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电击文库][间宫夏生] 畸恋迷幻 01(5.11下载放出)


本帖最后由 永远鲜红的幼月 于 2012-5-11 10:54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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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名:変愛サイケデリック
译名:畸恋迷幻
作者:间宫夏生
插图:白味噌
翻译:永远鲜红的幼月(四季nya
润色:永远鲜红的幼月(四季nya
轻之国度:
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转载时,请注明以上信息,尊重翻译者的辛勤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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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nya的翻译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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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想在八号之前完成的,结果因为排版的原因延长到了九号……唔,好困,睡觉去了~
2012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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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想把剩下的翻完再一起贴的,但一想到到时候的润色量可是要死人的,咱就干脆放弃了,还是和以前一样翻一点贴一点好了。不过鉴于剧情完整的原因,建议读者大人们还是等咱全文翻好后再看吧。
2012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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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嘛,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这样吧,下一次更新应该是等全文翻完了之后吧,似乎看到了黎明的曙光!(泪)
2012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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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佐那是好孩子,真的。本章间宫老师埋了个伏笔,不知有没有人看出来
  看了一下接下来的两章都是50页以上的大章啊,有种想吐血的感觉,希望咱能平安地翻完吧= =
2012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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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原来是大叔控么,泪流满面。现在的大叔也真是的,都一把年纪了,还想一枝梨花压海棠么,节操呢节操!
  再容咱感慨一句,不是姐控的弟弟不是好弟弟!看了GC的最后一集,心在滴血啊!
2012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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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懒病又犯了,这个月没翻几页,连自己都觉得惭愧啊,总之坚持一条不能坑!
2012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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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的插图好赞,给人好温馨的感觉。其实咱是理佐派咱会到处乱说?
2012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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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开学加上天气寒冷的原因(喂学校里连个空调都没有啊),手指僵硬地几乎打不了字,思维也在寒冷天气影响下迟钝了许多,所以不能像之前那么高效率了(路人A:喂,你平均一天不到10张也能叫高效……,四季:你知道的太多了),恩,咱们继续,反正坑是坑不了的,所幸不是热门坑咱就慢慢填吧(拍飞)。奉上第三章,本书的第一个高潮来了,感慨下悠仁真是暴力男,下手一点都不知轻重,真心疼理子和佐那,在本章受苦了。顺便多嘴一句,看的童鞋能不能吱一声呢,让咱知道还是有人看的,好多一点动力(拍飞)。四季顿首。
2012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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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六页翻得想杀人啊,一堆的专有名词和大段的社会心理学分析,间宫老师是学心理学专业的么= =

2012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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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コホン!咱有重大事件发表!恩~~就是本书译名定为畸恋迷幻,有异议的举手,恩,不说话就是默认,默认就是同意……开个玩笑,不过若有好的译名建议请务必告知咱。
  另外应某些童鞋要求,加上更新进度。其实咱一直很喜欢偷偷更新来着(拖走~
2012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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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间宫老师的这系列已经出了很久了,可似乎没引起大家注意?不过咱是相当喜欢老师的这部作品,所以忍不住下手了^^(应该没有什么暗坑吧= =)希望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吧。但鉴于咱新人翻译,水平有限,若有译得不当之处,还望不吝赐教。另外借地求分享本系列第二卷。四季顿首。
2012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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変 HEN
1和普通不同的样子。“~人”2变化。 3彩家亭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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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异魔幻”即彩家亭理子,人如其名,是千光高校头号有名的怪人,同时也是怪异爱情拥有者聚集的“变恋部”的部长。“真是可爱啊。”这次那个怪人大师所盯上的,是传言一到春天就想死的冷酷系男子神宇知悠仁。理子推定悠仁的言行和“变爱”有关,并很感兴趣但……以和《月光》相同的世界为舞台,新登场人物所编织出的特色青春“变爱”故事!(四季注:变爱,即畸恋,感觉与恋爱有对应之意,故这里保留原文。)




【不完美世界】
【迷幻的女高中生】
【走进外星人】
【深蓝】
【献给奇异魔幻的花束】
【续深蓝】
Miss. Strangelove
【想死的人做了最爱的梦】
TG机密】
【最高的天空】






「美丽动人的恋爱咨询师」塚井麻穗:千光高校的外聘心理咨询师,能干的漂亮大姐姐。
“交给姐姐我吧。”
「阎魔大人」円马佐那:有着“三高”,高个子、高傲样、高武力,负责看管理子的人。
“要不要我让你再也耍不了贫嘴了?”
「奇异魔幻」彩家亭理子:极其喜爱巧克力和“畸恋”的知性系的令人遗憾的美人。
“可爱呀。真是好可爱。”
「想死的外星人」神宇知悠仁:又冷酷又疯狂的无情男。
“有没有变得想死的季节?”
「恶毒的外邦人」江入伊庵:披着羊皮的小个子欺诈师。
“呐?告诉我吧?杀人的感觉怎么样?”
「玩偶少女」川合优衣:娇小可爱,典型M系,被欺负型的女孩子。
“我!被神宇知君拯救过!”







本帖最后由 永远鲜红的幼月 于 2012-5-10 12:49 编辑


【不完美•世界】

◇◇◇◇◇◆

  那是发生在樱花飞舞的春天的日子里的事。经过了六年至今记忆也丝毫没有褪色。闭上眼,无论何时那天的情景还是历历在目。
  幼小的他飞奔入房间,一开始看到的就是和姐姐极其相似的“躯壳”。
  姐姐是位温柔又细致的美人。对他来说姐姐是唯一的亲人也是最爱的人。
  正是那位姐姐。身着整洁的洋服、披散着头发、一脸憔悴的样子跪倒在地板上。就连化妆也因眼泪变得像拙劣的水彩画一般凄惨。
  他以为是别人。至少不是他认知当中的姐姐。
  姐姐的身后有一对赤裸的男女。男人在客厅,女人在床上,两人都倒着一动不动。床单非常杂乱,赏叶植物的花盆也翻倒着撒出泥土,窗栏连同窗栏轨一起被扯掉了。像是遭遇局部台风似的室内一片狼藉。
  他凝视着姐姐,顿感不寒而栗。姐姐她无力垂下的右腕握着染红的菜刀。
  红色斑点图案染上了洋服及姐姐洁白的脸颊,像是番茄瓶破碎漏出里面的液体似的。陌生的姐姐的样子让他全身毛骨悚然。
  看到他呆然站立的瞬间,姐姐的瞳仁顿时放大了,仿佛对他倾诉着“为什么?”。姐姐非常动摇,仿佛冻僵似地缩紧身子,朝着木质地板,像是梦呓般一直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不久姐姐深呼吸几次,清醒了过来,以一脸平静的表情向他走来。之后他的两肩被紧紧抓住,一副走投无路的眼神映入他的眼帘。
  对着吓得直哆嗦的他,姐姐说道。
  “小悠,对不起……姐姐我不是一个好姐姐……对不起……”
  这正是他所熟悉的温柔贤淑的姐姐。
  “要连同姐姐的那一份幸福地生活下去呀……”
  姐姐深深地抱紧了他一下,就缓缓地走向阳台,只有一次回头朝着他温柔地笑了。
  然后——那身姿从阳台消失了。
  最后见到的姐姐是他所深爱的姐姐的身姿。而且那个瞬间的姐姐比起以往任何时候见到的姐姐更为美丽动人。





本帖最后由 永远鲜红的幼月 于 2012-5-10 16:34 编辑


【迷幻的女高中生】

◆◇◇◇◇◇

  她和他的邂逅是极其偶然的。但是她被他勾起兴趣在宇宙意义上是必然的。
  她的人生虽然只有十六年零几个月,但相对的观察了很多的人,对此颇为自负。要说为什么,因为观察人类是她的毕生事业,同时也正是她人生最大的探求主题。
  在其中他也相当特别。像他那样奇怪的人物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碰上的。
  那天,他向过来搭话的她这样询问道。
  
  “有没有变得想死的季节?”
  对于初次见面的人就发表如此不正常的初次宣言的人物,除了他别无他人。
  那是一次对于她来说就是想忘也忘不了、非常令人印象深刻的邂逅。
  
  
  
  春眠不觉晓。
  要说无视闹钟的忠告会怎么样的话,对于单身生活的彩家亭理子来说是显而易见的。不出所料,理子醒来已是傍午时分了。
  像是猫咪时常做的一样,低血压的理子对着空中一点凝视片刻之后,为了提高血糖值,吃了一块放在床边堆积如山的财宝似的金币巧克力。然后以缓慢的动作拿起枕头边的手机,迷迷糊糊地看了一下。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自友人円马佐那的十次以上的来电提示。
  怎么也没有上学的心情,虽说这样,第二天受到佐那的责备也相当麻烦。理子小小地耸了一下肩,用看到的合适细绳把稍微有点变长的不对称头发随意地扎上,几分钟内做好最低限度的打扮,很不乐意地离开了家。
  那是经过离学校非常近的大桥的时候。
  早上的上班时间早就结束了,道路里连来往车辆的影子都没有。要说在理子视野里活动的东西,就只有在电线上叽叽喳喳的麻雀和在风中舞动的樱花花瓣,以及嘴里咬着巧克力棒、悠闲地骑着自行车的自己。
  可是,理子这样想着开始登上大桥弧形状的坡道时却立刻发现了一位学生的背影。
  理子马上停下了自行车,“霍~”地发出近似于叹息的声音。那是与电影场面相媲美的情景。
  万里无云的春天,过午时分,在樱花如同飞雪一般飘舞的桥上,有位纤细面貌的少年不慌不忙地走着。他颜色很淡的头发似乎手感很好,被风吹动起来,妖艳地让人不认为是男生。
  从那男同学整洁的校服来看大概是新生。无疑和理子一样,他也迟到了。就其一点也不慌张的样子来看,也许和纤细的外表相反,他的胆子意外地很大。嘛,那也算了。理子所在意的,是那男生行走的场所。
  异想天开的是,那人不是在走道上而是在大桥的栏杆上行走。
  他在宽度连二十厘米都不到的栏杆上若无其事地走着。脚步上一点犹豫的感觉都没有。虽说有条河在桥架下流淌,万一脚一滑掉下去的话也不会平安无事吧。倒不如说考虑到将近三十米的高度和到处是尖尖的岩石表面,身家性命毫无保证。
  理子嘴边浮现出恶作剧般的笑意。困意早就不知哪里去了。细胞里充满着好奇的因子。按耐不住的理子骑着自行车绕到了男生的正面。在理子的视线高度所看到的是他的脚。
  “呀,少年。在那地方走得很高兴嘛。”
  靠近了才发现,与其说“纤细”,倒不如用“没有生气”的描述比较合适。理子这样一想,就感觉到飘散飞逝的樱花和男生虚幻的存在感令人恐怖地重合在一起。
  “你那不用看就知道很傻的行为,有什么哲学意义吗?”
  这恐怕不是青春期男生常见的自我表现性的“试验胆量”。
  男生朝理子瞥了一眼,慢慢地巡视着周围。明明在他视线范围内就只能看到麻雀。
  “说你啊,少年。我在问你呀。如今在这里除了你我之外还有谁呢?还是说我看起来像是和麻雀搭话的怪人吗?”
  于是男生用无彩的眼神望向理子。
  “嘛,实际上我是经常被周围人认为是怪人。因此,如果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怪人的话,那未必一定错误。倒不如说是准确的。但是,即使我是怪人而你对怪人也怀有世俗一般的偏见,虽然很抱歉,但为了满足我知性的好奇心,请务必回答我。你的行为有什么意义吗?”
  男同学无表情地凝视着理子片刻,大概是在观察理子。不久很是无聊地开口了。
  “有没有变得想死的季节?”
  理子的身体哆嗦了一下。
  “对我来说,那就是春天罢了。”
  如同外表一般恬淡的语气。男同学再次走了起来。果然从脚步上一点都看不出犹豫。理子马上推着自行车追了上来。
  “嗯,就是说即使失足死掉了,你都一点不在乎,人生并没有什么特别留恋的。这样的解释可以吗?”
  “诶。”男同学看都不看理子回答道。
  “那是来自‘宿命论’或者说是‘命运论’的哲学思想吗?”
  所谓这样的想法是人是有一定的未来的,比如说如果命运是十年后死的话,反过来在十年间无论把生命置于怎么的危险下都绝对不会死吧。
  “不是。”
  “那么宗教和信仰呢?”
  “也不是。没有特别的理由。‘什么时候死了也无所谓’。只是那样而已。”
  假面般的表情上一点变化都看不出来。


  似乎不是在开玩笑。实际上,只要不是走钢丝的高手,他正处于什么时候掉下来也不奇怪的状况下。
  “对于生很消极吗?不,因为生对于人来说是常态,对于生的消极倒不如说是对死的积极。总之你真是非常暧昧的存在啊。仿佛幽灵一般。这样想的话,像现在这样和活着的你对话真是奇迹般的事。”
  肾上腺素成为了润滑油,而思考如同节气门全开一般开始运转。“哼哼”理子把指尖放在下巴上,高兴地喃喃道。
  “实在是可爱啊。”
  即使知道会变成这样,自己也阻止不了自己。
  “呐,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才会变成你这样的思维模式?实在非常想了解你。能不能告诉我更多关于你的事?人际关系呢?毕业学校呢?学校成绩呢?最近做的梦呢?喜欢的食物呢?喜欢的颜色呢?喜欢的艺人呢?喜欢的心理学家呢?喜欢的异性类型呢?为什么今天会迟到?家庭结构呢?你的过去有什么——”
  理子接二连三地质问着,突然,那男生轻轻地落到地上,出现在理子眼前。
  瞬间,男生的手腕像是居合斩一样横扫过来。理子的刘海飞扬起来,回过神来自行车倒在柏油路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四季注:居合斩,起源于拔刀术,日本剑道的一种技法。)
  之后,男生使劲拍了一下栏杆,曲折模糊的声音在理子耳边回响。他姣白端正的面孔就在理子的面前,那对双眸更是轻蔑地俯视着理子。
  “……你明明一副冷酷的外表却相当热情啊。嘛,没关系。如果不按程序的话连手都牵不了的晚熟男是配不上我的。但是不要忘了姑且我也算是一位女士哦?要温柔地对我。特别是第一次kiss要慢慢来。先说好在kiss之前先开始正式的交往、再约会几次后才可以哦?”
  理子像是评估对方一般眯着眼,恶作剧般撇了撇嘴。
  “……对自己的生毫无留恋的我,即使对于他人的生也只持有同样脆弱的价值观,这并非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是连感情也无法读取的无机质的声音。
  “原来如此。真是正确的理论。”理子没有移开视线。
  “不是忠告。这是警告。珍惜自己的话就不要查我的事。”
  那个声音仿佛抵在喉咙上的小刀一般冰冷。一丝一毫的温柔都没有,这是不择不扣的警告。
  男生连离别的招呼都不打,转过身朝学校走去。
  “呼~”理子小小地叹了口气。一只手放在额头上一抹,指尖上沾满了汗液。心脏像打鼓似地砰砰直跳,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嗓子也发干了。
  理子于是笑了。她痛快地发出高声,情不自禁地笑了。
  “少年哟!你认为提出‘恶法也是法’,并喝下毒酒的苏格拉底愚蠢吗?”
  朝着远去男生的背影,理子叫道。
  
  “因为我不是他那样的贤人,对只有一次的贵重生命不想做权衡取舍,但是违背自己美学的行为——即使死也不要!”
  
  男生别说回应了,连看都不看理子一眼。
  理所当然的反应。宣扬自己没有常识,理子暂且对此还是有所自觉的。被叫做怪人的缘故也是因为按照这样的哲学行动,理子对此是很理解的。
  但是就是没办法。因为这就是彩家亭理子的生活方式。
  理子很有气势地抬起自行车,就那样推着并行在男生的旁边。
  “我是二年级的彩家亭理子。这块金币巧克力就作为认识的见面礼。集齐五枚金币的话一律给予热吻作为礼物。顺带一提,这是我刚才想到的企划。”
  男生对巧克力根本不理睬。理子不介意地继续着。
  “还有我担任着这个名片上写着的社团的部长。也同样担任着下面地址上BBS的管理员。有事的话直接来社团活动室也没有关系。社团活动室就在保健室的旁边很快就能找到。”
  一直沉默行走的男生,理子强塞似的硬是让他握住名片。但是这位似乎难以对付。名片在理子面前被他捏碎扔掉了。
  “在我看来你似乎有什么复杂的内情。怎么样?试着谈谈如何?我并不是咨询师,也一点没想过要拯救你,真是一点不负责任,但是说出心里话就能得到拯救的事我想也并不少见,怎么样?”
  男生事不关己地继续走着,连视线都没有偏过来。
  “嘛,无论哪个都能让我知性的好奇心得到充分满足吧。只有这一点我能够说负起责任哦?”
  理子微笑着窥视男生的脸庞。对方的眉间清清楚楚地显示出不快的感觉。
  刚通过校门,第五节课的开始铃声就在校内响起。
  “啊,铃声响了。快点比较好哦。”理子说着在男生的腰边拍了一下。也没有忘记顺便在他口袋里偷偷藏入名片。
  “那么过几天再谈吧。”理子说得很快,为了要到存车处就和他分别了。
  上课开始了理子的心情还是激动不已。之前那个男生的事没完没了地在她脑子里盘旋着,这简直不就是恋爱的小姑娘么。
  这样一想,理子不由得“嗤嗤”地笑了。也因如此,看的老师又是叹息又觉不像话,也被坐的稍远处的佐那阴森森地盯视着。
 
◇◇◇◇◇◆

  他六岁的时候,双亲因为事故去世了。代替双亲抚育他的是长他八岁的姐姐。
  姐弟俩早早地失去双亲,幸运的是双亲留下充足的遗产和保险金,经济方面不怎么困难。
  不知哪次做法事的时候,姐姐在众多亲戚和祖父母的面前做了这样的宣言:“就我们姐弟一起生活。”由于姐姐还未成年以及他还很幼小的原因,受到了大家的反对。但是姐姐没有让步。
  数小时后,大家就以住在祖父母家附近、万一什么事立刻拜托大家为条件尊重了姐姐的意志。
  他所认识的姐姐并不是会这样主张的人。自从双亲死了以后,姐姐就似乎变了。
  每次想起姐姐在大人们面前毫不让步地坚持自己的主张,那凛然的身姿,心中仍然一片炽热。“小悠什么也不用担心。”姐姐柔和地笑着。他也从姐姐那里感受到“弟弟要自己来守护”这样强烈的意志。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起誓道:一切都交给这个人了。
  姐姐对他很好,也代替双亲积极参加着学校的面谈和活动。所以他并没有羡慕其他有父母的孩子。因为他有着一位比谁都美丽温柔值得自豪的姐姐。
  以姐姐的学习实力是可以上大学的。即使姐姐不用勉强工作,到他到成人之前还是有余裕维持生活的。但是姐姐在高中毕业的同时也出去工作了,尽管如此,却对他说:“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你将来一定要上大学。”
  他很感激姐姐。但是姐姐笑道:不用在意,我是想做才这样做的。
  “因为我,是姐姐呀。”
  生为这个人的弟弟真是太好了。他真幸福。

◇◆◇◇◇◇

  
彩家亭理子按耐不住的样子即使从她背后来看也是一目了然的。上课期间她时不时“嗤嗤”地笑,从头到尾都没安静过。
  意料之中,班会一结束理子像是再也等不及的样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円马佐那急忙追上她,揪住了她的脖子。
  “理子!对我连招呼都不打想去哪里?打你好几次电话了。虽然已经习惯了被叫做怪人的你的没有常识,即使如此说几句发生什么事了难道不可以吗?”
  佐那严厉地瞪视着恶友。高个子且眼神锐利的佐那如果吓唬人的话,不论男女老少大部分的人都会心生怯意。但是,
  “你真是在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呀。”
  理子大言不惭、满不在乎的态度说道。
  “要不要我让你再也耍不了贫嘴了?”
  佐那很生气,更加用力地往上拧着理子的脖子。
  “简直我像变成了猫似的,你难道忘了我身为人类这件事了?”
  “能做到的话真想忘了!你要是顶不了嘴只能喵喵叫的猫咪的话,我会多么地幸福啊。”
  佐那不由得提高了声量。正做着回家准备的同班同学一齐以惊讶的表情看着佐那他们。佐那随即一脸不高兴地样子环视着周围。同班同学们就马上移开视线,争先恐后地离开了教室。
  佐那炫耀般大大地叹了口气,在只有两人的教室里充分地回响着。
  “……声称自己是人类的话,至少再多多注意自己的仪表啊。既然是女高中生的话。”
  单论仪容的话,绝对是佐那压倒性的整洁。制服整齐、领带端正、衬衫崭新。刘海稍有些长,但因为他仔细地把头发疏齐了,也不失清洁感。
  “奇怪吗?”可是当事人毫无自觉地歪了歪那好看的脑袋。
  作为素材是出类拔萃的。理子虽然发型怪异,但五官端正,容貌秀丽。其身材也保持着理想般的平衡。只要仪容注意点的话,也是位不逊于被评为千光第一的月森叶子的美少女。无可奈何其本人就是漠不关心。
  “……奇怪什么的,那缠头发的红色细绳是什么?”
  “相当可爱吧?”
  “我记得没错的话,这不就是前天我去你公寓玩的时候,忘掉的手机充电器的软线吗!”
  “啊,是啊。正是前天你去我的公寓玩的时候,忘掉的手机充电器的软线。”
  “为什么一脸的得意啊!”
  佐那过于吃惊,以至于连语气自然地变得粗暴起来。
  “反正肯定是今天因为长头发很麻烦,就无意中用在手边的那个充电器软线来绑头发,我想大概就是那样……”
  “那绳的粗细和长短正好合适。”
  “我怎么知道!快还我!”
  所谓空怀至宝指的就是这样的事吧。大概佐那一直的啰嗦也起了作用,现在也是改善许多。初中的时候比起现在还要出格。
  夏天的时候她曾把衬衫的下半部分剪掉,作为露脐装穿着上学,还说是“清凉商务装”。冬天的时候也曾穿着男生制服上学,并说“这样比较暖和”。顺带一提,在初中的“令人遗憾的女生排行榜”中理子荣获三连冠,远超其他对手。(四季注:清凉商务,出自CoolBiz,是日本人造的一个单词,指的是日本政府从2005年夏季开始推行的一项节能环保活动。)
  当然不是其外表而是理子的怪异行为构成了冠军的理由。但是至今仍是未解之谜的是,其本人却高兴地说“今年还是第一名”。
  “还有新学期才刚开始最好就要避免迟到,我不是说了好几遍了?你的糟糕品行经过去年一年在本校就已经很有名了。老师对你的印象理所当然也是最糟糕的。”
  “品行不好什么的真难听……这说起来也很绕口呢。”(四季注:此句原文「素行が悪いとは人聞きが悪い」中「悪い」有两次,所以理子认为很绕口。)
  “好了闭嘴,好好听我说!高中可不是义务教育。这样任性下去的总有一天会被退学的。”
  “那真是麻烦啊。对我来说学校是最好的游戏场了。只是关于学校作为教育场所的状况,我不太赞成啊,要是对方拒绝我的话我倒是很高兴离开这里。”
  既像自嘲又像蔑视的暧昧笑容浮现在理子的嘴边。
  “那位有名的爱因斯坦就说过。‘唤起人创新的表达和对知识的喜悦,是作为教师最高的教育手段。’我很赞同。反之,现在的教育怎么样?佐那有没有感受到学习的快乐呢?把记忆的东西准确地复写在试卷上的行为就是教育?我怎么也不那么认为。那样的东西只是单纯的机械作业吧。不认为这真是无聊的组织结构吗?通过这样毫无创新性的例行公事,就能培养出优秀的人才,他们这真的是这么认为吗?我对此很有疑问。”
  “啊,真是的!我哪管你那些歪理!那些东西不要跟我,直接去跟文部科学省说或者拿去喂狗吧!”(四季注:文部科学省,日本政府行政机关之一,相当于我国的教育部、文化部、体育总局和科学技术部等等。)
  “不行,那样的东西给狗狗吃的话会拉肚子的。”理子“嗤嗤”地笑了。
  佐那从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能让你退学呢!放任自由的话不知道会闯出什么事来。要是不把你放在我目光所及之处,真会担心得夜里也睡不好觉。”
  “你简直像是担心逃走的猛兽的野兽驯养师。”
  “有自觉的话就给我自重点!”
  “嘛,好吧。为了吾友的精神卫生,我就暂且被抓在学校这个‘笼子’里吧。”
  对于理子轻飘飘的信口胡言,佐那轻叹一口短气。
  “什么‘被抓’啊。在笼子里闹的这么厉害还真能说啊。”
  “我只顺从于自己的美学。不,即使说是奴隶也不为过。”
  理子的脸很是一本正经。把手插在腰间,佐那叹着气低下了头。
  “……可以的话真希望自己预感错误,你那副兴冲冲的样子来看,又发现你的口头禅里的‘可爱的’什么东西了?”
  理子马上兴奋地说道。
  “不愧是吾友啊。真是明察秋毫。拜你之前所责备的迟到那家伙所赐,我有了一次很棒的邂逅。他是很少见的‘可爱的人’。”
  佐那皱了皱眉头,但是很快就放松了警戒。因为注意到自己无意中不折不扣地相信了理子的话。
  “现在的我简直像是郊游前一天的孩子一样心跳不已。”
  理子所谓的“可爱”不是显示好意的词,而是作为“很有趣”、“很有意思”的同义词来使用。总之,理子的意思是“发现了有趣的人物。”
  “然后呢?接下来要去见那个男的吗?”
  “是啊。知道对方不想见我,我就过去找他。”
  不难想象对方的拒绝态度。彩家亭理子这个人,无论对方是初次见面还是年长的人都毫不在意。完全不知胆怯为何物。无论对谁都毫不谦逊。
  “这下我又得劳神了。我要是英年早逝的话肯定就是因为你。”
  理子那惹麻烦的性格至今为止不知发生了多少次纠纷。每次佐那都为了平息纠纷而四处奔走。这是初中时代起成为惯例的模式了。
  “像大家那样‘彩家亭理子是怪人所以不要随便跟她有瓜葛才有利于自己’,明明佐那也和我保持距离比较好。那就是世间所谓的‘明智的生活方式’吧。”
  理子“呼呼”地冷笑着。
  “真是的,不得不说你‘真不明智’啊。”
  理子一点都没有惭愧的样子。这是理所当然的。是自己不好什么的一点都没有想过。
  对彩家亭理子来说,最感兴趣的事是观察人类和考察人类,除此以外所有的事情都是小事。
  “……我知道了。”佐那点了点头。
  “知道了吗?那么,从刚才开始像晾衣架一样把我的领子吊起来的那只手能不能顺便放开呢?”
  “我跟理子一起去。”
  “剑道部怎么办?”理子浮现出惊讶的眼神。
  “……请假。反正在意你的事也练习不下去。”
  理子不解风情地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
  “很好!那么跟我来吧,华生。”
  “谁是华生了!像你这样任意胡来的福尔摩斯让人受得了吗!”
  佐那今天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了,连次数都数腻了。

◇◇◆◇◇◇

  川合优衣把日志上交给老师,从职员室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位男生和一位女生在教室前的楼道里争论着什么。从那女生的蝴蝶结领带来看恐怕这两人是二年级的前辈吧。
  “名字都不知道?你这家伙总是那样!”
  学长的声音在走道里回响着,那尖锐的压迫力使得包括优衣在内周围的新生都吓得哆嗦着身体。
  “我败给你了。你实际上真的是猫吧。为什么要那么不经大脑地行动啊。”
  “那位有名的诗人歌德就这样说过。‘不看对面是天才,是魔法,是力量。那么,现在马上,开始吧’。正如他所说,确实有不须反复考虑、马上行动才能得到良好结果的情况,你不这么认为吗?”
  明明被高个子的学长瞪视着,但那位学姐似乎很有胆量,语调很是飘飘然,简直毫不畏惧。
  她身材苗条,比优衣要高。单就身高来看堂堂正正,赏心悦目,而且是位美人。五官端正,容貌秀丽,丽质天成,没有化妆,制服的整体穿法都像男孩子一样有些粗枝大叶,但是实在是位充满魅力的不可思议的学姐。
  “……真是的。歌德也真是说了多余的话。”
  “连歌德也不会想到竟然会被后世的你悲叹。”
  “别说的像别人的事情一样。我是在叹息你啊!”
  看着高个子学长生气的样子,学姐高兴地“嗤嗤”笑着。
  看来虽然有些口角,但两人关系并非不好。优衣姑且放心了,为了拿书包朝着教室走去。
  “连名字也不知道,你打算怎么把目标人物找出来啊?”
  “脸我是记得的。”
  “现在放学了啊。他已经回去的话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有法子。”
  “说不用担心你的法子,真是让人不放心。反正是不正经的法子吧?你是打算通过描述他的脸部特征一个人一个人地询问现在留下的新生吗?那样麻烦的事情我可不奉陪。”
  优衣拿包的时候两人还在走道里交谈着。
  “这是何等聪明且省事的办法啊——”
  优衣刚走出楼道。

  “——诸位新生!有紧急事态!我旁边的円马佐那说他现在要脱光了!”

  精力充沛的女高音在一年级走道里回响着。
  “虽然不好意思,但是能不能和我一起阻止佐那的暴行呢!”
  那声音似乎穿透了各个教室,留下的几位学生都从教室里走了出来。优衣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那个名字,就停下了脚步。
  “你、你这!笨、笨蛋!这到底哪里聪明了啊!”
  “省事倒不是骗人的吧。”
  在非同小可的内容的影响下,学姐的身边渐渐聚集起人群来。“啊,真是的,可恶……”高个子的学长一只手放在脸上,长长的刘海左后摇动着。
  “非常感谢!多亏大家集合起来佐那似乎放弃了!”
  学姐集周围的视线于一身,嘴角边浮现出从容不迫的笑意。
  “对了。既然集合起来了,顺便问你们一个问题。我是二年级的彩家亭理子。实际上是在找某个一年级的男生。说起他的特征嘛……和这位円马佐那差不多高。而且今天他迟到了。尽管是在午后这种无稽的时间上学,也毫不羞愧的家伙。顺带一提这人态度相当冷淡。和我家的佐那相比谁更冷淡呢?嘛,那无关紧要,有谁有线索吗?”
  “……给我更尊敬一点啊。”在学姐旁边,被称作円马佐那的高个子学长盯视着理子叹了口气。
  “那不就是说的神宇知……”突然有人发出沉重的声音。
  “是吗!有线索吗!”学姐高兴地提高了音量。
  “没什么,抱歉……”但是被问道的男生以明显可疑的态度移开了视线,接着一句“……告辞了”就那样走掉了。
  只见其他的新生也是待不下去的感觉,都逃跑似地慌慌张张离开了。大家的脸上都清清楚楚地浮现出“不想扯上关系”的表情。
  学姐对此并没有特别责难,而是把洁白的手指放在下巴上,眯着眼睛,很感兴趣地看着大家的样子。
  “喂喂,理子在找的男生似乎被大家非常讨厌啊。新学期才刚开始没到两周,就受到同学们的警戒。和以前一样你真是发现麻烦起源的天才啊。”
  高个子的学长以吃惊的口气接着补充道:“先说好不是在夸你。”
  “叫我千光的约翰·麦克莱恩吧。”学姐飘飘然起来。“所以说不是在夸你啊。”高个子的学长很是不高兴。(四季注:约翰·麦克莱恩,John McClane,美国电影《虎胆龙威》里的警官男主角。
  优衣感觉到和学姐的视线重合起来。
  “——你,可以的话能不能告诉我理由呢?为什么大家警戒到这个地步?”
  没想到自己会被搭话。注意到自己正被学姐注视着,“诶?啊,是!”优衣紧张地提高了声音。
  似乎发呆的话就来不及逃了。留在这个地方的新生就只有优衣一个了。
  “……呃,我说,那个——”
  忍受不了两位学长学姐的视线,优衣低下了头。
  优衣知道理由,对他的事也很了解。但是不知道这两个人和他是什么关系,优衣很是犹豫。
  只是因为兴趣想知道他的事情的话,优衣知道对谁来说都不会有好的结果。
  “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要不然在神父面前立下誓言吧?”
  “啊,我是没有关系,那个,他……他有的地方比较‘纤细’……可以的话希望不要去打扰他。”
  学姐好像在观察着实验体似的,把优衣从头到脚大致扫视了一遍,“恩”地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实际上我是这个社团的部长。”
  学姐这样说着,递给了优衣一张名片。
  优衣一看,名片上写着“根据考察变动变质的现代恋爱中男女的想法及行动,研究人类本质以及人类未来的部门”。这社团名称相当的长。
  “让我说明一下吧。”看到优衣歪着头,学姐开始解释了起来。
  “‘变动变质的现代恋爱’这部分并不重要,‘考察人类’才是社团活动的核心。只是把恋爱作为主题的话容易得到周围的理解和帮助。十几岁的人最关心的事情首先就是恋爱。女高中生尤其喜欢把甜点、时尚同恋爱话题相提并论。你对于恋爱也不是没有兴趣吧?”
  “……是的。”优衣轻轻地点了点头。喜欢的人顿时浮现在脑海里,脸颊稍稍有些发热。
  “因此只要讴歌‘恋爱’的话,对方就会主动把用于考察的典型事例送上门来,而不费吹灰之力。你看,名片上有主页的地址吧?在那里建立着的有关恋爱的BBS,每天就有着上百个帖子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
  名片的下方不仅有着主页地址,还细心周到地加上QR码。(四季注:QR 码,二维条码的一种,可以用手机等进行扫描识别。)
  “在人际关系当中,没有比恋爱更加浓密的关系了。恋爱是人生的缩影。仿佛就像一个小小的宇宙……也许有些言过其实,但是我想也相差不远了。也就是说我认为观察恋爱中人类的思考及行动,正是为了考察有关人类本质的一条捷径。”
  学姐头头是道地不断说着。实际上,对优衣来说有些难以理解。但是,学姐似乎说的很高兴,让自己这看着的一方也感觉到了幸福。
  “也就是说我对于他的兴趣并不是恋爱之情。用稍稍装模作样的说法的话就是学术性的兴趣。让我再加一句,社团活动的目的绝对不是要贬低哪个人。”
  听到这里,优衣最大的感想是“奇怪的学姐”,但似乎并不是坏人。
  “嘛,不过最佳答案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知性的好奇心。”
  “嗤嗤”学姐笑得非常迷人,既成熟又可爱。看着学姐毫无忧虑的微笑,优衣的心情很是动摇。
  “那个,稍微说点的话……”
  “excellent(很好)!祝你幸福!”优衣还没说完,学姐就浮现出花开般的笑颜,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接着也没等优衣的回答,
  “那么把这位小姐请到吾之城堡来招待吧!”
  学姐就牢牢地抓住优衣的手腕很有气势地快步走出了楼道。
  “啊,等、等一下,学、学姐!”
  不管优衣慌张的样子,学姐飞快地前进着。优衣于是回过头向高个子的学长寻求帮助,后者却以摇头回应优衣,像是在说“放弃吧”。


  优衣被带到了保健室旁边的教室。滑动门上头挂着印有“咨询室”的牌子。
  优衣和高个子学长站在一起等着学姐开门。她的头连学长的肩头都没有达到。
  “哇哈哈哈,甚好,抵达吾之城堡的勇者哟。”学姐浮现出如同魔王一般无所畏惧的笑容,学长却以“不需要那样”冷淡地回应了她,并朝着室内走去。“……打扰了。”优衣也跟着朝房间中央走去。
  室内有几台学习机和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个柜子在房间的角落。尤其引人注目的是,窗边的一套像是校长室里的气派的桌子和椅子。就整体印象来说是缺乏风趣的房间。
  “要不要来一个?”优衣一坐下,学姐就送过来金币形状的巧克力。“啊,不用了。”优衣谢绝了。“明明很好吃的说”学姐有些遗憾地一口吞下巧克力。看到这样的情景,优衣感觉到自己似乎做了件坏事。
  学长学姐都分别做了自我介绍。学姐在刚才自称彩家亭理子的基础上加上了通称“变恋部”部长的头衔。
  “感觉彩家亭很绕口的话,直接叫名字理子也没有关系哦。”
  接着高个子的学长报上円马佐那的名字,并且强烈主张自己跟“变恋部”毫无关系,是“剑道部”的社员,今天是没办法陪着理子而已。
  彩家亭理子学姐和円马佐那学长。为了便于记住,优衣在心中描绘着两人的名字。
  “——啊!”
  优衣突然叫了一声,两位学长学姐都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对不起,没什么”优衣低着头想掩饰过去。
  把两人的名字放在一起,优衣就想起了开学典礼前一天哥哥硬要讲给自己听的话。
  不要进入我的房间,那时优衣很是抗拒。“等等,等等!这是很重要的事!去千光高校念书不知道的话会很麻烦的!”哥哥拼命地说道。优衣才不情愿地让他进入了房间。
  比优衣大一岁的哥哥也是千光的学生。哥哥仔细说明了在千光高校念书就不能扯上关系的几个学生的名字及其理由。优衣听着见都没见过一面的人的事情,老实说不是很明白。哥哥即使说完了话,依然读读优衣的少女漫画,忙这忙那地在优衣的房间里磨蹭了将近两个小时。
  也就是那个哥哥说的话里提到过这两个名字。哥哥确实是这样说的——
  
  “——必须特别注意的是‘变恋部’的家伙。虽然有很啰嗦的正式名称,但是我们出于‘奇怪的家伙集合起来的部门’的意思将其叫做‘变连部’。”(四季注:变连部,此句原文是「変な連中が集まっている部」、所以简称为「変連部」,发音同「変恋部」)
  像在讲鬼怪故事似的,哥哥低声继续说道。
  “尤其要注意‘奇异魔幻’部长同时也是‘怪人’的彩家亭理子和‘阎魔大人’彩家亭的友人円马佐那这两个人。只有这两个人绝对不要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要是哪天与之为敌的话大概在学校里也就待不下去了吧。”(四季注:由于彩家亭理子的假名是サイケテイリコ、与サイケデリック(迷幻)谐音,所以外号的一部分就成了「サイケデリコ」,再加上前缀就成了「ストレンジサイケデリコ(奇异魔幻)」)
  哥哥像是回忆起噩梦似地靠着肩膀。
  “正如‘阎魔大人’其名,円马生气时的压迫力不可小觑。就连学长他们都会害怕。虽然他很要强,却看起来不坏。而且虽是个男的但格外地有魅力,在‘那方面’的人里也很有市场。很久以前被传言‘同性恋’的柔道部主将就似乎向円马求爱了。那位三年级学长像岩石般身材魁梧且脾气暴躁。……结果你知道怎么样?那家伙,把学长给打倒了。那是柔道部的主将哦?即使円马在剑道部再怎么强,对手是个彪形大汉而且是柔道部的啊。难以置信吧?那一天以来,本来像是猛兽一样的学长每次见到円马就胆怯地蜷缩着身体,那场景至今我都还记得……”
  哥哥夸张地大叹了一口气。
  “另外,有着不同恐怖之处的是被叫做‘奇异魔幻’的彩家亭理子。彩家亭如果不动的话是个美人。或许在千光也是顶级水准。但是一动的话对我们男生来说马上就出局了,没有比那家伙更令人遗憾的。那家伙姑且很会说话,在我们学校真的有和那家伙争论取得胜利的人吗?就连老师看到那个家伙的话,也会避着走过。一个都没有吧。彩家亭麻烦的地方不仅仅是在嘴巴上,更体现在其行动力上。一般考虑的话,本来最多也就是同好会,但那连意思都让人搞不懂的‘变恋部’,把上过电视的‘美丽动人的恋爱咨询师’塚井老师也牵扯了进来,最后学校也承认其作为社团。千光设立新的社团也是数十年以来久违的一次,就连教国语的老爷爷也吃惊了。而且彩家亭最让人恐惧的地方就是能随意地对待那个円马。对‘阎魔大人’采取那种态度的就只有‘奇异魔幻’了。”
  说完,哥哥浮现出如同吃了苦涩的感冒药般的表情。
  
  回想起哥哥的话来,优衣马上就后悔了。为什么来这之前没有想起来呢。但是现在再叹息为时已晚。优衣已经落入了两位学长学姐之手了。
  但是反过来也有让优衣松了口气的地方。本来只听哥哥描述的话,就会把彩家亭理子和円马佐那想象成极其恐怖的人物。像是不良啊,混混啊,用更古式的说法就是女流氓头子。
  事实上这两人不是可怕的学长学姐,而是漂亮的学姐和帅气的学长,而且相当成熟。在高中生里相差一年级就会产生如此大的差异吗?也许只是因为优衣无论长多大都像个孩子,所以很是羡慕,在她的眼里学长们也显得格外成熟。
  “不好意思,佐那。麻穗在保健室的冰箱里放着‘哎呀红茶’,能不能去把我和她的那份拿过来?当然你也想喝的话没关系哦。”(四季注:原文为「おーい紅茶」、疑似NETA出自伊藤园的饮料「おーいお茶」,咱将其译为哎呀红茶,若有更好建议请务必告之咱。)
  “说没有关系什么的,那是麻穗老师的饮料吧。再说自己去拿。”
  “我很忙啊,黑斯廷斯上尉。”(四季注:黑斯廷斯上尉,出自英国的波洛系列侦探小说里的人物,主人公波洛的好友,他和波洛的关系就相当于约翰·华生医生和歇洛克·福尔摩斯。理子在下面也提到了。)
  “那是谁啊?”
  “黑斯廷斯上尉是波洛的好友。相当于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华生君。”
  理子学姐这样说着,接上了笔记本电脑的电源。
  “就是那样,很紧急地拜托你了。克拉丽丝小姐。”(四季注:克拉丽丝,《沉默的羔羊》的女主人公,下文的汉尼拔·莱克特也是出自其中。)
  “不,所以说那是谁啊?不是和刚才的不一样了吗?”
  “‘欢迎回到学院,克拉丽丝小姐’是那个有名的汉尼拔·莱克特的台词。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奇妙演技相当适合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另外,饰演FBI的见习生克拉丽丝·史达琳的也是有名的朱迪·福斯特。那时候的朱迪真的很漂亮。顺带一提,她和霍普金斯一样,因饰演克拉丽丝的角色而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还有金球奖——”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给你拿过来就是了……”
  “excellent(很好)”理子学姐浮现出满足的笑容点了点头。“为什么我要……”円马学长发着牢骚离开了座位。
  背后传来很响的关门声。因为理子学姐很是不在意,优衣总感觉对不起円马学长。
  “那么马上让我听听你的话吧。”
  回过神来,理子学姐在桌子上托着腮,一脸平静的表情凝视着优衣。
  “话说起来可能会有些长……”
  “正合我意。无论多么琐碎的事情都好。我想尽可能知道关于他的所有事情。”
  “我和他,啊、那个,是神宇知悠仁君的相遇是在距今五年前的小学五年级的冬天。”优衣轻轻地点了点头,一点点地回忆并述说着往昔的事情。
  “神宇知君是在暑假结束这奇怪的时期转到了我的小学。为什么呢,当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之后就听说了是因为他的姐姐去世了。神宇知君没有父母,和姐姐两人一起生活。因此失去亲人的他从很远的城市过来投靠亲戚,也就来到了这个城市。我想学姐见过神宇知君的话就能明白,他是个有着透明感和不可思议存在感的男生,‘有超级美少年转来我校了’当时在学校也一度成为了话题。”
  回忆起当时的骚动,优衣的嘴角稍微有些缓和。但是想起之后的内容,马上就回到了为难的心情。
  “……只要向他搭话就能明白……神宇知君几乎不大说话。和不爱讲话有些不同。去搭话的话他还是能说很多话的。神宇知君不说话是为了避开他人,或是对他人没有兴趣,要说哪个大概是那样的感觉。所以最初因为美少年而骚动的大家也慢慢地从他身边离开了,渐渐地他在学校之中被孤立了。然后发生了一件神宇知君被完全孤立的事件。那是发生在他转校过来第一个春天的事情——”
  背后响起了关门的声音。转过头来就看到円马学长回来了,优衣和他对上视线,他就说声了“喏”,扔来一瓶红茶。“特意麻烦您真是对不起。”优衣接过红茶,感觉不能就这样下去,深深地低下了头。“不用在意。”円马学长眯紧了眼睛,微微地笑了。
  “辛苦了。作为奖励拿块金币巧克力吧。”理子学姐一脸认真地说道。“你给我介意一下!”円马学长虽然似乎不高兴地瞪视着理子,还是好好地把红茶递了过去。也许他是比起外表和态度来要更为温柔的人。
  优衣用冰透了的红茶润了润喉,大大地吐了口气,做好觉悟后再次开了口。
  
  “——神宇知君从小学二楼的教室跳了下来。”
  
  “……喂喂”円马学长提高了似乎有些吃惊的声音,摇了摇稍长的刘海。
  在他的旁边,理子学姐把洁白的指尖放在下巴上,眯紧了眼睛,似乎很享受地微笑着。

◇◆◇◇◇◇

  “神宇知君从小学二楼的教室跳了下来——”
  “……喂喂”名为川合优衣的新生说的话让佐那不由得惊叹起来,因为他正在开着易拉罐,从微微打开的口子的缝隙里透出空气的声响。
  理子用“可爱”来称呼的人,虽然想过反正是怪人吧,这次居然是跳过楼的家伙。她也真是的……
  身旁的友人只要发出凝视的视线,就会像企图计划盗取宝石的女怪盗似地默默笑着。
  “——奇迹般的他平安无事。据说是六道木的矮树篱笆起到了缓冲作用,所以并没有受到很大的伤,休息了大约一周就回到了学校。但是以此事为契机,他在学校里就完全地被孤立起来了。几乎不表现出感情的神宇知君,别人本来就难以明白他在想什么,这次居然跳楼了,大家都变得很害怕他……不和他扯上关系比较好成为了默认规则……和他说话的人就变得相当的少。”
  优衣可以说是和理子完全相反的很有女生魅力的女孩子。小小的优衣挑选着言辞、拼命努力说话的样子,感觉像是小仓鼠嘴里塞满了向日葵种子那般可爱。虽然不知道那样夸奖本人的话她会不会高兴呢。
  “你呢?和他说话吗?”理子问道。“说过一点点……”优衣一脸寂寞地笑着。理子再次询问道。
  “他对我说‘春天是变得想死的季节’,你知道为什么吗?”
  “很是奇怪的家伙啊。”
  佐那就连自己也清楚地知道越听下去眉头就皱得越深。但愿不要像平时那样成为麻烦的事情就好了。
  “我想对于神宇知君来说就是那样。”优衣点了点头,紧紧地咬着下唇。
  “我和神宇知君从小学、初中到高中一直在同一所学校,就我所知到现在为止他已经重复五次自杀未遂了——每年一到春天他就会‘想死’。”
  佐那自然而然地把手放在了脸上。和理子、优衣她们不同,佐那没有真正见过那个叫神宇知的男生,但在他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幽灵一般的未知存在。
  “……五次也就是说——”把脖子架在手腕上、沉默着的理子抬起头,慢慢地开口说道。
  “——今年也已经发生了?”
  优衣垂下睫毛,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开学后的第三天……”
  佐那朝旁边斜视了一下,看到理子用鲜红的舌头舔了下嘴唇,像是很干燥似的,突然眯紧了眼睛牢牢地盯着优衣。
  “经过呢?”
  佐那凭着多年来的交往就明白,之前的微笑只是不作声着,而这种特别妖艳的神情正是理子打从心底非常愉悦的表情。
  “今后真让人担心……”佐那嘟囔着叹息道。
  “那个……因为他重复着自杀未遂的行为,初中的同学就叫他‘想死的外星人’。因为千光高校在我们之前毕业的初中所在县的县外,只有神宇知君和包括我在内的几个人从我们初中来到这里上学。所以我想应该没有人知道神宇知君被叫做‘想死的外星人’吧……但是同班同学里有个男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对神宇知君开玩笑地说‘听说你,被叫做想死的外星人’……”
  优衣像是呼气困难一般粗重地深呼吸几次,似乎平静下来后开始喝着红茶,这让旁人看着也跟着感觉呼吸困难。
  “不要勉强哦?不想说的话不说也可以的哦。”
  身为守护神的佐那另当别论,优衣本应该是没有必要陪着“奇异魔幻”的怪人理子。
  但是优衣说了句“没事”,微微笑了。虽然不认为她没事,但是优衣没有打算停下来的意图清楚地传递了过来。“那就好”佐那决定关注着优衣的样子。
  “非常感谢”优衣向着佐那鞠了一躬,朝着理子说道:“那个,对不起,我接着说。”
  “那是开学后第三天发生在移动教室时的事。因为在班里还没有关系好的同学,同一初中毕业的三个人很多时候会在一起。那时候神宇知君、伊庵和我正要去音乐室。在走的路上有个男生开着神宇知君的玩笑。地点是在三楼的走廊。”(四季注:移动教室,是日本的中小学的一项课程,类似于社会实践。)
  通往音乐室的走廊有些陈旧,可以称之为逃生通道的走廊版。一下雨,钢板上就会积起水洼,风大的日子会把裙子卷起来,因为这些理由,很不受女生的欢迎。女生之中相当多的人宁愿绕远,也要使用架设在新校舍上的箱型走廊。
  “和平常一样,神宇知君没有兴趣似地无视了那个男生。但是那好像行不通……被无视的那个男生很生气,固执地缠着神宇知君。看不下去的伊庵说了句‘住手吧’,就插进了两人之间,即使如此那男生还是毫不在乎说着‘你反正就是说说而已’‘连死的胆子都没有就说想死真令人发笑’‘能死的话死给我看看啊’这样挑拨着神宇知君……我觉得这样不妙。但是身体动不了……等发觉的时候,神宇知君一把抓住了那男生的胸口。”
  优衣深呼吸了一次,呼吸的频率有些波动。
  “……神宇知君在那个一脸惊讶表情的男生耳边说了句‘给我好好看着’,说完神宇知君就撞开那男生,很轻易地越过了铁栅栏,朝着院子——跳了下来。接着,就传来了树枝连续折断的声音,在附近看见这一幕的同班同学也发出了悲鸣……”
  像是被台风席卷而过,院子里的好几棵松树都被折断了,我知道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只是发抖着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大概是想起了当时的状况,优衣放在裙子上的双手握得紧紧的,并且微微抖动着。
  “确实这次也平安无事。神宇知君没有受到很大的伤马上就回到了学校。但是,我想那只是运气好而已,只是从结果来看活了下来。要是到来年春天的话,神宇知君肯定会想再死一次的……”
  之后,低着头的优衣噙着泪对着地板叫道。
  
  “这样下去的话总有一天——神宇知君真的会死掉的……”
  
  微弱的声音中途就消失了。优衣抖动着娇小的肩膀,开始呜咽起来。
  佐那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老实说,他想的是,不要和那样危险的男的扯上关系对自己比较好,但是,听刚才的话就能明白,对优衣来说这并不是那么简单的问题。
  佐那看了看旁边。理子神色不变、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面前的优衣。
  过了一会,优衣用制服袖子擦了擦眼睛,抬起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我总算明白了。我在向新生们询问他的事情的时候,大家那冷淡态度的原因。”
  理子朝优衣嫣然一笑,似乎在等着优衣平静下来。
  “对了,有个问题,他自杀未遂的方法是不是全都是‘跳楼’?”
  “……诶?是的,学姐为什么会知道呢?”优衣的双眼瞪得更圆了。
  “哎呀,因为他似乎很‘擅长’高的地方嘛。”
  理子“嗤嗤”地浮现出很有深意的笑容。
  “感谢你宝贵的故事,很值得我参考哦。”
  理子仅仅说了这样一句话,就开始噼啪噼啪地打起笔记本电脑来,似乎在说“没事了回去吧”,真是坦率得过分的态度。
  “那、那个!学姐!请千万救救神宇知君吧!”
  对着紧盯着显示屏的理子,优衣黏住不放似地站了起来。
  “一开始我只是想希望您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到现在为止也有好几个人因为兴趣接近他。但是每次都只是和他发生矛盾,我就会想结果什么效果也没有……但是学姐学长们既然在考察人类上是专业人士的话,或许能够救得了他!我想就这样袖手旁观下去的话,来年他也只会重复同样的事情的!虽然很不甘心,但是就我一个人成为不了神宇知君的力量……”
  优衣用小小的身体尽力拼命申诉着,从她的样子就能窥视到其对于神宇知悠仁的强烈感情。
  “我!被神宇知君拯救过!有今天的我也是多亏了他!这次我想报答神宇知君的恩情!请帮帮我!拜托了!”
  优衣朝着理子深深地低下了那颗又小又圆的脑袋。但理子像是没有注意到似的,仍旧轻快地敲打着键盘。
  “理子……学姐……?”优衣眼珠朝上、窥视着理子的脸色。
  “——优衣,你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看着显示屏的理子敷衍地回应着。
  “误、误会……?”
  “我是所谓的研究者,而不是咨询师和心理治疗专家。即使地球变成了四方形,研究者的研究拯救世界经常是不可能的。研究者的知性探求心这东西呢,有时会让他们做出可能毁灭世界的研究。简直就像噩梦一样吧?”
  理子“哼哼”地冷笑着。
  “所谓研究者就像是把灵魂出卖给梅菲斯特的浮士德博士。为了得到自己寻求着的真理,即使是恶魔也会高兴地签下契约。我想这个例子确实是说过头了。嘛,自称是探求者,且身为‘变恋部’部长的我的话,至少不是海伦·凯勒之类的人物。”
  优衣无言地久久站立着,脸上明显浮现出困惑的表情。真是看不下去了。
  “喂,理子。再怎么说那个态度也太冷淡了吧?”佐那伸出了援助之手。
  “轻易许下诺言不是罪恶?让人家期待着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怎么办?”
  “还只是听优衣说话而已吧?明明还没行动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正是因为听了她的话才知道不简单啊。他到现在已经重复自杀未遂五次喽?也接受了好几次咨询和治疗什么的吧。也有好几个大人努力着要救他吧。其中应该也有临床心理学士等专家。但是结果怎么样?”
  “那是……”佐那沉默了。“就是那样。”理子小小地耸了耸肩。
  “不能回应你的期待真是抱歉。就像一开始说的,考察人类是为了满足我知性好奇心的极其个人的活动,而不是能拯救哪个人的伟大活动。”
  理子朝着优衣自嘲地笑了笑。而优衣用力地左右来回摇着头,像是咚咚打鼓似的,旁边的头发也跟着一起摇动着。
  “啊,没什么。我、我才是很对不起……自己明明什么也办不到,就硬是期待着理子学姐,真是随便呢……”
  优衣害羞地低下头,两只手的指尖攥着裙裾。
  “也非常对不起円马学长……谢谢你为我担心……”
  优衣这样说着很有气势地鞠了一躬,接着一句“……打扰了”就朝着门口走去。娇小的身子充满着失落。
  佐那怎么也忍不下去,对着旁边小声说了句“理子”。“很久以前开始你就真是个好老人啊。”理子很是可笑地把嘴角弯成了月牙。
  “——对了对了。有件事忘了说了。”
  突然从理子那里传来声音,使得优衣把手停在门把手上,惊得哆嗦了一下肩。
  “我说万一,为了满足个人知性的好奇心而活动的时候,随便哪里的某个人得到拯救的话,和我是没有关系的。”
  一瞬间,优衣回过头来,她的笑颜像是路上盛开的蒲公英一样坚强又可爱。






本帖最后由 永远鲜红的幼月 于 2012-5-11 09:44 编辑


【走进外星人】(四季注:疑似NETA自1994年美国的一部电影《夜访吸血鬼》)

◇◇◇◆◇◇

  在茜色的教室里,江入伊庵远眺着运动部活跃着的校庭,等待着友人的归来。友人去了职员室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伊庵并不觉得等待时间是那么的痛苦。在静寂的教室里,不出声地和背景的一部分同化起来、静静地度过时间有时感觉也并不坏。平时这里是吵闹喧嚣的教室,如果当作自己现在独占着其他很少让人见到的一面,对此也有些感慨。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了伊庵?因为不肯吃学校伙食里的胡萝卜,被老师留下了吗?”
  不用回头也知道声音的主人。
  “我是小学生吗?再说高中是没有学校包饭的。成了高中生的我即使是胡萝卜也能哼着小调吃掉的。”
  “什么啊,你真的不擅长吃胡萝卜啊。”
  “如果我的饭里放了胡萝卜的话,也会想咒骂一句‘拿去喂马和兔子吧’。”
  伊庵露出苦笑的表情,回过头说道:“谢谢。拜你所赐想起了小学时候想忘却的记忆了。”“不用道谢。”高个子男生站在了教室的门口,半个身子染上了夕阳,而映在那张端正面孔上的阴影让人不禁想起伦布兰特的肖像画。(四季注:伦布兰特,荷兰画家,被誉为欧洲17世纪最伟大的画家之一。)
  “悠仁,正等着你啊。”
  “那真是辛苦你了。”眉毛都没动一下,悠仁这样说道。
  伊庵从初中起就认识神宇知悠仁了。悠仁从不感谢别人,因为他从不对别人抱有什么期待。伊庵也并不是因为想受到悠仁的感谢才等他的。因为想等所以就等了。只是那样而已。
  “不是相当早吗?我本以为一定会耗费更多的时间的。使用什么魔法了?”
  悠仁最近因为两天的医院检查而请假了。回到学校之后很快就被班主任和年级主任叫了过去,听取关于跳楼的事情。开始,学校相信悠仁从三楼上掉下来是一起事故。但是,很容易知道悠仁在过去也像这次一样跳过楼的事实吧。因为在新生之间也已经广为流传了。
  作为“想死的外星人”——神宇知悠仁。
  “无论被问到什么,我都坚持着‘不小心脚滑了’这一点。之后就一直不说话了。”
  悠仁觉得很无聊似地回答了。
  “对负责的女老师奉承了一句‘我觉得老师不戴眼镜比较漂亮’,她就说‘可以回去了’。”
  悠仁一脸相当无趣的表情,只是巧妙地歪了歪嘴角。
  “真可怜。又诞生了一个牺牲者。”伊庵夸张地摇头回应道。
  悠仁的奉承说不上讨人喜欢,但毫不恭维的说,其容貌是很出众的。被悠仁这样眉清目秀的美少年注视的话,没有人会不高兴吧。不过本人对自己出众的容貌毫无自觉,大概没有注意到比起奉承的话,他的容貌更是结束女老师说教的最大原因吧。
  “回去了,伊庵。”悠仁拿起书包,扬起下巴催促道。“恩”伊庵点了点头,赶忙追了上去。
  “对了对了。不是有个缠着悠仁的家伙吗?他已经向学校请假了哦。”
  大概是对悠仁跳楼的事情感到自己有责任吧。事实上,悠仁跳楼之后,那男生茫然若失着,虽然他之前说了“能死的话死给我看看啊”,没想到真的有人会去做。等察觉到事情严重的时候,他似乎很后悔地当场抱着头蹲了下去。
  伊庵小声嘟囔着。
  “嘛……虽然给予致命一击的是我。”
  理所当然的报应。正是因为那种品德低劣的家伙,悠仁说不定真会死。不充分感觉到自己的责任的话,伊庵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呐?告诉我吧?杀人的感觉怎么样?”、“满足了?像你期望地那样人家死了?就因为愚蠢的你说的那些轻率的话啊”,那时候伊庵对着不知道悠仁平安无事的男生这样念叨道。
  伊庵再次回想起来,反省着当时说了就是自己也觉得相当冷酷的话。但是丝毫没有后悔。
  这回不是第一次了。至今伊庵在初中里经历过三回悠仁的跳楼事件,有一回正好在现场。也好几次感受到了心脏要裂开来般的恐怖。
  但是,伊庵同时也好几次亲眼见到了“奇迹”。每次悠仁都赢了和命运女神的赌博,从死亡的深渊里归来。
  对,神宇知悠仁和那里的凡人是不同的。他是特别的人类。
  
  
  
  即使如此,那瞬间伊庵认真地考虑着万一悠仁真的死了的话,就要把那男生杀个一百万次。当然这次悠仁也平安无事。
  虽说如此,伊庵的怒气也并没有平息。内心轻蔑地认为向学校请假是那男生自作自受。
  “没兴趣。”
  悠仁的回答很是平淡。
  “那反应,真像你的作风啊。”
  伊庵很自然地轻声笑着。真是预料之中的回答。
  “是吗?”
  “恩,是的。”
  悠仁无论对谁都没有特别的关心。无论那男生因为自责而失落着,伊庵因为担心而痛苦着,还是被别人怎么想,悠仁都毫不动摇。
  这样说着话一起回家的程度确实不构成麻烦,但是悠仁对伊庵是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要说这理所当然的话也许真是理所当然。
  
  因为神宇知悠仁连“死”都不畏惧。

  换一种说法的话,悠仁给人一种对生毫无兴趣的印象。
  人们嫌恶并远离着那样异端般的悠仁。就是伊庵也非常明白大家的心情。他第一次知道神宇知悠仁的事情是在初中入学后不久。他们在同一个班上。遇上悠仁之后,对当时的伊庵来说悠仁就是“恶”本身。
  伊庵朝上盯着旁边走着的高个子男生的侧脸,想起刚相遇的时候,自然地发出了笑声。
  “突然笑起来,真是奇怪的家伙。”
  “被你这样奇怪的家伙说奇怪,传到四周倒不如说很光荣啊。”
  “是想起初中时候的事了。”伊庵轻声笑着说道。
  “是吗”悠仁毫无兴趣般的回应道。事实上,那大概对悠仁来说是不值一提的回忆吧。
  “是吗。忘了啊。悠仁去职员室的时候,二年级的学姐在问你的事情哦。这次到底犯了什么事了?”
  伊庵窥视着悠仁的脸。
  “谁知道呢?”脸上一副毫无头绪的表情。
  “啊咧?不知道吗?是叫彩家亭理子的学姐,在我们学校相当有名啊。”
  “彩家亭理子……?”
  “很漂亮的人呢。本来比起她的容貌,更有名的是她被叫做怪人的性格及行为。大家就叫她‘奇异魔幻’。还是社团‘变恋部’的部长。有专门的主页提供进行恋爱商谈的电子公告板。”
  悠仁沉默着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摸索了一阵校裤。手掌从口袋里抽了出来,上面躺着一张名片。
  “这是什么?”伊庵问道。“……那个女的到底什么时候”很稀奇的是悠仁似乎很惊讶。伊庵从悠仁那里接过名片,是“变恋部”的。
  “什么啊。果然认识嘛。”
  伊庵对着悠仁笑了。悠仁马上摇了摇头。
  “不对。只是那个厚脸皮的女的随便缠着我而已。”
  一瞬间,伊庵说不出话来。
  “……诶,是那样啊。”发出的声音有些嘶哑,伊庵从悠仁那里移开了视线。这句话之后伊庵就变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两人沉默着走向车站,沉默着乘上正值下班高峰的车。这沉默一直持续到先下车的悠仁说“再见”,伊庵才送别道“恩。再见。”
  等着悠仁完全从视线中消失之后,伊庵叹了口气,想起了之前悠仁的表情。现在仍然是难以置信的心情。
  那个本应该是对谁都漠不关心的悠仁,在谈到彩家亭理子这个二年级学姐的时候,一脸可恨地皱了皱眉头,用的是很不痛快的语气。在伊庵的记忆里,悠仁从来没有因为哪个人而显露出那样的感情。
  无法形容的忐忑不安。
  因为那副相貌,到现在为止也有好几个女的接近过悠仁。但是悠仁无论对方是怎么样的美人都完全不理睬人家。其中也有不死心的女的,但是无法一直忍受悠仁冷淡的言语和态度,都无一例外地离开了。
  可是这回的对手跟以往的女的不一样。很难想象被叫做“怪人”的彩家亭理子是和之前的女的一样出于恋爱目的而接近悠仁。硬要说的话,也许和至今为止好几次接近悠仁、想要他获得新生的大人们的立场差不多。
  不过许多的老师、咨询师和心理治疗专家在悠仁面前都一样的无能为力,谁都改变不了他。
  伊庵闭上眼睛,紧紧地咬住臼齿。
  “……没关系的。和以前一样。谁都接近不了悠仁。”
  在满载乘客的车厢内,伊庵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音量嘟囔着。
  
◆◇◇◇◇◇

  理子咔哒一声咬了巧克力板的一角。巧克力的香气轻飘飘地扩散开来。
  感觉真是大海捞针。放学后,在一间房间里,彩家亭理子抱着手臂,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她以从川合优衣那里得来的情报作为来源,开始独自调查起神宇知悠仁的事情,但很快就陷入了僵局。
  神宇知这个姓很是稀少。搜索一下他的名字,立刻比较容易地获得了几个情报。再加上恶评的因素,搜出他过去五次跳楼的情报对理子来说是件很简单的任务。
  可是,唯独理子最渴望的情报是怎么也找不到。
  “虽然向本人直接询问是通向目的地的最短路线呢。”
  但前提是不禁止通行的话。从昨天神宇知悠仁的态度来看,无论如何也不认为正面进攻能问出什么话来。
  理子托着腮,用指尖不停拨弄着鼠标的滚轮。视线前方的显示屏上正是“变恋部”的BBS。检查维护BBS是理子每天的习惯。
  实际上之前对优衣说过的“一天上百个帖子”完全是骗人的。有时一天一两个帖子都没有才是实情。
  毕竟是因为打着恋爱的幌子吧。由于是匿名帖,连发表人正确的性别都难以判断,但从内容来看,被认为是女生写的帖子压倒性地占多数。
  虽然可能也有例外,但无疑发帖的人几乎都是千光的学生。因为“变恋部”的主页和BBS只通过名片来宣传。理子基本上只向千光的学生发放名片。过于公开的话,引来更多的嘲笑也是很烦人的事情,而且帖子过多的话,理子也应付不过来。尽可能把时间花费在一个案例上是理子的方针。
  理子不是咨询师,也不想给别人做心理辅导。在发名片的时候也一定会给对方这样说明着。可是发帖的差不多都是“恋爱商谈”的内容。
  这是创立“变恋部”的时候预想到的事情。讴歌“恋爱”的话,“商谈”就会像蝴蝶效应一般集中过来是必然的。倒不如说哪里会有这样奇怪的人,对别人说为了学术性的考察而提供自己的恋爱体验吧什么的。
  “嘛,要说有的话就是我这类的人吧。”
  理子自言自语着,喉咙发出“呵呵”的声音。有自觉却不反省正是彩家亭的作风。
  反正是根据理子的立场总能够解决的琐碎问题。
  “对于发表的帖子肯定有回复,但不一定有特别的建议。”
  只有遵守以上简单的规则,彩家亭理子才能守住自己纯粹的哲学观。
  所有利用BBS的会员都是想进行恋爱商谈的话那也没有关系。关于其他会员提出的意见要怎么做也请自便。倒不如说很欢迎。看着大家对于别人的恋爱是怎么理解的,理子对此很有兴趣。
  BBS还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大概是因为“变恋部”这个通用名称带来的印象,恋爱商谈虽然是恋爱商谈,但商谈的内容都是与众不同的。
  比如说有悖人伦或爱上别人的人等等的禁断之恋。比如男同性恋、蕾丝边、跨性别者。比如恋父情结、恋母情结、姐控妹控、兄控弟控等等之类的恋爱情结。比如各种各样的性别少数派。
  真是难得可贵。稀少案例从对方那里蜂拥过来。这些对理子来说是意料之外的收获。“变恋部”这个略称本来是预想之外的,所以理子感到很幸运,连本来不相信的神都想表示感谢。
  当然寻求人类本质是最终目的的话,比起少数例子,收集更多的标准例子,再用统计学方法得出结论,这样做无疑是正道。只是若被问到对哪个更感兴趣的话,理子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是“少数例子”吧。
  “简单来说是个人兴趣的问题。”
  理子用舌尖翻弄着巧克力板的碎块,哼着歌确认着BBS的情况。
  今天也有新的帖子:“对自己的‘恋爱’很烦恼。从大家那里得到建议说让我发个帖子——”是同性恋类别的商谈。
  “哇,excellent(很好)”
  理子得意地笑了,视线在帖子上飞快游走着。
  
  “——好友交了男朋友。是第一次的男朋友。我想作为朋友必须要替她加油。但是看着好友高兴地说着男友的事情的时候,不知为何心里变得痛苦起来。一开始以为自己没有男朋友而嫉妒她。但是最近感觉到并不是这样。也许我喜欢上了她也说不定……明明知道大家都是女生,有这样的感情很不正常。但感觉还是好痛苦。只要想到好友和我以外的人一起过着幸福时光的时候,就想要哭出来了。我该怎么办才好……请给予指点。”
  
  用不像是在匿名BBS上的礼貌措辞来发帖是这里的惯例了。因为早期会员里偶然有人用礼貌措辞来发帖,不知什么时候起用礼貌的措辞来发帖成为了这个BBS的规则。
  还有商谈者使用的“变爱”是在这个BBS里产生的。是把“奇怪的恋爱”缩略而成的词。应该注意的是不用“变恋”而用“变爱”这一点。社团的称呼是“变恋部”的话,“奇怪的恋爱”的简称也应该是“变恋”才是,但BBS的会员选择的是“变爱”。(四季注:奇怪的恋爱,原文是「変わった恋愛」,所以能简化成「変恋」「変愛」)
  从背景上来说,起因于“变恋部”在学校里被蔑称为“变连部”——“奇怪的家伙的部门”。因为“变恋”会让人想起“变连”,给人印象不大好,一部分的会员就开始喜欢使用起“变爱”而最后固定了下来。
  实在是很有意思的现象。这个案例对于了解在一个集团内自然产生出自己独自文化的过程是很宝贵的。
  理子斟酌完内容之后就轻快地敲起键盘来。“我是管理员幻粒子。”顺便一提,“幻粒子”是理子的网名。(四季注:原文「デリコ」,咱考虑良久决定译为幻粒子,若有更好的译法,欢迎提出。)
  
  “稍微引用下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的观点。根据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我们所谓的‘思春期’,也叫做‘同性恋期’。这个时期是和同性朋友的友情加深,通过和同性朋友的交往来学习和人交流沟通的时期。另外利用在这个‘同性恋期’得到的经验来同异性进行交往,所以‘同性恋期’被认为是‘异性恋的准备期’。也就是说‘思春期’里‘一时性的同性恋(方便起见,采用这种说法)’并不是那么稀少的例子。因为过去也有和你一样的帖子,那些也可以参考下吧。”
  
  理子不作出结论。至于怎么理解上面写的回复,这些最终性的判断交给商谈者本人就好。理子决定把自己作为观察者的立场贯彻到底。
  很快,五分钟不到商谈者就回信了。
  每天放学后,管理员理子在BBS上发帖是会员们都知道的事情。也许商谈者是迫不及待地等着理子的回信也说不定。
  
  “管理员大人,感谢你的回信。知道这并不是特别而是很正常的事后,心情轻松多了。老实说,虽然还有些焦急和不安,我想暂时等一段时间来看懂自己的真心。真的非常感谢你的建议。”
  
  对于自己那始终是学术性的见解、可以说是机械式的回信,理子并没有将其称为“建议”的打算。只是也有会员不管回信内容之类的怎么样,光是“回信行为”本身就被视为和“建议”同等价值了。
  “各有各的烦恼,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解决方法就好了。”
  理子的行动规范是,根据个人的哲学观,决定自己的方式。而不是强迫他人之辈。
  每天必做的在BBS上的回复结束后,理子关上笔记本电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种手段告一段落,就决定采取下一个方针。
  “就像孔子那样‘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说。”(四季注:事先声明,这绝对不是咱打错了,原文确实是孔子,可能是间宫老师的笔误)
  理子快步飞奔出房间。当然目的地是新生的教室。


  “理子学姐?”来到一年级的教室前,正好碰上了优衣。
  理子问她是哪个班,优衣指了指面前的教室:“就是这里。”理子马上从那教室的一个角落到另一个角落游走着视线,但没有看到神宇知悠仁。
  “学姐今天有什么事吗?”
  “他今天请假了?”
  “是神宇知君吧?刚才还在的……已经回去了吧?请稍微等一下。”
  优衣回到教室,和几位同班同学说了些话又回来了。
  “听她们说神宇知君刚刚回家了。”
  “OK。那么现在开始我就是女约翰·麦克莱恩了——”(四季注:可能有些大人已经忘了,上文已经注过一次,约翰·麦克莱恩,John McClane,美国电影《虎胆龙威》里的警官男主角。)
  说完理子就跑了起来。气氛就像是在机场内四处奔走的《虎胆龙威2》。
  “哇!好快!”背后从优衣那里传来惊叹的声音。
  避开要去鞋柜的新生们,钻过空隙,三段跳地跑下楼梯,不管老师的制止声,裙子翻起来也不在意,理子在走廊里一个劲地奔跑着。要是佐那在的话,保管他一定会责备说:“不要做那么粗俗的动作”,但幸运的是佐那现在在剑道部挥着竹刀呢。
  滑进般地到达新生鞋柜前。马上,目光就落在了回家的新生群体中一个像是神宇知悠仁的高个子男生的背影上。
  “神宇知悠仁!”
  理子大叫着,周围的视线一下子全集中过来。
  在那之中,只有一个人仿佛是生活在和周围人不同的时间轴里,那高个子男生缓缓地回过头来。
  果然是正在找的神宇知悠仁。
  “呀!真是奇遇呢!”跑得有些呼吸困难的理子笑容满面地举起一只手。神宇知悠仁皱了皱眉,眉间呈现出就是从远处看也能清晰可见的深沟,随即转过身朝大门走去。
  “看到女士的脸就跑,这难道是绅士所为吗?”
  似乎没有时间换室外鞋。理子不得不穿着室内鞋去追神宇知悠仁,走到旁边窥视着他的脸色,
  “给我消失。”
  迎接自己的是凶器般锐利的话语和眼神。
  “受到这么大的欢迎,真高兴啊。”
  理子笑嘻嘻地回应着。
  “喂,能不能给我点时间?三十分钟就可以了。不,十五分钟也没关系。我想面对面地稍微说会话。”
  理子走在神宇知悠仁的旁边,有时不得不小跑起来。
  “就像昨天说明的那样,我是‘变恋部’的部长,研究着人类本质什么的宇宙规模级的主题。宇宙规模的表达也许听起来有些夸张,但是人类内部的精神世界有时也被叫做小宇宙,所以我想虽说夸张也不尽然,你觉得怎么样?”
  神宇知悠仁并没有加快步伐的迹象。但本来也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你要是有一点点善意的话,就想拜托你稍微协助下,满足我知性的探求。当然你要是期望回报的话也是可以商量的。无论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虽然要是期待我作为女生的回报也没关系,不过不要过度的期待。先说好并不是因为没有自信哦?”
  理子从两侧使劲地抬起胸向悠仁展示着。
  “如你所见,并不是特别的大,但形状很不错哦。在体育课换衣服的时候,看见我的胸部的同班同学都一起夸奖说‘你真不赖嘛’。但事先说好了,要求要是太高的话我也只会困扰的。”
  理子的话语似乎奏效了,神宇知悠仁的表情越发的不高兴了。和计划的一样。方向是正确的。
  无论用什么样的美丽词句,理子都不认为神宇知悠仁会老老实实地回应她的要求。那么即使感情向量是朝负面的方向,首先让他对自己产生强烈的兴趣是通向下一个阶段的必要条件。
  “你也会讨厌吧?像这样总是被我纠缠着。并不是很难的事情,只要和我说一次话我就满足了。”
  很怀疑自己。究竟是否谈一次就满足了,但不试着谈一次话是不知道的。无论如何只要坐在同一张桌子边就是我方的胜利了,理子这样想道。
  “虽然不知道你是讨厌人还是讨厌女生,但这是只需要稍微忍耐下的简单事情。和打针一样闭上眼睛一瞬间就结束了。不是要把你抓起来吃掉,不用那么戒备呀。”
  ——那个时候,传来了纤细且透明却充满着嫌恶的细语。
  “真是个会说话的女的……”
  神宇知悠仁停下了脚步,当场不愉快地摇了摇头。
  “像你这样的性格是活不长的。”
  神宇知悠仁用拳腹咚地敲了一下理子的肩头。
  “——对我来说,杀掉你要远比‘活着’简单得多。”
  神宇知悠仁散发出的独特威压感使得理子的身体一阵地哆嗦着。
  “被‘想死的外星人’担心生命安全什么的,真是时髦的笑话呢。”
  可能是“想死的外星人”神宇知悠仁跟谁一起说话很是少见,也可能是认为“奇异魔幻”彩家亭理子又和平时一样做着奇怪的事情了。理由不是很确定,但不知什么时候周围的学生都远远围观起这边来了。
  “不是担心。这是警告。想活得长的话就不要和我扯上关系。想死的话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随便去死吧。”
  神宇知悠仁说完就转过身去。
  “……喂。你为什么那么想死呢?”
  神宇知悠仁只是扭了下头,说了句“你没有知道的必要”就再次走了起来。
  看着渐渐远去的神宇知悠仁的背影,理子很是犹豫。虽然是否定的内容,但总算缠着不放说了会话。至少再加一把火,因为想要得到跟下一步有联系的东西。
  “知道有风险,还是试着挑拨下吧……”理子叹息着耸了耸肩。“我知道哦!”理子一下子握紧拳头,朝着神宇知悠仁大声道。
  
  “你想死的理由和你‘死去的姐姐’有很深的关系。”
  
  说直觉也可以。明知还不完全。这个秘密如果是万全的状态下本可以成为王牌的。老实说是想好好地利用的。
  但是为了让他停下来,现在没有比这更有效的方法了。
  看来似乎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拜其所赐,一场噩梦宴会开始了。
  “——你刚才,说了什么?”
  神宇知悠仁的双肩像是接通了电源似的抖动得很厉害。他轻轻地转过头,简直像是虚幻一般。
  “你说我说了什么?没听到吗?明明说的那么清楚。好吧。因为我很好心,再给你说一遍吧。”
  神宇知悠仁的眼睛像是射击般锐利地眯了起来。所以理子对他笑了。
  
  “我说的是、你这个姐控混蛋!”
  
  之后,理子朝天上竖起了中指,眨了下眼睛。
  两人的视线对上了。与意志无关,理子顿时全身寒毛竖起。这一瞬间神宇知悠仁的眼神简直像是野兽一般。已经不是谈话能够成立的气氛了。理子脑中警铃大作。
  ——但为时已晚。
  在理子有所动作之前,动作远远要快得多的野兽逼近了过来。那非同寻常的速度就是对自己的运动神经很自负的理子也来不及反应。
  如同要袭击猎物的毒蛇一般,怪物伸出了右臂紧紧抓住了理子的前襟。由于衬衫被提起来,理子不得不踮起脚尖。之后,怪物随手挥了挥手臂,理子的身体就像被小孩子挥舞着的玩偶一般很轻易地飘在了空中。
  丝线断开的声音之后,白色的塑料纽扣闪亮亮地在空中弹飞起来,红色的蝴蝶结领带像是诅咒道具一般紧紧地勒在脖子上,喘不过气来。
  几秒后,背后感到沉重的冲击,肺部受到压迫,才知道自己摔在了地面上。
  理子气息奄奄,连呻吟声都没有。深色的影子落在了昏昏沉沉的理子脸上。是恶鬼罗刹般的凶相。理子脑海里浮现出虽然活着却被野兽蹂躏着的人的凄惨情景,战栗不已。
  故意选择了触动对方心弦的话题。实际上,是挑拨。但真没想到他会忘我地暴怒发狂。真是完全地失策了。
  
  “去死吧。”
  
  神宇知悠仁的双臂伸向理子的脖子,拇指像牙齿一样深深地陷入理子的咽喉。“卡哈”理子发出嘶哑般的呻吟。
  “……告诉临终前粗神经的你吧。人是有绝不能碰触的地方的,而你随意就踏入了我绝不能被碰触的地方。闯入了别人的个人地盘,就是被杀也说不出怨言。因为是自作自受对吧?”
  神宇知悠仁的话很多。虽然脸上没有表情,但内心是很冲动的。他要是平时说这么多话就帮大忙了,也比较容易问出话来。理子模糊的意识之中还怀着不合时宜的感想。
  真的很不妙。大概是被叫做脑内麻药的“脑内啡”的效果吧。“唔”痛苦渐渐地转化为快乐。
  理子模模糊糊、断断续续地思考着。这就是掉下来的感觉吗。真是一次相当宝贵的体验啊。自己还真是连半死不活的时候都毫无紧张感的家伙啊。
  视线忽明忽灭,马上要失去意识之时。
  
  “给我放开理子!”
  
  压迫着的呼吸道被解放了,成为了回复生机的生命线。理子被供给了充足氧气后终于有了活着的感觉。
  “没事吧!理子!”
  磨砂玻璃般的视线对面,跪着一个身着剑道服、脚穿运动鞋这般前卫时尚的人物。这个熟悉的身影就是円马佐那。看来似乎是正参加着社团活动的佐那知道了这里的骚动而赶了过来。
  “咦,阎魔大人在的话就是说……我、我已经下地狱了么——”
  说完,理子不住地咳嗽起来。
  “不要勉强说话!好了,快睡吧!”
  佐那一副悲痛的表情叫道。理子听从了佐那的忠告,全身躺在地面上,慢慢地重复着呼吸。
  “——喂!一年级的!”
  佐那站了起来,以符合“阎魔大人”称号的压迫力怒视着一个地方。追寻着他的视线,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神宇知悠仁正要站起来。他的制服沾上了沙子,有些地方都变白了。看来刚才是被佐那踢飞了。
  “我家的理子真是受你照顾了!”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不要碍事。这是我和这个女的的问题。”
  神宇知悠仁像是蒸汽上升一般缓缓飘了起来。
  “不好意思,你说的女的正是我的同伴。我来代替她做你的对手!”
  佐那的怒声刺破了开始染上朱红色的天空。由于佐那响彻的声音,周围开始聚集起人群来。
  高个子的两人以仅仅数米的距离对峙着。
  恐怕千光的学生里没有人不知道令人畏惧的“阎魔大人”佐那的强大。一年级时打倒柔道部主将的事件甚至已经成为了传说。因此周围许多人都认为“向円马佐那找茬,那新生真是鲁莽”。
  可是,和神宇知悠仁实际接触过的理子的感触和他们不同。不能被那貌似纤细的外表所迷惑。那是野兽。就算是佐那,对手也过于凶恶了。
  不阻止的话——但是佐那先行动了起来,使得理子的过虑白费了。
  凭着有活力十足的现役剑道部成员那样瞬间爆发力的跳跃,佐那一步就拉近了距离,朝着神宇知悠仁的脸狠狠挥下了如同射出子弹一般的拳头。
  时机、速度都无可挑剔,围观的人们都想象得出佐那的拳头打中神宇知悠仁鼻梁的场面了。
  “……诶?”
  可是,倒在地面上的是佐那而站着的是神宇知悠仁。发出惊讶声的无疑是佐那。周围的人也因为预想之外的状况而鸦雀无声。
  一瞬间的事情。神宇知悠仁只是偏开头,就轻而易举地避开了佐那锐气逼人的一击,接着就那样把失去平衡的佐那摔了出去。真是毫不多余让人着迷的流利动作。
  神宇知悠仁像是看着小石子一般冰冷的眼神俯视着倒在地面上的佐那,然后像是踢飞小石子似地毫不犹豫地用右脚狠狠地朝着佐那的侧腹踢去。
  “唔”佐那发出了肺里的空气被强行挤出似的呻吟声。
  神宇知悠仁再次没有表情地抬起右脚。佐那露出惊讶的眼神,马上像乌龟似地蜷起身体。第二次。神宇知悠仁瞄准着佐那身体的侧面一踢,“唔咕”佐那发出了咬紧牙关似的声音。
  理子竭尽全力站了起来。意识还是昏昏沉沉的。但是不救佐那的话。
  “喂!亲爱的!花心真是让人为难呢。你的对象应该是我吧?让我这样的好女人兴奋起来,中途再停下来什么的,真是差劲的男人!来吧,好好地做到最后‘让我去’吧!”
  理子本想大胆地笑的,不过很怀疑自己究竟是否笑成功了。意识还是晕晕乎乎的,双脚还是摇摇晃晃着。
  “……如你所愿‘让你去’那个世界。”(四季注:让你去,原文为「逝かせて」,与上文理子说的「イカせて」谐音。)
  似乎挑拨成功了。神宇知悠仁转过身,朝着理子走去。
  “笨、笨蛋!理子不要!”与气势相反,佐那的声音里充满着痛苦。
  具现化的“疯狂”慢慢地接近了过来,使得理子不由得哆嗦起来。简直像是坐在要从最顶上落下来之前的过山车里似地充满着期待与不安。
  理子基本上对任何事物都不觉得恐怖。至少对于能够靠道理来理解的现象是不会恐惧的。
  可是,对于眼前这“暴走的疯狂”,理子的道理似乎行不通。
  或许只要有情报和时间的话,解开“疯狂”是有可能的,但在这个瞬间无论哪个都不可能实现。
  很快人形的“疯狂”就直立在自己眼前。一脸毫无生气的表情静静站着。
  理子笑了一下,闭上眼睛,抬起下巴,向“疯狂”露出自己娇嫩的脖颈。不可思议的是理子并不觉得恐怖。
  这些事情要是佐那知道的话肯定会非常生气。对于死亡的好奇心稍微的有些疼——
  脖子上感觉到了指尖的冰冷。獠牙般的指尖渐渐地陷入了皮肤之中。
  “理、理子!”
  痛苦什么的只是在中途,越过这个难关的话说不定才正是像“去了”一样“死去”。真是给佐那添了很多麻烦。有机会的话向地狱里真正的阎魔大人要到签名吧。
  ——那个时候。
  
  “神宇知君!拜托了住手吧!”
  
  一位女生尖锐的声音响彻了四周。
  “弄、弄错了!这绝对弄错了!我、我……不想见到这样的神宇知君啊……”
  周围吓呆了都说不出话来的学生们突然像是沸腾一般吵闹起来。附近一下子充满了骚动的气氛。
  “……下次真的会杀了你”悠仁马上放开了理子的脖子,小声说了句。然后“切……”地一声感到很麻烦似地拿起掉在地上的书包,快步地离开了。
  理子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没、没事吧!理子学姐!”
  喘着气赶过来的是优衣。
  “……抱歉优衣,真是感谢。多亏了你。现在的空气真是格外的美味。”
  优衣摇了摇头。
  “不,明明学姐学长们很是拼命着,不能只有我还是和平时一样胆小……”
  优衣露出僵硬的笑容。
  “比、比起那个!理子学姐!总之,把‘前面’遮住!”
  不知为何优衣的脸发红了。
  “恩?前面……?”被优衣一说,理子视线下移才发现,因为纽扣弹飞了,衬衫的前面敞开着,露出了大片的肌肤、山谷、内衣,自己的胸口像是南国度假胜地一般充满着开放感。
  “快、快点遮起来!男生们都看见了!”
  不管惊慌失措的优衣,理子又萌发了恶作剧之心。
  理子朝着周围的男生挥了挥手,像是风流女郎一样抛送着飞吻。于是,仿佛事先商量好的一般,观众们一齐发出了欢呼。
  “……那就是不知道是谁花钱雇的‘只是为了欢呼的龙套’们吗?”
  理子露出讽刺的笑容,朝旁边的优衣耸了耸肩。
  “嘛,但是今天运气真好。很偶然地穿着比平时要可爱得多的内衣呢。”
  就这样理子“嗤嗤”地笑着,“理子学姐真是的!才不是那样的问题呢!”看不去的优衣脱下了自己的毛衣,盖在了理子的胸口上。
  “优衣意外的爱操心呐。我已经没事了,所以比起我的事,拜托去帮一下佐那。”
  理子看到了佐那一只手按着侧腹,拖着一只脚,正朝着这里过来。一脸严峻的表情述说着痛苦的程度。
  “佐那学长!不要动了!我去叫保健老师,请乖乖待在这里!”
  “佐那——”理子也想接在优衣之后说话,可没等理子开口,脑袋就被佐那紧紧地抱在怀里。
  佐那抱得很紧,几乎要将理子的脸压扁了。如同终于见到在战场上走散的孩子的母亲一样。似乎受到之前怀有的印象的影响,总觉得剑道服的酸味和汗味一起变成了令人怀念的味道。
  理子做好了要被责备几句的觉悟,但佐那一直都没有说话,感到奇怪地抬起头,水滴像是雨点般啪嗒掉了下来,弄湿了理子的脸颊。佐那尖尖的下巴上不断有水滴滴落下来,把理子整张脸都淋湿了。
  那是令听的人都为之揪心的极为心痛的喊声。
  “……求求你,拜托你,不要再乱来了!”
  仿佛被冻僵似地佐那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理子……啊理子……没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那位大家都很畏惧的“阎魔大人”佐那在害怕着,就像小孩子一样。
  第一次看到友人失态的样子,理子说不出话来。究竟是在对什么谢罪呢。理子不解其意,“……对不起”现在的她只能这样小声地说这句话。
  在暗红色的校园里,唯独一个影子同久久站立的一个影子重合在一起,延伸得很长很深。




本帖最后由 永远鲜红的幼月 于 2012-3-29 07:41 编辑


【深蓝】

◆◇◇◇◇◇

  第二天,円马佐那来到教室已经是过午时分了,因为是先去了医院再来上学的。
  佐那外表看起来不像受伤了,但检查的结果是,肋骨有了裂缝,侧腹上缠了好几层的绷带,像是卖弄般展示着。所幸脚踝只是轻微的扭伤而已。
  “就是因为你的错。”
  佐那一副似乎在说给我好好反省的气势。虽然想不是理子直接造成的,即使如此也并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理子知道多余的话只会火上浇油,就闭嘴没有还口。
  “为了不让理子乱来,这一段时间我要看着理子。”佐那似乎也向剑道部请了假,堂堂正正地发出了跟踪狂宣言。而且,
  “绝对不会让你接近神宇知悠仁的!”
  连这样“不知哪来的野小子,休想我把女儿给你!”的顽固父亲的角色演出都出现了。
  昨天只出现一会儿的那个软弱佐那像是早晨做的梦一般消失了,就像上面那样,友人似乎又变回了平时那个有些凶暴的佐那了。
  有精神真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只是在佐那回到剑道部之前,自己一直要受到其拘束是肯定的。
  理子没有回嘴,只是在佐那眼前夸张地叹了口气,以此作为最基本的抵抗。
  真是难以忍受下去的放学后时间。
  如同公约一般佐那紧缠着理子不放。而且也许因为侧腹似乎还痛着,也许因为才发生在昨天的事很是戒备着,佐那一脸secret service(保镖)式的严峻表情跟在理子身后。擦肩而过的学生一看到佐那,都浮现出大吃一惊的表情,不约而同地给理子两人让出道路。简直像是摩西一样。(四季注:摩西,以色列先知,据说受耶和华之命,带领被奴役的希伯来人逃离埃及。这里用的是摩西让红海开路的典故。)
  “现在的我终于明白了带着施瓦辛格的爱德华·弗朗的心情了。”(四季注:两人都是《终结者2》的演员。)
  “不要把人当成终结者啊。本来就是只要一移开视线就不知道会闯出什么事来的你的不对吧。无论你说什么,只要在学校里,我片刻都不会离开理子。”
  “嘛嘛,真是热情啊。要是说起甜言蜜语的话就是法国男人也敌不过现在的你吧。实际上円马佐那的狂热粉丝要是听到了,肯定会晕倒的。”
  “随便你怎么说”对于理子的玩笑话,佐那虽然有些生气,但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一脸理所当然地跟着理子来到社团房间里。理子无可奈何地怀着如同被狱警监视着的囚犯般的心情,每天惯例地维护起BBS来。
  一打开BBS理子马上就注意到了。有个以“警告”为名的主题贴子。明明昨天还没有的。
  网名是——“想死的外星人”。理子马上双击打开了。
  
  “不要再和我扯上关系了。这不是忠告,是警告。下次真的会杀了你——”
  
  “——下次真的会杀了你……什么的,喂!这个!”
  理子精力过于集中在显示屏上,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佐那。
  “‘想死的外星人’就是那家伙的绰号吧?这不就是那个叫神宇知的家伙发的帖子吗?”
  “不知道呢,到底怎么回事呢?”
  确实样子看起来是神宇知悠仁写的,但毕竟是匿名公告板,也可能是别人冒充他写的。不管怎样,理子马上用管理员权限删掉了。
  “……删掉没关系吗?考虑到以后的事情,留下来作为恐吓的证据不是更好吗?”
  “没关系。至少已经有你和我两个证人了。比起那个,我更不想让BBS的会员被卷入没有必要的麻烦事里呢。”
  “作为理子真是正经的意见呐。”
  “理所当然吧?我要是被抢走良知了,也就什么都不剩了。”
  “你到底是用哪张嘴说的?一开始就没有的东西究竟怎么才能抢得了,倒不如说想请你教教我。快说真心话吧。”
  “嘛,是啊……放学后,在‘变恋部’的社团教室里一个人全身心投入在看BBS上的恋爱商谈里是我在学校里最享受的事情。由于某些不解风情的干涉就被夺走乐趣什么的,不认为这很荒谬吗?”
  “……结果还是因为自私自利啊。”佐那浮现出受不了你的表情。
  “成不了好人就将错就错,反而更容易得到好感吧?”
  “那样只会认为是个厚脸皮的家伙。”
  对着怒目而视的佐那,理子很愉快地从喉咙里发出了“呵呵”的声音。
  “不是该笑的时候吧。我就不说坏话了。不要再管那家伙了。”
  佐那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认真。
  “——我要是说不要呢?”理子窥视着佐那的脸色问道。
  “那么回答我吧……脖子上隐约留下的那个青斑是什么?”
  “回答说是吻痕的话,同班同学就会叽叽喳喳起来很兴奋哦?”
  一瞬间,佐那的眼角吊了起来。
  “别开玩笑了!不要让我说昨天的事你怎么今天就忘了!明明你,很可能就被那家伙杀了啊。”
  确实,那时候从神宇知悠仁身上感觉到了强大的杀意。但是,还不能确定神宇知悠仁是否真的是想杀了理子。因为理子到现在还是活着。
  理子嘴角边浮现出充满自嘲的笑意,耸了耸肩。
  “嘛,不用那么担心,佐那。我不会神经不正常到这几天一直攻略他的。”
  “从我的常识来看,我认为彩家亭理子已经足够的不正常了,所以才这样忠告你啊。”
  “毕竟我会在这件事冷却下来之前都老老实实的。”
  “不肯说放手是吧。”
  “我是不会许下做不到的诺言主义。”
  
  
  
  “明明我都说了这么多的话?”
  “正因为是你,我才会说出真心话哦?”
  理子和佐那相互盯视了一会儿,都不说话。不久,“……嘛,好吧”佐那用充满决心的眼神说着。
  “我会好好地看着理子。只要不让你再乱来就行了。”
  “吾之挚友哟……是真的明白了才说的吗?那就和命令鸟儿不要在天空里飞翔一样哦?”
  理子充满危险气息地眯起眼睛,而佐那一脸平静地承受着。
  
  “我啊!即便被骂好残酷也无所谓!为了保护理子不受到危险的话,即便把理子变成笼中鸟也会去做,即便有翅膀也让它飞不起来!”
  
  佐那强有力的声音在暮色临近的室内回响着。大概是因为大声的同时还支撑着身体的动作吧,佐那“唔”的一声浮现出痛苦的表情,按着自己的侧腹。
  “就算被讨厌了,鸟儿要是一直有活力地叽叽喳喳的话,我是不会后悔的……”
  佐那抱着侧腹,低下头沉默了。理子缓缓地把视线移向窗外,室内马上就被寂静笼罩了。
  这就是叫做印象风景的东西吗?映照在眼睛里的黄昏时分的校园总感觉有些哀愁。
  当然意见像山一般的多。只是现在没有回嘴的心情。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让佐那受伤而内疚,更是因为明白佐那是真的为自己担心。
  可以这样断言。要是理子像上次一样暴露在危险之下的话,佐那也会接着挺身而出守护理子的。即便那是佐那敌不过的对手。
  “佐那……我呢,真不想看到你受伤的样子。”
  理子托着腮,漫不经心地眺望着校园,叹了口气。
  “所以,嘛,我会尽可能妥善处理的……”
  于是佐那低着头嘟囔了一句:“啊,就那样做……”
  两人的话语就此中断了。可是时间依然一刻不停息地朝着一天的终点逝去。不由得感觉今天通知放学的《萤之光》格外的遥远。

◇◇◇◇◇◆

  姐姐到镇里的百货店工作了。她还很高兴地说被分配去做会计,负责备品之类的管理和订货。
  工作结束后回到家,姐姐就会说起职场里的事情。
  由于工作上的关系,姐姐和其他部门的人来往也比较多。像是化妆品柜台的高生小姐工作麻利而且是个美人所以很憧憬她;食品部部长的金美小姐戴着很明显的假发,百货店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负责活动的伊佐地先生每次出差都会为大家买来当地的特产等等,姐姐会这样仔细地给他讲对他来说还是未知世界的事情。
  虽然还是小学生的他对于姐姐的话连一半都理解不了,但是看着姐姐热心地跟他说话的样子,他还是相当喜欢这样的时间,只是想到成为社会人士的姐姐比以前更加活力四射,正朝着他无法触及的地方远远离去似地,就会有些不安。
  随着时光的流逝,他的忧虑之色也越来越深。贤淑美丽又擅长社交的姐姐不可能不受大家的喜欢。
  “对不起。和公司的人有约了……”、“对不起。因为要陪公司的人……”工作一年后,姐姐以公司为理由回家时间也变晚了,假日里不陪着他而出门的情况也慢慢变多了。这样感觉就像是姐姐被公司抢走了似地,他很是不满。
  当然嘴上并没有说出不满。毕竟姐姐为了他放弃了上大学而出去工作。对此应该感激才对,不可能再抱怨什么吧。
  和姐姐一起的生活实在太幸福了,不知不觉就变得奢侈起来。
  两人一起去超市买东西,一起做饭,一起打扫,一起洗澡,一起看电视——和姐姐一起的生活就像宝物一般珍贵,想什么都到手的话,就太贪婪了。
  他一直这样说服着自己,但也快到极限了。
  姐姐一天比一天的漂亮。化妆也变得熟练了,护理头发的时间也越长了,衣服也像别人一样穿得更成熟了。
  走到哪里姐姐都引人注目。谁都向漂亮的姐姐投之羡慕的眼光。自己对此感到很骄傲。引以为豪的姐姐能受到大家的赞许就像自己的事情一样开心。
  但同时他也感到了忧愁。
  这段时间姐姐说的话里有个特定人物出场的次数逐渐增多。是百货店里的一个男人。
  当说起那个男人的事情时,姐姐比任何时候都笑得更灿烂。每天看着姐姐这样幸福的样子,即便还是小学生的他也能明白,姐姐对那个男人的事情特别的注意。
  他对于“恋爱”这个概念还是很模糊的。因此对他来说最重要的问题是,他和那个男的之间谁对姐姐来说更为重要。
  某个星期天,他决定试探一下姐姐。
  那天因为被那个男的邀请去兜风,姐姐一大早就为了出门而忙着整理仪容。他就向姐姐央求着想要她今天和自己一起去买东西。他这样向姐姐说任性的话恐怕还是第一次。
  当然其实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他只是想让姐姐明确地选择自己。
  不是自恋,姐姐至今为止为了他牺牲了很多。这次的不安肯定也只不过是庸人自扰而已,姐姐最后还是一定会用温柔的笑颜回答自己说“好啊”。他是这样相信着。
  可是姐姐似乎非常犹豫。“那个……”姐姐欲言又止,不时在意地瞥一眼手表,久久站立着,浮现出困扰的表情。让姐姐很为难的罪恶感一点一点地渗到他的内心里。
  姐姐的话让他的脑中变得一片空白。
  “……对不起”
  在这个瞬间,还有比这更不想听到的话吗?
  “下次一定会补偿你的”、“下周的星期天会为了小悠空出来的”姐姐一脸很抱歉的表情,很快说完那些话就匆匆忙忙离开了家。
  那一天,他没有踏出家门一步。在只有一个人的房间内,他微蹲在被子里,感到走投无路。
  自己最喜欢的姐姐被不认识的男的夺走了。

◇◆◇◇◇◇

  所谓“借来的猫”大概指的就是这种事吧。如同经常在草原上到处奔跑追寻着猎物的贪婪狮子一般的理子,来到社团教室后将近一个小时了,却只是在笔记本电脑前一动不动着。仿佛就像是在廊子下晒太阳的家猫一般。(四季注:借来的猫,在日语里指的是和平时不一样,异常老实的样子。)
  彩家亭理子这个人并不是会老老实实听别人话的一本正经的家伙。
  对此比谁都清楚的佐那,为了在什么时候都能够应付狮子的暴走,怀揣着紧张感守候在理子身边。但是理子仅仅是用充满睡意的眼神看着显示屏,不时打着小小的哈欠。过于老实的样子反而令人有些泄气的感觉。
  “呼……”
  理子懒洋洋地叹了口气。让人以为是要故意气监视着她的佐那,但看她发呆的侧脸,似乎是无意识中发出的叹气。
  第二天看着友人极其无聊的样子,佐那早就有些内疚了。当然这本来是自己宣言说不让她乱来,并强迫她的。所以自己要是随便就感到难过,这样的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佐那以前就很宠着理子。这是个坏习惯。首先还是改掉吧。
  无论怎么劝说,理子只要认为自己的主张正确,就会去实行。即便万一自己的主张是错误的,要是无论怎么样都很想做的话,理子也会去实行。本来对于牙尖嘴利的理子来说,就是设法对她说教,也是根本行不通的事。
  也就是说,无论什么时候,最终决定是否要实行的还是在于理子身上。
  看着看着,理子托腮的姿势就一点一点地崩溃着,突然趴倒在桌子上,用不像话的样子浏览着显示屏。放下来的手肘碰到了巧克力球的盒子,其中一粒在桌子上咕噜咕噜滚动着,掉到了地板上。
  真拿她没办法,佐那不由得嘴边绽放出微笑,等意识到之后慌忙把脸部肌肉绷紧了。无可救药的是,理子这个有时自由奔放有时旁若无人地行动的性格,佐那并不讨厌。
  享受般地按自己喜欢的方式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的时候的她是最有魅力的。所以,佐那虽然担心这担心那,还发着牢骚,但还是尽可能地让理子做她想做的事情。
  可是只有这次不一样。那家伙是不行的。神宇知悠仁过于危险了。
  根本用不着考虑,最重要的是性命。为了守护理子,不能在意一点点的罪恶感。佐那再次这样坚定地告诉自己。
  突然,社团教室的大门被很有气势地推开了。
  “好久不见,円马君。有一周没见了吧?”一个与紧身裙很合身的美人,如同迈着猫步的模特儿似地,以爽快的步伐朝室内走来。
  “星期三来这里真是少见啊。今天是怎么了?”
  对于原本不可能来的人物的造访,佐那不由得吃了一惊。因为最近比较忙的麻穗小姐只有在每周的星期五来千光露面。
  “稍微空出了点时间。给。这是在车站前的‘夏特·露·卜兰’买来的巧克力奶油蛋糕。”
  麻穗小姐砰地一声把蛋糕盒子放在佐那面前,就朝着房间角落里的柜子走去,鞋跟在亚麻油地板上踏出了声响。
  这个美女是千光高校以前的保健医生,叫做塚井麻穗。她还是挂着名的“变恋部”现任顾问老师,同时也是市面上成为热门话题的“恋爱咨询师”。
  “呀,最近看到麻穗小姐在电视上的出镜率比以前多起来了,就以为是不是太忙了连星期几的感觉都麻痹了。”
  “是呢。每天都在想今天要是星期天的话该是多么幸福啊。”
  麻穗小姐一脸疲惫的表情,小小地叹了口气。
  从早上的资讯节目一直到夜晚的综艺节目,一周内好几次都在电视上看到了麻穗小姐。
  麻穗小姐是当前有名的咨询师,由于其引人注目的容貌,作为“绝美恋爱咨询师”受到世间的关注。在最近发售的女性杂志上登载的“令人憧憬的女性排行榜”里,她也混在华丽的女演员和艺人之中登上了排行榜。
  “就在去年我还只是普通的保健医生呢。而现在成了这个样子,真是不明白这世上到底怎么了。”
  麻穗小姐从柜子里拿出崭新的白大衣披在身上。用“飒爽”这个词来形容这个动作再贴切不过了。
  “被读大学时的前辈咨询师拜托无论如何都要代替她上电视,结果不知怎么就很受欢迎。我本以为只有这一次上电视就干脆放开心态进行评论,却似乎受到了好评。等发觉的时候就成了这个样子。”
  麻穗小姐耸了耸肩,仰头看着天花板,潇洒地坐在了窗边的躺椅上。能受到世上众多的女性憧憬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她的说话措辞、一举一动都非常适宜。
  “对了,円马君。我想问个问题——”
  麻穗小姐突然浮现出郑重的表情。
  “——最近都没见到小玛丽莲,那孩子还精神着吗?”
  “昨天在楼道里就遇到玛丽莲学姐了。她还很有精神地说这周末也去山里烧陶瓷去。”
  “和那个男陶艺家还在继续着啊。”
  “……不知道啊。问她交往还顺利吗,她却回答说‘做陶艺很开心哦’。”
  “恩,大概离小玛丽莲身后竖起新的墓碑的日子也不远了。”
  麻穗小姐浮现出苦笑。
  昵称玛丽莲的三年级的真利凛花学姐是除了理子以外唯一的“变恋部”部员。正如她的绰号“风流女孩”一样,是个“有很多恋情的女生”。借用麻穗小姐的形容的话,玛丽莲学姐的身后林立着能把小山丘堆满的男人们的墓碑。
  虽然是个从初中起就花边新闻不断的学姐,但似乎和同性的理子也很合得来,等佐那发觉的时候已经是“变恋部”的部员了。
  “円马君。另外还有个问题——”
  麻穗小姐浮现出比刚才更加可怕的表情说道。
  “——那边的孩子,明明社团活动的顾问老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而且老师都带来了礼物,也不说声谢谢。像是搞错地方飘到南岛的企鹅似地有气无力的,能不能想点办法呢?”
  只见理子缓慢地打开蛋糕盒子,窥视着里边。“真是的,不要一声不吭地偷吃。”对于沉默着把手伸向蛋糕的理子,麻穗小姐制止道。
  “理子。坐直了。要吃蛋糕的话去旁边的保健室拿三瓶‘哎呀红茶’过来。”
  麻穗小姐简直像是母亲一样责备着。而理子和猫咪时常做的一样,心不在焉地盯着一点看了一会,才留下一句“哎呀哎呀,真是乱差人的‘魔女’”,就走出了社团教室。
  “……以前有过这样闷闷不乐的时候吗。”
  麻穗小姐一脸吃惊的表情,盯着理子离开之后的拉门。
  “真反常呢。平时都是喋喋不休的理子却这样老实,让人不由得想起了分身呀、变形呀、智能机器人呀、克隆人呀之类的超常现象。我甚至都有了‘非常像理子的另一个家伙’这样的想象呢。”
  “……真是对不起”
  佐那发出无力的声音。麻穗不由得感到了责任。
  “円马君也是。两个人的样子都很奇怪哦?究竟怎么了?”
  “……那个,麻穗小姐。待会花费点时间不要紧吗?”
  佐那想找个人稍微倾述下现在的心情。
  麻穗一瞬间闪过品评人物般的眼神注视着佐那,但很快就浮现出和平常一样的完美笑容,动了动下巴说道:“交给姐姐我吧。”
  
  
  让像是走了气的碳酸饮料似的理子一个人回家,佐那感到于心不忍。这些说不定都写在自己脸上了。
  “你现在的脸色简直像是让孩子第一次出去跑腿时的父母呢。”
  麻穗小姐看着这边笑了。
  佐那坐到麻穗小姐的工作桌前面,一件一件地述说起了最近发生在理子和自己身上的事情。
  看着麻穗小姐浮现出认真的神情,频繁地用手边的笔记本记录着谈话内容的样子,佐那感觉自己像是在接受一次心理咨询似的。大概这个感觉是对的。此时的麻穗小姐摆出了一副在电视上看到过的作为咨询师时的脸色。
  听完佐那所有的话,麻穗小姐不由得笑了:“那孩子,还真是一点没变呢。”明明内容是理子可能会死的话,她却似乎并不惊讶。
  麻穗小姐和理子的关系近似于姐妹。以前就对心理学和哲学很感兴趣的理子受到麻穗小姐的喜爱也是必然的吧。相似的两人一开始就很投缘,现在还是好到私下一起去中意的英国风咖啡馆吃饭的关系。
  或许关于这次的骚动,她已经事先从学校认识的人那里听说了也说不定。如果是那样的话,麻穗小姐特意在忙碌之中选星期三抽身前来也就可以理解了。
  无论怎么说麻穗小姐也是很疼爱理子的。
  “怪不得理子的样子变得这么奇怪。简直像是禁断症状一样。”(四季注:禁断症状,是指停止使用或减少使用药物剂量后出现的特殊心理及生理状态。)
  麻穗小姐的话语中流露出惊讶之意。
  “对理子来说,知性的探求已经成为了她毕生的事业了吧。真是常见的事例呢。好比说因兴趣而开始做的事情,随着时间流逝就被加上了‘责任’、‘使命’、‘义务’之类的东西,不久还和强大的‘依存’缠绕在一起了。本是为了解闷而开始的兴趣倒成了沉重的包袱,真是本末倒置的事态呢。但是无论大小谁都应该有过一次这样的经验。从倾向来说,越是一本正经的人越容易深陷其中。但是,怎么看理子都不是一本正经的人呢。”
  麻穗小姐用圆珠笔的笔尾咚咚地敲着桌子,似乎在整理着思绪。
  “让理子限制自身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对于自己让円马君受伤的内疚吧。”
  一瞬间,佐那强有力地握紧了手掌。
  “也就是说,理子对于二律背反的现状很是迷惑着。可能正是‘想继续着知性的探求,但也不想让友人受到伤害’这一点吧。当然,理子对此应该是有所自觉的,也应该是知道解决方法的。”(四季注:二律背反,由德国哲学家康德提出,指对同一个对象或问题所形成的两种理论或学说虽然各自成立但却相互矛盾的现象。)
  接着麻穗小姐问道:“对了,円马君了解‘防卫机制’这个词吗?”佐那摇了摇头,回答说“不了解”。
  “‘防卫机制’是精神分析学的用语,是那个有名的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女儿安娜·弗洛伊德在儿童精神分析的研究中开始使用的术语。大致说明一下的话,可以说是‘本能性的自我防卫系统’,保护自身不受在精神卫生方面对于本人来说是有害物质的侵害,将其当做一种很可贵的机能就可以了。”
  麻穗小姐接着以一句“那么说点稍微有些专业性的话吧”作为开头,就继续道。
  “把这次的案例应用于精神分析学里的‘防卫机制’的话,因为首先难以想象理子会‘压抑’自己知性的探求心,因此作为选项,‘置换’或‘升华’是较为妥当的。就像刚才说的理子应该是了解那方面的知识的,但似乎有点想不开。也就是说理子感兴趣的那个对象,那个……叫什么来着……”
  麻穗小姐的视线落到了手边的笔记本上。
  “——对对,叫‘神宇知悠仁’。理子对那个男生相当感兴趣吧。若只是以知性的探求为目的的话,只要把兴趣移向其他更安全的对象就不会有事了。这就是刚才说‘防卫机制’时所谓‘置换’和‘升华’里的内容了。至少若是平时的理子的话应该会毫不犹豫地那样做的。”
  “理子真是个麻烦的孩子呢。”麻穗小姐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表情却很温柔。
  “——麻穗小姐。怎么办才好。我只是不想让理子受到伤害,所以才向理子宣言说‘不让你接近神宇知悠仁’。因为不这么强硬地说的话,理子绝对不会放弃的……”
  佐那自然地叹了口气。
  “但是……虽然很矛盾,我也并不想看到那个不像是理子的样子。任性的理子就刚刚好……”
  麻穗小姐站了起来,绕到佐那面前,轻轻地把手掌放在他的肩上。
  “没关系的。円马君的判断是正确的。实际上是多亏了円马君,理子才平安无事,这点是确凿无疑的。”
  麻穗小姐的温柔对于现在的佐那来说难以承受。佐那自我嫌弃般地咬紧了牙关。
  “但是只要想到我是不是正在让理子受苦……想到自己是不是成为了夺走理子自由的脚镣的时候,就难受的不得了……”
  麻穗小姐静静地问道。
  “真的很珍惜理子呢……”
  佐那无法作出回答,只是低着头沉默着。
  “——我在做恋爱咨询师的时候时不时会想,究竟在这个世上存在真正正确的恋爱方法吗什么的。结果,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因人而异,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恋爱方法,这种暧昧的结论只能让人认为我作为咨询师是不合格的呢。”
  麻穗小姐苦笑着小小地耸了下肩,之后微笑着轻声细语道:“但是我认为也可以这么想”。
  
  “即便有错误的恋爱方法,但是‘爱上谁’的心情是不会错的。”
  
  麻穗小姐轻柔地拍了拍佐那的肩。那只手实在太温柔了,让佐那的鼻头不禁发酸起来。
  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得到宽容慰藉的话,会是多么的轻松啊。可是现在的自己并没有那样的资格。
  佐那只能仔细体会着麻穗小姐所给予的宝石般珍贵的话语。




本帖最后由 永远鲜红的幼月 于 2012-3-22 19:24 编辑


【献给奇异魔幻的花束】

◆◇◇◇◇◇

  在被染成橘黄色的楼道里,理子正朝着鞋柜走去,路上她无力地小声嘟囔了一句。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这是那位有名的莎士比亚写的戏曲《哈姆雷特》里的一段。
  要是说得粗鲁点,主人公是在哀叹“要做的事和要完成的事都不顺利,这样的世界真是见鬼的无聊,要不去死好了。”
  理子现在的心境正处于“总觉得一点都没劲”的时候。原因很明确但如同变换的季风一般性质恶劣。
  理子的信念一点都没有动摇,正如之前向神宇知悠仁堂堂正正宣言过的那样。
  “虽然对只有一次的宝贵性命不想做权衡取舍,但是违背自己美学的行为——即使死也不要!”
  可是要贯彻到底就必须以牺牲某人为代价的话,自己的信念拥有那样的价值吗?这能被允许吗?其实在活着的时候没有对谁造成麻烦是有可能的吗?要是不可能的话,是不是就说人只有给谁造成麻烦才能活下去呢?
  讽刺的是,当自己让友人受伤之后才开始正面碰上那样的命题。
  理子这样草率地扔下一句。
  “……如果没有人的交往的话,人是不会出生的,所以用不着多想了呢。”
  正是出生之前就受到了某个人的照顾,因此作为前提来说,对谁都不造成麻烦的生活方式是不可能存在的。但是,为此就恐惧、不想麻烦别人就太愚蠢了。真的很荒谬。人生是有限的。顾虑着别人而忍住不去做想做的事情实在是浪费时间啊。即使给谁造成麻烦了,即使被骂了任性妄为,也都没有关系。自己要按照自己想的那样活下去。
  理子是那样决定了。
  “真不像我呢。”
  理子停下脚步,微微摇了摇头。在楼道里延伸着的一个形似女生的影子也随之摇动起来。
  明明已经决定了,但迷茫也出现了。佐那那张因痛苦而歪曲的面容、忍受着疼痛的呻吟声、心痛的喊叫声萦绕在理子脑海里久久不能忘却。
  很清楚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想随便说的话就让他们去说好了。彩家亭理子的价值无论什么时候都由自己来决定。
  “呼呼……我不是也有很可爱的地方么……”
  明明对很多人怎么看待自己的都无所谓,但唯独有一个友人不想被他讨厌。
  理子离开鞋柜,正想去存车处的时候。
  “理子学——姐!现在要回家吗?”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回过头就看到一脸笑颜的优衣正招着手。
  优衣问起了理子的家在哪里,理子回答说“住在车站附近的公寓里。”优衣随即就发出邀请“一起走到车站吧。”看来优衣是乘电车上学的。
  “对了,他是?”
  理子很在意从刚才起就沉默着跟在优衣身后的一个男生。
  是个矮个子的男生。就是和女生中身材也很娇小的优衣相比也没什么差别。大概是卷发吧,发梢上柔软弯曲的栗色毛发令人印象深刻。
  “介绍一下。这是和我一个班的江入伊庵。”
  是个听过的名字。只是想不起是在哪里听到的。被优衣催促了一下,江入伊庵才吐出一句“初次见面”,并浮现出和外表相符的柔和笑容。
  “我叫彩家——”
  “我知道。你是‘变恋部’部长彩家亭理子学姐对吧。”
  伊庵抢在理子之前说道。
  “哎呀,连新生都知道了,我的恶名已经传播到这种地步了吗?佐那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吧。”
  理子笑了起来,而优衣很是困扰地露出了苦笑。
  理子和优衣她们暂时分开去了存车处。然后为了再次汇合,理子用手推着自行车朝校门走去。一接近校门就听到了两人的闲聊。
  “先说好,不要对理子学姐采取那种失礼的态度哦?”
  “优衣似乎很热衷那个学姐啊。”
  “因为理子学姐是个美人啊,而且头脑也很好。美人加上知性哦?不觉得很棒吗?不向往吗?”
  “是不是知性我就不知道了,嘛,外表倒是不差。而且胸部也比优衣的大。”
  “我、我的胸部没有关系吧!那个……羡慕是羡慕的说……”
  “但是为什么是那个学姐?我想这个学校里还有其他漂亮的学姐吧?你的理子学姐既不打扮,穿着也很随便,一点都不文雅。”
  “不知道吗。不和其他学姐那样注重于打扮,理子学姐的这一点不是很好嘛。怎么说来着。称其为‘天然的美人’的话是可以的吧……?”
  “确实是块打磨一下的话会发光的素材。”
  
  
  
  “真是的!马上又说得很了不起似的!就老老实实承认理子学姐很棒吧!”
  “才不要。直接承认臭美优衣说的话,我的自尊心是不允许那样做的。”
  “那算什么!不是傻瓜吗!”
  从远处看两人之间毫不客气,简直像是在吵架一般。那正是对脾气的证据。另外,看来优衣只是在身为学姐的理子面前顾虑地克制着自己,但她似乎还有着好强的性格。
  由于有了新发现而很高兴的理子“嗤嗤”地笑了。
  “本来!从初中的时候伊庵就——”
  “优衣,我建议你先深呼吸一下。”
  江入伊庵注意到了理子的存在,用冷静的眼神提醒着优衣。于是,“哇、哇啊!”优衣一回头就发出了惊叹声。
  “那个,莫非理子学姐……都、都听到了……?”
  “恩?听到什么了?”理子歪了歪头。
  “啊,不是,那就好!没什么事!”
  优衣浮现出松了口气的表情。于是对着优衣的耳边,理子坏笑着轻声说道。
  “——只是为什么呢。如果我是意大利男人的话,好想现在就把你推倒在床上,在你身体里倾诉着爱意直到朝阳升起。”
  “羞得脸上冒火”说的正是优衣现在的状态。
  “……啊啊,真是的,好想消失。”
  优衣柔弱地吐出一句话,用手掌遮着脸当场蹲了下去。
  江入伊庵以一副受不了的表情看着蜷成一团的优衣,动了动嘴唇,说了句“笨蛋”。在近处看才发现江入伊庵的睫毛简直像女孩子一样长。
  “你们俩关系相当好呢。”
  “不,只是孽缘而已。”
  听到理子的问题,江入伊庵微微浮现出笑容。
  “你不是优衣的男朋友吗?”
  虽然在一起的这两人要说的话更像是姐弟,但也是“很般配”的两人。
  “……伊庵和我吗?”优衣仍然是蹲着的样子,只是感到可笑似地摇晃着身体。
  “优衣?被问到的是我啊?还有你那样笑是什么意思?”
  江入伊庵朝下盯视着优衣。
  “我只是和伊庵回家的方向一样。并且是同一个初中毕业而已。”
  一瞬间,理子的心脏扑通跳了一下。
  想起来了。江入伊庵是以前听优衣的话里出现过的男生的名字。马上按耐不住的理子禁不住环视着周围。
  “怎么了?”优衣感到不可思议似地歪着圆圆的脑袋。
  “哎呀——”理子拼命忍住了快到嘴边的话语。
  决不能把那个名字说出口。那和让天空之城崩坏毁灭的咒文一样。只要有一次说出口了,理子的理性很容易就瓦解了。
  所以她本打算回答说“没什么”的。可是江入伊庵抢在理子之前开口了,用着相当冰冷的态度。
  
  “——你在找悠仁吗?”
  
  可以说是吃了一记强烈重击般的感觉吧。压制在心底深处的感情倒流般涌了出来。
  “悠仁从‘那一天’的第二天起就一直请假着。”
  “那一天”指的是三天前放学后的那次事件吧。于是,那天的事件如走马灯般的以两倍速度回放起来。
  “学姐也真是不长记性。明明吃过那样的苦头还想跟悠仁扯上关系,看来不像传闻的那样明智嘛。”
  “伊庵!不能用那种语气跟理子学姐说话!理子学姐是想救神宇知君啊!”
  理子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救”,应该只是说过“为了满足个人知性的好奇心而活动的时候,随便哪里的某个人得到拯救的话,和我是没有关系的”。但看来在她心中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彩家亭理子要救神宇知悠仁”了。
  “……是这么回事吗。优衣也参与进去了吗。怪不得你会去帮助学姐。”
  “……有什么不对吗?是啊。是我向理子学姐拜托神宇知君的事情的。”
  “你又随便……”
  “就这么放着神宇知君的事情不管,我做不到啊!”
  “你是哪里的大人物啊!什么?优衣被悠仁拜托过要救他吗?你不就是随便地认定‘必须要救他’吗?别把自己的自私强压在悠仁身上!他并没有期望你那样做!”
  大概是被感情用事的优衣的情绪所煽动,之前都很冷静的江入伊庵的语调也变得粗暴起来。
  “自私什么的也好!只要神宇知君能活下来的话我什么都可以去做!伊庵已经忘了神宇知君开学之后就跳楼的事情了吗?”
  “想侮辱我吗!只要关于悠仁的事情,无论哪件我都不可能忘记!”
  “那么……就更加要那样了。呐,伊庵,那个时候,我们做了什么?虽然他就在我们面前,我们还是无法阻止神宇知君……”
  “那是……”
  “我已经不想再像那个时候一样……只是发抖着看着……”
  优衣咬紧了下唇。
  
  “可爱呀。真是好可爱。”
  
  理子嘴里自然而然冒出了这句话。看着这严肃的争论,两人实在可爱的不得了。没完没了地烦恼着的自己是多么的无聊啊。
  两人一起回过头看着理子。眼神中充满着不可思议。
  理子满是自嘲的笑容,夸张地摇了摇头。谁都没有听到,理子充满忏悔之意地小小嘟囔了一句“……对不起,佐那”。
  接着,理子马上翘起下巴,挺起胸膛。
  “——那个有名的歌德这样说过。‘空气和光和友人的爱。只要还剩这些,就不用灰心丧气。’”
  之后在其满面喜色上,添加嘴角的笑意,再让其眼瞳闪烁出自信的光辉的话,“奇异魔幻”就现身了。
  “别担心,优衣。神宇知悠仁还有着你们这样的希望。而且还加上了彩家亭理子这样的头脑。正如‘有福不用忙’那样,之后只要在游泳池边,优雅地喝着热带果汁,等待着好运就可以了。”
  不用说这是言不由衷的话。对于救神宇知悠仁什么的,自己究竟有几分认真呢。只不过正是这份无谋才像自己的作风。之前的郁闷之情已经一点都没有了。
  这个瞬间理子的心情,正如盛夏中万里无云的蓝天那般舒畅。

◇◇◇◆◇◇

  “啊,理子学姐……好棒……好漂亮。”
  身旁的优衣简直像是在英雄登场时把眼睛变成心形的少女一般。而彩家亭理子刚开始还是克制的态度,但现在好像摆脱了什么似地精神焕发着。
  二对一。对伊庵来说很明显是不利的状况,于是他叹息着小声说道。
  “……好吧。那么让我来说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诶?伊庵也来帮我们吗?”
  “别误会了。我始终是悠仁那一边的。”
  “什么意思……?”
  无视用怀疑的眼神盯着自己的优衣,伊庵对彩家亭理子说道。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优衣是感情用事的类型,交给她的话,不知道会对他的事情如何得添油加醋。请由我来再次好好地说明。”
  “真失礼哟!伊庵真是自大!”
  “帮大忙了,伊庵君。”彩家亭理子微微笑了。看到这样的理子,“……诶?理子学姐?”优衣动摇着提高了音量。她似乎理所当然地认为彩家亭理子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并不是不信赖优衣。”
  彩家亭理子以一副教诲学生的教师般的神情说道。
  “要论证某种现象的时候,比较更多的案例就相当于关联提升论证的精度。为了理解神宇知悠仁,从更多了解他的人那里听他们讲是很有帮助的。当然,多次听到重复的话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是,接受了这种徒劳,坚韧不拔地反复进行扎实工作的人,才会得到‘真实女神’的微笑。”
  “原来如此”优衣点了点头,但实际上,是否将理子的话里的一半内容理解了还是个问题。
  感觉稍微有些理解优衣会信奉彩家亭理子的理由了。说彩家亭理子这个女子光明正大的话是过头了,但似乎并不是一开始就以偏见来评判对方价值的人物。往好里说是“宽容”,往怀里说就是“不在乎”。
  确实在这种不为表面情报所动的人的包容下感觉很是舒适。
  不过终究是个难以理解的人这一点还是没有改变。不知是谁起头叫的,“奇异魔幻”这个绰号实在很贴切。
  “具体点的话。就说下和悠仁相遇时的中学时代的事情吧。只是在说之前请和我做个约定。”
  伊庵也有他的矜持,也有对谁都不能让步的地方。至少怎么会让来历不明的女牛仔之类的人物乱来呢。
  “没关系哦。只要是‘端庄一点’或是‘谨慎一点’之类的约定除外。”
  彩家亭理子翘起嘴唇的两边,眨了眨眼睛。大概也因为其端正的相貌,那种吃人的态度也格外的像样。
  “请不要开玩笑了!我不需要暧昧的约定!”
  伊庵很是焦躁。那是对于她开玩笑的态度呢,还是对于除那之外的部分呢?对于彩家亭理子的感情伊庵感到很是头痛。
  “我来说悠仁的事情,作为交换,请作出约定今后不要再接近他了!希望你不再要管悠仁的事情。”
  “理子学姐是不可能作出那样的约定的!”
  彩家亭理子用手制止了激动起来的优衣。
  “好吧。就说好了。”
  “理、理子学姐……?”
  “学姐是个明事理的人真是帮大忙了。”
  “是吧?作为守信的女人我是很有名的。”
  虽然理子微笑着答应了,伊庵的内心却还是难以释怀。和想象的不一样,这实在过于知趣了。
  “啊啊,只是事先声明一下——”
  可是接着听到彩家亭理子简直是大言不惭的发言后,伊庵紧张起来,果然对这个女的不能大意。
  “——我对记忆力不大有自信,请不要见怪。”
  彩家亭理子把眼瞳如同玻璃碎片似的眯起来微笑着,简直像是威尼斯面具节上假面一般美丽而精致。
  这个时候,伊庵确信了。彩家亭理子是自己的“敌人”。

◇◇◇◆◇◇

  伊庵和神宇知悠仁的相遇是在初中一年级的时候,而且还是同班同学。
  神宇知悠仁这个人,无论从好的方面还是从坏的方面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显眼的家伙”。
  神宇知悠仁不想跟同班同学的任何一个人有交际,开学不久就和高年级学生发生了好几次纠纷,即使受到老师的提醒也若无其事地装不知道,可是因为他的成绩很好,学校方面对于如何处理这个学生很是困扰。
  听说神宇知悠仁似乎从小学起就被孤立着。
  正因其优秀的容貌而出名,开学没过三个礼拜,神宇知悠仁这个新生的“恶评”就已经在学校里广泛传播了。
  一直被灌输着在集团生活中扰乱“和谐”的事情是“邪恶”的。伊庵自己也认为能够很好地维持和谐的人物才是高明的人。
  这并不是很难的事情。适当地附和别人,看准时机就笑。仅仅凭借那样做,和谐就能被维持着。然而连那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神宇知悠仁是何等愚蠢的家伙,伊庵对此很是看不起。
  可是,开学后一个月左右,就发生了好几次事件,让伊庵对神宇知悠仁的认识发生了变化。
  极其愚蠢的是,无论是大是小,集团中肯定有“被大家排斥在外的人”。 理所当然地在伊庵的班级中也存在着,对象是一个女生。
  变成“被排斥的人”的起因也是非常荒谬的,似乎因为她不合时宜地拒绝了班里一个男生的告白。于是变成“稍微有些可爱就了不起了”之类的。
  更糟糕的是,那个成为“被排斥的人”的女生不太爱说话,感情起伏也很少,加以形容的话,是个容易被误解的类型。
  那个女生所属圈子里处于领头地位的女生也对那个告白的男生抱有好感。几天时间里,那个女生就被认定为班级里“被排斥的人”。
  经过一个月可以说是学校和班级里的人渐渐开始融洽起来的时候。不可能有在那种地盘松软的时期里前进,想掀起风波的人。男生们对于女生们决定的方针也不想违背。其中也有大概是别有用心,积极地帮助女生的家伙。
  伊庵在内心里认为很无聊,对此很是唾弃,但没有多管闲事,以沉默为友过着每一天。
  可是在这个班里只有一个人是例外。他就是神宇知悠仁。
  神宇知悠仁似乎和那个被大家排斥在外的女生是同一所小学毕业,他像独立王国一般不隶属于任何人,对任何权力都不屈服。那女生就依靠着那样的他。
  但那并不是保护,倒不如说是漠不关心般冰冷的态度。只是神宇知悠仁并不像其他同学那样主动地狠毒对待那个女生。
  其他女生们当然不满意这样的神宇知悠仁,只是因为神宇知悠仁那难以接近的气氛,怎么也无法动手。
  可是,某一天的放学后,以领头女生为首的女子同盟国终于向神宇知悠仁逼近了过来。
  带头的女生作为核心对神宇知悠仁喋喋不休地说着,似乎是嚷着“希望你不要妨碍我们”之类的话。与此相对,神宇知悠仁却是一句话也不说,看都不看包围自己的女生们一眼,很是无聊似地看着窗外。
  这样毫无结果的情景持续了几分钟后,变得更加激烈了。
  不久悠仁感到很烦人似地站了起来,逼近了表现出警戒心的带头女生,对她冷冰冰地扔了一句“你好吵。”
  周围的女生都害怕了,一个个惊若寒蝉。带头女生似乎并不是装样子被捧起来的,虽然浮现出胆怯的表情,但只有她依然持续责难着。
  紧接着,看到神宇知悠仁的行动,谁都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了。
  
  神宇知悠仁强行抱住带头女生的身体——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眼前的嘴唇。
  
  大家惊愕万分,以至于连教室里的时间都停止了。被亲吻的带头女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呆呆地站立着。周围一动不动,只有神宇知悠仁一个人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开始准备回家。不久回过神来的带头女生一脸通红朝神宇知悠仁一顿痛骂。虽然没有同情她的意思,但被亲吻之后她那惊慌失措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一瞬间,注视着这边情况的伊庵感到背部一阵发寒。神宇知悠仁一把提起带头女生的前襟,视线朝下方说道。
  
  “——住嘴。还想再被堵住嘴吗?”
  
  冷静而透彻的眼神和声音。屏住呼吸的不只是伊庵,在神宇知悠仁如同寒冰一般的眼神之下,教室里的每个人都冻僵了似地缩紧了身体。
  神宇知悠仁把手放开后,带头女生连耳朵都发红着,一下子无力地坐倒在地。她露出一副羞耻和恐怖交织在一起的复杂表情僵住了。
  神宇知悠仁环视了教室内一周,没有表情地问道。
  “还有其他对我有意见的家伙吗?”
  刚刚就在眼前目睹了“死亡之吻”,谁敢有意见。
  大家都连动都动不了。整个教室如同被名为恐怖的乌云笼罩着一般,令人喘不过气来。
  似乎理解了周围沉默的态度,神宇知悠仁一个人走出了教室。死神离去之后,教室里只剩下男生们安心的叹气和女生们的抽泣声。
  从结果上来看,被大家排斥在外的女生得救了,伊庵的班级也成为了年级里最团结紧密的一个班。因为在神宇知悠仁这个如同灾难一般绝对性的对象面前,和其他的人争斗什么的总觉得是毫无结果的。
  神宇知悠仁似乎偏爱着孤独一般,依旧和谁都没有来往,但其本人却满不在乎。无论周围怎么变化,只有他一点都没有改变。
  这一件事情之后,伊庵的看法就完全改变了。
  跟周围步调一致的生活,对很多人来说是幸福的这样的想法并不是虚假的。尽管如此,伊庵却对神宇知悠仁的生活方式感到了嫉妒。
  谁都在心底里想着要按自己想的那样生活。但是现实中社会不允许那样做。一意孤行的话,就会和他人发生冲突,变得孤立起来。无论是谁都害怕孤独。人类没有强大到一个人就能活下去,也并不是万能的。
  从结果上来说,为了使集团生活顺利地进行,很多人选择了即使把真正的自己封闭在内心,也要尊重同周围的协调和共生。
  可是,神宇知悠仁那强烈的自主性,似乎嘲笑着把同周围步调一致作为至高准则的许多人的价值观一般,奔放且炫目,很是“碍眼”。
  从结果上来说很多人对神宇知悠仁的存在就是看到也当做没看到。因为那并不是谁都能模仿得来的生活方式,可以说那是明智的判断。因为要像他那样自由地生活的话,必须付出相当多的牺牲。
  对于神宇知悠仁这样的人表示感兴趣的伊庵也并不明智。
  想像那只大鸟一样在天空中自在地飞翔。也许是憧憬。也许是乞求自己没有的东西。连自己都不清楚具体的理由,但是从那时候起伊庵就对悠仁抱有强烈的兴趣了。
  可是和神宇知悠仁的接触并不简单。就像“和未知的遭遇”一般。
  今天一定要向神宇知悠仁搭话。这样想着等注意到时已经季节变换,伊庵在初中里第二次迎来了春天。
  
  
  
  那一天,伊庵在没有人的上学路上一个人走着。闹钟的电池似乎没电了,刚新学期开始就睡过头了。这样愚蠢的失败还是头一回。
  连盛开的樱花树这样绝佳的外景也不看,伊庵陷于自我嫌恶之中,无精打采地朝着学校一个劲地走着。
  穿过樱花树,就来到拱形的石桥前。伊庵马上注意到了石桥上站着一个人。是看错了吗,伊庵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走进才知道那正是神宇知悠仁后,伊庵越发得惊讶了。
  神宇知悠仁直立在石桥上,盯着流过脚下的小河,像是被迷住一般一动也不动。
  为了不让神宇知悠仁察觉,伊庵慢慢地接近了他的身后。对于他究竟在干什么,伊庵很感兴趣。
  伊庵也想过可能的话趁着这个机会试着向他搭话吧。这次迟到说不定是上天给予自己的机会。不,并不是真的那么想。只是因为不那么想的话,伊庵实在提不起勇气向神宇知悠仁搭话。
  伊庵谨慎地迈着步子,水面映入了眼帘。迎着早上的阳光,水面不规则地闪闪发光着。散落的樱花花瓣把小河整体染成了粉红色的水珠花样,这样的景象令人感到了情趣。
  原来如此。想停下脚步来观赏的心情并不是不能理解。只是感觉站在石桥之上毕竟还是有点过头了,但对方是神宇知悠仁,不能以自己的常识来衡量吧。
  伊庵姑且决定了用于搭话的内容,就是“真是美丽的景象啊。”虽然很平常,但用于这种状况的话应该不会失败的。
  伊庵下决心准备搭话的那个时候。突然刮起一阵大风。
  柏油路上的樱花花瓣飘舞得很厉害,神宇知悠仁那手感很好的细发像窗帘一样随风飘扬。
  
  接着神宇知悠仁的身体被抛到了空中。
  
  伊庵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也因为神宇知悠仁的样子实在和平时没什么变化。明明身体飘在空中,他却连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
  马上,耳朵听到了水声。因为水声惊醒过来的伊庵扔下书包,朝着桥下跑去。
  桥并不是很高,问题是河底很浅。落在深的地方的话还好,否则就会受重伤吧。别说撞到了,运气差点的话连性命都危险了。
  伊庵像是在河堤上滚着一般跑下来,踢飞了小石子,朝着河边冲去。跑到河边后怎么也找不到神宇知悠仁。伊庵拼命地找着神宇知悠仁的身影。
  被冲走了还是沉下去了。总之不早点发现他,确认其平安无事的话,伊庵的心脏仿佛就要裂开来了。马上在几十米远的前方发现了一个人形的身影。
  伊庵急忙赶过去,发现神宇知悠仁被水草缠住了,轻飘飘地漂浮着。就是在这种时候他的表情还是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一脸安然。
  这时,他最先说出口的话是“……喂,你,告诉我。这里是天国还是地狱?”
  “……不,哪个都不是。”
  这就是伊庵和神宇知悠仁第一次交谈的话。
  “是吗。我还活着吗。”
  听到那些话,伊庵知道了他是以自己的意志跳下来的。
  以这次事件为契机,伊庵同神宇知悠仁很快地亲密起来。密切注意好,特别是距离感。虽然这样说不好,但需要用驯服野兽一般的慎重同他接触。
  悠仁没有说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伊庵也不去问。即使如此随着时间的流逝,伊庵一点一点地知道了他的事情。
  他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搬到这个镇上的。现在住在外公外婆家。小时候父母因为事故去世了。他还有个非常漂亮引以为豪的姐姐。
  还有——那个姐姐在他眼前跳楼了。
  伊庵知道他背负着沉重的过去而活着。
  知道他背负着深深的悲伤而活着。
  
◆◇◇◇◇◇

  用明镜止水来形容的话也并不夸张。伊庵在述说神宇知悠仁的过去时那静谧的语调和真挚的眼神,让理子感到了僧人在讲经一般悟道似的境界。
  “在悠仁十一岁的时候,姐姐就去世了。光是那样就很痛苦了,他还亲眼看到姐姐从公寓的阳台上跳了下来。就在眼前哦?谁有过那样残酷的事情?我是难以想象幼小的他究竟有着多么大的精神创伤……”
  热闹的家庭餐厅里只有理子她们一桌仿佛是在其他世界里似地寂静无声。优衣似乎相当震惊,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就算是理子这时也没有心情说些俏皮话。
  “悠仁之所以特别是因为他有着特别的过去。如果学姐也有着和他一样的经历的话,还能做个普通人吗?”
  旁边的优衣吓了一跳哆嗦着身体蜷成一团。而理子的脑海里浮现出佐那的身影,想象着佐那跳楼的情景,却在中途戛然而止。
  “也许非常消沉也许哭着大叫也许一阵发狂,或者是以上全部……我想象不出来,也不想去想象。不管怎么说无法和平常一样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理子慢慢地用手拿起杯子送到嘴边。味道很淡的廉价咖啡冷掉了,相当的不好喝。
  “我之所以说希望你们不要去管悠仁,就是因为以上的理由。”
  仿佛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似地伊庵合上嘴不说话了,静静地喝着手中玻璃杯里的水。理子也同时喝着咖啡。
  可是只有优衣一点都没碰过饮料。
  还没动过的哈密瓜汽水的杯子上满是水珠,桌子上玻璃杯周围一圈都湿掉了。气泡也都快跑光了。
  正沉默中,“去一下洗手间”伊庵站起来解释道。
  身旁的优衣把手掌放在裙子的膝盖上紧紧地交错着,脸颊涨红着,眼睛也有些湿润。
  “怎么了,优衣?莫非是在引诱我吗?要是真的话很有效果哦。因为我最喜欢欺负弱小的对象了。”
  理子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并用手指戳着优衣富有弹性的脸蛋。以那微小的动作为契机,泪珠突然从优衣光滑的脸颊上流了下来。
  “……理子学姐,我,自己真是丢脸。在听伊庵说这些之前,都不知道神宇知君有着这么痛苦的过去。还不知情地一直那样接触着他。”
  优衣责备着自己。
  “明明对神宇知君的事情什么都不了解,就想要拯救他,我真是多么的傲慢啊……这只是单纯的任性而已吧,只是我单方面强加于人的想要神宇知君活下去的想法吧……”
  正因为从小学、初中、高中以来和神宇知悠仁长久的交往,优衣受到的打击也格外得大吧。
  理子再次抓起杯子,含了一口冷掉的咖啡。因为浓浓的涩味不禁皱起了眉头。
  “请让我再好好考虑神宇知君的事情……明明是我拜托理子学姐帮忙的,真对不起……但是听了这些话……”
  理子尝试着加了些砂糖,但在冷掉的咖啡里砂糖不能很好地溶解。喝了一口,因为太甜了,理子像鸭子一般翘起了嘴唇。
  “啊啊,对了,现在问你几个问题。”
  对于理子没由来的话,优衣“……诶?”地发出了反常的声音。理子用玻璃杯的水润了润嘴巴,就开始说了起来。
  “比如眼前有一个受伤的人,假设是你重要的人,你会怎么做?”
  “诶?当然要对伤处进行治疗……?”优衣不可思议地眨巴着眼睛。
  “无论问谁肯定都会那么回答吧。可是那个重要的人说不需要疗伤的话怎么办?”
  “呃,那……”优衣马上露出困扰的表情,开始犹豫起来。
  “那么再加个条件。如果不进行疗伤的话,那个重要的人很快就会死的话,你会怎么办?”
  “——啊!”优衣突然大声起来。看来似乎终于想到了理子提出问题的意图了。优衣点了点头,直视着理子的眼睛说道。
  “我会去给他治疗。”
  “即使因此被重要的人怨恨一辈子吗?”
  对于理子的问题,优衣缓缓地点了点头。
  “……当然不想被人怨恨,但是如果重要的人要死去的话,即使被怨恨也希望他能活下来。”
  理子“呵呵”地微笑着,用手指擦去了残留在优衣脸上的泪痕。
  “这不是很清楚吗……对于自己想做什么。”
  理子站了起来,在杯子里倒入热咖啡,接着再次在优衣身边坐下,翘起了腿。
  “正是在迷茫的时候想得简单点就好。因为即使想得复杂了,自己身为人类的性质总是不会改变的。”
  理子浮现出自嘲意味的笑容,对着自己小声说了句“……真是的,真想说给之前的自己听呢。”
  “不用羞愧也不用感到自卑。无论是谁站在和优衣相同的立场上的话,都会想去救他的。只是要想实际行动起来,‘勇气’是很有必要的。这勇气就是‘为了贯彻信念,即使被对方讨厌也在所不惜’。在这一点上,我认为作出行动的你是了不起的哦。”
  理子喝了一口咖啡,“嗯”地一声很满足地点了点头。“……理子学姐”优衣眼瞳湿润着凝视着这边。
  
  
  
  “久等了。”伊庵回来了。“你们如果没有话要说,就这样解散了如何?”
  从伊庵的话里可以听出他确信理子她们肯定没有反对意见。和之前相比,他的表情也平静了许多。
  理子用放在下巴上的手掌遮住了嘴角,小小地舔了舔嘴唇,轻声嘟囔着:“好可爱呐……”。
  实在很自大的学弟。拜其所赐身体都快按耐不住了。今年的新生尽是些有趣的家伙,真是无上的幸福呢。卡尔金小朋友。在你感觉获胜了而骄傲的时候真是对不起,但彩家亭理子的回合还没有结束哦。(四季注:卡尔金,指麦考利卡尔金,著名童星,主演过影片《小鬼当家》。)
  “伊庵,关于之前的约定呢——我们不能遵守了。”
  倒不如说还没有开始。接下来才是正式的。
  “……我们?”伊庵立刻朝优衣看去。
  “我和理子学姐都不会放弃神宇知君的。”优衣一脸决然地说道。
  “所以为了救神宇知君,伊庵也来帮我们吧。”
  小瓶子和玻璃杯立刻发出吵闹的响声。伊庵用拳头敲了一下桌子。
  “开玩笑吧!脑袋是不是坏掉了?按照常理来考虑——”
  似乎意识到自己集中了整个店里好奇的视线,伊庵没有说完深呼吸了一下。
  “……按照常理来考虑,都不应该过分陷进去。悠仁背负的过去对我们来说太沉重了。”
  “竟然用‘常识’来劝说我呢。就像是在告诫约翰·麦克莱恩不要乱来一样呢。”
  之后,理子轻轻地摇晃着全身,笑了出来。
  “记住了哦,新人。被大家叫做‘奇异魔幻’的彩家亭理子和常识是不能相容的。就像乐队解散那样所谓方向性差异这个东西。”
  伊庵用视线刺向理子。那是显露敌意的眼神。
  “我管你是怪人还是什么的!请舍弃愚蠢的想法。你们究竟能够做什么呢?悠仁至今都接受好几次心理辅导和治疗了。学校方面似乎也准备了机会。可看看现在的他就能明白,一点效果都没有。”
  伊庵之前的柔和语气和笑脸都消失了。
  “更何况学姐和优衣根本不是什么专家。我怎么也不认为你们能取得预期的成果。因为是那样吧?根本不是医生的外行人用学到的一点点皮毛般的知识来实施手术,这能救得了患者吗?梦话的话请在睡觉的时候说!”
  现在的伊庵尽是充满怒气的语气和轻蔑的笑容。
  “前些天的那件事也是这样!学姐不刺激悠仁的话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听好了?因为你轻率的行动,说不定悠仁就成了‘杀人犯’啊?学姐因为自己的荒唐行为受到什么样的后果都随便你。但要是悠仁受到伤害的话我决不允许!”
  纯洁无瑕的假面碎成了两半。和他瘦小的体型和娃娃脸般温和的外表相反,江入伊庵看来似乎是个性情暴躁的人物。
  “神宇知悠仁真是个不幸的男人。”理子夸张地耸了耸肩,叹息道。
  “……什么意思?”伊庵的焦躁很是明显。
  “那个有名的弗朗西斯·培根这样说过。‘没有可倾心相谈的知交的人们,是个吃自己和自己心的食人鬼’呢。多亏了这句话,被大家觉得不好亲近的我‘奇异魔幻’呢,也有着可以称为友人的存在呢。”(四季注:弗朗西斯·培根,英国文艺复兴时期著名的哲学家、思想家。)
  假装没看到伊庵那攻击性的视线,理子优雅地喝起了咖啡。
  “我之所以能像今天这样健康,是因为有着能够信赖的友人们。当然数量并不多。但你能明白吧?重要的不是量。只有一个人也可以。拥有‘真心朋友’是很重要的。关于真心朋友的定义现在我不打算说。因为说来话长。”
  理子的眼帘里出现了麻穗、玛丽莲学姐以及佐那的面孔。
  “总之,被说成是荒唐和鲁莽的我之所以能够不脱离人世间,也是因为友人们把我留住了。不光光是温柔。正是有着时而斥责时而挺身而出,和我认真地对峙的友人,彩家亭理子才能够自由下去。”
  理子把手肘支在桌子上,两手的手背搭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伊庵。她用着怜悯的眼神,还得意地摇着头。
  “可是,对他来说,对神宇知悠仁来说,遗憾的是——一个友人都没有。”
  一瞬间,伊庵的脸刷得一下变红了。
  “正如培根说的那样‘没有可倾心相谈的知交’,他就只知道消耗自己。明明继续那样下去的话,早晚会磨损掉的……”
  “有、有我在!对悠仁来说还有我在!”
  伊庵发出粗暴的声音站了起来,很是激动着。
  理子对周围被吓到的人笑着挥手说“没事”,接着特别冷静地对伊庵说道“嘛,先坐下吧”。优衣像是在网球连续对打一般慌张地来回看着理子和伊庵。
  “你说你是他的友人?”
  “……是的。”
  “很抱歉,但我对此怎么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伊庵这次到底还是没有站起来,但却露出了不快的表情。
  “刚刚才认识我们的学姐究竟能明白什么。至少没有人比我更与他亲密的了。就是优衣也知道吧?”
  优衣朝着理子点点头。
  “难以置信呢。伊庵,我认为比起你之类的,优衣才更适合做他的友人。”
  理子轻蔑地嘲笑道,也明白伊庵正怒视着自己。
  “因为是这样吧?你为他做了什么?关注着他吗?那究竟与什么样的解决方法有关?比起我来你和他的交往时间要长得多吧?那么就这样袖手旁观的话,他会怎么样也并不难想象吧?要我再一次具体地说出来吗?”
  理子不让伊庵发觉地在桌子下把手放在了优衣的手背上。
  “这样下去的话他总有一天真的会——失去生命啊?”
  
  从手掌那里传递过来优衣吓了一跳的反应。而伊庵睁大眼睛后,立刻低下了头。
  “从伊庵的话来看,对他来说‘跳楼’说不定隐含着对于死去姐姐的‘追随’。要真的那样的话对于他存在的根本性的问题的解决之中,‘姐姐’这个存在似乎是巨大的关键。所谓的‘春天’也肯定是看到了某种记号了吧。简单推测一下的话,大概是‘姐姐’的‘跳楼’是在‘春天’吧。无论怎么说,不从根本上解决的话,神宇知悠仁会一直跳下去直到‘死亡’哦?”
  不管沉默着的两人,理子一脸从容的表情喝着难喝的咖啡。
  “最重要的地方就是这里。也就是‘放任不管的话,他说不定会死’这一点。而他对于别人的淡漠性格啊冰冷的思维方式啊,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问题。反而像我这样珍奇的人会觉得那些很有个性、非常有趣。”
  “……学姐真是傲慢呢。”
  这是来自伊庵的反驳。可是和之前相比压倒性地无力。
  “希望学姐不要认为谁都像学姐那样思考的。不是所有人都会在消沉的时候积极地找人商谈烦恼。也有很纤细的人选择了孤独的方式,希望别人不要管他。确实如学姐所说悠仁说不定还会跳楼。但至今为止都平安无事。今后肯定也……”
  “说到底这只不过是结果论呢。”
  理子一句话断言道。
  “承认吧,伊庵。你是在恐惧着。恐惧着因为踏入神宇知悠仁的内心而被他讨厌。你所欠缺的就是‘勇气’啊,伊庵。”
  伊庵低着头一言不发。看着满头柔发的伊庵那卷毛,理子很是犹豫着,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闭了一下眼睛,理子缓缓地开口了。
  “最令我感到疑问的是……你真的是他的友人吗?对别人完全不感兴趣的神宇知悠仁会承认友人这种存在吗?”
  理子作出了残酷的决断。
  
  “呐,伊庵……照现在这样下去,无论过了多久对他来说你都成为不了‘友人’哦?”
  
  一瞬间,伊庵用手拿起了身旁自己的书包,站了起来。那表情简直像是被男生看到了裙子里面的女初中生那样觉得很是羞耻。
  “说、说再多也是浪费时间!因为学姐和我的想法无论到哪里都是平行线!”
  “……伊庵不来帮我们吗”
  对于优衣的询问,满脸通红的伊庵移开视线吐出了一句“当然了!”。
  伊庵把自己要付的钱放在桌子上,点点头说道“……那么告辞了。”
  对着离去的伊庵的背后,理子投去了最后的话。
  “无论是他还是你如果不改变的话,谁都不会幸福的。”
  伊庵只有一次停下了脚步,但还是没有回头。
  
  
  
  优衣小小地叹了口气,并低下了头。
  “……劝说,失败了呢。”
  大概觉得告一段落了,优衣终于把手伸向眼前的哈密瓜汽水。喝了一口后,优衣皱起了鼻头。
  “我有责任呢。”
  看到理子耸了耸肩,优衣慌忙挥动起双手。
  “不是的不是的!老早就知道伊庵不会帮忙的!如果理子学姐不在的话连我都会放弃神宇知君的……”
  优衣很是抱歉地垂下肩膀微笑着。
  “哎呀,不是那样的,我说的是对于自己太开心不知不觉就做过头的责任。”
  接着,理子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身旁的优衣转动着眼睛。“什么意思……?”优衣一脸不解的表情窥视着理子的神色。
  “哎呀,因为伊庵显示的态度实在过于攻击性了,引发了我的争斗本能,不知不觉就全力反击了。”
  “…………诶?”
  “确实煽动交涉对象,引诱出他的真心话,使对方失去冷静,掌握场上的主动权这样的方式是我最为擅长的交涉手法,但毕竟没有必要把对方打败得如此彻底。”
  “…………什么?”
  “因为伊庵的反应太好玩了,不知不觉太开心而忘记留手了。”
  “……那个,如果留手的话会怎么样?”
  “至少,不会达到这样令人绝望般程度的谈判破裂吧。”
  对于理子满不在乎的态度,优衣很是吃惊地张大了嘴。
  “嘛,既然很开心就算还好吧。”
  ——而且也看到了通向下一个阶段的道路。
  “才不好呢!真是的,为什么理子学姐会那样啊!”
  优衣像是嘴里含着向日葵种子的仓鼠似地鼓着脸向理子逼近了过来。
  “之前面对神宇知君的时候也是!为什么故意要做惹怒对方的事情呢!遭遇危险的话是理子学姐自己!”
  “是我眼花了吗?好像看到了明明不可能在眼前的佐那。”
  “即使那样想也没关系!现在的我终于痛切地明白佐那学长的心情了!知道吗?理子学姐是女孩子哦?男孩子要是认真起来是敌不过他们的,这在上次神宇知君的事件里就非常清楚了——”
  受不了这孩子,理子一把抄起桌上的账单,朝着收银台一溜烟地跑了。
  “等、等下,理子学姐!为什么要跑啊!”
  瞟了一眼身后怒气冲冲的优衣,理子缩了缩脖子:“又来了一个啰嗦的。”





本帖最后由 永远鲜红的幼月 于 2012-3-29 09:56 编辑


【续•深蓝】

◇◇◇◇◇◆

  和姐姐见面已经成为了痛苦。只要想象着姐姐今天是不是也在他所不知道的名为‘职场’的地方和那个男的相会,他的心里就会变得很难受。
  姐姐和以前没变,对他还是很温柔。只不过他是单方面地避开姐姐罢了。但只要想到自己对姐姐来说不是第一位的,看到姐姐温柔的笑颜就会有些难过。
  不能让姐姐察觉到这份心情。如果姐姐知道了他的心情的话,肯定会像以前那样露出为难的面容。他不想看到姐姐的那种表情。
  但是他们每天都生活在一起。聪慧的姐姐不可能察觉不到他的异常变化。
  “小悠,发生什么了?”
  “有什么为难的事情的话,找姐姐商量吧?”
  “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哦?”
  “姐姐已经是了不起的社会成员了。小悠有想要的东西的话,无论什么都能买给你哦。”
  姐姐过于宠溺般的担心让他无地自容。隐瞒着不告诉姐姐的样子令他甚至有了罪恶感。即使如此他还是采取了冷淡的态度回答“没什么”,对于这样的自己真是从心底里感到厌恶。
  这样下去可不行。不以某种形式把心情梳理一下的话,自己对待姐姐的态度只会变得越来越恶化吧。经过烦恼之后他所得出的答案就是,自己来亲眼确认姐姐特别对待的那个“男的”。
  未曾见过的那个男人的影子令他害怕着,简直像是噩梦一般没有实体。这就像是被妄想卡住了脖子似的状态。
  说不定见了实物的话,会意外地比起想象更能顺利接受现实。至少一直被妄想这样威胁下去的话,感觉实在是没完没了。
  感到不幸的始终是他这一边的事,姐姐最近似乎每天都很幸福。即使在双亲去世之后他能像现在这样健康地生活着也完全是姐姐的功劳。作为代价,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姐姐该是如何地辛苦啊。
  作为弟弟,祈愿姐姐得到幸福恐怕是正确的。希望姐姐能够幸福,那是他毫不虚伪的发自内心的愿望。
  他被告知了姐姐会在这周末和那个男的一起出去。顺带一提对于他问起去什么地方,姐姐也毫不怀疑地回答了。她似乎要去邻近城镇最近建成的购物广场。
  他想到了瞒着姐姐去确认她和那个男的见面的现场。
  当天,他以和班上的朋友有约为借口先于姐姐出了门,这正是为了抢先过去等待着姐姐的到来。到了购物广场后他才后悔起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对于购物广场的巨大面积他感到非常吃惊。周末的广场内人满为患,达到了烟花大会一般的拥挤状况,道路也延伸得很长看不到尽头。停车场也是自己家附近的超市所无法相比的巨大,车子也是不计其数地停了很多。在这样的地方要怎么样才能找到姐姐,他感到束手无策。
  姐姐肯定会来购物广场的。他甚至都有了毫无遗漏地在广场内地毯式搜索这样无谋的想法。看到眼前的人山人海,他很清楚地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万一撞到姐姐的话就是最糟糕的情况。
  在他的视野里电视上正放着熟悉的甜甜圈店的广告。一个好点子顿时浮上心头,他马上给姐姐打了个电话,先确认电话那头的姐姐已经在购物广场了,然后以从朋友那里听说为引子,拜托姐姐想要她去买那家有名的店铺的甜甜圈回来作为礼物。姐姐很爽快地答应了。
  他在美食广场里隔着赏叶植物的篱笆监视着甜甜圈店。最糟糕的情况说不定会等上几个小时。即使如此也比无头苍蝇一般在这个巨大迷宫似的地方到处徘徊要好得多。他咬着甜甜圈,静静地等待着姐姐的到来。
  可是十分钟不到姐姐就出现在甜甜圈店的前面。
  他很开心,自己央求的是礼物。所谓礼物一般是回去的时候买的东西。可是姐姐却来了。一想到姐姐把他的愿望摆在第一位,他很自然地绽放出笑颜。
  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像是贴在姐姐的身后似地站着一个不认识的男性。姐姐回过头跟着那个男的说话。从表情就能明白她在很起劲地说着话。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男的。对方有着很沉稳的气质,是个成年男性,可以看到多少长了些白发,笑起来眼角上会有皱纹,似乎还和姐姐年纪相差很大。
  但是那个男的一副很和蔼的样子,看上去简直像是父女一般关系很好。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跑掉了。并且是忘我地跑了。从邻近城镇一直跑回了家。
  不应该是这样。本应该是去梳理心情的。实际上却像被弄翻了玩具箱似地,变得很是心烦意乱。(四季注:弄翻了玩具箱似地,在日语里就是用来形容事物杂乱的样子)
  他摇摇晃晃地迈着不稳的步伐走到自己黑暗安静的房间,蹲在了被子里。然后垂下眼皮像小石子一样一动不动。
  不久他的脑海里听到了塑料玩具堆成的山崩塌下来一般轰响的声音,心情就像因为不能顺利地拼好而急躁的孩子把智育玩具扔到墙上的时候一样。
  ……对了。那个男的肯定是个坏人,一脸和蔼的表情接近姐姐是想要欺骗她。肯定是这样。必须要从坏男人手里保护好姐姐。
  那就是作为弟弟的职责。他很自然地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

  放学后理子不知为什么朝着社团教室的反方向走去。
  “嗯?今天不去变恋部的教室吗?”
  “嘛。因为今天是‘魔女的星期五’啊”
  理子愤然地把头发往上拢着。“啊啊,是吗”佐那点点头。因为就在最近见过麻穗小姐,不小心就忘了这回事。
  在星期五开设着每周一次的“塚井麻穗老师的烦恼商谈室”。
  从佐那他们入学的时候起,作为“美女保健医生”的麻穗小姐的人气不问男女都相当的高,只要一下课怀着憧憬或别有用心的学生们就会聚集到保健室来。“塚井麻穗老师的烦恼商谈室”得到学校正式承认的开端,就是麻穗小姐开始接受起学生们的恋爱商谈。
  得到准确的建议啊,恋爱的烦恼一下子解决了啊,多亏了麻穗小姐貌似不行的恋爱成功了啊,周刊杂志里登载的魔法宝石也就这样吧之类的话一传十十传百,不知什么时候麻穗小姐就被赞颂为“千光的恋爱魔术师”,与此同时保健室也被“恋爱商谈室”所取代了。
  这对于那些想利用保健室的本来目的的学生来说实在是非常困扰。实际上在学生之间似乎也发生了好几次的纠纷。学校方面考虑到这个事态不容忽视,因而同时新设立了“心理咨询室”。
  在以前,有名的私立学校就有过尝试在学校里配备常驻的专职咨询师。据麻穗小姐本人来说名为压力社会的时代背景也似乎帮了一把。而理子却认为麻穗肯定是用着鞭子和蜡烛笼络了校长那个秃老头。
  但是为了以保健医生的立场为先,心理咨询只限于星期五。
  可是与此同时麻穗小姐却开始在电视上作为“美丽动人的恋爱咨询师”活跃起来。理所当然的商谈者们会在星期五蜂拥而至。那种狂热简直像是人气偶像的签名会一般。实际上也似有似无地存在着“塚井麻穗亲卫队”。
  没有特别要事的话,没有学生会去靠近星期五的心理咨询室。似乎正如理子说的“请当心魔女的星期五”。
  “……那么理子现在要去哪?”
  虽然不太想说些啰嗦的话,但佐那还是有些在意地问道。
  “今天就老老实实回家了。”理子立刻回答道。
  佐那也想过跟着理子一起回家,但转念一想这到底还是担心过头了。他也不想因为过于纠缠不休而被理子疏远。
  “好久没去剑道部了,那我就去露下脸吧。”
  打了招呼之后佐那目送着理子,他坐在窗边没有人的桌子上,心不在焉地朝下看着离校的学生们,很快就找到了骑着自行车赶往校门的理子的背影。
  佐那用手指夹着有点长的刘海叹息道。
  “……我在着急个什么劲啊”
  “可恶”佐那很是焦躁地用拳头敲了下桌子。刺耳的敲打声在教室里回响着。尚留在教室里的同班同学们都发出了“呀!”的悲鸣声。
  明明自己并不是在威吓,佐那一向同学们投去视线,他们就说着“那、那么回家吧”之类的话,以装傻似的态度一起离开了教室。
  从懂事的时候起自己就习以为常了。佐那要强的性格和锐利的眼神令谁都感到害怕。
  这不是没有道理。练着剑道的佐那对自己的力量很有把握,小学初中的时候比起现在更容易打架。把不爽的几个家伙打倒之后,佐那就被周围人悄悄地称为了“阎魔大人”。
  那是上初中一年级时梅雨期之前的日子。佐那当时被大家敬而远之着,但理子却毫不害怕地接近了过来。
  “你啊,真像是刚刚登场时的马特·达蒙呢”突然之间就被搭话了。(四季注:马特·达蒙,美国著名演员和编剧。代表作品有《心灵捕手》《天才雷普利》和《谍影重重》三部曲等。)
  “又娇嫩又纤细……但那野心勃勃且极其令人厌恶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心灵捕手》里的他。”
  对于那个自称是彩家亭理子的少女,佐那的第一印象是“简直像西洋人偶一样可爱的女孩子”。被这个美少女用笑脸相迎的话,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脸上发热移不开视线。
  可是和她的外表相反,彩家亭理子会用装老成般的态度和口气说出“真是可爱呢”这样的话,让人不认为这是初中一年级的学生。真是有着强烈的存在感。
  佐那很快就知道了彩家亭理子被大家叫做“怪人”。即使不知道那回事,只要和她接触的话马上就能发现她就是个“怪人”。
  即便让一直被周围人用奇异的眼神看待的佐那来看,彩家亭理子的行为都异常到让人以为她脑袋里的线路是不是烧坏了一两根。
  无论是被叫做“狂犬”的学校第一的不良少年,还是学生们只要听到名字就会发抖起来的恶鬼体育老师,抑或是背地里被人骂作女流氓的装老成的学姐,都没有关系。对于一般来说谁都会犹豫起来的火中的栗子,彩家亭理子却是毫不在意地把手伸了过去。
  基本上理子对于人类是毫不害怕的。问起理由的话,据她本人说“因为能够说话”。
  对于理子来说所谓人类似乎就是纯粹的“好奇对象”——引用理子的口头禅的话就是“可爱的存在”——只要觉得有趣,无论是面包店的人,还是殡仪馆的人,抑或是黑道上的人,她都会无所谓地去搭话。
  这就像是在子弹纷飞的战场上闲庭散步一般的生活方式。当然,理子身边的麻烦是源源不断。就算理子是美少女,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心存善意地接受她。倒不如说正是那灾难一般的“傲慢无礼”的态度,敌人只会越来越多。
  而且基本上理子在意的对象,尽是些或多或少游走在社会规则之外的特立独行的家伙,所以更加难以应付。这相当于在到处祈求着:请把我卷进麻烦里吧!
  对于理子的鲁莽行为怎么也看不下去,等发觉的时候佐那已经成为了理子保镖一般的存在。
  虽说现在也能够向麻穗小姐和玛丽莲学姐那样值得信赖的理解理子的人们寻求帮助,但是在没有其他同伴的初中时代,佐那感觉大部分的牵连都是朝着自己而来。
  “……真是又忙碌又新伤不断,老是发火的每一天呢。”
  佐那很是怀念着,脸颊也自然而然地松弛了下来。没有那个时代的话,自己现在和理子也是没有任何关系吧。这样想来,佐那更认为那是无可替代的每一天。
  只是正因为那样认为,佐那才不能原谅现在正不安定地动摇着的自己的心情。
  
  
  
  佐那在去武道馆的路上发现了优衣。
  他没有立刻发出声音。因为之前自己被看到了丢脸的样子,佐那感到很难为情。即便如此,想到自己应该好好道谢那个时候优衣的相救吧,于是佐那叫了声“优衣!”
  “啊!佐那学长!身、身体没事了吗!”
  优衣很是担心的表情啪嗒啪嗒地朝着这边小跑了过来。“不用担心”佐那苦笑着回答。
  “……那个时候真是谢谢了,优衣。你要不是插进来的话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替理子谢谢你了。”
  “反正那家伙不会说谢谢什么的吧?”佐那断定一般地问道。似乎被说中了,“啊哈哈……”优衣很是笨拙地笑着。
  “对了对了!佐那学长听我说。理子学姐真的很过分呀。就在昨天,把我一个人留在家庭餐厅里跑掉了呢?”
  “诶?”佐那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确实呢……我也自我反省了作为学妹的我对理子学姐很了不起似地说教是不是做得过分了呢……即便如此居然逃掉了!理子学姐啊时不时真会做出些很孩子气的举动呢。”
  “昨天,理子和优衣见过面了……?”
  “咦?没有听理子学姐说吗?昨天回家的时候很偶然地碰上的。”
  “……不,我没听说。”
  “之后就变成一起走到车站了,路上还谈起了神宇知君——”
  “你说还谈起了那个男的……?”
  一听到那个名字,佐那全身都紧张起来。大概露出了很可怕的表情吧。优衣很害怕地缩起了身子。
  “……那、那个,伊庵对理子学姐说了些顶嘴的话,啊,江入伊庵就是和神宇知君还有我一个初中毕业的家伙,那个伊庵因为自己说了些关于神宇知君过去的话,就很了不起似地对理子学姐说不要再管神宇知君呢。”
  这么说起来,佐那也想起了今天理子的样子并不像昨天那样意志消沉。
  “……佐、佐那学长……莫非在生气吗……?”
  优衣一脸僵硬的表情抬头看着自己,佐那对她说了声“不好意思但是——”,接着继续道。
  “——能不能也对我好好说一下昨天的事呢?”
  
  
  
  两人暂且走到了学生食堂里的果汁自动售货机前面。买了果汁后,两人朝着没有人的走廊角落里走去。
  佐那说着这是情报费,便把纸盒果汁硬塞给了客气着的优衣。靠着自动售货机前面的墙壁,两人一起喝着果汁。不久优衣开口说了起来,佐那沉默着听了一会优衣的话。
  “……莫非佐那学长反对理子学姐和神宇知君扯上关系吗?”
  大概是因为自己把话说完了后,佐那还是一言不发。优衣很抱歉似地耷拉着下巴低下了头。
  “……说的也是呢。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呢。佐那学长会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优衣把胸口处拿着的“哎呀草莓牛奶”的纸盒紧紧地捏扁了。
  “佐、佐那学长!把理子学姐卷进来真是对不起!但是理子学姐的力量是必须的!我、无论如何都想救神宇知君!”
  优衣抬起头看着佐那,她的眼睛里充满着火热的情感。
  “能有今天的我也是多亏了神宇知君。我很感激他。就算一点点也好我也想向神宇知君表达谢意!”
  ——那也许是在问自己。
  “那家伙真的很重要吧……”
  被优衣热切的态度打动,佐那不由得挤出一句话。等说出来之后,佐那才发觉自己无意识地模仿了昨天麻穗小姐说的一句话。
  “这、这个、那个、呃……”脸颊染上了红晕,优衣吞吞吐吐着,视线也游离不定着。
  但是优衣和佐那不同。
  “……是的”
  虽然很害羞,但优衣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佐那把空了的纸盒对着前面几米远的垃圾箱,像罚篮似地用着手腕的力量扔了过去。
  “不好意思,我是反对的。就算是优衣的请求果然还是无法赞成。”
  纸盒碰到了水泥墙之后,消失在了垃圾箱里。
  “和那家伙扯上关系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这次只是偶尔没有发生意外,没人能保证说下次也会这样吧。”
  “……对不起”优衣垂下小小的肩膀后更加抬不起头来。
  佐那短暂地叹息一下后,乱蓬蓬地抚摸着蜷缩起来的优衣的头发。
  “……所以我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就是,把刚才优衣说的话当做没听到,对于理子瞒着我行动的事也装作不知道。”
  佐那挤出了这句话。大概是体察到佐那复杂的内心,优衣仔细领会出了话里的意思,道了句“……非常感谢”。
  目送着离去的优衣,佐那想着。
  老实说,反对的心情还是很强烈。即使用上绑在柱子上的方法,也想马上让她放弃。神宇知悠仁实在过于危险了。
  佐那回想起那天放学后的情景,内心就充满着懊悔。
  自己已经积累了相当的经验。即使和比自己体型更大的对手也打斗过。但是这次完全是束手无策。
  佐那把额头抵在冰冷的墙壁上,碰撞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着。
  佐那的脑海里回想起那一天绝望般的景象:自己凄惨地匍匐在地,只能无力地看着理子受到伤害的样子,那一瞬间的画面——
  
  “——我不能从神宇知悠仁手中保护好理子!”
  
  佐那发出嘶哑的声音,微微颤抖着,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指尖传来了碰到上胳膊的感觉。然后视线落到了胸口上。
  佐那立刻浮现出忍受着痛苦般的表情。额头一直贴着墙壁一点一点地倒在地上。
  “要是更强点的话……”
  单纯是身体能力上的差异。而且就是在自己原本深信不疑绝对占优势的实战经验方面,恐怕对方还更胜一筹。
  神宇知悠仁似乎在以前就是那样的性格。就像佐那过去那样不可能和麻烦无缘。从纤细的外表来看虽然很难想象,但无疑对方经历过很多的实战。
  佐那嘎吱嘎吱地咬紧牙关。那种不甘心的感觉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即使如此,佐那还是选择了默认。这种言行的矛盾就那样一直动摇着佐那的心。
  “真的很珍惜理子吧”被麻穗小姐这样问着的时候,佐那没能像优衣那样点头说“是的”。因为佐那有着那样的想法:“珍惜某个人”就是“尊重对方的意志”。
  即便说是为了守护理子,佐那并不认为自己现在单方面地把感情强加在理子身上这样的做法是正确的。
  所以佐那很羡慕忠实于自己的优衣。同时也对摇摆不定的自己感到很丢脸。但是对于理子还是依旧冒失的现实,佐那更是觉得松了口气。
  即使是任性,唯独现在不想对理子的行为作出泼冷水般的发言。
  自知这样变得胆小很不像自己,只是这次这么大的事对于佐那来说实在是一次打击。
  自己现在需要一点时间。需要用于梳理心情的时间。





本帖最后由 永远鲜红的幼月 于 2012-4-15 08:15 编辑


【Miss. Strangelove】

◇◇◇◇◆◇

  塚井麻穗看到理子的来电,正好是给一家青少年向的时尚杂志做的一起名为《塚井麻穗送给恋爱中的少年少女们的七个魔法咒语》的采访结束的时候。
  麻穗立即给理子打了过去,听到对方一开口就是“你想不想救一个空着肚子的可怜女高中生呢?”这样怪异又含有劝诱味道的话。麻穗不由得发出了笑声。
  “……真是拿你这孩子没办法呢。我现在就去你住的公寓。反正是刚起来吧?马上给我做好出门的准备哦。”
  “说反正真是没礼貌呢。先把话说在前头,到刚才为止我还在典雅的巴黎露天咖啡店里和法国的美男子一起喝着espresso。”(四季注:espresso,一种意大利的浓咖啡。)
  “……行啦行啦,这真是‘恋爱冒险般的梦’啊。”
  麻穗知道她反正一定是做调查做到很晚。
  “二十分钟后呢。”麻穗挂断了电话。虽然被杂志记者们邀请着去吃饭,但是麻穗很抱歉地说了声有急事,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出版社的会议室。
  
  
  
  “谁能想象得到身为超凡魅力的恋爱咨询师大人竟然只用车站前的露天咖啡店就想把人给草草打发了?”
  “有什么不满吗?”麻穗飞了理子一眼。理子于是小小地叹了口气。
  “我说的并是不满而是忠告。麻穗,钱是带不进棺材里的呀?”
  “不要给我说些不吉利的话。我并不是小气呀。因为理子在电话里说起了‘巴黎的露天咖啡馆’,我是为你着想才特地选的这里哦?”
  “即便都是西式的,可这家是‘英国风格’的吧?麻穗,你似乎很累了。作为友人我建议你稍微减少些工作量哦。”
  理子一副可爱的表情满不在乎地说着令人生气的话。理所当然的,在她身上是一点也找不到尊敬长辈的态度。
  麻穗举起双手无所谓地说了一句“随你的便吧”,接着就招呼着服务员。马上就过来了一个服务员,这是一个让人觉得很不适合待客服务的面无表情的男子。麻穗她们一起点好了午餐。
  接着,年轻的服务员用着淡淡的语气复述了一遍所点的餐点,理子用可疑的眼神观察着他。服务员离开之后,麻穗问道“怎么了?”。理子就回答说“总觉得这脸在哪里见过似的,原来和我一样也是千光的二年级学生。”
  “那么?今天的正事是什么?反正是要拜托我什么事才叫我来的吧?”
  “虽说我们并不是陌生的关系,但这位超凡魅力的恋爱咨询师大人真的很不礼貌啊。”
  麻穗无视了理子盯视着自己的眼神,接着继续道。
  “因为要听下你的请求,所以我也应该有了解的权利。你这次又发现什么样的‘可爱的人’了?”
  “——看起来这个女人,似乎从佐那他们那里听说了什么。”
  “答对了。円马君非常担心着理子哦?”
  因为俱乐部三明治的午餐送上来了,麻穗就没有接着说下去。两人暂时都集中精力对付着午饭,但理子突然又开始说了起来。
  “……很对不起佐那。因为我的错让他受了伤。”
  “难得正经一回呢?莫非因为这个,星期三的样子才那么奇怪啊。”
  麻穗发出了嗤嗤的笑声。正因为非常了解理子平日旁若无人的性格,才更觉得由于伤害到友人而消沉的理子是多么地可爱。
  “……哎呀哎呀,咨询老师真是通晓人情呀”理子浮现出很不满的表情。
  “说的不对哦。正因为是理子我才明白的呢。”
  麻穗微笑起来,而理子把自己的柳叶细眉弯成了八字,耸了耸肩。
  “……好可怕好可怕。简直像是‘冰之微笑’莎朗·斯通一样。和麻穗睡在一起的时候得小心自己不要被冰锥给刺死了。”(四季注:莎朗·斯通,美国演员,理子说的被冰锥刺死也是出自其代表作《本能》)
  “真是的。不要说些不好听的话。”
  这次轮到麻穗耸肩了。大概很高兴自己回击成功了,理子看着麻穗很怪异地从喉咙里发出了“呼呼”声。
  “——看到理子想通的表情,就像看到了佐那在未来又成为牺牲品的命运呢。”
  理子吃完三明治的最后一片后,低着头开始说道:“……为了不引起误解,我把话说在前头,友人因为我的过错而受伤并非我的本愿。”
  “可是因为害怕友人受伤,我完全不像自己地过着如同动物园里狮子那样的日子,也实在很荒谬。鲁莽才正是彩家亭理子成为彩家亭理子的缘由吧?”
  “即使是円马君也非常明白你说的那些。理子要像理子一样行动才是最好的。但是他很担心呐,也相应地很珍惜理子。当然我也是哦。就像你不想伤害到我们一样,我们也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呀。”
  理子那淡红色的嘴唇浮现出自嘲般的笑意。
  “……你真的很好事呐。不和像我这样麻烦的女人扯上关系的话,就能更和平地生活下去哦?怎么样?现在开始也不晚。重新考虑和我的关系如何?”
  “不行呢。我就像追捕着亚森·罗宾的加斯汀·葛尼玛探长一样对你死心塌地。”(四季注:亚森·罗宾,是法国小说家莫里斯·勒布朗笔下的著名怪盗;加斯汀·葛尼玛探长也是出自勒布朗的小说。)
  麻穗马上用满面笑容回应道。
  “那就好。”
  理子挺起胸膛用手把头发拢了上去,摆出一副像是哪里的贵族似的自大的态度。那种夸张的动作真的很适合她。
  “因为我并不是那种只要被人说不要,就会轻易地将‘宝物’放手的乖乖女呢。”
  “我知道。”
  麻穗轻柔地笑了。这种不设防的表情无疑在电视上是绝对不会看到的。
  “但是我,并不讨厌理子这种贪婪的地方。”
  虽然是个比自己年纪小又很自大的小姑娘,但对于麻穗来说没有比她更为投缘的友人了。
  刚才那个年轻的服务员端来了饭后的咖啡。
  “——实际上我调查了那起过去的事件。”
  麻穗把咖啡送到嘴边后,理子缓缓地开口了。
  “是什么样的?”
  
  
  
  “杀人和自杀”
  
  麻穗往对面看去,只见理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喝着espresso。
  “……真是骇人听闻的事件呢”麻穗皱起了眉头。“那个和理子现在迷上的‘神宇知悠仁君’有什么关系吗?”
  “听上去真是不给面子的说法,嘛猜倒是没猜错。因为是发生在他亲属身上的事件。总之为了更详细了解事件的情况,想请你给我引见下那起报道的有关人员。”
  大概是因为麻穗沉默着盯着自己吧。
  “什么也不用担心。总之只是调查下那起过去的事件。我只是想可以的话从了解当时的那起事件的报道相关人士那里听到更加详细的内情。”
  理子一副完全没有特别意思的样子说明道。
  “要想深入挖掘一个人的时候,了解对方过去的重要性想必作为专家的麻穗应该更加清楚吧。”
  “的确呢,‘性格形成’一般来说是会受成长环境、情绪体验以及接受的教育内容的影响的。”
  “先说好了。不要在这种地方说起关于弗洛伊德的‘俄狄浦斯情结’的话呀?你一定会说的很久的。”
  “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其实我也不想在假日里待在露天咖啡店的时候说这些麻烦的东西呀。”
  理子眯起了眼睛,怀疑地看了过来。
  “……但是说一点点关于‘性格形成’的东西也是可以的吧?”麻穗怀着尴尬的心情确认道。马上理子仿佛在说果然是这样一般叹了口气。
  “这也是学习哦,理子”麻穗掩饰般地说道。“我已经习惯了啊。只有在对自己有利的时候才装出长辈和老师的样子,这正是麻穗的拿手好戏。”理子说着贫嘴的话。
  “不用假装我也的确是理子的长辈和老师啊?”
  没有在意怒视着自己的麻穗,理子叫住了服务员,再点了一杯espresso和巧克力蛋糕,接着笑道:“这就扯平了”。
  “真是不肯吃亏呢”麻穗回给她一个苦笑道。
  “人类和其他哺乳动物相比要早产一年左右的时间,理子这是知道的吧?”
  理子咀嚼着巧克力蛋糕,“嗯”地一声点了点头。
  “在‘发达心理学’的领域里有位不可或缺的人物,他就是瑞士学者阿道夫·波特曼。波特曼在《人类在何种程度上是动物?》这部著作中说过,人类和其他的哺乳类相比肉体和精神上要早熟早产,并且长时间需要他人的保护,这一点说明比起‘先天性遗传因素’,‘后天性环境因素’对于人类的影响更大。这被叫做‘生理性的早产’呢。”
  开始还是不耐烦的理子,这时她的眼睛却已经开始绽放出光芒了。
  “比如说呢,即使是拥有相同遗传因子的同卵性双胞胎,如果他们的成长环境、情绪体验以及接受的教育内容不同的话,在‘性格行为模式’上就会产生差异呢。”
  麻穗非常了解理子对于这样的内容是很喜欢的,于是接着说了起来。
  “我呢,觉得这种想法很棒。这不就可以认为如果是根据不同的生活方式的话,人类可以随便变成什么样的人吗?当然所谓‘生理性的早产’指的是‘三岁看到老’,以及弗洛伊德所说的到‘男根期’之前的幼儿期里的‘性格形成’吧,但是与年龄什么的没有关系,根据生活方式的不同无论什么时候人都是能够改变的,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很梦幻呢?”
  “……原来如此。真是非常符合‘美丽动人的恋爱咨询师’的浪漫想法呢。”
  “哼,我就当做夸奖的话吧。”
  “除那以外还能有什么意思?”理子恶作剧一般翘起了嘴角。
  还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理子。所以不知不觉自己就会对她宠溺起来。
  “好吧。关于引见报道相关人士的事情,我就接受了。两三天内再联系你。”之后麻穗变得想逗弄起理子来。“作为交换,待会要陪我去买东西哦?”
  一听到买东西,理子如同巴甫洛夫的狗一般浮现出别扭的表情。(四季注:巴甫洛夫的狗,即巴甫洛夫做的一个有关条件反射的经典实验:每次给狗送食物以前打开红灯、响起铃声。这样经过一段时间以后,铃声一响或红灯一亮,狗就开始分泌唾液。)
  “……以防万一先问一下,那是去——”
  “当然是去买理子的洋装了。”
  理子话还没说完,麻穗就抢着回答道。
  “麻穗选的衣服总觉得不大适合我。你今天作为礼物送给我的连衣裙穿起来也感觉胸口和两腿中间凉飕飕的,静不下心来。”
  “女孩子就不要说‘两腿中间’之类的话。总之,如果放着理子不管的话,你就只会穿些注重功能性的衣服,很没意思。难得长得这么可爱,不打扮得可爱点话就太浪费自己这块美玉了呢。”
  “我来送给麻穗一个非常正经的意见:自己来打扮就好了。”
  “我很适合成人风格的衣服,而且世间也希望我穿得那样。不管怎么说我都做得很像‘美丽动人的恋爱咨询师’呢。”
  “虽说如此,但把没能满足的欲望强加在别人身上不大好吧?”
  “好了,快点向名为时装店的游乐园进发吧。”
  麻穗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而理子慢慢地抬起身,心情沉重地对麻穗说道:“……你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吗?”
  “简直像是有了一个蛮横姐姐一样的失望感啊。”
  “真巧呢。我也有着像是得到了一个值得欺负的妹妹一样的幸福感呢。”
  麻穗嫣然一笑,抓着理子的手腕走了起来。身旁的理子一点都提不起劲来,她露出的那种表情也相当可爱。
  麻穗在以前就很想要个妹妹。所以说不定无论理子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采取什么样的态度,麻穗都不会讨厌她。
  总而言之麻穗非常喜爱彩家亭理子这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友人。
  
◇◇◆◇◇◇

  一到放学后川合优衣就很频繁地出入“变恋部”的社团教室。
  自那次家庭餐厅的交谈以来,和神宇知君、伊庵他们一起回家到底还是有些不方便。而且自己也并没有特别参加什么社团活动,因而就想在放学后的时间里给理子学姐帮忙。
  “……哈,我真是不行呢”
  优衣不由得叹了口气,很快就注意到了自己完全帮不上什么忙,感觉实在很丢脸。
  “所谓‘做法各有不同,请看最后结果’呢。正因如此关于他的事情进展很顺利哦。”
  只要问起神宇知君的事情的话,理子学姐很是自信满满地如此回答道。
  “只是上次失败过一回呢。所以这次我是打算小心地推进,尽可能地收集好情报,准备充足之后再一决胜负。”
  理子学姐强有力地宣称道。结果,关于具体的内容还是什么都没告诉优衣。
  说起优衣能够做到的事,就是坐在理子学姐身边看着理子学姐用笔记本电脑工作时候的样子。这样感觉有些坐立不安。但是对自己有利的是,能够公然地观察理子学姐,倒也不觉得无聊。
  她那盯着显示屏的理智的眼神和长长的睫毛,以及麻利地敲着键盘的样子确实让人觉得这是个能干的帅气女子。在理子学姐身上,连吃巧克力的样子都让人觉得妖艳。
  优衣“呵呵”地偷笑着,对于自己能够独占着为大家所憧憬的学姐,内心很是得意。
  因为最近和理子学姐变得亲密了,自己很受同班同学们的羡慕。
  然而被叫做怪人、确实有很多引人注目的行为的理子学姐遭到很多学生的白眼对待。而优衣的哥哥知道优衣跟理子学姐亲密起来后,甚至赶来教室:“不要跟那个女的扯上关系!要是连优衣都被人当做怪人看待的话怎么办啊!”当然优衣板起面孔不加理睬,自那件事以后在家里也把哥哥当成了空气。
  但同样的,憧憬着理子学姐的学生也并不在少数。对于她那美貌的羡慕自不必说,据班里喜欢HIPHOP的同学说,理子学姐“好帅”、“够味”、真是“最棒啦”。(四季注:原文用的是「デフ」、「ドープ」、「イル」,全都是HIPHOP用语里赞扬的话。)
  优衣不是很明白其中意思,总之大概就是“那种疯狂活法很帅”的意思。
  和理子学姐一样,大家也向自己频繁地问起円马佐那学长的事情。佐那学长虽然被称作“阎魔大人”而受到大家的恐惧,被大家敬而远之着,但他的潜在粉丝很多。
  他个子很高,相貌清秀,就是待在偶像组合里也不会让人有不可思议的感觉。作为粉丝的女孩子们都这么说,那种威吓着周围一般的锐利眼神反而令人觉得很棒。
  因为他散发出的那种难以接近的气氛,优衣到现在向他搭话的时候都会觉得紧张。但是试着和他交谈的话,佐那学长比起外表印象来要更为绅士得多。
  只是如果关于理子学姐的话,说不定就会变成比外表更为恐怖的人。
  理所当然的,大家都向自己投以“那两个人是恋人吗?”这样的问题。尤其是佐那学长的女粉丝们的追问更是非同一般。
  说的也是呀。因为彩家亭理子这个人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怎么也不是跟佐那相配的人。
  每次被问到的时候,优衣都会这样回答:“我想他们大概没有在交往。”
  优衣确实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好,也看得出来他们有着特别的关系。但优衣不觉得他们是恋人。要说的话,用“兄妹”来形容更为合适。
  以理子学姐和佐那学长的事为契机,大家向优衣搭话的情况变得多了起来。因而认识的人也比以前多了。所以优衣对于他们两人很是感激。
  优衣看着看着,突然理子学姐浮现出可怕的表情。发生什么了?而且到刚才为止还是不断地移动着鼠标的手也一下子停住了。
  “理子学姐……?”优衣探出身子窥视了一下理子学姐正盯着的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哇!”优衣发出了惊讶的声音,马上缩了回去。
  显示屏的整个一面——都充满着鲜红的文字。
  
  “告诫彩家亭理子!不要跟神宇知悠仁扯上关系!告诫彩家亭理子!不要跟神宇知悠仁扯上关系!告诫彩家亭理子!不要跟神宇知悠仁扯上关系!告诫彩家亭理子!不要跟神宇知悠仁扯上关系!告诫彩家亭理子!不要跟神宇知悠仁扯上关系!告诫彩家亭理子!不要跟神宇知悠仁扯上关系!告诫彩家亭理子!不要跟神宇知悠仁扯上关系!告诫彩家亭理子!不要跟神宇知悠仁扯上关系!告诫彩家亭理子!”
  
  大号字体的红色文字密密麻麻地充斥了整个屏幕。优衣甚至联想起了歇斯底里的警告音。感觉到其中的疯狂和异常,优衣使劲握紧了放在胸口的双手。
  “嗯,真是好可爱呢。”
  可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理子学姐一脸耀眼夺目的表情看着显示屏。
  “……这到底哪里可爱了?只会令人感觉很不舒服不是吗?”
  “你没感觉到疯狂般的爱意吗?”
  “才不要呢。这种扭曲的爱情。很烦人呀。”
  “嘛,确实很烦人。这BBS的会员本来就少,要是再没有了的话我会很困扰呢。”
  理子学姐无所谓地说着“使用管理员权限吧”,快速地用手操作着鼠标,一瞬间把帖子都删除了。
  “……真是低级趣味呢……到底是谁干的?”
  优衣把疑问说出口的同时脑海里浮现出某个人物的面孔。心脏突然骚动起来。
  “该不会是……神宇知君发的帖子吧……?”
  “不知道呢,到底怎么回事呢?”理子学姐小小地耸了下肩。“因为毕竟是匿名BBS,想确定是谁发的帖很困难呢。”
  然而优衣看不出她很在意的样子。
  “只是——”理子学姐把身体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天花板,然后抱着胳膊环在形状优美的胸部前,放在上胳膊上的指尖像是敲击着钢琴键盘似地咚咚地欢快活动着。
  “——有点在意‘不要跟神宇知悠仁扯上关系!’这句话的表达呢。”
  “啊,对呢。如果是本人的话用‘不要跟我扯上关系!’更自然一点吧。”
  “不,未必是那样。”理子学姐的嘴角露出了笑意,“即使是本人,也有故意采用第三人称书写‘方式’的时候呢。”
  “书写‘方式’是什么意思……?”优衣自然地皱起了眉头。
  “比如说哦。即使只能认为十有八九是本人写的,只因为存在一种‘方式’也许是本人之外的某个人写的,把八和九当做十的话就变得格外的困难啊。”
  理子学姐这样说着,把裙子下面露出的雪白大腿交叉叠在一起。
  “优衣也应该看过刑侦电视剧吧。明明从情况证据和犯罪动机来看无论怎么思考犯人都很明显了,但因为不在场证明很充分啊找不到凶器啊之类的理由,虽然还差一步就能逼出犯人,可搜查却难以展开吧?”
  “啊,是的,那个我知道,确实看到过那样的情况。”
  “在这种场面一定会施展真本领的就是《神探可伦坡》和《古畑任三郎》了。能说又能干、巧妙又冷静利索地把犯人逼到绝境的情形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很痛快呢。”
  理子学姐抱起胳膊,很高兴似地发出“呼呼”声摇晃着身体。
  可是她马上抬起头说道:“……那些先放在一边。我——”那张脸上没有一丝的笑容。
  “——可不认为神宇知悠仁会是发这种帖子的人”
  理子学姐的视线前方正是优衣。
  “怎么样?作为很久以前就非常了解他的人之一,你怎么想?”
  优衣对一瞬间怀疑过神宇知君的自己感觉很惭愧。
  “我想正如理子学姐说的那样。神宇知君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像是为了克服自己的软弱一般优衣用力地点了点头。
  “本来这只是我们随便想想的,也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理子学姐虽然那样说着,却很满足似地笑了起来。
  “那么究竟是谁做的呢……?”
  疑问再次浮上心头。
  “——啊!莫非是……伊庵!”
  马上就得出了这个结论。冷静下来的话认为“不要跟神宇知悠仁扯上关系!”是伊庵写的这样的想法看来是最为妥当的。
  “我想伊庵的话是有可能做的!因为和伊庵认识很久了我很清楚,他虽然一副和善的面孔但也有相当腹黑的地方!还常常对我说些欺负人的话!”
  说着说着优衣渐渐生气起来,想着居然采用这种阴险的做法绝对不能原谅。
  “不知道呢,我是觉得算不了什么”
  可是理子学姐的样子却毫不在意。
  “就像之前说的,匿名BBS上的帖子既没有公共性也没有准确性。这次帖子的情报量并没有能够足以确定犯人。而且我只向有限的人告知过‘变恋部’的BBS地址。我也向优衣递过名片吧。”
  “是的。在初次见到理子学姐的那一天我拿到过。”
  “‘变恋部’的主页只在名片上公开过。通过控制分发名片的人数,我以自己的方式统一管理着BBS的会员。如果任意地增加会员而使得BBS纷乱起来的话我是最讨厌的。因为我看重的并不是情报的量而是情报的内容啊。至少我没有给过伊庵名片哦。”
  “我也没有给伊庵看过呢”
  “可是我给过神宇知悠仁。人与人之间的事情是无法干预的呢。”理子学姐浮现出苦笑。“说是统一管理也只是自我安慰吧。”
  “……嗯,果然只能认为犯人就是伊庵。虽然不想说起这个……但是拥护神宇知君的人相当有限。”
  “确实也发生过家庭餐厅的事情,我被伊庵所怨恨的理由并不是没有呢。”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优衣怒视着不但把身体弯成く形还很高兴地发出呵呵声的理子学姐。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虽然BBS纷乱起来非我所愿,但也没有达到‘实际损失’的程度。想得再多也只是浪费时间吧。”
  “……哈,总觉得不痛快呢。”
  “我的周围经常会有这种事情。”理子学姐微笑着眨了一下眼睛。
  要坚持自己想做的事情的话,要是没有理子学姐那样的觉悟说不定是不行的。优衣格外地在意起这一点来。
  可是——事件还没有结束。
  从小窗户射进来西照的阳光。夕阳在大门口描绘着红与黑的对比。鞋箱处整体上很昏暗安静,学生们的身影也很稀疏。
  一年级和二年级的鞋箱隔着一段距离。因此分别的时候约定在大门入口的附近汇合,但是优衣怎么也没看到理子学姐的身影。仅仅是换下鞋子罢了再怎么说也太久了。
  优衣朝着二年级生的鞋箱走去。在鞋箱映照出的深色影子里理子学姐孤零零地站着。脸上浮现出考虑着什么的表情。
  对上目光,理子学姐的嘴角浮现出苦笑,微微地缩了缩脖子。走过去才发现理子学姐双手堆满了小山一般又黑又有光泽的碎片。是什么呢。材料是皮革吗。
  “……诶?……不是吧?”
  视线落在了理子学姐的脚上。确认了碎片的来源后优衣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难、难道这是理子学姐的‘皮鞋’吗?”
  理子学姐还是穿着室内鞋。
  “可能是想和蔬菜一起炒着吃吧?”
  “过分、好过分……”
  “确实即便把这好好地调味过,味道好像还是过分般的糟糕。”
  “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吧”
  对于理子学姐与现场状况不相符合的轻飘飘一般的态度,优衣看不过去地厉声道。
  “是谁干的……难道是伊庵……?居然做到这种地步?但是……?又想不到其他人……如果伊庵是犯人的话我绝不原谅!这种事情绝对是错误的!”
  优衣一边说着,怒气像是开水咕嘟咕嘟沸腾了似地从心底涌了上来。与此相对,理子学姐却从书包里取出便利店的塑料袋,默默地把皮革的残骸放了进去。
  “理子学姐!我来好好问下伊庵!”
  话音刚落优衣就从书包里取出手机拨了伊庵的号码。而理子学姐却平静地轻声说道:“冷静一下”,并啪嗒一声把优衣的手机合上了。
  “学姐为什么要阻止我呢?”
  “你是那个吗?和警犬一样鼻子灵敏吗?或者说虽然之前一直沉默着实际上还是感应少年之类的吗?”(四季注:感应少年,超能力者的一种,通过触摸到人或事物的瞬间,便可具体读出其中曾经发生过事情的片段。)
  优衣头脑中冒出很多的疑问,突然发出“呀!”的一声,只见理子学姐用纤细的指尖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川合优衣君。表明这是伊庵干的的证据在哪里呢?请马上给出合乎逻辑的说明。”
  像是哪里的侦探似地理子学姐泰然自若地凝视着这边。
  “……但是除了伊庵以外想不到其他人了不是吗?”
  优衣揉着额头翘起嘴巴反驳道。
  “家庭餐厅的事件就发生在上周哦?到这周突然就开始做讨人厌的行为,不觉得时机恰当地有点过头了吗”
  “哎呀哎呀……”理子学姐像是欧美人似地大大地摇了摇头。“如果用嘴说不能理解的话,只能对身体进行教育了呢……”
  说完,理子学姐就向优衣逼近了过来,一下子态度骤变,冷静的眼神格外令人觉得发寒。理子学姐用雪白的手指拨开了优衣的刘海,同时一只手腕穿过了优衣的侧脸,棒的一声靠在了钢制鞋箱的拉门上。
  可能光是弹额头还没完吧,优衣摆出了紧张的架势,感觉像是待在牙医的诊察台上似的。
  巧克力的香甜气味钻入了优衣的鼻腔。
  “……古今中外全国上下都有一个不变的规矩:要让不听话的公主安静下来,王子的亲吻是最有效果的——”
  ——等发觉的时候理子学姐那柔软的嘴唇已经贴上了优衣的额头。
  “啊唔!”优衣发出了呆呆的声音,脸颊像电热毯似地热了起来。
  “效果立竿见影呢。优衣已经完全老实下来了。”
  优衣不仅哑然地发不出声音,身体更是连动都动不了了。理子学姐对着她展示出一副爽朗的笑颜,简直像是邻居家孩子恶作剧成功了一般。
  “我知道优衣是为了我才生气的。但是现在还不是下结论的时候。虽然暂时可能会很着急,但希望你还是旁观等待着。”
  理子学姐朝着鞋箱的角落走去,把塑料袋倒过来,其中七零八落的皮鞋的残骸都倒在了垃圾箱里。
  “也说不定仅仅是以引起骚动为乐的人干的。你知道我有着各种各样为数众多的敌人。虽然没到频繁的程度,但定期地会遭受到这种类型的行为呢。”
  理子学姐一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的口气说着。更令自己惊讶的是,若无其事地从书包里拿出新的皮鞋,嗵嗵地捶着脚尖穿上去的不正是理子学姐吗。
  “所以我知道的。要是反应过度就中了他们的计了。这样的话很不甘心吧?”
  “优衣,我呢”理子学姐回过头来无畏地笑着。
  
  “虽然很喜欢折腾别人但是——也很讨厌被别人折腾啊”
  
  多么蛮横的台词啊。但是不管怎么说都很像是理子学姐的风格。
  优衣这样想着,觉得理子学姐比平时更加地帅气,自己已经拿她毫无办法了。虽然并不是完全理解了理子学姐的话,但败在理子学姐魅力之下的优衣只能老实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
  “呀,诸位新生。川合优衣在吗?”
  午休的时候理子学姐来到了教室。由于突如其来的名人来访,不仅是教室里的人,连周边一带都喧闹起来。优衣向一同吃着便当的同学们打了下招呼,便连筷子也没放下就赶到理子学姐的身旁。
  “不好意思,优衣。能不能把体操服借我一下呢?”
  “理子学姐莫非忘了带了吗?”
  “嘛,差不多吧”理子学姐微微耸肩笑道。
  “但是尺寸大小没问题吗……虽然我想体操服很有弹性应该不要紧,但是我的那件是最小尺寸的……”
  自己这样说着,感觉有些悲哀。而且瞥了一眼自己的胸部后,愈发地悲哀起来。
  “那么还有其他人……”理子学姐环视起了教室。“啊,不是的!我马上拿过来!”优衣为了拿体操服,慌慌张张地朝着教室后面的柜子跑去。
  突然,手里拿着装有体操服的袋子的优衣停下了动作。一个想法掠过了她的脑海。
  “那个……理子学姐。在拿体操服之前我有个问题。”
  “是我的三围吗?”
  偷听着理子学姐玩笑的同班同学们兴奋了起来。特别是男生。要说在意的话优衣也是在意的,特别是胸围。可是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
  “我是认真的。请学姐老实地回答我。”
  优衣怒视着理子学姐。不去管理子学姐“感觉像是被玛蒂尔达责备的里昂呢”的苦笑话,优衣接着说道。(四季注:玛蒂尔达、里昂,是著名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的男女主人公。)
  “难道体操服也发生了和昨天‘皮鞋’一样的事情吗?”
  为了不让同学们听到,优衣低声问道。理子学姐沉默着,但优衣没有移开视线坚持了一会儿,理子学姐于是把嘴形弯成了月牙,微笑了起来。
  “大概人家是想熏制一下吧,在焚烧炉里发现了像是我的体操服的残骸。”
  一瞬间,优衣猛地回过头朝教室看去。伊庵不在。说起来,一到午休时间他马上和神宇知君离开了教室,大概是去食堂了吧。
  “……优衣,冷静一下”理子学姐小声地劝告着自己。本来自己是没打算显露在表情上的,但似乎是脸颊把无法掩盖住的不满显露了出来。
  “……这件事佐那学长知道吗?”
  理子学姐小小地耸了耸肩,算是代替了回答。接着将身体靠了过来在优衣的耳边呢喃道。
  “好了,小猫咪。如果不老老实实听我的话——我就在大家面前把昨天的‘那个’再做一遍哦?”
  耳垂感受到了理子学姐呼出的气息。回想起昨天那种逼真的感觉,优衣的脸像是用炉子加热过似地发烫了起来。
  “O—K—?”对着叮嘱着自己的理子学姐,优衣像是饮水鸟似地点起头来。(四季注:饮水鸟,一种古代玩具,会做出不停地点头喝水的动作。)
  绝对不要。要是不答应的话理子学姐会毫不犹豫地做出来吧。在大家面前那么做的话会引起多么大的骚动啊。优衣简直吓得要死。
  顺带一提有个令优衣感到颇为遗憾的消息。果然优衣的体操服相对于理子学姐的个子、身材特别是胸部一带显得似乎很挤。
  放学后,在走廊里错身而过的像是二年级学长的男生们很是兴奋。“哟,鸭川!体育课的时候,看到幻粒子了吗?那体操服相当有活力啊。”“噢,很色情啊!”优衣偶然听到了之后,出奇地感觉很是内疚。
  第二天理子学姐又来到了教室。
  这次又是想来借体操服,只是,
  “怎、怎么回事!这么湿淋淋的!”
  今天的理子学姐变成了落汤鸡。像是从头顶被泼了水一样,头发和肩头都特别的湿。
  “是水灵灵的好女人吧?”
  即使如此理子学姐仍然很平静。而且明明衬衫湿透得都可以看得到内衣了,可还是对那方面毫不在意。
  “先进入教室吧”为了阻止男生的邪恶视线,优衣把理子学姐请进了教室。确实现在伊庵和神宇知君他们都不在真是太好了,优衣松了口气。
  “请用这个”优衣递给理子学姐一块手帕,但显然不够。于是“可以的话用这个……”班上的女生们把手头的手帕和毛巾之类都汇聚起来递给了优衣。不直接递给理子学姐表明了她们“虽然有兴趣但总觉得有些恐怖”这样的微妙的距离感。
  “谢了啊”理子学姐向女生们眨了眨眼睛,大家都好像晕池了似地满脸通红起来。也不是不能理解大家的心情。湿淋淋的理子学姐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加妖艳。
  
  
  
  “……话说回来为什么会淋湿了?”
  “遇上局部地区的暴雨了呢”
  “……尽骗人。又想那样蒙混过关。”
  今天是万里无云的晴天。理子学姐的态度太明显了。
  “又是别人干的吧?”
  “是不是‘又是’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到了厕所之后就成了这个样子。天花板会喷水下来,真是相当新颖的washlet功能啊。”(四季注:washlet,是日本TOTO即东陶机器株式会社发售的温水坐便器。)
  明明被水泼了一身,可理子学姐那谨慎又冷静的态度却毫无动摇,也没有像优衣那样认定某个人是犯人后采取攻击性的发言。
  结果,这件事也因为受害者本人这样劝说着“嘛,再观察一段时间吧”,所以优衣还是把很多想说的话都一下子咽了回去。
  ——但这也只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放学后优衣马上朝“变恋部”的社团教室赶去。路上碰到了理子学姐所以就一起结伴同行。
  理子学姐把钥匙插入拉门的锁孔之后,就捏着钥匙不动了。优衣看到她浮现出诧异的表情。
  “……门没锁”
  “昨天忘了锁了?”
  “不对”理子学姐摇了摇头。“锁门是使用心理咨询室时保证好的。”
  两人面面相觑。理子学姐微微点了点头推开了拉门。房间里很昏暗,一片静寂。
  感觉不到有人入侵过的迹象。特别是房间内没有变成乱七八糟的样子。
  “……暂且好像没事呢。”
  优衣安下心来。可是理子学姐的表情却不大好。
  理子学姐小小地叹了口气,毫无顾忌地朝房间内走去。接着走到固定位置的桌子后,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缓缓地坐在了亚麻油地板上。
  只见笔记本电脑横躺在地板上。昨天回去的时候确实应该是在桌子上的。用手拿着笔记本电脑,理子学姐站了起来。
  “锵锵”理子学姐很突然地发出开朗的声音。优衣想着究竟怎么回事看了过去,“——啊!诶诶诶诶诶!”只见变成两半的笔记本电脑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如果是切断魔术的话,会在这之后漂亮地拼接在一起呢。但很遗憾这次‘真的’没有设下什么机关,就只能这样了。”
  优衣理解了理子学姐那充满自嘲意味的说法。这次是笔记本电脑被破坏了。
  “至今为止受你照顾了。请安乐地前往西天极乐世界吧。”理子学姐合起双掌,对着形状凄惨的笔记本电脑默哀着。
  “……都这样了理子学姐还能冷静下去吗?”
  “哎呀,我的玛蒂尔达的脸色相当恐怖啊。”
  优衣拼命忍受着想对完全装傻的理子学姐大叫的冲动。
  “嘛,确实再发生这样的事会很困扰呢”理子学姐耸了耸肩。“皮鞋和体操服,再加上今天的笔记本电脑。费用多得受不了啊。”
  “才不是这样的问题吧!”
  自己到底还是大叫了起来。
  “这不是又来了吗!而且光今天就发生了两次讨人厌的行为!即使如此理子学姐还是说再观察下情况吗?”
  理子学姐沉默着坐在桌子上抱起了胳膊,用指尖敲出了滴答滴答的节奏。
  “请允许我去和伊庵谈话。我已经不能再忍受下去了。”
  自家庭餐厅的那次以来,不管是神宇知君还是伊庵都没有好好地跟他们说过话。对理子学姐的讨人厌的行为开始之后,优衣在教室里每次看到伊庵都感觉很是不快。
  “……我想搞清楚。怀着这样的隔阂过下去的话就太讨厌了。如果伊庵在做着错误的事情的话我会去阻止他!我、会努力的!”
  于是理子学姐很晃眼似地眯起了眼睛,说着“呵呵,真是可爱呢”并微微笑了起来。
  “你们真的关系很好啊。”
  “才、才不是呢。只是孽缘罢了。我们还经常吵架的……”
  理子学姐立起身来,站在了优衣的身旁,轻轻地拍了拍肩。
  “优衣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这般静静地对自己宣告道。优衣感觉像是被疏远了。
  可能是觉得无可救药了吧。可能是已经被放弃了吧。优衣怀着不安的心情抬头望去,理子学姐显露着冥思苦想般深邃的眼神。
  没有笔记本电脑就无法开展活动,来到社团教室也只能早早地结束。接着本日最后的事件发生了。
  明明应该是去存车处推自行车的,理子学姐却走着来到优衣身边。“难道……”毕竟这样持续下去的话连优衣也察觉到了。
  “就是这个难道。我的自行车连对一句再见都不跟主人说就不见了。”
  几天后,一辆鲜红的自行车被发现沉在了学校后面流淌的河水里。
  
◇◇◇◇◇◆

  那个男人是欺骗姐姐的坏家伙。
  自从这样决定的那一天以来,他就一直考虑着怎么去证明那个。
  他还不是很了解那个男人。当然也不可能去问姐姐。不管怎么说姐姐这个人太好了。肯定会用跟平时一样的笑脸回答说:“是个很出色的人哦”。
  姐姐对于那个男人一点都不怀疑。向那样的姐姐无论主张什么都只是浪费时间吧。而且肯定又会让姐姐露出困扰的表情的。
  他感觉有必要独自进行调查。只要把那个男人的丑事揭露出来的话,姐姐也应该会发觉自己受骗上当了。那样的话应该就会回复到和之前一样的生活。
  他一开始想到的就是找到那个男人的家。
  只要知道那个男人住在哪里的话,就能随时监视那个男人的行动。只要监视下去的话那个男人肯定不久会露出马脚的。因为不管怎么说那个男人一定是坏家伙。
  他瞅准的是姐姐和那个男人出门后再回来的时候。那个男人一定会用车把姐姐送回家。只要在姐姐下车之后跟在那辆车后面就可以了。那个男人也一定会回到自己的家吧。
  想到这个方法之后他变得按耐不住起来。心里也有些跃跃欲试。揭露丑事什么的不正是正义的伙伴会做的事情吗,想到这他兴奋了起来。
  他马上在那周的星期天将那个计划付诸于实践了。
  确认好那个男人开的车在姐姐下车之后是从住宅区开往马路的,他立即骑上自行车在后面追着。自行车飞驰在人行道上,他拼命追赶着那辆在车道里行驶的车。对于速度他很有自信。在学校里没有比他骑得更快的人了。
  可是前进不到几百米,他就体会到了自己的计划真是太想当然了。汽车是那么地快。
  从没感觉到粗重的喘气声是那么的刺耳。他紧紧地咬住了嘴唇,既不甘心又觉得羞耻。
  不得不变更作战方法。靠自行车是不行的。要对抗汽车的话果然还是只有靠汽车。当然他不可能会开车,也不认识能够拜托开车载他的大人。他在床上打开了储蓄罐,有了这些的话钱应该没问题吧。
  到了下周的星期天,他决定利用起出租车了。因为电视里乘出租车来跟踪别人的场面相当的多。
  可是一个人乘出租车对于幼小的他来说实在很有难度。不用说是需要相当的勇气的。如果没有为了姐姐这样的大义名分的话一定会放弃吧。他很是忐忑不安。
  握紧了装有全部财产的钱包,他乘上了出租车等待着那个男人的车的出现。那个大叔司机被自己请求稍微等一下再开车后,露出了奇怪的神色。而且在告诉他跟着那辆车之后,更是露出了担心的表情。他慌忙找了借口,借用昨晚在电视上看到的悬疑电视剧里的内容说道开着那辆车的人其实是母亲的情人。
  “是这么回事啊,那就交给叔叔我吧!”对方是个好说话的大叔真是太好了。
  大叔转眼间就追上了那辆车,牢牢地贴在他所指定的那个男人的车的后面。大叔虽然开着车但还是问了他很多的问题。可是他说的全都是谎话。他语无伦次地回答着问题,时不时因为什么都想不起来而沉默着。要是谎话暴露了该怎么办,他始终这样战战兢兢着。
  不知大叔是个老好人还是不拘小节的人,即使没问到大叔那民歌歌手的过去,也还是对那般形迹可疑的他说道:“没关系!人生虽然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但总会有办法的!叔叔我在年轻的时候啊——”顺便还唱歌给他听了。
  那男人的车开入了公寓的地下停车场。那建筑的外壁长满了爬山虎,看上去很高级,但还是相当有些年份的。他在公寓前和大叔告了别。
  看来大叔似乎既不拘小节又是个老好人。他想要付车费的时候,却被回应道“不用了!这是叔叔我的饯别礼!小朋友加油啊!”大叔不仅免费让他搭乘,甚至还替他加油了。
  自己真是做了件坏事,说谎欺骗了那个善良的大叔。但不可思议的是自己一点都没有罪恶感。有的只是感激的心情和努力加油的干劲。
  接下来,怎么才能确定那男人的房间呢?正令他感到为难的时候,他察觉到电梯动了起来。说起来那个男人并没有在公寓的门口出现。说不定是从停车场直接乘上电梯了。
  看好电梯停下的楼层,他全力跑上楼梯。这是和时间的赛跑。不快点的话那个男人就要进屋了。好不容易都到这里了。不管怎样他都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那个男人进屋。
  他气喘吁吁地来到电梯停下的楼层,果然和他推测的一样那个男人在这里。他不由得做了个表示自己胜利的动作。
  那男人在门前整理了下身体,接着朝包里看去,似乎在找房间的钥匙。运气真好。要是不找钥匙的话那男人早就进屋了吧。
  他牢牢地记下了房间号码。接下来把这个地方好好记下来之后再回家的话,这次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这样的话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够监视那个男人了。
  他的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然而那个男人似乎放弃了寻找钥匙,摁了下对讲门铃。门铃声连远处的他都能轻微地听到。房间里有人真是出乎了自己的预料。伴随着嘎吱嘎吱声,门打开了。
  是女人。有个年轻的女人出现了。“我以为是谁呢”那个女人笑着说。“钥匙忘带了”男人一脸为难的表情回答道。“真丢三落四呢”女人这样微笑着把男人带进了房间。大门缓缓地轻声合上了。
  怎么回事?大概有十分钟左右吧,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在那里呆呆地站着。
  确实自己向那个大叔司机用“母亲的情人”来解释那个男人的事情。可是那是在电视上看到的,是他的谎话。明明应该是谎话的……可为什么……
  确实他想揭露那个男人的丑事。他也正是为此才百般波折地来到这里,然后就真的掌握了那个男人的秘密。那个男人有别的女人。这是见异思迁。他要好好地把那个男人的丑事曝光出来!他要守护姐姐!
  ……可是他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反而眼前最先浮现出姐姐那悲伤的面容,心情也变得相当阴郁。他感到束手无策,于是自问自答起来。
  作为弟弟为了守护姐姐该怎么办?为了像以前那样两人一起幸福地生活该怎么办?
  而这些根本无需考虑。
  
◇◇◆◇◇◇

  午休的时候,自己被理子学姐告知今天放学后的“变恋部”活动取消了。虽然也有因为没有笔记本电脑而不能进行像样的活动这个理由,但是理子学姐似乎在今天放学后有什么预约活动。好像是和新闻记者见面谈话之类的事。说着这些话的理子学姐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怎么也不会让人觉得是个受到过欺负行为的人。
  那样的话优衣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一到放学优衣就朝着伊庵的座位走去。
  “我有话要说”优衣怒视了过来,伊庵随即朝神宇知君看去。“伊庵我借走了”优衣向神宇知君打了个招呼。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真是胡来啊”伊庵虽然显露出不满的态度,但还是说道:“悠仁,不好意思,你先回家吧”。
  “好的”神宇知君立刻回答道,一瞬间斜视了优衣一眼,之后直接就走出了教室。
  “……看你的表情不像是能够在大家面前说的话啊”
  “嗯。我、很生气”
  “那么换个地方吧”
  被伊庵催促着走出了教室。两人来到了几天前自己和佐那学长说过话的食堂里的自动售货机前。
  确认了周围没有其他学生之后,
  “不要再对理子学姐做欺负人的行为了。”
  优衣单刀直入地向伊庵宣告道。伊庵脸上充满了和平时一样的柔和笑容,一声不吭地看着优衣。
  “因为说不过理子学姐就用这种做法来报复她,真是太差劲了”
  之后,伊庵笑了出来。
  “给我等一下。优衣究竟在说什么?莫名其妙地就被这样责难,真是不讲理啊”
  优衣很讨厌伊庵那冷静的态度。
  “别装傻了!我是知道的!”
  “动不动就生气真是优衣的坏习惯。冷静一下。冷静下来之后仔细地把事情说明一下好让我也能够明白”
  优衣在胸前把双臂一张一合,重复着深呼吸。并不是听从了伊庵的话,只是因为优衣确实也发觉到自己欠缺冷静了。
  “那么!我就说明一下,你好好地听着!”
  怒气并没有平息多少,但着急的心情却再也抑制不住了。优衣喋喋不休地把最近的情况向伊庵一一说明了。
  欺负行为发生的日子和时间、手法的详细情况、以及关于为什么自己会怀疑伊庵是犯人的原因也都直率地说了出来。因为从初中一年级的时候起就和伊庵认识了,优衣从一开始就没有磨磨蹭蹭的打算。
  听完优衣的话,伊庵还是以那副没有改变态度的老样子说道:“原来如此。虽然并非我的本意,但看来我被怀疑也是没有办法的。”
  “我对那个叫彩家亭理子的学姐没有好感这一点并不否认”
  伊庵立即接着补充道:“但是对那个学姐感到不快的,不仅仅是我一个吧?”
  “我也知道还有其他认为理子学姐不好的人”
  比如说哥哥就是。
  “但是从时机角度来看,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在那次家庭餐厅的谈话结束后的第二周起欺负行为就开始了啊?那样的话只能认为是伊庵了!”
  “那只是你的瞎猜吧?仅仅凭着时机就把别人当成犯人。有那样过分的指责吗?优衣从以前开始就是一根筋,真是让人困扰啊。”
  “那、那个伊庵也是!从以前开始就心肠很坏又很阴险!不好意思,我当场就想到伊庵的话是很有可能会去做的!”
  “哎呀哎呀,认识我的这个人真是无情啊”
  “正因为很了解你才那样说的!希望伊庵不要再做这样的行为才那样说的!这样做绝对是错误的!就算做了欺负行为也不会改变什么!反正要行动的话不如做些更有用的事情!”
  一瞬间,伊庵用锐利的眼神回瞪了过来。
  “所以说不要随便断定了!你能明白些什么!做欺负行为的人说不定也有他的理由啊?可能也是逼不得已的事情啊!”
  伊庵浮现出生气的表情。
  “话说在前头,刚才的那个是一般的看法。因为你用那毫无客观性的单方面说法,所以我才反驳的”
  被先发制人的优衣就是想要说话也只能不得已地闭上了嘴。
  “说到底有没有我是犯人的证据?从刚才起听到现在,优衣只是说了自己的印象和揣测吧?”
  “唔……”优衣说不出话来。理子学姐也好几次指出过缺少决定性的证据。
  “从网上的公告板开始直到自行车的事件,是吧?我想不光是我只要是千光的学生的话谁都有干的可能吧。无论是皮鞋、体操服还是泼水这些事件发生的地方,只要是学生的话谁都可以进去的啊”
  如果仅仅考虑可能性的话确实如伊庵所说。“唔”优衣不禁发出呻吟声。
  “倒不如说从事件状况来看的话,比起男生的我来,更应该怀疑女生吧?”
  “为什么啊?”优衣翘起了小嘴。
  “因为那个学姐被人从头顶泼了一身水是在女厕所吧?”
  “诶?那当然了。理子学姐是女生啊”
  伊庵究竟想说什么啊。
  “也是。那么我就问了。有人对优衣说去男厕所里面的话你会去吗?”
  “……哈?那太难为情了怎么可能会去啊!”
  伊庵一脸得意洋洋地说着,看得优衣很是焦躁,语气也不知不觉粗暴起来。
  “就是那个就是那个。同样的不觉得男生要去女厕所的话是很需要觉悟的吗?一般考虑起来果然还是会犹豫的吧?再说本来就是去做欺负行为的。有人会去冒那么大的风险吗?”
  “是吗……啊!……那、那个,没什么”
  不小心就同意了伊庵的解释,还点了点头。
  “关于笔记本电脑,从物理角度来说我是做不到的”
  伊庵垂下了相对于男生来说比较长的睫毛,仿佛在说真是荒谬般地摇了摇头。
  “从前些天回家的时候笔记本电脑还好好的这件事来考虑的话,有可能被破坏的时间就是你们回家之后直到第二天放学后的这段时间吧?”
  优衣一声不吭地点点头。
  “那么从时间上来说呢,我果然是不可能会去做的。因为我有不在场证明。笔记本电脑能够被破坏的时间里我几乎都是和悠仁在一起的。无论是上学还是离校还是午休,全都是和悠仁一起。你去向悠仁确认下事实也没有关系。另外虽然由自己来说有些奇怪,但悠仁和我是很显眼的,我想随便找一个千光的学生问下目击情报,就能简单地确认我说的是真的了。”
  伊庵把优衣当做笨蛋似地哼了下鼻子。
  “除那以外的时间还需要我再说明吗?”
  优衣摇了摇头。不用说也能明白是“在上课”。因为在同一个班,对于伊庵的不在场证明优衣自己就是最好的证人。
  “何况我还没有社团教室的钥匙啊。不是上了锁吗?即使说我有另外的钥匙,那么我是怎么弄到的啊?”
  优衣从刚才就一直拼命地搜寻着反驳的话语,但是越听伊庵说明下去,脑海里飘荡的话语就变得越少。优衣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气势,现在都不愿意和伊庵对上视线了。
  “……呐,即使如此优衣还是坚持认为我是犯人吗?”
  伊庵前倾着身体,窥视着优衣的脸色说道。
  “本来,就是那个叫彩家亭理子的人不好吧?不就是因为她的行动遭到了别人的怨恨,所以才受到欺负行为的吧?”
  “不、不要说了!不、不要那样说理子学姐的坏话啊!”
  “给我清醒点啊!优衣被那个学姐迷惑住了!看看你的周围!还有其他受到那样欺负行为的人在吗?没有了吧?我觉得普通地生活下去的话就不会受到别人的欺负行为啊。那个学姐不是普通人才正是根本性的原因吧?用不着比较吧?我们是普通的而那个学姐是异常的!”
  “……那正是理子学姐的魅力啊”
  “那些东西我怎么知道!再跟不知好歹的优衣说一次!很异常啊!很疯狂啊!无论是她说的话还是做的行为还是其他全部!那个叫彩家亭理子的人很不正常啊!”
  “那么!”
  优衣立刻用双手遮住了自己的嘴巴,把想说的话一下子咽了下去。“什么?”伊庵感到很可疑似地瞪视了过来,而优衣则低着头朝左右摇了摇。
  伊庵沉默着盯了优衣一会儿,然而明白了再怎么等下去优衣也不会说了之后,就留下“……就是这么回事”这句话走掉了。
  等到伊庵的身影完全从视野里消失之后,优衣不由得从喉咙里发出“咕”的声音,泪水也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确实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但是自己在精神上不打算输掉。
  可是光只有精神什么也做不了。比起优衣,伊庵更加能说会道。到头来,优衣还是没能阻止伊庵。
  和伊庵试着谈过之后优衣可以确信了。
  
  果然伊庵与这次的事件有关系。
  
  因为是从初中起就认识了,所以有些东西是明白的。因为至今为止都是一直吵架的关系,所以有些东西是知道的。
  伊庵并不是个慢性子的人。和他那瘦小的身材以及可爱的面容相反,伊庵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待人过分和蔼的时候其实大多是不太喜欢对方,而采取格外冷静的态度的时候就一定有什么隐情。
  明明知道却不能展现出来,自己的心情也没有传递过去,没有能力的自己真是令人焦急——期望着理子学姐要是在场的话的自己真是最没出息了。
  明明那么干劲十足地。明明对理子学姐说过那样强硬的话。
  “……我,真没用。一个人就什么也办不到。”
  优衣用制服的袖子擦拭着眼角。重复地擦拭着。即使如此眼泪还是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唯一的挽救就是那个时候把话咽下去了。
  那个时候“那么!”之后的话其实是“你说跳楼是正常的吗!”自己没有说挑衅的话来还嘴真是太好了。要是说出口的话自己也会变得很讨厌自己的。
  突然浮现出理子学姐的面容。这种时候,要是理子学姐的话会说些什么呢。
  “……我要一直坦率下去。就这样决定了。”
  优衣忍住了眼泪,说给自己听似地小声嘟囔了一句。
  像自己这样什么力量也没有的人,想要救谁真是太不自量力了。身为高中生的优衣已经能够明白光是漂亮话是救不了人的。
  确实,优衣也救不了伊庵。
  但是,在认识彩家亭理子这个人之后,优衣变得想做梦了。无论谁说什么,即使世间不允许那个,优衣祈求着至少自己要忠实于自己的想法。
  正如伊庵所说,现在的优衣确实受到理子学姐很大的影响,但绝不是像伊庵所说的那样是件坏事。
  因为如果没有和理子学姐相遇的话,优衣是绝对不会做这样鲁莽的事情的。
  放松了一下脸颊,泪珠却从眼瞳里啪嗒掉了下来。
  对优衣来说,彩家亭理子正是孩童时代所幻想的英雄一般的存在。
  
◆◇◇◇◇◇
  
  理子坐在熟悉的英国风咖啡馆“维多利亚” 的窗边座位上,看着下班高峰时车站前热闹的样子,一边大口吃着特制巧克力芭菲。这时理子的目标人物结束了电视录制后现身了。
  
  “呀”理子像超能力者似地左右摇晃着银色的勺子。“为什么理子在这里呢?”塚井麻穗一脸诧异的表情歪了歪头。
  “希望你不要抢我的台词。这边才是被弄得晕头转向的感觉。”
  “那句话我原样奉还”
  麻穗脱了风衣挂在椅子背上,坐了下来。接着抬起一只手叫来服务员点了一杯热咖啡。
  “……我还不是非常了解状况。让我先整理一下吧”
  “在我和巧克力芭菲度蜜月的期间里结束哦”
  理子就这样把巧克力冰激凌送入口中。“好像很了不起似的”麻穗浮现出真拿她没办法的表情。
  “我把杂志的编辑长介绍给理子了吧。然后理子再和那个编辑长见面,得到与那个叫神宇知悠仁的少年有关的过去那起事件的详情对吧。到此为止是明白的。那么在那之后,为什么又回到我这里来呢?”
  “嗯?因为那个杂志记者给我介绍了麻穗啊”
  “等一下。不要说奇怪的话。不是我把编辑长介绍给理子的吗”
  “麻穗说的是正确的而我说的也是正确的。就是这样。”
  理子从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别使坏了”麻穗眯起了眼睛。
  “嘛,正题在这家咖啡馆的招牌咖啡来了之后再开始也不晚”
  “……看来要谈很久呢。录制刚结束我可是相当累啊”
  麻穗托着腮说道,正好咖啡也送到了桌子上。“那么正题是?”麻穗把她那艳红的嘴唇贴在了咖啡杯上。
  
  “是夕葵小姐”
  
  理子吐出了一句话,麻穗顿时僵住了,嘴唇就那样贴着了咖啡杯上。
  “……为什么?”麻穗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说俏皮话了。
  “现在我就来说明理由”以此为开场白,理子淡然地说起了包括和杂志记者的交谈在内的诸多事情。是麻穗介绍的编辑长再给自己介绍了一个杂志记者,自己是从他那里听到了当时的详情。“原来如此”麻穗听完之后点了点头。
  理子的说明一结束,麻穗就闭着眼睛仰起了头。
  “……怪不得听了名字也没有想到夕葵呢……即使如此居然还有这种偶然”
  “我有同感。他姐姐的‘好友’竟然就是麻穗呢”
  有着感觉和加里·奥德曼一样的凹陷眼瞳的新闻记者在最后说道。(四季注:加里·奥德曼,英国著名演员,代表作有《这个杀手不太冷》,《哈利波特与凤凰社》,《蝙蝠侠:暗夜骑士崛起》等)
  想要更详细地了解事件情况的话,去问最了解那个姐姐的人吧。理子问起那是谁的时候,正叼着烟的新闻记者感到很奇怪地歪了歪嘴角:在说什么啊。不就是你的熟人吗。看到理子诧异的表情,新闻记者很惊讶地说不是开玩笑吧。接着他就说道。
  创造契机让自己和理子在一起谈话的人——塚井麻穗正是悠仁的姐姐从中学时代起的好友。
  麻穗凝视着窗户外面叹息道。
  “是呢……确实夕葵有一个弟弟呢。总是缠着夕葵的那个小弟弟君。已经是高中一年级了啊。”
  麻穗就那样一直沉默着。理子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任凭着时间的流逝。
  理子没有强迫的意思。毕竟是拜托她述说自己失去的好友的事情。
  “……认识夕葵是在初中第一次的期中考试之后。”
  麻穗缓缓地开口了,仿佛缅怀着过去似地嘴角微微缓和了。
  “不是自满,我在以前学习就很厉害呢。小学的时候总是第一名。所以我想第一次的期中考试自己也绝对是年级第一。可结果却是第二。就是因为夕葵呢。所以自尊心受伤了呢。我马上就跑到夕葵那里,在她本人面前堂堂正正地进行了对手宣言。还说绝不会输给你什么的。”
  “真是让人害臊的小丫头”理子笑了起来。“那是过去的事情啊过去的!还有唯独不想被理子你说啊!”麻穗遮羞似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再接着说道。
  “可是,夕葵很高兴呢,还很开心地说‘让我们做好朋友吧’。于是我就完全被打败了。那个孩子很是落落大方。是个把周围一切都包容起来的温和宽容的人呢。”
  麻穗把嘴贴在咖啡杯上,垂下了视线。
  “夕葵发生改变是在失去了双亲之后呢。本来她虽然是个温和宽容的孩子,但其实骨子里很倔强。在失去了双亲之后,夕葵那坚强的内心渐渐地表现了出来。那个时候给予她支撑的似乎就是‘自己要守护好弟弟’。”
  “是‘防卫机制’呢”理子小声说道。“嗯,是呢”麻穗马上回应道。
  “不顾亲属的反对和弟弟两人一起生活,为了弟弟放弃了升学,还有其他很多事情。她的行动原理变成了以弟弟为中心。当时我的眼中也看到了她似乎对弟弟过度的依赖,但是我想到要是那样就能缓和失去双亲的打击的话,只能先不去管她了。那个时候的我所能做的就只有关注着夕葵。”
  麻穗把双拳放在了额头上。
  “但老实说,看着就觉得不安。因为夕葵每天都竭尽全力地活着,让人担心总有一天会不会搞坏身子似地。无论我怎么对她说不要勉强自己,那个孩子都会笑着说‘这是为了弟弟’。看到那样的脸我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麻穗发出了叹息。
  “不久我升学了,而夕葵就业去了,我们过起了各自的生活。见面的机会变得越来越少。特别是那个孩子有了交往对象之后就变成了偶尔会在电话上聊天的关系。对方似乎是个相当年长的男人。但是那个孩子很痴迷。过去对恋爱完全不感兴趣的那个孩子居然会对男人着迷到那种地步真是令人意外。但我没能察觉到那是很奇怪的事情……”
  麻穗狠狠地握紧了放在额头上的拳头。
  “夕葵在失去双亲之后一直勉强着自己。等愚蠢的我终于察觉到的时候,却已经发生了那个孩子将交往的男人和那个太太杀害后再断绝自己生命的事件……”
  竭尽全力似的悲痛声。对理子来说还是第一次看到麻穗的感情如此混乱的样子。
  “但是!那个时候的我什么也做不到!因为没有现在这么多的知识!如果现在的我能回到那个时候的话……就不会让夕葵那样死去了——”
  麻穗不出声了,就那样一动不动着。
  从窗户往外看到的街道就像是被炉子加热了似地染上了橙黄色。车站前的流动也变得更快了。看上去像玩具人偶似的来往行人也都有着各自的人生,也都活在各自的“当下”。
  “麻穗”理子叫着名字,一只手放在了麻穗的双手上。
  “‘It’s no use crying over spilt milk.’对吧?”
  是的——已经撒掉的牛奶再怎么叹息也不会回复原状。所谓“过去”就是已经消逝的现在。
  麻穗小小地抖了下肩,无力地喃喃道:“……我知道的。那种事情我知道的。”
  接着理子微笑着说道:“但是这个世界并不是一无是处——”。
  因为还有正要来临的现在啊。
  
  “——未来的话根据我们自己还是能改变很多的吧?”
  
  于是麻穗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夕葵的弟弟君就拜托你了……”
  “当然了。你以为我是谁啊?我可是彩家亭理子哦?和‘过去的塚井麻穗’那个无能为力的小丫头是不同的。”
  
  
  
  “……真是过分的孩子”麻穗垂下肩膀叹息道,“不用那种说话方式也可以的……”
  “很遗憾那就是同类厌恶啊”
  理子像是恶作剧般地“嗤嗤”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我是能把‘现在的塚井麻穗’变成高中生的人啊”
  
  “……真是个过分的孩子……理子真是个过分的孩子”
  麻穗这样呢喃着,再也坚持不住似地把脸埋在了上胳膊里。
  “……为了惩罚你的罪行,好好地握我的手一会儿”
  麻穗虽然用生气的语调小声说着,但全身在微微地颤抖着。
  “如您所愿”理子马上用双手盖住了麻穗的柔荑。
  理子又多了一个必须要救神宇知悠仁的理由。
  





本帖最后由 永远鲜红的幼月 于 2012-5-8 22:47 编辑


【想死的人做了最爱的梦】

◇◇◇◇◇◆

  要是说不是负担的话那是骗人的,即使如此应该要做的事在他的心中很明确。可他却很是苦恼着。
  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关于姐姐的问题。他不想失败。果然还是尽力让姐姐不受到伤害的结果是最理想的。越考虑下去就必须越要谨慎。说起对于那样的他能够做到的事,就只有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地观察姐姐的状况了。
  姐姐还是每天很快乐地生活着。在说起那个男人的事情的时候也是如此。姐姐似乎还没有察觉到那个男人有其他的女人。
  虽然是很复杂的心情,但是姐姐不知道这件事真是值得庆幸,在他的心中这种感情很是强烈。无论什么样的理由他都不想看到姐姐露出忧郁的表情。
  烦恼了一周、烦恼了两周,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月。
  大概是因为隐瞒姐姐而产生的内疚。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变得更加懒得和姐姐说话了。自然而然地他变得沉默起来,和姐姐说话的时间也渐渐地变少了。
  从以前起他的感情起伏就很小。在学校里没有比他更能装不知道的样子的家伙了。可是姐姐很轻易地就看穿了。
  “……小悠最近是不是有点奇怪?”姐姐一脸担心的表情问道。“在学校里发生什么事了?因为没有爸爸妈妈的事情被谁欺负了……?”
  这种事情虽然不是没有,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于是姐姐接着问了自己很多问题。
  “那么是和朋友吗?”
  “还是学习的事情?”
  “运动的事情?”
  每当姐姐问起一个问题时他都摇了摇头。
  “难道是……不能跟姐姐说的事情吗?”
  他的心脏跳动了起来。明明只要和之前一样摇头就好了。可是他从姐姐那里移开了视线低下了头。沉默了几十秒钟。他偷偷地往上瞥了一眼,只见姐姐正用悲伤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说了句还有作业,就逃跑般地闷在自己房间里。
  那一天的深夜。他去厨房拿喝的东西,听到了姐姐和谁正在说话的声音。姐姐似乎在打电话。
  “……怎么办啊,我,也许被小悠讨厌了”
  姐姐发出了怯怯的声音。他的内心简直要裂开来似的,真想现在马上把门打开大声说那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告诉她自己最喜欢姐姐了。
  “呐,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好……”
  姐姐用软弱的语气不断地吐露出不安的话语,含着眼泪“嗯……嗯……”地重复着,还对着电话点头。
  他悄悄地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从姐姐那里逃开了。
  一是因为罪恶感。结果自己还是让姐姐感到痛苦了。自己要是更有勇气,更有力量的话就不会让姐姐痛苦了。他讨厌这个胆小又无能为力的自己。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不想看到姐姐的那副样子。
  那个既温柔美丽又可靠的姐姐,简直像是小孩子一样无所适从着。打电话的对象一定是那个可恶的男人。然而姐姐还是显露出那副难看的样子。连他都没有看到过的那种毫无防备的样子,姐姐却毫不吝惜地在那个男人面前展露了出来。
  
  “这个才不是我认识的姐姐!”
  
  不想承认。不能原谅。这简直像是被背叛了似的遗憾的心情。
  从这一天起他和姐姐说话就越来越少。不光是他,总觉得姐姐也变得冷淡了。两人过着各自的时间的情况变得多了起来。姐姐是和那个男人,而他却和孤独一起,之前姐弟一起度过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有一天,家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再也忍受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只是想让姐姐展露出笑颜而已。为什么自己和姐姐现在都这么痛苦啊。一直以来的世界里他只有姐姐一人而已,为什么现在会感到这么的遥远?
  答案很清楚。所有这一切的元凶就是那个男人。非得赶走那个男人不可。为了像以前那样和姐姐一起生活的话,那个男人是障碍。
  他下定决心了。要去见那个男人。责问他花心的事情。然后就以花心的理由让他放弃姐姐。
  男人要是跟姐姐说分手的话,姐姐一定会伤心吧。那之后是最痛苦的事情。可是和知道了那个男人有别的女人的打击相比,分手的悲伤应该要更加好过一点吧。而且这样下去的话他和姐姐的关系会变得无可挽回的。
  下定决心之后他突然颤抖起来。
  成年男人对于小孩子的他是恐怖的存在。难以想象能进行好好地谈话。可是和可能失去姐姐的恐怖感相比就算不了什么了。人类有拼死的决心的话就什么都能做到。他就这样拼命地激励着感到害怕的自己。
  他再次认识到对于自己来说姐姐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那个男人的事情要是顺利结束的话一切都会开始好起来的。他这样坚信着,一边在内心积蓄着勇气,一边虎视眈眈地寻找着能够实行计划的日子。
  和那个男人交涉的时候姐姐要是在场的话就很不妙。实行计划的日子必须是姐姐不去和那个男人见面的日子。可能的话白天是最理想的。毕竟夜里还是有些危险。要是变成比较力量之类的情况的话怎么考虑他都不觉得自己有胜算。
  某个星期六,姐姐说明天要去见一个好久没见的初中时代的好友,回家可能会晚一些,要见面的人是和他也见过面的叫麻穗的女生。他想机会来了。
  那个男人的家是知道的。再瞅准男人在家的时候去的话,应该就能创造出没有姐姐的谈话机会了。究竟能顺利地交涉吗?那是最令他不安的因素。
  那一夜,因为担心和兴奋两方面的原因他怎么也睡不着。
  反正睡不着他就在本子上写下了要跟那个男人说的内容。他读了好几遍也改了好几遍。之后仔细地抄在了手掌大小的纸片上。只要有这个的话,一旦有需要的时候就能够作弊了。虽然是为了安心才试着写的,但似乎比想象中的更有效果。等他醒来的时候直到早上都睡得好好的。
  那个男人在白天出门的可能性很高吧。他想在上午的时候去男人的家。问题在于姐姐。他有些顾忌比姐姐更早地出门。可能的话他想在姐姐出门之后再做行动。
  这是关于心情的问题。自己正要去秘密会见她所特别对待的那个男人,他不想让姐姐看到这样的自己的后背。因为虽说是为了姐姐,但总感觉偷偷摸摸的自己是很卑鄙的。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姐姐一大早就走了,而且打扮得比任何时候都漂亮地出门了。也许因为是和朋友久别重逢而很兴奋。朋友要是看到这样漂亮的姐姐一定会很吃惊吧。想象着那个瞬间他像是自己的事情似地感到很是自豪。
  正做着出门准备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他一接电话,对方就说自己是姐姐的好友,还问他姐姐在吗。她自称是塚井麻穗。看来似乎是错过了。他回答说姐姐已经出门了。于是那个大姐姐很惊讶地说:“已经出门了吗”。因为姐姐是个很守时的人,所以他不是特别惊讶。他就建议说打姐姐的手机怎么样,那个大姐姐却回答说“打不通”。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大姐姐说了句“……谢谢”,就挂断了电话。
  他一出门就在马路上叫了一辆出租车,朝那个男人的公寓赶去。因为是第二次了,出租车也不像以前那么恐怖了。
  上次来的时候是晚上。明明是一样的建筑,但在明亮的时间段里看的话,不知为什么看上去像是完全不同的建筑,因此他感到很不可思议。他乘上电梯来到了那个男人的房间所在的楼层。
  先报上自己是夕葵的弟弟悠仁的名字,再说自己是关于姐姐的事情有话要说才来的,他小声地复述着这样的台词。
  从刚才起他已经在心里第五次想“好了,上吧”,可是双脚完全不听使唤。是眼睛的错觉吗,他往下一看,膝盖正微微颤抖着。自己变得想全力回去了。但是想着姐姐的笑颜。他就这样激励着自己,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地接近着男人的房间。
  走近大门,房间里就传来吵闹一般的声响。还能听到像是争吵的声音。他再一看,虽然仅有小指尖那么大小,但门是开着的。
  看来里面似乎正忙着什么事。还是改天再来比较好。他想着那样就好,就朝着电梯走去。
  可是似乎为了克服自己的软弱,他马上摇了摇头,走了回来。还自责道:都来到这里了还回去怎么行呢。把问题拖延着只会让痛苦的时间变得更长而已。
  他重重地深呼吸之后,就眺望起眼前漂亮的景色。
  仿佛是用荧光笔胡乱涂抹过一样,天蓝色在自己的头顶上延伸开来,迎面吹来的风很温和,感觉很舒适。带有春意的暖和阳光照射着的街道染上了淡粉色,时不时有花瓣像蝴蝶一样轻飘飘地在空中飞舞。
  既安稳又柔和的风景与自己和姐姐度过的时光重合了起来。他感觉到心中慢慢地变得温暖起来。等发觉的时候膝盖的颤抖也已经停下来了。
  他鼓足勇气握住了门把手。脑海里描绘着和姐姐的未来。
  对了……下次放假的时候和姐姐一起去赏花吧。
  
◇◇◇◇◇◆

  神宇知悠仁有时候很不明白。为什么要呼吸?为什么心脏要跳动?为什么要活着?自己有时变得很不明白。
  很久以前他就对活着毫无留恋之意。他觉得无论什么时候死掉都没有关系。但是,为了方便起见悠仁还是这样活着。
  悠仁对“死”毫无恐惧。倒不如说死正是唯一支撑着悠仁生存意义的东西。
  站在高处朝地面上看去,意识到“死”的时候,简直像是第一次了解到的感觉一样意识到了“生”。因为活着所以会死,他深切地体会到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对于生不感兴趣和对自己不感兴趣似乎是一个意思。他变得毫不在意别人对自己是如何评价的。似乎是必然的一样他也丧失了对于别人的兴趣。
  可是只要活在这个世上,断绝和别人的关系是很困难的。各种各样的人在各种各样的场合对活着的悠仁进行干涉。明明自己说不定明天就会死掉,明明去管这样的自己是徒劳无用的。学校就是其中最突出的地方吧。
  对悠仁来说,“上学”这个行为是例行公事。那是不需要意志和感情之类的东西的。对于活着毫无留恋的悠仁是不可能有自主性的,重复着“上学”这个给予自己的既定的周期活动倒不如说是很轻松的事。
  很多人上学的理由大概也是因为自己懒得去思考生活方式吧。看着一起上学的家伙,悠仁不由得那样想。
  可是,虽然本人只是打算默默地完成例行公事而已,但是在悠仁的周围常常会发生不确定的事件。所谓的不确定,从系统上来说就像是bug(故障)那样的东西吧。虽然不是他的本意,但结果前来干涉悠仁的家伙就像是电脑病毒一样。
  似乎就像伊庵所说的“是因为悠仁太显眼了”。
  只是因为那样的理由自己就碰上那么麻烦的事情吗。真是多么的不讲理。虽然自己认为比起拼命地排挤别人,把那种能量用于提高自身方面才更能发挥作用。
  这样说来悠仁想起来了。
  那个二年级的女人说过自己叫彩家亭理子吧。那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在悠仁看来,彩家亭理子也是电脑病毒一般的存在,但是不属于之前见过的类型,是种新型的病毒。
  那样纠缠不休又毫无顾忌的家伙真是第一次看到。大部分的人只要对其一直无视下去的话就会轻易地放弃了。即使如此对于还有一部分仍不放弃的敌意就用更尖锐的敌意回敬,对于暴力就用更压倒性的暴力来对抗,这样一来事情就很容易解决了。
  但是对于“兴趣”该采取什么样的对策才好。
  肯定不是用更强的兴趣,只有这一点他是确定的。假如兴趣里面其实是好感的话只要无视就足够了。即使如此对方仍不退缩的话,只要表示拒绝的态度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唯独那个叫彩家亭理子的女人,即使无视着她即使拒绝了她,可她还是会用开心的表情靠过来,真是难以应付。
  大概暴力真的起到效果了,这几天都没有看到她。可是实在有些不放心。那个女人也和悠仁一样,看不出是对“死”感到恐惧的人。
  那一天的放学后——彩家亭理子的嘴角上始终充满着笑容。而且在令人万般绝望的状况下也不逃跑,居然还自己主动送上门来。果然那个嘴角上挂着的是笑容。
  真是无法理解的人。事后想起那个女人被叫做“奇异魔幻”的事情,他也格外地感到赞同。
  那一天也是和平时一样没什么变化的早晨。是三百六十五分之一的一天。不对,用“本应该是这样”才是正确的。从结果上来说,那一天成为了三百六十五天当中的几个不寻常的一天。
  决定性的因素是午休的时候那个女人——彩家亭理子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那正是和伊庵一起在食堂吃着午饭的时候,“看上去很好吃的炸鱼薯条呢”彩家亭理子突然冒了出来,还擅自从悠仁的午餐盘里轻轻地捏起一根炸薯条一口吃掉了。
  “嗯。看得出是相当手艺精湛的厨师做的。忠实地再现了原有的乏味。所以才没有番茄酱的吗?”
  “有什么事吗!”
  对于彩家亭理子粗鲁的态度,伊庵比悠仁更早地发难道,并显露出了对伊庵来说很少见的焦躁。
  彩家亭理子马上浮现出毫不在乎的微笑说道。
  “嗯?哎呀,原来你在啊伊庵”
  一瞬间,伊庵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背摔倒在地,在食堂里发出了响亮的声音。伊庵一脸通红的表情怒视着彩家亭理子。
  “不好意思伊庵。今天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找悠仁有事。”
  “悠、悠仁?希望学姐不要厚颜无耻地直接叫他的名字!”
  彩家亭理子小小地耸了下肩,窥视着悠仁的脸色。
  “是那个吗。伊庵是你雇的神宇知悠仁的专属代言人还是其他什么的?”
  “我应该说过不要跟悠仁扯上关系了!”似乎不允许自己被无视了,伊庵越来越怒不可遏。理所当然的食堂里的人全朝这里看了过来。
  悠仁默默地停下了正在进餐的手。
  “……我应该说过下次再跟我扯上关系的话真的会杀了你吧?”
  本打算一直无视下去的,但计划变更了。
  “咦?不记得了呢”
  彩家亭理子一边舔着粘在手指上的盐分,一边满不在乎地说了出来。嘴角还是和往常一样浮现着笑意。
  悠仁不由得眯起眼睛盯着彩家亭理子。这个女人的从容不迫究竟从何而来。从来没碰到过这样受到死亡威胁也毫无惧色的人。脑子不是坏掉了的话到底是怎么了。
  “呐,悠仁。放学后,要不要和我约会呢”彩家亭理子说道。
  “学姐!”伊庵想再次发难,而悠仁用一只手制止了他,扔下一句话:“我没有义务要陪你。”
  虽然悠仁觉得要是陪对方一次就能让对方知难而退的话那也算是一种对策,但是彩家亭理子不像是陪一次就能知难而退的家伙。还是和之前一样拒绝她才是对的吧。
  接下来的一瞬间,悠仁站起来正想要整理餐具时却停下了动作。
  “——即使我知道你过去所有的一切吗?”
  悠仁谨慎地窥视着彩家亭理子的脸色。
  ……是真的吗。在这个城镇里不可能有详细了解悠仁过去的人。即使有也是外公外婆他们罢了,但难以想象这个女人接触过自己的外公外婆。因为外公外婆一直想封印悠仁的过去。似乎还打算带到棺材里去的。
  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有一个杀人和自杀的外孙女。还活着的另一个外孙不断重复着自杀未遂。之所以庇护着悠仁也是因为不带在身边照看的话就会担心得不得了。那样的外公外婆是不可能轻易地向他人讲述悠仁的过去的。
  “认为我是在虚张声势吗?”
  悠仁很在意她那格外充满自信的眼睛。
  “OK、OK、我证明给你看”彩家亭理子这样笑着,“耳朵借我一下”说着嘴唇就朝着悠仁靠去。
  
  “……地木悠仁君”
  
  听了彩家亭理子的轻声细语,悠仁睁大了眼睛僵住了。他慢慢地转过头,死死盯着彩家亭理子的脸。那张脸上正挂着噬人般的笑容。
  “……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个名字”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知道你过去所有的一切什么的”
  “你想干什么?到底,有什么目的?”
  “像这般清楚的人生岔路口不是常有的哦?”
  即使悠仁狠狠地怒视了过去,彩家亭理子也毫无惧色。
  “你打算继续那样的生活方式到什么时候啊?”
  彩家亭理子这样说着,露出了认真的眼神,用只有悠仁才能够听到的音量轻声说道。
  “——是时候了。结束吧。”
  明明是小声说的,彩家亭理子的话语却在脑海里耳鸣般地回响着。
  彩家亭理子最后让悠仁握住了一片碎纸。“不需要观众哦”她还眨了一下眼睛。
  展开碎纸,就看到上面写了会面的时间和地点。
  等到彩家亭理子的身影从食堂消失之后,“悠仁……”伊庵马上很担心地叫了一声。
  “……你先回教室吧”悠仁说道。“但是!”伊庵很意外地大声了起来。
  至今为止伊庵都没有向悠仁显露过这样激烈的感情。他总是谨慎地活动着,决不会对悠仁的行动提出异议。
  说不定这才是伊庵本来的样子,悠仁这样想道。
  于是悠仁再说了一次“你先回教室,伊庵”。伊庵犹豫了一会儿,才微微点了点头说了句“……我知道了”后离开了。
  看来在悠仁所不知道的时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地开始发生变化。
  说起来优衣好像也是这样。那天的放学后,优衣对悠仁采取的行动让他觉得不像是自己认识的优衣。他知道优衣是感情用事的类型。可是像那样对悠仁展现出冲动的感情本应该是不可能的。今天的伊庵似乎也是这样。即使是对别人不感兴趣的悠仁也能明白。
  从初中时代起就认识的这两人的变化很是明显。
  可能是因为升入高中受到不同环境的影响,但是这两人的态度发生改变的理由不仅仅是那样吧。想着从两人的变化上所能够看到的共同点,悠仁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某个人物。
  ——彩家亭理子。
  优衣和彩家亭理子有关系是在那天放学后知道的。至于伊庵,从刚才和那个女人说的话来看,这两人之间有着什么纠葛也是一目了然的。他们两人受到那个彩家亭理子的影响是确凿无疑的。
  这么想来自己也是。上一次对于别人的存在感到如此的焦躁和烦恼是在什么时候啊。
  “……说不定确实是时候了”悠仁冒出了一句话。
  彩家亭理子这种不按理出牌的存在的登场,也许适合作为切断生锈锁链的契机。
  突然想起来什么,对着渐渐远去的瘦小背影,悠仁意外地叫了声“伊庵”。伊庵随即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回过头来。
  悠仁看着伊庵,斟酌了一会想说的话。马上就发觉了自己在这种场合并没有合适的话。
  “真是对不起了”
  是句很无聊的话。伊庵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怎、怎么了?那种话……一点都不像悠仁啊!”
  伊庵跑过来大声道。
  “有什么事的话就找我商量吧……那、那个……我们是……朋、朋友吧……?”
  伊庵一脸僵硬的表情断断续续地说着。“不”悠仁却静静地吐出了一个字。
  
  “我做不了伊庵的朋友——”
  
  ——自己没有那样的资格。
  
  于是伊庵说不出话了,踉踉跄跄脚步不稳地后退着。他伸出手想要支撑着身体,却把桌上的几个调味料的瓶碰倒在了地上。伊庵用手遮着嘴巴,低着头就那样离开了食堂。
  悠仁在第五节课快开始的时候回到了教室,却没有看到伊庵的身影。


  这里是悠仁第一次来的地方。一般来说很多学校都不会向学生们开放这个地方吧。至少在初中的时候是禁止进入的。实际上,附近也没有学生在的迹象。
  自己的目标人物究竟是在这里吗。悠仁怀疑地拧了下门把手,门嘎吱一声就开了。
  一个女生笔直地站着,隔着栅栏眺望着透视画尺寸的城镇。栅栏是垂直的,似乎很简单就能越过去。
  那女生的头发飒飒地随风飘动着,似乎察觉到悠仁来了,她回过头来。
  “呀,欢迎光临”
  彩家亭理子发现了悠仁的身影之后,仿佛像是把客人带到了自己家里似地随意说着。
  “楼顶上的风景很不错,感觉真好呢。幸运的是今天的天气也很争气呢。而且悠仁,你——似乎很喜欢‘高的地方’啊。这真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地方吧?”
  她嘴角的那份无所畏惧的笑容还是老样子。
  “……一个人没问题吗?”
  “真是吓到我了。光我一个人的身体还满足不了你,你虽然外表看上去很纤细实际上精力很旺盛嘛”
  “今天谁都不会来救你啊?”
  悠仁无视了彩家亭理子的玩笑接着说道。于是彩家亭理子从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用不着担心。自从决定和你面对面的时候起,我早就已经做好了觉悟呢”
  “那里面也包含了‘死亡’的觉悟吗?”
  悠仁狠狠地盯着彩家亭理子。可彩家亭理子毫无惧色地承受了悠仁的视线回答道。
  “真是愚蠢的问题呢”
  接着。
  “那我先明明白白地说好了。现在开始我要采取的行为是跟踩坏你的内心庭院一样无可饶恕的呢。也就是说,我很清楚对于你来说过去是不想被触碰的东西,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要谈谈你的过去。那样子对你来说相当于是很不愉快的行为。无论你有什么样的反弹行为我都心甘情愿地接受。如果我没有那样的觉悟的话,现在就应该马上闭上嘴,跟你来个吻别之后再离开这个地方才是明智的吧。”
  彩家亭理子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堆话。真是个能说会道的女人。
  “……不觉得很愚蠢吗?我怎么也不认为跟别人牵扯过深会有什么好处。倒不如说只会带来麻烦”
  悠仁从心底感到难以理解。就算死也要继续牵扯下去,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的疑问真是合情合理。我也是那么想的哦。”
  大概是看到悠仁露出诧异的眼神吧。彩家亭理子小小地耸了下肩。
  “但这不是没办法吗。我喜欢人类。所以总是想更多地了解人类的事情。其中要是有自己感兴趣的人的事情的话,不管多么微不足道,我都无论如何很想去了解。想要救谁什么的,我才没有那样不自量力的想法。没有道德的话也就没有自我牺牲的精神。我只是因为想那样去做才那样做的。总之这就是我的癖好、任性和自我主义!不……这说不定已经是一种病了呢!”
  彩家亭理子很开心地“嗤嗤”笑了起来。
  “这就是彩家亭理子的生存方式。不好意思,让我一见钟情你真是太不走运了。你就放弃吧,老老实实地像纯真的少女那样闭上眼睛等待着暴风雨过去就好了。没什么的,可怕的只是一开始而已。”
  彩家亭理子一点都不难为情地说道。
  看来她似乎知道自己是暴风雨一样的吵闹人物。当然已经有这样的自觉还为所欲为,那就更加性质恶劣了。
  “……不要废话了,赶快给我看你那个叫‘生存方式’的东西啊”
  悠仁说着就朝彩家亭理子站着的栅栏边逼近了过来。
  “这么快理解了真是帮大忙了——”
  彩家亭理子眯起了眼睛翘着嘴角说道。
  “——地木悠仁君”
  这正是悠仁会接受彩家亭理子的提案的理由。
  “地木悠仁”这个名字——是这个学校里谁都不可能知道的悠仁的“旧姓”。如果不是知道悠仁过去的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个名字的。
  “第一次听到‘神宇知’这个姓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名字是多么少见。所以我很确信如果是这样少见的名字的话,通过网络应该就能够轻易地确定你的过去。可是即使搜索了一下找到的也都是关于你的一些闲话。”
  彩家亭理子把背靠在栅栏上,抱着胳膊,淡淡地开始述说了起来。
  “我在优衣那里听了关于你的事情,从那时候起,我就推测在你的过去是不是姐姐的存在给了你很大的影响。只是怎么也获取不了能够把推测变成确信的情报。老实说,那天放学后我对你呼喊的话完全是胡说的。不过看到那个时候你那过度的反应,我就确信了自己的推测是没错的呢。虽然差点就死掉了,但也得到了相应的成果呢”
  彩家亭理子像是作怪般地张开了双手。
  “可是具体情况还是不明。当然,我有想过有一种可能就是你的姓因为养子之类的事情而改掉了。伊庵的话让我变得更确信了。听伊庵说,你是住在‘外公外婆’家,所以我猜想你现在是随母亲的姓”
  悠仁也学着彩家亭理子把背靠在栅栏上抱起了胳膊。
  “听优衣说你是在小学五年级入秋的时候转来的,我就跟当时的班主任取得了联络。然后知道了你在转校之前是随父亲的姓‘地木’。接下来就简单了。‘地木’这个姓和‘神宇知’一样的少见。只要凑齐条件的话,找到你姐姐的事件就只是时间问题了呢”
  那一天的景色在悠仁的脑海里重新浮现了起来。和今天一样也是个万里无云的暖和天气。
  “那起事件离现在正好五年。你的姐姐——地木夕葵小姐把当时正在交往的男人和他的妻子杀害后,自己也从公寓的五层楼上跳了下去断绝了自己的生命”
  被风吹着的一根头发缠在了嘴唇上,彩家亭理子用小指挑起来拨回到了耳边。
  “根据当时的报道,地木夕葵(二十岁)在伊佐地家的公寓里刺杀了自己的交往对象同时也是公司同事的伊佐地秋雄(四十五岁)和妻子伊佐地冬美(二十四岁)。从凶器是伊佐地家的菜刀、现场情况以及各类证词来看,警方断定这是一起由于恋爱纠纷而引起的冲动性的杀人事件。关于地木夕葵的自杀,也认为是她对于自己犯罪行为感到自责而发生的突发性事件。另外,不知为什么也在杀人现场的地木悠仁(十一岁)说自己是‘因为最近姐姐的样子很奇怪所以才跟在后面’,否定了参与犯罪行为。根据其没有犯罪动机,从伊佐地家并没有检查到指纹等等,警方也认定了弟弟没有参与这起事件”
  彩家亭理子接着继续说道。
  “——警方的看法如下。地木夕葵没有事先联系就去了交往对象伊佐地秋雄的公寓,碰到了前一天起就住在这里的妻子冬美。每个月妻子冬美都会来单身赴任的伊佐地的身边几次。地木夕葵也不知道伊佐地秋雄是有妻子的。本来两人的关系在公司里也是保密的。警方认为他们是考虑到岁数的差别以及伊佐地在公司里身为部长的立场,所以才秘密交往的。当然伊佐地这一方是为了隐瞒自己有了妻子的事实,这种观点很有市场。”
  始终用着淡然的语气,彩家亭理子继续说着。
  “一个男人加上两个女人,理所当然的,现场就化作了残酷的战场。而且因为伊佐地和妻子冬美正裸着身子在床上睡觉,就算地木夕葵再怎么大方,心情都难以平静下去。更糟糕的是妻子冬美是个很冲动的人。在过去也发生过她伤害了伊佐地秋雄的情人的事件。一开始拿出菜刀恐怕是冬美。附近邻居听到的怒骂声也被认为是来自冬美的。从那之后就变成了雪崩式发展。冬美想要杀地木夕葵而伊佐地秋雄想要阻止妻子。两人互相推挤的结果就是冬美刺死了伊佐地秋雄。扭打情况进一步恶化——最后结果是倒下了两人,剩下了一人”
  悠仁冷笑了起来。
  “……给我等一下。在身为当事人的我面前说明当时的新闻内容到底是要怎么样?我可是有自信比你了解得更加清楚啊”
  彩家亭理子看了过来,用目光品评着悠仁的脸色。
  “咦,真令我惊讶。听到关于事件的话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惊慌失措呢”
  真是难对付的女人。看得出她是在试探这边的情况。那么这边也只要接受她的挑拨好了。
  “就是现在你要是侮辱姐姐的话,我可以如你所愿把你千刀万剐了”
  悠仁怒视着彩家亭理子。“那个时候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是我不好”彩家亭理子意外地低下了头。
  “你猜疑的心情我也能明白。我也是之后才知道的,夕葵小姐是我朋友的故交呢。是可以称为好友的关系。也就是说侮辱你的姐姐就相当于侮辱我重要的朋友”
  彩家亭理子的嘴角浮现出带有自嘲意味的笑容。
  “塚井麻穗这个名字耳熟吗?麻穗说过自己和小时候的你是见过面的”
  听她一说就想起来了。那个名字有印象。确实是姐姐初中时候起的友人。
  “嘛,就当做是对过去的温习,陪一下我的确认工作嘛。因为我是从负责当时事件的新闻记者以及麻穗那里听了关于夕葵的事情。所以关于你不知道的那起事件的内容,我知道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呢”
  确实也有点道理。先不说新闻记者,作为弟弟的悠仁所不知道的姐姐的事情,如果是好友知道的话也并不奇怪。至于那些是否跟事件有直接关系是另一回事了,但自己很有听听看的欲望。
  悠仁沉默着抱着胳膊把背深深地靠在栅栏上,彩家亭理子看到这个情形后很满足地点了点头。
  “你们姐弟俩没有父母。在悠仁六岁、夕葵小姐十五岁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所乘坐的汽车因为卷入了多车连环相撞事故而去世了。无依无靠的你们姐弟俩在‘爷爷奶奶’家住了两年左右之后,就回到了原来和父母一起生活的家,开始过起了两人生活。那是悠仁八岁、夕葵小姐十七岁时候的事情。因为一边要照顾小学生的弟弟,一边要在高中上学。当时的夕葵小姐是相当努力吧”
  彩家亭理子斜视了一眼,窥视着悠仁的样子。
  “说起来周围的大人们居然能够允许这样做。失去了父母的两个孩子。而且还是未成年。不仅仅是生活方面,精神方面也不可能不担心吧。从八岁的年纪和你的性格来看,难以想象你会积极地向大人们要求和姐姐两人一起生活。我认为应该是夕葵小姐坚持只要姐弟两人一起生活,对吧?”
  悠仁不由得沉默着盯着旁边。
  “OK,不需要回答。那个表情就足够了。”
  彩家亭理子小小地点了点头接着继续发问道。
  “幼小的你在失去父母之后不要紧吗?不会觉得很寂寞吗?因为没有父母不会觉得丢脸吗?”
  “不”悠仁马上回答道。“因为我有姐姐”
  “我想也是呢”
  彩家亭理子笑了起来,她的表情似乎在说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这种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态度真是令人不快。
  “对了你的‘初恋’是什么时候?”
  悠仁到底还是露出了烦躁的表情。“哎呀哎呀,真是可怕的脸色”彩家亭理子缩起了脖子。
  “嘛,不用听你的回答,我也觉得从懂事的时候起就一直缠着姐姐的你是不会谈恋爱的”
  彩家亭理子那不得要领的态度让悠仁越来越焦躁起来。
  “那么问个别的问题。事件发生当日,你为什么也在现场的公寓里?对于那个我怎么也无法理解呢”
  “你真是愚蠢。自己刚才不也说了。我只是因为姐姐的样子很奇怪,觉得担心才跟在后面的”
  悠仁抑制住内心的感情,面无表情地说道。
  “所以我说那个才无法理解呢。无论是公司的人还是你姐姐的熟人都作证说她的样子看上去很正常。还明确作证说怎么也不像是会杀人的女孩,而且也没有想不开的样子。所以警方才认定这不是计划性的犯罪而是偶发性的一起事件”
  悠仁觉得很可笑地全身晃动着声明道。
  “我可是弟弟哦?还一起生活过。和姐姐一起度过的时间我比谁都长。而且我也比谁都更了解姐姐”
  于是彩家亭理子也讽刺般地摇晃着身体笑了起来。
  “不好意思,比起你来,我绝对更相信自己的友人。你姐姐的好友塚井麻穗是个很有洞察力的女人呢。她都没有察觉到你姐姐的异常。就算是弟弟,还是小学生的你是不可能察觉到连麻穗都没有察觉到的夕葵小姐的异常呢。”
  “……你什么意思?是想说我参与了那起事件吗?”
  “怎么会呢。警方都认定了你没有参与的事实,我这区区一介平凡的女高中生是不可能有异议吧”
  这真是用哪张嘴说的啊。
  “那么为什么这么拘泥于我会在现场的事实?”
  ……这个女人究竟了解事实到什么地步了?悠仁对谁都没有说过。就是对警方悠仁直到最后也没有告诉他们关于自己在现场的真正目的。
  无论由谁来看,悠仁的行动都是不自然的,但一开始他受到的追问就很宽松。一是因为被害者和加害者都死亡了,谈起无法用情况证据来说明的事态是很困难的。而且悠仁还是小学生的事实也是警方放松盘问的主要原因吧。
  但是即使去掉了那些原因,在现场基本上凑齐了能够了解事件概要的材料这个事实起了很大的作用。之后就稍微探听一下情况就足够给现场的那起事件划上句号了。
  实际上,悠仁是冤枉的。悠仁只是去那个男的那里跟他交涉,“希望他和姐姐分手”。别说参与了,悠仁自己都未必想得到姐姐也在那里。
  可是彩家亭理子看上去很是固执地在意着悠仁的行动。
  “你似乎误解我了,所以我现在明确地说一次,我最感兴趣的不是关于那起事件,也不是关于夕葵小姐——”
  她就这样在嘴角上浮现出自己拿手的噬人般的笑容,
  “——神宇知悠仁,我是对你最感兴趣啊”
  彩家亭理子很巧妙地闭上了一只眼睛。
  “怎么样?被我这样的美少女告白之后心里扑通扑通的吧?”
  彩家亭理子浮现出偷笑的表情窥视着悠仁的脸色。而悠仁一直无视着。“真是冷淡呢”彩家亭理子感到很遗憾地皱起了眉头。
  “如果用粗暴的说法的话呢,事件本身其实怎样都无所谓。只不过那情报对于理解神宇知悠仁是必须的所以我才去弄到手的。也就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想知道你是怎样沉浸在过去的事件中,以及过去的事件对你有什么样的影响”
  “知道了又怎么样?”
  悠仁怎么也不能理解彩家亭理子的想法。那份无法理解之中还能感觉到烦躁。
  “骂我是杀人犯的弟弟吗?还是说同情我是个可怜的弟弟吗?”
  悠仁的语气不再像平常那样,而是变得粗暴起来。
  “是呢。硬要说的话,也许是‘同情’吧”
  悠仁马上唾弃般地说道。
  “真是烦透了。把事到如今都不想再回忆起来的过去翻出来,同情一下我,再跟我说该怎么做吗?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即使没有人为我指示道路,我在很久以前就有了自己决定好的道路”
  以前也有把悠仁的过去翻出来的家伙。那些家伙都异口同声地这样说着:“想拯救你”。然后又都这样说:“你没有错”。
  真是浪费时间。不是的。重要的不是那个地方。那些家伙什么也不明白。
  “你不会说每到春天就跳一次楼就是你所谓的决定了的道路吧?”
  “……是的话你要说什么?”
  确实彩家亭理子似乎和以前的家伙有些不同。所以才想听听看她说的话吧。可是,这次的时间也肯定是毫无意义地结束。因为悠仁心中的那个结论是无法改变的。这是只要不改变过去的话就毫无办法的事情。
  彩家亭理子夸张地摇了摇头。
  “啊,你真是可怜的家伙啊!我从心里表示同情呢!”
  悠仁很不爽她那把自己当成傻瓜的言辞。等发觉的时候自己已经反驳了起来。
  “你能明白些什么。对我来说姐姐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啊。即使失去了父母,只要姐姐还在的话我就能坚持下去。对我来说姐姐就是一切。我就是失去了那样的姐姐。而且就在眼前。那对我来说和失去活下去的意义是一样的啊”
  脑海里不时浮现出姐姐那临终时的笑颜。真的是很温柔的笑颜。
  
  “本来的话,在那个瞬间,我也应该和姐姐一起——去死的”
  
  没有姐姐的世界就是毫无生存价值的世界。自失去姐姐的那一天以来,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是褪色的。
  “可是实际上你不是活着吗?”
  彩家亭理子露出了诧异的眼神。真是令人讨厌的女人。
  “因为有着和姐姐的约定。因为姐姐在跳下去之前说了‘希望你连同我的那份活下去’……”
  “这就很奇怪呢。那样的话为什么你每到春天就跳一次楼?既然你姐姐都跟你说活下去了,你就遵守约定活下去啊”
  真是挑衅般的态度。是计划的吗还是说真的只是在生气?
  “……我想即使现在马上就死掉也无所谓。可是还有着和姐姐的约定。那样的话,我就决定给自己每个春天只有一次追随姐姐而去的机会”
  “就像是‘跳楼的俄罗斯轮盘’吗?所以,是这样活下来的。你的运气真好啊。不知道你有没有赌徒的天赋呢”(四季注:俄罗斯轮盘,一种残忍的赌博游戏。其规则是在左轮手枪的六个弹槽中放入一颗或多颗子弹,任意旋转转轮之后,关上转轮;游戏的参加者轮流把手枪对着自己的头,扣动板机;中枪的当然是自动退出,怯场的也为输,坚持到最后的就是胜者。)
  彩家亭理子很吃惊地举起了双手。
  “……请让我再说一遍”
  一瞬间,彩家亭理子在眉头上皱出了深深的痕迹,大声说道。
  “你真是可怜的家伙啊!我从心里表示同情呢!”
  彩家亭理子似乎是真的在生气。
  “你的愚蠢程度真是让人吃惊透顶!本来为不幸的你着想我是想稍微留情一点的。不干了不干了。我还是要全力把你打倒!”
  为什么自己不得不受到她的怒火?明明是她那边主动牵扯过来的。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任性的人。
  “啊?把我打倒?别笑死人了。忘记上次对我毫无办法了吗?”
  悠仁狠狠地回瞪了过去。大部分的对手都会就此胆怯起来,但令他不快的是,彩家亭理子还是和往常一样毫不在乎地接受了。
  “今天的舞台是我准备的。不可能再和上次一样重蹈覆辙了吧。这次做好了足够击垮你的准备了。让我来向装作没有察觉到、总是逃避现实、愚蠢又没出息的你宣告最后通牒!”
  “——吵死了。闭嘴”
  悠仁突然出手了。金属弯曲了起来,不协和音在楼顶上回响着。等回过神来,悠仁已经抓住了彩家亭理子的双肩,压倒在了栅栏上。
  “……你说我装作没察觉到?说我在逃避现实?”
  彩家亭理子虽然痛苦地眯起了眼睛,但没有移开视线。
  “悠仁,让我来告诉你这起事件的‘真相’吧”
  非但如此,彩家亭理子还像是有什么阴谋的秘密结社的首领似地翘起了嘴角。
  “……你说‘真相’?”悠仁不由得笑了起来。“你说你比我更了解什么?”
  悠仁很轻蔑地往下看着。但彩家亭理子还是神色不变。
  “哟,悠仁你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一直相当烦躁吗”
  “到底是谁的原因要我用身体告诉你吗?”
  悠仁这样说着,双手放在了彩家亭理子的喉咙上。
  “……你真是可爱的家伙呢。我的少女心从刚才起就一直发出着扑通扑通的声音呢。又傻又笨拙的神宇知悠仁——我真是觉得可爱的不得了呢”
  “耍贫嘴耍到这个地步真是了不起啊。但是考虑下情况吧。现在的你哪有从容的时间?”
  悠仁稍微加重了指尖上的力量,彩家亭理子也只是轻轻地眯起了眼睛,并没有特别的惊慌失措。
  “——那个有名的卡尔·古斯塔夫·荣格这样说过‘对于别人所感觉到的所有的焦躁和不快感,对于理解自己是很有帮助的’呢。也就是说你现在,对我感觉到的焦躁也是有含义的。试着把手放在胸口扪心自问一下如何?”(四季注:卡尔·古斯塔夫·荣格,瑞士著名心理学家,精神分析学家。)
  悠仁没能马上作出回应。非但如此他还沉默了下来,因为自己是有头绪的。
  “……其实是注意到了吧?为什么你的姐姐会跳下去——”
  彩家亭理子立刻浮现出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表情。
  
  “——如果那个时候……你不在现场的话,即使不能避免杀人事件的发生,你的姐姐也是很可能不会死的。你是这样想的吧?”
  
  那副表情相当的沉静。
  “嘛,确实呢。夕葵小姐一定动摇过吧。因为本来不可能在场的弟弟却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想来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起自己就格外地不喜欢彩家亭理子这个女人。
  “而且还被弟弟看到了杀人现场。她一定受到了如同至今为止自己作为姐姐所建立起来的东西一瞬间就崩溃了一般的打击。”
  悠仁虽然对特定的某个人产生过焦躁的感情,但都没有在意到这种地步。至少在失去了姐姐之后就一次也没有过。
  “如果你不在那个现场的话,即使变成背负着杀人罪名去服刑的地步——”
  “——果然啊。我有过不好的预感。从一开始我就很不喜欢你”
  ……所以才不想和这个女人扯上关系。对于她那仿佛能看穿人心般的强烈眼神,悠仁从一开始就感到忐忑不安。
  “啊,是啊。是我的错啊。是我杀了姐姐!”
  悠仁发出了干笑。
  “要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的话就不会去那个男人的公寓了。我只是想守护姐姐罢了。只是想和姐姐过着像以前那样平凡的日子罢了……”
  可以说是“感情的决堤”吧。从来没有对谁说过的好几年一直潜藏在心里最深处的感情像是决了堤的水不断地涌现了出来。
  “……我也已经十六岁了。和那个时候的我不一样了。所以察觉到了当时的一切。我很害怕自己最喜欢的姐姐会被人抢走”
  等察觉到的时候悠仁已经对眼前的彩家亭理子说起了那个时候的心情。彩家亭理子垂下眼皮,抱着胳膊,用指尖咚咚地敲着上胳膊,一声不吭地倾听着悠仁的话语。
  姐姐工作之后悠仁就开始感觉到自己和姐姐之间产生了距离。悠仁对那个交往对象的男人很嫉妒,把那个交往对象的男人当成坏人才保持了内心的平衡。
  “……现在也不知道正确的做法。那个时候,我该怎么办才好。我甚至觉得要是不知道那个男人花心的事实就好了”
  以及悠仁偶然地——知道了那个男人有姐姐之外的其他女人。
  “假如把事实告诉了姐姐,姐姐就会如自己所愿地和那个男人分手,和以前那样对弟弟的我倾注所有的爱情吧。可是我却做不了那样简单的决断。因为姐姐那悲伤的面容在脑海里不时地浮现着。只要看了姐姐在说着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的时候的脸色就能明白。姐姐是把那个男人视为多么重要的存在啊……”
  悠仁马上摇了摇头。胸腔内侧的心脏激烈地敲击着外侧,简直像是马上要从这里跳出来似地。
  “——不对……”
  声音在颤抖着。想起这个卑鄙丑陋的自己悠仁简直就要发疯了。
  
  “……其实是害怕自己被姐姐讨厌。因为我偷偷摸摸地藏起来监视过姐姐和男人的行动,害怕这样卑鄙的自己会被姐姐瞧不起”
  
  悠仁明白自己身体里面发冷了起来,简直连心脏都要冻结住了。
  想来自己和姐姐之间开始发生矛盾,说不定也是因为自己在内心感到了内疚。感到了自己的卑鄙行为要是被知道了该怎么办的内疚。
  彩家亭理子缓缓地抬起眼皮,张开了闭紧的嘴巴。
  “也就是说……悠仁会去伊佐地家的公寓,是为了把伊佐地花心的事情在他面前摊开。顺利的话让他和夕葵小姐分手——”
  彩家亭理子偷偷斜视了悠仁一眼。
  “——最好是在夕葵小姐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把事情解决了。就是这么回事吗?”
  悠仁点了点头。竭尽全力地点了点头。
  “……呐,是你的话会怎么想?觉得这样的我有活着的价值吗?”
  悠仁的全身微微颤抖了起来。太阳穴那里一阵阵地疼痛。
  “我做了卑鄙的事情!还不让姐姐知道为了自己能继续保持可爱的样子!明明可能不用死就能解决的,我却让姐姐死掉了,这样的我究竟有活着的价值吗!”
  悠仁把头撞在了栅栏上,从额头上传来了铁丝网那无机质般的感觉。
  “不可能吧!逍遥自在地继续活着什么的是做不到的吧!就算是姐姐临终的愿望!就算自己这样苦恼着活下去是向姐姐赎罪的唯一方法!”
  悠仁用拳头敲打着支撑着栅栏的柱子,仿佛能将耳朵震破般地刺耳的声音在楼顶上回响着。
  “再这样——一直活着受辱下去我是无法忍受的!”
  悠仁马上抓住了彩家亭理子的双肩恳求道。
  “呐,拜托了。命令我吧。对我说现在马上‘从这里跳下去’吧”
  至今为止跟悠仁有关系的人谁都没有给过悠仁“这个许可”。而悠仁一直想要的不是“可以活下去的许可”。
  悠仁跪倒在水泥地上,仿佛依靠着一般缠住了彩家亭理子的腰。
  “……我都说完了。这下你应该知道一切了。所以拜托了。你是说过同情我的。如果真的那样想的话就命令我。不用担心。即使我死了你也不需要感到责任。”
  自己一直想要的是“可以去死的许可”。
  “太想得到解脱了……”
  把封闭的感情倾吐出来之后,悠仁就那样把额头埋进了彩家亭理子的腹部。
  不顾体面了。现在就要去死的人不需要那种东西。把所有一切都暴露出来之后,悠仁现在只想尽快地得到解脱。
  这也许就是——命运。彩家亭理子这个以前从未见过的,也不同于以前任何人的奇怪的女人在悠仁的眼前出现了。
  悠仁立刻害怕起会被洞察力敏锐的彩家亭理子看穿自己丑陋的部分。可是与此同时自己大概也在某处有着如果是这个女人的话,也许能把自己从过去解放出来的淡淡的期待。所以才会这样吧。
  “是时候了。结束吧。”
  彩家亭理子之前用温润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这样小声说话的瞬间,悠仁以前的烦躁都一下子消失了,终于能够得到解脱般安心的心情涌了上来。
  那个时候,悠仁下定了决心——今天要了结这一切。
  “嗯,命令呢。嘛,说起来的话我对于命令还是比较擅长的”
  即使悠仁在面前突然变成难看的样子,彩家亭理子也还是我行我素着。倒不如说现在的这种不变性甚至让悠仁感到了可靠。
  “好吧。我就来实现你的愿望吧”
  悠仁抬起头一看,只见彩家亭理子浮现出了无所畏惧的笑容。看来似乎自己的判断并没有错。
  “但是——条件是再稍微听一下我的话,‘想死的外星人’君”
  自己并没有期望那样的事情。在悠仁的心中绝望和愤怒的感情条件反射般地涌了上来,缠着彩家亭理子的腰部的双臂也自然而然地加重了力量。
  “等一下等一下。别急啊,悠仁。我并没有打算说生命的价值和人生的美好”
  悠仁确实认为她会劝自己“活下去”。至少要是以前碰到的那些大人们的话,肯定会那样说的。
  那么彩家亭理子究竟是想说些什么。
  “忘了吗?我应该说过要告诉你‘真相’吧?你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呢。已经忍受了将近五年了,就再给我几分钟时间吧。为了满足女性一口气忍受下来才是男孩子吧?”
  彩家亭理子一副妖艳的眼神,开心地“嗤嗤”笑着。而悠仁沉默着对她点了点头。
  当然悠仁是有自信的。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姐姐的人是自己。可是悠仁现在对彩家亭理子这个女人知道了什么感到了兴趣。
  “夕葵小姐的好友塚井麻穗和我是友人,这已经说明过了。我从那个麻穗那里听到了。看来你似乎不知道——”
  彩家亭理子轻轻地把手放在了悠仁的肩上。
  
  “——夕葵小姐呢……是知道交往对象的伊佐地是有妻子的”
  
  “诶?”悠仁的身体哆嗦了一下。要是之前彩家亭理子没有把手搭过来的话,自己会表现得更加动摇吧。
  “夕葵小姐是知道这是不伦的事情的情况下仍然继续着和伊佐地的交往的”
  “……胡说。不伦什么的……姐姐不可能去做那样愚蠢的事情……”
  悠仁立刻就表现出难以置信的样子。以前自己一直认为姐姐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一直认为姐姐是被那个男人欺骗了的。
  “和已经结婚的人交往什么的,姐姐不会做那样毫无结果的事情吧……在前方等待的绝不是被祝福的日子,这是显而易见的。那样简单的事情姐姐是不可能没有注意到的……”
  “不是胡说。夕葵小姐呢,对于作为好友的麻穗说了唯一的真话”
  “……但、但是姐姐看上去很幸福。一点都没有烦恼的样子!”
  悠仁抬头望去,只见彩家亭理子匀称的下巴慢慢地左右摇晃着。
  “很遗憾,你只知道夕葵小姐作为‘姐姐’的那部分。所谓的人类呢,是拥有着各种各样的一面而活着的吧?夕葵小姐也不例外。除你看到的作为‘姐姐’的那一部分之外,她还有作为‘女儿’的一面和作为‘女人’的一面啊”
  正因为是姐姐的事情,给悠仁造成很大的冲击,使他都不能好好地进行思考。
  “呐,冷静地想一想。夕葵小姐失去父母的时候,正是和现在的你相差一岁的十五岁。她也许在你这个弟弟面前表现得很坚强,但是——”
  
  “你觉得最多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女在失去了父母之后真的一点都没有事吗?”
  
  对于摆在面前的现实,悠仁甚至有了窒息的感觉。
  “夕葵小姐为什么会做出不伦,也就是你说的‘毫无结果’的行为呢。值得注意的是伊佐地的年龄是四十五岁。事实上如果你们姐弟的父亲还活着的话,就是和伊佐地一样的四十五岁,这一点无法忽视呢。夕葵小姐大概在伊佐地的身上看到了已经去世的父亲的影子了吧。不清楚其本人有没有察觉到,但是我认为工作了以后也完全没有一点绯闻的夕葵小姐之所以会对伊佐地强烈地痴迷,果然还是因为她有着作为‘女儿’的一面。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难以理解聪明的她会甘心忍受不伦的事实呢”
  彩家亭理子接着小小地叹了口气。
  “关于事件发生的当天……”
  “给我等一下……难道那一天……姐姐是……”
  悠仁感觉很是喘不过气来,想不起自己平时是怎么呼吸的了。
  知道这是不伦的姐姐。把那个男人看作父亲的姐姐。不知为什么对悠仁撒谎说因为要和朋友见面所以会晚点回来的姐姐。以及仿佛是瞅准了时间一般在他们夫妇都在家的时候去那个男人的公寓的姐姐。
  “那一天姐姐是……为了杀那对男女才去那个地方的吗?”
  悠仁的脑海里浮现出最糟糕的剧本,这实际上是有计划的犯罪。
  “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彩家亭理子断然否定了。
  “因为在一周之前的晚上有个电话”
  “一周前的晚上……”悠仁想起了那个时候。要说一周前的晚上,应该就是姐姐向那个男人显露出难看的样子,在客厅里含着眼泪打着电话的那一天。
  “夕葵小姐呢,在那一晚,给‘麻穗’打了商谈电话哦”
  “……骗人的吧”
  对方不是那个男人吗。
  “夕葵小姐给麻穗打电话,商量自己和‘弟弟’的关系发生了问题的事情。从你那十一岁的年纪来看,我本以为是所谓的‘反抗期’,但在听了所有的话后那理由就很清楚了”
  怎么搞的。原来自己是胡乱产生误会,还对姐姐生气吗。
  “那个晚上呢,夕葵小姐跟麻穗说要和伊佐地分手的事情哦。不仅是对于做着不伦的事情的罪恶感,还因为自己沉迷于交往对象而减少了和弟弟相处的时间,她感到很后悔。想再一次重新修复和弟弟的关系,她似乎是这么说的哦”
  胳膊失去了力气,悠仁沿着彩家亭理子的大腿缓缓地倒了下去,趴在了水泥地上。
  “接下来事件发生的当日,夕葵小姐是为了和伊佐地分手才去那个公寓的。可是事前并没有约好要见面,因为星期天预定要和麻穗见面。夕葵小姐一大早就出门,是因为想和约好下午见面的麻穗汇报自己和伊佐地分手的事情吧。可结果就像你知道的那样——”
  彩家亭理子单膝跪地,盯着耷拉着脑袋的悠仁的脸色说道:“……谁都不期望会是这样的结果”
  “究竟什么才是正确的?怎么做才是对的?很遗憾我不知道呢”
  彩家亭理子叹了口气,像是自嘲一般。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种事情真的谁都不知道啊。罗马的哲学家吕齐乌斯·安涅·塞涅卡也说过。‘学习怎么生活需要一辈子的时间’呢。所谓人生也就是在说追寻着正确答案并不断烦恼的日子吧”
  彩家亭理子的手抚摸着悠仁的头。她的手掌很温暖。
  “精神分析学上有一个叫‘防卫机制’的用语。是那个有名的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女儿安娜·弗洛伊德在儿童精神分析的研究中开始使用的术语。因为并不是在做正式的心理辅导呢,需要用‘恐怕’这样的词头,当时夕葵小姐的行为就是‘防卫机制’里的‘升华’的一种。那是我和麻穗共同的见解。具体来说,夕葵小姐通过背负着‘作为姐姐必须要守护弟弟’这样的可以说是英雄主义的‘义务感’,以此想要忘却‘失去父母’这样巨大的‘丧失感’。”
  这样说来,失去父母后的姐姐和以前那个悠仁所知道的温顺的姐姐确实是不一样的。在所有亲戚面前堂堂正正地宣言说两人一起生活,这样威风凛凛的姐姐确实对悠仁来说是——最棒的英雄。
  “这绝不是坏事。只要是人类的话谁都会无意识地去做的。当然对你也可以这样说。在我看来,甚至一直影响着现在的你的那份对于姐姐的‘强烈的依赖’就相当于‘防卫机制’里的‘置换’。 由姐姐充当了本是空白的叫做‘父母’的位置,你才减轻了失去父母的冲击。也就是说呢,夕葵对你、你对夕葵,互相依赖着,互相支持着活着。这样做是为了不让心灵受到损害,人类真是会很好地守护自己呢”
  在悠仁的脑海里自己和姐姐的日子完全像是走马灯似地回旋着。那是令人鼻头发酸一般的温情幸福的日子。
  “再说一次。我呢,是很喜欢人类的。正如‘越是麻烦的孩子就越可爱’说的那样,我喜欢其中稍微有些扭曲的人类。我喜欢他们拼命挣脱苦恼,努力活下去的样子。我喜欢愚蠢笨拙的他们虽然会后悔但还是真心爱着谁的样子。我是从心底里认为那样的他们和她们是很可爱的”
  彩家亭理子露出了柔和的微笑。明明是不同的人,不知为什么悠仁却觉得这笑颜跟自己见到的临终时的姐姐一样的温柔美丽。
  
  “我向你保证。夕葵小姐是真的爱着你哟”
  
  自己已经整理不了自己的感情。这感觉像是凝固的心情突然融化了起来,充满了整个内心并摇荡着。对于这混杂在一起的感情,悠仁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悠仁像是刚刚出生的动物一样,微微蹲在水泥地上,只能做着颤抖的动作。
  “……我……我……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能回报姐姐的心愿啊……”
  连吐露的声音也在颤抖着。于是彩家亭理子轻快地站了起来。
  “说起来,和悠仁的‘约定’还没有实现呢”
  彩家亭理子用着简直像是早上打招呼一般随意的样子说着,做起了像是运动前的屈伸运动和柔软体操。
  悠仁还在诧异怎么回事的时候,“那么请看好了。什么机关也没有”彩家亭理子这样微笑着,用拇指把金币巧克力朝着蓝天弹去。金币高速地回转着,阳光照过来闪着黄金色的光辉。这是蓝色和金色所编织成的美丽景象。很快金币就蹦到了水泥地上。
  这到底是什么啊。悠仁怀着难以理解的心情抬起了头,之前还在那里的彩家亭理子已经不见了身影。
  悠仁用视线四处巡视着,发现彩家亭理子正朝着另一侧的栅栏快速跑去。
  下一个瞬间——悠仁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景象。
  “如你所愿!我这就来斩断你的锁链!”
  彩家亭理子一瞬间回过头来,嘴角浮现出她极为擅长的无所畏惧的笑意,接着像是鸟儿一般张开双臂——
  
  
  
  ——彩家亭理子飞了起来。
  
  
  
  她踢到的栅栏顶部在摇晃着。
  悠仁花了几秒钟才理解发生了什么。她轻巧地跑上另一侧的栅栏,接着从栅栏的顶部跳入了茜色的虚空。
  是的,彩家亭理子从楼顶上“跳下去”了。
  为什么她会这样。该跳下去的明明是悠仁才对。为什么。莫名其妙。
  悠仁很是混乱着,即使如此还是按耐不住地站了起来,跑到另一侧的栅栏边,把额头贴在栅栏上朝正下方看去,拼命搜寻着她那应该在地面上的身影。在悠仁的心中焦躁感膨胀了起来。
  她是从楼顶上跳下去的。即使和之前悠仁跳过的桥和游廊相比,显然楼顶要高得多。无论怎么考虑都不觉得她会平安无事。
  很快——在水泥地上发现了像是无力躺倒着的彩家亭理子的人形物体。
  ……那之后的记忆就很暧昧了。总之记得自己是全力奔跑了。悠仁跑下楼梯,推开学生,无视老师制止的声音,只是一个劲地朝着彩家亭理子的身边跑去。那个瞬间悠仁只有希望彩家亭理子平安无事的心情。
  悠仁跨过栅栏,登上涂成蓝色的台阶,终于来到目标的人形物体旁边。周围就只有悠仁形成的深色影子和粗重的呼吸声。
  脚边躺着全身湿透的彩家亭理子。
  悠仁不由得抱着头叹息道。
  “……喂,别开玩笑了”
  可是没有反应。悠仁就用脚尖戳了戳彩家亭理子湿透的侧腹。
  “……好了,快起来啊”
  从脚边传来了声音。
  “……对装死的人说起来,你也真是乱来。一般来说死人是动不了的。我要是起来了,难得的优秀演技就白费了”
  “……一般来说死人不是不会说话吗?”
  “嗯。你说的对”一瞬间,躺着的彩家亭理子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竟然能识破我的演技,值得表扬”,彩家亭理子满不在乎地说了这样的话。
  “……对了我给你一个不错的忠告。不要在四月到游泳池里去。因为水很冷啊!”
  看来彩家亭理子似乎是从楼顶跳到了游泳池里。接着再抢在悠仁从楼顶确认彩家亭理子的身影之前,从游泳池里上来趴在游泳池边的水泥地上。从情况来看似乎是这么回事。
  不过在到达现场发现全身湿透的彩家亭理子的同时,悠仁就发觉了这是在“做戏”。
  湿透的制服贴在肌肤上,使得彩家亭理子的身体曲线凸显了出来。似乎察觉到了悠仁的视线,“很诱人吧?”彩家亭理子恶作剧般地微笑道,还像泳装模特似地摆起了姿势。这确实很煽情。
  可是悠仁没有那个意思,他松了口气,全身脱力地当场蹲了下去。
  “……为什么你会跳下来啊。真是莫名其妙。”
  因为过于难以理解悠仁变得生气了起来。
  “明明自己也跳过的。而我跳楼就对我发牢骚,你真是蛮不讲理的家伙啊”
  彩家亭理子懒洋洋地缓缓支起了上半身。那脸上没有一点惭愧的样子。
  “先说好了,我可不是像你那样的碰运气一般的突发性跳楼。为了今天这个日子我好几次从楼顶上把垫子揉成团做成‘替身幻粒子二号’再扔下去,重复着最适合跳楼的地方在哪里这样的实验。中途发生的把铜像给弄坏了的意外事故算是赠品了。因为在实验里牺牲是避免不了的呢”
  彩家亭理子一脸得意地说着,简直像是附近的坏孩子。
  “嘛实际上实验一次也没有成功呢。直接就在正式表演的时候成功了,不觉得我是‘神奇的’女人吗?”
  只不过干的事情明显比附近的坏孩子还要性质恶劣。
  “这次,我学到了呢。能轻易品尝到日常生活中难以享受到的惊险刺激,在这一点上,没有比跳楼更有性价比的游戏了,但是无奈安全方面问题很多。所谓人生并不像电视游戏那样便捷。从结论上来说就是不推荐跳楼作为特别节目呢”
  “别开玩笑了!”
  等发觉的时候悠仁大叫了起来。
  “要是死了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啊!”
  接着他就紧紧抱住了彩家亭理子。她那被水浸湿的身体出乎意料的冰冷。
  悠仁脑海里出现了姐姐的身影。之前奔跑着的时候自己一直被失去彩家亭理子的恐怖所笼罩着。已经不想第二次在眼前失去谁了。并且事到如今也体会到了。
  啊,从那一天起自己也好几次让周围的人体验到了和现在的自己同样的心情。
  手臂中的彩家亭理子嘟囔着。
  “……呐,悠仁,像这样我是平安无事地活着。正因为活着才能向嚣张的你这样说话啊”
  悠仁不由得凝视起那张面孔。
  “回报夕葵小姐最好的方法就是活着啊。除那之外,你说还有其他什么方法吗?”
  也就是说仅仅为了证明那个,这个女人竟然不顾危险从楼顶上跳下来吗?
  “恭喜你。这样你的锁链就切断了。你自由了。以后就按自己想的去生活吧”
  彩家亭理子像是母亲给孩子讲解一般宣称道。
  “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活着才好……”
  悠仁困惑了。自事件发生的那一天以来他一直考虑着死亡的事情而活着。普通的生活方式什么的很早以前就忘掉了。在失去了姐姐这个目标的现在,今后的自己究竟该为了什么而活下去。
  彩家亭理子用手掌夹住了低着头的悠仁的两面脸颊。悠仁的脸唰的一下被抬了起来。
  “需要活下去的理由吗?那么我给你个命令吧——”
  彩家亭理子的优美笑容近在眼前。
  
  
  
  “命令神宇知悠仁——从今往后为我活着”
  
  
  
  多么蛮横的言语啊。多么傲慢的微笑啊。从没见过这么了不起似的人类。可是为什么她的话语,比自己活到现在听到的任何话语都让人高兴呢。和她在一起为什么内心就会变得这么的炽热呢。
  “‘即使失去了一切,但未来还存在着’是克里斯蒂安·耐斯特尔·博维这个美国作家的名言。和我在一起的话至少不用感到无聊哦?不管怎么说因为我是‘奇异魔幻’呢。对吧?‘普通的外星人’君”
  彩家亭理子这样说着,很高兴地从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
  “真巧呢,我也在寻找哦。比如说还没见过的人生中的爱啊幸福啊之类的”
  接着彩家亭理子一下子把悠仁的头拉过来,紧紧地抱在自己柔软的胸前。
  “——所以一起去寻找吧”
  一瞬间,缠绕全身的锁链碎裂四散,冻结着的时钟指针开始动了起来——悠仁感觉自己听到了那样的声音。
  时间一旦动起来就再也停不下来了。悠仁立刻哭了起来。简直像小孩子一样抽抽搭搭地哭着。染成茜色的游泳池边回响着悠仁的叫声和呜咽声。
  ——这一定是十一岁的那个时候忘记流的眼泪。
  彩家亭理子用怜爱着悠仁一般的眼神看着,什么也没有说,一直紧紧地抱着他。悠仁从额头上感觉到的她的那份柔软和心脏发出的扑通扑通的响声,也是非常暖和温柔的音色,像是被阳光包围着一样。





本帖最后由 永远鲜红的幼月 于 2012-5-8 23:39 编辑


【TG机密】(四季注:此处TG大概是transgender的缩写)

◇◇◇◆◇◇

  昨天由于受到了太大的冲击所以早退了。本来今天也想请假的,因为伊庵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见悠仁才好。
  可是关于请假的理由,姐姐们追问得很紧,使得伊庵逃也似地奔向学校。“是失恋了吧?”三个姐姐都摆出一副高兴的样子问道,让伊庵实在受不了。当然伊庵这次不是和悠仁一起上学的。
  伊庵比往常更早一点来到教室,为了在看到悠仁的时候也能保持冷静,他预先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目睹了来到学校的悠仁的那一瞬间,伊庵就认识到了心理准备什么的完全白费了。
  谁能设想到悠仁的这幅样子来做好心理准备呢。不仅仅是伊庵。班上的同学们也同样浮现出惊讶万分的表情。
  “——早上好”
  刚进入教室,悠仁就环视着班上同学的脸打了声招呼。而且嘴角还微微露出笑意。
  就伊庵所知道的情况而言,从初中时代起悠仁就一次也没有像这样打过招呼。他不由得把视线投向优衣,可优衣也瞪圆了眼睛盯着伊庵。
  “……呐呐,今天的神宇知君,是怎么了?”优衣小声地询问道。
  “……我倒是想问啊”伊庵摇了摇头。因为过于意外两人交谈了起来,连还处在冷战中的状态都忘了。
  用“改变了的人”来形容那个情况是很合适的。那一天,伊庵被悠仁惊到了好几次。
  旁边的女生忘带了课本,悠仁就默默地给她看自己的课本。那些行为都是之前的神宇知悠仁所没有的。
  最有代表性的一件事就是悠仁看到值日的小个子女生似乎很难擦到黑板上面的位置的时候,就从那女生那里夺过黑板擦,擦起了黑板。那女生老半天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而愣住了,但等发觉自己受到悠仁的帮助,就尽自己最大的声音说了句“神、神宇知君,谢谢你!”悠仁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轻轻地挥了挥手。
  到了午休的时候,“神宇知悠仁的样子很奇怪”这个话题别说班上了,甚至还传遍了整个年级。不出所料,大家没有把矛头指向本人,而是向和悠仁相对比较亲近的伊庵和优衣集中火力提出疑问。
  伊庵也想知道理由。当然不可能明确地回答他们,于是伊庵只是重复着“谁知道啊?”,并缩着脖子而已。
  真羡慕头脑简单的家伙。“……呐、呐?神、神宇知君,发生什么事了?”受到班上大家的推动,优衣向悠仁直接抛出了疑问。伊庵见此情景很是吃惊。
  优衣忘了自己初中一年级作为带头人时候的事了吗。要是真的忘了,川合优衣可真是了不起。那个时候的她也受到班上女生的推举,在悠仁的正前方摆开了架势。
  当时的下场是——“死亡之吻”。
  于是,悠仁像是自嘲般地翘起了嘴角。
  “……我发觉了只要活着,和谁都不接触的话是很难的”
  悠仁柔和地眯起了眼睛。
  “而且……我也想稍微试着喜欢下人类”
  一瞬间,伊庵的肌肤就感觉到教室里的空气发生了变化。似乎谁都察觉到神宇知悠仁改变了。
  “一定是理子学姐对神宇知君做了什么!”
  优衣很高兴地说着。就是那个让人生气。即使不说伊庵也比谁都更早地察觉到那种可能性。因为昨天午休时候他就在眼前看着两人谈话。
  伊庵觉得必须要确认理由。
  一到放学后,伊庵马上抓住了优衣,说道:“我也要去彩家亭理子那里。”可优衣用坚定的眼神怒视了过来:“你要是打算找理子学姐麻烦的话我可是不会允许的。”总感觉她比以前更加顽固了,同时也感觉她和之前那个一味嚣张的优衣有些不一样了。说不定优衣也相应地成长了。
  对,最近她也发生了变化。
  “……不过外表是和往常一样一点都没成长”
  伊庵不让优衣听到小声呢喃了一句,接着像是举白旗似地缩了下脖子:“不用担心,我只是去问些话而已”
  “嗯……那我就相信伊庵说的话”优衣像小孩子似地点了点头。内心深处有些隐隐作痛。
  “变恋部”的门已经开了,一进入房间内,就看到彩家亭理子一边咬着巧克力板一边操弄着全新的笔记本电脑。
  “噢,看吧优衣!下决心买了Get’s Note!既轻便工作时间又长,而且还性能出色!只是价钱也很高!不过拜其所赐价钱贵的巧克力暂时吃不到了!”(四季注:Get’s Note,原文是ゲッツノート,疑似NETA出自松下的Let's note笔记本)
  相对于很高兴地汇报着情况的彩家亭理子,“好像看上去也很厉害呢!”缺乏有关机器整体知识的优衣作了意料之外的评论。
  “……哎呀,今天还带了稀客来吗”
  察觉到待在优衣身后的伊庵的存在,彩家亭理子很感兴趣地眯起了眼睛。
  “我要和你单独谈话”
  没有开场白。虽然优衣提出了异议:“为什么就两个人”,但通晓人情的彩家亭理子马上接受了伊庵的提案:“优衣稍微出去一会吧”。听到彩家亭理子的话优衣没有办法:“……我知道了。但是要是发生什么事请马上叫喊哟”虽然很不情愿,但她还是离开了房间。
  先开口的是彩家亭理子。
  “是来骂我偷腥猫什么的吗?”
  “……为什么会那么想?”
  伊庵偷看着彩家亭理子的脸色询问道。
  “因为现在的伊庵一副简直像是追逼着男友的出轨对象那样的——可怕‘女人’的表情呢”
  彩家亭理子把身体重心靠在椅子的靠背上,用着从容的表情说道。
  “……不可以吗——”
  伊庵只闭了一次眼睛,紧紧地咬住了牙关。
  
  “——要是我‘喜欢’悠仁的话”
  
  位于视线前方的那个女人脸色丝毫不变,立刻回答道“怎么会”。
  “……对于作为‘男生’的我说喜欢悠仁这件事,你真是相当宽容呢”
  “大概吧”彩家亭理子仿佛是理所当然一般的口气。而且她的态度似乎是在很清楚伊庵所说的“喜欢”跟对于朋友的“喜欢”是不同的这个基础之上。
  “‘变恋部’的部长大人似乎对‘变爱’已经习惯了”
  “虽然那也是一部分原因,但也有自身性格的因素。因为无论在什么事情上我都不喜欢被已有概念所束缚呢。关于恋爱,我也以‘性别自由’的概念作为基本方针。你知道吗?关于性别自由?所谓性别自由就是以打破固定性别所产生的角色的普遍观念为目标的思考方式呢。因为是男生、因为是女生之类的,局限于这样的框架中实在太死板了我不喜欢。自由恋爱就好得很。因为本来感情就不受任何人束缚呢”
  刚一说完,彩家亭理子就把手指放在下巴上,用“对了——”起了个头。
  “——虽然我想‘变爱’这个用语是只流通于‘变恋部’的主页上的BBS的会员之间的通称,哎呀,看来在我不知道的期间像你这样的普通学生也开始用起来了呢”
  仿佛看穿了伊庵的内心一般,彩家亭理子的目光眯紧了。
  “……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呢。我是个处于一般情况下难以言表的恋爱当中的人,和一般性这样的概括可能不相称吧。不过‘变爱’的人当中,‘变恋部’的BBS的存在经过口口相传是相当有名呢。”
  “呵!那真是很感兴趣。嗯。也有点高兴。我特意作为‘部’建立起来的努力没有白费呢”
  彩家亭理子只是很温和地“呼呼”微笑着,没有进一步的追问。
  “……我就不绕圈子直接问学姐了。对于悠仁你是怎么想的!”
  伊庵的口气自然而然地严肃了起来。
  “你说的‘怎么’是?”
  “我、我在问有没有恋爱感情!”
  伊庵心脏跳动变快,喉咙也干得冒烟了。可彩家亭理子很是冷静的样子,和伊庵形成鲜明对比,她把手边的一粒巧克力放入口中,“唔”的一声像是考虑着什么的样子。
  “请回答我。是怎么想的?”
  “——那我反过来问你,假如我回答说‘有’的话,伊庵会放弃悠仁吗?”
  彩家亭理子略歪着头嘲笑道。一瞬间,血液朝伊庵的头上涌来。
  “不是开玩笑吗!为什么我必须要放弃啊!”
  自己并不是那样的笨蛋。只要争论过几次就大致能明白对方的做法。
  “我是一直只看着悠仁一个人!当大家都把悠仁当做‘想死的外星人’畏惧着他,对他敬而远之的时候,只有我是和他一直亲近的!可是到了高中后,为什么必须要把悠仁让给你这个突然出现的乡巴佬啊!”
  虽然伊庵知道让对方发怒,引出其真心话是彩家亭理子擅长的交涉手段,但他还是忍不住受到了挑拨。
  
  “我并没有期望他发生改变什么的!请不要把悠仁从我这里夺走啊!”
  
  伊庵的声音嘶哑了,干笑声从他嘴唇的缝隙间漏了出来。
  “——我明白的!即使你不说这只是独占欲而已我也是明白的!但是作为男生的我为了离他最近不是只能保持现在的关系吗……因为是这样吧?悠仁要是像现在这样表现的话大家不是都会注意到他的魅力吗!他如果不是受到大家的畏惧,被大家敬而远之的存在是不行的!因为要不是那样的话……我是争不过女孩子的……”
  “可爱呀。真是可爱呀。”
  之前一直沉默着的彩家亭理子突然很高兴地“嗤嗤”笑了起来。
  “你真是可爱的家伙啊!怎么样?试着把那份炽热的感情干脆表达出来如何?我想大部分的男的都会一下子得手的呢”
  “……学姐在捉弄我吗?”
  伊庵只能认为彩家亭理子那不合时宜的发言是开玩笑或者是脑袋坏掉了。
  “万一我是真心的?”
  “请别开玩笑了!不可能说得出口吧!因为你不正常所以可能无法理解,但是一般的人……世间……对我这样特殊的人是感到伤脑筋而敬而远之的吧……”
  自己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内心像是受到针刺般的疼痛。
  “确实世人说不定会是这样。会这样说的我也是受到过相当激烈的考验。我的人生也发生过各种各样的事呢。还有如你所见我是个和‘常识’这个家伙有些关系不好的人呢,所以你的心情也不是不能明白”
  一瞬间,彩家亭理子用仿佛要射穿伊庵一般认真的眼神说道。
  “可是,神宇知悠仁会是那样一个用当前的价值来评判别人的人物吗?”
  伊庵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
  “希望你不要在我面前用好像很了解似地的样子说话!比谁都了解神宇知悠仁的正是我啊!”
  和悠仁一起度过的漫长时间对伊庵来说是最后的骄傲。倒不如说除此以外,已经没有任何能够夸耀的东西了。这个女人改变了悠仁而自己什么都没做。自己的败北已经毋庸置疑了。刚意识到这个的时候,伊庵的心中充满了近似于死心的感情。
  “……我太激动了真是对不起。不过,这件事请对悠仁保密。拜托了。”伊庵马上低下了头。
  绝对不能让悠仁知道。一直以来伊庵都小心注意着,并抑制住“喜欢”的心情,“告诉自己”他们是朋友的。至少这个不死守的话一直以来的自己就太凄惨了。
  “哎呀哎呀,看来你的命运似乎掌握在我的手上了。那么,我该怎么做。之前被你说了很多嚣张的话呢……”
  彩家亭理子把手放在下巴上,似乎犹豫着什么一般盯着远方。
  “啊,对你说了些嚣张的话确实是事实……但唯独这个请原谅我。除那以外的事情的话无论什么我都会忍受……要是道歉就行的话无论怎么样的我都会道歉的”
  伊庵当场蹲下跪在地上请求道。
  这不算什么。和被悠仁知道自己的心情相比真是不痛不痒。
  “只有我的话那样做是没关系不过呢——”
  “诶?”伊庵抬起头来,只见彩家亭理子朝着房间的大门轻轻地扬起了下巴。
  “——似乎有偷听别人说话的品味很高的几个人在!”
  伊庵立刻回过头来。在拉门的磨砂玻璃的对面能看到人体形状的轮廓。
  “那么,大家久等了!不莱梅乐队登场!”(四季注:不莱梅乐队,是德国著名童话。具体的故事情节请感兴趣的读者大人自行搜索,咱就不凑字数了)
  受到彩家亭理子那像是电台DJ一样的声音的催促,拉门被打开了。一开始闯入伊庵视野的,是一副尴尬表情的优衣。她咬着下嘴唇,两只手紧紧地握着裙子的下摆。
  “……对、对不起伊庵……不想被别人知道吧”
  伊庵马上低下了头。因为羞耻都不能正视优衣的脸。
  室内一片寂静。不用看也知道。优衣肯定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那个时候,“那、那个!”室内回响起优衣的叫声。
  “那个!和往常一样!对我来说伊庵就是伊庵!”
  优衣那意料之外的话让伊庵不由得感动了起来。
  “川合优衣是这么说的——其他‘两人’如何?”
  ——她说还有两人。伊庵全身僵硬着,连头也抬不起来。
  “……嗯。已经习惯了。因为理子周围总是聚集着奇怪的家伙啊”
  这是円马佐那的声音。虽然是生硬的说法,但和内容一样他是毫不在乎的态度。
  “你怎么想?”
  一瞬间,伊庵把身体更加蜷缩起来。他把脸埋进双膝之间,缩得像乌龟一样。
  “——神宇知悠仁君”
  ……伊庵很想就此消失掉好了。
  这是玩笑。一切都是编造的假话。“喜欢”悠仁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
  明明只要那样笑着说就好了。虽然可能是无用的挣扎,但是即使掩饰的只是表面,考虑到今后的话这措施还是有必要的吧。
  但是伊庵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实在不想说。
  
  要否定自己喜欢悠仁的心情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否定喜欢的感情也就是对江入伊庵的存在本身的否定。自己要是变得不像自己的话,即使被看不起,伊庵也干脆就想任其自然了。
  让人几乎昏过去一般的寂静和时光。某人的脚步声通过亚麻油地板以振动的形式传递到伊庵的身上。接着,某人把手放在了伊庵颤抖着的肩上。
  “回去了”
  那个耳熟的缺乏感情的声调是——神宇知悠仁的。悠仁抓起了伊庵的手。那手又冰冷又轻柔。
  悠仁拉着手强行想让伊庵站起来。不管愿不愿意伊庵还是和悠仁面对面了。可伊庵的视线马上垂向了地板。
  “好好给我站起来”
  伊庵立刻甩开了悠仁的手。
  “你、你难道没事吗!听……听到了吧,我说的话!”
  “啊”悠仁立刻回答道。
  “那么……那么为什么……”
  “别问我无聊的事情——”悠仁那样无情地说着,再次将伊庵的手夺了过来,比刚才更加有力地紧紧握着。
  
  “——江入伊庵不是比谁都更了解神宇知悠仁的事情吗?”
  
  伊庵好一会儿都不能把视线从地板移开。被紧紧握住的手很是炽热。伊庵羞红了脸,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么就此告辞”
  悠仁在离开之际朝着周围扔下一句话,而彩家亭理子笑嘻嘻地对他挥了挥手说道:“辛苦了”
  
  
  
  伊庵就那样被悠仁拉着手默默地跟在身后走着。现在他只能是拼命地忍住洋溢出来的一种叫做“喜悦”的感情。
  “……谢谢”伊庵总算挤出了那一点话。
  “啊”悠仁还是和往常一样用像是漠不关心的声音回答道。
  ……是的。神宇知悠仁对别人是不关心的。对神宇知悠仁来说,无论伊庵是什么样的人,那些全都是微枝末节的小事。
  伊庵他不知道。
  这世上是会有这么温柔的漠不关心的。
  
◇◆◇◇◇◇

  那之后过了几天。
  円马佐那结束了社团活动,一个人从武道馆来到外面,正想去更衣室,江入伊庵像是瞅准时机一般叫了声“円马学长”现身了。
  对于这可疑行为,佐那眯起了眼睛。“……请不要用那么恐怖的脸瞪我啊”伊庵很友好地往上翻了下眼珠,缩起了脖子。
  “吵死了。我这脸是天生的”円马用鼻子“哼”了一声。
  “円马学长知道吗?”
  伊庵窥视着这边的表情询问道。
  “悠仁加入了‘变恋部’的事情——”
  一瞬间,円马在眉间刻上了深深的皱纹。
  “所以我也决定加入‘变恋部’了”
  “那又怎么样?你就是特地跑来告诉我这些吗?”
  “不。不光是那样”伊庵轻飘飘地摇晃着柔软的栗色毛发。
  “円马学长准备怎么办?”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当然是那个意思了……”
  伊庵浮现出少年一般的爽朗笑容。
  “……让悠仁和理子学姐更加地亲近起来也没关系吗?就是这个意思啊”
  佐那对着伊庵怒目而视。可是伊庵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经受住了佐那强大的恐怖视线。
  “不担心吗?”
  “神宇知悠仁也有过前科,老实说我不大赞成,但是看他最近的态度就能明白那家伙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而且理子在以前就是那样的家伙,即使我去阻止也不会听我的”
  佐那说完之后,伊庵就摇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不觉得那两人有些相似吗?像是不随波逐流的地方啦,不在意细枝末节的地方啦”
  佐那回想起那两人的身影。可以用“空气感”来形容吧。被伊庵这么一说确实感觉有相通的地方。
  “我觉得那两人好像很投缘。而且对悠仁来说理子学姐就是救命恩人一般的存在。他还特地加入了‘变恋部’。我觉得悠仁是对理子学姐很在意的”
  “……所以从刚才起你就想说什么?”
  对于伊庵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佐那表现出了焦躁。
  “我是在问:即使他们两人交往起来也没有关系吗!”
  伊庵毫不客气地顶了嘴。真是摆着一张可爱脸的顽固家伙。
  “……那是”佐那支支吾吾道。而伊庵进一步挑拨着佐那。
  
  “你是喜欢的吧?对理子学姐!”
  
  佐那的心脏咚地一下飞跳了起来,马上想试着反驳,但是,
  “学长对悠仁束手无策的那一天的放学后!我当时也在场!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要是说对理子学姐没有那个意思什么的,那样的谎言我是不会相信的!”
  被伊庵先发制人了,使得佐那越发地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的心情也正如円马学长知道的那样”
  伊庵小小地吐了一口气。
  “我喜欢悠仁。这份心情是不作假的”
  这就是所谓暴露过一次的人类的坚强吗。往坏里说也许是“破罐子破摔”,但是这在佐那眼里甚至映照出了“清爽舒畅”。那也是令人羡慕般的炫丽夺目。
  “所以那两人粘在一起的情况我是不可能置之不理的。干脆地说我是想要给他们捣乱。”
  这无疑是负面意义上的“破罐子破摔”。
  “你真是……”佐那呆住了。伊庵满不在乎地对佐那说道:“这不是没办法吗。因为那正是我的生存方式啊”
  “身为男生的我为了赶走接近悠仁的女人,是选择不了正面进攻的方法的。因为我自身的存在就是不正常的呢。所以我,完全不觉得自己是在干坏事什么的”
  “……本来,他们俩缠在一起什么的就是你随便认定的。理子对恋爱是完全没兴趣的。据我所知,从来没听到过理子那家伙和谁在交往什么的传闻!”
  ……所以没关系的。佐那在心中点了点头。
  “诶,那真是意外啊。看理子学姐又妖媚又有胆量,我本以为她的恋爱经验一定很丰富呢”
  伊庵那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大更圆了,浮现出了从心底感到震惊的表情。
  “不过那些也只是安慰人吧。对我就不用说谎了——円马学长在内心也觉得很不妙吧?”
  伊庵的微笑充满着肯定。
  “因为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就不会因为一张纸片——把笔记本电脑给破坏了吧?”
  “你、你为什么会……”佐那再也发不出声音来。由于过于震惊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
  “是你把那张纸片放到我鞋箱里的吧!”在调整呼吸的同时佐那揪住了伊庵。
  “不知道呢,是什么事啊?”明明衣服前襟被佐那揪起来着,伊庵却毫无惧意。
  “别装傻了!”
  “请不要嚷嚷!就算是我挑拨円马学长的!实际上通过行动付诸于实践的难道不是根据学长的意志吗!学长你这是能指责别人的立场吗!”
  “……啰、啰嗦!”
  佐那只能像傻瓜一样大叫着。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因为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伊庵把佐那的手臂从自己的胸口拿开,理了下领子。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今后也让我们好好相处吧,‘佐那’学长”
  “……吵死了,给我消失。在我要狠狠揍你之前随便滚到哪个地方去!”
  佐那就那样随意挥了挥手臂。伊庵说着“好可怕好可怕”,就从佐那那里一蹦一跳地往后退去。
  “……佐那学长”
  伊庵突然浮现出认真的表情。
  “只有这一点请你明白。没有其他比我更能理解‘佐那同学’心情的人了哟”(四季注:佐那同学,伊庵之前一直用「佐那先輩」称呼佐那的、而在这里用了「佐那さん」,有隐含意,见后文)
  一瞬间,仿佛是感觉到了恐怖气息一般,佐那全身一阵地发寒哆嗦。
  “……什么意思”
  应该谁都没有察觉到的。知道情况的仅限于理子、麻穗小姐和玛丽莲学姐这几个人。难以想象她们会泄露给别人知道。
  “忘记了吗?我和‘你’一样也是‘少数派’哦?该说是‘散发着相同的气味’吗。总感觉是同类?”(四季注:你,原文是「貴女」,用于女性的第二人称,后文同)
  佐那什么也说不出来。
  “即使听到了我的告白,你一句话都没指责我,也没有说看不起我的话。那是因为你也比谁都更理解我的心情。难道不是吗?”
  佐那很理解,以至于到达不甘心的地步。这份内心被紧紧束缚一般的感觉是明确的回答。
  “为什么你会和我一样假装着‘男生的样子’?我不会问那么不知趣的事情。请放心。这件事当然对谁都不会说的”
  伊庵的眼神很是冷静。离开之际,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伊庵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世上会有这么不顺利的事情呢。你和我的立场要是和现在不一样的话或许就不用这么地痛苦了”
  
  那语气非常地寂寞。
  现场只剩下一个人的佐那将膝盖跪在地上,垂下了头。
  “……是啊!有什么不对!女生的样子是守护不了理子的啊!”
  佐那的叫声消失在了空气之中。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逞强,只是丧家之犬徒劳的虚张声势。
  光只有心情也是没有办法的。就算再怎么祈愿想变得强大,纤细的上胳膊和娇柔的胸脯都在向佐那提醒着现实。
  “我知道的……这是很可笑的……”
  就是理子其实对佐那是怎么想的?
  “我真是差劲……”
  理子并不是那样因为佐那是女生的理由就会瞧不起佐那的家伙。自己明明是很清楚的。对于自己犯下的卑劣行为产生的罪恶感让佐那想起了灰暗印象。
  “……我只想今后一直待在理子身边……仅此而已……不再奢求更多了……”
  佐那仿佛忍受着痛苦一般紧紧地闭上眼睛,用指尖狠狠地抠着地面。比起纤弱的肉体,佐那现在最为憎恨的就是自己那弱小的心灵了。




本帖最后由 永远鲜红的幼月 于 2012-5-8 23:54 编辑


【最高的天空】

◇◇◇◇◇◆

  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神宇知悠仁就会来到楼顶。
  在楼顶上眺望着看上去像豆粒一般大小的学生时,悠仁就会稍微有些安心。
  自从决定活下去的那一刻起,悠仁就想要重新开始构建和别人的关系。悠仁确实是有空白期的,但是在十一岁的那个时候之前,即使悠仁不善于社交,但朋友总还是有的。只要有那个意思,和周围步调一致那种程度的事情,悠仁觉得是轻而易举的。
  可是悠仁试着开始做了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也因为神宇知悠仁之前给别人的负面印象吧。一旦恶劣印象在别人心中扎根了,就难以轻易地消除了。当然最为棘手的问题在于悠仁的空白期。
  老实说,悠仁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周围人接触才好。就像是即使被人命令说昨天还是讨厌的食物从第二天起就要变得喜欢也是办不到的一样,悠仁实在难以突然对人产生兴趣。
  总之,悠仁对不习惯的事情感到很为难。现在一个人待在楼顶的时间也正是唯一休息的时刻。
  “——哟,从地狱生还的人啊!怎么样,地面上的空气很特别吧?”
  从身后传来戏弄人一般的声音。
  “不用客气。今天我请客。尽情地呼吸空气吧”
  不用回头也知道,在这个学校里只有一个人会对悠仁说这样的玩笑话。
  “……难得你请客真是对不起,但是对我来说这里空气的味道似乎稍微有些浓了”
  “好像是呢。你现在就跟不小心搞错了在白天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德拉库拉伯爵一样,一副相当郁闷的脸啊”(四季注:德拉库拉伯爵,传说中著名的吸血鬼)
  她用手指着别人的脸,满不在乎地说道。
  “原来如此。我是德拉库拉吗。怪不得比起空气来我更喜欢‘这个’”
  悠仁一瞬间把来到身边的她抱到怀里,并朝着那白嫩纤细的脖颈,摆出一副德拉库拉的架势。
  “……哎呀,都能做出那样的举止了吗。真是值得惊讶的进步呢”
  她虽然一瞬间浮现出惊讶的表情,但是很快恶作剧般地眯起了眼睛。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德拉库拉伯爵应该是喜欢‘处女的鲜血’的?”
  “嗯,所以你是无可挑剔的对象”
  于是,手臂中的她抱紧了自己的身体,用凝视的眼神怒视了过来。
  “……这么说来悠仁——在我睡觉的时候偷偷地确认过了吧?”
  一瞬间,悠仁像是举白旗似地放开了她,举起了双手。
  “……是从你在游泳池边的那句话推测出来的事情”
  “一起去寻找吧”她的这句话一直留在悠仁的脑海里。
  “嗯”她点了一下头,小小地耸了下肩。之后就把背靠在栅栏上,转换了话题:“那么实际来说最近情况怎么样呢?”
  “活着实在太麻烦了,我都烦透了”悠仁吐出这句话后,她很高兴地笑了起来:“真是很哲学的回答呢。”
  “嘛,不用着急。因为你就像是五年左右时间在远离人烟的深山里生活着。不习惯城市生活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可我感觉在远离人烟的地方生活更合我意”
  于是她的喉咙发出了“呼呼”的声音。
  “已经失去的时间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挽回的。要一点点来。和别人的相处也是这样。一点点来就好。从一点点小事开始就好。那个有名的芥川龙之介也这样说过:‘为了使人生幸福,需喜爱日常琐事’呢”
  她轻轻地拍了下悠仁的肩。
  “而且美国哲学家威廉·詹姆士也有过一句话‘人可以通过改变心态来改变人生’,很简单吧?只要稍微改变下看法人生就有着无尽的可能!呐悠仁!看下天空吧!”
  听到她的话,悠仁抬头看着头顶上方,因为晃眼他眯起了眼睛。
  万里无云的湛蓝的天空无边无际地延伸着。仿佛要被吸进去一般清澈的蓝色似乎让观者的焦躁之心也得到了净化。
  “偶尔抬头看看上面也不错吧?”
  她用怜爱的眼神凝视着悠仁。
  “……嗯”
  悠仁的嘴角很自然地漏出了笑意。因为他从心底里那么认为。这么想来从那一天起自己就一直只顾着看着下面。
  如果没有遇见她的话,自己肯定会将天空是这么蓝的事情给忘记吧。
  “你也试着寻找让自己感觉到‘可爱’的东西就好。那样的生活就会比现在快乐得多。反正要活着的话活得开心肯定更好”
  她真的很高兴地说着。
  
  “所谓‘人生就像一块巧克力。在入口之前是不知道是甜还是苦’呢”
  她笑了一下,从口袋里取出金币巧克力朝着蓝天弹去。金币巧克力高速地回旋着,阳光照过来闪着黄金色的光辉。她巧妙地迅速回身背面接住了那个金币巧克力。
  “在这个宽广的世界里,可能还存在着我所不知道的巧克力。没有吃到那些怎么能死呢?有时,有的巧克力难吃得让人怀疑是不是弄错吃到泥巴了?但是倒不如说那样才好。对吧?正因为有了失败,吃到美味巧克力的时候也就格外感动。人生也是如此啊。正因为有着酸甜苦辣,活着才是件开心的事情。一开始就决定了某一个是答案的话,寻找美味巧克力的乐趣不就没有了吗?”
  她那贪婪般享受尽人生的态度,让一直看着的悠仁也愉快了起来。假如能像她那样活着的话,也许世间看上去就会和现在不一样了。悠仁这样想着,觉得现在虽然还不是很起劲,但也稍微有些期待今后的生活了。
  “吃一个怎么样?”她伸出一只手,上面有一块金币巧克力。悠仁想起了第一次跟她见面的那个时候,说了句“……谢谢”,以从女王陛下那里得到奖赏般的印象,一只手放在胸口,领取了巧克力。
  “不觉得人生有着太多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吗?要绝望的话应该在尝试了一切之后也为时不晚啊”
  “原来如此,确实是那样”悠仁剥开了包装纸,用臼齿咔哒咬着金币巧克力。怀念的味道在整个口腔中扩散开来。
  “……顺便问一下刚才那是谁的话?”
  “嗯?什么啊连那个也不知道吗?你真是无可救药的家伙啊”
  她仿佛要说哎呀哎呀一般就那样夸张地耸了耸肩。
  “那么我就告诉你吧!那个有名的——”
  接着她整张脸上充满了她所擅长的无所畏惧的笑容,堂堂正正地宣称道。
  
  
  
  “——彩家亭理子的话啊!”
  
  迷人的她最后还眨了一下眼睛。
  一瞬间,悠仁把身体弯成く字形笑了起来。笑声在蓝天里回响着。已经多久没有发出过笑声了啊。
  她只是一脸满足地默默看着笑个不停的悠仁。
  柔和的风轻抚着悠仁的头发和脸颊。姐姐的笑颜突然在脑海里闪过,悠仁想起了和姐姐的约定。他想要连同姐姐的那一份幸福生活下去。并不是因为做过约定。总觉得现在的话是能够变得幸福的。
  身旁有彩家亭理子在。
  “……你真是最棒了”
  对,“奇异魔幻”彩家亭理子真是最棒了。







本帖最后由 永远鲜红的幼月 于 2012-5-6 07:22 编辑


后记

  我喜欢的电影中有一部叫做《天使艾米丽》的法国电影。
  “人类有着让自己人生失败的权利。”
  这是《天使艾米丽》这部剧中有人说过的著名台词。对我来说,这也是在自己膝盖颤抖时念出来的话,会涌现出勇气的魔法咒语。
  可是有一点我比较在意的是,行使这权力的时候是否是有限度的。
  在至今为止的人生里,我像亿万富翁把成捆的钞票当做柴火放入暖炉里一般,总是觉得不够似地毫无顾忌地一个劲地使用着“失败的权利”。会不会超过限额而被禁止使用了啊,不会被管理命运的负责人告诫吧。我很是担心。
  与此相反,“成功的权利”应该是在某个地方的,但我怎么也没找到。发现失物的人士,那是我的东西,请尽快送过来,务必拜托了。
  突然想到了。没有失败的人生和没有成功的人生,究竟哪个才是幸福的。觉得两者都是必要的,幸福到底是凭借着什么才成为幸福的?若开始思考的话,不知是格式塔崩坏还是quiche·tarte·pork pie,连哪个是马克·扎克伯格,哪个是热带草原的高桥先生,我都已经完全搞不清了。(四季注:①格式塔崩坏,格式塔心理学中的概念,对于作为整体性存在的统一性构造中的关联性抱有疑虑,以致于若无法将其中各个构成部分逐一分解成个别就无法理解的状态。譬如长时间注视着同一个字,就会觉得这个字不像是字;②quiche,法国一种食物,类似乳蛋饼;tarte,一种果酱饼;pork pie,猪肉馅饼;③马克·扎克伯格,美国社交网站Facebook的创办人;④高桥先生,即高桥茂雄,日本搞笑组合热带草原的成员。)
  那些都放在一边!以下是致谢词!(真不像是作家的力气活)
  
  首先,向容忍了任性的我,始终很宽大的ASCII MEDIA WORKS出版社致以深深的谢意。当然也向承蒙关照的相关人士表示无尽的感谢。
  继上回仍然负责插画的白味噌先生,向您特别表示感谢。还有一直以来都全力努力着满足我的任性的责编粂田先生,向您致以说不尽的感谢。
  我也从心里感激给予自己莫大勇气的家人、朋友、熟人和同期的大家。
  还有,最重要的是,支持着这个叫间宫夏生的作家的各位读者们,在此向你们致以永远的感谢。
  最后稍微说些关于作品的话。
  我始终是一个作家,并没有想促进社会上对于少数群体的理解这样的非分想法。这次虽然使用了“畸恋”这样的小道具,最终只不过是为了完成这个故事谜题,而捡起了世上的一个作为事实存在的碎片落实于纸面上罢了。
  我所祈愿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各位读者能享受这部作品。仅仅如此而已。
  那么期待着与您再会之日。间宫夏生敬上。





本帖最后由 永远鲜红的幼月 于 2012-5-9 00:02 编辑


译者后记(不能浪费备用楼呀\(^o^)/)

  各位大人好,咱是本文的译者四季nya,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当在键盘上敲完译文的最后一个字时,咱忍不住松了口气。至此,历时整整三月,共十一多万字的大工程终于完成了。
  不知各位看官大人感觉如何呢?由于初次翻译作品,很想知道大家对于译文的感觉评价。咱第一次作为一名译者,心里也很是忐忑,不知有没有好好的把原文的意味传达给各位,不知各位大人看得是否满意。总之,若用十分制为基准,要咱自评的话会给自己打六分吧。虽然速度不是很快文采不是很好行文也不是很流畅,但咱是尽力了,自我感觉还是很负责的哦。以“信达雅”为标准的话,起码基本上做到“信”了吧,呀,说来咱其实也毫不谦虚呢。
  不知各位看官大人感觉如何,希望大家不要吝惜留言哦。
  话就说这么多吧,貌似写得越多看的人越少吧(笑)。恩,祝大家阅读愉快。大家若是能在品读的过程中能充分享受到本书的乐趣的话,咱的这番辛苦也就没有白费了。
  最后,对坚持看到这里的大人说声谢谢,如果有可能的话,咱们下一本再见吧!
二零一二年五月九日凌晨
四季nya敬上





不是咱说的呀~~~是间宫老师的简介就这么写的
至于客串问题,第一卷可能会让您失望了
不过本书的男女主人公也是很有魅力的




看样子没有完结吧
不过间宫老师好像开新书去了,六月发售的




对于理子的性格完全是看个人喜好问题了
自以为是又目空一切就是理子的生存方式啊。(咱倒是对理子的父母很感兴趣啊,到底是通过什么样的方法把理子培养得这么的……扭曲?)
她想要做的事情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所以理子才会对悠仁说“被我一见钟情的你真是太不走运了”
这种性格好坏不去说,但对于理子的社交是造成很大负面影响的
文中除了佐那等少数几人,其他人都是对理子敬而远之的
所以咱至少对于理子能把自己的信念给贯彻下来还是很佩服的

关于悠仁的态度转变,文中写了悠仁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原因姐姐才会跳楼的
也就是说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害死了姐姐,
这份罪恶感使他自失去姐姐那天起饱受煎熬着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忍受不下去,所以才会每个春天跳一次楼
理子的出现让他觉得是一个可以得到解脱的契机;
不过理子用调查的事实说明了并不是悠仁的错,摧毁了悠仁一直以来的行动理念
而且又亲身飞人了一把让悠仁体会到了失去别人的痛苦
一系列的原因就使得悠仁转变了,虽然是有点突兀啦,但还是能说得过去的

PS:关于一卷结束的问题,这个不用担心,因为已经出二卷了

PPS:呜呜,真的真的不如月光么,怎么想也不可能是间宫老师的原因,果然是咱的原因吧,果然是咱的翻译原因吧,泪奔~




首先求一下大人的称呼~
因为咱突然发现还不知道大人怎么称呼,实在对不起(好丢脸><)

关于语序用词方面,咱也知道自己有很大欠缺的
毕竟高中的时候咱语文作文总是在及格线徘徊T_T
恩,总之要在文采上努力了~

关于日本特有的典故,咱觉得用中文代替翻出来就失去原文的味道了,
实际上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
是大多数时候在中文里咱也想不到很好的替代,所以就偷懒了><

关于注释的话,咱自己当读者的时候是比较喜欢直接注在后面的,
因为如果放在章尾的话感觉每次拉进度条很麻烦,所以才这样做的
没想到这样做反而妨害了阅读了么,看来咱有点一厢情愿了

恩,总之谢谢245026861这位大人(再次求称呼><)的建议
咱会在下一部译作里改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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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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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764343128 勳爵
这本小说挺好看的 间宫夏生的小说挺好的 结局狗血了些

11 年前 0 回復

草薙護堂 子爵
又是一部新作 继续追咯

11 年前 0 回復

mikechong 勳爵
月光的作者吗,那一定要看看

12 年前 0 回復

宅介 平民
“以和《月光》相同的世界为舞台” 
野野宫和叶子难道会客串么- -

12 年前 0 回復

yanyunjian 伯爵
又基情又百合~~~晕~

12 年前 0 回復

赤色巨熊 騎士
轻小说里有基情?!这不科学!!!

12 年前 0 回復

LYXH 勳爵
间宫夏生的作品挺有意思的,之前一段时间还看了《月光》,喜欢上了间宫夏生的作品了= =

12 年前 0 回復

Moo子 子爵
竟然是伪男。。。
为了吸引萌妹子 练习跳楼去吧

12 年前 0 回復

郭公 侯爵
話說看到一半左右..
就知道佐那是女的了..
難道真的一對搞基,一對百合?

12 年前 0 回復

micheldark 騎士
很不错的书哦,lz翻译辛苦了,虽然是注定了的被拯救的结局,也猜到了优衣可能是那个带头大姐,不过居然出现了一女扮男装,出人意外啊,还是说佐那是女的在前面就有伏笔我没看到,难道
是柔道主将那段吗

12 年前 0 回復

cu. 騎士
I just want to know …………这也和月光一样是单卷完结?

12 年前 0 回復

qwerasdf856 平民
間宮的月光還不錯
支持~

12 年前 0 回復

drei 子爵
怎么本文中那么多同性恋和抖M啊→_→果然是畸恋部啊,恩~恩~很有意思的作品呢…(虽然作者的专业术语,和大量人名用的不是太好啦)
恩,最后果然还是要感谢大大的辛劳翻译

12 年前 0 回復

pasoapaso 伯爵
很詭異但是好好看阿!
只是總覺得這類故事感情進展方面會特別慢...

很期待第二卷~翻譯辛苦了!

12 年前 0 回復

林小尽 侯爵
感谢翻译=3=
从月光开始就很在意间宫夏生这个作者呢
期待第二卷~

12 年前 0 回復

MR._天书道 騎士
据说月光男女主会在这本的第二卷登场?

12 年前 0 回復

悲叹星星 子爵
被置顶的封面吸引进来了,留个名过会看

12 年前 0 回復

yi95 王爵
剧情很不错 可是看不出那个是男主 是逆后宫吗 可也没到人数 

12 年前 0 回復

eliluo00 子爵
路西法大人万岁
晶莹剔透般美味的作品啊

12 年前 0 回復

绿宝宝 平民
决定把月光也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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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鲜红的幼月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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