么偶然啊。」
  「唔……可是,会有人偶然被卡车撞到吗?」
  「……」
  是光实在不想再谈这件事了。
  而且对方的态度太自然,不习惯和人聊天的是光忍不住感到胃痛。
  他也不太喜欢那人像在观察珍禽异兽般的目光。
  「……教职员室在哪里?」
  是光冷漠地结束话题,那人也不介意,乖乖地回答他:
  「从这里直走,再左转走到底,楼梯上去就是了。」
  「喔。」
  他撑着拐杖走过那人的身旁,对方又叫住了他。
  「赤城同学,我今天忘了带古文课本,你可以借我吗?」
  啊?
  是光当场愣住。
  为什么突然开口借课本?
  他回头一看,那人用清澈的眼神注视着他。
  「……我们班今天又不上古文课。」
  是光一边回答,一边揣测着对方的意图。
  「这样啊,真可惜。」
  那人喃喃自语,然后又露出别有深意的微笑。
  「那我下次再去你班上借课本吧。到时我另外有件事要拜托你。」
  有事拜托?什么事啊?
  本来只说要借课本,一下子又变成有事拜托。是光满腹狐疑地皱起眉头。
  「我是一班的帝门光。再见。」
  那人挥挥手,然后朝庭园走去。
  那张仿佛吸收了中午阳光的耀眼笑容深深烙印在是光的眼底。
  远处的松林中传来了少女的莺声燕语:「呀!是光之君!」、「早安,光之君!」
  是光一脸呆滞地听着那些声音渐渐远去。
  这是发生在黄金周前一天的事。
  过了一个星期。
  是光包着石膏、撑着拐杖来到学校,发现女生们都哭哭啼啼的,还说「光之君竟然死了」。

  ◇  ◇  ◇

  (结果帝门没来找我借课本,而且从头到尾只跟我说过那次话……)
  是光走在昏暗的路上,冒着蒙蒙烟雨回到家。
  他从葬礼会场回来的途中,一直在想光的事情。
  (伤脑筋耶……)
  他只见过光一次就留下了深刻印象,而且葬礼上还发生了很多事。
  是光和帝门光这个人可说是毫无瓜葛,所以那人率性的言行、别有深意的眼神和微笑在他的心中留下重重的谜团。
  帝门光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如果那家伙没有死……真的会来找我借课本吗?)
  他会不会一把拉开门,带着灿烂笑容朗声大喊:「赤城同学,我忘了带课本,你的借我吧!」
  这情景闪过脑海的瞬间,是光觉得胸中隐隐作痛,大概是因为十五岁就结束人生的少年而引发了一点感伤吧。
  雨势渐渐变大。
  当他到达爷爷在家附近经营书法教室的旧木屋时,一头毛躁红发已经湿透,贴在眼皮和耳朵上。
  他打开玄关拉门,姑姑小晴立刻拿着盐巴走出来,严厉地命令他:
  「是光,转过去!」
  衣袖和裤管卷起的运动服,随意扎起的头发,这就是小晴平时的打扮。这个姑姑在离婚后回到老家,平时总是待在家里,靠着电脑做进口贸易的工作。是光的家里就只有他和姑姑、爷爷三个人。
  是光乖乖转身,然后听见盐巴洒到背上的沙沙声。
  (就算要去除晦气也不用洒这么多吧?又不是在腌萝卜。)
  虽然他在心中抱怨,考虑到原本属于爷爷的赤城家主导地位已经渐渐转移到姑姑手上,只能默不作声。
  「好,转过来。」
  他又依言转身,盐巴接着洒在他的胸口和脚上。湿透的衣服上到处都沾满了盐巴。
  「热水已经放好了,你先去洗澡。等一下就要开饭了,别拖拖拉拉的。」
  姑姑用男人一般的口吻下令。
  这时他听见有人在耳边噗哧一笑。
  「你姐姐好豪迈,真是个有趣的人,而且你们长得好像。」

  (咦?)

  是光停下脚步。
  怎么回事?刚刚好像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
  (不对,大概是听错了吧。)
  他心想一定是不习惯参加葬礼,才会太过疲劳,于是将小晴递来的毛巾披在头上,直接走向浴室。
  只要泡了热水,身心都会得到纾解,脑袋也会变得比较清晰。
  是光脱下制服外套,把穿得很不舒服的湿透衬衫的钮扣解开,下半身也全部脱光。
  他拉开浴室玻璃门,又听见那圆润悦耳的声音。

  「喔……看你好像很瘦,没想到比我多了这么多肌肉。真不愧是流氓老大。」

  我才不是流氓。
  不对,现在应该问「是谁在说话」才对。
  听起来比爷爷的声音年轻,也比小晴的声音温柔。

  「我脱了衣服只会被人说很美,像女生一样白白嫩嫩,真是有损我的男性自尊啊。」

  那个甜美得令人鼻尖发痒的声音,和是光在中庭走廊见到的少年的声音很像。
  可是那个少年已经死了,是光今天还参加了那个人的葬礼,为他拈了香。

  「你的手臂虽细,感觉却很结实。好好喔,真完美。」

  如果只是听错,会持续这么久吗?
  那个声音非常清晰,好像是从头顶传过来的……
  是光僵硬地抬头往那个方向望去,立即发出惨叫。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那个穿着学校制服,长得像天使一样的美少年!帝门光!
  就在浴室的天花板!混在水蒸气中!
  轻飘飘地浮在半空!
  「咦?难道你看得见我?赤城同学?」
  对方似乎也很惊讶。
  在光芒之中闪耀着金光的头发像是被风吹起,在他小巧的脸旁轻轻飞舞。
  是光抓着浴缸边缘,吓得嘴巴一张一合,瞪大眼睛看着光。他飘浮在蒸气里的身影有如从天而降的天使,如果不是穿着制服,而是披着白布,想必会神圣得令人不敢逼视。
  「你……你不是死了吗……」
  是光抬着头,结结巴巴地说。
  这时小晴突然跑过来,拉开玻璃门大叫:
  「怎么了?是光?你滑倒撞到头了吗?可别说你又要住院了喔!」
  她似乎正准备做晚餐,右手还抓着一把切肉刀。
  「小、小晴……那边……」
  是光颤抖的指尖对着天花板。
  那里有个身穿制服的美少年飘浮在半空中,不知道是因为生性悠哉,还是看到女性就有反射动作,他还对着小晴微笑。
  那笑容无比甜美,小晴如果是十几岁的少女,说不定会被迷得如霜淇淋般融化。实际上,她却杀气腾腾地骂道:
  「干么?有蟑螂吗?你又不是女生,别为这种小事鬼叫。」
  「你没看到吗?」
  「是啊,没有蟑螂也没有蜈蚣。」
  看她那副恶狠狠的表情,如果是光说出「有个穿制服的男生啦!」说不定她会把刀子丢过来。
  小晴「磅」的一声关上门走掉了。
  「好凶悍的姐姐啊。」
  光仍然笑着耸肩说道。
  是光默默地告诫自己「冷静点、冷静点」,试图厘清目前的情况。
  已经死掉的帝门光出现在自己家的浴室里。
  虽然他有脚,却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
  小晴看不到光。
  是光战战兢兢地瞄向挂在浴室墙上的镜子,只看见赤裸的自己和水蒸气。
  他又抬头看看光。
  真的在那里。
  他再看看镜子。
  镜中有个眼神凶恶的红发少年,脸色发青地看着他。
  「呃,赤城同学……」
  声音从近处传来。
  「——!」
  是光回头就看到光在自己背后,如同耐心十足的驯兽师安抚着露出尖齿激动低吟的恶犬一般,和颜悦色地说:
  「你刚刚说的没错,我已经死了,所以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应该是我的鬼魂吧。嗯,一定是这样。我不太清楚鬼的定义,不过这种解释最简单,而且我对奇幻故事的喜好胜过科幻,所以就当作是这样吧。赤城同学,你只要接受这个解释就好了。」
  (好个屁啦!你干么随便帮人决定啊?再说突然看到死人跑出来说话才不是什么奇幻故事,是灵异现象吧!)
  是光在心中吐槽,但是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他在国小低年级已经不相信世上有鬼了,可是镜子里真的看不到帝门光的身影。
  常识和现实的矛盾令是光陷入混乱。
  「嘿,你看。」
  光伸出纤细白嫩的手臂去碰是光的手,他的手穿过是光的皮肤、肌肉、骨头,从另一边冒出去。
  是光差点又失声惊叫,好不容易才忍住。他到死都不想看见别人的手从自己的手上长出来。如此超现实的情景令他背脊发毛,仿佛有条蜈蚣爬在背上。
  他慌张地把手缩回胸前,喘了几口气才说:
  「假、假如我现在意识清醒,不是在作梦,而你真的是鬼,那你为什么要突然跑来我家浴室?」
  他们不是朋友。
  甚至不是同班同学。
  而且只交谈过一次。
  光那双深邃清澈的眼睛凝视着是光。
  「不是突然跑来,你还在灵堂的时候我就在你『上面』了。当时我叫你『赤城同学』,你不是回头了吗?」
  这句话让是光呆住了。
  是光回家时的确听到声音,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所以这家伙打从那时就轻飘飘地浮在我的头上了?我回家时他也一直跟在后面?
  是光想到那个画面就头昏。光仍然若无其事地说:
  「用术语来表示的话,你大概是在那个时候被我附身的。」
  「喂!你干么找上我啊?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难道你想抢第二十七代老大的宝座?你在中庭找我说话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如果是这样,我随时可以把这称号让给你,要拿去当法号还是干么都随便你,我还可以拿雕刻刀帮你刻在墓碑上。」
  是光额头浮出青筋,气呼呼地说,光却笑着回答:
  「不是啦,我跟你无冤无仇。」
  「那是为什么?」
  是光瞪着他,他不以为意地说:
  「我不是预约了吗?」
  「啊?」
  是光愣住了。
  什么预约?
  「我说过要去找你借课本,到时还有事要拜托你,不是吗?」
  那张少女般的清秀脸孔笑咪咪地看着是光。
  是光很想转开视线,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倾出上身问道:
  「喂,你说有事拜托,到底是什么事?」
  自从他听到光过世的消息就一直挂念着这件事,有如鱼刺哽在喉咙。
  光到底有什么事要拜托他?
  为什么会找上素未谋面的他?
  为什么会找上人们都视为凶暴流氓,避之唯恐不及的他?
  笑意从光的嘴边消失,他缓缓露出悲伤的眼神,垂下眉梢,眯着眼睛沉默不语。
  「……」
  (干么突然不说话?还用这么难过的眼神看我……)
  看到对方变得这么正经,是光不自在得后颈都痒起来了。
  这尴尬的沉默几乎让他冒出冷汗,此时光轻轻地笑了。
  「那是……算了。」
  光小声地说。
  「啊?这是什么意思?」
  是光的语气转为粗鲁。他为了这件事烦恼到睡不着,实在无法接受这种回答。
  「你这家伙,别想随便混过去,给我交代清楚!」
  光合起细瘦白皙的双手,对气愤的是光说:
  「抱歉,老实说我死了以后好像丧失了一些记忆,所以记不太起来了。」
  真的假的?是光露出怀疑的眼神,光微笑着回答:
  「不过我既然已经和你预约了,死后又能和你沟通,你能不能帮我另一个忙呢?」
  「帮另一个忙?」
  光亲切地点头。
  「嗯,我大概是因此才会附在你身上吧,希望你能帮我。」
  光盯着是光,他的眼睛带有一种奇特的魅力,会让人身不由己地受到吸引。
  校园皇子。
  他的深度、风采、高贵气质,让人可以理解为何他会被封上如此脱俗的称号。

  ——我的要求向来没有人会拒绝喔。

  他仿佛会挂着灿烂笑容说出这句话。
  惨了。
  是光还没搞清楚状况,但他的本能已经发出了警讯。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落入对方的圈套。这个不祥的预感如闪电般贯穿他的全身。
  「是光!干么一个人在浴室里鬼叫啊!你是在跟蟑螂聊天吗?快点给我出来!」
  小晴又打开玻璃门叫道。
  「呃……喔。」
  是光无力地用脸盆遮着下体,一边回答。
  「……蟑螂是指我吗?」
  光一脸悲伤地喃喃说着。

  ◇  ◇  ◇

  「哇!原来现代日本还有矮桌耶!」
  是光、小晴和爷爷三人在客厅吃晚餐,光就像个初次见识百姓生活的皇子殿下,兴致盎然地在屋内飘来飘去,发现任何东西都要感叹一番,再三观察,有时开心微笑,有时惊讶睁眼。
  「啊,是炖芋头耶!煮得亮晶晶的,看起来好好吃~真好,这就是妈妈的味道吧?我也好想吃喔~」
  是光夹起芋头正要放进嘴里,却发现光一脸渴望地看着自己,实在有点难堪。
  (你不是鬼吗?要怎么吃东西啊?)
  是光很想吐槽,可是爷爷和小晴都若无其事地吃饭,所以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爷爷他们真的看不到这家伙,也听不见他的声音耶……)
  这个事实让他再度感到苦闷。
  「喂喂,这幅书法写得好漂亮,是谁写的?」
  (是我爷爷。)
  「这个狸猫摆饰是哪来的?」
  (我怎么知道。)
  「哇!这扇纸门有用和纸修补过的痕迹耶。啊!这边也有!是你们自己弄的吗?好厉害喔。」
  (喂!不要那么仔细地到处看啦!)
  是光手持碗筷瞪着他。
  「是光!你干么一直东张西望?」
  不只是小晴开口训话,连出生于战前的爷爷都骂道:
  「不要把饭粒掉得到处都是,会遭天谴的。」
  是光被骂得缩起脖子。
  光仍然津津有味地看着纸门说:
  「啊,这里是用千代纸补的耶,还剪成乌龟的形状……」
  他才刚说完,又兴奋地大叫:
  「赤城同学!有鸣子木偶耶!还放了一整排!你们在收集鸣子木偶吗?鸣子木偶好可爱喔,这细细的眼睛就是日本的传统美人典型吧。」
  (你都已经死了,给我安分一点!)
  是光气得太阳穴鼓起。
  话虽如此,假如光安分守己地窝在角落怨恨地盯着他,一定更让人头痛。
  总之还是尽快让这多话的鬼魂离开爷爷和小晴所在的房间吧。
  否则他们一定会觉得他变得怪里怪气。
  是光每餐都会添第二碗饭,但今天只吃了一碗就起身离座。
  「走啦。」
  他用魄力十足的声音说道。
  「只是回自己的房间干么装帅?又不是流氓寻仇。」
  小晴又损了他一句。

  「开始问话之前,你先给我『坐下』。」
  是光进了房间就关上门,把坐垫丢在榻榻米上,严厉地命令。
  「赤城同学,你特地搬出坐垫来欢迎我,我是很高兴啦,不过我是鬼,用不着坐垫。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光以屈膝的姿势浮在半空,愉快地说道。
  「谁要欢迎你啊!你飘在空中的样子有够吓人的,给我乖乖地把脚放在地上……不对,这种时候应该说把膝盖放在地上……总而言之,要我听你说话,就给我拿出像样的态度!」
  是光青筋暴现地怒吼。
  「嗯,好的。」
  光倒是很乖巧地并拢双腿,跪坐在坐垫上。
  和稍微驼背的是光相比,他的坐姿格外挺拔优美,是标准的「正座」,除了双腿稍微陷入坐垫以外都很完美。
  「这样行了吧?你愿意听我说话了吗?」
  他清纯可爱地笑着说。
  (总觉得我一直被这家伙牵着鼻子走……)
  是光默默地想着,也跟着盘腿坐在榻榻米上。
  「听一听是无所谓。」
  「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你能帮忙啦。其实我很挂念一个女孩,她的生日就快到了。我把信笺绑在紫丁香树枝上,在黄金周的最后一天送到她家。」
  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把信绑在树枝上?寄电子邮件或打电话不就好了吗?是光无法理解。
  光的眼睛嘴唇展露了甜美的笑意。
  他送给情人的信上写着:
  「这是第一件生日礼物,我还准备了另外六件礼物为你庆祝生日,敬请期待。」
  (女人是这么贪心的动物吗?过一次生日要拿七份礼物才会高兴?每次生日都要准备七份礼物,这开销也太大了吧?更奇怪的是,他怎么会想到要送人家七份礼物?)
  这件事听在是光耳中就像异次元一样莫名其妙。
  不过,光很悲伤地垂下眼帘。
  「你知道的,我已经死了,没办法遵守约定。所以你能不能帮我把礼物交给她呢?」
  「你要拜托我的事就是泡妞?」
  「嗯,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光抬起视线,又露出幸福的温柔微笑。相较之下,是光的表情却难看到极点。
  「我拒绝。」
  「咦!慢、慢着,你、你也回绝得太快了吧,赤城同学!」
  虽是鬼魂却始终悠哉悠哉的光第一次显得惊慌。
  是光板着脸说:
  「叫我帮你泡妞,我才不干。」
  「为什么?」
  「爷爷总是叫我离女人远一点。」
  「什么意思?」
  「二十年前,爷爷的老婆……也就是曾经是我奶奶的女人说要去找寻第二春,只丢下一张离婚证书给爷爷。」
  后来爷爷嘴边经常挂着「女人就是这个德行」的口头禅,动不动就和离过一次婚、爱讲「男人这种玩意儿」的小晴拌嘴。小晴认为奶奶会对爷爷生厌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那是因为你爷爷受过打击嘛,你奶奶又不能代表所有女性。」
  「曾纵是我妈的女人也在我国小一年级时丢下我和我老爸,跟其他男人私奔了。」
  「呃!」
  光说不出话了。
  「而且那个奸夫还是我的级任导师。」
  「咦!」
  「老爸半年后就因心肌梗塞死掉了。」
  「这、这样啊……原来你经历过这么多事。令、令尊实在太教人同情了……可是我的女友又没有提出离婚证书,也没和人私奔,更何况我并不是拜托你和她交往或结婚,只是请你在她生日时帮忙送礼物,让我可以无牵无挂地升天。你想想嘛,如果我一直跟着你,你也觉得很不方便吧?」
  光一边婉转地威胁「要是不答应我就要纠缠你到底」,一边用可怜兮兮的表情苦苦哀求。
  「拜托你啦,那个约定真的很重要。我没有朋友,所以只能拜托你了。」
  「没有朋友?少骗人了。你明明是个桃花不断的现充。」
  这家伙拥有这么闪亮的外表,个性随和又潇洒,被称为校园皇子,走到哪都能听见欢呼,竟然好意思说自己没有朋友?真正没有朋友的是光听得心头火起。
  他心想,这家伙一定不知道,每次在体育课或美术课听到老师宣布「两人一组」都会落单的人是多么地可怜。
  想找人问教职员室的位置,大家就作鸟兽散,下课时间也找不到聊天的对象,连十分钟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发,只好不厌其烦地温习或预习,像他那种天真的公子哥儿怎么可能了解这种被人排挤的痛苦?
  光悲伤地缩着肩膀,低下头去。
  「真的啦……我从幼稚园时代开始就很容易吸引女生,全班女生都想当我的女朋友,小学的学年会议之中甚至有人提议『光是属于大家的,应该禁止偷跑』,谈到最后还订了协定呢。」
  ……这是在炫耀吗?是说小学生拿这种事来表决也太夸张了。
  是光的嘴巴抿得越来越紧。
  「不过也是因为这样,我一直遭到男生排挤。」
  是光惊讶地抖动耳朵。
  (他说……遭到排挤?)
  「每次体育课分组,我都找不到搭档。」
  是光的耳朵继续发出反应。
  「升上国中以后,也是动不动就有人叫我到体育馆后面,说是女朋友被我抢走,要来找我算帐……还有人到处散播很难听的谣言,所以班上的男生都不和我说话。」
  一想到那种情景,是光就觉得胸口郁闷。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恶名远播、受尽忽视的痛苦。
  中午总是独自吃饭。一边听着同学愉快的话语声从背后传来,一边默默地动筷子。因为生活太无聊,还会帮桌上乱刻的涂鸦取名为「山姆」或「约翰」,偷偷和他们对话。
  想起这些往事,是光的眼眶都热起来了。
  原来如此,这家伙也了解那种辛酸啊。
  他也是从那样的日子走过来的啊。
  虽然他抱着遗憾,无法安心升天,可是他没有朋友,所以只能找我帮忙。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真是太悲伤了。混帐!
  「没、没办法……我只帮忙送礼物喔。」
  是光把脸转开,拼命眨眼强忍泪水,故作冷淡地说。光似乎松了一口气。
  「谢谢!我就知道你一定肯帮忙,真的很谢谢你!」
  如此坦率的致谢和信任,让是光的喉中涌起一股热意。
  「我……我去一下厕所。」
  是光低头遮掩溢出眼眶的酸咸液体,迅速地走出房间。
  他走进厕所,抹抹眼泪,叹了一口气,把睡裤和内裤一并脱下的时候……
  「——!」
  光带着愧疚的浅笑飘浮在马桶上方。
  「哇!你干么跟来啦!竟然偷看男人的命根子,你这个变态!」
  「你在浴室的时候早就被我看光了。」
  接着他轻轻叹气,严肃地向惊慌失措的是光说:
  「我要告诉你一件很不幸的事。」
  什、什么啊?
  是光紧张地屏息,光仿佛要安抚他的震惊,很冷静地说:
  「我好像得随着你一起移动。所以你请便吧,不用在意我。」


  二章 皇子殿下最爱女生了

  种种实验的结果显示,在够宽敞的空间里,是光和光可以保持距离,可是在仅有三公尺宽的狭窄空间里,譬如厕所隔间或壁橱,只要是光不动,光也没办法离开。
  如果将来连排泄时也得两人如影随形,那就太可怕了。即使是手牵手一起上厕所的女孩们也不会那么亲密,更何况他们都是没有朋友的独行侠。
  是光每次回想起被光当面盯着小便的不舒服感受,都会脸红得几乎冒火。
  从来没碰过这么麻烦的家伙,真希望他快快了却心愿,早日升天,就算只是早一天,早一分钟也好……
  隔天早上,是光抱持着决心走向学校。

  「我第一次搭乘客满电车呢。」
  光从爆满乘客之间的缝隙露出脸来,似乎非常愉快。他的脸庞和两旁乘客的脑袋稍微重叠的景象,真是超现实到无以复加。
  光一点都没察觉是光想要撇开视线的尴尬心情,直到下了车,随着是光走在通往学校的泥土路上,一直没有停止言不及义的闲聊。
  「我以前当过园艺股长喔。到了五月,就要种大理花和柠檬香蜂草了。是光,你参加过什么社团啊?」
  曾几何时,光已经从「赤城同学」改口叫「是光」了。
  是光抱怨他叫得太亲热,他却爽快地回答:
  「因为我们两人『设定』是朋友关系啊,叫赤城同学不是太见外了吗?你也可以叫我光嘛。」
  然后又说:
  「所以呢?你参加的应该是格斗类社团吧?像是拳击或是中国功夫。」
  「我在小学当过生物股长,负责照顾火鸡和兔子。」
  是光板着脸,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喔?你喜欢动物啊?」
  「火鸡用烤的很好吃。」
  「火鸡红红的鼻子很可爱耶,像曼陀罗花一样。」
  光也没有介意,还是继续和他对话(?)。
  这个乐天皇子真的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是光压抑着怒吼的冲动,拖着气愤的脚步走进校门。
  平安学园从附属幼稚园到大学部都有,高中部和国中部虽然各有各的大门,但是部位于同一块校地。
  是光在鞋柜前换鞋子时……
  「啊!」
  光突然叫道。
  走廊的布告栏上贴着附有光生前照片的报导。
  旁边还有几张签名板,上面写满了同学们的哀悼之语。
  诸如「再见」、「深爱过的人」、「我不会忘记你的」、「光之君是我们的青春」之类。
  即使是现在也有一堆女孩轮番前来,红着眼眶在上面留言。
  有个女孩读着报导哭了出来,她双手遮脸蹲着哭泣,朋友连忙安慰她,但是连朋友都是眼眶含泪。
  是光的身体各处都感到刺痛。
  (这家伙虽然没有朋友,还是有很多人会为他的死而伤心。)
  是光全身上下都悲伤得隐隐作痛,胸口却热得近乎沸腾。
  他心想光一定会感动落泪,身边却传来甜腻的声音。
  「如同可爱雏菊在春风中摇摆的女孩啊,请别哭得这么伤心,眼泪一点都不适合你。」
  搞什么!光竟然靠到哭泣的女孩背后,轻轻抱住她!
  他神态自然地把脸贴在女孩耳边,像是保护着易碎物品似地温柔拥抱她(话虽如此,其实他的手臂有一半陷入了女孩的身体),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你知道雏菊的花语吗?是『开朗』唷。好了,笑一个吧,让我看看你开朗的笑容吧。」
  是光愕然无语。
  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光的眼睛温和地眯起,嘴唇甜蜜地笑着,说话的声调媚惑得令人骨头酥软,仿佛有一圈闪亮亮的光芒围绕在他身边。
  「喂……」
  在脸孔痉挛的是光注视之下,他又移向别的女孩,轻轻握住(?)她颤抖的小手,亲密地将嘴唇贴到她的耳边。
  「如青蓝色矢车菊的女孩啊,打起精神吧。矢车菊的花语是『幸福』喔,平时的你不也是个活泼好动、充满希望的女孩吗?」
  光就这么在对着布告栏哭泣的女孩之间走来走去,不时摸摸(?)她们的头发,牵牵(?)她们的手。
  「如荒野绽放的金凤花的女孩啊,你笑起来比较可爱唷。啊啊,如清纯雪滴花的女孩啊,再哭下去会让你美丽的眼睛肿起来唷,要我为你吻去泪滴吗?」
  光用双手捧住女孩带泪的脸庞,温柔地将脸贴近。是光气急败坏地大吼:
  「快住手!你这个色鬼!」
  光惊愕地望向是光。
  是光大步朝他走去。
  「你是在发情吗?想想自己的立场好不好!谁会在这种场面说出这么恶心巴拉的话啊!你是脑袋坏掉了吗!」
  光听到他的怒骂,很不服气地反驳:
  「看到女生在哭,我哪有办法不理不睬呢?看到花朵快枯萎了,当然要洒水施肥用心照料啊。」
  「谁理你啊!我又不是园艺股长!我是生物股长啦!」
  「如果你看到小猫受伤,也会温柔地抱回去治疗吧?」
  「才不会咧!既然是野猫,受了伤自己舔一舔就会复原了。」
  「有些伤口是无法靠自己愈合的……欸,是光,大家都在看我们了。」
  听到这句话,是光顿时僵住。
  对了,别人听不到这家伙的声音。
  是光脸色僵硬地看看周围,发现自己半径两公尺之内的范围都清空了。
  本来在哭泣的女孩已经不哭了,每个都一脸害怕地缩着身子,视线一和是光对上就吓得浑身发抖,急忙转过头去。
  (看这个情况,我好像成了没事会在走廊上大吼的神经病……)
  他本来打算上了高中以后一定要在学校里谨舌慎行,绝对不能再惹出「红发恶魔」这种丢脸的绰号,结果却又演变成这种下场。
  「啊……呃……」
  是光苦思着要如何收拾残局,却只是冷汗直流,说不出半句话。
  他的脸渐渐发烫。
  糟糕!我脸红了?
  「我……我又不是在跟你们说话!」
  最后他摆出一脸凶样,咆哮似地喊出这句话,便匆匆离开了现场。
  「不用介意啦,是光,早自习时间突然在走廊上发飙还不至于影响你的评价啦,反正你已经被视为单枪匹马就能把流氓军团打得半死的第二十七代老大,评价不可能再往下掉了,放心吧。」
  (这是哪门子的安慰啊!)
  是光重重地发誓,今后再也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光说话了。
  在耻辱懊恼交加之下,是光的脸色比平时铁青三倍,眼神更是锐利十倍。他走到教室,打闹后门,和一个娇小女孩撞个正着,女孩当场愣住。
  「呃……早、早安……赤城同学。」
  绑着一根短辫子、戴着大眼镜的朴素少女是这一班的班长。是光不知道她的名字,其他同学也只会叫她班长。
  在是光结束住院生活,开始上学的第一天….
  「他就是传说中的流氓……」
  「听说国中时代有外校学生跑去找他寻仇,结果演变成流血事件……」
  「十个人全都被他打得半死……」
  同学们都听信了越演越烈的谣言,对是光避之唯恐不及,只有一个人走过来对他说话,那人就是班长。
  话虽如此……
  「那、那个……我、我是班长……请、请请请多多指教,赤城同学。有、有什么不懂的事情,都都都可以问我。」
  她用扭曲的脸孔和拔尖的声音打招呼,正当是光回答「谢啦,我想要问福利社在哪」……严格说来,是在他说出「谢」字的瞬间……
  「就就就就这样,我、我先失陪了!」
  班长如脱兔一般溜回自己的座位。
  仔细一看,她双手交握,全身颤抖,显然正在心中默默祈祷是光不要找她说话,如果是光真的去问她事情,她一定会尖声大叫躲到桌下。
  不过她好像还是尽力担起班长的职责,只要她碰到是光,都会打招呼说「早、早安」或是「再……再见」。
  每次她话一说完就会立刻逃走,今天早上却留在原地,战战兢兢地问:
  「赤城同学……你昨天参加了光之君的葬礼啊……你认识光之君吗?」
  看来她当时也在会场。
  是光本来要回答「谁认识他啊」,可是一旁的光悄悄提醒他「朋友」这个设定。
  「我和你是好朋友喔,是光。」
  我们什么时候变成朋友了?
  是光正想大吼「脸皮再厚也得有个分寸」,但他及时咬紧牙关,皱起眉头。
  真危险,差点又把场面弄僵了。
  可是班长已经吓得胆战心惊。
  「对对对、对不起!我这样简直是在盘问你,请、请当我没说过吧!」
  班长脸色发青地说完就跑走了。
  看来实在不该咬牙,皱眉头或许像是在生气。
  班长回到自己座位,短短的辫子不停颤抖,做出祈祷姿势的模样。光看着她,笑容满面地说:
  「好害羞的女孩,像是刚开的梅花一样,真可爱。」
  (不对吧,她哪里是害羞?怎么看都是害怕。)
  如果能像光那么乐观,就算死了大概也会很愉快吧。是光有点羡慕光,却不想变成那样,他心情复杂地把书包丢向自己的桌上。
  址光的位置在靠走廊那排的最后面。
  他隔着窄窄的通道偷看旁边。坐在隔壁座位的女孩今天早上照例是一脸不高兴地噘着嘴,挑起眉梢,不停地按手机。
  大概在打简讯吧。她的手指轻快地跳动。
  无论上课或下课时间,她总是在桌底下操作手机。
  明亮的棕色头发轻柔地垂在纤细的肩膀上,她不耐烦地将头发拨到耳后,手指仍不停地按着手机。她的眼角天生有点上扬,此刻更是横眉竖目,死命地盯着手机萤幕。
  仿佛毫不在意隔壁坐了个长相凶恶的流氓。
  要是她怕是光,他一定很不舒服,可是这种漠不关心的态度同样令人生气。别说打招呼了,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少有女生坐在不悦的是光隔壁还能这么神情自若。说不定是因为她有颗强韧的心脏,正好衬得上那张不亲切的脸孔。
  (不对,她可能只是天生有一副凶恶的眼神,所以被大家误以为个性暴躁,受到排挤。或许她是因为寂寞,只能靠着玩手机来打发独处的时间。)
  一想到这里,是光的怒火就熄灭了。
  不过就算对方很冷淡,忽视光的存在,在光的眼中也会变成一种魅力。
  「全心投入一件事的女孩就像鲜红的扶桑花呢。她在跟男友传简讯吗?」
  他一边说,一边从旁偷窥手机。
  「喂,你够罗!」
  是光低声制止他。
  这时隔壁的女孩迅速敲键的手指停住了,她转头瞪着是光。
  类似猫咪的漠然双眼发出锐利光芒。
  是光无法向她解释「我不是在跟你说话」,只好照样冷冷地瞪回去。
  就在此时……
  有个男同学从前门跑进来,嘴里还嚷嚷着:
  「喂!听说流氓老大在校舍入口发飙耶!他对哭着留言给光之君的女生们大吼『你们是在发情吗?这群淫荡的母狗!这么饥渴的话,干脆让我吸光你们的骨髓吧』!那个流氓真是只禽兽,简直不是人……哇!」
  最后会有那一声「哇」,想必是因为感受到了脸色僵硬的是光散发出来的杀气。
  那个同学瞬间变得满头大汗,手足无措。
  「不是……那个……我说的流氓老大不是指我们班的伟大流氓……是别班的浑蛋流氓啦……那个……呃、呃……对不起!」
  全班闯学脸色苍白地看着那个男生在讲台旁下跪道歉。
  (你这样不就等于说我是流氓老大吗?混帐,别道歉啦!)
  足光情绪低落,但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光,还在旁边感叹地喃喃自语:
  「哇!我第一次看到人家下跪耶,感觉好震撼。下次我也对哪个女生试试看吧。」
  在这场骚动之中,是光隔壁的女孩依然挑着眉梢,一个劲地打简讯。

  ◇  ◇  ◇

  刚入学的红发流氓接受了同学的「赔罪」。
  但是那个同学吓到没力气走路,也没办法开口说话,所以今天早退了。

  这个传闻一下子传递了全校。
  放学后,是光弓着背,神情黯淡地走在三楼的走廊上。
  和他擦身而过的学生都尽量闪远一点,大概是因为他看起来正在不爽。
  「打起精神吧!你的骁勇传说不可能被影响到的。」
  光仍然开朗地为他打气。
  (我已经说过了!这种话根本、连一丁点儿、一公克的安慰效果都没有啦!)
  我的风评本来就不高了,如今更是雪上加霜,你以为是谁害的啊!
  还不都是你这个乐天的家伙,也不想想自己已经死了,还继续毫无节操地讨好女生,才会把事情搞成这样!
  「……你不觉得自己应该负责吗?」
  是光握紧拳头说道。
  「咦?我?可是啊,是光,我还是觉得看到女生在哭一定得尽力安慰她。」
  光像是在宣扬信念似的。
  「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我也很过意不去,可是我心愿未了就没办法升天,所以还是请你多担待一点吧。」
  听到他这句话,是光的确无法反驳。
  这家伙看起来明明只是个温吞的皇子,没想到这么狡诈。是光埋怨自己明知如此却还是拗不过他,同时板着脸说:
  「我再确认一次,那个女生是美术社的?」
  他这么一问,光立刻切换成恋爱模式,露出痴迷陶醉的眼神。
  「嗯,她放学后都会去美术教室作画。她就像平安时代的公主,有一头柔顺美丽的黑发,身材纤细、皮肤白皙,是个非常优雅的可爱女孩。」
  虽然光对她赞誉有加,是光还是无法理解。
  (平安时代的公主,就像课本上那种穿着十二单衣的女人吗?她们的脸不是都很臃肿吗?那种长头发要洗要吹好像都很麻烦,一定有很多虱子跳蚤……)
  他默默地想着。
  「她是你的女友,而且你和她的关系好到要帮她庆祝生日。你的葬礼昨天才刚结束,她应该难过得没心情参加社团活动了吧?」
  说不定根本没来上学咧。
  可是……
  「啊……嗯,这点你不用担心,葵小姐一定像平常一样在美术教室。」
  光的语气突然变得含糊,隐约转开视线。
  「……?」
  是光不禁起疑,不过……
  (算了,她会来的话我也比较省事。)
  他没继续深究,来到美术教室,一把拉开拉门。
  (哇!全都是女生!)
  宽广的教室里弥漫着颜料的味道,宽敞窗户洒进明亮的光线,到处都是桌椅、石膏像和画布。
  室内有八个女孩。
  有的在打草稿,有的在上色,再不然就是看杂志,彼此帮忙涂指甲油,一边愉快地聊天。
  在是光的眼中,每个女孩都长得差不多。
  那些女孩看见传说中的红发流氓突然出现都吓呆了。
  教室里一片寂静。
  她们僵硬的表情和畏缩的眼神,明确地显示出心中的恐惧。正在互相帮忙涂指甲油的女孩们,手上拿着附刷头的盖子和一盒盒彩色小假钻,每个都僵直不动。
  「呃……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做左乙女葵的人?」
  是光紧张到肚子痛,脸色也变得比平时更不悦,那恶狗般的锐利目光是与生俱来的,他自己也无能为力。
  美术社的社员们害怕地将视线移向后面的窗边。
  有个少女独自在那里作画。
  仿佛会发出沙沙可爱声音的笔直黑发披在背后,上面扎着清纯的白色缎带。她的身高似乎比女生标准身高略矮,体重好像也比一般女生轻很多……

  咦,我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人……

  是光还在寻思,那个女孩突然起身,面色不善地向他走来。
  她的手脚都很纤细,脸蛋小巧玲珑,几乎比是光的双手巴掌还小。
  毫无卷曲的乌黑直发随着少女的脚步摇曳,长长睫毛之下的灵活大眼睛紧盯着是光,充满了敌意。
  看到那凶狠的眼神,是光才想起来。

  对了!她就是住光的葬礼上大闹的女生啊!

  当时对着光的遗照大叫「竟然淹死在河里,太丢脸了!你一定是太爱拈花惹草才会遭到天谴!」的女孩铁定就是她。
  大骗子!
  那句话又在是光的耳中清晰地响起。
  (喂喂……这就是你挂念的人吗?)
  那位少女——左乙女葵——走到是光的面前。
  他正要开口说明事态……

  「我拒绝。」

  葵劈头就用厌恶的语气堵住了他。
  (我根本什么都还没说耶!)
  她的语气变得更激烈。
  「我拒绝,不管你有什么事我都拒绝!男人最讨厌了,我不想跟你说话!」
  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咬紧稚嫩的嘴唇,转过身去。
  这女人是什么态度啊!
  是光惊愕更胜愤怒,但他突然想起来,为了将来能正常地上厕所,绝对不能就此罢休。
  「等一下!我要说的是关于帝……关于光的事!」
  是光正要追上去,葵突然一甩笔直的黑发,转过身来。
  「我最讨厌的就是那个人!光是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弄脏我的耳朵!」
  她眼中充满异样的杀气吼道。
  磅!
  门扉在愕然的是光面前猛然关上。
  「喂……」
  是光在门外低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们正在交往吗?」
  飘浮在是光背后看着这一切的光面带苦笑,回答:
  「说是交往,其实……我们是未婚夫妻。」
  未婚夫妻!
  如果是平安时代也就算了,不过现在是平成年代,现代日本高中生竟然会有未婚夫妻!不对,或许这对有钱人家来说是很普遍的情况?
  光对睁大眼睛的是光若无其事地说:
  「葵小姐不太喜欢我,经常骂我『软弱的后宫皇子』、『每日一恋的男人』之类的话。你想嘛,我没有男性朋友,从小到大身边只有女生,我的个性一向是来者不拒,别人招待的东西一定会好好享用,而且我认为看到漂亮女生至少要搭讪一次才不会失礼,见到可爱的女孩,我都会直接夸她可爱,而且我很怕寂寞,一个人实在睡不着,如果有个体温会比较安心……对了!女孩就像花啊,我认为让花美丽地绽放是所有男人的使命!这是自然界中最崇高的真理,和宗教的教条差不多……咦?是光?你干么抱头啊?太阳穴浮出青筋了耶。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也就是说,我无法自拔地爱着所有女性,就像喜爱花朵一样……」
  够了!别再说了!别再正经八百地说些什么崇高真理啦!
  是光在心中大吼,同时认定这家伙确实是个花花公子。
  这家伙平时一定会到处搭讪,就像今天早上在走廊上用甜言蜜语和温柔动作安慰女孩们那样。未婚妻看到他这个德行,当然会骂他是该遭天谴的花心男。而且去参加他葬礼的全是女生,未婚妻哪里伤心得起来?铁定想要赏他耳光吧。
  真亏他能这么不要脸地说人家是他的「女友」。
  「……我不想帮你了,『帝门』。」
  是光翻起白眼,冷冷地说。
  「别这样嘛,是光!」
  光摆出了哀求的脸色。
  是光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立刻回家。
  真不该相信他那句「没有朋友」。他绝不可能像我这样老是一个人用餐,一定是每到午休时间就被女生包围,人人抢着喂他吃自己亲手做的便当吧。
  我根本没理由帮助这种花花公子。
  可是,如果这家伙一直不升天,那我上厕所时……不对,就连洗澡、睡觉,都得永远在他面前表演了。
  我才不要继续忍受这种羞耻玩法,而且大家本来已经当我是流氓,看到就躲得老远,如果再变成「会对着空气说话的撞鬼流氓」怎么得了?
  看来最好还是尽快了却光的心愿。
  (啧,没办法了!)
  是光勉强压下不满的情绪,再次拉开美术教室的门。
  「左乙女葵!我非~~~常了解你的心情!那个帝门光明明有未婚妻还到处讨好女生,的确是个该死的花花公子!不过……」
  葵走过来,再次「磅」的一声把门关上。
  是光毫不气馁地又拉开门。
  「不过,帝……光一直把你放在心上,还拜托我这个朋、朋朋朋友……」
  磅!
  门又关起来了。
  门又打开了。
  「还拜托我这个朋友来找你!」
  「不需要!」
  又是「磅」的一声。
  这次还多了「喀啦」的声音。
  混帐,竟然上锁了。
  「不行,我有义务把光的心意传达给你!」
  是光敲着门大叫。
  「我也不接受传教。」
  门内传出冰冷的声音。
  即使如此……
  「你听我说啊!左乙女葵!」
  是光大喊,此时门突然打开……
  泼嗤!
  浸有颜料的水泼了他一身。
  「不管是光的事还是你的事,我都不想听。我才不想听男人说话,尤其是跟光有关的话题,我一辈子都不要听!如果问我要听光的事还是要喝蛞蝓汤,我宁愿多喝几碗汤!」
  一旁的光按着胸口,似乎受到了打击。
  门又「磅」的一声关上,而且再次上锁。
  是光的头上身上不停淌下紫色的水滴。
  (不会吧……)
  他呆了一下,怀着深刻的同感骂道:
  「女人就是这个德行!」

  ◇  ◇  ◇

  葵小姐是个纯洁的千金小姐嘛。

  光试图帮未婚妻说话。

  她人如其名,就像没有沾染半点污秽的纯白蜀葵一样纯洁无瑕。

  回家后。
  泡在浴缸里的是光尽量不往上看。
  因为身穿学校制服的光随着蒸气飘浮在半空,滔滔不绝地说话。
  「蜀葵会在夏天开花,生长在日光充足、通风良好的地方,笔直翠绿的花茎上开的是粉红色或白色的花朵。虽说粉红色的花很天真可爱,但我还是觉得葵小姐比较像白花。蜀葵的英文名字是Hollyhock,据说是十字军从圣地带回来的花。生长在圣地的花朵……和葵小姐的气质很相衬呢。」
  不知道这是他对葵的赞美,还是园艺社员的讲解。
  为什么我要在洗澡时听穿着制服的男生高谈阔论……难道真的要这样过一辈子吗?
  一想到葵疾言厉色地说出「我才不想跟男人说话」的模样,是光就感到心情郁闷。目标既然是打从一开始就满怀敌意、明显表示厌恶的千金小姐,光的「心愿」恐怕是无法实现了。
  (我这辈子大概都得当个鬼魂缠身的流氓了……)
  早知道就不去参加葬礼。
  如果可以跟过去的自己说话,他一定要告诫自己立刻转身回家,否则只会落得比现在更不幸。
  (是说……如果这家伙找上的不是我,而是别人,对他应该也比较好吧?)
  如果光找个更和善、更正经的同学,葵应该不会这么谨慎提防,要把礼物交给她就更容易了。
  相较之下,看到被评为「咆哮的野兽」、眼神凶恶的流氓突然出现在眼前,她当然会觉得可疑。

  ——我只能拜托赤城同学了。

  ——因为我没有其他朋友……

  是光想起光的死命恳求,莫名其妙地感到自己有责任,不禁胸口发疼。

  ——那是很重要,非常重要的约定。

  (跟我讲这些又有什么用?唔……他现在没办法再换人附身吗?只能靠我想办法了吗?唔……)
  是光将额头贴在浴缸上沉吟,这时光终于结束了蜀葵讲座,在半空中以神秘兮兮的语气说:
  「是光,我想到一件事。」
  难道他有什么好点子让越来越讨厌男人的左乙女葵敞开心胸吗?
  是光满怀期盼地往上方望去,却看到飘在半空中的光像宝塚歌剧团男角一样穿着闪亮亮的紫色燕尾服。
  「——!」
  光对吓呆的是光得意洋洋地说:
  「我可以随心所欲变换服装耶。你看,还可以变成这样,或是这样。」
  他一边说着,陆陆续续换上网球装、骑马装、休闲外出服、戴眼镜的精英业务员打扮。
  最后则是……
  「嘿,还是这一套最适合吧?我一直很想穿穿看呢。」
  他展示着平安时代的贵族朝服。
  「怎样?哪一套最好?应该是这套吧?真讨厌,好想拍照留念,但是铁定拍不出来。镜子也照不出来,真不方便,害我都看不到自己的模样。」
  光遗憾地叹着气。
  是光很想用洗澡水泼他,不过他知道水泼过去也只会穿过光的身体,所以还是作罢。
  他低着头,肩膀颤抖,气愤地大吼:
  「你~~这~~家~~伙~~!你以为是谁害我这么辛苦的!竟然还像个没事人一样玩起服装秀!」
  光听了不禁露出尴尬的表情。
  他往下飘到是光视线高度的位置,缩着肩膀正经跪坐。(话虽如此,他的双腿并没有贴在地面,而是稍微浮起。)
  「我、我已经在反省了。因为我太高兴,一不小心就得意忘形了……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我也觉得很内疚,很想为你做些什么,所以做了很多实验。好比说用念力移动物体、操纵动物、附在你身上直接和葵小姐说话……像这样比较有鬼魂作风的。」
  「千、千万别附在我身上,太恐怖了。」
  「别担心,我办不到这种事。」
  「这样啊……」
  是光松了口气。
  「结果发现我能做到的只有改变服装这点小事。」
  (根本没有半点屁用嘛!)
  「话说回来,今后到底该怎么办?都是因为你活着的时候太喜欢勾搭女生,搞得未婚妻这么讨厌你,就连听到你的名字都觉得会弄脏耳朵。」
  「唔……葵小姐的个性太正经了,不过这正是她的迷人之处嘛。你可以试着慢慢打开她的心房,或许她会愿意听你说话。」
  「要我去打开她的心房?为什么我得去讨好女生啊?是说你现在竟然还有心情炫耀未婚妻多可爱!」
  「是光,你一定办得到!因为只有你能听到我的声音,而且你连流氓军团都打得赢,一定也能打开葵小姐的心房!」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跟流氓没有关系啦!不要用那种期盼的眼神看着我!再说我从小到大都和女人、小孩和动物处不好,就算什么都没做也会被人家嫌弃。」
  「女人和小孩先不讨论,连动物也不行吗?你不是说你在小学当过生物股长?」
  穿着平安时代贵族打扮的光用扇子遮着嘴,后面拖有长布条的头冠随着脑袋一起疑惑地倾斜。
  「呃……对啦,我在小学的确照顾过火鸡和兔子,我是那么用心地送饲料、打扫小屋,可是那些家伙在六年之中一次也没亲近过我。每次我走进小屋,兔子就会慌慌张张地躲到角落,缩着身体不停发抖,那些火鸡还会踢我……」
  是光回想起往事就沉下了脸,光连忙挤出僵硬的笑容。
  「这……这样啊……」
  他喃喃说完之后,又说:
  「不过你还真了不起!就算这样,你还是一直照顾它们啊!这是很难得的!虽然火鸡讨厌你、踢你,你还是为它们尽心尽力,简直就是现代佛陀啊!」
  「这种安慰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所以啊,你也对葵小姐拿出这种慈悲无私的精神,再去挑战看看吧。不用担心,葵小姐是个淑女,就算她再怎么讨厌你,也不会真的想让你消失或是动脚踢你,而且她拿不起太重的水桶,最多只会用洗笔水泼你吧。」
  光仍然一个劲地说着无益的安慰。
  「话说你不是个现充的万人迷兼后宫大王吗?哄女人是你的专业,你一定很了解女人的心思吧?难道没有什么比较有效的建议吗?」
  「哪里专业了,我又不是男公关……更何况你也学不来我的方法。」
  他看着是光,有点迟疑地说。
  「无所谓,姑且试试看吧。」
  「真的吗?」
  光好像不太有信心。
  「总之你先微笑看看吧。」
  「啊?」
  「我是说,用笑容来表示『我对你抱持着善意』,就像这样。」
  他说着便微微一笑。
  像微风一样清新宜人地笑着。
  这笑容爽朗得仿佛光芒四溢,而且眼中还不忘散发出迷人风采。
  「呃……我都觉得心跳加速了。」
  对方明明是个男人。
  「还有另一招,试试看把视线落寞地往下移,说『我今晚不想回家……』。」
  光垂下眼帘。
  他瞬间散发出难以言喻的脆弱气质,让人有一种想要保护他、抱紧他的冲动。
  「哇……我看得心都痛了!」
  (这家伙人强了!难怪称得上后宫大王!难怪葬礼上都是女生!)
  是光在心中默默赞叹,不过光若是听见这些话多半高兴不起来。
  「好!我也来试试看!」
  哗的一声,是光从浴缸里爬起,盯着浴室墙上的镜子练习微笑。
  「嗯?怎么了?是光?」
  「唔……脸部肌肉好像不太听话。」
  这是怎么回事?他想起自己平日几乎从来不笑,所以明明还这么年轻,脸颊却是硬邦邦的。
  不对,仔细一想,就算是婴儿时代的照片、幼稚园入学典礼的照片,他也都是不爽地瞪着照相机。
  原来如此,我一直不懂要怎么笑。
  不过是光的个性很不喜欢还没挑战就先认输,所以他还是勉强扬起嘴角,挤出笑容。
  出现在镜子里的,是个眼中凶光迸露、脸颊抽动、神情阴森的少年。这表情凶恶得好像随时会有血从嘴边流出,要是女生看到这张脸一定会吓昏的。
  就连是光都被自己万分惊悚的脸吓到了,明明在浴室里,却感到浑身冰凉。
  「还不够努力!」
  他鼻孔扩张,咬紧牙关继续试,但是出现在镜中的脸却越来越吓人。
  「那……那个……是光,不要太勉强啦。」
  #插图
  光的声音拔尖。
  「对对对对对了!我突然发现,认真的表情比笑脸更符合你的个性!你想想,你又不像我这么软弱,明明很有男子气概!」
  「是吗?」
  「嗯!感觉很适合演冷硬派或是侠义片!这是男人的理想啊!」
  光拼命地夸奖他。
  「说、说的也是。的确,没事嘻皮笑脸的一点都不像男人!」
  是光振作起来了。
  「那就试试看垂下视线那一招……」
  他开始挑战「今晚不想回家」的表情。
  眼帘放低,肩膀垮下。
  不过他偷瞄镜子,只看到一个全身散发着凶险气氛,充满恨意的男人。
  这模样与其说是「今晚不想回家」,更像是「来尝尝地狱的飨宴吧」。
  (我这个人实在是……)
  镜前的是光非常丧气。
  「对了!还是自然的态度最适合你啦!你平时的模样已经很有魅力了!」
  「我不需要你安慰!」
  是光一甩红发,咆哮着说。
  「附近所有母狗、母猫、母雪貂、母黄金鼠都讨厌我,这样的我怎么可能打开女人的心房啊!就让在浴室穿着衣服飘在空中的变态皇子纠缠我一辈子好了!」
  「别这样说嘛!不要自暴自弃啦!如果你不喜欢我穿着衣服,那我就脱下来嘛。」
  那套平安时代的贵族服装瞬间消失,白茫茫的蒸气里出现了一丝不挂的光。
  眼前突然出现男人的裸体,是光不禁失声惊叫:
  「哇啊啊~~~~!」
  他吓得倒退,后脑撞上墙壁,然后脚下一滑,摔得四仰八岔。
  浴室的玻璃门突然打开,穿着发皱运动服、袖口裤管卷起的小晴凶巴巴地吼道:
  「是光!你干么一个人在这里大吵大闹!」
  「抱、抱歉……」
  是光一边道歉,一边默默想着还好小晴看不到光。
  因为飘浮在小晴面前的光还是全身赤裸。
  「你姐姐该说是橘子花还是毒参茄呢……真是难以分类。」
  是光听了,不小心脱口说出:
  「笨哪,那不是我姐姐,是离婚跑回家的姑姑,已经是个三十六岁的臭老太婆了。」
  结果他被小晴狠狠赏了一巴掌。

  ◇  ◇  ◇

  隔天早上,矮桌上放着要给是光的便当。
  他以为小晴想为昨天赏他耳光的事赔罪,就将便当带到学校,午休时间打开盖子一看,里面却塞满了红豆馅。
  「竟然故意整我!三十六岁的臭老太婆!」
  「好惊人……全都是红豆馅耶,光是看着都会胃酸逆流。」
  在上方观望的光喃喃自语着。他现在穿着白西装外套和黑长裤,这是学校的制服。
  「该死!」
  是光把便当放回书包,走出教室。
  「你要去哪里?」
  「福利社啦!红豆馅要怎么当午餐啊!」
  他走到二楼角落的福利社。
  大概是来晚了,店里只剩下一个炒面面包,一个果酱面包,一个巧克力海螺面包,一个砂糖吐司。
  是光一向不喜欢甜食,果酱和巧克力面包在他眼中都是旁门左道。
  所以能选择的只有炒面面包了。
  (算了,还有炒面面包已经该偷笑了……)
  他板着脸伸出手去……

  「——!」

  另一边也伸过来一只手,和是光同时抓住了炒面面包。
  不妙!要是抢不到就没午饭吃了!
  是光以迸发寒光的双眼瞪着对方。
  他的表情杀气腾腾,眼中充满怨气,稍微驼背的身上仿佛包围着一股不祥的黑气,如果对方的神经和普通人一样纤细,铁定会吓到脚软。
  但是,抓着面包另一端的人却是他熟悉的面孔。
  (是隔壁的臭脸女!)
  对方也露出惊讶的表情,但是立刻转变成敌意。
  她挑起眉梢,目光炯炯地瞪着是光。
  竟然有女生站在拥有地狱恶犬称号的他面前还能不失去斗志!
  不过,是光也不打算让出炒面面包。
  「唔~~~~」
  「哼~~~~」
  两人就像遇到天敌的野生动物,各自用眼神、咬紧的嘴唇、额上爆出的青筋来恐吓、逼退对方。
  「唔~~~~(喂!你给我放手!这是我的猎物!)」
  「哼~~~~(我才不要!是我先拿到的!)」
  两人都不肯让步,以眼神互相牵制。
  「唔唔唔~~~~(女人去吃果酱面包就好了!)」
  「哼哼哼~~~~(你才该把鼻子塞进巧克力海螺面包咧!)」
  两人之间沉默地迸出剑拔弩张的火花。
  (该怎么办?)
  要是比力气,自己绝对不会输给女人。
  可是如果用力会把袋子拉破,炒面面包就会掉到地上。如果抓着面包硬扯,又会把面包捏烂。
  (我得想个方法。)
  「是光,对方是女生,你就让让她吧,女士优先才对啊。」
  光在后方不以为然地说。
  「不行!就算对手只是个女人,我也不会让出午餐!」
  是光不经意地开口回答,却在这瞬间露出了破绽,对方立刻抬脚,朝着他的膝盖后方踢去。
  这一脚的速度、时机、力道,全都掌握得恰到好处。
  「哇!」
  是光脚下一颠,松手放开炒面面包。
  「哇!是光!」
  敌人无情地抢走了面包。
  「什么!你这个……」
  是光惊怒交加,但是对方已经付了钱,成功地抢到面包。
  「卑鄙的家伙!」
  她对气得大吼的是光悠然摇摇手上的面包。
  「活该,谁教你看到对手『只是个女人』就掉以轻心。」
  她以冷漠的声音不屑地说完,就拿着炒面面包和铝箔包拿铁咖啡迈开大步。
  短裙底下的一双笔直长腿渐渐远去。
  「唔~~~~真是只母老虎!我竟然会抢输那个臭脸女!」
  「唔……好一双美腿啊。」
  架上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竟然连其他面包都卖完了!」
  是光抓着空篮子大吼,福利社阿姨被他吓了一大跳。

  「混帐,那个臭脸女……最好得了手机成瘾症,打简讯打到得肌腱炎,外加手指抽筋!」
  是光在禁止进入的顶楼用红豆馅、牛奶、蔬菜汁、运动饮料、维他命饮料来打发午餐时,仍在记恨刚刚的事。
  「好了啦,是光。不要用这么过分的话咒骂女生,不然又会被人当作流氓喔。」
  「我才不是流氓咧!」
  「既然你这么说,就多注意语气和用词吧。」
  听到光如此温和的教训,是光不由得脸颊发热。之前明明都是自己在批评对方的言行举止太乐天……
  (什么嘛,干么突然装得这么成熟。)
  光在鞋柜附近的走廊上反驳是光说「看到女生在哭,我哪有办法不理不睬呢」的时候,也是同样地认真。
  总之这家伙真的很会怜香惜玉,该说是绅士吗?的确,自己刚刚真的说得太过分了。不过是光拉不下脸乖乖认错。
  「少……少罗唆!」
  「再说式部同学和你同班,又坐在你旁边,你应该跟她好好相处嘛。」
  「那女人叫式部吗?你怎么会知道?」
  「我才想问你为什么不知道坐在隔壁的女生叫什么名字呢,而且人家还是个那么漂亮、腿那么细、眉毛那么优雅的性感女孩耶。说到式部帆夏,可是有很多男生欣赏的。」
  「啊?那种冷冰冰又整天打简讯的女人会有很多男生欣赏?」
  是光不敢置信。
  看她打起简讯时那种像是中邪的表情和气氛,是光还以为她一定会被全班同学排挤。
  「不只是男生,也有很多女生崇拜式部同学唷。她们都说她的运动神经很好,又很会照顾人,个性爽朗豪迈,非常仰慕她呢。」
  个性爽朗豪迈?
  很会照顾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有必要这么吃惊吗……难道你不觉得式部同学的腿又细又直很美丽吗?」
  「她用来踢我的『凶器』哪里美丽了!」
  「那好胜的眼神也很有魅力。」
  「我只觉得一看就不爽。」
  「而且她的头发是自然的浅棕色,真好。」
  「那种死老鼠的颜色哪里好了?」
  「……是光,你对女生的评价太刻薄了。」
  「是啊,爷爷老是说绝对不能给女人好脸色看。」
  光叹了一口气。
  「这个世上最美、最可爱、最柔软、最强悍、最温柔的就是女孩耶。」
  是光一辈子都没办法理解他这种信念,也不打算理解。
  女生明明就是莫名其妙、眼神阴沉、懦弱没用又不讲理的生物……
  「真希望能让你了解女孩子的美好之处。」
  光有点难过地喃喃说道,然后突然露出开朗的表情。
  「对了,下次一起去搭讪吧!我们一起去找能让你心动的女孩吧!我会示范给你看,可以找两个女孩,四个人一起去玩,一定会很有趣!」
  「你已经死了耶。」
  「啊,对耶。」
  「对你的头啦!这是最重要的事吧?竟然忘记自己是个举行过葬礼的强尸!」
  光噗嗤一笑。
  「这一定是你造成的。」
  「啊?」
  是光发出愕然的声音,光却用像是带有花香般的温柔语气说道:
  「因为你听得到我说话,也会对我说话。感觉就像和朋友一起上下学,到朋友家过夜,下课时间和午休时间也能轻松地聊天。」
  是光的脸又开始发烫了。
  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不知怎地慌了起来。
  (是、是吗……和「朋友」一起上下学、吃便当,就是这种感觉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他默默地想着。
  脸颊好烫。
  心头也有一种搔痒难耐的感觉。
  「我、我和你又不是真的朋友,这只是『设定』的。」
  是光撇开视线说道,光沉静地回答:
  「……嗯,是啊,只是帮忙送礼物给葵小姐的『临时』朋友。」
  是光觉得那句「只是设定」好像伤害了光,而且说出这句话连他自己都有些心痛,也有些寂寞。
  「是啊,我得尽快让你了却心愿离开人世!否则动不动就要听你大谈花草怎样怎样,真是烦死人了。花那种东西一下子就会枯萎、折断、烂掉,又不能吃,一点用处都没有。」
  是光不理解那种寂寞是从何而来,在迷惘之中,语气也变得更不耐烦。
  批评花朵又有什么意义?
  光还是同样开朗地说:
  「哈,有一些花真的可以吃唷,像是蒲公英、紫罗兰、玫瑰,味道都不错喔。对了,下次找女孩一起去猎野草吧。」
  是光怀着若有似无的尴尬心情,听到这句突然愣住。
  猎野草……什么玩意儿?
  光喜孜孜地解释说:
  「意思是上山摘可以吃的花草。女孩穿上登山打扮或乡村打扮很可爱,野外炊事也能增进感情,所以我个人大大推荐喔。而且还能填饱肚子,正合你的心意对吧?啊,不过比起可以吃的花,女孩应该更喜欢观赏用的花吧。如果送女孩只有山野才会开的朴素花朵,一定会大大加分。」
  是光的脑海浮现了影像。
  在宽广的草原上,光以双手捧着蒲公英,笑得非常开心。
  『你看!这里有好多蒲公英!今晚就吃天妇罗和凉拌青菜吧!』
  背景音乐不知为何是阿尔卑斯山歌。
  旁边还有一群陌生的女孩。
  『呀!好棒喔,光。』
  『光亲手做料理耶,好想吃喔!』
  一群人又叫又跳……
  「……用蒲公英和白花三叶草做成花环也很棒,像你这样硬派的男生用笨拙的动作帮女生编花环,一定更能打动人心。单单用一朵花做成戒指戴在女生的无名指上,效果也非常卓越!我会教你怎么做的,非常简单,就算是你也……」
  「是要我说几次啊!别再提花和女人了!你这个后宫皇子!」
  是光本来还很担心自己是不是太不客气,是不是在迁怒,还觉得有些内疚,严肃的气氛却被他这段发言搞得丝毫不剩。
  这家伙的确只是个乐天的笨蛋!
  光发觉传教失败,颓丧地缩起肩膀。
  「总而言之,不要再提搭讪了,给我认真地想想要怎么把你的心情传达给你的未婚妻啦!是说你的未婚妻还真难对付耶,而且你要送的礼物也没办法塞进鞋柜。」
  是的,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
  光答应要给葵的另外六件生日礼物,并不是在外面买来,可以直接交到对方手中的东西。
  如果想叫葵收下这些礼物,一定要先让她接受赤城是光是帝门光的代理人,负责为光传达心意的立场。
  真的办得到吗?
  明明只是个「临时」朋友。
  是光觉得太阳穴隐隐发疼。
  光突然向皱着脸沉吟的是光说:
  「啊,我刚刚想到一件很基本的事。」
  「什么?」
  「我要送七件礼物给葵小姐的约定,只有我和她知道。」
  「喔。」
  「所以你只要向葵小姐说出这件事,解释你是我的代理人,说不定葵小姐就会敞开心房了。」
  「喔喔!这办法或许行得通!」
  是光兴奋地探出上身。
  「你这家伙,干么不早点说嘛!啊啊,不过总算可以前进一步了。」
  「啊哈哈,我还真是脱线。」
  「可以单独洗澡上厕所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正当此时,在这片蓝天底下,两人像真正的朋友一样乐不可支地牵起手。(事实上还是牵不到。)

  ◇  ◇  ◇

  午休时间结束后,是光从顶楼回到教室,式部帆夏立刻摆出不悦的脸色。
  是光想起炒面面包被她抢走的仇恨,本来想瞪回去,但是葵那件事已经有希望解决,他心情正好,所以没多加理会。
  (哼,我才不会计较这点小事。)
  到了放学后,是光为了代理人的职责,起身朝着三楼的美术教室走去。
  「咦?没人耶。」
  「大概来得太早了吧。」
  教室里空荡荡的,用来画素描的石膏像和上面的画像都冷冷地看着他们。画布和画架一并堆在角落。
  「这个……是葵小姐的画。」
  光在空中飘浮着,一边往某个画布移动,然后露出满面笑容。
  是光也跟着凑过去看。
  「喔……真意外……画得还不错嘛。」
  这不是客套话,是光真的看得入迷了。
  画布上画的是从校舍楼梯下方往上看的景象,整个画面涂满了柔和的色调,仿佛弥漫着金色雾气。
  照在楼梯上的阳光清澈透明,令人不禁想要眯起眼睛,可是这幅不见人影的风景却显得有点孤寂……
  这幅既温柔又寂寥的图画竟然是出自那个冷淡女生的手笔……
  「葵小姐很会画风景喔,除了楼梯以外,还有学校的鞋柜、穿廊、图书馆角落的书柜、无人的体育馆舞台、操场边的饮水台……诸如此类容易被一般人忽略的小地方,她都可以画出非常温柔的色调。」
  光仿佛是在自夸似的,笑得非常开心。
  那双注视着画布的眼睛仿佛看着某种重要事物,既幸福又深邃,美术教室窗外流泻进来的光点静静地在光的身边飘舞。

  (这家伙虽然是个花花公子,对葵倒是挺认真的……)

  就连没多少恋爱经验的是光都看得出来,光的表情充满了爱。
  之前是光勉强答应帮忙,只是希望光早日升天。
  可是现在看到光这么温柔的微笑,他开始真心想要帮光把心情传达给葵了。
  (虽然我只是你的临时朋友……但是我们既然有缘,我就帮你这个忙吧。我一定会把你的礼物送给葵,让她明白你的心意。)
  是光在心中默默地说着。
  「你在干什么?」
  一个严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葵脸色铁青地站在门边,她微微皱起眉毛,咬紧嘴唇,一双大眼睛充满怒意。
  「请你立刻离开。」
  纤细的肩膀颤抖不已,大概是害怕是光吧。
  「葵小姐,你先听听是光说话嘛。」
  光像是在安抚葵似地对她说。
  很遗憾的是,葵听不见他的声音。
  「我昨天已经说过了,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葵又厉声说道。
  光转头望向是光,是光对他使了一个「交给我吧」的眼神,然后努力装出严肃的表隋,慢慢走向葵。
  葵有点吃惊。
  「我还没把光的第二件礼物交给你。」
  葵的身体轻轻一颤,眼中露出一丝讶异。想必是听到是光说出只有她和光知道的事而感到愕然。
  (很好,开场白很顺利。)
  他悄悄擧起右手拇指,朝着在一旁屏息注视的光打暗号。
  「光答应送你七件礼物,他把剩下的六件委托给我。希望你能在生日当天收下,所以那一天请和我……」
  书包突然飞过来。
  光才刚大叫「葵小姐,住手啊!」,书包已经命中了是光的脸。
  「什……什么意思啊!」
  葵像只竖起毛低鸣的小猫,直勾勾地瞪着是光。
  她生气了。
  而且比是光说话之前还生气,拳头紧握而颤抖,咬着嘴唇,皱紧眉头。
  足光还没搞清楚情况,洗笔筒和素描用的铅笔又跟着飞过来。
  「别想骗我!光怎么可能在死前委托你这种事!他明明是死于意外!」
  (糟糕,她说的没错……)
  光送给葵第一件礼物时,不可能料到自己会死。
  「葵小姐,他是因为听我说过要送重要的女孩七件礼物,所以觉得身为朋友应该要帮我完成剩下的部分。」
  光在一旁打圆场。
  「对、对啊!我是光的朋、朋朋朋友!我之前就听他说过七件礼物的事,他说有重要的礼物要送给你!」
  是光一边闪避飞来的铅笔一边大喊,因为太过焦急,所以说得语无伦次。
  「小朝说你是从黄金周前一天才开始上学的!你才来学校一天,怎么可能会是光的朋友!她说你是在骗我!还说你满口谎话,叫我绝对不能相信你!」
  (喂……小朝是谁啊?)
  「葵小姐,冷静点,其实我和是光从很久以前就是好朋友了……」
  「对!我和光是认识十年的死党!」
  「光从幼稚园到现在都没交过男性朋友!他一直都是跟女生玩在一起!小朝也是这样说的!她说光才没有男性朋友!」
  一管颜料砸在是光的脸上。
  (小朝到底是谁啦!)
  红、蓝、黑、绿各色颜料依次飞来。葵咬紧牙关、呼吸急促,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意。
  「假如……你说的话有一丝一毫的可信度,那也只是表示光曾经随口地把我们的约定告诉别人罢了。我看多半是当作睡前故事,用来讨好其他女生,顺便也说给你听吧。」
  「葵小姐,不是这样的!」
  光大叫着。
  但是葵激动到无法听进任何解释。
  「你出去!请你立刻出去!不要再耍我了!就算小朝没警告过我,我也不会被你这种卑鄙的人欺骗!」
  盛怒之中的葵仿佛连画布和石膏像都会丢过来。
  「是光,不行了,先出去吧。」
  「帝门,你说的话根本不能信嘛!」
  「请你立刻出去!」
  是光把书包拿到脸前阻挡葵的攻击,慢慢退到门边,拉开拉门。
  「我会再来的!」
  他从书包旁边露出脸叫道,却被调色盘正中下巴,身体往后一仰。
  「哇!」
  是光往走廊退后几步,结果脚步没有踩稳,往后倒下。
  「呀!」
  一声高亢的尖叫响起,接着是光闻到一阵甜腻的香味,脸孔撞上某个软绵绵的东西。
  (嗯?什么?走廊上怎么会有坐垫?)
  「是、是光!这样不行啦!竟然在学校走廊上做这种事,连我都没有体验过耶!」
  光不知为何慌成一团。
  下一瞬间……
  「你这个色狼!」
  一股冲击撞上是光的胸口。
  他抬起头来,看见式部帆夏的脸就在斜下方。她面红耳赤,目露凶光地瞪着他。
  而且是光的正下方就是她的胸部,看来他的脸刚才撞上的「坐垫」就是这里,而帆夏的膝盖就顶在是光的腹部……
  接着又是一股冲击,力道大得几乎令他折断脖子。帆夏一拳打在是光的脖子右侧。
  「呜喔!」
  是光的身体往旁一歪,倒在地上。
  「变态!强奸犯!去死吧!」
  她不停地以脚尖踢他的肚子和肩膀,还用脚跟踹他。
  这一连串媲美格斗家的猛踢让是光痛得呻吟。
  「式部同学,你误会了!这是意外啦!」
  光拼命地解释,但是刚才葵的事早就证实了解释再多也没用。
  帆夏一脸轻视地望着遍体鳞伤的是光。
  「要是你下次敢在学校推倒女生,撞在人家的胸、胸前,我一定会宰了你!」
  她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旁边不知何时聚满了人潮。
  「式部同学太帅了!」
  「流氓真没用呢。」
  旁人纷纷说道。
  「……真差劲,小朝说的果然没错。」
  站在门边的葵冷冷地说完,磅的一声关上了门。
  从书包掉出来的笔记本、课本、铅笔盒散落在走廊中央,是光呈大字形倒在杂物之间。
  (可恶啊啊啊啊!我会撞到式部的胸部,还不都是因为你用调色盘丢我!还有那个什么小朝的,她一定是讨厌我吧!)
  他在心中默默地吼着。
  「是光!振作一点,是光!可别连你都死了啊!」
  光还在一边说话触他霉头。

  ◇  ◇  ◇

  「女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那个臭脸女根本不听我解释,就胡乱踢了我一顿!你的未婚妻还拿画笔颜料丢我,我又不是打靶游戏的靶子!女人就是这个德行!」
  是光盘腿坐在自己房间地上大发脾气,不断说着爷爷的口头禅。
  肚子和肩膀上被帆夏踢到的地方还在痛,说不定又得住院了。
  「该怎么说呢……总觉得对你很抱歉。」
  一向乐天的光此时也不由得收敛起来,缩着肩膀乖乖跪坐在是光面前。
  「没想到葵小姐竟然这么不信任我……不对,也不是没想到啦……可是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我在葵小姐的眼中到底……唉,大概是因为我平时的行为太不检点……大概吧。可是每种花都有各自的魅力……」
  「你这个大色鬼,给我好好反省!」
  「是……」
  光的身子越缩越小。
  「话说回来,以后要怎么办啊?都怪你是个三不五时就对女人说睡前故事的蠢蛋花花公子,害得葵越来越提防我了啦。这样是要叫我怎么在葵的生日之前打开她的心房啊?」
  「我都忘了葵小姐和其他女生不一样。」
  光郁闷地皱起眉头。
  「我和葵小姐在一起的时候的确不像平时那么吃得开……我还活着的时候很少把葵小姐逗笑,惹她生气的情形还比较多。呜呜……对不起,我只是个派不上用场的蠢蛋花花公子美少年。」
  「不要自己夸自己是美少年……是说你的建议根本没效嘛。」
  「唔……或许应该找个了解女人心的对象来商量。」
  光皱着眉头闭上眼睛,轻声说道。
  「譬如理智温柔的大姐姐。会受到学妹们仰慕,经常被找去当谘询对象,如同南美的爱情之花天芥菜——日本名字叫『香紫』——拥有开朗个性和高雅知性的可靠大姐姐。」
  「怎么又是女人啊!」
  是光正在吐槽时……
  房里突然传出欢乐的旋律。
  「怎、怎么回事?」
  那是当红乐团的畅销曲。由女性主唱,曲风活泼,为恋爱加油的歌曲。怎么会突然出现这首歌?
  「是光,手机响了喔。」
  是光不记得自己有这种来电铃声,更何况他的手机几乎没有响过……
  他看看书位里面,手机的提示灯正在闪烁。
  是光拿出手机一看。
  机壳是薰衣草紫,上面挂着闪闪发亮的吊饰,还有一只制作粗糙的小熊。
  「这不是我的。」
  「看起来像是女生的手机呢。」
  来电铃声还在响。该不该接听呢?
  是光打开手机盖,不过他很少用手机,不太懂得如何操作。他随便按了几个按键,结果铃声停了,萤幕跑出简讯标题列表。

  『给紫公主 关于我和友纪的初次约会(> <)』

  「紫公主?」
  其他简讯也一样……

  『回覆紫公主 我明天就去告白~~~』

  『紫公主!我想和你商量前男友佑树的事!』

  『回覆紫公主 我和K合好了』

  紫公主这几个字格外引人注意。
  「什么紫公主嘛,好蠢的名字。」
  是光喃喃自语着,在旁边的光突然插嘴说:
  「我听过这个名字耶,女生们好像聊过……呃,等等,我回忆一下。只要是跟女生有关的事,我的记性都会增强十倍。没错,是我和圣美女高二年级的玲子去看雷诺瓦画展,在回程途中聊到的……」
  他将手贴在额头上,沉思了一下。
  「对了!就是写手机小说的那个人!」
  「手机小说?」
  「嗯,剧情高潮迭起的浪漫爱情小说。她还会在部落格上帮人解决恋爱烦恼,被誉为『恋爱专家』。是光,你的手机可以上网吗?」
  「……应该可以吧,我没用过就是了。」
  「先来搜寻紫公主看看吧。」
  是光在光的指导之下,用自己的手机输入「紫公主」搜寻。
  搜寻到的第一笔资料是叫做「紫公主的小屋」的部落格。
  「就是这个。」
  点进去一看,出现一个贴了紫色背景,装饰多到让人眼花撩乱的华丽网页。
  文章类别有「小说」、「恋爱谘询」、「日记」等,是光选择了「小说」,出现了很多篇全是短句,频繁换行、充满空白的文章。

  『卓真的鼻息。
  扑到我的脸上,
  凉凉的。
  辣辣的。
  心脏剌刺的。
  糟糕,
  我可能真的爱上他了。』

  「???」
  (鼻息辣辣的?心脏刺刺的?完全看不懂。话说这真的是小说?不是诗吗?)
  是光歪着脑袋,又试着点下「恋爱谘询」。

  『今天要来解决仙人掌花小姐的烦恼唷!
  以下是仙人掌花小姐的来信!』

  在这段前言之后……

  『紫公主,请听我说。
  我是高一女生,我很喜欢班上的K。
  我和K的关系像哥儿们一样,K完全不把我当女生看。
  K喜欢的是我的社团朋友Y美,他竟然还叫我去问Y美有没有男朋友。
  我虽然点头答应,当天晚上却在浴室里哭了。
  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这封来信的后面接着紫公主的回覆。

  『仙人掌花小姐!
  你一定要把自己的心情告诉K!
  我知道你很害怕破坏你和K本来的关系,可是如果K和Y美在一起了,你绝对会更难过的。
  一定要立刻开始行动!
  为了让仙人掌花小姐顺利告白,紫公主要来传授几招唷~
  首先,最重要的是先让K意识到仙人掌花小姐是个女孩子!
  可以试着换发型,利用小饰品和化妆来增加自己的女人味。
  如果K问你「怎么啦」,你就可以楚楚可怜地回答:
  「我有喜欢的人,我想让他注意到我。」
  这样一来,K一定会很好奇你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接下来也都是类似的恋爱谘询和回答。
  是光盯着手机喃喃说道:
  「……喂,掉到我书包里的手机应该是『紫公主』的吧?」
  「从简讯的标题看来应该没错。」
  「我今天不是在美术教室门口被式部踹了一顿吗?」
  「是啊,她踢得连裙子都飞起来了,还看得见那双漂亮的大腿呢。」
  「那家伙走掉以后,我爬起来看到书包的东西掉了一地,觉得很丢脸很生气,就把地上的所有东西一股脑儿扫进书包……」
  「嗯。」
  两人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如果式部掉的手机也在其中……」
  「说不定喔……」
  「也就是说……」
  是光语气尴尬地说:
  「式部就是紫公主?」


  三章 虽然被誉为恋爱专家

  「哎,真是的!为什么不接听啊?」
  式部帆夏在家中客厅,焦急地把话筒贴在耳边。
  她在搭电车回家的途中,突然发现手机不见了。原本打算照惯例更新网站,伸手摸摸裙子口袋,却摸不到手机。
  匆忙折回学校后,她在教室桌子、置物柜、今天去过的地方、走廊到处找,还是没有找到。
  她拜托还没离开学校的朋友帮忙拨拨看她的手机号码,不知道是收不到讯号还是关机了,只听见电话不通的机械语音。
  (该怎么办呢?也没有人送手机到教职员办公室,该不会是「那个时候」弄掉的吧?)
  放学后,帆夏在走廊上被一个人狠狠地撞上。
  对方就是坐在帆夏隔壁的凶恶红毛流氓,那人将她推倒在地,甚至把脸贴在她的胸口!赤城是光那个好色的浑蛋!
  因为我在午休时间和他抢炒面面包,所以他对我怀恨在心?帆夏一回想起这件事就觉得脑袋发烫,几乎浑身冒出麻疹,心想早知如此真该再多踢他几脚。
  手机或许就是抬脚的时候从裙子里掉出去的。她只想得到这个可能性。
  如果有人捡走,而且看了里面的内容……
  帆夏觉得眼前发黑,喉咙紧缩,脉搏加速。
  (不行!绝对不行啊啊啊!)
  她握紧已经结束通话的话筒,缩着身子猛摇头。浅棕色的头发在脸颊上跳动。
  (不,还是有可能被哪个好人捡走,送到教职员办公室。可、可是,如果真的是被赤城之流的卑鄙家伙捡走,而且又看了里面……啊啊啊啊!不行不行!不要再想下去了!)
  帆夏死命挥开不愉快的想法,不过胃还是隐隐作痛,所以即使晚餐有她最喜欢的糖醋猪肉,她还是吃不下。

  隔天,帆夏一大早就去教职员办公室,还是没人把她遗失的手机送回来。到了教室后……
  「小帆,你的脸色好差,怎么了?」
  担任班长之职、戴眼镜绑辫子的朋友担心地问着帆夏。
  「没……没什么。」
  她按着腹部小声回答。
  这时赤城是光来了,默默地在她隔壁位置坐下。
  如果不是正在担心手机的事,帆夏一定会痛骂他是变态、色情狂,不过她现在没有那种心情。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愿示弱,转头过去想瞪是光一眼,没想到他也望着帆夏!
  帆夏吓得心脏差点停止。
  「——!」
  她急忙把脸转开。
  心脏紧锣密鼓地跳着。
  (他他他他他他他为什么看着我?)
  而且他看得好专注,眼睛眯起,嘴唇紧抿,眉头也皱起来了。
  帆夏害怕得双腿发抖,不敢再看是光那个方向。
  早自习结束前,是光选用只有帆夏听得见的音量低声说了一句:
  「你重要的东西在我这里,下课时间来顶楼一下。」
  「——!」
  帆夏的心脏再次趋近冻结。
  是光只说了这句话,就不再开口了。

  赤城是光那个好色又变态的流氓一定看了手机内容。
  秘密一定被他发现了。
  第一堂课的下课时间。
  是光率先走出教室。
  帆夏晚一分钟才走向顶楼,她的脸色像病人一样苍白。
  (他一定是想藉着手机的事来报仇雪恨。真卑鄙。)
  他到底会开出什么条件呢?
  帆夏担心得脚步蹒跚,好几次差点跌倒,而且胃痛如绞。
  她打开门,看见是光双手插在口袋站在顶楼中央。
  稍微驼背的站姿。
  毛躁的红发在风中自然地飘舞。
  他发现帆夏来了,转头望来,眼神凶恶得像是怀着世上所有敌意和憎恨。
  无论怎么看都像个流氓。真是个危险人物。
  帆夏几乎昏厥。
  可是她如果表现出屈服的态度,一定会连骨髓都被他榨干的。
  没错,死都不能向这个家伙示弱。
  帆夏单手拨了拨头发,板起脸孔瞪着是光。
  「有何贵干?我可是很忙的。」
  「这是你的手机吧?」
  是光像是在展示水户黄门官印似地,突然拿出手机。
  帆夏的心中发出哀号。
  「是、是是是是啊。」
  这种时候应该笑着对他说「谢谢你送还给我」吗?还是要骂他「既然要还我,在教室里就可以还了」然后动手去抢?
  帆夏还没做出决定,是光又丢出一句形同震撼弹的发言。
  「抱歉,我看过里面了。」
  「——!」
  「简讯标题写着紫公主。」
  「唔~~~~!」
  「我也看了『紫公主的小屋』那个部落格。」
  「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
  那又怎么样!帆夏打算强装镇定,舌头却不听使唤。
  她的全身上下一阵热一阵冷,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但她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他看了部落格!
  过等于是在暗示他已经看过了紫公主的小说和恋爱谘询……
  「听说你被誉为『恋爱专家』是吧?」
  是光往帆夏逼近。
  帆夏顿时全身僵硬。
  (他、他想干么?这个流氓!大色狼!)
  帆夏心想要是那家伙敢碰她一下,她就要把他踢下楼。
  面对着全神戒备的帆夏,是光噘着嘴,板着脸,挑起眉梢,一脸认真地说:
  「我要先说,昨天的事真的是意外,我不是色狼也不是变态。接下来才是重点。」
  (重点?要叫我因为冤枉他而付出代价吗?)
  帆夏紧张得深吸一口气。
  「拜托你!教教我要怎么哄女生,怎么打开女生的心房!」
  帆夏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低头鞠躬的红发流氓。

  其实帆夏非常讨厌男生。
  理由是她在国一遇到了暴露狂。
  那时是放学后,天色还很亮,帆夏一个人精神饱满地走在路上。
  有个穿风衣、戴墨镜的大叔蹲在路边,看起来像是身体不舒服。
  「怎么了?」
  帆夏惊讶地跑过去,那人却突然站起,敞开风衣。
  他的衣服里面是全裸的,双腿间的男性象征赫然耸立。
  帆夏吓得发出惨叫,立刻逃走。
  什么?
  刚才那个是什么?
  那人双腿之间的可怕东西是什么?
  每个男人都有那种东西吗?讨厌啦!恶心死了!
  从此以后,每当她想起当时的景象,都厌恶地想要大叫。
  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光是看到男生的脸就会想起那个暴露狂,忍不住转开脸、浑身僵硬,行动变得很不自然,让她忍不住担心自己一辈子都没办法谈恋爱。
  可是要是她因此讨厌所有男人,就等于是输给那个变态大叔了。
  这太屈辱了,帆夏的自尊实在无法接受。
  因为不想向色狼屈服,她还去泰拳训练班学习腿法攻击,用来应付不时之需,并且开始用手机写爱情小说,藉以治疗自己的男性恐惧症。
  她自己看了这些脱离现实的甜蜜爱恋情节,都会忍不住吐槽「真实世界才不会发生这幢啦呢!怎么可能有男人讲话这么老土啊!」,还会害羞地坐在旋转椅上转圈,但她仍然渐渐踏入这个领域。
  读者日渐增加,每次在部落格贴文章后得到的回响「好好看!」、「夏野的爱情感动了找」也很令人高兴,所以她越来越勤于更新。
  某天部落格的留言栏出现了感情上的问题,她回覆之后,其他人也纷纷地说出各自的爱情烦恼。
  帆夏本来就是难以拒绝别人请求的姐姐性格,所以总是诚恳地回答,不知不觉地得到了「恋爱专家」的称号。
  事实上,她一次都没有和男生交往过。

  「拜托!」
  如今她的眼前有个流氓将双手贴在身侧,深深鞠躬。
  「请你当我的天芥菜,当我的香紫吧!」
  听到这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发言,帆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是光接着又正经八百地解释,他无论如何都要打开美术社左乙女葵的心房,希望帆夏教他怎么哄女生。
  (搞什么鬼?这个色狼怎么会这么诚恳地找人商量?竟然还向我鞠躬?)
  帆夏冒出了冷汗。
  (怎么办?他好像真的把我当成「恋爱专家」了。虽然我在部落格里装出一副经验老到的样子,其实从来没和男生约会过,这么丢脸的事我怎么说得出口啊!)
  是光仍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像石头一样动也不动。
  那头毛躁的红发和发旋就在帆夏的视线之下。
  她低头看着他,腋下和手心不停冒汗。无法见死不救的个性沉重地压着帆夏。
  昨天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动脚踢人,或许不太妥当……
  这家伙看起来虽然像个坏人,或许内在非常纯情……
  而且他还看过手机内容,握住了她的把柄……
  「如、如果你发誓绝对不会把我是紫公主的事说出去,我就姑且帮你的忙吧。」
  帆夏这样回答。

  ◇  ◇  ◇

  就这样,帆夏的恋爱教学开始了。
  「对方根本不听你说话?还用洗笔筒和调色盘丢你?……你是笨蛋吗?二年级的『葵之上』可是出身贵族家系的正牌千金小姐耶!在我们学校里从附属幼稚园一路升上来的人全被称为『贵族』,而她更是贵族中的贵族。你突然去找她告白,会被甩掉也是理所当然的!我看嘛……还是用传统一点的方法好了,试试看写信如何?用信件来表达你的诚心和热情,说不定她会觉得你比想像中来得有教养呢。」
  「……女人看到字就会高兴吗?」
  址光皱拷脸说道。
  「不是字啦!我说的是信!是文章啦!光是看到字怎么会高兴啊!」
  是光又不悦地喃喃说着「我想也是,怎么可能会高兴嘛」,接着就趴在图书室的桌上一边沉吟一边写信。
  写好的信就拿给帆夏批改,他一次次地重写,帆夏也一次次地修改。
  帆夏很惊讶地发现,是光竟然写得出一手好字。
  那美丽的字迹既端正又易读,还带有男性的劲道。
  至于文章的水准,坦白说只有小学作文的程度,但是经过帆夏的修改润饰,再加上这样的字迹,或许真能行得通。
  隔天早上,连帆夏都紧张得不输是光,他们先在车站会合再一起到学校,是光将事先在家里誊好的信放进葵的鞋柜,然后一起躲起来。
  两人暗中监视了一阵子以后,葵脸色苍白地出现了。
  披在肩上的乌黑直发更衬托出她的白皙肤色,肢体纤细得好像稍微用力就能折断。
  (唔……怎么看都是赤城高攀不起的公主殿下,毕竟她是光之君的未婚妻嘛。)
  帆夏想起了受尽女生仰慕、被称为光之君的那位少年。
  柔弱的男性不是帆夏喜欢的类型,但她还是可以理解为何会有那么多女生被他吸引,因为他无论惹出多少绯闻,那迷人双眼和灿烂微笑还是蕴含着不变的高雅和纯净。
  校舍入口附近走廊的布告栏上,追悼光之君的报导旁边的签名板已经增加到五张了,现在还有人继续留言哀悼他的死亡。
  (和那个微笑的皇子一比,任何男人都会相形失色啊。)
  (可是听说葵之上对光之君一点意思都没有,只因他们两人的父亲是好朋友,所以擅自订下婚约,说不定她很讨厌像光之君这种不断换对象的轻浮男人呢。要是这样的话,只要在她面前表现出诚恳的一面……)
  帆夏身旁的是光脸色僵硬地盯着葵。
  他的心情大概很认真,可是在帆夏看来只觉得他满怀恨意。
  (唔……与其说是诚恳,倒不如说是偏执……)
  这时,葵发现了那封信。
  她稍微皱起眉头。
  寄件人的署名旁边,有一行清爽优雅的字迹「我不是色狼」。葵一看到这句话,立刻将信撕破。
  「——!」
  「——!」
  她又把撕成两半的信叠起来撕成四片,丢进垃圾桶,然后就走了。
  「喂,『恋爱专家』,那个臭婆娘看都不看就把信撕碎了耶。」
  「那、那就换下一招!」

  「听好了,葵之上过来的时候我会对你打暗号,你就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然后假装弄掉学生手册。葵之上看到了一定会捡起来,你就可以趁机和她说话了。记住,要像个绅士一样彬彬有礼地道谢喔。」
  「喔……好。」
  第二堂课的下课时间。
  他们调查出葵下一堂课要在生物教室上课,算好时间事先埋伏。虽然是老套,不过那种深闰干金或许比较抵挡不住这种老套招式。
  「来了!」
  帆夏一打暗号,是光就走出去。
  (喂~~~~干么把手插在口袋里?这样看起来更像流氓啦!)
  依照是光的想法,如果要「若无其事」地弄掉学生手册,当然得事先把手插在口袋里。
  (啊啊啊啊啊!真是的!不要弯腰驼背啦!为什么摆出那么凶的眼神,还噘着嘴巴!)
  帆夏心急如焚地观望着,这时是光弄掉了学生手册。
  葵逐步接近手册。
  然后弯下腰捡起……
  她没捡。
  不只没捡,还一脚踩过去,直接走掉了。
  「喂,我的新手册多了个鞋印耶。」
  「唔~~~~下一招!」

  后来是光又依照帆夏的策略,在葵的身边不经意地晃来晃去,但葵好像铁了心,完全当作没看见。
  无论是光多么努力地引起她的注意,她仍旧视若无睹,笔直看着前方断然离去。
  放学后的顶楼。
  「你的方法根本没用嘛,『恋爱专家』。」
  听到是光抱怨,帆夏也回嘴说:
  「都是因为你的长相啦!看到这种凶神恶煞接近,谁都会心存戒备嘛!」
  「难道你要叫我去整形吗?」
  「唔……既然如此,就只能利用流氓外表和内在的对比来吸引她了!傲娇流氓!就用这招吧!」
  「我才不是流氓咧!」

  隔天早上,是光全身上下都带着和猫有关的配件。
  胸前和鞋子上有猫咪徽章,袜子是猫咪图案,手机吊饰是猫咪小玩偶,书包开口还露出一只猫咪布偶。
  #插图
  从帆夏得到的情报显示,葵非常喜欢猫,就连手机的待机画面部是她养的爱猫。
  听说那只猫叫做瑟堡,原本被装进纸箱丢在公园,后来被葵捡回去养。虽然只是只杂称猫,葵却很疼爱它,连睡觉的时候都会抱着它。
  葵都是搭公车上学,所以是光和帆夏在公车站附近等着葵经过,准备实行计划。
  今天早上的葵同样是脸色苍白,表情僵硬。
  他们走在葵的前方,故意用她听得到的音量对话。
  「赤城,上次掉到河里被你救起来的小猫现在怎么样了?」
  「喔,很好啊,那个暴风雨的晚上跟着纸箱漂来的四只小猫也很健康。」
  「受到乌鸦攻击时被你救了的猫也还在吧?」
  「是啊,那只三毛猫后来怀孕了,是我帮它接生的。」
  「你真的很爱猫耶~我以前都误会你了,竟然以为你是色狼,还踢了你一顿。喜欢猫的绝对不会是坏人。对了,你是不是在搜集猫咪照片啊?」
  「是啊,你想借的话随时可以告诉我。」
  葵在后面叫着:
  「请问……」
  是光和帆夏的耳朵微微一颤。
  成功了吗?
  但是……
  「可以不要挡我的路吗?」
  冰冷的声音说道。
  「不……不好意思。」
  是光急忙让开。
  葵脸色严峻地从他的身边走过。
  「……喂,『恋爱专家』,我又被甩了耶。」
  是光喃喃说道。

  ◇  ◇  ◇

  「我说啊……你要不要干脆放弃算了?」
  午休时间。
  两人一起靠在顶楼栏杆上看着风景,帆夏开口说道。
  「你那么诚心地拜托,我却没帮上忙,真的很对不起。可是我看葵之上那个样子,铁定是没希望了。」
  事到如今才说这种话,帆夏也觉得很不甘心,胸口隐约地发疼……
  「你已经很努力了。我本来很讨厌你,以为你是流氓、色狼,没想到你对喜欢的人那么用心,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能做的事你都已经做了,所以还是放弃吧。」
  一般来说,看到喜欢的对象态度那么冷淡,应该都会失去信心,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出击。
  不管多么丢脸、多么难堪,只要是帆夏的指示,他都很认真地实行。
  他明明是个色狼,为什么会……
  「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帮忙介绍没有男友的女生。」
  帆夏甚至说出这种话。
  (啊,糟糕……该介绍谁呢?虽然我认识很多没有男友的女生……呃,莉子喜欢惊悚电影,应该比较能接受恐怖的长相吧……)
  她思索着哪个女生不会被是光的外表吓跑。

  「我不需要其他女人。」

  是光低头看着栏杆,坚决地说。
  帆夏转头望去,发现他皱紧眉头,脸孔痛苦扭曲,抓着栏杆的手也在颤抖。
  可是低着头的他,垂到额头的毛躁红发下方,却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我绝不放弃。」
  他果断地说道。
  这种表情和语气深深地打动了帆夏。
  帆夏的心脏发出一声「扑通」巨响,脸颊瞬间热得像是着了火。
  怎、怎么了?
  为什么我会脸红?
  而且胸、胸口突然觉得好痛……这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赤城?
  因为赤城说了绝不放弃?
  如果换成其他男生,一定早就死心了。听说光过世之后,每个追求葵的男生都被她冷淡地回绝,没过多久就全都打退堂鼓了。
  那些男生要嘛长相俊秀,要嘛成绩杰出,要嘛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全是对自己极有自信,从幼稚园时就进入这间学校的「贵族」。
  是光只是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流氓,甚至比平民还差,简直是条野狗……条件显然比不上那些人,这样的他却说了绝不放弃。
  是光转头看着帆夏。
  他用率直到近乎愚鲁的眼神——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帆夏。
  「在你百忙之中把你找来帮忙真是抱歉,那个,谢谢你这段日子的大力协助,我会自己再努力看看的。」
  他说得很不流畅。
  帆夏的脸越来越红,心头紧紧地揪起。
  「再、再怎么努力也没用吧。」
  是光露出烦恼的表情,然后充满斗志地看着帆夏。
  「就算是这样,我也只能继续努力下去。」
  风吹乱了是光的红发。
  他意志坚定的眼神撼动了帆夏的心。
  (明明是个流氓,明明是个色狼……)
  帆夏默默地想着。

  ◇  ◇  ◇

  为什么我会这么在意赤城?
  他都已经说了不需要恋爱指导……
  放学后,帆夏闷闷不乐地将杂物塞进书包。
  隔壁的位置是空的。是光大概又去找葵了。
  (真是个傻瓜,明知一定会被甩的。)
  「小帆……你最近,那个,好像和赤城很要好耶。」
  「呃!」
  听到绑着辫子的朋友——美智留说出这句话,帆夏不禁愕然。
  「啊,我也这么觉得!帆夏,你最近常常跟赤城说话耶,你不怕他吗?」
  「听说你和赤城在顶楼感情融洽地聊天,是真的吗?」
  其他女生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发问。
  帆夏的耳根都热起来了。
  「胡、胡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和那个流氓有关系!我喜欢的是有知性又爽朗的……对了,是文学少年啦。」
  她生气地反驳。
  就是啊,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以和赤城传出绯闻。
  「我就说嘛,帆夏一定有很多帅哥追求嘛。」
  「可是帆夏都跟他们说『我们当朋友就好了』,全都拒绝了耶。男女之间哪里会有真正的友情呢?」
  「就是啊。」
  同学们听见美智留的发言,全都跟着点头。
  美智留隔着一副大眼镜,战战兢兢地看着帆夏。
  「帆夏,不可以因为自己受欢迎就这么挑剔啦,否则你高中三年都会在没有男朋友的黯淡生活中度过喔。」
  「嗯嗯,来参加联谊嘛,如果你来的话,一定会有很多男生想参加。」
  「不好意思,我对这种事没兴趣。」
  帆夏冷淡地回答。
  「别这样说嘛。班长也可以参加看看啊。」
  美智留听见话题转到自己身上,露出犹豫的微笑。
  「联谊对我来说实在有一点……」
  就在此时。
  教室的后门传来冷静的声音。

  「请问式部帆夏同学还没走吗?」
  帆夏抬头往后方一看,立刻惊慌地起立。
  有着一头乌黑长发、气质冷漠的高挑美女艳光四射地站在门边。
  那双细长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帆夏。
  她没有在瞪人。
  个性强势的帆夏却觉得心脏都缩起来了。
  (「会长」为什么找我……)
  冷汗从她的背上滑落。
  「我就是式部。」
  在高年级之中——甚至是在「贵族」之中部居于顶点的她,竟然会来找帆夏这个高中才入学的庶民,帆夏只想得到一个理由,而且她也想起和这「理由」有关的种种传闻,因此更觉得胃痛。
  担任平安学园高中部学生会长,被称为「朝之宫」的斋贺朝衣对着一脸惶恐的帆夏开口。她的语气虽然温和,却带有不容抗拒的魄力。
  「我有事情想问你,请来学生会室一下。」

  ◇  ◇  ◇

  同一时间,是光在美术教室里伤透了脑筋。
  葵背对着是光,拿着笔在画布上着色。
  是光像只饥饿的野狗盯着她的背影,嘴巴抿得死紧,却无力改变这个局面。
  「这个周日就是你的生日吧?」
  他诚恳地说道。
  「……」
  「只要一天就好了,你那天可以和我出去吗?」
  「……」
  葵沉默地继续作画。
  画布上是一座洒满透明金光的阶梯,看起来非常温暖,葵的背影却冰冷得有如雪佗纷飞。其他社员僵硬地坐在远离他们两人之处,每个都是一脸不舒服,也让他觉得很抱歉。
  (可恶,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回头?)
  虽然是光对帆夏说自己会再努力看看,可是在葵的生日之前真的能说动她吗?
  时间所剩不多了,是光焦虑得喉咙发疼。
  (你的「女朋友」也太难搞了吧?)
  是光头痛地看了光一眼。
  光同样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
  不过光仿佛下定决心,对是光微微一笑,然后飘过他的身边,慢慢接近葵。

  「葵小姐。」

  光在毫无动静的葵身边停住,温柔地看着她的侧脸,轻声叫着她。

  「我承诺会在你的生日送你七件礼物,或许你只觉得那是随便想到的主意。不过,这在我的心中是非常重要的约定。」

  窗口照进来的光芒之中,轻柔而悲伤的声音缓缓飘来,仿佛散发出一股清香。

  「因为我和你有约,所以我现在才会留在这个地方。」

  葵根本就听不到光的声音……
  是光屏息看着他以诚恳的表情和语气说话。
  光的声音有点气馁。
  「你是不是完全听不见我的声音呢……如果听得到的话,请你摸摸嘴唇,给我个暗号吧。」
  (可恶……干么露出这种眼神啊!)
  光自己一定也很清楚。
  葵完全无法察觉他的身影和话语。
  话虽如此,是光还是希望背对着他持续作画的葵可以稍微有些反应。
  坚决不动……看着那娇小柔弱的背影,是光不禁回忆起几乎遗忘的景象。
  在路灯的微光下,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
  年幼的是光无法开口喊住对方,只能攀在窗边茫然注视……
  他当时看见的背影,和葵此刻的背影合而为一。
  两人同样坚决不回头。

  「葵小姐……」

  光再次以哀伤的声音呼唤,像是在祈求奇迹降临。
  就像幼年的是光不断祈祷母亲能对他微笑,祈祷母亲能抬头看他,祈祷她稍微露出一点笑容,祈祷她摸摸他的头一样。
  拜托,拜托。
  神啊,拜托你。
  是光在心中无数次地祈祷。
  拜托你,我诚心诚意地恳求你。
  (我干么在这种时候胡思乱想啊!)
  都已经是九年前的事了。
  是光打算在妈妈的生日写一幅她喜欢的字当作礼物,所以在爷爷的书法教室结束后,独自坐在桌前磨墨,在宣纸上写字。
  可是怎么写都写不好,只好一再重写。
  他向神明祈祷「希望妈妈会喜欢」,脸庞和手指都被墨汁弄得黑漆漆的,一张又一张地写下去。
  可是,妈妈的生日还没到,她就丢下了是光,在深夜里离开这个家。
  是光在窗边看着。
  看着她那纤细的背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对不起,对不起,小光。

  看到妈妈一个劲地哭着道歉,是光好想叫她别哭,为了讨妈妈欢心而努力写好的书法也不知道该怎么交给她。
  妈妈离开的隔天,是光拿起笔在先前写的每一幅字上打叉。他吸着鼻水,哭得涕泗纵横,不断地打叉。
  是光母亲渐渐远去的背影,在盯着画布坚持不回头的葵的身上像游丝一般隐约浮现,接着又消失了。
  神明没有实现是光的心愿。
  但是他看到光和当年的自己一样,用祈祷般的脆弱表情不断呼唤着葵,也忍不住跟着祈祷。
  神啊,帮这家伙实现心愿吧。他的声音我都可以听得这么清楚,葵应该多少也听得见一点吧?
  是光心痛地祈祷着。
  这时,葵把笔沾上黑色和棕色混合而成的浓浊色彩。
  接着她将笔移到画布上,从左上角至右下角抹出一条线,像是将画布斜切一刀。
  光的表情僵住了。
  是光也觉得自己仿佛被人迎面砍了一刀。
  葵又画了一条从右上角延伸至左下角的黑线。
  小时候在毛笔字上画的粗黑大叉再次浮上是光的脑海,他的眼睛如同着火似地发热。
  「你在干什么啦!」
  是光抓住葵的手大吼。
  其他社员们震惊地看过来。正在上发卷、涂指甲油的社员全都吓得松手,发卷和指甲油瓶子纷纷掉落。
  原本充满金光的画布上多了一个丑陋的大叉。
  「请不要碰我。」
  葵用力拨开是光的手。
  她的脸色有如病人一般泛青,眼中充满怒气和厌恶。
  「你……干么毁掉这么漂亮的画?」
  「小朝叫我不要跟你说话。」
  (又是小朝!)
  葵转头不看是光,努力压抑感情,挤出冷漠的声音。
  「所以这是在自言自语。光……」
  站在葵身边的光轻轻一颤。
  是光察觉到异样的气氛,不禁屏息。
  她想说什么?她究竟还想说些什么?
  「光在我的认知之中……」
  那稚嫩的嘴唇艰辛地吐出声音。双手微微发抖。
  「是这世上……最不诚实……」
  她的表情越来越僵硬,眼中发出尖锐的光芒。在葵视线的前方,光垂着眉梢,一脸难过地看着她。
  不行!够了!别再说了!
  「最差劲的……大骗子。」
  哀伤的色彩在光的眼中渲染开来。
  是光的心痛如刀割。
  光自己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对葵并不诚实。可是她当着他面前说的这句话,还有盖满画布的大叉,铁定会深深地烙在他的心中……被重视的人讨厌成这样,绝对会痛到令灵魂发出哀号……
  「喂!有必要说成这样吗?或许光真的是个花花公子,可是他……」
  葵紧紧握住双手,低着头说:
  「这是事实……我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就是光,最会惹我生气、最会骗我的人就是光,再也没有人比他更差劲了!虽然他的外表长得漂亮,内在却是人渣中的人渣!」
  「你说什么!」
  葵那番快言快语把是光幼年时的伤痛、绝望、实现不了的心愿陆续挖出,令他血气上冲。是光感到太阳穴脉搏加速,一股怒气从腹部直往上冒。
  「是光。」
  光试图安抚是光,但那股感情激流还是越来越强。葵仍然咬紧牙关,急促地喘气,继续口吐恶言。
  「我不知道光到底和多少人交往过,因为根本数不清了。每次见到他,旁边都是不一样的女生,我问他那是谁,他只会露出圣人般的微笑回答『认识的人』或『朋友』。老是用那副温柔的表情敷衍我,就算我发脾气,他还是挂着不变的笑容……和那些女生做出不忠的事!」
  葵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
  光慌张地对是光说「我不要紧啦」,努力帮葵说话。
  「所以……所以那种卑鄙小人活该遭到天谴!」
  听到这句话,是光再也忍不住了。
  「谁说他该遭天谴!」
  是光的怒吼强烈到玻璃窗都为之撼动,葵也吓了一跳。
  「是光!冷静点,我没关系啦!好了,你看,你吓到大家了啦。」
  光想要制止,不过是光的情绪澎湃已到难以压抑。
  「光才不是卑鄙小人!他才不差劲!他一直遵守着他和你的约定!就算是现在也一样!」
  他说那是重要的约定。
  他说对方是重要的人。
  他如今还是满怀关爱地、温柔地、悲伤地看着她啊!还是一直对她说话,希望她发现啊!
  转身离去的妈妈。
  在画布上打叉的葵。
  明明那么诚心地祈祷。为了讨妈妈欢心,还那么拼命地练习。
  为什么她可以这么轻易地抛下一切离开!
  是光发现美术社的社员们都害怕地众在一起,懊恼地咬紧牙关。
  「唔……」
  他有点后悔自己这样大呼小叫,但还是忍不住对葵的那些话感到气愤。
  「算了。」
  是光用轻蔑至极的眼神看着葵。
  「你没有资格被光喜欢。我才不要帮光传达心意给你这种人,太糟蹋了。」
  葵低头抿着嘴巴,眨着一双大眼睛,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
  「无所谓,就算他还活着也不会乖乖遵守约定。这种程度根本算不上约定。」
  葵停顿了一下,湿润而严厉的眼睛看着是光,冰冷地说:「……他只是和平常一样随便说说罢了。」
  是光无法忍受继续听葵说光的坏话,也无法忍受继续看光悲伤地听着这些话,因此狠狠摔上门,离开了美术教室。

  「你给我忘掉那种女人,快点升天吧!爷爷说的没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烂透了!」
  在走廊上,是光边走边颤声大吼。
  是光已经顾不得旁人的目光了,他是如此地愤怒,心痛欲裂,脑袋发烫,眼底发热,还有点鼻酸。
  「是光,你哭了吗?」
  光惊讶地问道。
  「就是这个德行!女人就是这个德行!我完全搞不懂她们怎样才会高兴,不是自顾自地伤心、生气,再不然就是死不说话,或是突然消失……」
  他不停地吸鼻子,用力睁大眼睛,热泪仍然滚落脸颊。
  「所以我就说不想跟女人扯上关系嘛……开什么玩笑!混帐!一点都不了解人家的心情……搞什么鬼嘛!」
  胸口好痛,泪水和鼻水塞住了喉咙,几乎无法呼吸。好痛,好苦。
  一个大男人竟然哭成这样,真是太丢脸了。是光用双手遮住了脸。
  「……是光,我们去那边吧。」
  是光遵从光的建议,脚步颠簸地走向人少的地方。他蹲在走廊的角落,懊恼地泪流不北,光在一旁静静地说:
  「……对不起,是光,为了我的请求,让你受到伤害。」
  是光很想说「这又不是你害的」。
  他对葵发脾气并不只是为了光,可能也是在把自己的创伤发泄在葵身上。
  光的语气非常平静,就像有只温暖的手抚慰着是光疼痛的胸口。是光渐渐地放松下来,说道:
  「不要道歉。」
  「可是……」
  「我、我不喜欢听人道歉。就算说了对不起,又能改变什么?又有什么帮助?就是因为什么都做不了才要道歉,不是吗?所以不要跟我道歉。」
  是光一直很不喜欢别人向他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
  小光。
  对不起。
  妈妈望着是光,眼中渐渐湿润,泪水滑落白皙的脸颊,细若蚊鸣的声音不断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那张脸庞很模糊,是光已经不太记得妈妈的长相了。
  可是她脸上滴落的泪水、不停说着「对不起」的细微声音,以及渐渐远去的纤细肩膀,仍然不时浮现在是光的眼中、耳底,令他痛不欲生。
  ——对、对不起,赤城同学。
  ——很抱歉!
  同学也老是一脸畏惧地说着同样的话,向是光道歉。
  然后脸色发青地逃开。
  他才不想听人道歉。
  这种行为又没办法修补受伤、破碎的心。
  所以「对不起」这种话最讨厌了!别想用一句「对不起」解决一切!
  是光仿佛变回不讲理的孩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只能用手遮着脸,呻吟般地持续哭泣。光伸手搂住他的肩膀。
  他从指缝问望去,光的手陷进了他的身体。不过光还是温柔地垂下目光,靠在是光身旁。
  鬼魂不可能有体温,被他贴近的部位却不知怎地感到一丝温暖……看着光的温和表情,是光就觉得心中的风浪渐渐平息……
  第一次有人在他难过的时候陪着他。
  虽说是「临时朋友」,这也是头一次有朋友愿意听他发泄。
  「我……我又不是女生。」
  是光吸着鼻水抱怨。
  「嗯,我知道你不是楚楚可怜的虞美人草。」
  那温柔的声音说着。
  「我、我才轮不到你来担心咧。你听到葵说你那么多坏话,而且人也死了,你才该比我难过一百倍吧……不用在意我,你哭吧,那我就可以安慰你了。看到你这么平静的样子只会让我更想哭。」
  光依然搂着哽咽的是光,露出成熟稳重的眼神回答:
  「我没办法哭……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哭过,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哭。」
  是光愕然地睁大眼睛,光温柔地笑着说:
  「我母亲是我父亲的情妇,她的身体很差,在我四岁时就过世了。母亲经常对我说『光,无论碰到什么事情都要笑喔,这样大家才会喜欢你。如果有人欺负你,也要拿出一片真心露出笑容』……」
  光用清澈动听的声音叙违着亡母说过的话,眼神既深远又沉静。
  「我想母亲一定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所以才教我要怎么跟亲戚和父亲的家人好好相处。」
  他轻轻闭起眼睛。
  细长的睫毛之下不见透明的水珠。
  「流泪是怎样的感觉呢?」
  他用向往的语气说着。

  ——露出笑容吧,光。

  ——拿出一片真心。

  四岁死了母亲之后,这家伙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住在谁家?和谁一起生活?
  或许他无法融入新的家庭,碰过很多伤心事,但他想起母亲的话,还是用笑容去面对。是光从他的话中可以想像出这一切。
  『露出笑容吧。』
  因为,笑容是能保护年幼的光的唯一武器……
  想到光独自活过来的那段岁月,是光就觉得好想哭。虽然努力绷住喉咙和眼睛,还是忍不住想哭。

  在童年时代,是光忘了要怎么笑。
  光从来没学过要怎么哭。

  「是光,看不出来你这么爱哭呢。真可惜,如果我也能像你这样哭,一定能激发出女生的母性本能,得到充分的安慰,可能还会有非常丰富的服务呢。」
  光睁开眼睛,开朗地说。他的嘴上浮现亲切的笑容。
  是光知道他是故意开玩笑来帮自己打气。
  「你这大色狼。」
  所以他冷冷地吐槽,用手背擦擦脸。
  空教室前的走廊空荡荡的,就像个秘密空间,凉爽的空气冷却了火烫的脸颊,感觉很舒服。
  是光已经停止流泪,但他还想跟光继续靠在一起,想要表达出开始在心中萌芽、难以说明是认同感还是信任的模糊情感,所以他仍然抱膝而坐,语气冷淡地说:
  「……喂,我不是说过,花很快就会枯萎,而且不能吃,一点用都没有吗……」
  「嗯,还说好要一起去猎野草。」
  「我才没有答应!」
  「哈哈,是这样吗?」
  「不、不过……我住院时,小晴带了花去探望我。」
  「喔?」
  「那是开在树枝上的白花……花苞上有很多细毛。我本来觉得带白花去医院很不吉利,可是躺在床上转头看到那束花,心情突然变得很平静……只有我没办法在学期初出席的焦虑也跟着消失了……只觉得再焦急也无济于事……」
  光面带微笑,眯起眼睛。
  他仿佛由衷感到开心,神采飞扬地说:
  「嗯,花就是有这种力量,只要看着就能让人感到幸福。」
  「大、大概吧……或许真的有这种情况。所以……你还是可以偶尔说说花的事情啦。」
  是光结结巴巴地说完后,光笑得更开心了。
  「谢谢你。」
  「我是说『偶尔』喔。」
  「好的,我不会说到令你厌烦的。对了,你刚刚提到住院,是因为被卡车撞到吗?如果我问你为什么,你会告诉我吗?」
  「呃……」
  是光为之语塞。
  光露出戏谵的眼神等着是光回答。想必他也感觉得出来,他以鬼魂的身分现身至今,和是光的感情已经增进了多少。
  是光只好认命地回答:
  「……其实是有个老爷爷想在红灯时过马路……我叫他停下来,他竟然看着我大叫『生剥鬼啊~』,朝马路冲出去。我急着追他,就被卡车撞到了。」(※生剥是秋田县男鹿半岛的传统庆典,会有披蓑衣、拿菜刀、戴恶鬼面具的表演者绕境驱邪祈福。)
  是光听到路人还是司机大喊「危险啊!」的时候,已经被撞得飞到半空中。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医院,没看见那个老爷爷,只看到小晴站在病床边。
  「你救了老爷爷呢!真是个大英雄!」
  「没、没有啦!别说这种话,真尴尬。」
  是光急忙挥着双手。
  其实是自己长得太凶恶,把老爷爷吓跑,结果自己还被卡车撞到,实在太丢脸了。说什么大英雄嘛,才没这回事咧。
  光听得噗哧一笑。
  「有什么关系嘛,大英雄。你的脸好红喔,大英雄。你不只爱哭,还很害羞呢,大英雄。」
  「好了啦,别说了!我要回家了!」
  是光羞耻地大叫,但他发现这样只会更显得好笑,让人更想调侃,因此板着脸站起来。
  他转身走开,光还在后面笑,不过很快收敛神色,温柔地说:
  「嘿,大英雄,我想去一个地方,你能陪我吗?可以让你看看我珍藏的花喔。」


  四章 人死了会去哪里?

  在光的带领之下,是光来到了和学校距离二十分钟路程的高级公寓。
  这房子属于光的父亲,光一直独自住在这公寓里的一户。
  入口是自动上锁的大门,有个年迈的管理员。
  「我是光的朋友,可以让我进去吗?我想拿回借给光的东西。」
  管理员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是光的毛躁红发和穿着邋遢的制服。
  「不行,我不能让住户以外的人随便进去。而且,我也不能确定你是不是光少爷的朋友。」
  果然被拒绝了。
  (喂,现在该怎么办?)
  是光抿着嘴询问接下来的策略,光在一旁小声地说:
  「你告诉他,下次会带大盛堂的限量栗子羊羹来给他。」
  是光不解地想着「那是什么玩意儿」,同时恳求地说:
  「下次我会带大盛堂的限量栗子羊羹来当伴手礼,拜托你了。」
  他偷偷抬头一看,发现管理员睁大眼睛,浑身颤抖。
  怎么了?难道是心脏病发作?
  是光正在担心,管理员的眼眶突然湿润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羊羹的事?」
  「呃,光告诉我的。」
  他听了更是泪水盈眶。
  「原来是这样……光少爷要去别墅的那天早上说过,回来时会带大盛堂的限量栗子羊羹给我。不久前电视上才介绍过这家的羊羹,光少爷说『好像很好吃,我买回来和你一起吃吧,前园先生』……光少爷从小就很懂得体恤别人……」
  他讲着讲着就哽咽了。
  「原来光少爷也有男性朋友,太好了,他一直很想要同性的朋友呢。」
  管理员很高兴地说,然后吸着鼻水帮是光开门,把他带到顶楼的一户。
  「里面还保持着光少爷在世的样子。要回去的时候再叫我一声吧。」
  他说完就走了。
  「前园先生以前是我父亲的司机,从我小时候就很照顾我。我开始一个人住以后,他也像亲叔叔一样经常和我说话,我太晚回来他还会担心呢。」
  光以怀念而愉快的语气说着。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住在这里的?」
  「国一。」
  光若无其事地回答,是光有点愕然。
  (国一……只是个孩子嘛。)
  室内是木质地板,没有铺地毯,空间很宽广。
  里面几乎没有家具,也没有电视。只有一张沙发,还有一张不适合独居生活的大餐桌和四张椅子放在空旷的客厅。桌子似乎根本没用过,在这空间中显得非常突兀,整个房间都看不出有人居住的感觉。
  管理员说过,房间还保持着光在世的样子。光真的一直独自住在这冷清的房子里吗?
  「是我自己要求一个人住的,这样比较轻松。」
  光身穿衬衫长裤、打着赤脚(想必这就是他的居家打扮)在房中漫步,一边开朗地说着,是光看了他这模样都觉得凄凉。
  光应该注意到是光难过的表情,便爽朗地笑着说:
  「我父亲是有钱人,所以我不用烦恼钱的问题,可以过得自由逍遥。和女生外宿时也不用向家里报备,去女生家住几天也没人会教训我,如果半夜有女生找我出去,也可以随时出门。」
  「你在国中时代已经是个花花公子了?」
  是光不禁吐槽,同时也想起了这句话。

  ——我很怕寂寞,一个人实在睡不着。

  他不由得感到痛心。

  ——如果有个体温会比较安心。

  (这家伙和那么多人交往,原来是因为寂寞……)
  一想到国中时代的光抱膝坐在这个宽敞空荡房间里的模样,是光的表情自然而然地肃穆起来。
  是光也很清楚没有父母在身边是多么地寂寞。
  他和光在一起这么久,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这家伙的笑容不能当真。)
  就算伤心得几乎呕血,寂寞得有如身体破了个大洞,这家伙一定还是会露出笑容的。
  真是令人难过。
  光缓缓眯起眼睛,温和地微笑。
  「衣橱里有一本相簿,我想让你看看。」
  「什么?你珍藏的花的照片吗?」
  「还是说你比较希望有个金发女仆出来迎接?」
  「胡扯什么,我早就说过我讨厌女人了。」
  「那要我打扮成女仆的模样,对你说『欢迎回来,主人』这样吗?」
  「千万不要,太恶心了。」
  是光听着光喃喃自语地说着「我倒是觉得很适合呢」,一边打开嵌在墙上的门,拿出堆在里面的几本相簿。
  他盘腿坐在地板上,翻开相簿,里面有很多婴儿的照片。
  那是光的照片吗?
  和打从出生就长得一脸凶恶的是光相比,婴儿时代的光简直是个天使。
  里面有光笑得一脸和气的照片、吸着奶瓶睁大眼睛看着镜头的照片、笑容满面地伸出枫叶般的小手的照片、抱着小狗布偶睡觉的照片。
  是光翻了又翻,每页都贴满了像是婴儿杂志封面会有的可爱照片。
  「……喂,你说『可爱的花』,指的难道是你自己?你要让我看的就是你婴儿时代的照片?」
  也对啦,他的确有一双可爱得像是女生的浑圆大眼睛。
  不过是光一向对可爱的东西没兴趣,即使是难得一见的可爱婴儿,一直看同样的照片也是会腻的。
  「还没翻到啦。」
  跪坐在是光身旁一起看着相簿的光说道。
  「可是里面全是婴儿的照片嘛……」
  是光看到某张照片,停止了翻页。
  照片里依然是婴儿时代的光,不过之前的照片从没出现过光以外的人,只有这张照片的光被一个女人抱在怀里。
  那个年轻女人坐在椅子上,对着镜头微笑,长得和光很像。
  (不过,这张脸……)
  「喂,这是你妈妈?我在你的葬礼上看到有个人和她长得很像,那也是你的亲戚吗?」
  光的葬礼上有个穿黑色和服的女人带着泪水微笑。
  她的笑容一直残留在是光脑海的一角。
  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在葬礼上笑得那么平静?
  「那个人……」
  光说到一半就停下来了。
  是光讶异地抬头,发现光脸色黯淡地垂下目光。
  (我是不是不该问?)
  光紧闭着嘴巴,像在沉思似的,是光觉得不太对劲。
  是光正在想要不要开口叫他,他突然抬起头,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既开朗又清爽,刚才那个僵硬的表情仿佛只是个幻觉。
  「嗯,是啊,那是我母亲那边的亲戚。」
  「这样啊,难怪那么像。」
  是光也若无其事地回应道。他直觉应该这样反应才对。
  他感到不应该问那个女人的事。
  「我要让你看的照片还没翻到呢。继续看吧,是光。」
  「呃……喔。」
  他又翻到下一页。
  这里贴的不是婴儿照片,而是两、三岁大的光。继续翻下去,又看到五、六岁左右的光,此外还有同年龄的女生。
  照片里有两个女生,其中一个比光和另一个女生都高,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直发,看起来一副聪明相,另一个女生也有一头漂亮的黑发,还绑着白色缎带,表情像是快要哭了。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三人合照,或是光和这两个女生个别合照的照片。
  长得最高的那个女生多半挂着理智而冷静的表情,身材最娇小、绑着缎带的女生在每张照片里都是不同的表情。
  她有时鼓着脸颊,有时红着脸睁大双眼,有时张着盈满泪水的大眼睛瞄着镜头,有时害羞地缩着身体,或是开心地微笑着……
  「这个绑缎带的难道是葵?」
  光以柔和的语气回答:
  「嗯,另一个是小朝。」
  他凝视着照片的眼神也非常温柔。
  「小朝?就是叫葵不要跟我说话的那个?这家伙就是小朝啊?」
  是光不悦地瞪着那个相貌聪慧的少女。
  「小朝的名字叫朝衣,她是我的堂姐,也是葵小姐的好朋友。葵小姐和小朝都比我大一学年,我们是青梅竹马,三个人从小一起玩到大。」
  光的表情还是一样愉悦。
  朝衣在三人合照的时候总是神情冷静地站在中央,左边是面带笑容的光,右边是害羞得扭扭捏捏的葵,她好像偷偷地看着光。可是葵和光两人合照时,她都鼓着脸颊望向另一边。
  是光往光的方向瞄一眼,发现光近得几乎和他脸颊相贴,以清澈的眼神看着过去的自己。
  他充满感情地轻声说道:
  「葵小姐从小就很不擅长和人应对,个性也很害羞……她来玩的时候一定是和小朝一起,还会满脸通红地鼓着脸颊说『是小朝说要来你家玩我才跟着来的』。她最喜欢特甜的奶昔,在我面前却会板着脸,逞强地喝不加糖的咖啡……她就是这样的人。」
  多么温馨的眼神。
  多么轻柔的语气。
  是光体会到了从未见识过的温馨气氛。
  这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虽然很甜腻,却不会令人反感,好像有点温暖,又有点苦涩。
  「我偷偷在葵小姐的咖啡里加了砂糖,她一喝下去就惊讶地睁大眼睛,然后面红耳赤地瞪着我。那个表情实在太可爱了,所以我总是瞒着她在咖啡里加糖。葵小姐为了避免被我偷加砂糖,还会一直紧盯着杯子。」
  幸福的生活小插曲。
  甜美得几乎溶化的眼神。
  「葵小姐吃惊的表情非常可爱,接下来的反应也很有趣、很迷人,所以我老是故意吓她。葵小姐就会很生气地说『光真是太狂妄、太恶劣了,竟然捉弄年纪比自己大的人』。」
  光说话的语调稍微变低,悄悄地露出微笑。
  「我和葵小姐的婚约是双方家长决定的,但我真的希望葵小姐能成为我的『最爱』……」
  温馨而感伤的眼神出现在是光面前。
  「……葵小姐……是我的『希望』。」
  仿佛寂寞渐渐渗透到心中一般,非常沉静的语气。
  (希望?那个女人?)
  来到这里之前,是光非常不谅解葵。
  他坚决认为,那种顽固又不讲理的女人应该早点忘掉才对。
  可是葵在光心目中的地位,似乎比他想像得还高……就算她当着光的面前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光对她的感情还是没有动摇……
  光露出寂寞的神情。
  「所以……我可以轻易地和其他女生搂搂抱抱,对于葵小姐……我却不敢随便碰她。大概是怕她会真的讨厌我吧,因为葵小姐……对我很重要。」
  胸口刺痛。
  是光对葵的气愤渐渐淡化,悲伤的波涛随之袭来。
  「除了葵以外,你还和很多人交往吧?」
  「嗯。」
  「你有想过为了葵和其他人分手吗?」
  听到是光的问题,光柔弱地放低视线。
  「没有吗?」
  「……如果说有那是骗人的,应该没有吧。因为我不可能只是为了葵小姐就这样做……可是我曾经想过,如果不和其他人彻底分干净就不能和葵小姐交往,一定要在各方面划清界线,重新开始……也是因此才会想到要送她这些生日礼物。所以,我去别墅之前寄信给她……也准备了其他礼物……」
  光越说越小声,讲到一半就停了。
  低垂的睫毛之下,淡褐色的眼睛掩上了无底沼泽般的黑影。
  是光不知道光和其他那些女生有着怎样的交情,也不知道他想要划清什么、重新开始什么。
  仔细想想,要他为了葵和其他女生分手的确太为难他了。
  听在没女人缘的男生耳中,只会想捅他几百刀,痛骂「开什么玩笑」,被他甩掉的女生一定想要勒死他吧。
  可是,看到他的眼神这么痛苦,这么黯淡,是光实在不忍心再苛责他。
  光的躯体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即使他以如此温柔、如此爱恋的眼神大谈葵有多重要,也永远得不到结果。
  光仍然沉默不语。
  「……」
  是光突然紧张起来。
  (这、这是回报他在学校里安慰我的好机会。唔……可是,这种时候该说什么才好?「加油,还有明天」?可是这家伙已经死了,哪来的明天啊?)
  是光的太阳穴微微颤抖,心想总之先拍拍他的肩膀吧。
  不过他的手理所当然地穿过光的肩膀,结果收不住力道,反而击中自己的胸口。
  而且他拍得太大力,打在胸膛的那记着实不轻,他不禁往后倒。
  「是光,你在干么啊?」
  光看见是光突然拍着自己的胸口往后仰,愕然地问道。
  「少、少罗唆,我在做体操啦!」
  「你干么突然做起体操?而且我还听见你撞到头的声音耶。」
  「我说做体操就是做体操啦!很舒服的,你也做做看吧!」
  是光正满脸通红、挥着手脚辩解时……
  房中突然有个冷淡的声音说:

  「你干么一个人躺在人家家里大呼小叫?」

  是光惊讶地爬起来。
  客厅门边站着一个长发乌黑亮丽的高姚女生,她以冷静的眼神低头看着是光。

  (这家伙难道是……)

  她的端正五官、精明嘴唇、细长眼睛,都残留着孩提时代的印象。
  而且她盯着是光的眼中充满了轻视,这更让他确信对方的身分。
  「小朝。」
  光也说出了浮现在是光心底的名字。
  果然是朝衣!
  她是光的堂姐、葵的好朋友……
  「你是一年五班的赤城是光?」
  朝衣讲出是光的名字,语气厌恶得像是提到某个下流字眼。
  她的肩膀上披着不输葵的漂亮黑发,但她散发出来的气质却和葵截然不同。和稚气的葵相较之下,朝衣显得更成熟,全身围绕着冰冷锐利的气氛。
  相对于身高略低于平均标准的葵,朝衣在女生之中算是颇高的。或许是因为这样,虽然朝衣和葵一样苗条,不过葵感觉很纤细柔弱,朝衣却是从头顶到脚尖都散发出强悍的味道。
  #插图
  在目前这个场合,她的强悍绝对得不到是光的好感,他只觉得这个女生太神气,非常讨人厌。
  对了,葵在葬礼上吵闹的时候,好像就是她去安抚葵,把葵带出会场。
  是光想起这件事,就站起来瞪着朝衣。
  「你就是小朝?」
  「我不记得我何时答应让你这样称呼我。」
  朝衣伫立不动,冷冷地回答。
  「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
  「斋贺朝衣。」
  「这样啊,感谢你把名字告诉我。你来这里干么?」
  「我是光的堂姐,光的父亲给我钥匙,请我帮忙整理他的遗物。」
  是光不高兴地直盯着朝衣,但她似乎一点都不怕,连视线都没有移开。
  「你来做什么?真没想到前园先生会帮你开门。看你的外表还以为是个语言能力低下的小混混,没想到这么能言善道。」
  是光的脸颊微微抽动。
  一旁的光急忙说:
  「小朝是故意惹你生气的,不可以掉入她的陷阱。」
  是光听了就把本来想说的话吞回去。
  「我来拿借给光的书。」
  「什么书?」
  「普鲁斯特的《在少女倩影下》。」
  「普、普鲁斯特的《在少女倩影下》。」
  是光依照光的指示回答,朝衣立刻挑起眉梢。
  「我最近正在读《追忆逝水年华》,刚看完第一部《去斯万家那边》,《在少女倩影下》是第二部唷。」
  「光看了《追忆逝水年华》的第一部《去斯万家那边》,说他迷上了普鲁斯特,我就说我有续集可以借他。」
  朝衣的眉毛再次不悦地挑动。
  是光看得心惊胆跳。
  「所以你读过《在少女倩影下》吧?那是怎样的故事?」
  朝衣突然问道。
  (喂,光,那是怎样的故事啊?)
  是光以眼神寻求答案,光却为难地说:
  「对不起,我也还没看。因为我忙着约会,就一直放着没动了。不过看那个像是女生会喜欢的美丽书名,应该有八成五的机率会是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吧。」
  (笨蛋!如果猜错了该怎么办?是说你干么讲一本自己还没看过的书啊!)
  对光说话的是光不断变换表情。
  「怎么了?答不出来吗?」
  朝衣继续打破沙锅问到底。
  「那不是我的书,是我家人的,所以我不清楚。」
  是光结巴地试图搪塞。
  「家人?哪个家人?」
  「关你屁事?」
  「是光,冷静点,小朝在意的不是你回答的内容,而是看你会不会慌张。」
  光提出了忠告,不过是光对着空无一物的地方摆脸色、回答得结结巴巴的模样,大概已经被朝衣视为可疑人物了。
  「无关的是你才对吧?赤城同学。」
  她以检察官弹劾罪犯的语气说。
  「这是什么意思?」
  「你对葵说的话我都知道,我才不相信你是光的朋友,光从来没交过任何男性朋友。我说的不只是学校里,在校外也一样。」
  「我是他的第一号朋友。」
  「你就是用这种话来欺骗葵,还撒谎说光把生日礼物托付给你。在光死了之后假藉安慰名义接近葵的人,你已经是第四个了,都是因为这样才害得葵越来越讨厌男人。在这些人之中,『手段』最差的就是你。」
  「我才没有耍手段,我也没有说谎!我只是因为光的请求,帮他把心情传达给葵而已。」
  「光的心情……?」
  朝衣眯起眼睛,她的眼神冷得像锐利的刀锋。
  是光不禁背脊一颤。
  朝衣像是静静地冒起怒火。她以更冰冷的低沉声音说:
  「告诉我就可以了,我会判断该不该让葵知道,再视情况帮忙转达。生日礼物也一样,拿给我就好了,由我来转交。」
  「那有什么意义啊!光拜托我传达的对象是葵,又不是你!所以我只能告诉葵,礼物也得直接给她。」
  是光瞪着朝衣坚持地说。
  朝衣也强硬地反问:
  「既然如此,你要怎么证明光真的把礼物托付给你?」
  是光答不出来了。

  ——小朝说你是从黄金周前一天才开始上学的!你才来学校一天,怎么可能会是光的朋友!

  「你开始上学那天,全校都在谈论那个新生撑着拐杖包着绷带来学校了,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像你如此恶名昭彰的人,光怎么可能认识你第一天就叫你帮忙传话给葵?」
  有必要说我恶名昭彰吗?是光忍不住在心中抱怨,却又无法回嘴。
  照常理推论,光的确不可能在生前把要送葵的生日礼物托付给是光。
  「而且,光的心情又是什么意思?你想说光是爱着葵的吗?光根本得了不能没有女人的病,他和纯洁的葵就像水和油一样不合,而且他总是惹葵生气。」
  这也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所以是光更没办法反驳。
  光也烦恼地皱起脸来。
  (混帐,我才不会认输!)
  「是啊,光的确是个花花公子!后宫大王!但他是真心喜欢葵的!他的心情是千真万确的,所以我一定要让葵知道!」
  是光身体前倾大声说道,朝衣却发出干笑。
  「有什么好笑的!」
  「果然没错……你不可能是光的朋友,因为你和光完全不同。光看起来很轻浮,其实有着不为人知的深沉内心世界,个性非常复杂难解。至于你嘛,只是个莽撞单纯、长相凶恶、讲话粗鲁、脑袋简单的人,要是光真的选你去帮他传达心意,那他一定比我想像得更愚蠢。」
  「你说什么!」
  朝衣断然说道:

  「你不可能传达光的心情。」

  严峻的语气。
  她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那双冰冷得能刺穿人心的眼神直视着是光。
  那句话就像在说「你对他根本一无所知」。
  一股火气从是光的心底冒起。
  他的脑袋、耳朵热得几乎发出轰声,他拿出足以压过朝衣眼神的气势大吼:
  「我是光的朋友!就算我在光还活着的时候只见过他几分钟,但我还是和他认识了!还是和他成为朋友了!」
  他们原本只是「临时朋友」。
  被光的鬼魂纠缠,还被要求做些奇怪的事,也令是光非常反感。
  连上厕所和洗澡都摆脱不了他,还得听他的疯言疯语,更让是光期待他早日升天。
  那家伙既好色又热爱女人,还是个「花痴」,完全是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乐天公子哥儿。
  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互相理解的!
  每次谎称两人是朋友,是光就觉得胃痛。
  可是,当是光知道光对葵的心意是那么真诚以后,就对他另眼相看了。
  他开始真心想帮光传达心意了。
  此外,是光回忆起过去的创伤,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光一直在旁边静静地陪伴他。
  是光强词夺理的抱怨,光都能温柔地包涵,还故意用轻浮的玩笑来鼓励是光。
  而且是光如今已经明白,光习惯用笑容来掩饰伤痛和寂寞。
  所以,现在……
  「光和我是『真正的朋友』!无论是神明或总统都没办法否定这点!我可以挺着胸膛对全世界宣布!光是我重要的朋友!」
  光睁大眼睛在一旁看着他。
  朝衣抿着嘴唇,冷冷盯着是光。在她细长的眼中,怒意如熊熊火焰一般延烧。
  「我一定要把那家伙的心情传达给葵!」
  是光坚定地说。
  朝衣平静地回答:
  「你真是教人不愉快,让我简直想拿刀割了你的嘴。」
  「真巧耶,我对你也不爽到想把整瓶辣椒粉洒到你的眼睛和嘴里。不过我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和你也没啥好谈的,我要走了。」
  说完他就往玄关走去。
  朝衣沉默不语。
  是光不知道她现在是怎样的表情,但还是感觉得到她在瞪自己。
  他背对着朝衣说:
  「如果找到普鲁特的《在少女电影下》再还给我,那是我爷爷的书。」

  走出公寓之后,光开口说:
  「是光,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不是普鲁特,是普鲁斯特。而且书名不是《在少女电影下》,而是《在少女倩影下》。念起来的确是有点像啦……」
  「咦!我说错了吗?我还以为自己说得很帅气咧!太丢脸了!」
  天空渐渐渗入夜色。
  坐落着公园和图书馆的安静住宅区中,是光走在路灯的光芒下,抱头呻吟着说:
  「你劝我冷静的时候,我还是气得大吼……我是不是太没定力了……」
  「嗯。」
  (何必回答得这么爽快?)
  是光在心中喃喃抱怨。
  「不过,我真的很高兴,你在小朝面前说我们是真正的朋友呢。」
  是光侧目看着光,光也朝着他微笑。在路灯的光芒中,光的头发、眼睛、嘴唇都显得闪闪发亮。
  光的表情实在太快乐、太幸福,再加上他本来就是个美少年,那毫无保留释放出来的魅力让是光不禁紧张起来。
  「那那那那是因为,那个女人一直说些惹人生气的话,所以我忍不住就……」
  「那是在说谎吗?」
  「不、不是啦,我真的是那样想……总之忍不住就说出来了……」
  光笑得更开心了。
  啊啊,别再露出那种表情了,简直让人害羞得耳朵冒烟。
  「我突然好想大叫喔。应该没关系吧?反正别人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喂,等一下……」
  是光还来不及阻止,光就扯开喉咙大喊:
  「赤城是光是我的朋友~~~~我们是朋友~~~~」
  「你、你别喊了啦,丢死人了!」
  「我们是朋友~~~~我和是光是朋友~~~~」
  「别喊了!就叫你别喊嘛!」
  是光的脸颊和脑袋都快沸腾了。谁来制止这个醉汉啊!
  「我们是朋友~~~~真正的朋友~~~~」
  「好,对啦,我们不是临时朋友,是真正的朋友。你高兴了吧?够了啦,我求求你,别再喊了。」
  明知别人听不见,是光还是觉得丢脸得要命。
  尽情大喊似乎让光亢奋起来,他喊完「我们是朋友!真正的朋友!」以后,又继续开心地大叫:

  「我最喜欢葵小姐了~~~~」

  「我再也不拈花惹草了~~~~」

  「我要专一地对待葵小姐~~~~」

  他在道路中央,眼睛发亮、语气甜蜜地对着夜空高声大喊。
  看到光那么开心、兴奋,是光也不禁跟着激动。
  「好!我来当证人!」
  然后他高举右手。
  「我也不会输给斋贺朝衣!一定要确确实实地把你的心情传达给葵!」
  「嗯,还有,等到把所有生日礼物送给葵小姐以后就去搭讪吧!」
  「喂,你不是才刚说完要专一地对待葵吗?一下子就反悔啦?」
  「不是我啦,是要找个适合你的女生。好,决定了!我要帮你找个爱笑的女朋友!」
  「爱笑的女人很烦耶。」
  「那种女生比较适合你啦,可以连你的份一起笑。如果跟那样的女生在一起,你一定会感染快乐,会跟着笑出来。」
  「真难想像。」
  「我好像可以听到你愉快的笑声呢。」
  「你幻听了吧。」
  附近一带非常安静。
  地面上只有一个拖长的影子,但是在星光逐渐点亮的浅墨色天空底下,他们像朋友一样并肩而行,愉快地聊着天回家。
  「嘿,是光,你知道人死了会去哪里吗?」
  光以开朗的语气问道。
  「谁知道,我又没有死过。」
  「我觉得,人死了会去宇宙。」
  「宇宙?」
  「嗯。」
  光抬头仰望。
  是光也跟着望向天空。
  明亮的浅墨色天空,出现了一点一点的小小星光。
  即使又淡又微弱,仍然放出光芒。
  这是都市的夜空。
  「不是有人说,死了以后会变成星星吗?灵魂离开肉体之后,就会脱离地球,朝宇宙飞去,然后以精神独立存在的状态自由翱翔于无限的空间里。我们看到的星光,说不定都是死者的灵魂。」
  光的声音像月光一般清澈而宁静。
  他仰望上方的眼睛也显得平静温柔。
  是光突然很想哭。
  「我总有一天也会飞向宇宙。」
  光的话语刺痛了他的心。
  「到时你一定又会哭得稀里哗啦的。」
  「我、我才不会哭咧!混帐!」
  是光瞪大眼睛、红着脸否认,光以愉快的眼神看着他。
  「嗯,这样比较好,我也希望你能笑着送我离去。」
  他以清澈的声音说。
  「约好罗,是光。当我要去宇宙的时候,你要用最灿烂的笑容对我说再见。」
  是光顿时觉得心脏冰凉。
  光总有一天会去宇宙。
  等到他实现了心愿之后……
  (笨蛋……不要提前让我觉得寂寞啦,你也看看气氛嘛,难得我们真的能成为朋友……)
  是光在心中默默埋怨,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板着脸说:
  「你也太喜欢约定了吧。你就是这样和女生们搞了一堆约定吗?」
  「我才不会随便和人约定事情,我做的约定都是很重要的。」
  「难道搭讪也是重要的约定?」
  「当然,那是非常重要的约定。」
  「我可没有答应陪你去喔!」
  「那我先跟你预约。」
  「预约也没用。」
  「小气鬼。我们不是朋友吗?」
  「就算是朋友也不行。」
  「真刻薄。」
  光耸肩说道。
  「对了,第一次见面时,你说有事要拜托我,到底是什么事?」
  「喔喔,那个啊……」
  光望向远方,微笑着回答:
  「已经无所谓了。」
  「喂,干么这样奸笑啊?真让人在意,告诉我啦。」
  「你答应陪我去搭讪的话,我就告诉你。」
  「哪有这样的!」
  「如何?答不答应?」
  「唔~~~~你太奸诈了!是说你都已经死了,要怎么搭讪啊?」
  不知不觉间,两人来到通往学校的泥土路。
  在风中轻轻摇曳的小草反射着月光,发出淡淡的光辉。
  小河静静地流动,空气芳香而湿润。
  在晴朗的夜里,两人不断走着,不断地随口闲聊。
  就像认识十年的好友一样……


  五章 她的谎言与真实

  「你听好,再过两天就是葵的生日了,明天又是周六,所以决胜的关键只剩今天了。一定要全力以赴!」
  「嗯,是光!」
  周五早上,是光斗志高昂地走出家门。下了电车,来到通往学校的泥土路时……
  「说不定小朝已经做了什么准备。」
  光有点担心地说。
  「那女人看起来就是一肚子坏水,她瞪我的时候眼神超有魄力,这种人说不定会在背地里使唤流氓做什么坏事咧。」
  「这、这个嘛……我是没办法反驳啦,不过……」
  「真的假的?她是地下老大?」
  「应该不至于吧……应该……」
  光回答得很含糊。
  「小朝的确很强悍、很聪明。她是独生女,所以她向来把葵小姐当作亲妹妹一样疼爱,经常骂我对葵小姐不诚实。她很会照顾人,也有温柔的一面。」
  「你把女生想得太好了。啊!难道你跟那个臭屁的女人也有一腿?」
  是光愕然地问道,光只是淡淡地笑着回答:
  「没有。就算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男人,小朝也不可能和我交往的,即使世界末日快到了,我和小朝也不可能在一起。」
  他讲得异常肯定。

  「赤城————!」

  帆夏突然从后面跑来,裙摆和头发都在飘舞。
  她峥大眼睛,皱紧眉头,表情像是生气又像是担心,一把揪住是光的手臂。
  「你、你怎么了?式部?」
  「太好了,你平安无事。」
  「啊?你在说什么?」
  「我打了你的手机十次左右都打不通,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手机?」
  是光从书包拿出手机一看,帆夏的来电纪录和简讯加起来有十通以上。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洋洋洒洒的一大篇纪录。
  「喔,我关机了。」
  「搞什么嘛!」
  帆夏挑起眉梢。
  「因为平时没什么人会打给我。」
  「那你带手机有什么意义啊!你都不知道我是以怎样的心情打电话的……呜呜……」
  「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光皱着脸问道,帆夏立刻抿起嘴巴,一脸忧虑地说:
  「昨天放学后,朝之宫向我问了你的事。」
  「朝之宫?」
  「就是斋贺会长啦。」
  「斋贺……喔喔,是『小朝』啊?那家伙是会长?」
  「小、小朝?你叫会长小朝?」
  帆夏吓得目瞪口呆。
  「干么这么惊讶?」
  是光觉得莫名其妙,转头望向光,发现他一脸同情地耸着肩膀。是光也搞不懂这反应是什么意思。
  帆夏突然抓住是光的衬衫领口拉近。
  她鼓着脸颊,瞪着是光说:
  「你真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耶!说到二年级的朝之宫,也就是斋贺朝衣,当然是说高中部的学生会长啊!不只是高中,她在国小部、国中部也一直是学生会长耶!在我们学校里,斋贺会长可说是权势最高的『贵族』,听说连老师都不敢和她作对呢!」
  帆夏用蕴含着怒意的语气继续说,有个学生会执行部成员反抗朝衣之后就突然转学了,还有一个老师对朝衣的做法有微词,结果在学期中就辞职了。
  「葵之上是斋贺会长的好朋友……应该说会长就像是葵之上的保护者,所有接近葵之上的男生都被会长肃清了。会长问了很多关于你的事,眼神看起来好冰冷,虽然她的表情很平静,还是让我吓到竖起寒毛……一定是因为你一直缠着葵之上,所以被斋贺会长盯上了。我打了好多次电话都打不通,还以为你已经……」
  帆夏的脸和是光贴得很近,虽然她急得横眉竖目,却也害怕得眼眶湿润。
  (……这家伙干么这么激动?表情干么这么认真?)
  是光第一次被女生揪住领口,感觉非常奇怪。
  「式部同学是在担心你啦。真是个好女孩。」
  光神情温柔地回答。
  「是这样啊?原来你是在担心我啊?谢啦。」
  帆夏突然脸红,立刻放开是光的衣领。
  「你你你你你在胡说什么啊!我才不是担心你!根本想再踢你上百脚!我来提醒你千万不要惹到斋贺会长,才不是因为担心……我、我只是怕自己被视为你的同伙,会受到连累……」
  她转开了脸,愤然说道。
  「式部同学真可爱。」
  光噗哧一笑,是光仍然摸不着头脑。
  「总面言之,你这阵子最好安分一点。」
  「没办法。昨天我才和她吵起来。」
  「啊?」
  帆夏转回来看着是光。双眼睁得浑圆,表情异常震惊,夸张得有如搞笑艺人。
  「我回家时碰巧遇到她,因为她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命令我,我就骂她『谁要听你的话啊!混帐!』之类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跟会长说话啊!」
  帆夏垂着眉梢惊慌地说。
  「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就这么让步吧。」
  是光不高兴地回答。
  「你真是个大笨……」
  「如果斋贺想要对你干么,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帆夏一句「大笨蛋」还没说完,就僵住不动了。
  她的耳朵和脖子变得通红,眼睛睁大。
  (这家伙怎么了?干么脸红啊?)
  「是光,你还说我是花花公子咧,我看你明明也很有天分嘛。」
  光喃喃说道。
  是光差点脱口说出「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又硬生生地把话吞回去。
  帆夏愣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少、少来了!我的事用不着你管,我自己会保护自己啦!……哼,可别小看我了,我我我我我才不需要你来保护咧!」
  她嘴上这么说,视线却飘移不定。
  「真是的……你现在还有那个闲工夫去担心别人吗?真是搞不懂状况。竟、竟然说要保护我,装什么帅嘛……讨厌啦,害我的脸都热起来了,大、大家都在看了啦!」
  是光此时才发现,正如帆夏所说,每个从旁边经过的学生都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们。
  「你离我远一点啦,免得别人以为我和流氓一起上学。」
  帆夏低头掩饰脸上的红晕,快步走开。
  「我才不是流氓!」
  「不要跟我说话啦!」
  帆夏渐行渐远。
  「唔~~~~我真是搞不懂女人!」
  是光还以为她担心朝衣盯上他,结果她却突然生气、脸红、慌张,接着又生气起来,态度变得也太快了。
  是光不高兴地走在帆夏几公尺的后方,光兴奋地对他说:
  「式部同学真的很可爱耶,好胜又纯情,真是太迷人了,有够萌的。是光,这种时候就该趁胜追击,对她说『我想跟你一起上学』,她一定会更害羞的。啊啊,真想看。」
  (喂……你忘了葵的事吗?)
  是光给了光一个白眼。

  (讨厌啦,我干么这么紧张啊!)
  帆夏快步走着,完全搞不懂自己为何如此旁徨。
  (我的脸一定红透了。)
  昨天斋贺朝衣把帆夏带到学生会室,打听了是光的事。
  还说了「式部同学,听说你跟他似乎很要好」之类的话。
  她那充满威严的美丽双眼让帆夏紧张得浑身发抖,但帆夏还是忍不住说:
  「赤城乍看之下像个流氓,其实他个性正直,又很努力,对喜欢的人非常专情!他也不会对女生使用暴力……我误会他是色狼,踢了他一顿,可是他一次都没有还手……他的本质是很绅士的!而且他很喜欢猫……啊,这个我不确定啦,不过他写字很漂亮,作业也都会乖乖写完……」
  帮是光说话一定会被视为他的同伙,跟朝衣作对绝非聪明人的做法。
  帆夏明明很清楚,却仍然全力大叫:
  「赤城是光是一个从外表看不出来的好男人!」
  (我干么说那种话啊?要是会长生气了一定很恐怖。)
  最后帆夏强硬地丢出一句:
  「如果会长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随即离开了学生会室。
  (真不敢相信我会这么做。)
  竟然对朝之宫摆出那种挑衅的态度。
  自己根本没资格骂是光是笨蛋。
  (会长一定不会就此罢休,如果她真的想把我……)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一想起是光专注的表情和语气,帆夏又开始脸红了。竟然会在现实生活里听见类似爱情小说男主角会说的台词。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哇啊啊啊啊啊!别想了!别再想了!)
  她心情沉重地走到校舍入口。
  (奇怪?)
  帆夏发现状况不对。
  走廊上挤满了人。
  女生们都哭丧着脸,纷纷说着「好过分」、「是谁做了这种事」之类的话。
  (发生什么事了?)
  帆夏急忙换鞋子,往人群密集的地方走去。
  「小帆!」
  绑辫子的朋友出声叫她。
  「美智留,大家在吵什么啊?」
  美智留忧心忡忡地说:
  「真恶劣,竟然有人割破了光之君过世的报导和签名板。」
  帆夏的目光被布告栏吸引过去。
  上面贴着划有交叉裂痕的帝门光追悼报导和用来留言的五张签名板。

  (这是怎么回事?)
  是光站在人群的最外圉,一脸严肃地盯着贴在墙上的报导和五张签名板。
  报导和签名板都有打叉形状的割痕。
  谢谢。再见。我最喜欢你了。
  以黑笔写下的留言,还有光的特写照片,都出现了斜斜的裂痕。
  在是光身旁的光同样愕然屏息,看着关于自己的报导和签名板上的打叉记号。
  (到底是怎么搞的?这是谁干的?)
  是光穿过人群,走到最前面。
  众人发现表情僵硬、目露凶光的是光来了,立刻吓得退开。
  是光前方的人们纷纷让出路来,周围一片寂静,他在众人的注目之下走到布告栏前。
  他紧闭着嘴,神情肃穆地盯着报导和签名板上的叉叉。
  大概是用美工刀割的吧?刀痕很平滑,没有半点撕裂的痕迹。
  是光突然想起画布上的丑陋大叉,胸口顿时紧缩。
  充满金光的楼梯涂上了粗黑的斜线。
  是光举起发冷的手指,摸摸报导上的切痕,突然有个小小的东西从纸后落到他的脚边。
  「……?」
  他蹲下去拈起来一看,那是个只有米粒一半大小的银色星星。
  光也注视着那个东西。
  「这是……」
  光正要开口时……

  「赤城同学。」

  有个成年男人叫了是光的名字。
  是光回头望去,后面站着一位相貌严厉的男老师,以及是光的级任导师。
  畏畏缩缩的导师身旁那位年长的男老师厉声说道:
  「你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从导师担忧的表情和男老师的严肃眼神,是光感到铁定没有好事。
  「是副校长西寺老师耶。」
  光悄悄说着,语气非常紧张。
  是光回答「好的」,便跟着副校长走去。
  旁人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在他视野的一角,还看见了一脸担心的帆夏。
  背后有人偷偷说着:
  「凶手会不会就是他啊?所以他才会被老师叫去?」

  「有学生说看到你拿刀割破签名板。」
  是光跟着副校长走进挂着学生辅导室牌子的狭窄房间,双方隔着会议桌坐下,副校长立刻以质问的语气说。
  「啊?是谁?」
  是光愕然地问道。
  副校长严厉地回答:
  「我不能告诉你,总之有学生说昨天放学以后看到你用刀割破签名板,而且不只一人,总共有三个人看见。」
  (怎么可能!)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
  (是斋贺搞的鬼吗?)
  如果不是这样,他根本没做过的事怎么可能平白出现三个目击证人?
  帆夏说过,斋贺会长对敌人绝不手软,敢反抗她的无论是学生或老师,都会默默地从学校里消失。
  (混帐!斋贺朝衣,你太卑鄙了!给人乱加罪名就是你的作风吗!)
  是光脸颊抽搐,胸中血气沸腾。
  光看到他的眉毛越挑越高,眼中充满怒火,连忙说道:
  「是光,我二十四小时都和你在一起,我比谁都清楚你没有做。所以你冷静一点,不要动怒。」
  接着又安抚他说:
  「现在先忍耐一点,冷静地向副校长解释吧。」
  是光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心情似乎比较平静了。
  要不是因为光在旁边劝阻,场面一定会搞砸的。
  说不定他会大吼「把说是我干的那些家伙带来,也叫学生会长斋贺过来」。
  要是真的这样做,一定会被视为恼羞成怒。
  「不是我做的。」
  是光瞪着副校长,斩钉截铁地说。
  副校长和导师看到是光冷静地否认,好像都有点惊讶。
  「不过我听说你前几天也曾经对留言的学生怒吼。」
  「那是……我又不是在吼那些人,而且那件事和这次的事无关吧?」
  「难道那些证人都看错了?」
  「我不是他们,所以我也不知道,但我至少记得自己昨天做过哪些事。我在最晚离校时间之前就走出学校了,假如那些人真的看到凶手,也不可能是我,我本来就没做过那种事。」
  「那么,有人可以证明你在那个时间已经回家了吗?」
  「我在光的公寓碰到斋贺会长,她可以为我作证。」
  提到她的名字,是光就满肚子火。
  他一边说一边拼命压抑心底激烈的怒气,但副校长仍然不为所动。
  「这件事我已经听斋贺同学说过了。」
  副校长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他说。
  (什么?)
  「斋贺同学说你自称是帝门光的朋友,她反驳说这是不可能的事,你因此非常生气。」
  事实的确是如此。
  但是从副校长的语气听来,仿佛把是光当成谎称自己和光是朋友的骗子,再不然就是无法区分幻想和现实的疯子。朝衣一定就是这样告诉副校长的。
  「她说你当时非常激动,她很担心你会做出什么事。还说你或许是后来又回到学校,时间上也很充足。」
  「开什么……」
  是光正要喊出「开什么玩笑!」时……
  「是光!忍住啊!」
  光出言制止。
  「我都知道!我知道事实是怎样!」
  是光勉强忍住脾气,但心脏已经开始疯狂搏动,脑袋也呼呼发热。
  他几乎喘不过气。
  副校长和导师看到是光眼神凶狠、激动喘气的模样,好像察觉到自己有危险,表情都僵硬了。
  「不是我做的。光和我是真正的朋友,我绝不可能割破别人写给朋友的留言。」
  是光因愤怒而压低嗓音,喉咙有些刺痛。
  副校长还纠缠不休地一再逼问「你真的没有做吗」?
  是光好几次差点爆发,但是由于光的制止,他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不是我」。
  最后副校长叹着气说「下次我会找斋贺同学一起来谈」,终于放过了是光,这时第一堂课的下课钟声正好响起。

  「听说赤城就是割破报导和签名板的凶手,所以副校长才找他去谈话。」
  「果然是那个流氓干的。」
  「我早就觉得是他了。上次他在走廊上对女生大吼,那副凶狠的模样简直像是要吃人似的,今天早上他还用可怕的表情瞪着报导。」
  「听说他自称是光之君的朋友呢。」
  「怎么可能嘛。那两人的差异就像皇子和仆人。」
  「没有人会相信的。」
  「对了,他是不是去过光之君的葬礼啊?」
  「是啊。那是怎么回事?连死人都要纠缠?一定是因为没人相信他和光之君是朋友,所以他才割破签名板泄愤。」
  「好差劲喔。」
  无论是光走到哪里,都听得到诸如此类的对话。
  「可恶!我绝不原谅那个女人!斋贺朝衣!」
  走向教室的是光咬牙切齿地骂道。
  (那家伙诬赖我是阴险的割纸凶手,打算彻底孤立我。太天真了,我用不着她玩这种小把戏就已经受到孤立了,我也早就习惯被人说闲话了。)
  「……真的是小朝做的吗?」
  光垂下眼帘,忧愁地自言自语。
  「这不像小朝会做的事。」
  「你说什么啊!」
  是光压低声音说。
  无论怎么看,她都像是会做这种卑鄙行为的人。
  不过光仍然皱着一张清秀的脸庞说:
  「我也认为诬赖你是凶手的人是小朝……可是割破签名板的应该另有其人,小朝只是利用了这个情势。」
  「另有其人……」
  「小朝如果『知情』就不会做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小朝不会甘冒那种风险。」
  光眼中的温度瞬间退去。
  他露出了冰冷的表情,仿佛深深陷入自己的内心世界搜寻「答案」,又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
  是光第一次看到光这种表情,不由得大吃一惊,同时又想起画布上的大叉,突然觉得胸口痛得像是被剖开。
  帆夏从前方跑过来。
  「赤城,那个,你没事吧?」
  她慌张又担心地看着是光问道。
  是光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回答:
  「没事。」
  「副校长说了什么?」
  「他怀疑我是割破报导和签名板的凶手,可是我真的没做过。」
  其实是光对朝衣和副校长等人还是很气愤,但他不想让帆夏担心,所以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话虽如此,他的凶恶外表还是改变不了。
  帆夏害臊地噘起嘴。
  「这、这样啊……那就好。」
  她故作漠然地说。
  「式部同学真的和赤城那个流氓混在一起耶。」
  「真教人失望,式部同学该不会也是流氓吧?」
  旁边传来了这样的对话。
  是光听了立刻大吼:
  「刚才是谁说流氓的!说我是流氓无所谓,式部才不是流氓!」
  「喂,赤城……」
  帆夏吓了一大跳,急忙制止他。
  正在沉思的光也慌张地劝阻:
  「是光,为式部同学打抱不平的确很有你的风格,可是把事情闹大反而会给式部同学添麻烦啦!」
  「呃……」
  是光愣了一下,但是旁边又有其他声音传来。
  「干么?恼羞成怒啊?」
  「割破光之君的签名板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他握紧拳头,气得几乎爆血管时……

  「不是的!割破签名板和报导的不是他!」

  是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光也睁大眼睛愣住不动。
  那个苍白着脸大叫的人竟然是葵。
  为什么葵会说这种话?
  惊愕屏息的是光又听见了葵的叫喊。
  「不是的!不是那个人!不是!不是的!」
  她纤细瘦弱的身体轻轻颤抖,眼中充满深刻的痛苦,不断大喊「不是的」。
  脸色苍白,笔直的黑发猛然甩动。
  葵的声音渐渐细微,然后抱着自己的身体低下头去,像是感到寒冷似的。
  寂静的走廊上,第二堂课的上课钟声冷清地敲响。
  是光垂着双手愣在原地,心中想的是葵在画布打上大叉的一幕。

  ◇  ◇  ◇

  午休时间,是光带着便当去顶楼的途中,听见了关于割纸事件的传闻。
  「听说是光之君的未婚妻做的。」
  「葵之上本来就经常说光之君的坏话,在葬礼的时候也……」
  跟在是光身旁的光始终表情僵硬地沉默不语。
  到顶楼之后,是光伸直双腿坐在墙边。
  「你是怎么想的?真的是葵做的吗?」
  他犹豫地小声问道。
  「我不知道,可是葵小姐的确有动机。」
  光皱着眉头难过地回答。
  葵没有说是自己做的,但她那句「不是的」听起来不像是纯粹为了帮是光开脱,反而像是受到罪恶感苛责而忏悔。
  (如果真的是葵做的,光就太可怜了……)
  周日就是葵的生日,要给她的礼物该怎么办呢?光一脸严肃地保持沉默,让是光不知该怎么提这件事。
  可恶,如果真是这样,我还宁愿凶手是自己。
  是光一边想,一边板着脸拿起小晴做的特大号豆皮寿司。
  旁边突然射来一道亮光。
  「——!」
  接着是啪嚓一声,有个女学生拿手机对着是光拍照。
  她有一头俏皮的短发,虽然体型娇小,却更突显出肉感的大腿和丰满的胸部。
  「不好意思,赤城先生!我可以再拍一张吗?这次要从正面拍。」
  是光还没答应,她就走到前方,手机又啪嚓地闪了一下。拍摄结束的通知音效哔哔响起。
  「你想干么啊?」
  「是,敝人是新闻社的一年级新生近江雏,一年四班,座号是女生的二号,血型是AB型,生日是二月三日水瓶座,正在征求男友,喜欢的男生类型是戴眼镜的理科生。为了挖新闻甘愿戴猫耳穿学校泳装扫厕所。喜欢的食物是义大利面,爱好番茄口味加起司粉胜过肉酱,番茄义大利面一定要加起司粉才对味嘛。车站前有间咖啡厅叫April Fool,他们的番茄义大利面套餐有附咖啡、红茶、花草茶、自制的薄荷冰淇淋,只要八百五十圆,洗手间也很干净,真是太厉害了。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她越讲越快,最后简直快到听不清楚,让人听得头昏眼花。
  穿学校泳装扫厕所是怎么回事?不对,这不是重点。
  「你怎么可以擅自拍照啊!」
  而且还是在这种时候。
  是光像只猛兽一样恶狠狠地盯着她,她却不以为意。
  「我问过你能不能拍一张啊。」
  「我又没答应。」
  「哎呀,不要计较这种小事嘛。目前受到热烈讨论的赤城先生似乎和光之君是朋友?」
  「是又怎么样?」
  反正她一定会说「难以相信」,或是「一点都不配」之类的话吧。
  雏却和善地回答:
  「敝人正在调查光之君的事,所以要收集各方面的资料。」
  「你想趁着这次的骚动再写一篇光的追悼报导吗?」
  「啊,赤城先生今天早上也遇到了大麻烦呢。不过敝人对那种挟怨报复的下流行为没兴趣,唔,虽然葵之上的发言很有话题性,不过那也只算是三流的新闻。敝人目前追查的是『光之君的死亡真相』。」
  「光的死亡真相?」
  是光听得皱起鼻子,雏对他粲然一笑。
  雏仿佛由少女变为少年似地露出强势又尖锐的笑容,让人看得心有余悸。
  #插图
  「有这样的传闻——听说光之君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人害死的。」
  「——!」
  是光震惊地吸了一口气。
  光是「被人害死的」?
  (这是怎么回事?光!)
  是光回头看着「当事人」,光则是以冰冷严峻的表情望着半空,冷得连空气都几乎为之冻结。平时总是温柔微笑的嘴唇,如今却用力咬紧,白皙的脸颊僵硬得有如石头,眼中闪着锐光。
  是光冒起了鸡皮疙瘩。
  难道这是「真的」?
  「喂,赤城先生?你干么转向那边啊?」
  就在雏叫着他的时候。

  「赤城!你在这里啊!」

  有个焦急的声音传来,帆夏从顶楼门后探出头大叫。
  「怎么了?式部?」
  「葵之上有麻烦了!光之君的粉丝把她拉出去了!气氛看起来很不妙!」
  「葵小姐……!」
  光慌张地叫道。
  「哎呀,一定是因为葵之上平时常讲光之君的坏话,惹毛了光之君的粉丝吧。再加上这次事件,想必超过了她们的忍耐极限。」
  雏好像很愉快地说着。是光丢下便当,朝帆夏跑去。
  「式部!那些人去哪了?」
  「往树林去了!」
  是光立刻冲下楼。
  「啊!等一下!赤城先生,采访还没结束啊……」
  雏也摇晃着胸部追了过去。

  ◇  ◇  ◇

  (葵!你千万别出事啊!)
  没想到在这间充满千金小姐和有钱少爷的私立名校里,竟然也会发生类似流氓寻仇的事。女人一旦抓狂起来,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是光在楼梯奔跑时,光在他的头上紧张地说:
  「是光,你听我说,我认为割破签名板的人不是葵小姐。虽然葵小姐有『动机』,但依照她的个性是不会去『实践』的。当然,也不是小朝做的,因为小朝如果知道葵小姐在美术社活动时在画布上打叉,她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害葵小姐受人怀疑的事。」
  是光冲过走廊,穿着室内鞋直接跑到校舍外。这段期间光仍用严肃的语气说着:
  「对,小朝『并不知情』,所以她听到有人割破报导和签名板,就想到可以利用这个事件,诬赖你是凶手。」
  是光气喘如牛地左右张望,然后冲进校园的树林里。
  光的声音越来越紧张。
  「这事件的重点是,为什么凶手故意在报导和签名板上划出打叉的记号?如果这不是巧合……而是基于某种企图故意做的,就可以推论出有嫌疑的人了。凶手不是葵小姐,也不是小朝,这样看来……」
  突然有个尖锐的声音划破空气传来。

  「亏你还是双方家长订下的未婚妻!」

  是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见葵靠在粗厚的树干旁,咬紧嘴唇,眉梢挑起,脸色发青。
  大约有将近十个女生包围葵。
  她们似乎正在责备葵。
  「只因为光之君不爱你,你就恨他入骨,还割破大家给他的留言,太难看了!」
  「光之君竟然有个个性这么恶毒的未婚妻,真可怜,难怪他会想去找其他女人。」
  无论被说得多难听,葵始终表情僵硬地不发一语,眼中浮现不肯屈服的光辉,嘴唇抿得死紧。
  「你瞪什么瞪,有话想说就说啊。反正你是从幼稚园就待在这间学校里的『贵族』,当然看不起我们。」
  被葵的态度激怒的女孩举起手来。
  「我已经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是光急忙跑过去,从喉咙深处发出咆哮:
  「给我住手!」
  葵大吃一惊。
  那群女生全都转过头来。
  是光强硬地挤过那群女生的包围,挺身挡在葵的前方。
  葵的脸贴在是光背后,她惊愕地一抖。
  「你们别想动她!她是很重要的人!如果有人看她不爽,就让我来代替她挨揍吧!」
  没错!葵是光最重要的人,一定得保护她!
  红发飘舞、目露凶光、气喘吁吁的是光突然跑过来大吼大叫,那群女生都吓得僵在原地了。
  此时才赶到的帆夏和雏也呆住了。
  「来啊!来揍我啊!」
  是光逼近刚刚举起手的女孩。
  「什、什么嘛,她明明不把你放在眼里,还用洗笔水泼你耶!而且她割破了大家写给光之君的留言,你干么还要帮她?真是蠢毙了。」
  女孩害怕地盯着是光。
  就在此时。
  是光身旁的光正气凛然地宣言:
  「不,不是葵小姐做的。」
  是光惊讶地看着他。
  光的眼神和语气一样充满威严而坚定,望着包围葵的少女们。
  她们看不见光。
  也听不到光的声音。
  不过,是光「听得见」。

  所以……

  「葵没有破坏签名板。」

  他重复着光说的话。
  为了保护光最重视的葵。
  那群女孩讶异地睁大眼睛,是光背后的葵依然缩着身体。
  光有如神派来的大天使,用纤细的手指指着一个少女。

  「凶手……就是『你』。」

  「是『这家伙』干的。」

  是光走向光指着的女孩,用力拉起她的手腕。
  「呀!」
  刚才唾骂是光的少女发出小声的惊呼。
  帆夏吓得倒吸一口气,雏则是举起手机。
  女孩被是光揪住的右手手指上涂了指甲油,还贴着星星和花朵形状的假钻。
  和掉在是光脚边的那颗星星一样。
  光平静地开口:
  「为什么要在报导和签名板上割出打叉的记号……如果那是故意的,凶手一定是当时在美术教室看见葵小姐在画布上打叉的人。因为凶手讨厌葵小姐,所以设计嫁祸给她。」
  是光听着光的声音,揣测着光的心情,一边跟着低声说出:
  「你是美术社的社员吧?葵在骂我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吧?你知道葵在画布上打叉的事,所以故意在报导和签名板上割出打叉的记号,害葵受到怀疑。」
  被是光揪住的女孩原本吓得僵直不动,接着就像鱼钩上的鱼死命地挣扎抵抗,最后发现挣脱不了,才扭曲着面孔说:
  「因、因为……我不能原谅她。」
  女孩眼中露出害怕和迷惘的神色,嘴唇艰涩地动了起来。
  「那个女人骂光之君是人渣、卑鄙小人,还说他活该遭天谴……」
  她用痛苦的语气提到「那个女人」时,畏惧的眼中顿时浮现愤怒和哀伤,接着又呻吟似地说:
  「像、像我这种平凡女生在光之君还活着的时候根本紧张得不敢接近他……那个没有付出半点努力就成为他未婚妻的女人,却说出那么过分的话……那种话我就算是死也说不出口……如果我是光之君的未婚妻,我一定会比那个女人更珍惜他!我每天都会感谢神的恩赐……可是,光之君的未婚妻竟然……竟然是个会骂他卑鄙小人的女人!」
  女孩说到最后就哇哇大哭。
  是光的心软下来了。
  因为葵在画布上打叉的时候,连是光都气得忍不住对她怒吼。
  他完全可以理解这个女孩为什么想伤害葵,理解到胸口发疼的程度。
  是光放开女孩的手,她瘫坐在草地上,可怜兮兮地啜泣着。
  「我是那么地仰慕光之君,看着他就觉得幸福,可是他、他竟然死了……再也看不到了……我再也看不到光之君了……」
  光露出哀伤的表情。像是要为接受不了女孩的情意而道歉一般,他跪在女孩面前,握住她的手。
  「对、对不起。」
  女孩不知道魂牵梦萦的人就在眼前,也不知道他握着自己的手,只是哽咽着一再道歉。
  「我、我知道……自己只是在嫉妒……可是……我好难过……实在忍不住……对不起……对不起……」
  其他女孩也纷纷开口道歉。
  「对不起!」
  「请、请原谅我们!」
  是光本来就讨厌听到人家道歉,此时更是冷汗直流,脑袋发烫。
  「混帐!你们不要道歉啦!与其现在才来道歉,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做这么逊的事!」
  他正在大叫的时候……
  后面传来细微的声音。
  「请不要……」
  葵在是光背后断断续续地说。
  「……请不要这样……不要道歉……」
  他回头一看,发现葵的脸色比早上还苍白,全身不断颤抖。她垂着眼帘,难过地急促喘着气说:
  「割破签名板的……不是我……可是……我一直很想这么做……」
  是光惊愕地停止呼吸,雏冷静地望着她,帆夏和其他女孩则是一脸诧异。
  光的眼中则是充满了沉痛。葵每次开口,削瘦的肩膀每次颤抖,那份沉痛就变得更滦。
  「正如你所说,光并不爱我。我也真的……看不起到处和女生厮混的光。他一再愚弄我,还用那种方式消失……从头到尾都是那么为所欲为……」
  葵的声音时而中断,像是快要哭出来似地皱着脸,然后又继续说。缠绕在她心中的哀戚、痛苦越来越明显。
  「我一直有种冲动,想把那些报导和签名板撕破丢掉……我无法忍受每天早上都要看到和光有关的东西……所、所以发现有人割破报导和签名板的时候……我、我觉得就像是自己做的……」
  葵的瘦小身躯看起来似乎更单薄、更脆弱,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一双大眼睛充满了苦闷。
  「因为我早就想把跟光有关的记忆全部消除了!」
  她挤出这句悲痛叫喊的瞬间,是光心想,光的心一定碎了。
  光没多久前还站在法官的立场,如今却像个受到审判的罪人一般呆立原地。
  无法反驳,只是紧闭着嘴唇,一脸哀伤,无力地站着……
  葵低着头跑走。
  「等一下!」
  是光追了上去。
  「请别再缠着我了!说什么光的心情,光对我的心意……就像要星星从天空掉下来一样不可能!」
  葵边跑边喊。
  这句话刺痛了是光的心。
  为什么老是说这种话?
  光就在她的身旁啊!
  光为了遵守和她之间的约定,一直停留在这里啊!
  (想把记忆全部消除……想把那些东西撕破丢掉……为什么用那么痛苦的声音说出这些话……为什么用那种快哭的声音,那么悲伤的眼神……)
  是光心头郁闷,呼吸困难,全身上下都觉得刺痛!
  (光还说你是他的希望!可是你……)
  「拜托!等一下!左乙女葵!你听我说啊!」
  葵从校庭冲往穿廊,是光也死追着不放。他感觉到光跟了过来,感觉到光的心痛和凄苦,同时继续追着葵。
  (没时间了!)
  葵的十七岁生日就是后天,星期日。如果到时还不能打开葵的心房,就没办法把剩下六个礼物交给她,也没办法将光的心意传达给她了!
  这是光最后的机会了!
  他再也不能和葵一起庆祝生日了啊!
  「你给我停下来!左乙女葵!我有东西要给你!」
  葵逐步跑上楼梯。
  中午的耀眼阳光从楼梯间的窗口洒落。
  「喂!左乙女葵!左乙女!葵!……葵小姐!」

  葵小姐。

  是光喊出这个称呼后,葵顿时浑身一颤,停下脚步。
  但是她没有回头,而是双腿一软,瘫在地上。
  情况不对劲!
  是光急忙跑过去。
  光激动地大叫:
  「葵小姐!葵小姐!」
  葵好像已经意识模糊了,她虚弱地闭着眼睛,痛苦地喘气,被是光抱起来的时候也没有挣扎。她抱起来是那么地轻,是光大感惊讶。
  「光,保健室在哪?」
  「一楼!」
  「你来带路!」
  是光抱着葵冲向保健室。
  他在途中碰上了随后追来的帆夏和雏。
  「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葵之上怎么了?」
  「哇!是新娘抱耶!我可以拍一张照片吗?」
  「浑蛋!敢拍的话我就宰了你!」
  是光吼了一句,脚下还是不停地跑。

  ◇  ◇  ◇

  到了保健室,是光让葵躺在床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的衬衫和头发都已被汗水浸得湿透,几乎可以拧出水滴。
  「她是疲劳过度、睡眠不足,加上缺乏营养。」
  保健室老师皱着眉头说。
  接着又提到,葵前几天上课时也曾突然觉得不舒服,来到保健室躺着休息。
  「当时我就一再嘱咐过她,要有充足的睡眠时间,也要摄取足够的营养。她大概还在为光同学的事难过吧,说起来也是情有可原啦……」
  光垂着睫毛,很自责地听着老师以忧虑神情说出的话。
  老师说午休时间快结束了,叫是光先回教室。
  「我要在这里陪她!」
  是光这么回答,坚持不离开床边。
  「老师,请让赤城留在这里吧。」
  不知是被帆夏的说情打动,还是被是光充满怨念的眼神盯得发毛,总之老师最后终究是答应了。
  「谢谢你,式部。」
  「没什么啦。希望……葵之上快点恢复精神。」
  帆夏像在安慰是光似的,小声地说完就离开了。
  是光心痛地看着阖眼躺在床上的葵。
  睡眠不足?疲劳过度?缺乏营养?这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虽然表面上嘴硬,原来一直在硬撑。」
  她一直坚强地来学校上课,放学后也会去美术教室画画,乍看像是和光还在世的时候一样过着普通的生活,事实上却不是如此。
  其实她的心底已经伤痕累累,一直活在痛苦之中。
  或许是因为不想让人发现,才会故意装得不在乎。
  睡在床上的葵,睫毛底下滑出了透明的水珠。
  光跪在床边,以极尽懊悔的眼神望着葵的睡脸。
  「……葵小姐早就发现割破报导和签名板的是美术社的社员……她一定觉得原因是自己造成的,为此感到自责……她就是这种人。」

  ——不是的!不是那个人!不是!不是的!

  在走廊上哭丧着脸大叫的葵。
  那个时候,她站出来帮是光说话了。
  就算只是发自罪恶感。

  ——我一直有种冲动,想把那些报导和签名板撕破丢掉……

  那句话必定是葵的真心话。

  ——发现有人割破报导和签名板的时候……我、我觉得就像是自己做的……

  她颤抖地坦承自己想把跟光有关的记忆全部消除。
  还说光对她没有那种感情。
  一想到葵说出这些话的心情,还有光听到这些话的心情,是光就觉得心好痛。
  「……葵小姐从小就是这样子。就算很难过、很想哭,也会逞强地说『我没事』,气鼓鼓地别过脸去,所以……」
  光忧心忡忡地低声说着。
  她之所以发怒,其实是因为伤心。
  因为觉得不被光所爱的自己很可悲,难过得想哭。
  是光想起幼时的自己在母亲离去之后拼命在书法上打叉的事。
  葵也一样。
  她和当时的是光一样,只能用否定一切的方法来保护自己的心。
  在那本相簿中,葵站得离光比较远的时候总是偷偷地望着他。
  可是两人合照时,她都看着另一边。
  光想必比任何人都理解葵的笨拙、痛苦,也是因为这样,葵喊出的那些话更是深深地刺伤了光的心。
  光低垂着睫毛,哀伤地凝视着葵。
  他想擦去葵脸上的泪滴,手指却穿透了她的脸颊。
  光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
  是光也看得心痛欲裂。
  他好想把葵摇醒,告诉她「光就在这里」。
  好想告诉她,「光非常担心你」。
  光一再试着触摸葵,最后落寞地把手缩回去。
  他闭着嘴唇,眼神忧虑地看了葵一阵子,然后展露出美得令人心痛的微笑,温柔地说:
  「是光,保健室外面有自动贩卖机,我想请你去买奶昔回来,等葵小姐醒了再给她喝。」
  「喔……好。」
  第五堂课的下课钟声响了。
  是光站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向走廊。
  光刚才的微笑让他心痛到现在。
  是光犹豫了一下,将硬币投入自动贩卖机,同时提出他一直念念不忘的问题。
  「那个……有件事不知该不该问……」
  他想要装出平静,按下奶昔按钮的手指却紧张得冒汗,喉咙也隐约地发抖。
  「你真的是……被人害死的吗?」
  喀啦一声,罐装奶昔落下。
  光用沉静到不自然的眼神盯着是光。
  「新闻社的那个女生是这样说的。」
  「……」
  「如果是假的那就无所谓啦。」
  「会是如何呢?」
  光以成熟的语气回答。
  「毕竟我是个喜欢拈花惹草的后宫皇子……想杀我的女人应该不少吧。」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像在转移话题。
  为什么他要转移话题?
  是光想着想着就觉得背脊发冷。
  难道近江雏说的「传闻」是真的!
  光保持沉默。
  是光不禁觉得有股寒意哽在喉咙里。
  「赤城同学。」
  斋贺朝衣带着谴责的眼神现身了。
  「听说葵昏倒了。」
  「她正在床上休息。」
  是光一边回答,一边拿出罐装奶昔。
  罐子还是热的,指尖有点烫。
  「奶昔……?」
  朝衣皱了一下眉头。
  「这是买给葵的。」
  朝衣听了,眼神变得更锐利。
  「……光告诉过你葵爱喝奶昔胜过咖啡?」
  「是啊。」
  是光想回保健室,却被她厉声叫住。
  「赤城同学,你可以先回教室了,我来照顾葵就好。」
  「我还有话要跟葵说。」
  「你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葵更不舒服。话说回来,根本是你害葵昏倒的吧?」
  光的脸色变得僵硬。
  是光停下脚步。
  的确……因为是光紧追着葵不放,她才会被送到保健室。
  美术社的社员会割破报导和签名板陷害葵,若要追根究柢,也是因为是光天天去美术教室,逼得葵忍不住痛骂光。
  是光一直没发现,自己为了传达光的心意一个劲地纠缠,害葵痛苦得连饭都吃不下,晚上也睡不着。
  他很气葵的态度和发言,还对她怒吼,说了很伤人的话。
  被一个如恶犬般凶狠的人纠缠、咆哮,葵一定很害怕。或许就是他加深了葵心中的创阳。
  光在是光身旁无力地低着头。
  是光也紧紧握着罐装奶昔,紧到几乎被烫伤。他无法反驳。
  (是我造成葵的压力吗?)
  朝衣微微地皱起脸。
  「没有好好盯着葵,让她落单,这是我的疏忽。我会好好反省,今后绝对不会再让光的崇拜者做出任何伤害她的行为。」
  「那些人也是有苦衷的,你别惩罚她们。葵要是知道了,又会开始自责的。」
  是光瞪着她说。
  「葵的事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
  朝衣用蕴含着怒气的声音回答。
  然后她冷眼看着是光。
  「就算你和光真的是朋友,也不能拿来当作你伤害葵的藉口。我绝对不认同由你这种人来当光的代理人。」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刺进是光的胸中。
  紧握着奶昔的手心渐渐麻痹,失去感觉。
  「我再说一次,赤城是光同学,你不可能传达光的心情,任何人都办不到。」
  现在一定得说些什么。
  我身为光的正当代理人,一定得反驳她。
  (没错,一定要说些什么……)
  就算难过得几乎胃穿孔,头越来越痛,也一定要……
  此时有个声音悄悄地说。

  「是光……算了。」

  一时之间,是光还无法相信这句话出自光的口中。
  光站在是光和朝衣中间,露出令人心惊的淡淡笑容摇头。
  「已经够了。」
  什么够了?
  光想说什么?
  是光感觉立足点渐渐崩塌,此时朝衣又对他说:
  「葵的生日由我来帮她庆祝,你就让她忘了光吧。当光的未婚妻,对她来说本来就是太过沉重的负担。」
  听到这句话,光难受地扭曲面孔。

  ——我早就想把跟光有关的记忆全部消除了!

  光的表情仿佛放弃了挣扎,接受事实,死命忍耐,看到这种表情,是光实在无法再向朝衣反击。
  (可恶!)
  是光暴出青筋,将变凉的罐装奶昔塞给朝衣。
  「把这个拿给葵。」
  他呻吟似地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保健室。
  悔恨的心情令他浑身发疼。
  光仍低着头走在是光的身旁。他的身影显得非常脆弱,几乎没有存在感。
  快到教室了。
  是光一边往教室走,一边低声说:
  「你真的觉得无所谓了吗?」
  光低着头喃喃回答:
  「或许小朝说得没错……」
  他露出空洞的眼神,透露了内心的懊悔。
  「从以前到现在,我伤害过葵小姐太多次,说不定现在已经来不及补救了。想要遵守约定,说不定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我明明想好好珍惜葵小姐……却只是害她哭了。」
  低垂的睫毛不住颤抖,声音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痛。
  光僵硬地抬起头来。
  以沉痛的眼神看着是光。
  #插图
  露出微笑。
  「再说我已经变成鬼魂了,既没办法给葵小姐幸福,也没办法和她重新开始……」
  「唔……」
  是光沉吟着。
  「我在美术教室对葵小姐说,如果听得见我的声音,就摸摸嘴唇给我暗号……即使明知不可能,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因为葵小姐无论多生气,最后总是会鼓着脸颊转过头来……但是,那个时候葵小姐没有看我。」
  那时的他们近到几乎身体相贴。
  光用无助的眼神,祈求似地看着葵。
  葵却头也不回,在画布上打了个大叉。
  还说光是「最差劲的大骗子」。
  刚才握紧罐装奶昔的手仍感到刺痛。
  好懊恼,好无力,几乎难以呼吸。
  光的笑容让是光看得好不忍心,所以他一直低着头走路。
  朝衣骂得一点都没错。
  当光的未婚妻,对正经的葵来说负担实在太重,看到风流成性的光和女生们打情骂俏,一定深深伤害了她。
  结果光竟然在死了之后还想对她表达心意,就算再任性妄为也该有个分寸。
  支持光这种行为,并且担下代理人一职的是光也是共犯。
  都是因为是光不顾一切地再三游说,才引发了那件事,给葵增加更多压力,他后悔得简直想跪在地上磕头认错。
  可是,就这么放弃真的好吗?
  真的要什么都不做,等葵的生日过去?
  难道要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光放弃?
  是光走到教室前。
  帆夏很担心地等着是光回来。
  她一直在自己的座位上望着走廊,一看到是光,就从后门探出头问:
  「赤城,葵之上呢?」
  「没事了。」
  帆夏露出安心的表情,立刻又慌张地睁大眼睛。
  「咦……你要去哪里?」
  「我还有正事要办。」
  是光低着头漠然回答,直接走过教室。
  上课钟声在他的头顶响起。
  「等一下!赤城!要开始上课了耶!还有第六堂课耶!赤城!我在叫你啦!」
  帆夏在后面大叫。
  是光没有理会,在走廊上继续大步往前走。
  「是光?怎么了?为什么不进教室?」
  光也不明白。
  是光沉默地走上楼梯。
  他咬紧牙关,一阶一阶地爬上去。
  「是光,喂,是光,你没听见吗?」
  是光爬完楼梯,推开顶楼的门。
  风迎面吹来,高高地扬起他鲜红的头发。
  关上门后,是光大声地说:
  「我听见了!」
  光吓了一跳。
  是光昂首仰望,像怒涛般一口气吐出酝酿至今的想法。
  「我来这里是因为有话要跟你说!别给我露出那种可怜的表情!你不是为了向葵传达心意才死缠着我吗?虽然你已经死了,你的声音还是传到了我的耳朵!传到了我的这里!」
  是光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光茫然地注视着他。
  是光坚定不移地凝望着光。
  他用眼神询问光,你真的要放弃吗?
  你遗留在那本相簿里的思念就只有这点程度吗?
  你在美术教室用那么温柔、那么深情的模样看着葵的时候充满胸中的感情,可以就这样一笔勾消吗?
  「葵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吗?你明明对我这样说过!那是骗人的吗?你还发誓说再也不拈花惹草,要专一地对待葵!那些都是谎言吗?」
  光脸色苍白,轻轻扬起嘴角。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要笑……是光感觉像被刺了一刀。那根本算不上笑容,只像是脸部肌肉因痉挛而抽动。
  「那不是谎言,葵小姐在我的心目中真的很重要。」
  「既然如此……怎么可以不告诉葵?葵以为你根本不爱她耶。」

  ——说什么光的心情,光对我的心意……就像要星星从天空掉下来一样不可能!

  葵的呼喊又在耳底回荡。
  被陨石砸中的机率有多大?她真的这么没自信吗?
  「你不是说没办法丢着哭泣的女生不管吗?不是说看到花朵枯萎一定要去浇水吗?那就告诉她啊!去告诉葵你是多么重视她,多么重视你和她之间的约定啊!你想说的话,你的心情,我全都会帮你传达!因为你拜托过我,我身为你的朋友,一定会帮你传达出去!如果你没办法帮葵擦眼泪,我就拿毛巾帮你去擦个够!还是说,你又想叫我『算了』?」
  是光一边嘶吼,一边拼命默念。
  快说吧。
  快点拜托我吧。
  如果你放弃了,葵一辈子都没办法知道你的心意。
  她会永远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她的,永远以为你不爱她,以为你们只是挂名的未婚夫妻。
  是光那个和人私奔的母亲什么都没留给他,什么都没对他说就走了。
  他就连想送母亲的礼物都拿不出去。
  可是,光还有机会传达。葵也有权利得到光的礼物。
  所以,快说出来吧……
  光难过地抿紧嘴唇,皱眉凝视着是光。
  清澈的眼神之中交融着哀伤和痛苦。
  他的嘴唇轻轻颤抖,说出:

  「拜托你了……是光。」

  有这句话就够了。
  是光全身充满了喜悦,又带点害羞,就像去光的公寓那一天的夜里,光对着星光点点的淡墨色天空大喊「我们是朋友」的时候一样。
  只要有这句话,无论是多困难的事,他都愿意为光去做。
  拜托你了。
  只要有这句话,他就能不求回报,不顾得失地一肩扛下。
  为了「朋友」,他会高高兴兴地扛下来。

  「好!交给我吧!」

  欣喜之情盈满胸中。
  是光感受着从腹中扩散到全身的喜悦大声回答,接着又开始拔腿狂奔。

  帆夏惊疑不定地站在顶楼的门后。
  她因为放心不下是光,所以跷课跟过来看。
  门的另一侧传来了是光的怒吼声。
  他在和人吵架吗?对方是谁?
  帆夏握住门把的瞬间,有个畅快的声音清楚地传到她的耳朵。

  「好!交给我吧!」

  听见脚步声走近,她无意识地立刻躲到门的另一边,接着门猛然打开,神情愉悦的是光飘舞着红发跑走了。
  (咦?他是怎么了?)
  是光刚从保健室回来时,还郁闷得皱紧脸孔,现在像子弹一样跑走的他却变得如此开朗,如此神采飞扬,仿佛笼罩在光芒之中。
  他的鲜红发色,以及像个可靠的孩子王一般生气盎然、自信满满的眼神映在帆夏的眼底,令她心脏狂跳,不由得用双手按住胸口。
  简直就像昨晚写到一见钟情的瞬间……

  是光像只自由奔放的野狗冲下楼。
  到了走廊,又继续往前直冲。
  仿佛双脚长了翅膀,一点都不觉得累。
  他的手插在口袋里。
  里面放着前阵子从购票中心买来的第二件生日礼物。
  是光第一次自己去买这种东西,非常不好意思,所以凶巴巴地说了「两张」,把店员给吓坏了。
  手指触摸到纸张,发出沙沙的声音。
  葵刚好被朝衣扶着走出保健室。
  那张小巧的脸庞还是一样苍白虚弱。
  她低着头,像在强忍泪水似地抿紧嘴唇。
  是光大叫:

  「葵!」

  葵猛然抬头,看着是光,脸上充满惶恐。
  陪在一旁的朝衣皱起脸孔。
  她站到葵的前方,像是要遮住葵,不过是光毫不在意,依然笔直走向葵,向她递出从口袋拿出的东西。
  「第二件生日礼物!」
  葵的眼神更惊讶了。
  这个对摺的信封一直放在他的口袋里,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他把信封放到葵的手中。
  「这是游乐园的门票!周日一起去吧!」
  是光注视着葵充满惊愕的双眼,告诉她下午一点会在学校附近车站的闸门前等她。
  「约好了喔!」
  他再一次以强调的语气说。
  「葵生日那天我会帮她庆祝的。」
  朝衣冷冷地说着,想要从葵的手上拿走门票。
  但是葵牢牢抓住装着门票的信封。
  朝衣的脸颊微微抽动。
  葵只是难过地抿着嘴唇,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是光意志高昂地凝视葵的眼睛,对她说:
  「我等你!我会一直等着你!所以你一定要来!当天我会把剩下的五件礼物交给你!」
  她抓着门票,指尖微微地颤抖。
  「葵,你不需要听他说话。」
  朝衣拉着葵从是光身旁走掉了。
  葵僵硬地回头看了是光一眼。
  「葵!我会让你知道光的心意!你一定要来!」
  葵猛然一颤,接着转回去看着前方。
  是光目送着她低头离去的背影,继续在心中对她呼喊。
  (你一定要来啊,葵。你有权利收下光送给你的东西。)
  光也一样。
  他站在是光身边,祈祷般地说着:
  「我等你,葵小姐。」


  六章 若是星星对我微笑

  「生日快乐,葵。」
  身穿朴素丝质睡衣的朝衣拉开从法国订购的碎花窗帘,一边转头望向葵。
  葵在床上揉着眼睛。
  周日早上。
  窗外洒进来的光芒耀眼又清澈,天气非常晴朗。
  朝衣周六晚上住在葵的家。
  她今天要亲自为葵做蛋糕和料理,早在昨天就先准备好材料了。
  其实葵这位能干的多年好友比葵还小几个月,但她一直长得比葵高,也比葵精明、强悍、有能力,所以她就像个姐姐一样对葵照顾有加。
  葵的双亲也非常信任朝衣。
  每次朝衣去他们家拜访,他们就会说:
  「多亏有你一直照顾葵。」
  「只要有小朝陪着就可以安心了。」
  「今后葵也请你多多关照了。」
  诸如此类的话。
  「早餐吃得清淡一点吧。我来做水果优格和无糖磅蛋糕,分量做少一点,这样你应该吃得下吧?得让身体暖和一点,再配个蔬菜汤好了。」
  朝衣简洁明快地决定了所有细节。
  葵只要顺着她的意思就行了。
  她换下裙摆缀有蕾丝的睡袍,穿上质地细致的棉质洋装。
  这件衣服也是朝衣陪她去购物时帮她选的。
  『这件不错,很适合你。』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听朝衣的话铁定错不了。
  没错,光的事情也是……

  ——光的风流癖一辈子都治不好,要是他没有一直找新对象谈恋爱,就活不下去了。

  朝衣总是义正辞严地向她解释光的个性。
  他们三人从小就玩在一起,但是朝衣对光特别苛刻。虽然她很关心朝衣,对于光的言词和态度却很冷淡。

  ——光不适合你。

  朝衣也这样说过。

  ——光不是会专一对待你、好好珍惜你的忠诚伴侣,他今后一定还是会到处留情,让你受到伤害。

  葵心想,确实是这样。
  小朝说的话一向都是对的。

  ——你去拜托父亲取消你和光的婚约吧,我也会帮你说话的。

  只有这一句话,葵始终没有点头。
  我们只不过是空有名义的未婚夫妻,就算不取消婚约,光也不会真的打算和我结婚的。
  当然,我也不想当光的妻子。
  她虽然嘴上这样说,却一直没有正式取消婚约。
  朝衣一而再,再而三地劝她解除婚约。
  她对葵说,这样你就不用再生气或是伤心了。
  葵无法确定,当初若是听了朝衣的话,光死了之后她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吗?
  要是她照做了,现在就不会像这样痛得心如刀割吗?半夜躺在床上,也不会难过得无法喘气吗?
  光在死前一天送了紫丁香树枝给葵,当她听到光的死讯后,立刻就把树枝折断丢掉了。
  她还撕碎了绑在树枝上的信笺。

  『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件生日礼物。
  等到你十七岁生日当天,我会再给你另外六件礼物。』

  葵好恨自己竟然为这种约定雀跃不已……痛苦得像是身体几乎迸裂……
  她无法原谅光用最恶劣的方式破坏约定。

  ——大骗子!

  她一边撕碎信笺、折断树枝,一边不停地骂。

  ——大骗子!大骗子!

  所以是光出现在葵面前,还自称和光是朋友,说要代替光帮葵庆祝生日时,她无法不生气。
  而且是光有一头醒目的红发,眼神凶恶得像条野狗,讲话更是粗鲁……她实在不相信光会有这么野蛮的朋友。
  就像小朝说的那样,这个人一定是在欺骗她。
  那人一定是把她看扁了,以为她不知世间险恶。
  她才不会相信那个人是要帮光传达心意。

  虽然葵的心中是这么想的……

  ——「第二件生日礼物!」

  那人对她展现出来的炽热眼神。
  笔直伸出的手。

  ——这是游乐园的门票!周日一起去吧!

  他把放入门票的信封塞给葵,死命地叫着。

  ——我等你!我会一直等着你!所以你一定要来!当天我会把剩下的五件礼物交给你!

  葵坐在床缘,旁徨地看着雕花装饰的古董柜子。
  里面放了她周五拿到的游乐园门票。
  朝衣叫她丢掉,她却无法照办。
  就像她无法解除她和光的婚约一样。

  ——葵!我会让你知道光的心意!你一定要来!

  光的心意。
  真的有这回事吗?
  光对于我这个空有名义的未婚妻,究竟抱着怎样的想法?
  光在世的时候,像呼吸一样自然地说过「葵小姐好可爱,我最喜欢葵小姐了」。她知这这句话对光而言和打招呼差不多,他对其他女人也会这样说,因此觉得自己被耍了。

  ——我不相信你口中的「喜欢」。

  葵生气地瞪着光,光只是深深凝视着葵的双眼,露出天使般的笑容说:

  ——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呢?

  ——那你现在立刻让天上的星星掉下来。如果办不到,我就不相信你说的话。你老是信口胡诌,老是戏弄我。

  葵转过身去,光则是带着笑意,以开玩笑的语气回答:

  ——那我就得想个方法,在对你说出「喜欢」的时候让星星掉下来才行了。

  怎么可能让星星掉下来嘛。
  「……说什么光的心情,光对我的心意……就像要星星从天空掉下来一样……是不可能的……」
  葵小声地喃喃自语,心脏顿时痛得几乎迸裂。
  她的猫瑟堡咪咪叫着,爬到她的腿上。
  那是一只胖猫,毛色像乳牛一样黑白相间,脸也扁扁的,实在说不上漂亮。
  但是葵自从在公园看到这只猫在纸箱里被雨水淋得湿透的那一刻开始,一直都很疼爱它。
  她紧紧抱着猫咪肥硕的身体。
  (说什么光真正的心意……我才不想知道。)

  ◇  ◇  ◇

  「可恶~~~~她没来嘛!」
  下午一点十五分。
  是光在车站闸门前大吼。
  经过闸门的人都吓了一大跳,纷纷绕路避开他。
  「混帐,已经超过十五分了耶。葵这家伙打算放我鸽子吗?」
  「女生出门前都要花很多时间打扮嘛,我最久还等过六个小时呢。」
  「你也太有耐心了吧!是说那个人迟到六小时竟然还好意思出现?」
  是光翻着白眼说。
  可是他很少和人相约,没什么耐心等人,十五分钟对他来说已经够久了。
  「我先跟你确认一下,葵会因为花太多时间打扮而迟到吗?」
  「不会,她都是提早三十分钟到,先在附近闲晃,十分钟前再回到约好的地点,对方出现以后,她还会噘着嘴说只是偶然早到罢了。」
  「那我根本是被放鸽子了嘛,」
  是光走进闸门,搭上刚好进站的电车。
  不能再等下去了!
  「既然她不来,我就主动去接她!」
  车上的乘客全都看着是光。

  ◇  ◇  ◇

  「蛋糕差不多要烤好了。」
  坐在白色桌子另一侧,抓着薄薄的三明治喝着红茶的朝衣望向时钟说。
  一点四十五分。
  葵的胸中抽痛了一下。
  是光跟她约定的时间是一点。
  他大概气呼呼地回家了吧。
  葵没心情吃三明治喝红茶,只是低头抱着瑟堡。
  (这样真的好吗?)
  朝衣说没必要听那个男人说话。
  (可是……)
  葵周五在保健室醒来时,朝衣拿着一罐奶昔说:
  「已经变凉了,可能不好喝吧。」
  她冷淡地将奶昔拿给葵。
  朝衣还批评说,学校自动贩卖机的奶昔有很多人工添加物、砂糖、奶精,很不健康,最好不要喝。
  那种味道确实说不上高雅,不过葵很喜欢这种在家里喝不到的特甜饮料,所以经常瞒着朝衣偷偷买来喝。
  「不,我要喝。谢谢你,小朝。」
  奶昔已经凉透了,但是喝进喉中仍然温柔地滋润了她疲劳的身体。
  葵在喝奶昔的时候,朝衣一直用严厉的眼神守着她。
  那罐奶昔是朝衣为她买的吗?
  难道是是光留下来的?
  光经常悄悄地拿罐装奶昔给葵,告诉她:
  『不要告诉小朝喔。』
  『请别把我当成小孩,我只有在小学低年级时才喜欢奶昔。』
  葵每一次都红着脸抗议,不过光给她的总是奶昔,从来没有换成咖啡或乌龙茶。
  他一定知道葵一直都很喜欢奶昔。
  所以她在保健室喝的那罐奶昔应该不是朝衣买的,而是是光……
  (不,别再想了。)
  约定的时间早就过了,再想也没有用。
  只会让自己更难过而已。
  对,就像光死后她也决定忘了一切不再想他一样。
  「我去看看蛋糕。」
  朝衣走出房间。
  葵用脸颊磨蹭瑟堡,瑟堡担心地「喵」了一声。
  放在化妆台上的手机突然响起。
  她拿起手机,看看萤幕。
  没见过的号码。
  平时她都会当作没看见,也不接听。
  但葵这时有种预感,觉得那或许是……她按下通话键。
  「我是葵!」
  一个粗鲁的声音回应道: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耶!」
  为什么是光会知道她的号码?
  先不管这一点,葵一听见是光的声音,心情就莫名其妙地动摇……不是因为害怕或困扰,而是其他的感情……
  「我现在就在你家外面,你立刻带着门票出来!」
  是光的语气虽不客气,却非常认真。
  葵在学校树林被光的崇拜者包围,快要挨打的时候,他也是突然冲过来,用同样认真的语气大吼:
  『给我住手!』
  并且挡在葵的身前。
  即使葵表露出内心的阴暗想法,他还是不死心地追着她。
  「喵呜~」
  被抱到地上的瑟堡不满地叫着。
  葵打开抽屉,抓起装入门票的信封,连包包、手机、钱包和月票都没拿,直接跑出房间冲向玄关。
  厨房飘出奶油和砂糖的甜香。
  朝衣大概正从烤炉里拿出蛋糕。
  (对不起,小朝。)
  葵愧疚地在玄关系上凉鞋的带子,开门跑出去。
  她从家门到大门跑了很长的一段距离,一出去就看见是光站在门边,他仍然把手机贴在耳边。
  「真慢。」
  他瘪着嘴,像恶犬般的眼睛盯着葵,不高兴地说。
  葵感到胸中血气澎湃。
  各式各样的情感涌上喉咙,她凝视着是光,轻轻地颤抖。
  「好,你带了门票吗?那我们走吧。」
  葵没有动弹。
  是光皱起脸孔。
  「喂,你还在犹豫吗?」
  「我……」
  「啊?」
  「我吓得走不动了……都是你害的啦!」
  葵抱怨地说。喉咙和眼眶都在发热,整理不清的千头万绪让她好想哭。
  「真是的,大小姐就是要人照顾。」
  「我不记得何时拜托你照顾……呀!」
  葵发出小声的惊呼。
  是光抱起了葵。
  葵的双脚在半空划动。
  「你、你你你你你在做什么?」
  是光横抱着葵开始奔跑。
  「呀!你做什么啦!请把我放下来!」
  「你不是说走不动吗?所以我就抱你去啊!再拖拖拉拉的,生日都要过了啦!」
  「再怎么说这也太怪了啦!请别这样!」
  「反正上次已经抱过了,你乖乖的别乱动就好。再说你这么轻,抱起来也不费力。」
  反正上次已经抱过了……
  是光说得她满脸通红。
  对了,之前她在楼梯昏倒,醒来时已经躺在保健室……朝衣没提过她是怎么来到保健室的,难道说那次也是……
  葵想到这里,不只脸颊发烫,就连耳根、脖子、脑袋全都热得有如着火。
  她被是光抱着,晃得好像随时会摔下去,忍不住搂住是光的脖子,一边回想起光用同样姿势抱着她的往事。
  去年葵在朝衣家别墅的网球场里扭到脚的时候,光就把穿着网球装的她温柔地抱进屋内。
  葵红着脸生气地说,这点小伤又没什么大不了,我自己就能走了!请不要像抱小孩一样地抱我!
  光却温和地笑着说:

  ——可是葵小姐是我最重要的人。

  那时她又是害羞又是开心,所以忍不住对自己生起气来,紧抿着嘴,脸色不悦地低下头去。
  是光在树林里保护葵的时候,葵也想起了光。

  ——她是很重要的人!

  听到是光说了和光一样的话,葵胸中一痛,既惊慌又迷惘,感到不知所措。
  她明明不愿意再想起。
  明明想要忘记光的柔和微笑、充满感情的声音、温柔的手、神采飞扬的双眼、动作、对她说过的话、带给她的伤痛……明明想要全部忘掉。
  可是她被是光抱在怀中,身体晃动,心情也在晃动,风景迥然一变,微风吹在脸上,让她不断地想起。
  她小时候第一次见到的光就像天使一样可爱漂亮,当他说「要不要和我一起玩」的时候,她害羞得完全说不出话。
  葵每次去光家里玩一定都是和朝衣一起,她觉得光和朝衣说话的时候好像都很愉快。
  小朝比我聪明,也比我成熟,她比较适合光吧……
  葵总是忍不住这样想。
  朝衣对光说话虽然刻薄,但是葵一直不安地想着,光和朝衣之间说不定有着特别的情谊。
  譬如朝衣看见光和其他女生走在一起也不惊慌,而是会当面指责他。
  「你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次恋爱打算撑多久啊?」
  朝衣冷静地这样说。
  光听了就会温和地笑着回答:
  「每一段恋爱,每一朵花,都会在我的心中永远绽放。」
  葵感觉他们两人深深地互相理解,完全无须嫉妒和藉口,为此感到心痛。
  她自己每次见到光都会忍不住出言讽刺。
  因为光总是和其他女生在一起。
  她没办法像朝衣那么冷静。
  在光的心目中,朝衣一定和其他女生不同,是个特别的存在。
  相较之下,他大概只觉得葵是家长擅自决定、一点都不可爱的未婚妻吧。葵自认没有吸引光的魅力。
  可是,光总会对她露出灿烂的笑容。
  总会用满怀爱意的声音对她说话。
  还会一脸戏谵地给她罐装奶昔。
  老是说些引人误会的话,她都被弄得迷糊了。
  光好过分。
  光好狡猾。
  因为我不像他那么擅长和异性相处,才会被他耍着玩。
  葵既生气又旁徨,也很害羞,每次光对她温柔,她就会摆出不领情的态度。
  她还会在光面前逞强喝下苦涩的咖啡,不由得讨厌起这样的自己,太可悲了。

  ——大骗子!

  葵看着光包围在白花之间像天使一样微笑的遗照大叫时,已经发过誓要把他的事情全部忘掉了。
  如果不这样做,实在没办法保护自己的心。
  葵承受不了光已经不在的绝望。
  我一辈子都不要庆祝生日了。
  我再也不相信男人说的话了。
  明明早就这样下定决心……

  葵被光的朋友抱到车站前。
  路人越来越多,大家都悄悄望向他们,葵甚至听见有人说:「这是在拍连续剧吗?」
  「已经没事了……我可以自己走,请、请把我放下来。」
  她用细若蚊鸣的声音恳求。
  「喔?」
  是光弯下腰,将她轻轻放下。
  葵偷瞄了是光一眼,发现他已经汗水淋漓。
  「我、我没有带钱包。」
  「今天是你生日,我请你就好。」
  是光说完,就去买了车票交给葵。

  ——这是我请你的。

  葵突然想起光拿奶昔给她的事,心脏顿时猛跳。
  「谢谢。」
  是光明明一点都不像光。
  她却忍不住在意起来,害羞得抬不起头,脖子也跟着发烫。
  经过验票闸门时,是光握住葵的手。
  「电车已经来了喔。」
  「那、那个,手……」
  看到葵这么惊慌失措,是光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不悦地说:
  「是他叫我牵的。」
  他往斜上方望了一眼。
  「光说的。」

  ——葵小姐,牵着我的手吧?

  想到光笑容满面地伸出纤细白皙的手,葵不禁心头一紧。
  大家一起去山上野餐,或是去海边游泳,光对她这样说的时候,她都用一句「不用了」来回绝他。
  是光的手心都是汗水,摸起来硬邦邦的。
  小时候和光牵手时,摸到的感觉更柔软、更滑腻。
  葵和是光相贴的手掌感到了温暖和紧张,所以她也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是光睁大眼睛。
  葵不好意思地转开视线。
  搭电车的时候,两人也没有将手放开。

  ◇  ◇  ◇

  到了游乐园,他们第一个玩的就是云霄飞车。
  「尖叫类的我实在……」
  「不用怕啦,我从来没听过有云霄飞车轨道断掉,或是车子在半空解体,或是冲出轨道的情况。」
  「请别再说这种话了,我越想越害怕!」
  「就说没发生过轨道断掉这种严重意外啊。」
  「啊啊啊啊啊!别说了啦!我满脑子都在想轨道断掉的景象了啦!」
  在排队时,两人谈的是这样的对话。
  轮到他们坐上云霄飞车,扣上安全带之后……
  「我还是不坐了!」
  「喂,别再垂死挣扎了。」
  是光和害怕的葵牵起手。
  云霄飞车开始爬升。
  「呀!会掉下去啦,一定会掉下去!我总觉得会掉下去啦!」
  「别说不吉利的话,害我都跟着怕起来了。」
  「你看嘛,我就知道会掉下去啦~~~~」
  「你『知道』什么了啊!」
  喀当声音伴随着剧烈震动传出,云霄飞车一口气往下冲。
  「呀~~~~~~!」
  尖叫声也从葵的口中冲出。
  她紧抓着是光的手,像是握住救命索似的。
  是光也大叫着:
  「呜喔~~~~~!」
  云霄飞车俯冲之后又藉着加速度往上攀升,在空中回转一圈,两人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呀~~~~!要掉下去了啦~~~~!」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云霄飞车终于停下来了。
  葵双腿发软,几乎没力气从车中爬出来。
  她被是光搀扶着踏上地面。
  「我、我这辈子……再也……不玩这么野蛮的游乐设施了……」
  葵泪眼朦胧地说。
  「你不是玩得很开心吗?还哇啦哇啦地叫个不停。」
  「那是吓得大叫啦!你还不是叫得那么凄厉!」
  「我在国小以后就没玩过云霄飞车了,多少还是有点怕啦。既然云霄飞车是尖叫类,当然要用力尖叫才行啊,不害怕的话就不好玩了。」
  是光一边说,一边递给她照片。
  「你看,照片明明很欢乐。」
  那是搭乘处旁边贩售的照片,拍的是游客正在玩云霄飞车的模样。
  照片中的葵紧紧握着是光的手,嘴巴大张,眼睛也瞪得浑圆。
  「呀!好怪的表情!」
  她羞得连耳根都红了。
  「哪会?比你平时板着脸的样子好多了。」
  是光从口袋掏出金色签字笔,在照片上写字。闪闪发光的文字写得优雅而端正,漂亮到完全无法和是光的外表联想在一起。
  『十七岁的葵小姐,惊吓的脸也很可爱。』
  是光不好意思地边念边写,然后画了一道箭头指向葵尖叫的表情。
  『生日快乐』
  他面红耳赤地把照片拿给葵。
  「这是第三件生日礼物。」
  葵愕然地用双手接过。

  ——葵小姐吓一跳的表情好可爱。

  葵在家里庭院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眼前竟是一只扁鼻子的乳牛花色胖猫,她吓了一大跳,光就露出甜美的笑容这样说。

  ——这只猫是我在公园捡到的,不过它好像比较喜欢女生,你能不能收留它呢?我已经得到你父亲的同意了。

  葵偷偷去喂食纸箱里的那只弃猫的事,想必他早就知道了。
  她嘴硬地说:「你不用多管闲事,我本来就打算拜托父亲让我养了。」
  光看到她的反应也不介意。

  ——你刚才眼睛睁得好大,好可爱喔。如果拍下来就好了。

  他笑着说。
  那种怪表情哪里可爱了!别再嘲笑我了!葵紧紧抱住已经属于自己的花猫,一边愤然说道。
  看着自己坐在云霄飞车上尖叫的照片,又让葵想起瑟堡来到她家的那天,突然觉得好想哭。
  光一直记得那件事吗?
  照片上的自己和平时不一样,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大大的。葵将照片紧紧贴在胸前。
  不只是感伤,还有一种酸酸甜甜的情感在心中渐渐扩散。
  「下、下一站!还有礼物没给你咧!继续玩下去吧!」
  是光牵起葵的手,拉着她走向咖啡杯。这次玩的不是尖叫类,让葵松了口气。
  不过,是光拼了命地转咖啡杯的方向盘,咖啡杯急速旋转,葵坐得眼睛都花了。
  她脚步蹒跚,感觉天旋地转。
  好像快要吐了。
  「啊……不好意思,因为机会难得,我忍不住转得太大力……」
  是光慌张地道歉。
  他对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咖啡杯区外面长椅的葵说:
  「我拿手帕去沾点水。」
  随即就跑走了。
  不用这么紧张啦……葵还来不及说出这句话,那头亮眼的红发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
  等着是光回来的期间,葵不知为何心跳不已。
  简直就像和光在一起的感觉。
  光已经不在世上了。
  她心知肚明。
  可是,如果……如果光真的帮她庆祝十七岁生日,大概就像这种感觉吧?
  光应该也会在照片上写字,露出恶作剧般的表情交给葵,看她鼓着脸颊抱怨之后也一定会笑着说「真的很可爱啊」……
  她光是想像就心跳加速。
  好一会儿以后,是光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拿出冰凉的手帕。
  「谢谢。」
  葵已经镇定下来了,但仍道谢接过来。
  棉质的……大大的米黄色手帕。贴在脸上好清凉,感觉好舒服。
  葵自然地闭上眼睛。
  此时,突然闻到一阵花香。
  她睁开眼睛一看,是光红着脸捧着一把小小的花束。
  「第四件礼物。」
  他像是很害羞,很别扭……但又直视着葵的眼睛说。
  「谢谢。」
  花束里有粉红非洲菊、含苞红玫瑰、满天星。葵接下漂亮的花束,发现中间藏了一个浅粉红色的盒子。
  她把花束放在腿上,打开盒子。
  里面装了一条可爱的项链。
  惊叹从她的唇中发出。
  纤细的银链底下挂着一颗带有神秘乳白色光辉的月光石。
  「光亲自选了这条项链,寄放在游乐园的花店里。」
  「光……」
  是光拿起葵手中的项链,帮她挂在脖子上。
  这绝对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做这种事。
  他在解开锁扣的步骤就已经搞得手忙脚乱、满头大汗,要帮葵戴上的时候锁扣又一直缠到头发,而且老是扣不好,本来以为搞定了,却又发现链子没拉直,还得重新解开,一边沉吟一边努力扣上。
  葵让是光戴项链的时候,脸几乎贴着他的胸口,默默想着是不是该要求自己戴就好。可是看他这么努力,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这种话,不由得脸颊发烫,心越跳越快。
  好不容易戴好项链,是光和葵都露出解脱的表情。
  「生日快乐,这条项链很适合你。」
  汗流浃背的是光说道。

  ——葵小姐好像公主喔。

  小时候,光曾在草原上用白花三叶草为她编花环。
  他将花环戴在葵的头上,一边天真地说。
  葵心想,听到长得比自己可爱的男生说这种话,真是让人开心不起来。

  ——你身边的公主多的是吧?

  她双颊发热,板着脸说道。
  光好像有点不知所措,一脸忧郁地垂下眉梢。
  如今葵又想起了这件事。
  和光共同度过的时光,光对她说过的话,光看她的眼神,光的笑容……如今又一一想起。
  是光牵着葵的手。
  「去下一站吧。」
  「好的。」
  是光无论看长相或语气,都和光天差地远。
  可是……可是她为什么看着是光就会一直想起光呢?为什么光理性而温柔的声音会一直轻柔地回荡在她的耳底呢?
  为什么心会跳得这么快呢?
  是光牵着她去的下一个地方,是游乐园内的餐厅。
  餐厅装潢充满童话风格,有如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茶会,身穿黑色管家服装的店员恭恭敬敬地前来迎接。
  「请问是事先预约的帝门先生吗?我们正在等您。」
  店员带他们到正中央的座位。
  两人就座以后,立刻送来了插着蜡烛的小蛋糕,还有用银把手玻璃杯盛装的热奶昔。
  蜡烛一根是「7」的形状,一根是「1」的形状,小小的火苗在顶端摇曳。
  「第五件礼物。」
  是光说。
  「光说葵小姐最喜欢奶昔了。」
  是光温柔的眼神和光有一点相似。光也曾流露这样的眼神拿罐装奶昔给葵。
  「……那天的罐装奶昔,是你给我的吧?」
  葵问道。
  「去保健室那天吗?那个……是我没错啦,因为光要我这样做。」
  是光腼腆地回答。
  果然是这样。
  葵胸中涌起一阵暖意,就像光给她罐装奶昔时的感觉。
  「然后,那个……」
  是光的语气突然变得迟疑。
  他往斜上方瞄了一眼,喃喃说着「真的非做不可吗」,然后又低头念念有词,接着猛然抬头,对葵说:
  「这是第六件啦,可恶!」
  满脸通红的是光高高举起右手,弹响手指。
  生日快乐歌的旋律随之传出。
  他跟着旋律开始唱:
  「祝你生日快乐~~~~」
  既浮躁又粗鲁,乍看像个流氓的少年红着耳根和脖子唱起歌来。
  实在说不上好听。
  好像还有些走音。
  但他挺起肩膀,昂起眉梢,唱得非常专注。
  「祝你生日快乐~~~~」
  是光的歌声渐渐化为光的歌声。
  国三的时候。
  校内合唱比赛结束后,葵陷入了严重的低潮。
  那天葵在比赛中担任班上的钢琴伴奏,中途却弹错了。
  她独自抱膝坐在体育馆舞台的一角,光走过来坐在她身旁,说道:
  「我来唱歌给你听。」
  然后就用清脆的歌喉开始唱:

  ——葵小姐~葵小姐~美丽可爱的花朵~

  光把歌词里的「小白花」都换成了「葵小姐」,葵阻止他说「丢死人了,别这样啦」,他还是轻轻地、温柔地唱下去。

  ——在早晨清风中摆荡~永远鲜活绽放~

  ——葵小姐~葵小姐~雪白纯洁又芬芳~

  夕阳余晖将体育馆舞台染成一片嫣红。
  光微歪着头,明亮的眼睛望着葵,柔顺的头发闪耀着金光……
  葵突然发现光的脸离她好近。
  眼神非常温柔,充满了感情。
  他要亲我吗……葵顿时心跳加速。
  难道真的……想到就不由得小鹿乱撞。
  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但光会不会也和我一样心跳不已……她越想越抑制不了悸动。
  明明就不可能……
  光怎么可能因为她而心跳加速呢?
  可是……
  可是……
  光的脸颊真的有点红。
  眼神胆怯地浮动,心脏几乎跳出口中……
  直到光露出清爽笑容退回去之前,葵一直屏息凝视着他。
  他一定又在耍我了。
  就算这样想,葵的激烈心跳仍无法平息。
  (当时的光……)
  光真的……
  (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在耍我吗?还是说……
  此刻,摇曳不定的鲜红火苗之后,光的朋友顶着一头如火焰般鲜红的头发,努力地为葵唱起生日快乐歌。

  「生日快乐~葵小姐~~~~祝你生日快乐~~~~」

  这拙劣的歌声令葵深受感动,连呼吸都在颤抖。
  她差点吹不熄蛋糕上的蜡烛。
  店员和其他客人纷纷鼓掌。
  是光觉得丢脸得要死,板着脸说:
  「我以后再也不唱歌了,这次是特例。」
  「谢谢你……我第一次听到这么棒的生日歌。」
  葵掩饰着动摇的心情,极力展露开心的笑容。
  「是吗……」
  是光转开视线,嘴角隐约扬起。
  但他还是再强调了一次:
  「可是我以后不会再唱了喔。」
  味道清淡的生日蛋糕配上香甜的奶昔,让葵充满了温暖幸福的心情。
  不过……
  「再一件就结束了。」
  是光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就像光那一天在体育馆舞台上退回去的时候一样,葵心中热度顿时消退,觉得好寂寞、好悲伤。
  接着就是第七件礼物了。
  收下那件礼物之后,葵的生日就结束了。
  联系着光和葵的约定也结束了。
  是光突然惊觉这点,表情也跟着变得黯淡。
  想必是光也和她一样,舍不得结束这段时间。
  「是啊,只剩一件了。」
  她自言自语地说。
  「……」
  「……」
  两人都沉默下来,低着头不看对方的眼睛。
  白色盘子放着顶端溶化少许的「1」和「7」蜡烛。
  「我说啊……」
  是光抬起头来。
  他红着脸,以坚定的眼神看着葵。
  「第七件晚点再给你吧,我们先去玩你想玩的,去看你想看的,去逛你想逛的吧!要玩到尽兴为止!」
  葵也抬头露出微笑。
  这段奇妙的温馨时光很快就会结束了。
  但是在那之前……
  「好的。」
  葵率直地点头。

  后来葵挑战了好几种平时绝对不敢玩的尖叫类游乐设施。
  「我一辈子都不要玩这种东西了啦,要嘛头下脚上,要嘛转个不停,随时都好像要飞出去一样,太危险了。」
  她不断批评,但还是指着其他游乐设施说:
  「要是一直抱怨,不敢去玩,就会越来越胆小,我还是再试试看那边的海盗船好了。」
  然后再次吓得又哭又叫。
  「你还真是学不乖呢。」
  是光不禁吐槽说。
  「这叫勇于挑战啦。」
  她瞪着是光回答。
  「是这样吗?那么就再挑战那个看看吧。」
  「咦!那简直是整个颠倒过来耶!唔……我、我要挑战!」
  就像光看着葵的表情一样,是光也用兴致盎然又温柔的眼神看着葵这些举动。

  然后……
  「差不多了。」
  两人在摩天轮的车厢里相对而坐,是光望着窗外下沉的夕阳,一边露出感伤的表情说。
  葵也已做好心理准备,静待结束的时刻来临。

  ◇  ◇  ◇

  (我的任务就要结束了。)
  是光从摩天轮车窗望着暗红色天空,一边想着。
  葵坐在他对面的座位,开怀地凝视着夕阳,仿佛非常享受最后这段时光。
  (我也玩得很高兴。)
  他默默地对葵,还有葵身旁长相清秀的朋友说。
  光温和地微笑着。
  这几天真是动乱不断。
  已死的光突然出现在是光家的浴室,飘浮在半空中说他还有未了的心愿,请是光帮忙。
  是光无可奈何地答应了,葵却是那么固执,完全不对他敞开心房。
  无论挑战多少次,她都回以尖锐的话语和轻蔑的目光。

  ——女人就是这个德行!

  是光不记得说过爷爷的口头禅多少次了。
  每次光听见了都会安抚他说:

  ——葵小姐其实是个单纯的好女孩,个性非常可爱。

  就连光也曾因葵的眼泪和堂姐朝衣的批判深受打击,几乎放弃。
  但是,如今是光和光两人已经在帮葵庆祝生日了。
  夕暮的光辉在葵小巧白皙的脸上映出一抹红。她看着窗外,眼睛闪闪发亮,带点稚气的嘴唇挂着笑容。

  ——葵小姐好可爱啊。

  是光现在开始同意光的话了。
  (嗯嗯,没错。)
  葵玩尖叫类的游乐设施都会吓得失声惊叫,明明腿软站不直,还要死鸭子嘴硬,一边抱怨一边紧紧握住他的手。
  给她照片和花束时,她的表情好害羞。
  是光手忙脚乱地帮她戴项链时,她的脸几乎贴在是光胸口,低头露出的后颈都羞红了。
  戴上项链之后,她笑得好开心。
  是光五音不全地唱生日快乐歌时,她听得都快哭了,浑身轻轻地颤抖。
  她捧起奶昔,说着「我很怕烫」,一边吹凉一边啜饮。
  一脸幸福,眯着眼睛说「好甜好好喝喔」。
  是光看了都觉得幸福。
  她有时会不经意地露出如泣如诉的眼神,让是光心跳不已,胸中又酸又甜。对他来说,这是非常特别且珍贵的感觉。
  (嗯嗯,没错,光。)
  (你的葵小姐真是可爱极了。)
  并肩坐在是光面前的两人真是一对相配的情侣。
  个性坦率、喜欢逞强的可爱女友,还有包容她的一切、温柔守护着她的男友。
  幸福的两人。
  可是,葵看不见光。
  那是多么地令人难过。
  光却仍保持微笑。
  即使椎心刺骨的悲伤令他全身刺痛……
  (光,我会帮你传达心意的。)
  是光默默地说道。

  摩天轮停了,是光像是捧着易碎物品似的,小心翼翼地牵着葵踏上地面。
  天色已经变暗,第一颗星开始在空中发光。
  游乐园亮起路灯,携家带眷的游客陆陆续续地回家了。
  是光轻轻握着葵的手,走到游乐园中央的巨大喷水池边。
  喷向深蓝色天空的水柱、飞溅的水滴、在后方如瀑布般流下的水墙,在蓝色、粉红色、柠檬黄等七彩灯光的辉映之下,晶莹剔透得如梦似幻。
  葵呆呆望着,惊讶到说不出话。
  她的白皙侧脸、乌黑柔顺的长发都被照耀得更富光泽,更楚楚动人。
  纤细的身影仿佛要溶化在彩虹般的光辉中。
  光站在喷水池前——是光他们的面前,用温暖的眼神凝望着葵。他眼中的悲伤越来越深。
  是光也在光的身旁,用同样的心情看着葵。
  葵凝视着喷水池,突然静静地开口。
  「今天很感谢你代替光帮我庆祝生日。我起先不相信你是光的朋友,可是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好像光在我身边对我说话。我现在终于了解了。」
  葵回头看着是光。
  充满信任的双眼,淡淡的微笑。
  「赤城同学的确是光的朋友。」
  是光的胸中热到有些发麻。
  体内传出幸福的颤动。
  葵这番话渐渐融入了是光那天晚上和光并肩走在星空下的珍贵记忆,两者合而为一。
  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像是快哭了吧?
  但是,再怎么开心也不能哭,我一定要完完整整地传达光的心意。
  是光勉强压住涌上喉咙的热流,说道:
  「那我这个朋友要帮光送最后的礼物给你了。第七件礼物,就是光的『心』。」
  葵惊讶地张大眼睛。
  是光情绪激动地注视着葵。
  光就站在葵的身后。
  用温柔、悲切、怜惜的眼神看着她。
  「光从小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我这个朋友可以拍胸脯保证,这绝对不是谎话。」
  葵双眼圆睁,屏息听着是光说话。
  「光早就计划好,要像这样为你庆祝十七岁生日,他想给你惊喜,还要把他对你真正的感觉告诉你。」
  是光竭力地说着。
  说出光在死后依然抱着遗憾留在人间的心情。
  说出光的真心。
  「你是光最重要的人。」
  泪水和疑惑同时溢出葵的眼眶。
  她无法相信。
  光也对着皱紧脸庞的葵告白。
  说出自己在世时来不及对葵表露的心意。
  「葵小姐,我一直觉得绝不能用轻浮的态度和你交往,去信州别墅的前一天,我请花店送第一件礼物给你的时候,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你重新开始了。那个时候,我真心期盼你能成为我的最爱,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一定会快乐得像是活在灿烂的光芒之中。那封信也是我用充满希望和幸福的心情写出来的。」
  他朝着没回头的葵,说着葵听不见的话语,以无比温柔而哀伤的声音轻轻地说着。
  光的希望。
  光的未来。
  如同绽放在圣地的白花一般,最重要的葵……
  是光也跟着说:
  「你在光的心目中是很特别的人,绝对不能随随便便地追求。他是打从心底珍惜着你的,在他描绘的幸福人生蓝图中,你是绝对少不了的人!他真的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葵的睫毛和嘴唇都在颤抖。
  光从葵的背后轻轻地拥住她,柔情万千地说着:
  「我喜欢你,葵小姐,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这句话,这段自白,葵应该听不见……
  但是葵的双手轻轻地……
  轻轻地举到唇边……
  下一瞬间,水柱朝着夜空大幅攀升,照耀着喷水池的七彩灯光尽数熄灭。
  高高喷起的水柱、源源不绝的水墙反而浮现出闪烁着白色光辉的无数水花。
  简直像是满天星斗!
  高处落下的水滴,仿佛星星闪烁着、笑着从天空降下。
  葵的眼睛睁得老大。
  她颤声说道:
  「星星……」
  双手像要咽下呜咽似地遮住了嘴!

  ——如果听得到的话,请你摸摸嘴唇,给我个暗号……

  葵仿佛在此时此刻听见了这句话。
  她一边掉泪,一边举起手指,贴上嘴唇!
  #插图
  光也眯起眼睛,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但他又缓缓展现笑容,用温暖柔和的语气轻声说道:
  「我答应过,对你告白时要让星星落下。这么一来,你就能相信我是真心的吧?」
  葵的大眼睛不断滚出泪珠。
  她仍把手指贴在唇上,抽抽噎噎地说出:
  「我……我也喜欢光……」
  她哑声地说。
  「我也很想一直和光在一起……我很喜欢光……从小我最喜欢的就是光了!」
  晶莹的水带高高飘舞,葵的头上,光的头上,都洒下了约定好的星星。一闪一闪地,在互道心意的恋人身旁舞动、微笑。
  是光的心好像也在光芒的包围之中飞上天空。
  其实第七件礼物是要给葵一个吻。
  光开怀地笑着说,他本来打算在喷水池前向葵告白,然后温柔地亲吻她。
  用这样的方式,和葵小姐成为真正的情侣。
  此后只珍惜葵小姐一个人。
  再也不会让她伤心,和她手牵手,一起经历各种新鲜事,一起找出珍贵的事物,无论是雨天还是晴天,冷风中或是光芒中,都要一起欢笑、彼此相爱地走下去。
  走向遥远而美好的未来……珍爱的未来。

  ——如果葵小姐成为我的最爱,我一定会非常幸福。

  ——我最喜欢葵小姐了!

  光贴在葵的背后,靠在她耳边说着离别的话语。
  「我真的好喜欢矜持又笨拙的你,如果我还活着,一定会越来越喜欢你。我好想和小时候一样,再陪你去野餐或海水浴,好想再为你编花环。」
  葵仍然喊着光的名字哭个不停。
  光没办法吻她。
  所以是光像光一样抱住了哭泣的葵。
  希望能藉由自己的身体,稍微传达出光的温暖,还有光的爱情。
  娇小纤瘦的葵几乎整个人陷入是光怀中,好像稍微用力一点就会弄伤她,因此是光只是轻轻地搂住她。
  「把你伤得那么重,真的很对不起,葵小姐。你要过得幸福喔,要尽情绽放你的花朵喔。」
  光的声音也嘶哑了。
  再也说不出话了。
  (葵,葵,这就是光的心情,光的真心。这就是他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葵在是光的怀中唤着光的名字啜泣。
  明明被是光抱着,她却觉得如同光的手臂温柔地环抱在自己身上。
  「光,光……」
  泪流不止,哑着声音持续呼唤。
  光让星星洒在她头上了。
  他证明了自己是真心喜欢葵,在她十七岁的生日送给她最棒的生日礼物。
  葵也一样。
  她终于承认了自己喜欢光。
  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他,非常喜欢。小小的心中满怀着甜蜜、苦涩、悲伤,持续地注视着光。
  但是她觉得朝衣比较适合光,而且光都称呼朝衣「小朝」,却见外地称她为「葵小姐」,令她无法坦然地和他相处。
  再加上光的身边总是围绕着漂亮的女生,所以她对光总是说不出好听的话。
  葵画的风景画,其实都是光待过的地方!
  那张空无一人的体育馆,还有洒满金光的楼梯、早晨的校舍入口、黄昏的自动贩卖机前,都出现过光的身影。
  那些都是他看着葵,露出微笑的地方。
  「我好喜欢光……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这句埋藏在心中超过十年的「喜欢」,今天总算能说出来了。
  她总算得到赦免,得到解放。
  得到了救赎。
  为那幅画,还有那幅画补上光的身影吧。画出他是怎么对她笑的。
  画出他是以怎样的眼神看着她的。
  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情去画吧。为光留下活过的证据吧。现在的自己一定画得出来。

  再见了,葵小姐。

  像微风般拂过耳边的低语,只是错觉吗?
  葵哑着声音,喉咙颤抖,不停落泪。光温柔的朋友始终默默地抱着她。


  终章 当时,我在地球和你相逢

  你果然是个大英雄呢,是光。
  谢谢你帮我对葵小姐传达心意。
  要不是你在顶楼鼓励我,我一定没办法把礼物交给葵小姐。
  是光,我猜你一定没发现,我在学校中庭穿廊第一次和你说话时说要借古文课本,其实只是在找藉口和你攀谈。
  我说下次要去你班上借课本也是因为这样。
  当时你只是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但我真的很想接近你。
  想和你亲近。
  你问我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亲眼目睹了你被卡车撞到的事。
  那件事发生在三月底。
  我走在路上,突然听见有人大喊:
  『老爷爷!危险!快回头啊!』
  我惊讶地转头,看到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红发男生跑向老爷爷,他还拼命叫着:
  『危险啦!老爷爷!不可以走那里!』
  突然有一辆卡车冲出来,眼看就要撞到老爷爷了,当时你毫不迟疑地跑过去推开他,自己却被撞了。
  我当时还大叫了一声:
  『危险啊!』
  后来你被救护车送进医院,住院好一段时间。但我觉得,不顾自己安危去帮助别人的你真的很了不起。
  所以当我发现路口那位英雄竟然是我们学校的高一新生,我真的好兴奋,觉得这就像是命运的安排。
  我听过很多关于你的传闻。
  譬如说你是出名的流氓,被人称为地狱恶犬或红发恶魔,还有把其他学校的流氓集团打得半死之类的。
  但是我一点都不怕。
  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大英雄。
  大家悄悄谈论的你总是独自面对众多对手,而且从不欺凌弱者。
  我想你一定是个不擅交际、容易被误解的人,对你越来越有好感,由衷期盼着你早日出院上学。
  所以,那天早上我听说你终于来了,就事先跑到中庭穿廊,站在柱子旁等你。
  你一定不知道,能和崇拜的英雄重逢是多么地令我雀跃,还有我是多么兴奋地思考要如何接近你。

  对了,你很喜欢的花也是我送去医院的。
  那种花叫做日本辛夷,别名拳头。
  那是在春天开放、纯白高洁的花朵,花苞的形状很像拳头,所以得到这种别名。
  花语是「欢迎你」,此外还有一个意思。
  「友情」。
  从那时开始,我一直很想和你当朋友。
  所以我打算去你的班上借课本,然后趁着回去还课本的时候对你说:
  『你可以当我的朋友吗?』
  这就是我想拜托你的事。
  可是我后来死了,如果请你当鬼的朋友,你一定会不知所措,所以我才敷衍地说忘记要拜托你什么事了。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主动说出我们是朋友。
  这是我从出生到现在碰过最棒的一件事。
  我由衷感到开心、幸福。
  你问我为什么附在你身上?
  葬礼那一天,祭坛上摆出我的照片,女孩们哭着呼喊我的名字,我想安慰她们却又无能为力,非常绝望。
  葵小姐骂着「大骗子!」的时候,我知道她受到很深的伤害,所以拼命地想办法实现我们的约定。
  可是没人听得见我的声音,而且我的身体也无法动弹。我想,我的魂魄大概会就这样离开地球吧。
  这时,我在吊唁的人群中看到了你。
  我拼命大叫:
  『赤城同学!帮帮我!请把你的力量借给我!赤城同学!』
  既然你能在马路上挺身帮助陌生的老爷爷,应该也会帮助我吧。
  所以我不断大叫:
  『赤城同学!赤城同学!』
  结果你真的停下脚步回头了。
  就在那时,原本我怎么努力都动不了的身体突然被拉向你的身边。

  当时你回应了我死命的呼喊。
  后来也一样,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你却接受了我一厢情愿的请求,即使满口抱怨还是帮了我。
  甚至把我当成朋友。
  是光,我还活着的时候能在地球上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谢谢你。
  真的很谢谢你。
  你是我的大英雄,是我最棒的朋友。

  ……是光,你哭了吗?

  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我去宇宙的时候,你要笑着送我。
  所以……

  ◇  ◇  ◇

  周一早上。是光在鞋柜前碰到帆夏,立刻对她深深鞠躬。
  「我受过你很多关照,式部。谢谢你。」
  「讨厌啦,不要在这里道谢。好了啦,快把头抬起来,要是被人看见了,说不定还会把我当成你的老大咧!」
  帆夏慌张地说。
  是光抬头后,她「呃」了一声,犹豫好一阵子,才紧张地压低声音问道:
  「对、对了,你和葵之上……怎样了?那个,听说你约她周日出去玩?」
  「……是啊。」
  是光的声音有点嘶哑。
  想起昨天的事,他又开始难过了。
  帆夏一看又慌了手脚。
  「啊!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用说啦。葵之上果然没赴约吧?你……你的眼睛好红喔……没办法嘛,嗯,人生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也有很多不顺心的事啊。」
  「不,去过游乐园了。」
  「这样啊,你自己一个人去啊……」
  帆夏的眼眶都湿了。
  「和葵一起去的。」
  「咦咦咦!等、等一下,那个,你们进展得很顺利吗?你和葵之上开始交往了吗?」
  帆夏震惊地睁大眼睛喊着,让人很想吐槽:「有必要这么意外吗?」
  是光摇头说:
  「我们没有交往啦,我只是有些话想告诉她,而且我已经清楚地传达给她了,所以我很高兴。」
  「这样啊……在游乐园留下最后的回忆啊……」
  「嗯嗯。」
  「能够留下美丽的失恋回忆真是太好了。」
  失恋?是光疑惑地想着,但是帆夏好像很感慨的样子。
  她伸手摸摸是光的头。带着体贴柔和的表情。
  被她这样摸头感觉还满舒服的……
  「女人啊……」
  要是平时,是光一定会大吼「别摸我啦」,此时他却轻声细语地说。
  「呃?」
  「我以前一直觉得女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但我已经改变想法了……女人之中也有像你这样的好人呢。」
  「讨厌啦,我哪有……」
  「女人啊……真是柔软又可爱……」
  是光想起葵在他的怀中哭着呼喊光的名字,突然感到一阵悸动,低声说道。
  帆夏贴在是光头上的手顿时僵住,脸颊一瞬间红透。
  「——!」
  「抱起来好细,好像稍微用力就会折断。」
  「——!」
  「其实本来的计划是要吻她……」
  是光正在恍惚回忆时,却被帆夏踹了一脚。
  「好痛!你干么啦?」
  「不要脸!你你你你你你就是这样才会被甩掉啦!」
  她满脸通红地叫道,转头就跑。
  「那家伙是在搞什么鬼啊!」
  女人果然很莫名其妙。

  「早安,赤城同学。」

  可爱的声音传来。
  回头一看,葵一脸害羞地站在后面。
  「早、早安。」
  是光也不好意思地向她打招呼。
  「昨天真是谢谢你。」
  「晚上有睡好吗?」
  大概是哭得太久,葵的眼睛如今还是红的。但她面带微笑回答:
  「嗯,早餐也有正常吃。」
  「这样啊。」
  是光带着同样红肿的眼睛笑了。
  「那个,我……打算试着画光。完成以后你要看吗?」
  「好啊。」
  是光立即回答。葵眉开眼笑地说:
  「约好了喔。」
  然后就害羞地走了。
  是光神清气爽地目送着她离去。
  太好了,光。
  你的心意葵都收到了,葵也已经恢复精神,你可以安心升天了。
  「葵小姐要画肖像画吗……她小学时帮小朝画的肖像画有够凄惨,真不希望我自己也被画成那样。」
  「喂!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是光指着天花板大叫,旁边的学生都吓到了。
  「你不是实现心愿就会升天了吗?」
  应该是这样才对。
  光却依然带着若无其事的表情,悠悠哉哉地飘浮在是光的头顶。
  他一样跟着是光洗澡上厕所,还露出一副「早就习惯了,我不会介意啦」的态度爽朗地微笑。
  「为什么你会容光焕发地跟来学校啊!连头发都梳得这么整齐!」
  光露出愉快的神情,对着青筋暴出愤然大吼的是光说:
  「因为我还没帮你找到爱笑的女朋友嘛。看你哭得眼睛这么红,我怎么能放心离开地球呢?」
  听到光这句话,是光的脸都红了。
  昨晚是光送葵回家之后,光对他说了一番真情告白,是光还以为离别的时刻已经来了,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我们不是约好了吗?我去宇宙的时候,你要笑着送我。
  所以……你一定要在那之前改改爱哭的毛病,多练习怎么笑。』
  光后来是这么说的。
  「我、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啦!我才不要交女朋友!」
  「我希望你也能过得幸福嘛。此外……」
  光的眼中突然蒙上了一道阴影。他垂下眼帘,像在掩饰什么,然后又开朗地抬起视线。
  「其实我挂念的女孩还有四、五个……不对,大概有四、五十个吧。」
  正觉得有些感动的是光听了就睁大眼睛叫道:
  「你说什么?」
  「你会帮我吧?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嘛。」
  光飘落地面,亲昵地搂着是光的肩膀笑着说,是光更清楚地意识到这个麻烦的朋友果然还没离开地球,不由得抱头呻吟。
  「别开玩笑了!你这个后宫皇子!给我快点升天啦~~~~」

  ◇  ◇  ◇

  赤城是光嘴里念念有词地走向教室,其他学生害怕得匆匆走避。
  朝衣目光锐利地在远方看着他。
  昨天葵很晚才回家,虽然她红着眼睛,神情却出奇地轻松。
  「小朝,对不起,我偷跑出去了。」
  她像平时一样战战兢兢地道歉。
  「你去找赤城了?」
  朝衣问道。
  「是啊,我今天过得很开心。好像获得重生了。」
  葵微笑着回答,令朝衣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挫败感。
  (赤城是光……他到底对葵说了什么?)
  无论她怎么追问,葵就是不肯说。
  (光到底对他「说了多少」?)
  难道连「那件事」也……

  「斋贺会长,你很在意赤城先生吗?」

  娇小的短发少女——新闻社的近江雏——不知何时来到了朝衣的身旁。她挂着亲切的表情,笑咪咪地对皱着眉的朝衣说:
  「像他那种乍看别扭其实率直的人在这里还真少见,感觉很新鲜呢。我明白,因为我们学校里多的是外表循规蹈矩、品行端正,内心却很厚颜无耻的人嘛。该说贵族都是这样吗?敝人只是国中才入学的庶民,也不太了解那种情况就是了。」
  她好像不在意朝衣的冷淡表情,自顾自地讲个不停。
  「而且……」
  雏的眼睛闪烁着少年般的强劲光辉。
  「赤城先生说他是光之君的朋友,这么看来,他说不定知道光之君是怎么死的呢。啊,不过关于这件传闻嘛,我猜斋贺会长应该更清楚内情吧。」
  朝衣还是听若罔闻,此时雏举起手来,展示着手机萤幕。
  朝衣惊愕地吸了一口气。
  雏用挑衅般的语气继续说:
  「因为斋贺会长在光之君的葬礼上笑了嘛。」
  萤幕画面映出了在一群泪如雨下的少女之中独自微笑的朝衣。

  帝门光到底是什么人?
  这世上真的有人能正确理解那个花园主人的心吗?

  下着刺骨冷雨的葬礼之日,光的棺材旁围绕着众多花朵。
  因为光带来的炫烂阳光而盛开的花朵,都染上了悲哀的黑色。
  那里就像一座失去主人的枯萎花园。
  流泪的众人之中,只有我在微笑。

  太好笑了。

  为他哀悼的女人们太好笑了。什么都不懂。真好笑。

  你的最后,只有我知道。
  是我结束了你的生命。
  既混乱又浑沌。
  被所有花朵所爱的帝门光。

  你的罪过,就算是死也无法抵销。


  童年的最后,你我许下的心愿


  你的心愿

  小学三年级的是光没有朋友。
  不久前,全班去山上远足,只有是光独自坐在游览车最后排的座位,到达目的地之后,同学们都是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地边聊天边爬山,只有他表情漠然地闭着嘴,用锐利得可怕的眼神盯着前方,一个人默默地走向山顶。
  行进途中,他也没看脚边的可爱小花,或是停在树上的小鸟。
  因为年仅九岁的是光已经知道,只要和他对上视线,无论是小鸟或是同学都会吓得逃走。
  爬到山顶后,他也不和同学往来,而是四处徘徊,找寻可以藏身的地方,找到以后就铺开野餐巾,一个人吃起便当。
  要是被老师发现的话,或许老师会向大家说:
  「各位同学,让赤城同学加入你们吧。」
  若是真的演变成这样,和好友一起愉快吃着便当的同学就会沉默下来,尽量不看是光,惊慌失措地低下头。

  ——赤城同学好吓人喔。那头红发看起来就像坏孩子。

  ——听说他和五年级的打架,把人家打伤了耶。

  ——我还听说他咬了学校对面的田中家养的斗牛犬信玄耶。

  是光也知道大家都这样谣传他的事。
  其实是五年级生先来找碴,说他「只是低年级的竟敢这么嚣张」,是光钻过围墙铁丝网的破洞逃跑,他们想跟着钻过去时却被卡住,在猛力挣扎之下被铁丝网刺得手臂和背后血迹斑斑,痛得哇哇大哭。
  那只叫做信玄的斗牛犬因为常对学生狂吠而出名,有天它挣脱项圈跑出家门,撞上是光。
  是光为了制伏它,把脸贴在它的脖子上死命揪住,结果竟然有人大喊「三年级的赤城咬了信玄」,旁边当场围了一堆人,演变成大骚动。

  「我……我才不需要朋友。」
  是光远足回家后,姑姑小晴很不识相地问他「有没有和朋友一起吃便当」,他就冷冷地这么回答。
  他说大家看到他的脸就觉得他嚣张、冷漠,像个坏孩子。
  妈妈会丢下他离家出走,一定也是因为他长得惹人厌。既然如此,干脆从一开始就别对他人抱有期望,不要交任何朋友,这样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可是,离过婚的姑姑严肃地说:
  「是光,就算你的外表比一般人不可爱一点、凶暴一点、坏一点,也不能拿来当你交不到朋友的藉口。长相和你同样凶恶的爷爷还不是经营了四十年的书法教室,也有一起下围棋的伙伴,就连我也有互吐苦水的朋友啊。」
  是光愣了一下。
  的确……爷爷和小晴的相貌和是光一样可怕。
  他们全家围着一张桌子吃饭时,看起来就像在商议什么奸计,三人难得一起在新年去神社参拜时,原本挤得水泄不通的人潮都会让路给他们走。
  日前有个小偷潜入赤城家,一看到爷爷像个凶神恶煞似地握着雕刻刀创作版画,当场吓到脚软,逃到尉房又被正在杀鱼的小晴用染血的菜刀指着,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
  我还以为不小心闯进了鬼屋……听说小偷接受警察盘问时,一边发抖一边说了这句话。
  邻居们也都很同情地窃窃私语,说「好死不死偏偏偷到那一家」。
  话虽如此,爷爷和小晴还是有「朋友」。
  小晴教训是光说,外表凶恶可怕的确会带来负面影响,但是绝对不能把这点当作藉口。不要找理由,别闹别扭或放弃,这样根本不像男人。
  同样从满是荆棘的道路走过来的前辈说的这番话,重重地落在是光童稚的心中。
  也令他重新燃起希望。
  「……我以后也会交到朋友吗?」
  他兴奋期待地问。
  「是啊,只要你不死心,继续和人往来就有可能。做起来或许很困难,不过就是因为困难,才能交到不只是流于表面的『真正的朋友』。」
  「真正的朋友?」
  「意思是一辈子的朋友,也就是所谓的『知己』。」
  知己。
  这个词带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是光用字典查了「知己」这个词,然后去爷爷在附近开的书法教室,等学生走光以后独自坐在桌前。
  磨好墨,在宣纸上写了大大的「知己」。
  他写了一张又一张,大大地、仔细地写着同一个词,越写心脏跳得越剧烈。
  桌旁渐渐堆满了「知己」的毛笔字。
  多么棒的词啊。
  多么帅气的词啊。
  是光额头冒汗,脸颊泛红,满心期盼地望着这堆「知己」。

  睡前就把今天写得最好的一张书法放在枕头下吧。
  说不定可以在梦中见到未来的知己。


  我的心愿

  「光好下流!我最讨厌光了!」
  「咦!葵小姐!」
  小学三年级的光不知所措。
  「你又惹葵生气了?」
  朝衣和葵擦身而过,走进小孩卧室,冷冷地说。
  朝衣和葵都是四年级,比光大一学年,三人经常玩在一起。
  可是最近葵越来越常对光说「你真是个花花公子」、「你一定觉得和其他女生玩更快乐吧」。葵鼓着脸颊、浑身颤抖含泪瞪人的模样很可爱,可是她一走,光又会感到非常寂寞。
  「葵小姐问我远足时和哪些人一组,我说惠理花、文世、优奈、南、志央梨,结果她就生气了。」
  朝衣对落寞的光问道:
  「你那一组没有其他男生吗?」
  「嗯,男生都讨厌我,不让我加入。今天班上的藤原还对我说『你少得意忘形了,明明只是情妇的孩子』,惠理花加倍地骂回去,结果全班的男生和女生都吵起来了……」

  ——光是特别的!不要跟那些野蛮的男生说话啦!

  ——光,你别理男生了,和我们一起写作业吧。远足加入我们这组就好了。

  从幼稚园开始,一直都是女生在帮助他、保护他,他忘记带课本时也是女生借他一起看。每个女生都很可爱、很体贴,和她们在一起就像身处花田一般舒服。每个女生他都很喜欢,但他还是希望也能和男生一起玩。
  可是,当他说「我忘记带课本了,谁能借我看」时男生都不理他,还话中带刺地说「去跟女生借不就好了」。
  「小朝,我真的很想和男生好一点,也很想要朋友。惠理花她们会说『我要当光的太太』、『我要当光的女朋友』,可是这都和朋友不一样……有什么人可以当我的朋友呢?」
  这个聪明又冷静的堂姐沉思了片刻,用冷淡的语气回答.,
  「你对自己的欲望太忠实,又有个性轻浮的缺点,所以最好交个会深思熟虑的朋友。」
  朝衣常常说些光不理解的深奥词汇。「欲望」和「忠实」都是朝衣教过他的词,好像是指「想要的东西」,以及「想做的事都会很老实地去做」。
  可是……
  「深思熟虑?」
  「意思是做事之前都会先想清楚的聪明人。」
  「就像小朝这样嘛。」
  光以清澈的眼神望着朝衣。
  朝衣的表情依然冷淡,肩膀却轻轻一晃。
  「小朝在我认识的人之中是最聪明、最能干的,还教了我和葵小姐很多事情。」
  他笑容满面地说。
  「对了!小朝当我的朋友就好了!」
  「不行。」
  「咦?为什么?」
  光失望地垂下眉梢,朝衣带着坚定冷漠的眼神,斩钉截铁地说:
  「男生和女生没办法当朋友,就算暂时成为朋友,也只能维持表面上的关系,并不是真正的朋友。那种友情太脆弱了,很快就会消失,所以你必须和男生交朋友。」
  「脆弱?」
  「意思是很容易坏掉,就像冬天早上的冰柱一样。」
  「这样啊……很容易坏掉……我不能和女生当朋友吗?真可惜……」
  光觉得好遗憾,他还以为这是个好点子。
  朝衣默默地凝视着光。
  「如果小朝是男生就好了。」
  朝衣的肩膀再次晃动。
  光立刻摇摇头,抬头看着她笑了。
  「不对,小朝还是当女生比较好。我知道了!小朝!我会努力交一个『深思熟虑』的男生朋友!」
  朝衣似乎不太舒服地转开目光。
  「……那就好。如果你能和男生一起玩,而不是老和女生在一起,就不会惹葵生气了。」
  她冷冷地说道。
  「葵大概在楼下烦恼,你去带她上来吧。」
  「嗯!谢谢你,小朝!」
  光开朗地飞奔出去,冲下楼梯。
  朝衣说的没错,他瞄到白色缎带出现在楼梯边。
  「葵小姐!」
  葵惊慌地想要逃跑,光却握紧她的双手,满脸笑容地说:
  「葵小姐,请你多等一下,等到我交了男生朋友,就不会再把你气跑了。你要一直和我好喔。」
  葵满脸通红,视线游移,嘴巴一张一合。
  「谁、谁理你啊!」
  她这样回答,表情像是生气又像困惑。

  这天夜里,光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星星,祈祷说:
  「希望我能交到男的朋友。我对欲望太忠实,如果能有个深思熟虑的朋友就好了。」
  可是他的班上没有像小朝一样的男生。
  要找到像小朝那么「深思熟虑」的朋友好像很不容易。
  话说回来,「深思熟虑」的有小朝就够了吧……
  所以他又加了一句。
  「勇敢的朋友也可以。」
  对,譬如说能帮助别人的大英雄。
  这样的朋友一定也很棒。
  他把头靠在蓬松的枕头上,兴奋地闭起眼睛。
  希望有一天能交到这样的朋友。
  说不定别班会有这种人。
  那他就能在下课时间去朋友的班级,大声叫道:

  「喂,我忘记带课本了,你的借我吧。」

  #插图


  后记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很感谢大家买了新系列《光在地球之时……》第一集「葵」。
  如同《青涩作家和文学少女编辑》里的预告,这系列的主题书目是《源氏物语》,剧情设定还包含另一本名着。如果有人看出来了,请带着会心的微笑看下去吧。
  《青涩作家和文学少女编辑》是在去年三月底写完的,本来应该有非常充足的时间准备新系列,可是我在公私两方面都碰上了大凶星,好几次挫败地大喊「来不及了啦!不可能在五月出版啦!」。如今能顺利出版真是太好了~~~~
  在企划初期,主角是光其实是生长在平凡家庭、身心健全(?)的流氓。基于「流氓是御宅族的第二号大敌」这个考量,改成了常被误认为是流氓的不幸少年,接着又基于「高大帅气这种设定感觉太像现充,而御宅族的头号大敌就是现充」这个考量,经过几番增减修改,才塑造出现在的是光。
  所以说,
  主角不是流氓啦!
  现在还有点扭曲,不过以后会渐渐矫正的……大概吧。
  说到这个,角色支持度排名第三名以后会是什么情况呢?真好奇。
  本系列的标题「光在地球之时」是取自Caramel Box剧团的剧名「你在地球之时」。第一次看到这个剧名,我就对故事内容感到非常好奇,可惜公演已经结束了,不过我还是看了剧本。那是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很巧的是主角妹妹也会画画,就像葵在美术社作画一样,让我感到了不可思议的缘分。
  写完《光在地球之时……》第一集之前,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其中一件是关于我做了很多年的工作,那里的环境和待遇都无可挑剔,本来我打算要做到退休,那里却因业绩不振,在去年年底倒闭了。
  我预定写完新书就要开始找新工作,可是一直拖到今年四月还没完成定稿。因为整天都待在家里,冬天的暖气电费大幅暴增,当我看到远远超乎预料的未知数字简直快昏倒了。
  最近体重日渐上升,体力急速降低,无论在美容或健康方面都很不妙。我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尽早找到新的打工场所!
  大概是因为我在后记提到打工的事,最近经常有人问我:「只靠作家的收入吃不饱吗?生活过得这么辛苦吗?」
  请大家不用担心,事实并非如此。很庆幸地,从我在Fami通出道以来,所得到的工作一直足以支撑朴素的生活品质。但我很怕麻烦,喜欢待在家里,如果不出门工作好像会越来越自闭,一天睡上二十个小时……所以我想自己还是比较适合兼职吧。
  早上穿戴得整整齐齐,活力十足地走在路上的感觉,和赖在棉被里一样舒服。所以我还是会努力找工作的!

  如同书末广告所说,《光在地球之时……》第二集的副标是「夕颜」。
  《光在地球之时……》是个离别的故事。如果读者看完以后,除了悲伤之外还有温馨舒畅的感觉就太好了。「夕颜」之后的「若紫」和「胧月夜」,我也会努力写下去,请大家继续支持。

  二〇一一年四月三十日 野村美月


  后记

  在《文学少女》结束后,又能和大家在一起了。
  请多多指教~!

  这次的人物设定真是困难重重……
  每个角色都变身了三、四次。
  是光是修改最少的一个,因此画起来特别轻松。

  这张脸与其说像流氓,其实更像歌舞伎。

  竹冈美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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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5

10000
flyingno7 王爵
多谢录入,不过说两句话就能把个妹纸也太夸张了

11 年前 0 回復

草薙護堂 子爵
在地球之时吸引了我的目光

11 年前 0 回復

Black朧月 平民
漫画感觉不错所以过来追了嘿嘿

12 年前 0 回復

宅介 平民
挺喜欢的。期待第二卷。

12 年前 0 回復

wesley628 子爵
看到漫画才知道这个的,看了一遍后发现其实挺不错。
顺便一提,文中的插图都挂了

12 年前 0 回復

屠杀LZ 侯爵
缠上身不是美少女,而是成为机油的美少年啊,而且还是帮忙找女朋友的那种啊

12 年前 0 回復

和谐魔人 勳爵
这封面的妹子,怎么看怎么像"天野远子"

12 年前 0 回復

潮汐的旋律 平民
本帖最后由 潮汐的旋律 于 2012-1-24 15:08 编辑


嘛到时候第二遍看的时候看台版好了……

翻译什么的,记得在文少的时候是觉得台版准确但死板的,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p.s. 未阅,不好具体评论啊……

12 年前 0 回復

adaizjr 王爵
看了一下台版,又有了新的感触啊。
不过,葵小姐,总觉得别扭。

12 年前 0 回復

vas19375 公爵
本帖最后由 vas19375 于 2012-1-19 22:28 编辑


感觉台版的翻译不对味呢

怎么说呢.....有点死板?

感觉还是轻国翻译的比较好

12 年前 0 回復

絲の苩糖 王爵
汗~这本的台版已经出了啊?
感谢录入~!

12 年前 0 回復

螺旋的风琴 公爵
想不到台版这么快就跟进了,意外呢…果然野村大妈人气很不错呢…

12 年前 0 回復

nirvaphreak 王爵
原来这也出台版了啊 支持一下啦!

12 年前 0 回復

dennisvan 子爵
台版的支持下,其实我还挺看好葵之上那啥啥的

12 年前 0 回復

负犬小说组 騎士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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