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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在泪水之中,纯白而温柔的死神。
“倾听风与樱花的声音,清响如歌--”
她的身影,
有如冬雪般洁白无瑕。
她的心灵,
有如春风般温暖和煦。
永恒之花啊,来吧--
“--?”
白色少女回头一看。
她觉得好像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不过,并没有看到任何人的影子。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淡雅的白色花瓣,随风飘过她的眼前。
少女睁大眼睛,顺着那片花瓣望去。它随风飞舞,在空中摇曳飘荡。乘着微风,悠然飘向远方。
她确实感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呼唤着少女--这是白色死神,既哀伤又温馨的故事。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3-10 22:45 编辑 ]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3-10 20:57 编辑 ]
“怎么说呢?不……总之、那个……抱歉,我来晚了。我想说的是……”
他个子很高,比她高了一个头以上,迟到让他无法正视她的眼睛,视线左右飘移。
“唉,算了。我太笨了,跟诚约一大早碰面。”
她有些灰心地轻轻叹了一口气。用一只手把比以前更长的头发拨到耳后,决定忘掉自己在大热天呆呆地等了对方一个小时以上这件事。
“不,是我!是我不对!樋浦并没有错吧?”
他原本弯着的腰又弯得更低了,双手合十,正面深深一鞠躬。
虽然他认识她不到几个月的时间,却清楚了解她是个把所有过错归咎于自己的人,即使错在别人。
“我不是说算了吗?诚,你有低血压,所以早上起不来。”
“嗯……唔,不对,我不可以拿那个当藉口。特别是和樋浦的约定--我很想守时……却无法做到……抱歉。”
“……嗯。好了,你看你,跑得满身大汗。”
她说着,从挽在手上的皮包里取出一条手帕,然后拨开他的浏海(以前他前面的头发很长,盖到眼睛,现在则剪得很清爽)帮他擦拭额头上不断冒出、滴落的斗大汗珠。
“没关系,我真的没有生气。”
“真、真的吗?不,那个……我错了,所以今天我请客……让我弥补一下。如果这也不能消气,我今天可以背你一整天。让你等那么久……你一定累毙了。”他说。
她也很了解他,虽然他老是开玩笑,看起来好像很轻浮的样子,其实他人很可靠,因此,如果她说“那么,你背我”,他就真的会背她走吧?
天气这么热,被背的人也会很热。两个人都会汗流浃背。
一想到这点,她就忍不住地呵呵笑起来。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笑,不禁愣住。
“呃,对不起。好,那么,我们走吧!”
她说着,牵起他的手。
短袖的衬衫底下,露出白皙的肌肤和细瘦的胳膊。
他牢牢地回握她的手。
然后,她牵着他的手,开始往前走。
粉绿色的及膝长裙,随着夏日的和风缓缓摆动。
在炎炎夏日的某一天,她笑得很灿烂。
他不会放开她的手。
在盛夏中绽放的花朵。
小小的花。
白色的花。
在世界的一隅。
在夏日的和风中舞蹈,笑得很灿烂。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3-10 21:00 编辑 ]
彼时此刻的甲板刷·deckbrush
♪
倾听樱花与微风的声音。
它们正低吟回响着。
既不远,
也不近,
在空中飞舞的花瓣,
响起樱之歌。
既不远,
也不近。
总有一天,会像拂干泪水的微风一样,
总有一天,在遗忘之前。
总有一天,在失去之前。
樱花的魔法,
低吟回响着,
樱花的花瓣。
随风飘舞时分,
一个魔法,
消失了。
♪
很久以前,这个城镇似乎有“魔法”之说。
所谓“似乎”是说现在已经没有了。
--可是,我会使用魔法。
不过,会用魔法,既没好处,也没坏处。
到目前为止--
♪
“……嗯,现在这情况难不成就是……”
北川栞像念咒语似地口中不断地重覆那句话。
不过,当然没有什么效果。
如果会使用那种令人如愿以偿的魔法,那该有多轻松啊……
每次走两、三步,就会踩到掉落地面的小树枝。
栞在山里走着。
四周高木林立,虽然还不是很密集,但半径十公尺之内就有十几棵树。柔和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洒进来,照着她的足迹。给人一种“呼应春天的到来,要释放出大量负离子喔”的感觉。
不过,现在的栞没有多余的心情去享受大自然的恩赐。
她从学校踏上归途,无论是否在山里,深蓝色上衣搭配茶色的百褶裙,更别提脚上这双平底便鞋让她走起来有多痛苦了。
虽然说时间上,她应该可以走得很轻松,但她平常很少做些像样的运动,而且对山路不熟悉,所以走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在班上总是最认真、仪容最整齐的人。但现在连胸口上的蝴蝶结都让人觉得呼吸困难,所以早就解开了。
栞是大家公认的“文科”少女,她自己也这么认为。
她就像父母给她取的名字“栞”(音同刊,意思为书签)一样,当然很喜欢阅读。也喜欢看小说和漫画,甚至会画插画、写文章。
不过,现在她最感兴趣的是--摄影。
摄影可以把一瞬间的动作、风景、人物、记忆、影像记录下来,甚至保存住当下所感受到的想法与其中的故事。
所以今年春天,栞才会在升上国中三年级的时候,决定加入摄影社。
以前她同时参加文艺社和漫研社,现在则多了个摄影社,所以总共参加三个社团。
不过说是这么说,这三个社团她也不可能每天出席。那些社团不像运动社那么严格,所以基本上每天轮流出席社团活动。
其实她对电影和戏剧也有点兴趣,但很可惜学校没有电影社。至于戏剧社,则是因为她去观摩时,被社员正在做“发声练习”的魄力压倒,所以放弃了。
那是一年级时的事,她现在都三年级了。
栞所就读的学校,国中部的学生可以直升高中部,不用考试。所以她升上三年级也可以尝试参加新的社团活动。
在这样的氛围当中,栞最近开始接触摄影,就完全被它的魅力给征服了。
她总是随身携带相机,没多加思考就猛按快门取景。
不过,有一个问题。
什么都拍的结果,光是底片跟冲洗费就对她的经济造成沉重的负担。
虽说只要慎选拍照的对象、并且挑战自己的摄影技术就好了,但是要抑制她现在的冲动,满足想拍照的心情,这么做是于事无补的。
所以,数位相机就派上用场了。
于是栞前几天终于把自己存的压岁钱全部拿出来,买了台数位相机。如果是数位相机的话,只要能够确保记忆空间足够,可以随使用者拍个够。
虽然相机的功能不是很强,但她已经很满意了。也是她可靠的伙伴。
如今,她带着她的伙伴,穿着平底便鞋走在崎岖的山中,朝着目标·樱花树前进。
现在是樱花盛开的季节。一般来说,樱花树并没有任何稀奇之处,但她想照的樱花树很“特别”。
因为--它的花是“一整年”都盛开的。
专家说那虽然看似”不可能”的现象,但实际上却是“存在”的,那么事实上又是如何呢?
“总之,先去看看再说。”栞今早忽然下定决心,一放学就立刻行动。
虽然栞打从出生之后,十几年来一直住在这个城镇里,但从来没看过那棵万年樱。
虽然曾经从照片和影片里看过它好几次,但她想好好地亲眼看着它。
或许别人会认为:那么,就算不用特地而慎重地挑在这种到处都开满樱花的季节去看也行啊!在其他的季节去看,不是更有股“这就是万年樱啊!”的赞叹感吗?
不过,栞固执地决定:
“我‘现在’想看!只有现在!”
……唉,别人或许会说那只是你“一时兴起”吧!
但不管别人怎么背后指指点点或被丢石头,我现在就是想看。
真的很想、很想看……
明明就很想看……
但、但是~~~~
看不到……
因为--
“我……迷路了……”
♪
栞认为一整年都看得到樱花,真的很奢侈。
不过,实际上它似乎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欣赏得到。
因为,那棵万年樱长在杳无人烟的荒凉山中。
树木高耸入云,枝叶阻隔了阳光。脚下的路很难走,处处暗藏着危机。
“那么,这里也会有熊出没吗?平常的话是不会出来的呢!是啊!当然只为了夫人您才放出来的呢!这是特别服务喔~(笑)”
周围甚至已经有这种气氛了。
栞开始后悔自己轻率的举动。
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种小山里迷路。
大意失荆州,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尽管如此,她依旧往前走,用力踩着腐土,不断发出沙啦沙啦、啪嚓啪嚓的声音。
于是--
“更加--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不过,她想自己好不容易都走到这里了,所以有些豁出去地走下去。
因此,稍微地发生“山难”了。
“咦?是这样吗?--是的,没错~~~~为什么!……咦?咦,山难?”
她满脑子都是“山难”这个字眼。
方才的气势早已不知去向,栞惊慌了。
“这、这、这、这时候怎么办好呢?”
此刻浮现在脑海里的,并不是“发生山难时,勿盲目乱闯!”这句警语,而是拚命大叫:“救命------!”
结果--
她还是轻举妄动。一下子不小心撞到树木,一下子又脚踩到落叶滑了一跤,再不然就搞得身上缠着蜘蛛网,她就在不断尝试徒劳无功的举动下,走到连自己快没气了都不自觉。
“………………………头好晕。”
她觉得缺氧、头晕目眩,就快昏倒了,无论走到哪,只看得到树木和绿色植物,在同一个地方绕来绕去。她已经受下了了。
于是栞靠在最近的一棵大树底下瘫坐下来。
阳光从树叶的间隙洒进来,周遭寂静无声。
她的呼吸声和周围的气氛极不相称。
“呼、呼、呼……”
居然在这座小山发生山难……
真是笨死了。
好想诅咒方才还悠闲地想着负离子怎样怎样的自己。
不对。
真要说起来,昨晚就寝前,明明不清楚到那棵樱树的路线,却自以为不要紧,立即上床呼呼大睡的自己才真够可恨的。
最初入山时,有些地方看起来虽然是乡间小道,但都还走得过去。然而不知不觉间那些路就消失了。
栞以前都是凭直觉摄影,所以今天设想了一些自己不常考虑到的细节,例如一定要这样拍照、构图要这样等等,想着想着,突然惊觉自己偏离了山路,还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如此说来,我记得从半路开始,路就变得越来越难走了呢……
“这么说起来,我还记得提醒自己注意‘别走错路’啰……”
内心的声音吐自己的嘈。
“咦--哇!”
栞背部感到一阵凉意。
衬衫的纽扣松开了,有只毛毛虫爬进她的胸口。
“哇啊啊啊~~!”
栞再次陷入惊慌的状态。
她慌忙把衬衫的下摆从裙子里拉出来,抬头拚命地拍打衣服。
于是,那只毛毛虫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呼……什么嘛,我受够了……”
她更加地感到疲倦了。
重新检视自己的样子,平底便鞋不用说,深蓝色的袜子变成茶色,裙子和上衣都是泥巴。
“讨厌……明天上学怎么办……可是,在那之前,我还有‘明天’吗……”
她自虐地吐嘈自己。
尽管如此,光是讲些废话,感觉似乎就比较有余裕了。
然后--
--铃。
栞听到一个像铃铛的声音,在耳朵深处微微响着。
“……咦?”
然后,瞬间她好像看到了前方有一个穿着纯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往树林的深处前进。
“……女孩子?在这种地方……?”
栞摇摇晃晃站起来,开始朝少女消失的方向迈出步伐。
虽然那看起来像是幻影,但不可思议地却有种让人安心的真实感。
那个少女朦胧的身影。
栞追这少女的身影前进,但立刻就失去了她的踪迹。
可是,取而代之的是--
“咦?”
栞的耳里传来了方才没听到的声音。
“是水声……?”
她这次朝着水声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越是前进,越是接近树林对面的流水声。
没多久,那些阻挡她去路的树木逐渐消失,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四周很明亮,一道瀑布跃入栞的眼帘。
瀑布的流水大约从十公尺的高处哗啦啦地飞泻而下。
四溅的水花形成一片薄薄的水雾,把栞因到处乱走而乱掉的头发打湿了。
从栞穿越的树林算起,前方的数公尺处有个小池子。
这个池子被瀑布和树林包围着。
水面上有一些粉红色的东西飘浮着。
是樱花的花瓣。
不过,没有看到刚刚那个少女。果然是错觉吧……
栞靠在树林尽头的一棵树上,抬头望了望飞瀑的上面。
“……有了……找到了。”
在她视线的前方,就是那棵传说中的--樱花树。
“万年樱就矗立在瀑布旁。”
她现在才想起这件事。
那棵樱花树从宛如绝壁的山坡上,像在半空中弯成“v”字型般突然出现。
它以微妙的平衡感矗立在那里,好像轻轻一推即会应声而倒的样子。
花瓣轻飘飘地飞舞着,有的顺着流水飘荡,有的直接落在池子里。
这棵樱花树不单只是“美丽”,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妖艳”。
虽然栞不知道这樱花树是“染井吉野樱”还是“山樱花”,但她的确可以感受到它和最近街上常见的那些樱花是不一样的东西。
普通的樱花树下总是聚集着许多人。
大家的笑容,看起来都很愉快的样子。
可是,这樱花树的四周却没有人。
除了开在偏僻的地方之外,以“万年樱”为名的某种意义--异常以及周遭寂凉的气氛,也许就成了人不靠过来的原因吧!栞这么认为。
栞出神地一直望着它,下意识地把背后的背包拿到前面,拉开拉链,伸手朝着里面摸索。她想把相机掏出来,可是找不到。
“……咦……?我放哪去了?”
应该塞在背包里的啊!而且出门前也已经仔细确认过了。重点是,为了拍照却忘记带最重要的相机,不就跟笨蛋没两样吗?
……不是吗?……不……是吗……?
“唉?为什么会没有呢?”
说完这句话后,因迟迟找不到相机而开始焦虑的栞,为了认真找相机而将背包搁在地上,她自己也当场蹲下,打算仔仔细细地找它一番。
--就在这个时候。
在她蹲下来的那一刹那,好像有什么东西掠过她的视野。
不是……那个女孩子!
可是,栞犹豫着要不要再一次转头过去看。
因为,掠过她视野的东西“不可能存在”。
刚刚的确……有人。
而且……是在水池的……
水面上方……
--站着?
♪
那已经不是用光的折射等因素让自己看错能够解释的等级了。
那个人站在离水面数十公分的位置,简直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这副景象让栞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她虽然看了很多幻想小说和漫画,但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亲身经历到。
……不,她曾经梦过。
那个梦是一场有点太过充满少女情怀,而难以启齿的幻想故事。
不过,这是现实·
是自己迷路、差点发生山难死在路上的今天的延续。
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那个人--那个男生大概还没有发现栞,他嘴里正咕哝着什么,并没有看着她这边,可是在隔了一段距离以及瀑布的声音吵杂之下,她并不晓得对方说了什么。
那个男生才说完,怪事就发生了。
水面开始产生一圈圈的波纹,然后从波纹的中心附近隆起一道水柱,像是一个生物似地,一圈又一圈,以螺旋的形状将这个男生四周团团包围。
然后,花瓣也仿佛有了意志般在他的身旁飞舞嬉戏。
那个男生紧接着又用他的手指自由地操弄那道水柱,令它上下左右移动。
这样的景象,让栞不禁联想到仙女的羽衣--当然,他是男的。不过那个男生身边围绕着水柱和樱花的模样,比他之前的样子更俊逸非凡。
栞呆呆地看着他的样子,久久不能移开目光。
她已经看得入迷了。
此时,她在背包里摸索相机的手,突然碰到一样东西。
“啊……”
是相机。终于找到了。
原来她怕把相机弄坏,所以用毛巾把它层层包起来,塞在背包的最里面。她慌忙把它拿出来。
虽然说是台数位相机,不过由于只能算是单眼相机的代替品(说是这么说,栞本人并不太了解那是什么意思),所以她看着取景器,对准拍照的对象。
然而--她手震了。
她的身体、双手和指尖都因兴奋、紧张而不停地颤抖着。
真是受不了自己!就是这样才会被叫“文科少女”!
栞不太讲理地数落自己。她收紧腋下,拿好相机。
然后--
卡嚓。
相机响起一个声音,接着……闪光灯闪了一下。
“咦--?”
就算那边是个明亮的地方,闪光灯发出的亮光也足以让对方知道她的藏身之处。
这、这、这个自动闪光功能居然这么尽忠职守!
虽然她赶忙把相机藏在腋下,想要挡住闪光,但……为时已晚。
这时,她的视野一下子暗了起来,就像是有某种东西挡住了那里的光线。
栞一边心想“不会吧”,一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
“…………!”
栞吓了一跳,身子微微一震,
--他正在笑。
那个男生面带微笑,他的脸就在她的眼前,仅隔了约十几公分的距离。
他前一刻还在水面上,下一个瞬间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而且,还是“飘浮着”。
栞也跟着笑起来,傻傻地笑着。
她觉得自己一定笑得很僵。
结果,下一秒--
哗啦~~!
原本空无一物的空中,突然出现大量的“水”,把栞从头到脚淋得像个落汤鸡。
仿佛瀑布的一部分移动到她的头顶上似的。
更夸张的是,她的好伙伴--数位相机也湿透了。
“哇啊啊啊~~?”
液晶荧幕已经没有影像了。
更惨的是,数位相机不能用了。
“哇啊啊啊啊啊~~?等、等等!你到底在……干嘛--…………啊嘞……咦?”
不过,那里已没有任何人影。
那个不可思议的男生不见了。
“…………”
她全身不断滴着水珠。
那男生的笑脸却一直深印在她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只剩下缤纷的花瓣满天飞舞着。
--铃。
♪
“哎呀……”
栞不禁叫了一声。
“嗯,你觉得帅不帅?”
栞班上的朋友橘真裕美,用水汪汪的眼睛凝视着一张照片。
她们上完二堂数学课时,真裕美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嘴里一边说着“高中部有个不错的学长喔”,一边拿出那张照片给栞看时,栞盯着照片看的眼光和她的朋友大不相同。
“……真的假的……”
照片里的人是一个男学生。
他的名字叫做“相良樱介”。是她们就读的学校的高年级学生,高中部一年级。
虽然栞并不认识他,不过他在国中部跟高中部的女孩子里是相当受欢迎的人物。他受欢迎的程度不但比不红的偶像来得高,而且外表也比他们要来得帅很多。
这很像真裕美喜欢艺人的习惯……不过,她最近应该是才在迷篮球社的队长而已,她对那个人的热情到底是怎么了?不,其实栞老早就知道了。
因为她觉得腻了。套句俗话说,她是那种“赶流行”的人,对流行非常敏感,因此,有追求一个又一个流行的毛病。
这样的真裕美接下来盯上的目标,是照片中的人物。
而那个“相良樱介”,就是栞昨天去寻找万年樱时所遇到的那名不可思议的男生。
她去拍樱花,并且在那种状况下碰到那个叫“樱介”的人,会是偶然而已吗?又或者是恶意的玩笑呢?不,如果能把它当成玩笑就好了。而且,她希望相机坏掉……也是一个玩笑。
拜托,让这一切都是玩笑吧!
可是……
这并不是玩笑。正因为全都是真的。所以叫人伤脑筋。
不但栞的相机坏了,而且倾盆的大水还当头浇下,害她差点感冒,最让她大吃一惊的是,樱介居然能浮在半空中和水嬉戏。这是她亲眼所见,千真万确的事。
可悲的是,那台坏掉的相机清清楚楚地提醒她这是个事实。
能不报这一箭之仇吗?
不行也得行!
真裕美常说“栞很有行动力”,是指她对于自己想做的事一定会勇往直前的意思吧!
不过,栞则是常常会这么想。有时候她自己的举动并不是勇往直前,而是一味猛冲,那个时候与其要说是有行动力,倒不如说是有勇无谋。
而那天正是它的写照。
为了上下一节的体育课,而往操场移动途中的栞,忽然在隔开国中部和高中部的篱笆对面,发现那个家伙--她的仇敌·相良樱介的身影。
“啊啊啊----!”
栞大叫一声,而栞那原本应该跟运动无缘的身体,居然抢在思考之前先动了起来。
她那个样子,让走在一起的真裕美吓了一跳。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栞以气势十足地冲过去的目标,是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前自己才拿照片给她看过的人物。而且,她至今几乎都没有表现过对异性的兴趣。
国中部和高中部之间的交流并不少见。常常可以看到好几个国中部的女生和高中部公认的帅哥男生,隔着篱笆聊天等等的景象,随着社团活动的性质不同,也有国高中部一起上的社团。
不过,栞那天的样子,并不是那种天真的“交流”,反而像是稍微地带点若有似无的“杀气”……
栞攀上篱笆,猛然跑向樱介。
“昨天你弄坏了我的数位相机。赔来!或者给我修理费也可以!”
栞来势汹汹地逼问樱介。
不过,樱介一点儿也没被吓到,反而有点困惑的样子。
“……你是谁?”
“昨天在那棵万年樱的地方……嗯……”栞话说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该怎么说明那时候发生的事呢?
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事好吗?
如果被人听到的话……
栞这么想着时,樱介突然开口说:
“啊……你就是昨天……那个落汤鸡?”
“没、没错!我就是被水淋得很惨的那个女孩!我的宝贝数位相机也因此坏掉了。”
知道樱介已经认出自己,所以栞一口气把它讲完。
“数位相机啊……不过,你这样说我也……”
樱介说着,装傻地往另一个方向走。
虽然栞的火气越来越大,但她依旧拚命忍住怒气,一边留意着四周,一边小声地说:“那台相机对我来说很重要!”
不过,樱介却眯起眼睛盯着她看。
栞的身高在班上属中等,不高也不矮。而樱介比她高了一个头以上,所以让人觉得对方好像瞧不起她。
“那个……”樱介突然把脸凑过来,打断了她的话。
“干嘛……?”
栞瞬间感到紧张,接着樱介对着她的耳朵私语着。
“--可是呢!你随便拍人家照片没有错吗?喂,偷拍可是犯罪喔!”樱介轻轻地说出这句话、然后,他微微一笑,如同至今仍深烙在栞脑海里的那个影像一样。
“什么--?”
栞瞬间满脸通红,像自动烧水器一样整张脸像要冒出烟来。
一种类似害羞的情感支配着栞的身体,使她动弹不得。
“可、可是,是你自己要让人看到那样的……”
即使是陷入进退两难的处境,栞仍然拚命地反驳。
樱介像是嘲笑她似地比刚刚更刁难地说:
“那样的,是什么呢?”
“嗯……那个……那是……该怎么说呢,好像……变魔术一样……”
听完她的话,让樱介又笑了。
这次是自豪地小声偷笑,
“变魔术?才不是变魔术?那只是‘魔法’。”
“……魔……法?”
“对,魔法。”
“可、可是,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就会。”樱介对着一副不敢置信,直翻白眼的栞,慢慢的点了点头,像是告诉她那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嗯,虽然也没有人会相信吧!像‘魔法’这种事,也不是能跟其他人说的--”
栞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那就再见啦!”
樱介说完,就留下她一个人,快步离开了。
不久,上课铃声响了,真裕美的呼唤声,让栞好不容易从僵住的窘况里解脱。
♪
和煦的阳光。
微风总有一天会轻抚你的脸庞。
将淡红色的花瓣送上天空。
微风总有一天会轻拂你的秀发。
让淡红色的花飘散天空。
令人安心的日子
在人们心中发现的东西是什么--?
校舍的屋顶,一个白色的影子随风飘摇。
那是一个少女的身影,身旁还带着-只有金色大眼的黑猫。
“唉,怎么办呢?”
白色少女说。
“因为‘违反规则’,或许会有点棘手呢!”黑猫回答道。
“真是麻烦,偶尔也会有这种人呢!”
少女夸张地叹了口气。
“百百……你的话里还是老样子,一点儿都听不出有在困扰的样子……”
“是吗?”
“嗯。我拜托你,你会好好地工作的吧?”
“丹尼尔,我知道啦!那么,速战速决好了?”
“百百,这样有点粗野……”
一阵风吹起,少女和黑猫像是溶入空间里般地瞬间消失。
--铃。
铃声在相当遥远的地方响起。
♪
--魔法?
所谓的“魔法”,是那个魔法吗?
是像故事书里面的魔女一定会使用的那种妖术吗?
或者,是像黑魔术、白魔术和红魔术之类的东西?
不对吗?
可是--
嗯,原来如此。
那的确是--魔法。
“……是魔法……吧……”
学校放学时,栞并没有去社团活动,而是往街上最大的,一间图书馆走去。
她在浩瀚的藏书中,挑了几本看起来好像和魔法有关的书籍,并且占据了一个靠街的明亮的位子。
“那么……”
樱介自己说那是“魔法”。
那么,所谓的“魔法”,究竟是什么呢?
要说栞所知道的魔法知识,都只是从小说、漫画和电玩等中获得的。
所以,她决定仔细研究一下。
而且,她又很喜欢上图书馆。
她也很喜欢图书馆的气氛、书本和纸张的味道。
微风从打开的窗子吹进来,风里有种春天温暖的气息。
虽然让人有点昏昏欲睡,但这种感觉也不错。
栞流畅地翻阅著书本。虽然每本书里面,关于魔法的部分都写得很多,但每一本的解释各不相同,定义也不一样。
有的写得像故事书一样模棱两可,有的试图用理论性的科学方法解释,也有具体到从魔法阵的画法,一直到魔法药的精制法都写出来的书,但她不认为这样就可以施展魔法。
也就是说--她还是不懂。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如果魔法已经被人们了解了,那么这个世界大部分的人都能施展魔法了吧!
因为好像很方便。
而且,那个太漂亮了。
樱介的魔法--
水柱和樱花。
透明与淡红色。
“嗯……”栞大略地把书看完后,伸了个大懒腰。然后,她稍微休息了一下后,开始以自己的方式思考着突然浮现在她脑海里的事。
或许我们对平常的日子会觉得有点厌烦或无聊,然而这些想法并非代表着一切。
如果能够单纯地参与某个故事,去体验一段虚拟的冒险,反而有趣得多。
平常不可能会发生的事,诸如魔法、冒险和恋爱之类的事,也是如此。都跟自己无关。不过,书里面就不一样,我们会对书中的人物产生移情作用,将剧中角色与自己重叠在一起。
有时候,我们会很客观的思考、想像着,“如果是我的话,就会这样做。”
相较之下,摄影这种行为也许是极为现实的。
不过,对栞来说,或许那也是某种意义的“魔法”。将存在该处的浮光掠影刹那捕捉下来的--一瞬间的魔法。
不过,樱介的魔法和照片、小说、漫画中的那种幻想故事的魔法,完全不一样。
那么,所谓的“魔法”到底是什么呢?
魔法有很多种。
那个叫相良樱介的人是何方神圣?
他的笑容。
他捉弄人的话语。
他与魔法。
我想知道更多。
更多更多……
许许多多的魔法。
况且呢--
“还有数位相机之仇呢!”
栞一个人自言自语完,立刻大胆地呵呵呵地笑着。
当她发现图书馆里的视线都凶恶地刺向自己时,那已经是一阵子之后的事了
翌日。
“坦白从宽,从实招来!”
真裕美一反常态激动地问栞关于相良樱介的事。
“--你跟樱介学长是什么关系?”
“咦……啊,说来话长……”
栞并没有说他们有点(毁相机的)过节,只是支吾其词,但她那种暧昧的态度让人产生不必要的误解。
“难不成,栞也看中学长?”
“咦?那、那个……才不是……”
“是吗?那么,你跟我讲一声就好了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文科御宅少女,栞的春天也终于来了。嗯~真是令人感慨万千啊~最近只对二次元有兴趣的少女……”
喂喂……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而且,越讲越离谱。
“栞!”
“干、干嘛?”
真裕美面对着栞,双手用力拍在她的肩上,然后,以从来没有过的认真表情,说:
“我们是情敌喔!”
怎么会这样!
“即使对手是栞,我也不会退让!相反地很有挑战性!让我们战斗、然后杀个你死我活吧!”
不好不好,干嘛争得你死我活。真是受不了……
唉,我也不是不了解她的心情啦!
那个叫相良樱介的人物,在校内相当有名,只有栞不了解。
“有着精致五官、中性脸庞的他、是校内屈指可数的美形男”,是大家对他的主要评价。
这些特质特别受到女孩子的欢迎。
不过,仔细听真裕美所言,樱介似乎多半是独自行动。走得是不太跟人打交道,也不接近其他人的风格。
原来如此。
因此他对自己的态度是故意捉弄。
那样子也交不到朋友吧!
可是,真裕美说:“我第一次看到樱介学长在笑呢!”
怎么回事?
昨天她跑去质问樱介的时候,他在笑。
笑着说些捉弄人家的话。
栞认为他的笑容带着捉弄的意味。
不过,真裕美说,他平常既不会故意捉弄人,也不会为了讨好人才笑的。他只是沉默寡言,一副很酷的样子。
极端热衷的真裕美说:“那也不错啊!”不过,栞实在无法埋解她的感觉。
可是--
那么,为什么樱介要笑呢?
昨天和初次碰面的那天也是。
“嗯……他只在施展魔法的时候微笑吗?是这样……吗?”
自问自答的结果,栞的答案是:
“我还是觉得他在捉弄人。”
♪
“好漂亮啊!”
白衣少女用纤纤细指抓住樱花花瓣,不禁叹道。
“咦,什么?怎么突然这么说。”
一旁的黑猫微侧着头说。
“你看,这个。”
黑猫阵长颈子看了一眼少女手中的花瓣。
“哼,我一点儿也不明白,人类居然会迷上这种东西。”
黑猫的声音听起来像幼童的声音,说话的语气却很高傲。
“嗯,那些花还开着,以后--会变得怎么样呢……”
白衣少女对黑猫微微一笑。
♪
这个城镇的樱花期一过,赏花的最佳时节也即将结束。
在这段期间里,栞好几次试着和樱介接触。
例如,在学校的走道上。
“那个……对不起……请赔我一台数位相机!”
樱介对来势汹汹的栞笑一笑,说:
“是你不对在先吧?偷拍狂。”
栞霎时又红了脸。
“我才不是偷拍狂------!”
仔细一看,樱介早已快步往前走掉了。
“别丢下我一个人~~~~!”
栞跟在樱介的背后追了过去。
无论她多么理直气壮地质问樱介,樱介总是轻而易举地就使整个形势改观。
他简单地就赢了,只要说一句捉弄她的话。
她再怎么追也追不上的背影,栞内心深处隐约有这样的想法。
她完全不知道他的事。
不知道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子。
那时和现在的他,只是樱介其中的一面罢了,真正的他又是如问呢?
栞好几次这样想着。
不过,就在他们这么一来一往的时候,不知何故樱介老是爱逗她玩。
说是“逗着玩”,或许自己只是被戏弄而已。
没错--
“栞,最近你跟樱介学长走得很近喔?”
真裕美用怨恨的眼光看着栞。
她一定认为自己被抢先了一步。
放学后的教室里,只有栞和真裕美两个人。其他人不是去参加社团活动,就是已经踏上归途。
相机坏掉让栞大受打击,所以这几天都没去摄影社。
今天,她正考虑要不要到社团露个面,不过,她正要走出教室时,真裕美就猛然一把揪住她的肩膀,脸上的笑容很僵,很诡异。
感觉像要叫人出去谈判的气氛。
结果她开口,原来是为了樱介的事。
不过就算是真裕美这么说,栞也只是想叫对方赔自己一台数位相机而已,是真裕美过度解读了。
而且,她也老早就跟真裕美招了数位相机的事。
至于魔法的部分,当然编了一个适当的故事,简单扼要地说明一下而已。就像日积月累的创作活动在这个地方开花结果般。
然而--
“什么!学长弄坏了你的数位相机?”
“是啊!”
栞点点头。不过--
“--好羡慕你喔!”
这么说完后,朋友一副认真地觉得不甘心的样子。
到底是哪里让人羡慕了……
那可是数位相机喔?
是数位相机喔!
我压岁钱的结晶……
显然只有栞一个人有损失。
虽然樱介施展魔法时,好像只有她看到,但就像樱介所说的,谁会相信有魔法?
能够干脆地接受眼前发生的景象,这样的自己才是不可思议的存在。
这也是托每天阅读书籍和不断进行书写、绘制幻想文学等创作活动的福吧?虽然不晓得是不是这样。
伤脑筋,接下来要怎么跟真裕美说明才好呢……真裕美的手肘靠在教室正中间的桌子上,一直盯着她看,栞受不了她的视线,就看着她背后的窗户。
不久,天色暗了下来。
夕阳余辉,让她不禁眯起眼睛。
“……………………………………………………………………呜呜?”
栞吓了一跳。
窗外--有个人。
而且,竟然是--樱介!
他脸上浮现出戏谑的笑容,对她挥着手。
而且,他还坐在甲板刷的握柄上。
这不可能。
况且,教室是在三楼。
THE 三楼!
不可能啊!
樱介飞在空中。
他坐在甲板刷上飞来飞去。
不可能!
“魔法师”通常都是坐“扫帚”出场的!
重点不是这个吧!
他在对我挥手!
魔法师才不会这么做呢!
这时如果被人瞧见,他想怎么办啊!
岂有此理!
“喂,栞~你有注意听我说话吗?”
“啊?咦?嗯!有啊!真是乱七八糟啊~~~~~”
听到焦急的栞回答得心不在焉,让真裕美注意到她的视线。
“栞?咦?窗外好像有什么?”
“咦?嗯!没有!没有什么在飞!”
栞突然回过神来,慌忙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话一说出口,她就为自己说溜了嘴而感到后悔。
“飞?什么东西?”
真裕美果然抓住了栞的语病。
然后,转身仔细看着自己背后的窗户。
啊--完--蛋--了。
她内心的声音以及真裕美回头看的动作,全部都像电影的慢动作播映一样。
啊--怎--么--办,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了……了……了……了……
“哎?什么都没有嘛。”真裕美说。
咦?
时间回到原本的速度开始动起来。
栞看了窗外一眼,的确如真裕美所言--什么都没有。
樱介已不见踪影,只有比刚才更加低垂的夕阳,把天空照得红通通的。
“太、太好了……不是!我、我不是说过吗?外面什么都没有。”
真裕美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看了栞一眼,看到栞短短时间就满身大汗把她吓了一跳,“咦,你怎么了?满头大汗的?”
“呃,啊。你不觉得热吗?我去开一下窗。”
栞说完,就打开刚刚樱介所在的窗子,并把身子探出窗外。
幸好。
已经不在了……不对!
居然还在!
“嗨--”
樱介就在窗子的正下方。
他还没走。
他完全不受地心引力的影响,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抬头看着栞,笑得很开心。
“天啊!不是说嗨的时候吧!你到底在干嘛!请你不要到处乱飞!有人会平常就飘在半空中吗!”
栞尽可能小声讲话,以免被教室里的真裕美听到。
“我没有,我只是偶然经过教室前面,刚好看到北川栞在里面而已啊!”
“才不是因为我。这种话一般来说,是在走廊上讲的对白吧!对了,你不要连名带姓地叫我!”
他的话里有太多可以吐嘈的地方了,她实在是回不完。
他不但飞来飞去,而且坐的还是甲板刷。
还有可能会被别人瞧见。
在这种状况之下,对方连名带姓地叫她,真的是无关紧要。
“北川栞,你真有趣!”樱介一脸钦佩的表情,边说边点着头。
“才怪才怪才怪,我一点都不有趣吧!真是受不了,所以,请不要再连名带姓地叫我了!”
她的“所以”让人摸不着头绪,而且比起“连名带姓”这件事,她应该还有更应该要讲的话。
樱介说她有趣,也许就是在讲她这种不协调之处。
然而,栞自然是不可能知道。
“真的会被其他人发现喔!”
“你说什么?”樱介装傻地问。
“你还说什么呢!当然就是魔法啊!”
“没关系的。你看,又没有其他人。”
樱介说完,就环视了一下窗外。
嗯,的确没有其他人,
才怪,谁说没有其他人的!
真裕美不是在教室里吗!
“哪里没关系啊!我朋友就在教室里面啊!”
栞说完,樱介竟然出人意表地想要住教室里头瞧。
“在哪在哪?”
“呜啊~~~~~~~~”
栞不由得发出一声奇怪的惨叫声。
听到栞的怪叫声,真裕美也理所当然地有了反应。
“喂,栞。你不要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啦!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而且,她居然从位子上站起,往这个方向走过来。
你不用过来!
“你不用过来!”
栞内心的想法,此时脱口而出。
“什、什么嘛?栞,你有点奇怪耶?”
“不奇怪、不奇怪!一点儿都不奇怪喔~”
栞说出来的话突然凑不成句子了。
这又更加奇怪了!
“噗……”
窗外阵来一个爆笑的声音。
什么嘛!他居然在笑?
“这都是学长害的!”
糟、糟了。
我又把心里的话原封不动地讲出来了!
“什么?难道是樱介学长?他正在外面散步吗?真是的,这种事你早点说嘛!”
栞吓了一跳。
“不、不、不、不是啦……不是这样的……”
“哼!你那么不想让我看吗!你这个臭丫头~~~~~”
“不是,就说你弄错了啦!”
“我哪里弄错了!快点让我看!”
哇,不管再说什么都拉不住她了。
这下子真的完蛋了……
“在哪在哪!”
真裕美用老头子的语气说着,偷偷看着窗子下面。
这一切的举动看起来又是像电影的慢动作播放了。
啊--完--蛋--了。
然而,却没有真的完蛋。
因为,打从起先就什么都没有开始。
“什么嘛!又没人。”真裕美扫兴地说。
“咦?”
从慢动作当中解放出来的栞,急忙将身体探出窗外,看着外面的情形。
“……没有人……”
由于先前发生过只看正下方而没找到的例子,这次她特别小心翼翼地环顾四面八方,然而到处都没有看到樱介的身影。
确认完后,栞只感到疲惫感一下子全涌上来,就像是全身的力气一下子就消失了。
栞软绵绵地当场坐了下来。
……什么跟什么啊……
我一定--被捉弄了!
可恶。
那个混蛋~
话又说回来了,为什么我非得担心樱介学长的死活不可呢?
明明那个人就是自顾自地爱乱用魔法,我干嘛要这么拚命地帮他隐瞒?
啊啊!
我已经搞糊涂了啦!
我只知道,果然樱介就是--喜欢捉弄人!
而且,我还被摆了一道。
可恶!
♪
“或许真相不只有一个。”白衣少女说。
“什么意思?”黑猫问。
“你看,如果对她来说事实只有一个,那不就没有‘违反规则’了吗?”
“啊,原来如此,百百又开始让人摸不着头绪了。”
“不好意思,老是让你摸不着头绪。”
“那也没什么不好,但每次总觉得会变得很麻烦……唉,你干嘛笑得那么诡异……百百?”
“谁知道……”
少女笑着说。
脸颊染上一抹红晕。
♪
望着他的背影。
总是望着他的背影。
瞧着他的侧脸。
总是瞧着他的侧脸。
不知不觉间,只看着他。
不过,我却什么也下知道。
我不了解他。
我连自己都不了解。
即使没有什么想做的事,不,正是因为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她才会想要拿起相机。
不过,由于栞想起自己的数位相机已经坏了,所以她决定尽可能不去想拍照这件事。
……虽然是这么想,然而现在的栞也才刚开始拍照没多久,所以想要拍照的欲望很强烈。
相当难以压抑。
而她最想要拍的,果然还是樱介学长的魔法。
那个水柱与樱花的魔法。
好想要再看一次啊!
如果能再看到,这次我-定会好好地用相机把它拍下来。
那个美丽的魔法。这就是属于我的、一瞬间的魔法。
没错,我想让他瞧瞧,我也会使用魔法呢!
栞一开始思考这件事之后,让她突然间在课堂上、休息时间里开始到处搜寻着樱介的身影。
--明明他就不在。
那天,趁着梅雨来临之前,国中部和高中部的学生都被叫去割校园内的杂草。这是人类微不足道的抵抗,妄想阻止进入梅雨季的杂草到处乱长。
不过,人类还是无法战胜大自然的力量。
反正它一定又会长出来。
算了,总比没割要来得好吧?
栞她们女生也和男生混存一起,穿着体育服,搭上工作手套跟镰刀,以一身实际上毫无魅力的打扮,拚命地割着杂草。
“啊,讨厌!怎么会一直都没有减少啊!”
正当栞看着杂草而渐渐失去斗志时,她忽然在高中部的校地里发现樱介的身影。
她心想他还真容易发现呢!
不过,她一股作气朝他挥手时,不禁倒吸一口气。
那个樱介,看起来不像樱介。
站在那里的樱介,显然和以前那个戏谑地微笑的樱介不一样。
他像是被班上的同学排斥在外般,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稍远的地方。
脸庞与其说面无表情,还不如说是看起来非常地冷淡。
因为那就像是拒绝一切、下让任何事物接近而摆出的表情。
现在的他,简直就是个陌生人--当他在人群中时,总是面无表情,明明身边有许多人,却没有跟任何人接触、交谈。
栞想起真裕美告诉她的有关樱介的话。
他与自己心目中的的樱介相距甚远,她甚至怀疑起这个人真的是他吗?
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樱介,看起来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樱介的同学叫他帮忙割草。不过,他却无视他们的招呼而走开了,然后,他逐渐远离了那些同学。
“什么嘛!那个家伙。”
“别生气,这样才会受女生青睐啊。”
那些同学语带讽刺地交谈。
栞觉得有点害怕。
明明他跟自己在一起时,就是笑得那么天真、淘气。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学长呢?
我看到了学长的哪一面呢?
那个追不上的背影、那个似乎一触可及的侧脸。
那个陌生的脸孔、那个冷淡的表情。
我是对于能够知道他的事而感到兴奋吗?
像是魔法之类的?
栞蹲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自从她看到樱介冷淡的一面后,已经有好几天上学一看到樱介,就逃跑似地避开。
怎么了呢?
为什么?
坏掉的数位相机就搁在书桌上。
由于樱介都不做任何的赔偿,无可奈何,栞只好自己拿去修理,然而那个戴着像渡哲也以太阳眼镜的老爹店员却简单地说:
“--这个,已经修不好了~”
好像连最重要的部分都进了水,所以已经无法使用了。
虽然更换零件也不是不能修好,但这样一来,几乎所有的零件都要换掉,还不如省下修理费,买台新的相机比较便宜。
“呜……我的数位相机……”
啊,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害我看不清你的英姿了……
可是,她也不想太苛责樱介。越是跟他接触、往来,越是有这样的想法。
虽然对不起自己的相机,但比起它坏掉不能用,看不到那时拍的那张照片,那个樱介与水柱、樱花嬉戏的身影,她所受到的打击更大。
即使在避开他的现在,她的想法依然没变。
怎么会呢?为什么?
因为害怕?
因为他会捉弄我?
可是,真的很--
虽然没有留下照片。不过,那个影像仍鲜明地留在我的记忆中。
真是漂亮啊,樱介学长……
啊……好想再看一次啊!
季节即将转为夏季,那天穿的上衣,也已换成夏季制服的短袖衬衫。
那棵万年樱仍开着花吧!
那条瀑布也依旧川流不息。
可是,那里非常幽静。
所以,那时的樱介才会看起来格外漂亮,一定是这样。
明天是星期六,学校放假。
要不要去呢?
再到那樱花树生长的地方一趟。
就去吧!
她其实没想到去那里可能会碰到他。
只是没来由地想去那里一趟。
再加上,她这次没有迷路,而且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了。
可是,她连一台立可拍都没带。
不过--
“…………”
就像那时候一样,如同他们初次相遇的时候,樱介也在那里。
水柱和万年樱的花瓣围绕在他身边的样子非常美丽,让栞莫名地想哭
为什么学长会在这里?
为什么他那么漂亮?
明明他老师捉弄人,为什么能笑得那么温柔呢?
明明我就不要你那么对我。
不要在我没有想到学长的时候出现嘛,可是会吓到我的。
因为,我都快要哭出来了。
表情那么冷淡的学长。
笑得那么温柔的学长。
那么,我希望这个才是真正的你。
栞一直凝视着樱介。当他们四目相视时,樱介并没有对栞的出现感到惊讶,只见他飞离水柱和樱花瓣所形成的漩涡,靠近栞。
他还是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
“你害怕吗?”樱介问。
“嗯。我不怎么怕啊!”
栞并没有别开视线,只是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那么,你为什么看起来一副要哭的样子。”
“没事,不知不觉就这样。”
因为,樱介太漂亮了。但是她很不甘心,所以绝对不说。
绝对不跟他说。
“是吗。北川栞,你还是那么有趣。”
“就说了,不要连名带姓地叫我。”
樱介呵呵呵地笑着。
栞也笑了--
明明她是想笑的,但不知何故,泪水就决堤了。
哭得像个笨蛋。
连她都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了。
樱介的表情有点哭笑不得的样子,咕哝了几句。
--是咒语。
一个小小的魔法。不过,她再也……
栞眼眶中的泪水化成几滴水珠浮在空中。
她无意识地伸出手。
一碰到水珠,她就清楚地感受到水的触感,但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免费奉送给你看,我先声明,我只有在你面前才会施展魔法。”
樱介说完,又往水池的方向飞去。
顷刻间,池子里溅起好几道像水柱的水花,樱介就消失无踪了。
“………学长?”
那是魔法。
只属于樱介的魔法。
瀑布上的那棵万年樱仍旧落英缤纷。
依然令人感到悲伤。
而双眼不停搜寻樱介消失的背影的自己,更是悲伤了。
♪
“--樱介……那种‘魔法’最好不要让别人看到。或许会伤到别人,也或许会伤害到你自己。然而,那真是很美妙的法力。太厉害了--”
过去,樱介的祖母是唯一知道他会魔法的人,她曾经对年纪尚幼的樱介说:
魔法并非不好,不过,对别人来说,或许不是这样。
说不定有人会因魔法而受伤。
总之,祖母想保护樱介。她想守护自己的爱孙。
所以·她才会说出那些话。
而樱介也一直遵照祖母的敦诲去做。不跟其他人说他会魔法,也不让任何人看到他施展魔法。自从祖母去世之后,他就真的再也没对任何人说过,一直隐瞒至今。
直到那天--
樱介的魔法是属于某种想像。
他隐约地能听到空气、水、阳光和树木等各种事物的“声音”。
他向那些声音请求,用自己的语言--念“咒语”,使想像具体化。
这么一来,樱介就能够自由地操纵水和樱花瓣,利用空气和风的力量,也就可以坐着甲板刷在天空翱翔。
我会使用魔法。
那又怎样?我能用魔法让人幸福吗?或者使人不幸呢?
只是打发无聊的时间罢了。
我可以听到“声音”,跟它们说话。
我会使用魔法。
只是这样而已。
我并不想让人知道。
可是,为什么……
年幼的樱介还没精明到一边心里藏着秘密一边与人交往。
所以,他逐渐与人拉开距离,最后终于跟人没有交流了。
然而,那天他却被北川栞撞见了。
他只是想在那里与平常一样尽情地施展魔法。
他只是想欣赏樱花而已。
栞的存在,并没有让樱介的心意动摇。
反而让他与那些沙沙作响的“声音”玩得更开心。
因为,她直盯着看。既不害怕也没逃跑,只是一直盯着看着。
他觉得很高兴。
那些“声音”也觉得很开心吧!
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不会伤人,也不会受伤。
♪
“快结束了吗……”
白衣少女的眼睛直接看着西沉的夕阳。
注定将死之人的死期逐渐迫近了。
“百百……这是工作喔?”
“我知道。丹尼尔,我知道。”
少女悲哀地微微一笑。
“她--会死……只要没有‘违反规则’。”
白衣少女相黑猫消失在夕阳中。
--铃。
♪
这个城镇有一个关于魔法的传说。
从前,这个城镇的人们都会使用魔法。
说是这么说,那些魔法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那只是帮自己生活上一点小忙的小小魔法。例如:生火、运水或者与远方的亲人心灵相通。
不过,人类在某一天里舍弃了自己的魔法。
为了挽救一个女孩子的性命。
为了帮助那个罹患重病的女孩子,他们必须同心协力使用魔法。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样做会受到“惩罚”。
然而,他们还是帮助了那个女孩子而接受惩罚。
他们失去了魔法。
没错,他们丧失了魔法。
传说是这样,当然,现在也没有魔法了。
应该--已经没有了,但樱介却拥有魔法。
为什么?
实在不懂。
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那些人是何时失去魔法的呢?
为什么只有樱介,现在还拥有魔法?
栞坐在教室正中央的位子,没在听课。
她正把自己对魔法的想法和查找的资料写在笔记本上。
她偶尔会这个样子,一想到小说和漫画的情节、材料时,就趁着上课中把它胡乱地写在笔记本上。
明明以前她都写得很开心,但今天却频频叹气。
--她在期待。
话说回来,我又在期待什么昵……
该怎么说呢?从第一次碰到他开始,樱介学长的笑容就一直深烙在自己心底,始终不能忘怀……
不加不觉地,自己无论在思考或做什么事,全部都以樱介为中心。
不可能不去想,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对了!
……原来如此。
大概是从一开始的时候吧!
此时,樱介遇到一个奇怿的家伙。
就在他跷掉体育课,一如往常在校舍的屋顶上听风的“声音”时。
由于他会使用魔法,所以多多少少也就见怪不怪。
然而,那个家伙特别怪异。
对方自称是“死神”。
“--啊,你好,嗯,我是死神,姑且算是。”
一个全身纯白色装扮的少女突然出现,带着装傻的语气如此说。
而且,她身旁还有只黑猫陪伴着。
“喂,百百!身份证!”
黑猫叫着,它全身漆黑,不知何故尾巴却有一抹白色。它将自己的尾巴卷到身体前面,然后巧妙地用前脚抓住尾端白色的部分,形成一个圆圈。
“好,OK!”
“……知道了、知道了。”
白衣少女把手伸进由黑猫的尾巴及其身体所构成的圆圈中。
这时,黑猫开始发出分不出是苦闷或呜咽的怪声。
“呜呜呜~~~~啊~~~~呼努努努~~~~呀~~~~”
然后,少女一副很不情愿样子地从圆圈中把手抽出来,还拿着一张长方形的卡片。
少女不去理会尚在挣扎的黑猫,重新面对樱介,说:
“重新来一次。你好,我是死神。”
少女说着,将手中的卡片展示给樱介看。
上面写着“死神A--一00-00号”
死神找自己做什么?
少女死神在樱介发问之前,抢先开口说:”你即将铸下大错。”
“……大错?”
“对,极大的罪过。我很想阻止你,但这都要看你自己。不是有人跟你说过吗?那个只属于你的力量,而且还被告知你最好不要使用那个力量。这是因为如果你犯下了那个罪行,就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少女说完之后笑了一笑。
樱介本想露出嘲弄的笑容,但不知为何他一点都不觉得生气。
虽然他对她所说的话感到有些困惑,然而更让他觉得印象深刻的是,这个少女勉强自己装出的那副冷漠表情。
不久,吹起一阵风,耳朵才刚听到“铃”的一声,白衣少女和黑猫就消失无踪了。
“她到底在说啥?什么嘛!好可怕啊!”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冷淡。然而在他那副面具下面还看得出有些微的内疚。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犯罪……?”
即使问风,它也不回答。
♪
假如说,魔法如同传说般是实际存在的,那么一旦失去它之后会如何呢。
樱介早晚有一天也会失去魔法吗?
栞整天想东想西的,突然心里掠过这个念头。
一想到这里,她就坐立难安。
她希望樱介能保有他的魔法。
想到就付诸实行。这点就是她朋友说她有行动力的原因,但她自己丝毫没有发现。
栞马上前往摄影社教室--自己的数位相机不能用。所以,她硬跟摄影社的社长借了台相机(相当不错的款式)。
栞在校园里到处搜寻着。
找寻樱介的身影。
不过,她跑遍了整个校园就是找不到樱介,在累得浑身是汗的情况下,所以想走到屋顶上吹吹风。
“……啊!”
找到了,樱介在那里。
他立即发现菜,和平常一样用戏谑的口吻说:
“嗨。”
他靠在屋顶的栏杆上,斜眼瞧着栞。
唔,总觉得有点尴尬。
我在他面前哭过!
而且,还特意避开过学长。
可是,在这里打退堂鼓,太丢女性的脸了。
栞踏出第一步。
“那个……学长。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不要。”樱介说。
“我、我还没说呢?”
“反正,你就是想叫我让你拍照?拍我施展魔法的样子。”
对方讲得太直截了当,让栞哑口无言,没法反驳。
“你干嘛要拍?啊,你要把照片卖给电视台吗?说那是最关键的一秒?”
樱介说着,夸张地笑了起来。
不是,才不是这样。
我只是想看那个魔法,只是想把那个美丽的魔法留下来而己。
就只是想这样……
“你为什么要那样说……可是,之前你不是说你只会在我面前施展魔法吗……”
“……我是这么说过,可没说是特别为了你而施展的。”
栞怒不可遏。
“为什么樱介学长老是要那样捉弄人呢……”
自己有多在意樱介呢?
栞惊觉时,早已被樱介吸引了。
他捉弄人的一面、待人冷淡一面、笑的时候眼睛会眯成一条线、还有平时面无表情,但碰到自己时又会笑着面对自己等等的模样,即使是冷淡的表情,能够了解到他新的一面,虽然让栞感到害怕,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一点点高兴。
尽管如此,樱介却一直都没变。
她发现--其实自己已经喜欢上他了。
尽管如此,她却逞强了。
笨笨的自己,还是逞强了。
“就是因为……就是因为学长老是像这样子捉弄人,所以身边才会没有朋友。”
为什么我得要说出这样的话呢?
为什么我要说出这种故意伤害他、连自己也会受伤的话呢?
然而,她的话还是脱口而出了
“学长的魔法明明是那么美丽,但学长却一点儿也不漂亮。你的心,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不漂亮!”
“你太啰嗦了!”
樱介看着她,脸上并不是他独自一人时那种冷漠神情,而是从未见过的表情。
那是哀伤的表情,还是生气的表情呢?
栞别开了视线,无从判断。
夕阳映入眼帘,令人有些伤感。
我又想哭了。
如果我哭出来,他会为我施展魔法吗?
或者不会……
真想就此闭上眼睛。
“因为,我……对学长……”
栞不由自主双手紧抓住樱介的胳膊。她的力道出乎意料地大,使得樱介的心像是被股看不到的力量拉扯着,让他非常动摇。
“学长……学长……”
再也说不出其他话的栞,只能不断呼喊着他的名字。
即使如此,他的心仍然被一直紧紧揪住。
不过,樱介心中的动摇实在太大了。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他用力地挥动手臂,想把栞的手甩开。然而,她的手却像生了根似地紧抓不放,他只好加强力道。
于是--
“……?”
樱介终于使用了魔法。
不过,那不是栞喜爱的美丽魔法,打在她脸颊上的魔法,是像钢铁一样尖锐的风。
尽管如此,她的脸颊还是因为这微不足道的一击,受了约略渗出血丝这种程度的小伤。
这虽然只是皮肉伤,但真正严重受伤的,反而是栞和樱介的心。
“啊……”樱介轻叫出声。
栞的手是放开了,可是,他没想过要伤害她。
只是不知不觉就采取了那个行动。
樱介不敢相信自己的魔法竟然伤害了别人。不过,实际上他的确伤害了她。
再也无法隐藏自己内心震撼的樱介,想要对栞伸出手。
然而--
“--笨蛋!”
栞狠狠甩了樱介一个耳括子。
而且是使尽全力地打过来的。
笨蛋、笨蛋。
学长笨蛋。
大笨蛋。
我也是大笨蛋……
樱介的眼里映着栞边流眼泪边跑掉的身影。
他无法追过去,只是一直站在原地。
♪
夕阳。
长长的影子。
樱花花瓣。
流水的声音。
冷水的轻柔触感。
并不会令人无聊。
那天的魔法非常绚丽,非常光彩夺目。
那一天的淡红色与水的魔法--
那棵樱花树现在仍然盛开着。
虽说白昼变长了,现在的太阳却已然偏西。
栞因为很想看看那万年樱,于是摇摇晃晃地来到飞瀑的所在地。
而且,一到达那里不知想到什么,她立刻爬到瀑布上面,攀上樱花树。
或许可以让她看到某种景象。
那个某种景象,又是什么呢?
这里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景象。
就只有夕阳……
这样看不到其他东西啊!
啊,都是眼泪害的。
她擦了又擦,再怎么擦眼泪还是冒出来。
眼泪落下来了。
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呢?
明明搞不清楚为什么,她就是想哭。
我,还真是莫名奇妙……
而且……还下不去了!
爬上来害好,但现在樱花树太不稳了,让她没办法爬下去。
她往下一看,立刻吓得两腿发软。
刚刚由下往上看时,并没有那么高啊……
--好、好高?
掉下去的话……会死人的!
再这样下去就死定了!
栞所在的位置是树枝上。每当风一吹,树枝就晃来晃去。
好像稍一用力,就会折断的样子……
万一树枝断掉,她就会摔个倒栽葱。如果是掉在池子里,也许还有救。然而她所在的树枝却是在离池子还有点距离,岩石裸露处的正上方。
我为什么会爬到这里呢?
“……啊……为什么……这种情况……”
话一说完,她心里突然浮现出学长的脸。果然是这样。
我--正在期待。
我觉得学长或许会过来这里。
就像是之前一样,学长也许会在这里。
可是,他不在。
学长他不在这里?
不期待他出现的时候,他偏冒出来。
期待他出现的时候,他却不在。
太可悲了,我好不安喔。
学长,学长啊……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我是笨蛋吗?”
她扪心自问,不过--
“--嗯,你是笨蛋。”
咦?
有一个声音从出乎她意料的地方响起。
“咦?”
樱介的脸就在自己眼前。
“学、学长?”
樱介浮在半空中,站在那里。
接着,他突然深深地一鞠躬,说:“--抱歉,是我不好。”
那个傲慢、爱捉弄人的樱介在道歉。而且,还特地跑到这种地方来。可见他之前就很清楚她在哪里。
虽然很期待他的出现……非常期待。
他追过来了!这件事情让栞很开心,不过,此时此刻哪能允许他只道个歉就了事!以前那么捉弄人家,我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所以,栞故意说:
“我才不原谅你!”
原谅他啦!虽然她好像可以听到真裕美的声音这么说,但话已收不回来。
不过,樱介却只说:“是吗。”
他以为自己伤她太深了。
他觉得那样的自己没被原谅也是没办法的事。
栞蹲在不稳定的树枝上,而樱介就漂浮在离地大约一公尺的半空中。
“我呢……会使用魔法,我至今都觉得自己不会因它而收益或受损。”
樱介开始慢条斯理地讲起话来。
“不过,因为可以听到各种事物的‘声音’,可以感觉各种事物,所以我并不讨厌魔法。所以,即使因为魔法而不能和别人接触、往来,我也觉得无所谓。可是呢!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那些‘声音’骚动着呢!它们好像很高兴,很温柔。连我也不知不觉间变得开心、雀跃起来。我以为其他人如果知道魔法的事情,一定会让他们感到恐慌的,然而你却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对吧?你还说那是很美丽的魔法呢!可是,那个魔法却伤害了你……”
栞一直侧耳倾听樱介讲话。
一直听着、看着他,深怕听漏了一个字。
“那种无可奈何的罪恶感……现在仍萦绕在我心里。早知会变成这样,我宁可不要--魔法。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樱介又再次低头道歉。
不是的,学长。
我才不好。
我想我也伤害了学长。
“嗯,学长,我已经不要紧了。”
这次她决定乖乖地接纳樱介的道歉。
大致上。
“可是,你不要再捉弄我了。”她补了一句。
接着,樱介笑着说:“我会加油的。”
她觉得学长还是笑的时候最棒。
不过,就这样还是有点不甘心。
“如果留疤的话,你可要负责喔?”
她故意捉弄他一下。
虽然自己言明在先,不可以捉弄人。
樱介听了一慌,顿时失去平衡差点掉下去。
“你、你说什么?”
他整个脸涨得通红。
即使如此,他还能飘浮在半空中,还真是有一套。
“怎么样?你不想负责吗?”栞问。
这次他没有失去平衡,依旧浮在半空中。
“……我、我会努力。”樱介一脸为难地说。
唉,算了。
姑且放他一马吧!
“喂,你打算永远待在那个地方吗?”
樱介仍红着脸问。
似乎很讨厌这种微妙的时刻,显得比平常更冷淡。
“嗯。”
栞仅点头回应。
然而--
“…………”
“…………”
“…………”
“…………”
“………………你在做什么……?”
“那个……你看了还不知道?”
“嗯。”
“我下不去啊~!”
樱介“唉”地一声,大大地叹了口气。
然后,说“真拿你没办法”,向栞伸出了手。
那个时间--
啪嚓。
响起一个轻微的声音,栞的身子掉到半空中。
她想抓住樱介的手,却因为重心改变,使得原本支撑她的樱树枝折断了。
“栞!”
樱介伸长了手,但已来不及。栞迅速往下掉落。
朝着离池子还有些距离、岩石裸露的地方掉下去。
♪
“时间到了……”
黑猫说。
“嗯,可是呢……”
虽然站在一旁的白色少女已经说完了,但黑猫没能听清楚她最后说什么。
“咦……?你说什么什么?”
有事发生了。
♪
樱介向那些“声音”呼喊着。
--请救救她。
那棵万年樱摇晃得沙沙作响。
紧接着下一刻,数量令人难以置信的樱花瓣有如暴风雪般遮蔽了四周。
樱花瓣包围着栞,完全吸收她坠落的撞击力。然后,她轻飘飘地着地了。
“…………啊……咦?”
栞得救了。
她一想到现在与刚刚所在的位置之间的高低差,?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如果没有那些樱花瓣,自己的小命一定不保。
在她仍然惊魂未定的情况下,紧接着又--
噗通。
发出一声巨响;
在花瓣盖得看不到水面的池子里,溅起一道盛大的水花和花瓣。
水花的起因,就是樱介。
“哇!哼,我还以为我会死掉啊!”
樱介把头伸出水面,拚命呼吸。
然后,他就以这个姿势往栞所在的地方游过去。
樱介一爬到岸上,就说出奇怪的话:
“我好像突然不会飞了。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整个人就倒栽葱地掉下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栞问。
“谁知道啊……”
樱介侧着头思考着。
“不管怎么说……这个……也掉得太夸张了吧?”
“嗯。的确掉得很夸张呢……”
两个人仰望着天空。
与夕阳的红色不相上下的淡红色,快要覆满这周围一带。
无穷无尽的樱花瓣,渐渐地将街道染上一片淡红色。
那天,花期应该已结束的樱花像是冉一次复苏似地,城里所有能被称为樱花的樱花树开始发狂般地绽放,盖住了整个城镇。
而在这一天,一旁的那棵万年樱却悄悄地不再开花。
同样的,在这一天--
樱介再也无法使用魔法了。
--铃。
♪
樱花狂乱绽放的翌日。
学校里,进行了临时的大扫除。
这是由于樱花绽放得过头了,使得包含整个校园、校舍的窗子以及其他地方全覆满了樱花瓣。
栞在高中部的校地里发现樱介混在众多的学生当中,正单手用甲板刷清除花瓣。
她朝他挥挥手,他也笑着回应了。
这让她很开心,但朋友的视线让她觉得有点刺痛……
在人群中微笑的他,在女孩子之间变得更受欢迎了,虽然以前沉默寡言的他也不错,但一脸笑容的他似乎更富魅力。这对栞来说,是件既开心又难过的事。
樱介自从救了她一命之俊,就无法再使用魔法。
而那棵万年樱的花已经凋谢了。
樱介即使不能再使用魔法,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虽然他还是一样会捉弄人(变得稍微正经点了),但已经比以前更常对栞微笑。
他会对我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再来,如果他能对我脸颊上的伤口负责的话……
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改变,却幸福多多。
“我并不是想用魔法做什么。虽然已经听不到那些‘声音’了,不过也没关系。我只是听不到了,实际上它们一定会永远在那里,我觉得我能听得到的,而且,呃……也已经让栞得救了。我觉得如果还能再使用魔法,只要能在帮助你的时候用就好了。魔法就是种东西吧?”
当樱介这么说完,他已经笑了起来。
栞也笑了。
那天,樱介伸出手来想跟她和好。
栞握住那只手,心想--
他并没有失去魔法。
或许它就隐藏在日常之中。
举例来说,它就像这个样子,隐藏在我们彼此交握的手里,是吧?
♪
某个时刻的天空。
霞光满天。
一片暗红色。
一个高处。
两个影子。
和煦的微风。
白衣少女与黑猫。
少女笑得很美。
“啊,他果然还是出手救了那个女孩子,真是伤脑筋。”
“…………嗯--百百,你看起来完全不像在伤脑筋的样子耶?”
(唉,既然他违反规则,那就没办法啰!反正,他也受到了惩罚。真的是没办法啊!”
“那是当然的啰!可是,人类会使用魔法,不是很怪异吗?不过,那个人失去了魔法,却一点儿都没变。”
“咦?是吗?我还以为人类这种生物已经总是拥有魔法的呢?”
“咦?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比如说--”
樱介诞生的那一天。
那天,好像是那棵万年樱开始开花的日子。
所以,他才被取名为“樱介”。
然而那棵樱树不再开花了。
他也无法再使用魔法了。
不过,仍然有个魔法一直持续下去。
“--你看……那两个人……”
刮大风的日子,似乎可以施展魔法。
握在手中的魔法。
小小的魔法。
存在心中的魔法。
巨大的魔法。
虽然微不足道,却弥足珍贵的事物。
♪
啊,这么说起来--
虽然数位相机已经坏了,不过其实她有使用记忆卡。
也就是说,那台把樱介学长的魔法拍下来的相机,还留着一张照片。
那果然是个非常美丽的魔法。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3-10 21:16 编辑 ]
西瓜与星星的种子·I wanna be your Starlet
♪
它很焦躁。
越是想冷静地思考,脑子里就越混乱,甚至还头昏眼花了起来。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都是我的错,那是我不好。那时,如果我有认真为她着想就好了。
……可是,或许她已经不需要我了。
我对她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它的心里似乎开始萌发出一股将它的身体紧紧绑住,让它变得无法动弹的念头。
即使如此--
它甩掉那个坏念头。
然后,它摆脱那个咒语的束缚,猛然从家里飞奔而出。
它在巷口、大马路的对面以及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
可是,却不见她的踪迹。
是跑了多远呢?时间已经过了多久了呢?它无从得知,它可以确定的,只有体力已然用尽,取而代之的疲劳感渐渐地在身体里涌现。
然而找不到她这件事,让它的身心更加沉重。
最后,它终于停下脚步。
该怎么办才好?她到底到哪去了?
我果然哪都不能去。
我无法丢下她不管,找其他人帮忙吧?
可是,又有谁会倾听自己说的话呢?
又有谁能了解我的心意呢?
脑海里都快要浮现“放弃”这个字眼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白色影子掠过它的眼前。
----!
它凭着直觉,叫了那个白色影子一声。
“请帮帮我。”
结果,那个白色影子--一身纯白色装扮的少女注意到它了。
似乎是突然被出声叫住的缘故,让那个少女有些惊讶,但她还是问它:
“你怎么了?”
她的身旁,还有一只黑猫愣愣地瞪着它。
♪
花小金井莲,总是仰望着天空。
但不知怎地,她望着天空就会叹气。
她小小的胸口揪得很紧,很难受。
其中夹杂着怀念、悲伤、憧憬和感叹等各种情感。
那里,蔚蓝的天空有朵朵白云飘浮着。
那里,漆黑的夜空,星星像镶嵌的宝石般闪烁不停。
不过,每次都一样。
都会让她的胸口变得很难受。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抬起头,仰望着天空,天空总是在那里这件事,总是让她的胸口闷得紧。
那里有什么吗?
早晨,从自己房间里敞开的窗户就能看得见的天空。莲在轻轻地、可爱地叹了一口气后,将视线放回自己的房间里。
房间的榻榻米上铺着淡粉红色的地毯,纸拉窗上挂着淡桃色的窗帘。举目所及都是粉红色的陈设。这都是因为她父亲的缘故。房间的一个角落,还堆放着小熊、狮子、大象、小狗、小猫、小猪、狐狸、兔子、青蛙和不明生物等多得快要塌下来的绒毛玩具。不过,那些都不能说是她想要的东西。
那全都是父亲下班回家时擅自买给她的。虽然房间的装饰也是如此,但由男人来看,女孩子的闺房就是这种感觉吧!
然而,莲还不太懂改变房间陈设这种事情。
总而言之,这都因为她还只是个上幼稚园的小孩子。而且她认为自己并没有特别需要那些玩偶。
这其中当然有她的理由。因为莲呢--
一只猫走近她的脚边。
“阿波罗,谢谢你。”
莲饲养的猫·阿波罗嘴里衔过来的,就是莲的袜子。
她之所以不需要绒毛玩具的理由,就是因为她有阿波罗在身边。
莲坐在毛毯上,把袜子套在自己有点圆圆的小脚上。
双脚穿好袜子后,莲站了起来,然后把放在床上的那件鲜蓝色罩衫从头上套下去,最后再把黄色书包斜背在肩上。
她穿衣的这段时间里,阿波罗一直待在她身边。
莲和阿波罗总是腻在一起。
除了莲到幼稚园的时间之外,他们常常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在家的时候,她多半像现在一样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她从不主动跟他人沟通,也不显露任何感情。
唯一的例外,只有阿波罗,她只有跟阿波罗在一起时,才会露出笑容。
虽然阿波罗因为少根筋而偶尔会出点差错,但它很聪明,是只常常为她着想的猫。
莲到幼稚园之前的准备工作,全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只有一小部分是跟阿波罗一起)完成的。
虽然幼稚园的其他小朋友当中,没办法自己将所有的东西打理好的人也不在少数,但莲一个人就可以搞定。
她有一个强烈的念头:“我一定要自立自强”。
这是周围的环境所使然。
现在是夏季。温度跟是不是早晨无关,已经开始上升了,感觉上稍微动一下,脖子就会微微冒出汗珠。
“好!我差不多该走了。”
莲说完,阿波罗就“喵”地回了一声。
莲走出房间。虽然它也想跟在她后面走出房间……但却因踩到掉在毛毯上的纸,不由自主地滑了一跤。然后,顺势撞进位于房间一角,那个堆得高高地、仿佛现在就要塌下来的玩偶堆里。
埋在玩偶堆中的阿波罗,让人难以分辨哪个是阿波罗,哪个是玩偶。
而且,这个冲击力还让它漂亮地套进操绳傀儡里。
天外飞来横祸,而无法掌握自己身处何种情况的阿波罗,慌张地在堆积如山的玩偶中乱窜。
“真是的,阿波罗……真拿你没办法。”
莲把手伸进玩偶堆中。
小小的身躯使劲地把有些力不从心的阿波罗从玩偶堆中给拖救出来。
阿波罗小声喵了一下,像是在说“谢谢”。
莲上的幼稚园因为邻近小学,所以她都和附近的小学生一起上学。马上就是集合的时间了。
从莲的房间到玄关,一定得经过客厅,由于花小金井家是栋旧式的建筑,所以基本上无论想要去哪里,都得经过客厅。
莲和阿波罗一走进客厅,刚好遇到莲的父亲·宏。他把公事包夹在腋下准备要到公司上班,而现在他正重新调整着领带。
宏对莲露出靠不住的笑容,说:“莲,你要出门了吗?”
不过,莲像是没看到似的,迳自走进客厅。
宏脸上依旧挂着靠不住的笑容,呆站在原地。滑到鼻头的眼镜,让他看起来更加不可靠。
阿波罗代替莲喵了一声。
这声音让宏回过神来,然后说:“啊!爸爸正好也要出门,我们就一起走吧?”
但是,莲只回了一句:
“不用了。”
她的眼睛一次也没看向宏,就走出客厅了。
阿波罗回头望着僵在一旁的宏,也追在莲的后面离开了。
莲和阿波罗都出门了,只剩下宏一个人还僵在那里。
一个从容不迫的声音,从僵硬得化为铜像的宏身后响起。
“唉,出来了出来了。畅快畅快--”
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这个家的大家长,莲的外祖父·薰。
薰一手拿着报纸,一副像是刚从厕所(大号)里安全归来的样子。
他带着莫名轻松的表情,在客厅的矮桌旁坐了下来:
“啊,宏。今天大了好长喔~……咦,你在做什么?”
“你说这是什么话啊!”宏永远不会这么吐嘈女儿,他依然像尊铜像站着。
因为女儿的一句话,实在太有效了。
莲甚至对父亲感到绝望。
靠不住的父亲。
他不但驼背、而且老是低着头、看起来就是一副没什么自信的样子。
明明只要再更有点紧张感就好了。
虽然莲心里这么想着,但她没把这件事情说出口,而且她也不想说。
那种人,怎么样都无所谓。
母亲就是因为那个人而……
所以,母亲才会--
莲才没有--母亲。
某天,莲的母亲·友里惠突然消失了。
那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
莲虽然还很小,她对母亲的记忆却很鲜明。
她很温柔,
很温暖,有股很香的气味。
也许就感觉上像是晒干的棉被。
她总是对莲露出微笑。
然而,她不在了、已经消失了。
那已是一年多以前的事。
以前,莲曾问过宏一次:“妈妈去哪里了?”
可是,宏没有回答,只露出那个至今依然没变的靠不住的笑容,然后为难似地搔着头。
从此以后,莲再也不问母亲的事了。
所以,花小金井家里就只剩下宏、莲、薰、阿波罗而已。
“没有母亲”这项事实,对年纪尚幼的莲来说,绝非小事。
宏和薰很努力地养育她。可是,莲还是需要母亲。
即使如此,宏还是完全无法体会她的心情,老是随自己喜欢似地一直买玩偶给她。
明明她想要的就不是这些。
所以,莲才会拒绝宏。这个时候,宏依然一如往常露出靠不住的笑容。
她不想看到他那个样子。
因为不想看,所以才会别开视线。
她不想看。
因为,她快要抓狂了。
她不认为宏能了解她。反正也没有任何人了解她。
可是,算了……幸好有阿波罗在。
幸好有阿波罗陪着她。
“那么,阿波罗,我走了”
莲在玄关对阿波罗微微一笑,就前往集体上学的集合地点。那是连父亲和外公都没见过的笑容。
阿波罗“喵”地叫了一声,目送她那小小的背影离去。
♪
阿波罗目送莲走后,回到客厅。
结果,宏还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阿波罗走近宏的脚边,用前脚咚咚地拍了他几下。不过,还是没有反应。他看起来就像是那些摆在莲的房间、跟自己很相似的玩偶一样。
“阿波罗,你就别理他了。”
坐在矮桌前的外公说。
“唉。”薰夸张地唤了口气,摇了摇头,打开报纸。
不过,阿波罗像是在告诉宏上班快迟到了似的,又开始拍起宏的脚。
于是,这次薰说: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阿波罗,你走开一点。”
他无可奈何地站起来。然后,直接将手中的报纸紧紧地卷成细长的棒子。
“--你是要发呆发到什么时候啊!”
啪!
薰使尽全力地用那根纸棒狠狠往宏的头上打下去。
外公的举动让阿波罗吓了一跳。
不过,多亏了那一击,才让宏不得不回过神来。
这一击让他的眼镜歪得更夸张了,只见他的视线透过歪斜的镜眶,然后困惑地开口:“哇!……咦、咦……?这里是……哪里?”
再次陷入发呆状态的宏,这次又再度被薰力道稍减的纸棒攻击。
“好痛!爸,你干嘛啊?”
“你是笨蛋吗!赶快去上班!”
薰的声音很激动,口水喷得满地。可是,仍旧自顾自地发着呆的宏却说:
“什么,上班……?”
他看了一眼便宜的仿冒名牌手表。
“……哇啊,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啊?”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你想迟到吗?”
“迟到?赶一点的话还来得及喔!哈哈哈”
宏一边说着,脸上一边露出靠不住的笑容。不过,从他身上丝毫感觉不到他有想要快一点的样子。
“爸,你时间不要紧吗?”
“大笨蛋!我不是说过今天是中午出门吗!好了,你快走吧!”
“啊,是吗?原来如此。那么,我走了。”
这么说完,宏把眼镜重新戴好,终于往玄关走去。
女婿的生活步调和迷糊举动,让薰无力地垂下肩来。
“真是的,那家伙不管过了多久还是没长进啊……这时候,友里惠一定也会不以为意地笑着呢!对吧·阿波罗?”
虽然薰这么对阿波罗说,但实际上,阿波罗和莲的母亲·友里惠并没有一起在这个家生活过。
因为·阿波罗是在友里惠消失之后,才来花小金井家的。
阿波罗一出生就被人类遗弃了,之后,它成为流浪猫,拚命地在人类世界的角落里求生存。
然而有一天,它却发生意外。
它被一辆车子辗过,然后被撞飞了有数公尺,不,应该是十几公尺远吧?它重重地撞上地面,力量慢慢地从身体里面流失,让它只能蜷曲着身体。
它没有因此当场死亡,简直就是奇迹。
一个年轻人从车子里走出来,看了一眼快断气的阿波罗,咕哝着“真倒楣,恶心死了”。然后,就这样回到车子里,把车子开走了。
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那时,阿波罗并不恨那个年轻人,只是模糊的意识里感觉自己即将死去的命运,它还回想起了自己那连长相都记不得的母亲。
阿波罗也有母亲。
虽然它一点都记不得了。它说不定也有兄弟,说不定有大哥、二哥和可爱的弟妹。也许,还有一位漂亮的姊姊。
不过,它再也无法确定了。
况且,它自己就要死了。
以一只连名字也没有的流浪猫这个身份。渐渐地在这条路旁腐朽。
就只是这样而已。
这就是一只流浪猫的一切。
阿波罗是这样觉得的。
--不过,有人跑近阿波罗身边。
是个人类。
接着,他也不管自己的衣服会沾上阿波罗的鲜血,就把它抱起来。
他就是目击整个意外事故的人--宏。
宏为了帮助阿波罗,立刻跳上一辆计程车赶忙前往动物医院。
到医院之前,宏不断对阿波罗说:
“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拜托,你要活下去啊!”
他祈求着。
虽然那是非常微小的声音,却是一个真诚的请求。
阿波罗像是受到那个愿望引领般奇迹似地捡回一条命。
它被人类遗弃,几乎命丧人类之手。
却又被人类救回一命。
阿波罗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小女孩的双眼。
只是,那双眼眸暗淡无光,让人觉得既空虚又梦幻。
总觉得跟它自己很像。
小女孩伸出手,摸了摸阿波罗。
少女温柔地抚摸着它。
“我们或许很像。”
它已经没有意外时的记忆了,可是,腹部至今仍留有手术的疤痕。
在这之后,没有名字的猫咪就得到了“阿波罗”这个名字。
然后--它第一次有了家人。
第一次感到自己活着。
也许是它第一次感到有人需要自己。
它这样认为的。
♪
圆圈里。
圆圈外。
那是满是补丁的圆圈。
那是脆弱、易碎的圆圈。
不过,每个人都需要它,想要拚命地守护着它。
那是脆弱、易碎的圆圈。
莲独自在教室的一个角落发呆,风景映在她的眼里。
幼稚园的小朋友们配合老师所弹的电子琴声,唱着歌。
他们的歌声五音不全却很纯真。
小朋友们都在教室的正中央围着老师和电子琴,只有莲一个人孤独地远离他们站着。
莲上的幼稚园一如它的外观般老旧,其中还有小朋友画上去云的刻痕。
像是要掩盖这些刻痕般,从墙上,甚至到一部分的窗子上,都贴满了园生绘制的画作。而且,每一张画都有老师特地加上去的评语。
也许以幼稚园的经营方针而言,他们是希望能够藉由这种方式向家长们展现如何尽心尽力地照顾孩子。
虽然这项工作很辛苦,但幼稚园老师们并没有让小朋友看到那个部分。
就这样,老师今天也跟着小朋友一起唱歌,和她们最爱的孩子一起度过时光。
不过,尽管老师这么为孩子着想,莲还是不领情,只有她一个人不唱歌。
莲心里想着: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明明我就不想唱歌,为什么非得要唱呢?
莲觉得那些小朋友和老师唱歌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远方的风景似的。
总觉得这像从电视里看到的景象,一点儿也不真实。
这个近在眼前的景象,对莲来说感觉上并不是属于她“这一边”,而是在远方的“那一边”。
她的现实:永远就只有她跟阿波罗在一起的时间、空间,只有这些才是现实的“这一边”。
不过,以其他人的角度来看,这一切全都是被当成理所当然而存在的现实。莲不守规矩的行为,当然看起来就极不合理。
即使上幼稚园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不合群的莲还是让那些老师伤透脑筋。尽管如此,那些老师还是很有毅力地想打开她的心房。
然而,莲依旧紧闭自己的心扉,没有对任何人敞开。
有一个陪小朋友唱歌的老师(弹琴的是另一位)走到莲的身旁。
“小莲,要跟大家一起常喔!”年纪还很轻的女老师说。
“不用了。”
可是莲却把今早对父亲说过的台词,用同样的语气再说了一遍。
“你看,很好玩喔?大家都在唱歌耶?”
虽然那老师一脸为难,但还是设法想让莲加入其他的小朋友。
“我不是说过不用了吗?”
莲仍然一直拒绝着。
其实,她不想来这里。
虽然她想跟阿波罗在一起,但平常父亲和外公都出去上班而不在家。因此,她才不得不来幼稚园。
莲并不是特别讨厌跟其他小朋友在一起玩,也不是觉得唱歌是件让她不好意思的事。只是她在这个迫不得已才来的地方,找不到任何价值。
她找不到她待在这里的意义以及这个地方的任何意义。
不过,对那些不知道这一点的老师来说,自然就认为她是个麻烦的孩子。
--奇怪的孩子。没办法啊……因为,她没有母亲。
因为她的家庭环境复杂呀。
那些老师只注意到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和事实。
她们认为莲的偏差行为全部跟“她没有母亲”这件事情有关。
莲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
虽然那些老师原本就知道自己不应该去想这种事,但她们无论如何就是会这么联想。
宏因为莲这样的反应被叫到幼稚园去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个时候,他都会鞠躬道歉。
不停地鞠躬道歉。
他的举止已经倒了让幼稚园老师们哑口无言的程度。
“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对于这么说的老师们,宏也只是回答:“对不起,都是我管教不力。”
然后,又再次地鞠躬道歉。
不断地说抱歉、抱歉。
他会这样,是因为在公司当万年小职员的天性呢?又或者他原本个性就是这样?
不过,如果有什么方法可以改善自己和莲之间的关系,宏衷心期盼对方能告诉他。
连儿童专家都没辙,自己这个门外汉又有何办法?
不,事实上,这是作为一个父亲既不可以说也不能去想的事情吧?
可是,宏实在不晓得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说到他能做的事,就只有低头道歉而己。
然而,莲讨厌父亲的那个动作。
一看到低头道歉的宏,她就觉得很可耻。
因为,靠不住的父亲,看起来又更加不可靠了。
在电话里被上司责骂了,就不断鞠躬道歉。
走在街上,肩膀不小心擦撞到别人,还是低头道歉。
没出息地、不断地深深鞠躬道歉。
宏并没有为莲做什么,也没有对她说什么。虽然他已经和幼稚园老师已经商谈了好几次,但莲还是依旧故我。
宏依旧没变。
只能露出靠不住的笑容。
“喂,小莲--”
对幼稚园老师的呼唤,莲再也没有反应。
她以空虚的眼眸呆呆地瞪着另一个方向,
啊,好想赶快回家。
阿波罗现在在做什么呢……?
说到阿波罗,此时它的嘴巴正街着一个“钱包”,上面有咖啡色和金色符号的图案。它散步的时候,看到前方有一个粉擦得厚厚的欧巴桑正想要把拿出来的钱包放回皮包里,却一个没放好地掉到地上。
虽然它以“对不起,你的钱包掉了喔”的意思,如此“喵”地叫了一声,然而人类是不可能听得懂它的语言的。即使“它能理解人类的语言”也是一样的。
于是,它慌忙地把钱包叼起来,开始追着欧巴桑的背影跑了起来。
可是,欧巴桑虽然看到了阿波罗,却没注意到它嘴里衔着的钱包。只说了句“这只猫是怎么了?突然跳出来,好挡路啊!”就皱着眉头闪开阿波罗。
哎呀?虽然阿波罗侧着头想了一下,但它又再一次进行拦阻欧巴桑的攻击。
结果:
“真讨厌,这只猫是在干嘛……”
欧巴桑才一开口,突然就注意到,阿波罗嘴里叼的东西正是自己的钱包。
“哎呀,为什么?啊……难不成是刚刚……”
欧巴桑总算发现自己弄丢了钱包。
她于是蹲了下来,从阿波罗嘴里拿起钱包。
“该不会,你是要把我掉的钱包捡给我?啊!真是只聪明的小猫!”
她说着,和方才紧锁双眉的样子完全不同,而是露出灿烂得有点过头的笑容抚摸着阿波罗的头。
阿波罗乖乖地让对方在它身上到处抚摸,一直摸到满意为止。
然后,阿波罗就目送那位像是已经摸够了,然后愉快地向它道声“小猫,谢谢了”的欧巴桑的背影离去。
紧接着,阿波罗的背后这次又响起-个声音。
“--嗨,阿波罗。”
♪
阿波罗对笑嘻嘻离去的虎斑猫的背影说:
“如果你觉得我帮得上忙,欢迎你随时来找我。”
阿波罗常在花小金井家的前院里,与临近的家猫进行会谈。
跟这只虎斑猫会谈的内容,是关于它饲主的事。
根据虎斑猫的说法,它的饲主最近变得很冷淡,有时都没有好好给它食物吃。
阿波罗以自己的角度思考,并对虎斑猫提出了“带着真心诚意与饲主相处就好了呢?”的建议。
或许你的饲主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照顾你。
所以,你只要默默地支持饲主就可以了。
不过,一开始虎斑猫无法理解阿波罗的话。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猫的个性本来就是惰性、喜欢生活得自由自在的。就算身为宠物也不会做对饲主摇尾乞怜、嘘寒问暖的事。
也难怪虎斑猫无法理解。
可是,阿波罗说事情不是这样看。
那不是讨饲主的欢心,也不是尊敬人类,而是让自己成为饲主的支柱。只要做件小事就行了。就算是只待在人类身边也行。
只要能让饲主的心里能有喘一口气的瞬间就够了。
阿波罗这样说。
不过,虽然对普通的猫来说,是相当的,或者可以说是十分昆款的课题,但对阿波罗来说,却再自然也不过了。
连人类的语言部听得懂的阿波罗,反而显得很独特。
普通的猫,特别是宠物猫,不可讳言总是有点享乐、自我主义。这也是它们和阿波罗的不同之处。
为了弥补这项差异,阿波罗拚命地解说。
以自己的遭遇、想法为例,说明虎斑猫和人类思维的不同之处,阿波罗娓娓道出自己的看法,并设身处地地为对方思量该怎么做。
虽然虎斑猫最后还是不能完全理解,但它似乎有些领悟地说“我就试着做做看吧”。它走的时候神色愉悦,和来访时一脸严肃的表情完全下同。
不管是家猫,还是野猫,也不管是什么品种的猫咪,它们常常会跑到阿波罗这来请教它。虽然在这一代的猫咪里,阿波罗比据说已经活了二十年以上的长老级猫咪要来得年轻多了,而且也不属于任何一方,但不知何故大家都会来找它商量。
阿波罗虽然多多少少有些迷糊,但在先前某次跟只猫咪会谈的时候,它拚命表现出来的诚挚态度和建议,看样子似乎已然博得了大家的好感。
而且,阿波罗自从遇到那次意外事故后,不知何故就听得懂人类的语言。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使得它年纪轻轻却博学多闻,名声自然而然就传了开来,成为这一带不可小觑的人物之一。
“这位太太、花小金井家的阿波罗好像会做很多事呢!”是附近的婆婆妈妈对阿波罗的主要评价。
不过,一如“很多事”这个抽像的表现,真正知道它是怎么个聪明法的人很少。
帮小孩子把被风吹到树上的帽子拿下来,或者帮老婆婆把她弄丢的护身符捡回来,虽然这些风评听起来有点像是编造的,但大致上都是事实。
阿波罗只是认为它这么做,为人类尽点心力,是理所当然的事。
因为太理所当然了,所以阿波罗本人并没有详加深思。
不过,阿波罗的这种行为逐渐地使它的日常生活起了变化。
而且,让它的日子为之天翻地覆。
宏下班回家时,被附近的一个太太叫住。
“哎呀,花小金井家的先生。”
“啊……你好。”
那时,他刚好从尖峰时间的电车中解脱出来,好不容易才到站下车。
虽然是这么说,其实宏住的地方离公司并没有那么远,搭电车还不到半个钟头的时间。
尽管如此,每天挤爆满的电车、做枯燥的文件工作,再加上原本的体力不济,使他的脸上明显地显现出疲惫。
那个头发烫得太卷的太太,带着一只微微颤抖、好像很不听话的小型犬,完全没有考量到宏疲惫的脸色,拖着他问:
“说起来,花小金井先生工作的公司,嗯……是什么公司来着?”
这位卷发太太虽说是附近的邻居,但也不是那么熟。
或者应该这么说,花小金井家会跟邻居来往的人,除了薰之外就别无他人了。
“啊……嗯……是跟设计有关的……公司……大致上……”
“哎呀,是吗?是设计公司啊?没错没错。是什么都无所谓啦!”
无所谓……宏被卷发太太的气势压迫之下,又露出了他最擅长的靠不住的微笑。
“那么,您的公司……是……O……OE吗?”
“是OA企划,”
“对对,是OH!YEAH企划。”
不是OH!YEAH,而是OA……不是那么有精神的名字。但宏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呵呵呵”地抓了抓脸颊。
“OH!YEAH先生,这次的,嗯,哎呀,听说您也参加了那项太空火箭飞弹计划了啊?”
太空火箭飞弹?
宏霎时摸不着头绪,但随即便立刻猜到了。既不是火箭,也不是飞弹。
宏的公司现在正参与民间企业主导的国际太空站计划。在据说将来会成为太空旅行目的地的太空站里,他们主要负责它的空间设计和宣传等。
不过,那并不是宏所属的部门。首先,公司举办的那种大计划,他这个万年小职员是不可能被挑选为其中的一员的。
负责那项企划的人员,都是公司的超级菁英。
不过,卷发太太并不知道个中的道理,而且她也“无所谓”。
对她来说,重要的是:
“哎呀,就是那个吧?那是贵公司做的吧?--那个。”
那个?是哪个?
“我很有兴趣喔!”
什么有兴趣?
卷发太太似乎把自己的心意大致说了出来,但宏实在听不懂。
不过,她一直自说自话,大概对反应迟钝的宏有点下满,终于切入“正题”。
“我打算让我的艾莎呢,去参加那项比赛。”
艾莎?
谁啊?
那个大佛脸的卷发太太,并没有发现不发一语的宏的笑容背后所代表的意义,把在脚边到处闹来闹去的小型犬抱起来,
于是,宏才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作为推进太空站的计划的一环,宏的公司正展开一个太空宠物企划“环球宠物比赛”,通称“环宠赛”的宣传活动。
那是一种宣传活动,公开征求与人类共同在新型的太空站生活的动物观察员,不过,这并非普通的活动。
它有个“调查宠物在严苛的宇宙空间有何抚慰效果”的重大理由。
宠物在人类生活中,依旧是不可或缺的,在外太空当然也不例外。
总之,这项“环宠赛”似乎获得极佳的评价。能够上外太空这件事(即使只有宠物)不但让参赛者从全国各地蜂涌而至,而且海外的竞争者也不少。
这并不只是一项普通的比赛,第一次能与人类一起在外太空生活的宠物,可能是咱们家宠物的那种附加价值更大。
“嗯,既然是贵公司举办的,可以帮我想想办法吗?”
宏多多少少也听得出来,这时的“想想办法”与其说是“让我的宠物被选上”,还不如说是“你办得到吧,我们不是街坊吗”的意思。
不过,宏不可能有那种权力。不管重复多少次,要说宏这个万年小职员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不用把应征资料寄过去,只需要他直接送到该企划部门的这么点程度的事。
由此可见,宏在公司的地位低微得连他自己也讶异不已。
“啊,这个给你。”
大佛太太说着,也不去理会在她怀里拚命挣扎的劣犬,从她刚购物的塑胶袋中拿出包蕃薯羊羹,硬住宏的身上塞过去。
如果-包蓄薯羊羹就可以上外太空,那这个国家的蕃薯羊羹肯定会异常大卖。
也就是说,蕃薯羊羹买不到上外太空的机会。
不过,大佛太太似乎就是这么想的。
“那么,就拜托你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
宏的笑容都僵掉了。
那个心情愉悦的太太离去之际又说:
“对了对了,阿波罗也可以参加看看,它不是很聪明吗?”
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无言以对。
看了一眼对方塞给他的羊羹。
“……啊……得去一趟超市……”
他决定将那大佛的事抛诸脑后,先去购物。
花小金井宏大致上算是个设计师。大致上。
不过,说到宏在公司的工作,他只是个做些杂志小广告的设计……的助理或替补人员等,既没有正式的业务,重要的工作也绝对不会落在他头上。
虽然宏在大学里念的是美术学系,主修庭园设计--特别是日式的风格,但他现在这个工作并没有学以致用,甚至不是待在相关的设计部门。
不过,做这份工作虽非他的本意,但他觉得现在的工作也有它值得一做的地方。
无论是书店的店头广告或果菜店的传单等制作,大家都对宏的工作很满意,并且很感谢他。他觉得自己有办得到的事。他只是尽力做好现在能做到的事而已。
宏入赘到花小金井家。那也就代表着他要继承“园艺师”薰的公司。
当然,他并不是为了那个目的而进大学念设计,反过来说他也不是为了当园艺师才决定和友里惠结婚。因为他是念大学的时候,在打工的地方认识友里惠的,而且结婚与友里惠的娘家并无关系。他只是单纯地喜欢她而已。
不过,友里惠是长女,而且还是独生女。虽然她曾对宏说过:“你没有必要入赘,也不需要继承家父的事业”,但宏认为那对他并没有什么分别,所以就入赘了。
不过,友里惠的父亲·薰却斩钉截铁地跟宏说:
“我不想让你继承我的事业。”
薰似乎不太喜欢“因为是自己的儿子所以得继承家业”这样的想法。
虽然卖力是薰的第一考量,但他真正的心意是尊重宏想做的事。
或许宏现在的工作的确并不是他“想做的事”,但前几天在一个果菜店老板的介绍之下,他接了一个“替城里的一个老房子设计庭园”的案子,由于那不是公司正式委托给他的工作,所以没有收取任何酬劳。
那时,宏-提到自己念设计,对方便自然而然问他要不要做做看。
不过,他很开心。能够做自己真正想做的工作,是件很开心的事。而庭园的施工作业当然是由薰负责。
这样或许能报答薰些许的恩情。
报答岳父让自己现在还住在这个妻子已经不在的家里。
宏心中雀跃下已。
“那里那样做好了,这里就这么办好了--”脑子里浮现出各式各样的点子。
咚。
响起一个钝重的声响,原来边走边思考的宏,狠狠地撞到绑在电线杆的招牌。
他把歪掉的眼镜重新戴好,定睛一瞧,招牌都被他撞歪了。
“啊……”
宏慌忙想把歪掉的招牌弄正。
不过,如果他能更注意仔细看的话,就可以发现那块招牌是非法绑在电线杆上,就算不管它也没关系。
做事不得要领的他,也很不走运。
“--你等等。”
有一个人就在宏的背后叫了一声。
“是,是……”
宏回头一看,发现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那里。
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想不透为什么那个警察要叫住自己。不过,从那个刚走到附近的警察的角度来看--是发现一个举止可疑的男子正把不能公开张贴的招牌梆在电线杆上。
“你跟我到派出所一下。”
“咦?”
宏被警察释放时,天已经大黑。虽然手机的来电显示有好几通是从家里(当然是薰吧?)打来的,但周围的气氛让他没办法接听。因为,他被警察当作可疑人物了。
宏垂头丧气地走在暗夜的路上,脑海里模糊地浮现女儿的睑庞。
可爱的女儿恐怕不会饿着肚子等待父亲回家吧?
宏心想着“自己为何如此诸事不顺呢?”
他费了一番唇舌才化解警察的误会,但最令他伤脑筋的--还是莲。
自从莲的母亲不在后,她就不再对自己敞开心房。
唯一的安慰,就只有莲跟阿波罗在一起的时候,会对它展露笑颜。
虽然宏真的很希望女儿也能那样对自己露出笑容,但却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请他过去商谈的幼园老师还问他说“该怎么办呢”,自己才想请对方教教他呢!
宏已经束手无策了。
这样子的自己已经失去了为人父的资格吧。
明知如此,却也无可奈何。
什么都好。
他想跟莲讲讲话。
因为最近彼此也越来越少交谈了。
他也不知道莲的反应。
即使只讲个一两句也好,难道就不能让她多讲讲话吗?
有任何机会都行。
“有什么…………啊,对了--”
宏想起方才那个太太所说的话。
“对了……可是……不,还是说说看吧!也许行不通……不过也行吧?”
宏加快脚步,抱在手中的塑胶袋随之晃动。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3-10 21:44 编辑 ]
♪
晚餐后,宏把全家人集合到客厅,向莲、薰和阿波罗提了一个建议。
“--就是这样,你们觉得如何?”
宏很在意莲的反应,一直盯着她瞧。
可是,莲和平常一样面无夫情,好像一开始就没在听宏讲话,不,应该说一开始就当宏没在场似地,这已经可说完美的无视了。
这个尚未上小学的女儿、自己最钟爱的女儿,竟然已经精通这种高难度的技巧,让宏惊讶不已。
宏不禁有些气馁。尽管如此,他还是强打起已然燃烧殆尽的精神,再度进行提议,
所谓的提议,是说“要不要让阿波罗参加那个太空站企划的公开招募呢?”
这对宏来说,并不是计划,什么都下是,只要能和莲沟通讲话,什么都好。他是以这种心情来提议的。
虽然对阿波罗感到很抱歉,但是为了制造与女儿的共通话题也只能这么做了。虽然这个行为并不可取。
“这好像很有趣嘛!”
薰不知是否察觉到宏的想法,似乎也赞成宏的提议。
于是,宏乘胜追击似地说:“因为,那个啊!我觉得阿波罗特别聪明。它不但听得懂我说的话,又很乖,上厕所也会到固定的场所解决,对了,而且它也不会乱吠。”
胡乱地把阿波罗称赞一番。
不过,薰听到他这一番话不禁想质问他:阿波罗本来的个性就很乖,上厕所到固定的场所解决,只要养成习惯,哪个地方的猫不都办得到吗?而且,它又不是狗,当然不会乱吠……想如此吐嘈的念头在心里蠢蠢欲动,虽然让薰又想把今早的报纸卷成圆筒状,但还是使劲地吞了回去。
宏完全没发现这件事,依旧不停地进行着吐嘈之处多到爆的演说。
不过,他最关心的莲依旧毫无反应。她只是随意伸着脚,把阿波罗放在膝上。
可是,她这次和刚刚完全视若无睹的样子不同,总算是有在听他讲话。
宏不禁咽了口唾沫。
由于她低着头,无法看出她的表情。
宏忐忑不安地等待她的回答。
不过,等了又等就是没有反应。
为了让莲有反应,宏使出他已经有如米粒大小的气力、硬挤出最后一丝丝的力气死命地说“这个企划有多棒啦!”、“即使只是参加,肯定也很有趣”、“说不定真能上外太空呢……”等等,总之,阿波罗什么都好。
连坐在一旁的薰,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多话的宏。
因此,能够让莲小声咕哝着“可以上外太空吗……”,一定就只有阿波罗办得到吧?
莲没有应声,还是行不通吗?正当宏快要放弃时。
“--我知道了。”莲低声地说,把头抬起来,但不是面对宏,然后这么说“可以让阿波罗参加喔!”
“真、真的?莲,真的可以吗?”
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次。
“嗯。”莲慢慢地点了个头,“阿波罗很聪明,我想它一定可以上外太空。”
“没错,的确是这样!哇,太棒了!好,那么我明天就去拿份报名表!莲,加油!”
他好开心。
虽然,基本上要加油的人是阿波罗。
他太高兴了。
即使是一如往常那个靠不住的笑容里,也洋溢着喜悦。
这样就有机会和莲沟通了,虽然可能只有一点点,一定会比加加林和阿姆斯特朗踏出更伟大的一步。
宏越想越高兴。
不过,宏无法看穿莲真正的心意。
那是连莲自己也不清楚的事。
那时莲的心思并不是在想阿波罗,只是单纯地对外太空有一种憧憬。
♪
阿波罗这时只是约略知道即将有事发生,以为自己大概要参加什么好玩的比赛。
它对全国性的大赛完全没兴致,反而嘀咕着--
我到底要做什么呢?
啊,可是我是只没用的猫,反正做什么都不行吧--
自己是只流浪猫,但没有血统保证书,而且腹部还有车祸后所遗留下来的疤痕。
不过,阿波罗很厉害,顺利通过该企划的初试。
应试者总共约有两万只。第一次及格的宠物约有五百只。
虽然是极旺的中奖率,但初试只是文件审查而已。
对于这个结果,宏不禁说道:
“把阿波罗相莲一起合照的相片寄过去,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啊!”
他的口吻与其是在称赞阿波罗,还不如说是在赞美自己的女儿可爱。
实际上,阿波罗也是这么认为。
不过--
阿波罗竟然第二次的考试也通过了。
第二试,是实际的技能测试。
主要是考宠物的个性与聪明才智。
宠物有多听饲主的话?
在饲主发号施令之前,能否一直待在原地不动?
能够战胜食物等东西的诱惑吗?
通过第二试的宠物有五十只,其中大部都是狗。能够及格的猫,包含阿波罗在内,只有两只。
狗对饲主很忠心,训练它们要杂技也没那么难。相较之下,猫似乎对饲主没那么忠心,要训练它们耍杂技一般来说也很困难。
不过,阿波罗丝毫不受食物的诱惑,谨遵莲的指示,在连狗儿也很难保持镇静的噪音等测试中,坦处之泰然不为所动。
宏虽然已经知道阿波罗是只聪明的猫,但这是被它的表现给吓了-跳。
很难想像那只考试过关斩将的猫,和家里那只追球追到狠狠地撞到家中柱子、上薰的当喝下被掉包的水(其实是烧酒)而醉得一塌糊涂的猫是同一只。
不过,另一方面,莲和宏彼此的沟通并不深、对于莲的冷淡态度,宏只能露出靠不住的苦笑。
对了,那个大佛太太的艾莎,在第一次审杳就惨遭淘汰了。
她还酸溜溜地说:“这果然是贵公司举办的比赛呢!阿波罗真是幸运啊!”
即使如此,宏也只能苦笑以对。
莲上幼稚园的时候,阿波罗就到附近散步。
通过第二次考试后的不久,夏日的烈焰把柏油路晒得滚烫,阿波罗很聪明地一路走在温度没那么热的阴凉处。
花小金井家在莲、宏和薰所出入的玄关下面,有个阿波罗专门使用的小出入口。是薰替阿波罗做的。
托这个门的福,让阿波罗可以自由地出入这个家。
“噢,阿波罗。”
“你好。”
阿波罗经过有许多猫咪聚集的公园旁时,恰巧碰到以前跑来向它请教的虎斑猫。
“上次谢谢啰!”
“不用客气。后来怎么样了?”
阿波罗问,虎斑猫微笑着说:
“噢,我考虑了一下你说的话。用自己的方式。也就是说,我稍微抑制了一下自己的欲望,然后一直待在饲主的身边,饲主就紧紧地抱着我。不,我也不是很了解,但我觉得很开心。那时候起,饲主也会按时给我食物吃了。”
“是吗?那太好了。”
阿波罗高兴地频频点头,好像虎斑猫的事就是它自己的事一样。
待在人类的身边。
只是这样,就很幸福。
阿波罗很清楚这一点。
“对了,最近人类好像在谈论你的事。你发生了什么事吗?只要我帮得上忙,不用客气,尽管说。”虎斑猫说。
阿波罗“啊”了一声,立即明白。
人类是在讲比赛的事。
它不久就要接受第三次考试了。
“啊,没关系。并不是坏事。总之,是有关名誉的事。”
“是吗?原来如此。那就好了,如果你有任何烦恼,随时都可以找我聊天。我们是交心的朋友喔!”虎斑猫说着,把尾巴翘得老高。
阿波罗一边目送虎斑猫离去时,一边想起比赛的事,不禁叹了口气。
阿波罗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只聪明、善解人意的猫。
不过,这次的事让它很烦躁。
随着比赛的进行,它开始烦恼起来。
莲和她的家人对它很重要。
虽然这次的比赛让莲一家人团结在一起,但他们的心还是没有交集。
阿波罗决定一直待在莲的身边。
救了自己一命的家人。
与自己很相像的小女孩。
阿波罗很喜爱宏、薰和莲,可是,莲的心跟它还是有些距离。
它想看到莲笑口常开,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这家人彼此都能笑容以对,因此,如果莲希望的话,即使现在必须马上动身上外太空旅行,它也会立刻照办。
……可是,其实……我想待在小莲的身边。
阿波罗认为守护她,就是守护这个家。
自己不是那个关键人物也不要紧,希望这个家的每一个人的心灵早晚有一天都能紧紧地维系在一起。
所以,在此之前,它要待在莲的身边。
不过,阿波罗的这个想法正在动摇。
万一自己通过所有的考试,甚至可以上外太空旅行的话,莲就会孤独一个人了。
莲只对自己一个人敞开心扉。
对她的家人还没……
不能让莲孤单一个人。
可是……决定让自己参加这项比赛的,是莲本人。
小莲希望我到外太空去吗?
阿波罗觉得很不安。
这个想法正在动摇它的思绪。
♪
莲那颗小脑袋,有很严重的烦恼。
母亲不在,她消失了。
可是,没有人谈起这件事。
父亲整天无所事事地傻笑过日子。
光是看到他透过电话对谁低头道歉的身影,就觉得越来越丢脸。
莲不禁叹了口气。为什么母亲会消失了呢?
莲心想,她一定是受够了那个靠不住、没出息的父亲才出走的吧?
我懂,我很清楚。
所以,父亲才什么都没说……不对。不是不说,而是说不出口。
父亲是入赘的。可是,母亲走了,外公居然还允许他待在花小金井家。
莲无法理解,也无法谅解这种家人的一切作为。
“妈妈……”
她待在自己的房间,眺望窗外的天空。
当她思念母亲时,不知何故就想到天空。
白天的蝉鸣声消失了,夕阳西下,满天星斗。
“哎,阿波罗。妈妈会不会就在那些星星之间的某个地方呢?”
阿波罗和莲一样也望着天空。
是啊!因为星星有这么多啊!
她一定在其中的某个地方。
阿波罗喵了一声。
深夜,莲睡在床上,发出小小的鼾声。
阿波罗就睡在放在莲的床边的垫子上,那是莲为它准备的。它听到好像有人说话的声音,就醒了过来。
阿波罗离开自己的睡床,虽然想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音,但因睡得有些迷糊,不小心跌了一跤。
这一跤,就让它一路滚着,撞到莲常替阿波罗画像用的小桌子才停下来。
那个撞击的力道使得放在桌上的蜡笔开始哗啦啦地往下掉。
啊!
为了不再弄出任何声响,阿波罗把自己的身体和四只脚甚至连尾巴等能派上用场的部位全使了出来,拚命地挡住那些不断落下的蜡笔。
由于它的身体姿势很不自然,平常没使用到的肌肉发出了哀嚎,而且它的左后脚为了取得平衡还夸张地弯向不可能的方向。
唔?
阿波罗差点尖叫出来,但它赶忙把声音给咽回去。
以人类来比喻,就像急出一身冷汗的样子,阿波罗回头看了莲一眼。
不过,她还是睡得很熟。好像没被刚刚的骚动吵醒的样子。
阿波罗不禁松了口气。
它此次能在“太空旅行”的重要选拔赛中,从成千上万的宠物之中脱颖而出,这家人一定最难以置信的吧?
它平常总是冒冒失失的。
不幸的是,这一点跟宏很像。
阿波罗此次静悄悄地走出房间。
客厅的灯光洒出来。
它往里面偷瞄了一眼,发现是宏和薰。
他们两人正小声讲着话。
阿波罗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还是告诉莲真相比较好。”
薰一反常态用很认真的声音说。
“是……不过……莲还太小……”
从阿波罗的为之虽然可以看见薰的表情,但只能看到宏的背影。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宏蜷曲的背影看起来比平常更驼了。
真相是?
不过,阿波罗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听下去。
于是,静静地离开那里。
事实的真相--
看不到的事实。
见不到的答案。
不知道的事实。
不了解的答案。
小女孩发出小小的鼾声。
♪
莲早晨一觉醒来,模糊地觉得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影像。
她聚精会神地想看清楚那个影像。
“好痛……”
头一阵剧痛。
周围的景致扭曲变形,宛如地动山摇。
那是她想起来的--记忆。
老实说,莲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了。
强烈的思念,让她的头脑一片混乱。
她做了个梦。
梦到母亲。
母亲不发一语,只是微笑着的梦。
不过,她的脸看起来是模糊不清的。
母亲明明微笑地在站在那里,但就是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无论手伸得多长也够不到她,无论怎么走近她,彼此的距离依旧遥不可及。
莲凝视着脑海里的“云雾”。
不过,中途却突然感到一阵头痛欲裂。
后来,头痛慢慢消退了,莲于是起身下床。
她头痛还没完全消失,然而疼痛消退的同时,脑中的那个影像也变得更加模糊了。
偶然瞥了脚下一眼,发现阿波罗闭着眼睛睡得很沉。
她怕吵醒阿波罗,正想要悄悄地从房间走出去。
“…………”
莲感到有些头晕目眩,差点失去平衡。
她立即靠着桌边,没注意倒放的铅笔盒因其反作用力,里面的东西纷纷洒落地面。
那些声音把阿波罗吵醒了。
“阿波罗,抱歉,你继续睡没关系。”莲说。
不过,阿波罗还是从床上起来,想走到莲那里去。
但它好像还没睡醒的样子,走路摇摇晃晃的,很危险。
最后,它的脚一时不听使唤,摔了一跤。
“哇,阿波罗。”
莲急忙跑到阿波罗身边。
抬起还有些疼的头,观察阿波罗的情况。
阿波罗睡眼惺忪,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自己怎么了。
“你看,所以我才叫你不用起来呀?”
莲说着,把阿波罗抱起来放回它的床铺。
于是,阿波罗又睡着了。
莲温柔地用指尖轻抚阿波罗的头,阿波罗的喉咙随之舒服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只有在这一刻,只有和阿波罗在一起的时候,莲才变得温柔。
不过,那个时刻也不长。
“--莲,你醒了吗?”
隔着一扇门,走廊传来宏的声音。
莲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
瞪着那个不可靠的声音。
“早餐已经做好了……不、不快点吃,会冷掉喔……”
宏只说了这几句话,就离开了。
莲的心中五味杂陈。
各种感情在她的内心交战着。
讨厌父亲、思念母亲、想要温柔、想变得温柔。
不过,年幼的莲无法好好地整理这些情感,也不知如何是好。
她年纪太小了。
其他同年龄的孩子都是用肢体语言把自己难以处理的感情表达出来,相反地莲却无意识地将它深埋心底,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不会跟别人撒娇,也不会依赖别人。
--不,莲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莲没有母亲可以撒娇,更无法跟父亲、外公撒娇,她都是一个人走过来的。于是,莲就不晓得该如何撒娇了。
莲还很小。
年纪虽小,也是有感情的。
和其他人一样,她会想念、感觉、烦恼和思考。
不过,她把所有的感情全部埋藏心里。不知不觉地连自己心中怀了颗定时炸弹都没发现。
一个她那小小的身躯无法承受的感情。
不久--感情决堤。
因为那个人,母亲才--
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
不在了、不在了、下在了、不在了、不在了,
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
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
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
不在了、不在了、下在了、不在了、不在了,
不在了。
痛楚又加深了。
因此,负面的情感也增多了。
为什么?母亲会--
仿佛看得见又看不见?
理应看得见才对啊?
记忆之中。
有一个模糊的光景。
一个低吟的声音。
头痛得天旋地转。
天旋地转、天旋地转、天旋地转
吃早餐的时候,宏和薰知道莲即使默不作声,也是绷着一张脸。莲一如往常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容。
就像感觉麻痹一样,每次都是这个样子。
幼小的身躯,拚命地逞强。
他们两人虽然知道这一点,却无法做什么,只好顺其自然,期待时间能够解决一切。
不过,那天,只有一天,就改变了一切。
♪
宏还没受够教训,早上一如往常地对上学前的莲说“一起走吧”。
不过,这次她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简短地说声“不用了”。
莲在玄关穿好鞋子,转过身来不发一言地瞪着宏。
她的视线让他动弹不得。
她的眼里没有一丝丝的温暖。冷淡得像个洋娃娃一样,没有任何感情。
“啊……莲……你、你…怎么了……?”
宏受不了她的目光,不禁问了问。不过,莲没有回答,只是瞪着他。
“……莲,那个……”
宏刚开口,莲就微微动了一下嘴唇。
“咦?什么?”
宏听不到,所以问道。
“…………”
不过,她只动了动嘴唇,听不到声音。不久,莲转身面向玄关,走出家门。
“……莲……?”
她的样子很奇怪。
“……莲……!”
宏大声叫着往外跑。
他发现莲走在离玄关十几公尺前的马路上。
有两个小学生互相嬉戏地追过她小小的背影。
那条马路一大早车子的流量就不少。前方不远的地方,就是集体上学的集合地点。那两个小学生即使到了集合地点,依旧互相嬉闹着。
然后,其中一个小男孩开玩笑地推了另一个人背上的书包一下。那个孩子被这么一推,因而整个人冲到车道上。
“危险!”
宏大叫一声,同时响起一阵尖锐的紧急煞车声。
吱吱吱吱吱----------!
冲到车道上的那个小男孩差点被迎面而来的车子辗过,幸好那辆车子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煞住了。
那小男孩无力地瘫坐在及时停止的车子前。不过,他好像毫发末伤,立即爬起来,自己从车道上跑到路旁。
“呼。”宏还以为自己的心脏要停止了。看到这一幕的宏,也不禁替小男孩捏了一把冷汗。
宏才刚松了口气,随即又感到某种危机。
应该走在前面的莲不见踪影。
“莲?”
池瞥见莲蹲在马路的一个角落。
“莲、莲、莲!”
宏频频叫着她的名字,慌忙地跑过去。
可是,莲捂着耳朵,口中不断地呓语着:
“不要、不要、不要,妈妈,妈妈--”
宏吃了一惊。
难道……
他摇着失神忘我的莲的小小身躯。这时,头顶上突然传来薰的声音:
“怎么了?”
原来薰听到一阵紧急踩煞车的声音,跑出来察看发生了什么事。
“莲她--莲她--!”
薰被宏这么一叫,看了莲一眼,发现孙女毫无生气,不停地呓语着。
“怎么回事!”
“刚才的煞车声……会不会--让她想起‘那时发生的事’?爸,到底……该怎么办,该、该怎么办?”
“冷静点,宏!总之,我们先回去家里。”
“好,好的!”
宏尽量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效果不彰。
起初他有点恐慌。不过,现在他很担心莲,因此,他必须设法让自己镇静点。
在这样的氛围当中,阿波罗醒了。
这次,它没有像先前那样睡眼惺忪,而是猛然吓一跳地清醒过来。
它有不好的预感,急忙奔出屋外。
“莲!”
薰代替惊慌失措的宏叫了莲一声。
不过,莲依旧毫无反应,只是不停地呓语着。她的视线游移不定,前后左右地看来看去。然后,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深埋在莲心底的感情,无法再安于她小小的身躯中。
她的感情即将决堤
“妈妈、妈妈……”
莲的声音越来越大。
“莲……”
玄和薰都不晓得莲发生了什么事。
“妈妈!妈妈!”
莲的两眼瞪着虚无的空气,看到了幻象。
记忆中的母亲,向现实中的莲伸出双手。
“莲!”宏抓住她迟疑地伸向空中的双手。
就在那个瞬间。
“妈妈…………………………………………………………………………?”
莲的脑海里响起一阵嘈杂的噪音,记忆开始倒叙。
母亲、手、指、牵着、温暖的感觉。
黄昏、暗红色、浮云朵朵、夕阳西斜。
车子、声音、吵杂的煞车声、声音。
母亲就死在莲的眼前。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宏不安地凝视着莲的睡脸。
这里是花小金井家。房问里只装点着玩偶和宏为了莲而买来的一些不太实用的物品。不知是否药效发挥了作用,莲安详地睡在床上。
他们联络上一位医生,据说是薰的老朋友,对方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那医生说“没有做详细的检查,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可能是“心因性”的原因--压力过大,所引起的。
宏向公司请了个假。
不过,公司里并没有人觉得他讨厌或找麻烦。
那并非出于善意。
什么都不是。
因为,他有没有在公司大家都无所谓。
宏很清楚自己有几两重,这次更知道自己有多渺小了。
自己到底算什么呢?
他在公司不被认同。
身为一个父亲,也不被认可。
“……不对,我本来就不应该受到认可……我这种父亲……”
宏把手放在熟睡在床上的女儿的额头上。
她是那么的小巧,小到宏那只不算太大的手简单地就能罩住她整张脸。
一碰触,她那光滑的秀发即因沾满汗水而湿湿地黏在额头上。
“……唉……”
连宏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吃惊。
竟然让女儿有这样的想法。
她一个人独自承担着,甚至要倒下去了。她有多么地不安?心里的负担有多么地沉重?自己无法替她分担,也什么都不能做。
阿波罗在莲的枕边,一副很担心的样子。从刚刚就片刻也不离地守候在她的身边。
“喂,阿波罗……”
宏叫了它一声。
阿波罗起先只是转动眼珠子,接着才抬头看了宏一眼。
它的动作看起来在生气的样子,宏不禁有些内疚。
其实这个时候的阿波罗和宏有相同的想法:“对不起,明明有我跟着,竟然还让你发生这种事。”不过,无法讲话的它,不能表达自己的心意。
宏对阿波罗说:
“为什么我没能发现呢……”
不,在发现莲有异状之前,他只考虑到自己。
工作也是一样。
该怎么做莲才能接受自己?
该怎么做莲才会对自己微笑?
到头来,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因为,他太痛苦了。为了跳脱痛苦的深渊……
这些事情他一直都很清楚。
可是,我要怎么做才好呢……
“早点……说出真相就好了……友里惠……我……”
--真相。
失去一个重要的人。
宏很害怕。
那是理所当然的。
对年纪尚幼的莲讲那种事,会怎么样呢?
或许她根本无法理解。
即使她能够理解,不知道她那小小的身躯能否承受得了那个巨变?
一切都无法预测,宏在黑暗中犹豫不已。
然而,莲她……
“要从自己的口中说出这种事……怎么做才好?到底怎么做才好?莲这么需要母亲……可是……可是……”
阿波罗“喵”地叫了一声。
“阿波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她……友里惠--死了……她已经不在这里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宏像是崩溃般地跪在莲的床边。
他好像在对阿波罗说话,其实那是为了他自己的藉口。
“我不晓得怎么办才好?莲不可能理解她母亲的死……所以,我才没说。也说不出口。我以为不说比较好……结果,事情却演变成这样……我……到底该怎么办……”
宏拚命地忍住想大声嚎叫的冲动,霍然站了起来。
“不可以……再这样下去……阿波罗,你帮我照顾一下莲好吗?我去拿条干净的毛巾……”
宏说着走出房间,蜷曲的背脊更加地驼了。
有人把手轻轻地放在阿波罗的额头上。
那只小手是莲的。
阿波罗吓了一跳。
她不是已经睡了吗?
阿波罗刚从宏的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觉得很困惑。
莲的母亲竟然死了。
它以为莲的母亲还活着。
只因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和莲分开两地生活。
是这样吧?
小莲,是这么回事吧?
可是·你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吗?你想起母亲时不是这么告诉我的吗?
你说母亲出远门了--
意志力比药石更有效,莲有些头晕目眩,但还是慢慢起身。
“要不要紧?”阿波罗叫了一声。
不过,语言不通。
他们平常都能心意相通,此时却无法沟通。
它不知道莲在想什么、在思考什么、有什么感受。
即使语言不通,我们明明可以知道彼此的心意的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阿波罗又叫了一声。
不过,那个“喵”叫声听在莲的耳里,只是一般的猫叫声。
她没有回应阿波罗的问题,自己一个人开始讲起话来。
“我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一开始我就全都知道了。”
怎么回事?
不过,她没有回答。
“…………”
相反地,莲抱起阿波罗下了床。
干嘛?怎么了?
下一刻,阿波罗被莲接下来的动作给吓了一大跳。
她用绳子把阿波罗的项圈和桌子绑在一块。
小莲?
那是散步用的绳子。不过,她从来没有用过。
莲不可能把它绑在这里不让它活动。
可是,她现在却把它绑在桌子旁,然后离开房间。
为什么!为什么?你怎么了?小莲!
莲没有听到阿波罗的声音。
她不管自己是否依旧步履蹒跚。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不都一直在一起的吗?
我和小莲总是在一起的啊!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是因为你已经不需要我了吗?
已经不要我了?
不要我了?这不是真的吧?
我……我……
即使这样,我……
阿波罗决定自行咬断绳子
我要到小莲的身边!
可是,绳子很坚固,必须费一番功夫。
嗯、阿波罗突然灵机一动。然后,大概想到什么好主意,开始在地上滚来滚去。
它想藉着滚动的反作用力,解开绳子。
可是--
………………啊!
阿波罗一滚动,绳子就缠在它身上。
勒住它的喉咙。
它无法呼吸,拚命地舞动手脚。
哎呀!
阿波罗乱跑乱跳。这时,绳子突然偶然地松开了。
于是,阿波罗挣脱缠绕在它身上的绳子。
啊,好险……
不过,现在没时间多想。得追上去才行。
小莲!
♪
阿波罗飞快地跑出家门。
莲不在家。
宏痴呆地伫立在走廊。
薰则在客厅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地思考着什么。
没有人发现莲不见了。
我、我一定要找到莲。
小莲……你到底在哪里?
不过,它越想冷静地思考,越是感到焦虑不安。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甚至觉得头晕目眩。
怎么办、怎么办?找不到莲。
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小莲,你怎么了?
那时,如果它能更认真地为她着想就好了。
宏说他没能发现她的异状,我也一样。
没能发现……
可是,现在找到小莲又能怎么样?
或许小莲现在并不需要我。
她用绳子把我绑起来,就是不要我跟来。
她不需要我……
即使是这样--
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想待她的身边。
于是,阿波罗发足狂奔。
在路边、对面的大马路以及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
不过,没有她的踪迹。
阿波罗跑着。
莲不在。找不到她。
自己跑了多远?
时间过了多久?
阿波罗无从得知。它可以确定的,只有体力已然用尽,取而代之的疲劳感渐渐地在身体里涌现。
然而找不到她这件事,让它的身心更加沉重。
最后,它终于停下脚步。
怎么办才好呢?
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我果然哪里都不能去。
我无法丢下她不管。
找人帮忙吧!
对了,对了--有困难的时候,就向警察求助!
刚好那里有间派出所!
警察先生!
阿波罗满怀希望奔进派出所求救。
不过--
“噢,这只猫要干嘛?”
对不起!警察先生!小莲,小莲……咦?
“你有戴项圈哩!你不是野猫吧?我现在很忙,你去找你的饲主玩吧!”
警察一把揪住阿波罗的颈子,把它轻轻地抱起来,带到派出所外面。
不、不是!我不是要玩!
阿波罗又跑进派出所。
警察先生!小莲呢,咦?
“喂,我说不能玩!不要太过分。”
然后,又抓起它的颈子,轻松地带到外面。
“好,这个给你吃。”
警察说着,给阿波罗一个“蟹棒”。
为、为什么,会从口袋掏“蟹棒”出来?
这不重要啦!
啊,可是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这也不重要啦!
还是不行,没有人肯听我说。
没错,小莲也不懂我的意思……
有人能够了解我说的话吗?
连小莲都不懂我的心意。
没有人听得懂我说的话。
没有人。
可是,有谁……有谁……
阿波罗的脑海里都快浮现“放弃”这个字眼了。
它设法甩开那个念头,抬头仰望着天空。
小莲常常望着天空。
不管是难过或快乐的时候,她都会望着天空。
阿波罗现在也同样地这么做。
就在这个时候。
有一个白色的影子掠过它的眼前。
“咦--!”
它直觉地叫了那个白影一声。
“对、对不起!请你帮帮我!”
“什么?叫我吗?”
一身纯白色打扮的少女转头看着阿波罗。
她听得懂我说的话!
少女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叫住,看起来有些惊讶的样子。
“你怎么了?”
她说着,走近阿波罗。
旁边还有只黑猫一脸愣愣地望着它。
“什么?这家伙要干嘛?”黑猫说。
“喂,丹尼尔。你不要那样说话。”
那个少女不是人类,阿波罗有这样的感觉。
不过,另一方面,这个人也的确存在。平常的话,这是不可能的吧!
总之,这个少女--
“你知道吗?百百可是个‘死神’喔?可不是能跟你聊天的存在喔?嗯,你……好痛!百百,好痛!虽然我不清楚,不要用捏住皮肤两公分的方式捏我!也不要用那种微妙的方式掐我!”
那只黑猫丹尼尔无论怎么看,年纪应该差不多和阿波罗一样大或者更小,讲话的口气却一副自以为很了不起的样子。白衣少女--百百,(以压倒性的技巧)制止黑猫再讲下去。
“嗯,你怎么了?”
百百直直地看着阿波罗,然后微微一笑。
那个笑容看起来很稚气又很沉稳。
她温柔的眼眸和声音,很不可思议地让阿波罗焦躁的心情镇静下来。
阿波罗开始尽可能简单,却又尽可能明了地把才才发生的事叙说一遍。
“--好,我明白了,我帮你找那个孩子。”百百说。
“感、感谢您!”
阿波罗满怀感激地深深一鞠躬。
不过,黑猫却说:
“百百,等、等一下!和人类扯上关系会……咿咿哦哦咿咿哦哦哦……”
百百突然两手捏着丹尼尔的脸颊用力往左右两边扯。
她那么用力扯,不晓得要扯多长?扯那么长,想必超过极限了吧?那种挑战极限的程度,甚至可以考虑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呢!
丹尼尔又在主人压倒性的力量之下闭上嘴巴。
“那么,我们走吧!”
“咦,要去哪里?”
阿波罗话还没说完,它的身子就轻飘飘地浮在空中。
原来百百抱起阿波罗跃到空中。
“这样比较容易找吧?”
♪
宏发现一件严重的事。
由于心情放松太久,差点忘记自己是出来拿干净毛巾这件事。幸好在走廊上猛然想起来。
“阿波罗,抱歉。我回来有点晚了……或许很晚吧……呵呵。”
宏手上拿着新毛巾,露出他一贯靠不住的笑容,走进房间,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啊……啊……咦?哎呀?不在?”
事情严重了。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3-10 21:57 编辑 ]
“咦、咦、咦、咦、咦、莲----?”
莲和阿波罗都不在。
最初他还以为莲去上厕所什么的,但没有莲会回来的迹象,不,完全感觉不到莲有在家的样子。
“这该怎么办?爸!”
“笨蛋!好了,冷静一点!”
薰对心神不宁、全身不住颤抖的宏大喝一声。
“是,是的,这时候……要冷静……冷……静……冷静不下来啊!莲不见了!莲~~~”
宏最后已经不知所云了。
说着说着,又开始焦躁不安。
薰抱着头,心想,这样不行啊!
他不禁认真地思考着--为什么女儿会选上这个男人?
虽然事到如今也不能如何,但他就是很想叹气。
可是,他们俩决定结婚时,也是经过自己同意的。
宏虽然靠不住,又紧张兮兮的,但他既诚实,又比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更爱友里惠。这一点薰很清楚。
因此,大致上他认同宏。
他也认同宏身为庭园设计师的能力。虽然宏的公司似乎没有给他一展所长的空间和机会,但他现在只是时运不济罢了。
然而除了这些之外,只要一扯到女儿跟老婆的事,他就完全是个没出息的男人,没用的父亲。
唉,关于孙女的事,他也并没有立场说话……
“振作点!”
薰比刚才更大声斥责宏。
“是,是的!”
宏勉强让自己恢复平静。
“听好,莲还很小。即使出门也不可能走很远。更何况以她现在的状况。”
“说、说的也是……”
“我们分头去找吧!”
“好。”
“你觉得她会去什么地方?”
“呃……想、想不出来……对不起……说起来很可悲,我们几乎没有一起出门过……啊,爸呢?”
“我也想不出来……总之·我们去找吧。”
“好!”
于是,两人一起出门分头找人。
阿波罗在天空飞翔。
正确地说,是少女死神--百百抱着它飞的。
他们从空中岛瞰地面,做地毯式的搜寻。
不过,阿波罗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
从这么高的空中找人,用自己的视力,什么也看不到……
猫的视力,以人类的标准来说不过零点三的程度。可说是个四眼田鸡。
事后才发现自己忘了重要的关键所在,这一点很不幸地跟宏很像。
不过,阿波罗并没有发现这点。
“那……个……”
“怎么了?找到了吗?”百百问。
被少女直盯着它看,让它说不出口。
“真是的,受不了……其实啊!那里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明明是我专属的位子……”
丹尼尔张开像蝙蝠的翅膀,飞在百百的旁边。
那双金色的猫眼露出藏不住的嫉妒,半瞪着被抱在百百怀里的阿波罗那里。
所谓的“那里”,当然是指现在阿波罗所在的地方--百百的怀中。
不过,事出突然,请让我暂时待着。当然,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做!
被阿波罗这样的眼神回视着,丹尼尔一边觉得不愉快一边露出“我知道啦!”的表情。
尽管它们是不一样的存在,但毕竟是同类。彼此可以沟通。
“反正你也看不见吧?”
“是,是的。对不起。”
对于丹尼尔的说词,阿波罗老实地点头称是。
“是这样吗?”百百问。
“没错,在人间的家伙眼力不好。唉,我们侍魔才没有那种问题。特别是,我可是系出侍魔名门的‘阿拉拉’--”
“那,你还能再稍微帮个忙吗?”
丹尼尔话还没讲完,就被百百打断了。没能炫耀一下自己的门第,让它微微地僵住。
“丹尼尔,拜托。”
而且,百百还向丹尼尔挥了挥手。
“咦……啊,我吗?嗯……真是的,真拿你没辙,唉,我们也算是同伴。只有这次喔。其实--”
“是是,丹尼很了不起。”
“哇!百百!你别那样叫我!还有,也不要那样说!”
“好啦,喂,快点快点。”
丹尼尔一边嘟哝一句“你真的知道吗~”,一边飞近被百百抱在怀里的阿波罗。
“喂,把手伸出来。”
丹尼尔说着,把自己的两只前脚伸向阿波罗。
“好、好的。”
阿波罗也依样画葫芦。
然后,彼此身体紧挨着。
“哇--”
啪啪啪啪啪。
响起一阵声音,阿波罗的眼界大开。
藉着丹尼尔的力量,它的视野仿佛望远镜一样。
“这样,你一定找得到!”
阿波罗的眼睛烁烁有光。
同时,也觉得有点刺眼,视野有些晃动。
“喂,你要要集中精神。否则连我都会觉得刺眼!”
阿波罗和丹尼尔彼此的感觉好像互相联系一起,阿波罗所受到的影响甚至会出现在丹尼尔的身上、
“对、对不起。”
阿波罗照着丹尼尔所说的,集中精神。
为了感应到莲的存在,全神贯注在视觉上。
--不对。
--不是这里。
--在哪里呢?
--已经无法感觉到她了吗?
--她不需要我也没关系。
--我只是……
--啊!
“找到了!找到了!”
阿波罗发现莲抱着膝盖坐着,小小的身躯显得更小了。
“走吧!”
百百说着,一下子降到地面上。
阿波罗找到莲了。
那里是公园。
这是座离花小金井家不远的市民公园,是个特别广大的地方。
在距离公园的中心稍远的外围处,莲坐在凳子上,低着头,蜷曲着身子。
“小莲!”
百百一降到地上,阿波罗就从她怀里跳下来,跑到莲的身边。
不过,莲纹风末动,看也没看它一眼。
好像变成石头似地。
阿波罗的声音和语言,在莲的耳里听起来只是一个猫叫声。
不过,现在的莲连那个猫叫声也听不到。
“小莲……我在你身边。”
毫无反应。
--你果然不需要我了吗……
阿波罗又这样想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找那个孩子?你明知她不需要你。”
百百独特的声音传到阿波罗的耳里。
“咦……?啊……是……可是,无论她需不需要我,现在我只想待在她身边。我想让小莲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阿波罗露出微笑。
就像是被纯白少女的微笑传染似地。
我就不行吗?不过,我也有我能做的事。
“我去叫小莲的爸爸和外公过来!这段时间,你可不可以陪在小莲的身边!”
阿波罗说完,也不等百百回答,就开始住家里跑。
丹尼尔望着它离去的背影,不禁叹气。
“哎呀……才说自己想待在她旁边,人就跑掉了……真是的。”
“唉,这样不也是某种‘待在身边’的意思吗?”
“是吗……嗯,我有点懂了。”
“对吧?因为,你们很像。”
“什么?”
“阿波罗跟丹尼尔很像。”
“咦!等等!我们完全不像吧?我才没它那么冒失呢!”
“是吗?话说回来了,又没有人说你冒失啊?”
“……唔……”
阿波罗跑了又跑。
这样子的它已经跑了多远呢?
它善用附近的地利,猛抄捷径,一下子就跑回家了。
可是,家里看不到半个人影。
阿波罗站在薰和宏平常待的客厅。
对了,他们两人一定是去找小莲了。
这样的话,就更难碰到他们了。
此时,阿波罗突然想起宏讲的话。
它亲耳听到宏说友里惠已经去世了。
宏一直说不出口,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不过,他也知道莲早晚会因那个残酷的事实而痛苦不堪。
这是多么地讽刺啊?
宏最初为了莲而没有说出事实,反而使莲苦恼,走入绝境。
阿波罗想起莲以前谈论关于宏的事。
“因为父亲很没出息,所以母亲才不在。”
莲是这么想的,她是这么深信着的。
--母亲是受够了父亲,才离家出走的。
所以听到莲这么说的阿波罗,才会被宏所说的“真相”给吓了一跳。
难不成小莲想起来了?
阿波罗怎么也无法填补莲内心深处的感情缺憾。
我们明明是那么要好。明明一直在一起。
就算只是待在你身边也不行吗……?
我什么事都办不到……
是自己一个人的话……可是,我并不是一个人。
我现在有家人。
就在这个时候。
玄关传来声音--
“--爸,你那边怎么样?”
“--不行……还是找不到……”
他们两人回来了!
阿波罗往玄关跑去。
这样就没问题了!
不,没问题--才怪。
爸爸!外公!
“是吗……她是会跑哪去了……”
“她应该不会走得太远……”
爸爸?外公?
“果然,还是要报警……”
“或许那样比较好…………”
爸爸!外公!
……啊!
糟了。
--他们听不懂我说的话!
这么理所当然的事,就连阿波罗自己也已经确认过好几次的事情,居然现在才注意到,真应该叫自己是阿呆罗啊!
怎、怎、怎么办!
啊--!
这样还不如拜托死神!
唉,我、我、我真是个猪头!
不对、不对、不对,我是个大白痴。
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
事已至此--
“没办法……可是,说不定再等一会儿,她就会回家……”
“笨蛋!这么悠哉地等下去,万一演变成绑架的话……”
“绑、绑、绑、绑架……吗~~”
“振作点!事情还不一定是这样!”
“是、是的……可是,莲那么可爱!她比一般幼稚园的孩子可爱多了。不,是可爱好几百倍!有人想绑架她也是家常便饭啊!啊啊啊!”
“吵死人了。”
“安静!”薰给了精神有些错乱的宏一记铁拳,“绑架怎么可能会是家常便饭!总之,现在……喂,你干嘛?”
正当薰想让宏冷静下来,却发现阿波罗正咬着他的裤管,拚命往前拉。
这边!小莲在这边!
然而,
“阿波罗,别碍事!”
阿波罗简单地就被甩开,滚在榻榻米上。
“我的意思是,我们也要想到有这个可能性……所以,阿波罗,你干嘛……”
阿波罗又紧咬住薰的裤子。
这边!是这边啦!
“到那边去!”
但是,阿波罗被用力甩开。
这次则是被甩得在榻榻米上前滚翻。
眼、眼睛,我的眼睛。头昏眼花。
没办法了,爸爸!
“怎么可能会是……绑架……阿波罗?”
爸爸,是这样啊--不对!爸爸,是这边啊!
“啊,阿波罗,莲啊,她不见了……”
是!我知道。
而且,我也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所以--
“所以,现在不是玩耍的时候。”
阿波罗一被宏抱起来,就爽快地在榻榻米上来了个侧空翻。
唔啊啊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总之,报警吧……”薰说。
现场沉默了几秒。低头沉思的宏,没有抬起头,点了点头,说:
“好。”
“嗯,我来打电话,总之,你要先冷静下来。”
“……是。”
宏听了薰的话,又点点头。
“好……”
薰自己也有些不安,但他并没有显露在脸上,自言自语地走出房间。
“……”
宏默默地从另一个方向走出去。
头晕眼花的阿波罗,踩着不稳的步伐,追在宏的后面。
宏走进自己的房间。
阿波罗也从微开的门缝溜进房间里。
这时,宏的手握着像是白色大衣柜的门把,正要打开柜门。
柜子里摆着照片。
许许多多的照片。
那些都是--友里惠和家人的合照。
♪
莲以为母亲离家出走了。
这对莲和她的家人来说,是某种理所当然的想法。
傍晚时分。路上的视野变得不佳,友里惠正牵着莲要过马路。
此时,正巧有一辆闯红灯的车子呼啸而来。
友里惠为了保护莲,立即放开原本紧紧牵着的手。
她就在莲的眼前被那辆急驶过来的卡车给撞飞了。
她当场死亡。
仅受到轻伤的莲,跑到被撞飞十公尺以外的友里惠的身边。
然而,却被友里惠惨不忍睹的模样--
莲受不了这个打击,下意识地封闭自己的记忆。
她将母亲死亡前后的记忆抹去了。
医生也说过,如果不这么做,一定会造成莲精神异常吧?
友里惠的死,对宏和薰他们大人的打击当然也很大。宏每次一想到年幼的莲亲眼目睹母亲惨死在自己的眼前,就觉得万分无奈。
当他知道莲不记得那件意外事故,不记得那个瞬间所发生的事时,就更无法对小莲说出友里惠已经遭遇不幸的事实,而最重要的原因,是莲的精神尚不稳定,年幼的她,还无法理解“死亡”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宏对莲这么说了:
“妈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对了,就像到星星那么遥远的地方。”
当莲的精神大致安定时,宏遇上一件意外事故。
不过,并不是宏“出”了意外,而是他目击了一辆车子撞到一只猫后逃逸无踪。
那时,宏坐立难安了起来。
于是他忘我地抱起那只猫,跳上计程车。
自己的妻子已经死于交通事故。
而眼前又有一条生命即将消逝。
宏祈祷着:
请你,请你一定要活着。
上天大概听到了他的请求,让那只猫保住了一条命,原本是只流浪猫的它,就被花小金井家收养了。
他们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作阿波罗,为了精神尚未完全康复的小女儿,大家迎接它,将它当作新的家庭成员看待。
阿波罗的出现,使莲的心灵迅速康复,甚至立刻就能过起普通的生活。
从那时起,莲回到了没了母亲的那个家,之后却不知何时改写了自己的记忆。
--母亲离家出走了。
为了说服自己接受母亲消失的情况,她需要一个理由。所以,她把这件事归咎在宏身上。
归咎在宏那张靠不住的笑容上。
因为父亲靠不住,所以母亲才离家出走。就是这么回事。
对此,宏也觉得这样就好了。
如果莲这么深信着,身体就会好起来、能过普通的生活,他也无所谓。
不过,他错了,大错特错。莲只是把一切事情放在心里,独自承受着而已。
在事情演变成这样之前。
宏只是依赖她的坚强而已。
只是一切顺其自然而已。
该怎么办……才好呢……
宏突然听到背后有一个猫叫声。
“……阿波罗……”
他一转头,就看到阿波罗。
阿波罗走近宏身边。
“我真是个没用的父亲啊……”
宏说着蹲下来,抱起阿波罗。
“喵--”阿波罗叫了一声。
没有那回事,爸爸救了我一命。
还让我遇到小莲。
你只是不知该如何跟小莲相处而已。
然而,阿波罗的心声还是理所当然地无法传达给宏。
现在薰正要打电话报警。
警察一定会帮我们找到莲。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现在,该去迎接莲回家,不就是家人,不,不就是宏的工作吗?
我认为应该是这样。
爸爸,请替莲想想。
请您更加用心地为她着想,
小莲就在那里。
她就在那个--
“……咦?”宏不由得盯着被他抱起来的阿波罗,“刚刚你是不是说了什么……?”
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但是宏觉得阿波罗好像说了什么,不过,不可能有这种事。
“--?”
可是,他和阿波罗相视时,就可以感觉到阿波罗的想法在流入他的脑中。
“阿、阿波罗你……?”
然后,他的脑海里同时浮现出某个关键字跟景象。
为他的记忆涂上一层鲜明的色彩。
“……是、是吗……是这样吗?”
宏对阿波罗说。
这次他只听到一声“喵”,但他立刻说声“好!”就奔出房间。
阿波罗也跟在他俊面出门。
当他们经过客厅的时候,薰正巧打完电话回来。
“喂,喂。宏,你要去哪?”
“我好像知道莲在哪里了--!”
--铃。
♪
莲记起她的母亲了。
有一天,莲和友单惠两人坐在走廊上吃西瓜。
吃着又圆又大又多汁的西瓜。
是莲最喜欢吃的水果。
--这是秘密,不要跟爸爸和外公说喔!
友里惠一边微笑地说着,一边把一块切成三角形的西瓜递给莲。
然俊,她们两人吐着西瓜子。
把西瓜子吐得很远很远。
小莲吐子吐得很开心。
一直到友里惠死亡的那一天。
莲的脑海里经常会听到-个很温和、很温柔的声音对她说:
--妈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对了,就像到星星那么遥远的地方。
即使那个声音听起来有点靠不住,却让人觉得很温暖。
啊,是吗?
这个声音是……爸爸啊!
父亲的声音一直围绕着我。
其实我一直都听得到。
因为莲想念天空的时候,脑海里就会无意识地响起这个声音。
所以,她对星星和宇宙有着很大的希望与思念。
所以,她才想让阿波罗上外太空吧?
可是,自己却把阿波罗,那个处处为自己着想的阿波罗,绑在那种地方,自己明明从来没有用绳子把它栓起来过。
我做得太过分了。
我居然会想要自己一个人待着,还觉得一个人很好。
可是,一个人是如此地寂寞。
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居然会如此难受。
莲觉得胸口像要裂开似地很害怕,都快哭出来了。
此时,她突然听到一个既像大人又像小孩子的,不可思议的声音,说:
“--没关系,你不是一个人,你看……”
那个声音很像是从耳朵深处响起的。
莲慢慢地抬起深埋在膝中的脸庞。
♪
--莲在公园里。
虽然宏的心中不是很确定,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莲就在那里。
那座公园是小莲和友里惠最后一起去的地方。
她们两人离开那座公园踏上归途时,友里惠遇到了交通事故。
莲果然还是想起来了。
想起她母亲的不幸事故。
年幼的莲,她那小小的身心,到底承受了多大的重担呢?
宏无法推测。
现在,他只想尽快赶到莲的身边。
并不是因为他能做什么。
也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或许他根本没有那种资格。
可是--他是她的父亲、
宏跑着。他平常几乎是不跑的。要说有的话,也只有在上班快要迟到的时候。
他这样拚命、使劲地跑着,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或许是在他小学五年级的运动会上吧?他不擅长运动,那时是半赌气地拚命跑,或许从那以后,他就没有认真地尽力跑过。
即使穿着皮鞋很难跑、自己多么地不善言词、心里有多苦、眼镜有多歪、衣衫有多不整,他也一直跑着。
快跑、快跑。
快跑--
宏一跑进公园,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阿波罗就突然跑到他前面。
“啊、啊、啊、阿……阿波罗?”
宏叫着,阿波罗回应地转头叫了一声,又开始往前跑起来。
“阿波罗,你知道地点吗?”
这次宏追在阿波罗的后面。
阿波罗直接往那个地方跑去。
“--莲!”
然后,他发现她在那里。
她缩着小小的身子,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
“莲!”宏又叫了一声,快步走到莲的身边。途中他的脚不听使唤,鞋子都快掉了,人也差点跌倒,总之,狼狈不堪。
即使自己的样子很狼狈,我也可以办得到。
我可以温柔地紧紧抱着她。
我可以用力地,却又温柔地紧紧抱着她。
“太好了……莲……真的太好了……”
宏先前不安的感觉大得像要把身体给撑破似的,现在却一下子缩了回去。
与此同时,又有一股冲动驱策着他。
“莲,对不起。”
然后,宏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
对于自己即将说出的话,瞬间感到有些窒息。他深吸了一口气,说:
“友里惠,也就是你妈妈,已经出车祸去世了。”
莲的身子颤动了以下,眼睛睁得很大。
“莲,对不起。”
宏又道了一次歉。
对莲来说,隐瞒母亲的死讯,就像在碰触一个肿块。
为了保护她的这个谎言,曾几何时变成了事实,而原本的事实竟成了谎言,最后还是伤害了她。
在演变到如此地步之前,应该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的。
“莲,对不起。我没有在事情演变成这样之前,发现你心中的痛苦,今后我一定会陪你一起烦恼,一起思考,虽然你还小,还不能做些什么,但--我们还是一家人啊!”
宏连呼吸也忘了,一口气把话全部讲出来。
他并没有刻意选词,只是拚命地想传达自己的意思。
莲空洞的眼睛看着宏说完话不停喘气的样子。
如果感情可以融化人心,希望它也能融化莲的心。
“……妈妈,已经……不会回来了吗……?”
莲的小嘴颤抖般地微微动了一下。
她的眼睛像在寻找什么,依赖地看着宏。
年幼的莲一直没有发现。
失去了母亲,连带地也让她失去了亲情和幸福。
领悟到这件事的宏,注意到自己也和莲一样丧失了某种东西。
在失去更多之前,他绝对不能再失去眼前的莲。
“妈妈保护了莲,因为你是她最疼爱、最重要的人。嗯,爸爸现在仍然很爱这样的妈妈,而且也很爱妈妈所疼爱的莲喔!”
“……爸爸……”
“今后,我们就一起去找吧!一起去找各种不同的事物,也把你的幸福都找回来。因为,爸爸拥有太多了。因为,莲给爸爸许多幸福,多到双手都抱不住,满出来了。所以,今后我希望莲也能拥有许多幸福。”
失落在某处的东西,已经失去的东西。
请你不要说找不到。
因为它绝对找得到。
因为,我会和你一起把它找出来。
“爸爸会努力的。”
最后,宏这样说。
他曾经灰心、曾经迷惘,即使是如此他还是希望自己今后不会再重蹈覆辙。
未来不可知,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努力去做。
虽然还不知道,但那时莲睑上显露出来的表情,让他强烈地有这样的感觉。
莲的表情并不是像平常那样完全拒人于千里之外,她的表情变得像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小女孩。
此刻,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眸正仔细地凝视着宏。
莲伸出双手抱住宏。为了不再失去好不容易找到的东西。
她毫不压抑地将自己的感情表现出来。
“爸爸……”
莲放声大哭。
那恐怕也是她情感的一部分吧!
今后,或许会有像遭逢大雨般看不清脚下的情形。
或许有时会灰心、迷惘。不过,他会毫不气馁、毫不迟疑地去接受她,了解她。
就像雨后出现的彩虹一样。
祈求着光明。
我会接受它。
接受这一切。
宏如此发誓。
阿波罗心想,太好了。
但它同时又觉得有些寂寞。
这样一来,小莲就真的不需要我了。
小莲和爸爸已经和好。
所以再也……不需要我了。
因为,我只是填补小莲失去母亲的替代品。
“--没那回事。”
“咦?”
阿波罗站在离莲和宏稍远的地方凝视着他们,那个少女百百不知何时就站在阿波罗的旁边。
“才没那回事,去吧--”
百百这么说完。
“哇?”
阿波罗的身体轻飘飘地浮在空中。
瞬间,就飞到莲和宏所在的长凳子那边。
一个转身,降落在莲旁边的凳子上。
“阿波罗!”
莲发现阿波罗,突然紧紧地抱住它。
小莲抱紧了我。
啊,原来如此。
我并不是想被需要。
嗯,而是我需要小莲。
需要爸爸和外公这样的家人。
♪
然后,太空站之旅的决赛开始了。
……
…………
哎呀……
那是--
“哎呀~比赛好像会中途取消喔~”
宏说着,还是露出跟以前一样靠不住的笑容。
“怎么回事?”莲问。
“该怎么说呢?该说是因为大人的缘故吗……”
“大人的缘故?”
莲当然无法理解那个大人的缘故。
并不是什么话都可以说的。
所以,宏离成为一个伟大父亲的道路还很远。
对了,那个“大人的原因”详情如下:
太空站的计划受到全国,不,全世界的瞩目。不过,由于太受瞩目,其他各个环节也受到许多人的注意。
结果--连“内幕”都被揭发出来。
也就是说,那项太空站计划有许多不同的企业牵扯在内,并已知其中一部分的人还涉及违法的金钱交易。这些人接二连二地被逮捕,比起太空站等表面的事情,社会大众的眼睛转而注意其中的“内幕”,最后竟演变成一个世纪大丑闻。
而且,宏的公司里也有许多人卷入这项丑闻。
不知是祸是福,公司被迫大刀阔斧地改革,公司的会长、社长和董事都一一丢了职务,而那些被称为菁英份子,将来应该是担任公司要职的企划人员,全都遭到开除,再不然就是从第一线调到鸟不生蛋的部门。连宏这个万年小职员所属的部门也有更动。宏居然被调到他原本希望从事的设计部门。虽然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但最后总算有个圆满的结局。
不过,宏跟上司讲电话,还是一副频频点头,露出靠不住笑容的老样子。
但是,莲就算看到父亲那个样子,也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生气了。
虽然她希望父亲能够更可靠一点,但父亲真的很认真替她着想,为她设想很多。
她觉得这样就够了。
然后,那项太空站计划也因那件丑闻而触礁,当然无法再继续举行选拔赛等事宜。
阿波罗如今仍在花小金井家。
它偶尔会接受附近动物的请教。另一方面,它在家里发挥它的冒失本性,成为这个家庭的欢乐来源。
所以,我要待在小莲的身边。
待在她和家人的身边。
与他们尽情地欢笑。
♪
“所谓‘被需要’,也代表着自己需要对方。所以阿波罗一定很需要小莲吧!”
白色的死神说着,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嗯,说的也是呢!”
一旁的黑猫灵活地交叉前脚。
“咦,丹尼尔?”
“嗯,干干嘛?”
“今天你怎么不说‘哇,你又跟人类扯上关系了’?”
“我才不会哇哇大叫。而且……跟我们有瓜葛的,不是人类,而是我的同类,就是这么回事。”
黑猫大概是想说服自己,嗯嗯地频频点头。
“是吗是吗?丹尼也长大了耶~”百百用夸张的语气钦佩地说。
“我不是说不要叫我丹尼吗?”
“好乖好乖,嗯,过来吧!”
“……过去那里?”
“咦?刚刚我抱着那只猫的时候,你好像有点吃醋的样子。所以,我就如你所愿,紧紧抱你一下吧”
“不、不、不用了!你在讲什么!”
“不要吗?你真的不要吗?”
“……不要!”
“呵,刚刚你是不是犹豫了一下?”
远远地,远远地。
那天,飞得远远的西瓜子。
飞到很远的地方。
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总有一天它会变成小星星
散发出小小的光芒。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3-10 22:05 编辑 ]
死神之歌~幸福国度的艾利斯·Alice, Alive, in Wandering Wonderland
♪
这里是光 垃圾堆里。
这里真的 不太干净。
枯萎死去的花朵,
只是想和它有关联。
我轻轻用右手遮着眼睛 光太耀眼了。
丑陋的我蜷伏于黑暗中安眠。
你像星星般发出虚幻的声音,总是在昨日的彼端。
我非常非常爱你。
希望你死后也能爱我。
为了生存爱上永恒 爱上花。
活着却破坏了永恒。
鲜明地浮现 又消失无踪。
丑陋的光照映在我身上。
请在绚烂时,杀死我--
依然美丽的你 请下手。
你的双手洁白无瑕。
衬托出我那污秽不堪的鲜血。
尽管如此,我希望活着 你希望安息。
那朵有名字的花,现在 绽放了。
尽管如此,我希望活着。
尽管如此,我希望活着。
如此祈求着。
尽管如此,我还活着。
对吧?
♪
这里是现实。
我们生活其中。
我们呼吸其中。
接受它,代表着生存。
这就是一切。
--我只是想死而已。
他迟早会被这个世界给闷死。
音乐、吟诵、旋律、复生。
人、血、死。
外面白雪纷飞。积雪皑皑。
高耸的大楼。吞噬一切黑暗。
凌晨两点。在一栋照明全阔的大楼内,那家伙隐身在黑暗中。
他哼着歌,走在黑暗里,就像准备晚餐时无意识地哼歌一样。
他的视线一看到猎物,就像野兽一样穷追不舍。而那个被他看中的猎物--一个男子,则声嘶力竭地大喊救命。
不过,没有人听到男子的求救声。事情全都照着“他的计划”进行。
他停止哼歌,然后,撂下一句话:
“--拜拜。”
鲜红的血色。
混乱、堕落的世界。
黑红色。
幻影、现实,悄然消失。
红黑色。
缝隙、觉醒、失落的世界。
一切都在日常中逐渐逝去。
这就是一切。
无论是谁都是如此。
♪
那家伙口中哼着歌。
虽然歌曲不是很流行,但不知不觉地就让人喜欢上它,最近还无意识地哼出来,虽然那首曲子是英文诗,但他知道歌词的意义。不过,这一点对他来说,并不太重要。
中板节奏的通俗旋律,听起来很舒服。就只是这样而已。
那家伙还是个少年仔。
他实际的年龄大约十五岁。不过,本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小,大概是因为他看上去身形矮小又很细瘦的缘故吧?头发长长的,很乱,有一部分头发还染色,前面的浏海则完全盖住眼睛。牛仔裤配上有点脏的轻便运动鞋。全身挂满叮叮当当的银饰品,里面是一件时下的名牌丁恤,不过,套在外面那件蓝色夹克,把一切全破坏了。
因为,夹克的背后刺了一个变形的“死神”图案。
他并不特别在意自己的衣着品味如何。除了他本人唯一喜欢的那件品味粗俗的夹克之外,其余全是别人给的。所以,他会不太在意自己的打扮世不足为奇。
那家伙之所以会穿那件俗气的夹克,是因其中含有某种他本人自虐性的讽黥意味。
而且,那件夹克对他现在所处的地方,也很难说不合适。
那是一家新颖的咖啡店。那家伙的外表看起来还是个小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在那里如鱼得水,很开心,不过,没有人对他感兴趣。不,是故意装作没看到。
每个人平常对别人都是漠不关心,这里几乎所有的人也是如此,那家伙本身好像一开始就不存在似地。不过,他一开始就明白这件事,有时反而很享受这种气氛。
没有人能够看清一切事物。只是自以为能够看到一切,只是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切,实际上,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只不过像指尖般的微末小事罢了。而且,对别人来说,也只是些无谓的事。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就很愉快,忍不住想偷笑,但也仅止于嘴角的放松而已。
感情这种东西,真的很多余。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咖啡杯。
看着冒着热气的咖啡欧蕾,咖啡的香气和牛奶的香味同时飘了过来。他不太能喝像咖啡这种苦涩的饮料,但如果是咖啡欧蕾,就没问题。这杯咖啡欧蕾是他特别爱喝的。
他啜了口咖啡,嘴里含着茶色的液体。
恰好的温度和甜味滚过舌头,流进喉咙里。
他还是抿嘴一笑。
……真是的,不是说过感情是多余的吗?
“--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头顶上响起一个声音。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像大学生的青年,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不过,那个不速之客并没有让他吓一跳。
“哪有。”
他滑稽地耸了耸肩。
“是吗?”
那个青年说着,就和他坐在同一桌。
不一会儿,服务生走过来。那青年点好饮料,对着他说:
“艾利斯,今天你来得很早耶。”
“啰嗦。早来或晚来,随我高兴。”
他故意装作很奇怪的样子,身子向后仰,两手交叠于脑后。
“随便不好吧。”
这次从艾利斯的正后方响起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听起来很稚气、口齿不清却很可爱,但艾利斯并没有转头看是谁。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小女孩·感觉还在念小一、小二的样子·双手抱着绒毛熊,却显得非常沉稳、
“其实,龙太宠艾利斯了。”
少女说着,正要坐下来。那个青年--龙,体贴地轻轻抱她坐下。
艾利斯斜眼看了他们一眼,说:
“千妞,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当然·而且……我不是说过好几遍,不要那样叫我?艾利斯真是个猪头耶。”少女说这说那的,夸张地叹了口气。
“什么嘛。是千濑,不是千妞。”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弄错。”
那个少女--千濑,轻易地就躲开艾利斯的反击。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
龙巧妙地插入艾利斯和千濑之间。因此,他们两人,特别是艾利斯只好沉下气来。
他们常常这个样子。如果不去管他们,最后其至会吵起来。而且,可悲的是,艾利斯从来没吵赢过千濑。
如果龙没有插手,艾利斯大概会输得很惨吧。
他们三个人看起来完全不相配,却微妙地保持着平衡的关系。
即使如此,他们三个人身为“工作”伙伴,彼此互相信赖、尊敬对方。并不是串通好或互相闹着玩。
适当地轻松一下相适度的紧张感,可以让“工作”进行得更顺利。
这并没有什么,只因他们身在日常之中。
每个人都是这样。无论怎么着急,日子还是-成不变。
谁都能理解。
向日常要求真实感,本身就已经不自然。日常已非日常,在感情麻痹的世界里。并没有真实感。因为,现实感早在很久以前就已丧失殆尽。
仿佛一开始,那种东西就不存在似地。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已丧失了。
♪
他们三人离开咖啡店后,就到附近的一间家庭餐厅。
先在咖啡店会合,再一起到家庭餐厅去,是他们的习惯。
这并不是哪个人决定的。而是有一天,他们在咖啡店聆听千濑带来的“工作”报告后,正要离开时,艾利斯突然说:
“我饿了,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这种情形持续了好几次,习惯就成自然了。
艾利斯的提议,他们没有必要遵从,也不需要赞同。不过,龙以及一见面就和艾利斯抬杠的千濑都陪着他去。
由于“工作”的讨论事宜在咖啡店已讨论完毕,所以在家庭餐厅只是用膳。
他们一如往常坐在靠窗的位子,一如往常由艾利斯来点餐。他们在这里几乎都是千濑在讲话。内容大多是在谈才艺、有点艰涩的书籍等等。而且,龙会频频点头称是,露出温柔的笑容,仔细地聆听,而艾利斯则一个劲儿地猛吃有三、四人份的食物。
当千濑讲完一件事时,问:
“艾利斯,你那么会吃,为什么还是那么瘦小。这样,那些食物未免太可怜了。”
她总是爱说艾利斯的食欲和他的身材不成比例,不过,艾利斯回答:
“不用你说。”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少说一句。”
龙常常替他们打圆场、他们有些互动让人会心一笑,不认识的人看到他们,会以为他们是感情很好的兄妹吧。有点早熟的小妹、顽皮的次男以及守护弟妹的温柔长男。
下过,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并非那么简单。
他们是“工作”上的伙伴,就只是这样而己。
而且,由于那个“工作”的缘故,他们三个人连处在如此安详的时刻,也要绷紧神经不断地注意周遭的情况。
这也就是所谓的“职业病”的一种吧。对他们三个人来说,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是日常常见的一部分。
艾利斯轻松地吃完自己点的食物,伸手就要拿千濑的草莓芭菲(一种结合霜淇淋、水果和点心而成的甜点),立刻被打了-下。
“真是的……啊,喂,沾到脸了。”
千濑说着,拿了几张放在桌上的纸巾,帮艾利斯把沾在脸上的食物擦掉。
艾利斯就这样让她擦,乖乖地等千濑帮他把脸颊擦干净。
他们这样子,实在看不出谁年纪比较大,不过,艾利斯他们三人所属的组织并没有那种年资制度。
艾利斯瞥了窗外一眼。有几个看起来和自己一样是国高中生的少年,互相嬉闹着打他眼前经过,天色尚未很晚,街上到处都看得到学生。这个世界的国高中生,此时正如火如荼地考期中考。
艾利斯不是学生,也没有上过学。龙也是一样,千濑则是假装上小学,他们三个人已经念完大学程度的教育,除此之外,也学会特殊知识,这一切都是为了“工作”,为了能够适应、应付任何状况。
除此之外,一切都没变,和窗外那几个少年一样。
同样过着平常日子。
即使手脚被绑着,即使被看不见的丝线操弄着。
也只能在别人所给予的唯一的环境中生存。
大部分的场合,给予者是父母而被给予者是小孩。只能生活在某人所制造的环境、世界里,就是日常。
谁都一样。
例如,现在在玻璃窗对面走着的那些少年。其中一个人生长在富裕的家庭,生活中没有任何挫折、劳苦,而另一个少年,即使生长在贫穷的家庭,生活里有许许多多的挫折,对那个少年来说,那就是他的日常生活,一成不变的平常日子,-点儿也不特别。
这对艾利斯来说,也是一样。
可是,为什么一片玻璃之隔的对面,看起来那么遥远呢?
“……可是呢……最近,‘工作’的间隔会不会太短了?”
艾利斯吃饱喝足,一脸满足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说。
“平常你在这里不会谈‘工作’的事。你怎么了?”
龙偏着头问。
“只是有这种感觉。”
“是吗,我也觉得最近好像有点忙。没想到连你也会觉得累。你每次不是都做得很快乐的样子吗?真搞不懂你。”
千濑停手吃芭菲,把汤匙放在一边。
“哪有快乐,那只是‘工作’。”
“那么,你是不得已才做的啰?”
“那也不是……哼,谁知道。只是,这样连续地‘工作’,不会觉得我们会过劳而死吗?对不对?”
艾利斯戏谑地问龙。
“是吧。”
龙依旧笑嘻嘻,坦率地点点头。
艾利斯不禁和千濑四目相视。
龙不常开玩笑。所以,不晓得他是开玩笑或认真的。
对此,千濑也耸了耸肩。
其实,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
每个人都一样,无法摆脱日常。
尽管如此,自己却无法普通地--死去。
生活和死亡的场所以及生活和死亡的权利,一切都不在自己身上。
自己只是一个人偶。
一个绑着丝线、受人操纵的人偶。
那条看不见的丝线,切也切不断。
所以,没有感情比较好。
那样,活着才轻松。
日常生活才方便。
为什么我有感情呢?
如果我生为另一个人,会认真一点吗?
不,肯定没什么不一样。
所以,我才认为它很多余。
有谁可以--
了结我的生命呢?
♪
那家伙,人称“死神”。
杀人是他的“工作”。
杀手也有杀手的日常生活。
这是每个人都有的普遍性。
当某个地方的某个国中生正熬夜念书,准备明天的考试时,与此同时的瞬间,那家伙--又杀人了。
月光被大雪后的厚厚云层遮蔽着。
那些家伙--三个人影,趁着没有月光,开始出击。
这次的“工作”对他们三个人来说,轻而易举。
因为,这次的目标绝对想不到自己即将成为待宰的羔羊。
认为自己可能遇害,或许很不可思议,不过,在那些家伙的“工作”中,有很多人都警觉到自己有生命之虞。
目标正一个人悠哉地走着暗路。
那个目标--是制药公司研究室的所属人员,如果他这次的研究成功问世,有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这种情形还为数不少。
其中,有人会以自己的利益为优先考量,不顾他人的死活。这种家伙就会找上门来,给他们“工作”。
这次的目标男子,是个拥有卓越的技术、创意和品味等多才多艺的人。这个世界当然不会把他的才能全部认为是“好”的。反而有很多人觉得他讨厌、碍眼。不过。其中已无善恶等观念的存在。
他们单单只是从经济上、个人的立场来考量,认为对方会危及自己的利益。
所以,这项“工作”便应运而生,必须有这票人称“死神”的家伙的存在。
于是,那个男子--便成为死神的目标。
那些家伙开始行动。
男子大概很满意这次实验的结果,踩着有些微醉、蹒跚的步伐,从灯火通明的街道转入通往自宅捷径的小路。仅凭熟悉的感觉进入难走、视野不佳的小巷。
不过。
咚。
男子撞到了某个东西。
因此,脚步踉跄地向后退了一、两步。
没多久,他发现自己撞到的、是个人。
“什么嘛,你这个……咦?”
男子才刚开口,膝盖立即应声骨折,跪在地上。他的视线瞬间一片模糊,然后,身体毫无防范地往前仆倒。
这时,有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
像处理废物地一把揪住他的头发,硬将他拉起来。
男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无力地吐着舌头。
脖子像被扭弯似地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硬转了一圈。
一瞬间,便断了气。
“好,完成了……”
那只手叽哩咕噜地,不,那家队咕哝着。
“还没完,要立刻清理现场。”
一个口齿不清、稚气的声音,在黑暗中对他说。
一个穿着高雅的粉红色洋装的小女孩出现,少女双手紧抱着绒毛熊走过来,说道:
“不过,艾利斯,你真的只有‘工作’才这么迅速俐落耶。”
“什么‘只有’。那样不就说我其他事都不行吗?”他说。
“哎呀?不是这样吗?”
少女装傻地侧着头说。
“好了好了,你们俩个。”
这次出现的,是一个戴眼镜的青年。
“龙,快点收拾善后,早点回家吧。我已经困了。”
少女一只手捂着嘴巴,忍着打呵久。
“真是的,这次你又没做什么。真不愧是小公主……”
他对少女嘀咕了几句。
“艾利斯,我听到了喔。”少女抬头瞪了他一眼。接着,高傲地说:“如果我真想那样做,我瞬间就可以让你和这个世界说拜拜。”
“噢。那也没关系。”
那家伙回答的语气很不正经,让她又想念他几句。
“好了,大家开始收拾善后,不快点做的话,不晓得要弄到什么时候。”那青年插入他们两人的交谈。“那么,开始吧。”他说着,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地上的尸体。
--尸体立即产生变化。
表面立刻开始干燥,眼看逐渐渐木乃伊化。
没多久,那具尸体即化为灰烬,为了湮灭证据,那青年将一切事物化为尘埃。
他们三人组成一个小组,执行“工作”。实行杀人任务的,主要由那家伙和少女担任,而那个青年多半是处理善后的工作。
那青年收拾善后不到几十秒的期间,那家伙一如往常无所事事地呆呆眺望着空气。
对于尸体化为灰烬的样子,毫无感觉。
这种事他们已司空见惯,根本不足为奇,只是平常的一个场面。
他们“工作”的完成与否,均是以数字来判断。因此,为了提高工作效率,每日的努力是不可欠缺的。
少女所学习的技艺,也是其中的努力之一。她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少女。
龙平常装作是个大学生,而艾利斯则佯装成常在这一带游手好闲的混混。
那只是为了让工作更方便的乔装而已。
正式上场,分数不佳的话,就毫无意义。他们的目标是,百分之一百达到或接近满分。
不久,处理完毕。
风一吹,就会灰飞烟灭吧。
花费的时间既短,也没有被任何人发现,顺利完成任务。
没有失误,确认无误的后续工作也毫不马虎。
一切进行得很圆满。
这样一定可以获得高分。
他们有时直接下手杀人,有时让他杀看起来像意外事故,有时则杀人于无形。
不过,这一切都是杀人,获得好分数。
又杀了人,又获得好分数。
这样就好。
唯有这个才是一切。
不过,那家伙的想法简单地就被推翻了。
那个人称“死神”的少年,碰到了真正的“死神”。
真的遇上了。
♪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黑暗动了起来。
在龙处埋的那具尸体的骨灰随风飘逝的方向,他看到了。
那团黑影呈现出人的形状,一袭黑色的大披风遮住了全身。颈子围了条红色围巾,脚下有一只灰猫乖乖地坐着。
那道黑影有双红色的眼眸,笑嘻嘻地看着艾利斯。
--不妙,被看到了!
艾利斯正要向那个黑影扑过去。
瞬间掌握状况,立即做出判断,也是身为杀手的能力之一,不过,很奇怪的是,龙和千濑都没有发现。感觉很怪。
对方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人类的样子,而是化身为人形的黑暗。
这个家伙是何方神圣?
接着,黑影像是观察到艾利斯的头脑似地,说:
“噢……你看得到我吗……”
黑影喃喃地说着,然后清楚地对艾利斯说:
“死神有那么稀奇吗?你自己不也是个杀手。唉--在某种意义上,我可要感谢你们。因为,你们让我的工作增多了。”
对方嘲弄地笑了笑。
艾利斯直觉地知道黑影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称号和自己的一样。不,那黑影才是真正的--死神。
那个死神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高高地举着手上那把巨大的镰刀。那把刀看起来用了很多次的样子,上面满是打斗所留下来的痕迹和刮痕。
然后,死神挥舞着那把镰刀。
一个闪光,轻轻掠过艾利斯的脸旁。
艾利斯不由得转过头去。结果,看到自己背后的空间被划开,有什么微弱的光被吸进去。
一个非常虚幻的光。
它是那个被艾利斯杀死的男子的“魂魄”。
死神的声音就在旁边,在耳朵的深处响起:
“其实,我想从头到尾一个人全邰包办,当然也包括你。唉,我不会杀你,你活着才能娱乐我呢。”
“----?”
死神已经消失无踪了。
“你怎么了?艾利斯?”
定眼一瞧,千濑正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
龙也是一样。
他们不晓得艾利斯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看不见吗?
刚刚--?
真的有死神。
他们看不见吗?
只有我看得到。
那个家伙--死神最后还笑了笑。
说要利用我。
为什么?
为什么不杀我?
因为,别人说什么我就照做--像个人偶吗?
所以,他才不杀我?
即使我如此地渴望。
希望有人能了结我。
杀了我吧。
请你杀了我吧。
♪
杀人,夺人性命。
夺人性命,活着。
那是艾利斯、龙和千濑之辈的写照。
因此,他们被称为“死神”。
尽管如此,他希望被人杀死,盼望自己杀人,也能被人杀死。
其实他连许愿的权利也没有,他很清楚自己深陷于无法自由行动的日常中而不可自拔。
所以,他才如此奢望着。
谁--可以杀了我?
♪
他在常去的咖啡店,啜饮着咖啡欧蕾。
然后,在老地方,家庭餐厅点了三、四人份的食物,甚至要去抢别人点的餐点。这时,他被一个小女孩斥喝。他很不服气,两人即将吵起来,一位好脾气的青年适时地插手打圆场。
艾利斯和龙、千濑在一起。
窗外很祥和,连纷飞的雪花看起来都很安祥。
一如往常的风景,一成不变的平常日子。
蓦然觉醒,发现自己在那里。
蓦然觉醒,发现自己杀了人。
自己只是一个徒具人形的玩偶。只是一个受人摆布的人偶。
有什么不好呢?我到底做了什么坏事?
所以,我才活着。
即使自己只是个人偶?
艾利斯、龙和千濑都不知道自己生于何处。
一开始他就拥有奇妙的能力,一开始那就是专门为了杀人而生的能力。
别人出生后,多少会有点改变吗?
在这个能够满足一切的世界,还要追求什么?
有人要求杀人,我就照办。
即使如此,我到底在追求什么呢?
从一开始,自己未来的道路都已决定好了。命中注定被关在这个懦怯、狭小的世界,待在这个靠收集碎片所构成的世界。
无庸置疑,自己只是个人偶。
既不会消失也不会繁荣,只能自我满足地终其一生吧。
无所求亦无所愿。
能够满足一切的世界。
那么,你还想再伸手要求什么?
那里什么都没有,无所失亦无所得,什么都没有。
每天不断地重覆着。
明天是今天的重覆。
今天则是昨天的重覆。
我又杀了人。
那么,自己什么时候才死得了呢?
超越明天的日子,有可能来临吗?
“--喂,艾利斯,你又吃得满嘴都是食物。”
一个口齿不清、稚气的声音鸡婆地说。
千濑的小手拿着纸巾帮艾利斯擦去脸颊上的食物残渣。
“真是的……艾利斯像个小孩子一样。真是伤脑筋。”
千濑照顾着艾利斯,说话的口吻好像自己的年纪比较大一样,虽然她本人片刻不离手地抱着绒毛熊。
不过,那只绒毛熊也是千濑“工作”的道具。
所以,不能丢下它。
即使她看起来很年幼,她和艾利斯、龙一样,是个优秀的“杀手”。
“好孩子、好孩子。”
艾利斯也不好好地道谢,反而无意义地胡乱摸着千濑的头。
千濑柔软、漂亮的长发柔顺地滑过他的指尖。
“艾利斯,你够了没?”
千濑伸手想打掉艾利斯的手,但被艾利斯巧妙地避开。他还一直在摸。
“艾利斯!”
他在千濑真的生气之前赶紧收手。
千濑的脸像个红苹果似地气鼓鼓地。她整理一下被弄乱的头发,从肩包中拿出一把梳子,仔细地梳理起来。
“艾利斯,你真像个小孩子。”
她似乎还没消气的样子。
不像平常一派淑女模样,一直发着牢骚。
撅着嘴,叼着橘子汁的吸管。
艾利斯看到她这样子,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
怜爱地、徐徐地抚摸着。
“刚刚的事就算了,下次可不饶你。”
虽然她的口气依旧尖锐,但表情已逐渐软化下来,没在生气了。
龙神情温和地看着他们两人一来一往的样子。
不过,他的眼睛一次也没笑过。
那很稀松平常,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觉得一成不变。
无论怎么祈求,日子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过--
看似平常却很不平常。
不平常的事却显得很平常。
没有永远不变的东西。
所有的一切从-开始都是疯狂的。
♪
熟悉的日常又横陈眼前。
他一如往常在咖啡店啜饮着咖啡欧蕾,等待千濑和龙的到来。他们两人来了之后,又一如往常一同去家庭餐厅用餐。
然后,艾利斯还是像以前一样,把自己点的三、四人份的食物一下子吃个精光,还不满足地伸手想拿千濑的甜点吃,结果讨了一顿骂。
千濑的一句“猪头”成为他们吵嘴的导火线,两人开始吵起来,而龙在艾利斯招架不住之前,适时地帮他一把。
什么都没有变,就像把风景写实地描绘到笔记本上一样简单的、廉价的铅笔画。
日常,就像若无其事的一瞬间。
只是所有事物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
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东西。
其实,他也发现那种东西从一开始就消失了。
尽管如此,那天,千濑讲了很多对艾利斯来说都是无所谓的才艺练习等话题,最后还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千濑?”
艾利斯心想怎么可能?用力捏了捏千濑的脸蛋,但手中只有柔软的感触,她并没有像平常一样连珠炮地骂个不停,毫无反应。
艾利斯吓了一跳:一脸惊讶地转头看了龙一眼。
结果,龙那双细长的眼睛眯得更细了,耸了耸肩,说:
“最近我们接二连三地工作。而且,千濑也有‘普通’的时候。”
千濑和艾利斯、龙不一样,她平常是与自己同龄左右的普通小学生呼吸相同的空气,过着同样的生活。那是她的一种伪装,扮演一个普通的小学生。
因此,她那小小的身躯在不知不觉之中累积了不少疲劳。
她现在睡得很熟。
他们三个人是杀手,只是假装自己是普通人。无时无刻不在保持着警戒,注意着周遭的情况。
可是,千濑现在却睡着了。
靠着坐在她旁边的艾利斯的肩膀上。
看起来好像真的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
就像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手里都会抱着绒毛熊一样。
千濑非常安心地靠在艾利斯身上、
“…………”艾利斯不发一语,悄悄地极其温柔地抚摸着千濑的头发,用手指梳着她的头发时,看到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
那是个银色饰品。由四个“心”型所构成的四片叶幸运草的样子。
“那么,给你好了。”艾利斯说着就把它送给了她。不过,那时她却说:
“艾利斯身上的东西,我才不要。”
可是,千濑一直把它戴在身上。
这个事实简直令艾利斯难以置信。不过,他也无从得知,千濑戴着那个饰品就会觉得安心。
她睡得很香甜。
他有点想不通。
就像他大口喝着咖啡欧蕾的时候,不禁微微一笑。
他觉得自己变得有点女性化。
所以,他才说感情这种东西是多余的。
尽管如此,为什么自己想笑呢?
真是讽刺。杀手竟然会对杀手感到安心。
指尖感到的温暖--居然令人觉得开心。
不过,千濑一醒过来,肯定会挨她骂。
说自己“没礼貌”什么的。
♪
饱和状态的世界,没有一丝丝多余的空间。
一点微末小事,就能将它毁灭殆尽。
自己以为什么都懂,竟然连那个道理都不明白。
我又杀了人。
和平常一样。
日覆一日,就在这样的某一天。
千濑--死了。
♪
那天,天空很晴朗,夜晚星月争辉。
这次的目标很难接近,他是一个平常上厕所小解也带着保镖、警戒心很强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肩负起此次任务的人,自然就落在他们三人之中的千濑身上。小女孩的话,对方比较没有戒心。
千濑有个小小的能力。不用动手就可以让小东西自由地移动,但也因她的能力太小,所以能够移动的物品极为有限。不过,即使能力薄弱,只要善加利用,令血液静不动的程度,也足以置对方于死地。
千濑可以藉着绒毛熊发挥自己的力量。那个绒毛玩具本身并不稀奇,只是只普通的绒毛熊。
不过,不知何故,千濑只有手中抱着那只绒毛熊才能施展出力量。这似乎表示她的力量和精神均很微弱的样子。
她的力量即使隔了几十公尺远,也能发挥作用,那种力量可以杀人于无形。
不过,对年幼的千濑来说,使用这个力量,会给她的身体和精神带来许多负担。所以,她无法常常施展,也不能施展过久。
任务不容失败,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尽管如此,千濑都能完美地完成“工作”。
“那么,就按照计划,我和艾利斯会在附近支援你。万一有什么事,我们也能立即赶到。”他们在咖啡店商量时,龙这么说。
“不会有‘万一’啦。我一个人绰绰有余,一下子就解决了。”千濑说。
“你还真有把握啊~”艾利斯嘲弄地、有些起劲地说。
不过,那个“万一”却发生了。
计划一开始,艾利斯就待在他们商量好的地点,他估计自己和千濑、目标之间的距离,采取可以立即跳出来的形势。
艾利斯的力量和千濑的恰好相反。
千濑可以隔着很远的距离施展力量,艾利斯则必须碰触到对方的身体才能使出来。不过,他的力量很强大,千濑很难望其项背。他可以瞬间让对方毙命。
另一方面,千濑杀人的方法主要是让对方体内的血液静止不动。但要达到这个效果需要一点时间。而在这段时间内,如果对方离她太远,跑到她能力所不及的范围,就会功亏一篑。
嗯,万无一失--
他们每次都能获得“高分”。
艾利斯一如往常几乎无意识地默默地哼着歌。那是他以前偶尔在收音从中听到的歌曲。他也只听了-遍,就把歌词和旋律都记了下来,这也是当杀手的极小部分能力。
可是,不知何故,他越哼越快,心情好像很急躁、焦虑的样子。
……不会吧……自己为何会心神不宁……
艾利斯以前从来没有依自己的直觉和感觉行事,全是善用所学。
“感觉会让自己发疯。”
他这样告诉自己。所以,他不相信心神不宁等等的感觉。虽然不信,焦躁的感觉却不停地刺激着他的大脑。
一股类似激烈的冲动的莫名感觉涌上艾利斯的心头。
然后--
砰,砰砰砰,呼砰砰砰砰。
夜空连续响起好几个清脆声。几乎与此同时,艾利斯飞奔了出去。
那的确是枪声。艾利斯当然受过枪支的训练,从分解到组装,难不倒他,一听到声音,就知道那是什么。
“可恶!”艾利斯咂了个嘴,往发出枪响的地方急奔过去。
结果,他看到了一个景象,总是爱穿粉红色系洋装的千濑,全身血淋淋地倒卧地上。
无数个男人包围着她。每个人手上都配带枪支,全身武装。
守株待兔的人数与装备。
这样的……计划,不可能有这么多的人……
重要的目标,也不见人影。
难道是……计划败露吗?
可是,怎么会?
艾利斯当下立即掌握情况,采取下一个行动。他在对方鸣怆之前,迅速离开那个地方。他以非比寻常的脚力瞬间跑到千濑身边,抱起她逃离那里。
他的背后响起枪声,有好几发子弹擦过他的身体、即使途中伤口冒出鲜血,他还是拚命地快跑。
艾利斯冷静地判断自己这点伤口应该逃得掉,不过,在躲避追杀的这段时间,在他臂膀里的千濑,正逐渐失温。
千濑小小的身躯布满了弹痕。还有微弱的气息。令人很不可思议。
尽管如此,艾利斯也不得不逃。
他-定要活下去。
艾利斯他们所属的组织,有一个他们基层人员无从得悉的庞大靠山。无论它是正义或邪恶的一方,都跟艾利斯他们无关。不过,即使他们死了,也不可以留下和组织有关的证据,以免情报外泄。
连自己的尸体都不准保留下来,他们有生以来就接受这种教育,认为那就是一切。既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脱离那里的方法。
自己只是个人偶,只能受人摆布、想死也不许死,这就是艾利斯的苦恼。
而他之所以活着,是因为他还有身为杀手的平常日子,以及千濑和龙的存在。
因为,有面对他们两人,他才笑得出来。
只要有他们两人,他甚至觉得不能得救也不要紧。
反正也没有人救得了他,就这样一直下去也不错,但是--
“千妞!”
艾利斯跑到“万一”发生什么事时,和龙约好会合的场所。
那是间废弃的旧仓库,艾利斯把追他的那些家伙全甩掉了。
“喂,千妞!”
艾利斯又叫了一次,千濑薄薄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我……不是……叫你……不要……那样……叫我……吗……”
“千濑!”
艾利斯握住千濑的小手。她的手被鲜血染红,越来越冰冷。
那不是因为寒冬的缘故。
连她那总是飘着香味的柔顺发丝也因沾满了鲜血而变得黯淡无光。
“……艾利斯……你……吵死……了……我……不要、紧……”
“那还用说!”
“……对啊……我、总算……脱身了……”
“什么--?”
“……因为我……总算……可以死……了……”
“千濑,你别开玩笑了。都这种时候了,你别说笑。”
艾利斯拚命地在她的耳边呼唤着。可是,她的眼睛完全失去了光彩。
“……啊……可是,死……真的……有点……恐、怖…………”
总是很强悍的千濑,临终时气若游丝地吐出泄气的话。
“千濑!千濑!千濑?”
无论他怎么呼喊,她都毫无反应。
艾利斯此时比任何时候更痛恨自己有感情。在杀人不眨眼、同伴死亡的此刻,悲伤支配了他整个身体。
自己可以毫不在乎地杀人。
可是,一个人的死亡竟是令人如此哀伤。
令人泪流不止。
沿着脸颊流下的泪珠瞬即被冷空气夺走温度,让人知道自己有多丑陋。
即使如此,自己也必须活下去。
即使如此,自己还是希望能活着。
自己明明很想死,但死亡竟是如此地恐怖。
♪
艾利斯一直抱着小小的尸体呆立着,周遭一片冷寂。
他的双眼如同怀里抱着的少女身上的血色一样,哭得红肿,望着虚无的空间。
“--你干嘛哭?”有一个声音问。
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从黑暗中出现。
“龙……千濑……千濑,她……”
艾利斯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依赖地望了龙一眼。
“她死了啊。唉,事情本来就会这样……”
“龙?你说什么,她死了!千濑真的死了!”
“--所以呢?”
艾利斯哑口无言。
龙的表情和平常一样地温和,声音里毫无一丝丝的感情。
“这样不是很好吗?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就跟我想的一样。”
“…………?”
艾利斯不敢相信。龙居然接二连三地说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向目标泄露我们这次‘工作’计划的人--就是我。”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咦?你不知道吗?”
“谁知道!”
“嗯。因为,我想逃出去。逃离这个环境、这个世界、这一切、艾利斯,你也是这这么想的吧?”
“那……可是,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不,你错了。你看,你抱在怀中的那个东西,不是得救了吗?”
“千濑才不想死!”
“咦?那可奇怪了,你跟我还有千濑不应该都是一样的吗?我们都是‘杀手’。不是吗?那么,我们的心情应该是相同的。我只是帮她实现愿望而已。”
“……什么!”
“喂,艾利斯--你也去死吧!”
龙瞬间使出他的绝活,
伸手就要去碰触艾利斯的身体。
“龙----!”
感情让他的身体有了反应。
艾利斯不只迅速避开龙的来势,左手还按住他的手。
然后,用力运劲。
龙的身体整个爆开,碎成一片片。
尽管如此,他的眼眶又湿了。
因为,龙在微笑。
好像他很希望被自己杀死似地。
什么嘛。
我是--杀手啊。
杀人有什么不好?
既然如此,你把我杀掉不就好了吗?
请你杀了我吧。
什么嘛……只有我一个人。
只有我一个人苟延残喘……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利斯发了疯似地一直大喊大叫。
一直叫着,
一直叫着,
一直叫着,
一直叫着,
当他声嘶力竭再也喊不出来时,前方突然出现一个闪闪发光的少女。
--铃。
♪
艾利斯紧抱着千濑的尸体瘫坐着,视线游移不定。
有一个少女徐徐地走近他。少女身旁有一只黑猫亦步亦趋地跟着。那只黑猫的金色大眼睛,像是高挂在夜空中的明月一样。
那位少女长得很像艾利斯之前所遇到的那个“死神”。不过,她们的打扮完全成反比。
眼前的这位少女的头发、肌肤相衣裳都是纯白色,唯一有色彩的部分,是她脚下那双极为显眼的红鞋。不禁令人联想到她是个忘记把羽翼带出来的天使。不过白衣少女的手中握了一把大镰刀,和先前的黑色死神的极为相似。
她与那个黑色死神给人的感觉一样。
这家伙--也是死神吗?
如果是的话,我想问她一件事。
“……喂……我死得了吗?”
“死不了。”白衣少女坦率而真诚地看着艾利斯说。
“为什么我非得活着……”
白衣少女走到艾利斯的跟前,停下脚步望着他。
黑猫也跟着停止不动。
挂在黑猫颈子上的那个与它的小小身体不成比例的巨大铃铛,也随之发出“铃”的一声。
白衣少女说:“因为是你的缘故。”
一个沉稳又稚气的、不可思议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在他的脑海中回响着。
白衣少女虽然也是个死神,但她的声音不知何故听起来很哀伤的样子。
令人印象深刻。
“拜托你--杀了我吧。”艾利斯恳求着。
“那可不行。”少女摇了摇头。
“为什么?千濑死了,龙也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太不公平了,我们……是伙伴啊……”
“尽管如此,你是你。你只能做你自己。所以,你还是必须活下去。这就是‘人类’吧?”
“不对。我是‘人偶’。是一个被人绑住手脚、任人摆布的人偶,我无法脱离它。只能听命行事。”
“你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人偶。”
“人偶还比较好……我不需要这种感情。人偶是没有感情的,如果我只能这样苟活着,拜托你,杀了我吧,现在就把我杀了吧……”
不过,少女还是摇着头,哀伤的眼睛泛着泪光。
艾利斯开始有些绝望。
我连死都不行吗?
“……我只是想死而已……”
他在绝望之余开始笑了起来。
泪水不断地流下来,觉得自己被所有的人和事物抛弃了。
白衣少女于是说:
“……不要哭,请不要再哭了,拜托你。当那个时刻来临,我一定会--帮你了结。”
也许你可以有感情地活着。
一道光芒射了过来。
--铃。
艾利斯于是又归于平静。
他想逃离这里,躲入光明中。
不过,他知道这里空无一切。
这里已是一个失落的世界。
那天的影子,总有一天会来送他一程。
是的,总有一天--
融雪的路旁。
常去的咖啡店。
常喝的咖啡欧蕾。
眼前冒着热气,味道又甘又苦。
他一个人独自坐着。
看着窗外的风景。
风景一点一点地改变。
来往的行人、孩子们。
失去的东西。
手中的感情。
阳光令人不禁眯起眼睛。
他给那朵盛开的花取名字。
给那朵从柏油中冒出来的花取名字。
雪白,像极了一朵花。
不过,总有一天他这个“死神”--会被直正的死神杀死。
被那个酷似纯白色花朵的少女杀死。
所以,姑且活着吧。
尽管如此,还是活着吧。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3-10 22:15 编辑 ]
花之环·Symphony No.100100 in A major "hello" 2nd Movement for The Girl/momo extra, 5
花之环·Symphony No.100100 in A major "hello" 2nd Movement for The Girl/momo extra, 5
♪
白花开了又谢,开了又谢。
白花谢了又开,谢了又开。
花成为那个影子。
花成为这个影子。
有光,才有影子。
衬托光,才有影子。
花受光而绽放。
花受光而凋谢。
光令花绽放。
光令花凋谢。
一切只因光--
而存在,
存在此处。
失落的花开场所。
逐渐枯萎的花开园地。
一切只是为了衬托光--
而存在--
--永不凋零的花啊……我想找到你……
在无名的场所,在此处绽放、逐渐枯萎的花。
♪
“----?”
清澈的白衣少女觉得好像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回头看了一看。不过,并没有看到任何人的影子。
那里是高空,一个似乎伸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的地方。眼前只是一片鲜艳、不见天际的蓝。少女的周围什么都没有,连一朵云都看不见。除此之外,只有一片淡雅的白色花瓣,随风飘过她的眼前。
它要飘往何方呢?少女睁着一双大眼,望着那片花瓣的去处。
它随风飞舞,在空中摇曳飘荡。
乘着微风,悠然飘向远方。
她觉得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微微地听到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在耳朵深处,的确……不,她并不确定。不是很肯定。她甚至想不出来那是什么声音,用哪种语言在呼唤她的名字。
尽管如此,她知道那就是她的名字。
少女的头发和肌肤都是清澈的白色,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白色,唯一有色彩的部分是脚下那双鲜艳夺目的红鞋。此外,她手中握了一把很不相称的巨大镰刀。不过,那把象征少女存在价值的大镰刀,反而使她显得更为特别。
死神没有名字,原本只有符号性的名称和号码。不过,白衣少女有个名字,刚才好像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风声吗?
没有人回答少女的问题,相反地,空气像裂开似地,突然蹦出一只黑猫。金色的瞳孔,背后长了一对像蝙蝠的翅膀,全身漆黑,尾巴的前端却有一抹白色。
而且,头上的项圈,有一个夸张的大铃铛,每当黑猫一走动,就发出“铃铃铃”的声音。
仔细一看,方才飘过少女眼前的那片白色花瓣,恰好轻贴在黑猫的额头上。它冒出来的时候,刚好撞到那片花瓣行经的场所。
“百百,做完了~”
黑猫发出像一个可爱少年的声音,向主人--那位少女说道。完全没有发现自己额头上有片瓣。那样让它显得更加可爱。
“丹尼尔,谢谢你。”
白衣少女说着,微微一笑,把那只叫丹尼尔的黑猫揽入怀中,用力却非常温暖、温柔地紧紧抱着它。
丹尼尔显得既难为情却又很高兴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地问:
“百、百百,你怎么了?”
那个叫百百的少女说:“你看,这个。”接着,用纤纤玉指把黏在丹尼尔额上的花瓣拿给它看。“黏到了。”
“那是什么?”丹尼尔问。
“嗯……啊……”
少女刚开口又不说了。一副想到什么事的淘气表情。她呵呵呵地笑起来,把手上的花瓣黏在丹尼尔的小鼻子上。
“哇,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丹尼尔的身上又黏到什么不明物体,伸手想把它拂掉,但少女淘气地笑着,把它的两只前脚牢牢地抓着。丹尼尔只好拚命地用眼睛瞄,到底是什么东西站在自己的鼻尖。
因此,两颗金色大眼珠凝视着鼻尖,结果变成难看的斗鸡眼。
“百百~百百,帮我弄掉!先帮我弄掉!”
丹尼尔那种鬼吼鬼叫的样子,一如少女所预期地看起来很滑稽,她不禁笑了起来。而少女听吐出来的气息刚好吹到它的脸上,把那片花瓣吹了起来。
“啊……什么嘛。原来只是一片花瓣。”
丹尼尔几秒钟前还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现在则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说得很轻松。那种语气比它平常说话的样子还要臭屁、装大人,让百百觉得很好笑。
丹尼尔大概被笑得心里不太舒服,虽然前脚还不能自由地活动,还是很不高兴地来回摇着自己的尾巴。
“百百欺负我。”丹尼尔小声地说。
百百笑得太厉害了,赶紧深呼吸调整一下紊乱的气息。
“抱歉、抱歉。”她边道歉边哄地把丹尼尔高高举起来。
丹尼尔被抱着,巧妙地把终于获得自由的两只前脚交叉起来,噘着嘴,把头扭向一边。尾巴也顺势朝着同一个方向。
它那种装大人的模样,看起来很像小孩子使性子的可爱举止,让百百又差一点笑了出来,不过,她觉得自己再笑下去,只会让丹尼尔更加不高兴,只好拚命忍住。不过,她还是快笑出来了。
“抱歉。”
百百又道了一次歉。
“…………”
不过,丹尼尔还是噘着嘴,眼睛看也不看她。
百百觉得它有些固执,不禁叹了一口气,用比刚刚更正经的语气说:
“丹尼尔,对不起。”
“…………你真的这样想?”
丹尼尔总算稍微面对着百百的方向说。不过,它的前脚还是交叉着。
“嗯,真的。”
丹尼尔盯着如此说话的百百的眼睛。
死神几乎是毫无感情的,可是,百百却爱笑、爱哭又爱开玩笑。
又哭又笑、又笑又哭,百百的表情千变万化。
丹尼尔总是被主人多变的表情给吓一跳,而它看着这样的少女:心里觉得开心又悲伤。
身为一个死神,百百很特别。她全身白皙,爱哭又爱多管闲事。
不过,它一点儿也不讨厌她,也讨厌不起来,反而,非常喜欢她,它觉得将它解释为侍魔替主人着想的那种感情,并非正确,但也非错误。
“我知道了。算了。”
丹尼尔大大地叹了口气,百百简直就像个小孩子,所以,自己一定要坚强点。唉,我是一个优秀的侍魔,这点小事怎难得倒我。
丹尼尔心里如此想着,而百百不知怎地就是知道它的表情和动作所代表的意思、看得一清二楚。那是疼爱、怜惜的感情,不禁又紧紧地把丹尼尔抱在怀里,这次比刚刚更用力抱着。
“好、好难过,百百~~~~~”
百百大概抱得太紧了,让丹尼尔不由得呻吟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
“--咦……”
又来了。好像又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现在风平浪静,连一丝丝的微风都没有。好像不是风声。但也不是单纯地只是自己听错或心理作用的缘故……
“丹尼尔,刚刚你有叫我吗?”
她顺口问丹尼尔。
“有啊!有啊、有啊。我用尽全身的力量叫耶!难受死了!”
说得也是。不过,她也知道叫自己名字的人不是丹尼尔。
那个声音和丹尼尔唤她的感觉很不一样。好像没有任何人听到那个声音,就像一个私语。可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自己听得到。
难道它不想让任何人听到吗?
“百百……你怎么了?”
丹尼尔察觉百百的样子有异,所以问了问。
“刚刚……有人叫我……”
百百的脸上已无笑容,困惑地来回看着四周。那个声音是单方面传给百百的。而这次是第三次--隔了不久又听到了。
--……咦……--
“刚刚你没听到吗?”
百百很确定,不过·丹尼尔缓缓地摇摇头
“嗯,什么都……你听到什么吗?”
“好像有人……叫我。”
“好像?只有这样?”
“不是很清楚,感觉很模糊,可是……”
“可是?”丹尼尔问。
“…………”百白没有回答,一直看着前方,一动也不动地。
丹尼尔循着呆立原地的百百的视线望过去。
“那是……”
先前黏在丹尼尔鼻子上的那片白色花瓣就在那里飞舞着。不过,一片花瓣变成了三片。
“变成三片……?”
那三片花瓣不规则地形成抛物线在空中飞舞着。不过,隔着一定的距离一直在相同的地方飘来飘去。
百百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那三片花瓣。不久,她的眼睛逐渐失去光彩而显得空洞。
“百百、百百!”
丹尼尔感到很不安,唤了主人的名字好几次,但主人像个木偶似地毫无反应。她的手只是紧紧抱着丹尼尔的身体,仿佛正恐惧之中依靠这什么似地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百百!”
丹尼尔使劲地大声呼喊。不过,百百还是没有反应。这时,它发现那三片花瓣的数目增加了,变成了四、五片。
“怎么回事?”
然后,那些花瓣所形成的抛物线增加的同时,速度也加快了。六片、七片、八片……十片、十一片、十二片……数目还在增加。不久,那此花瓣形成像暴风雪似的飞花,将百百和丹尼尔整个遮盖起来。
“有人在呼唤我……”
百百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不过,丹尼尔听不到她的声音。不仅如此,它的视野全被遮蔽,心中慌乱不已。
“哇啊啊啊--啊……”
丹尼尔的惨叫声中断,声音被周围的落花给吞噬掉了。
然后,花瓣又变成了一片,轻飘飘地落到地面。
百百和丹尼尔也随着那飞雪似的落花一起消失无踪。
♪
灰色。
白色与黑色。
混合而成的色彩。
形成灰色的色彩。
有人行走,留下灰色的足迹,前途亦是一片灰色。
即使驻足、伸出手,也全足灰色。
既非白色亦非黑色。
灰色的世界。
那里有灰色的街道。
彷徨失措的人群。
凋谢的花朵。
--来吧,白色的花啊。永不凋零的花啊。
请找到,
那逐渐凋谢的花音。
丹尼尔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天地倒转,不,它只是处于头下脚上的状态,它扭动一下身子,就轻易地转过来,脸朝下趴着。心想,这样视野总算调正了,但实际上还不行。
它最初以为天空看起来有些灰暗,但岂止是天空而已,连地面都是灰灰的一片,它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用前脚揉了揉自己的金色眼珠,但景色依旧没变。一直都是灰色,这个地方感觉好像在梦中一样,有些虚幻不实,心想:那么,自己还在梦里吗?不过,脚踩在柏油上的感觉虽然很模糊,但确实是踩在地上,所以很难判断这里是梦境或现实。
“…………啊!”
终于看到有颜色的东西了。那是一个虚幻、淡雅的白色少女的身影。百百脸朝上地倒卧在离丹尼尔梢远的地方、那把似乎与灰色同化、闪着深灰色光芒的镰刀就落在旁边。
“百百……”
丹尼尔在她耳边呼喊着。不过,她没有醒来。它用前脚轻触一下百百洁白的肌肤,感觉她的体温和平常一样,现在,它才明白这里是现实。百百不省人事,但看不到有任何特别异常之处,不禁松了口气。
丹尼尔决定先搞清楚状况,重新抬头上下左右三百六十度地环顾四周。
于是,明白这里是个大都会。高楼栉比鳞次,形成都市景光,除了那个被切成四角形的灰色天空之外,和他们原先所处的彩色世界没什么不同。此外,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感觉不到有人的迹象。尽管如此,丹尼尔的眼眸却映着---些人影。
不过,人数极少,而且和街道的颜色一样都是灰色。可是,他们又真的在行走。当然,他们并没有看到丹尼尔和百百。
“什么嘛……越来越搞不清楚了,这里……到底是……”
丹尼尔忽略了。那些来往的行人的眼睛是空洞的、彷徨的。目中无光,即使看到百百和丹尼尔,也等于没看见。
他们看起来好像存在又好像不存在,是已经失去自我的一群人。
这个城市是不存在的。不过,说它不存在又好像存住,说它存在又好像不存在,这是一个灰色的城市、失落的世界、无人知晓的街道。
--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丹尼尔绷紧神经提高警觉,因为如果不上紧发条,似乎就会失去全身的感觉。不过,只感到一种似有若无的感觉。
“…………好。查一下管理局的资料库。”
丹尼尔故意把自己脑中所想的话说出来,它的本能告诉它如此才能保有快要被这片灰色给吞没的自我意识。
丹尼尔把尾巴前端的白色部分朝着天空。
“咦--?”
平常不到几秒就有回应,这次却毫无动静。丹尼尔朝天界发出的“讯号”,中途就断讯了。试了好几次,也是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不通?收、收讯范围之外?”
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过去的确有好几次因资料管理出错,导致无法存取资料的情况。
不过,那时都会有一些其他的讯息传递过来。像“讯号发生错误”或“忙线中,限制存取人数”。即使如此,资料库应该会有“讯息”传来才是,从来没有中途断讯的情形。
一股不安的感觉更袭上丹尼尔小小的身躯。它的心猛然一震,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丹尼尔很害怕,用力摇着昏迷不醒的百百。因为,等她自然醒来之前,它会先疯掉。
“百百!百百!醒醒!”
丹尼尔呼喊着,跳上百百的胸膛,粗暴地乱蹦乱跳。可是,百百还是没醒。
“百、百百~~~”丹尼尔发出可怜的叫声,无力地垂下头来,不过,立即又振作起来,决定再试一次,它用尾端轻碰百百的脸颊,并搔搔她的鼻尖。
不过,百百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百、百百啊~~!”
丹尼尔半惨叫地祈求着、恳求着。
突然一个温暖的手摸了摸丹尼尔的额头。
“百百……?”丹尼尔定眼一瞧,百百的眼睛微微睁开。它感到得救了,觉得那只温柔安抚自己的玉手,是这个灰色世界唯一的救星。丹尼尔把身子靠过去,百百就双手抱着它坐起来。
“……这里是……”
百百咕哝了一句。
“我也不清楚。这里一片灰色……连人类都似有若无的样子……这是梦还是现实?”
如果是梦,这个问题就显得很愚蠢,但对丹尼尔来说,即便很愚蠢,它也希望这是梦。这里仿佛是--
“介于梦与现实之间……”百百说,“既不是梦也下是现实。可是……既是梦也是现实。”
“总之,那是什么--?”丹尼尔问。
“其实,我也不太懂。”百百摇了摇头。
“可是,不知怎地我就是知道,是一种感觉吧,哎,你看--”
百百说着,转眼望着一个正走在街上的人。丹尼尔也依样画葫芦地看着几公尺前那个与灰色街道同化的人。
“咦--?”
丹尼尔总算发现了。
“嗯……那个人只有灵魂。哎,不只是那个人……在这里的人都是那个样子,而他们的灵魂……也越来越淡薄了。”
丹尼尔不禁咽了口唾沫,点头赞同百百的话。它越来越迷糊了,只有灵魂的人类?不对,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他们以前就是这个样子吗?
为什么这个城市、这个世界是灰色的呢?为什么只有灵魂在街上游荡?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这里既不是现实也不是梦,是介于两者之间。
“总之,套一句人类的话来说,既非‘来世’亦非‘今世’,是这样吗?不过,不可能会有那种地方。”
“那么,这里是……”
百百欲言又止。
她又听到了。
--花……----……
“……声音……?不是,这是歌声……?”
百百往另一个方向望过去。
“百百!你怎么了……?”
“我又听到了。”
“又听到--咦?”
百百忽然抱着丹尼尔倏地站起来。然后,开始往前走。
“你、你要去哪里?”
“有人……在呼唤我。”
“是、是谁?”
“不晓得。不过,我想过去看看就知道。”
“你想!危险啊!适当吗!百百!百百啊~~~~~~~”
丹尼尔这次的尖叫声被灰色的街道给吞噬,消失了。
♪
这是摇篮曲、赞美歌、安魂曲
这是吟唱梦想的歌。
这是吟唱现实的歌。
花开花谢。
花开花落
这是以前吟唱的歌。
梦中有梦。
这是以前吟唱的歌。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古老的西式房子,它位于灰色的都会街道里面一点的地方。房子的外观和周围的景致很不一样。
“百百,百百。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我还在问你话哩,你干嘛往里面走!”
百百来到这里,既不同答丹尼尔的问题,也不理会它的制止,一味地往里面走去。这里有什么?有什么在等着她?百百说“有人在叫她”,来到这里就能明白吗?
这栋房子和这个世界一样也是灰色,且破旧不堪,每踏出一步,地板就发出刺耳的吱嘎声。不过,另一方面,室内各处却整理得有条不紊,好像在告诉别人这里有人居住的样子,仿佛随时都可以招待来客。不,实际上,这里是迎接宾客的地方。一目了然。
走进大门没几步路就是大厅,大厅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楼梯通到二楼。百百毫不迟疑地就往阶梯上走,手碰到楼梯的装饰栏杆,感觉不温不冷、那种模糊的感觉似乎逐渐消失的样子。手摸着栏杆的触感,比刚来这个世界时更确实些。
百百扶着栏杆拾级而上,楼梯还是吱嘎吱嘎作响。到了二楼,有无数个房门,百百并没有走进那些房间,而是往左手边的通道走过去。
“百百……总觉得,那个……我,有点害怕。”
丹尼尔平日常把“我是一个优秀的侍魔”挂在嘴上,而且自尊心很强,现在它坦承认自己很害怕,倒是很稀奇。它怯懦地缩着身子,紧挨着百百,大概直觉地感到有什么吧。
“……我也是……”
百百说着,也点点头。尽管如此,她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依旧勇往直前,每走一步,红色的鞋子就发出嗒嗒的声音,同时地板也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那条通道的墙上,每隔一定的距离就挂着一幅画做装饰,那些画如果不是灰色,应该很好看吧。其中有一幅描绘光芒的杰作,也蒙上一层灰影。不过,百百和丹尼尔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注意它,百百的眼睛一直望着通往里面又里面的深处。丹尼尔也不再阻止百百往前走,让她全权作主。
百百的白色身影和红色鞋子并没有被这一片灰色给淹没,反而非常显眼。丹尼尔下定决心,即使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事,使他们不得不分开,它都会以那个醒目的色彩为目标回到百百的身边,甚至冒出“即使自己的身影被这一片灰色给淹没,百百也会把我找出来”这种毫无根据的自信。它在心中对自己说了好几次:这样做没问题,没问题,不这么做,就无法抑制心中莫名的恐惧。但它快要投降了。
“…………这里是……”
百百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注意到前面是尽头了,眼前有一扇门。不过,那扇门和之前的不一样--它有颜色。
纹路清晰的木门,上面薄薄地涂上一层褐色,在灰色之中显得很突兀。然后,百百很确信就是“这里”。
你在等待什么?
你在呼唤我吗?
百百暂时闭上眼睛,抑制心中涌出来的那种无法言喻的恐怖感,不过,要开门的那只手无法自主地抖个不停。
你在等待什么?
难道是我知道什么吗?
--知道?
百百被自己心中冒出来的那句话给吓了一跳。没错。从进入这个世界开始,如影随形的恐怖感,原来就是它。当你想加道什么事时,其中必定存在着某种感情,明白答案的喜悦与知道答案的恐惧。知道那个答案之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知道那个答案对自己真的好吗?
百百的手紧握着门把。
不过,她的手僵在那里无法动弹。而且,心里猛然越来越害怕。就在她全身快要被恐惧给占满的那一刹那,她听到了。
--永恒之花啊,来吧。
从那扇门的里面清楚地传了过来。
百百下定决心,握着门把的那只手用力地把门扭开。
那个房间摆饰着红、蓝、黄、橙等五颜六色的花朵,各种装饰品展现在百百和丹尼尔的眼前,令人想不到这是一间老旧的屋子。窗户是开的,窗帘随着风微微摆动的瞬间,刚好把坐在窗边的那个人盖住。然后,当那个窗帘又掀起来时。
“----!”
百百和丹尼尔都不禁倒抽一口气。
“欢迎你们来到失落的世界……”
坐在那里的是一位少女,她和百百一样--头发和衣裳,一身纯白色的装扮,就像淡雅的白花一样。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3-10 22:27 编辑 ]
遨游云海的鲸鱼·outro: About winged whale that flies through the blue sky
“浅野。”
乍见之下,她很像时下的女孩子。她跟坐在旁边的他说:
“……你会不会觉得无聊?”
他想暑假到处都是人,至少找个凉爽的场所待一待,所以就来看电影,但她好像不爱看的样子。
“你说什么!成龙的电影最棒了!”
当电影落幕,场内变得一片明亮时,他依旧沉浸在这部动作巨片的剧情里,兴奋莫名,所以粗声粗气地说。
“藤岛丽花!坐好!手机也收起来!”
“……我已经坐好了……手机也没带……”
“藤岛,听好。你看了这部动作片了吗?看了吗?”
“看了,我刚刚跟你坐在这里看的啊。”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感动!那个特技并没有用替身喔?他和你那个热带鱼迷的御宅父亲同龄耶?”
“喂!不要称人家的父亲是御宅族。”
她啪地一声打了他的头一下。
“不行不行!难得我们出来看好看的动作片。难道你不想偷学个一招半式值回票价吗?”
“不想!”
接着,又赏了他一拳。
“哇!就是刚刚……刚刚的那种感觉……啊……”
这一拳似乎格外有效的样子,他的眼睛直冒金星,但电影所带来的兴奋感似乎更胜一筹,以致于说出这样的话。
“真是的,这是别人给我的免费电影票,也就是你所说的御宅族送的。”
“啊……那是……”
“算了,我真是笨,居然跟你来看电影。”
“哇!找不太懂你的意思,好像我很坏的样子!”
“不是好像,你就是坏!”
她从位子上站起来,迳自往出口走去。
他想立刻追过去,差一点就忘了拿电影映演前所买的剧情介绍,慌忙之中想起来,慎重地抱着它追在她后头。
走出电影院,己过中午时分,刺眼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照着整个街道。
她一只手搁在眼睛上,遮着阳光,望着天空。
“哇·好想再进电影院一次……”
他追着她来到外面,立即受不了暑热。
“真是不走运…………”
“浅野,你以前也说过相同的话耶。”
“有吗?”
“有啊有啊。我们在理科教室做负责的工作时。因为没开冷气,流了满身的汗啊。”
“噢,有。的确有……我想。”
“你想?你还是一样,老是马马虎虎。”
她面带微笑地说。
他也笑了。
他和她一样抬头望着天空,突然发现有一片纯白色的花瓣飘着。
“咦……”
“怎么了?”她问。
“啊,嗯,没什么。你看,我想到你以前说过的那个白色家伙。”
因为太刺眼,所以他眯起眼睛。
那位酷似白花的少女。
似乎笑看一切,也不是对谁微笑。
只是,像是散发着光芒。
又像是被光芒给吞噬。
那朵淡雅的、白色的花,
“浅野,请客吧。”她突然挽着他的手臂,笑着说。
对他来说,那是全世界最美丽的笑容。
“好好,一开始我就有这个打算。”
“真的吗?”
“就当作你请我看电影的回报。”
“只是这样?”
“嗯……对啦……这是,算了--”
“啊,是吗!我想去那里!”
“那里是哪里?”
“那边!”
她随便指着,硬拉着他的手开始往前走。
♪
谈谈永不磨灭的伤痕吧。
用哼歌来代替再见。
宛如一朵白色、淡雅、纯洁的花。
身上缠着一条看不见的丝线,解也解不开。
少女一直哭泣,又一直微笑着。
红鞋与黑猫。
气温,上升,看不见的一堵墙。
我听到-首歌。
一位穿着白色洋装的少女。
宛如歌诵,宛如祈祷。
少女一直啜泣着。
少女一直微笑着。
气温,上升,柏油。
掉落的冰块。
融化,蚂蚁,成群结队,不久消失无踪。
白皙的肌肤。浏海、眼眸与影子。
在世界的尽头找到的小石子。
很久以前,自己拾起又舍弃的东西。
被它绊倒后,才又发现。
炎炎夏日,少女笑了。
那个爱哭的少女。
在夏日的盛暑中。
绽放着。
有一只黑猫。
在寻找那朵花。一直--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3-10 22:36 编辑 ]
涂鸦记·Afterword of Graffiti in "hello"
各位读者好,久等了。
本书所收录的作品“死神之歌”与“彼时此刻的甲板刷”,原文刊载于电击HP(volume.28,29)之中,但是在经过修改后,内容增多了,所以多少有些变动,总之,还请各位读者多多赐教。
现在进入正题吧!
一个人的谎言有时会让另一个人受伤,刚如:我所说的谎言或许会伤害你,而你所说的谎言也可能会伤害我。或者,我们会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某个陌生人给伤害了。所谓的谎言,并不是真实的,而是为了欺骗别人而编造出与事实不符的话语。谎言一般来说给人的印象都不好呢!当我们说谎欺骗对方时,常会感到内疚,如果心中不觉得愧疚,那就不叫说谎,甚至也不能说是谎言,也许只能算得上是单纯的不怀好意吧?即便是欺骗对方,我认为还是有分为心怀好意与心怀恶意两种情形。比方说,为对方着想而说的谎。尽管如此,谎言就是谎言,因为它并不是真实的。不过,有时谎言也可能弄假成真,甚至还会拥有比事实更大的意义,不晓得各位有没有发现?以我来说,那就是本书的故事,这此故事都是我呕心沥血的作品,也就是“谎言”。这是为了某个人所编写的谎言,不过,那又怎样呢?对于这些“谎言”,我无愧于心。我甚至是为了接触这些故事的人们着想,才努力地拚命说谎。
当我创作的时候,很不可思议地,这些谎言对我来说是某种真实,甚至还成为比真实还要真的东西。在我心里,这些故事中的人物的确都是会说话、栩栩如生的人,我认为这些话语累积起来,使这些故事化为真实诞生了,不知阅读这些谎言的各位读者觉得如何呢?这些故事能够成为各位的“谎言”吗,能够变成真实吗?还是会成为比真实更有意义的东西呢?啊,就算不成为真实也没关系。只要各位能稍微加以感受,我就很开心了。嗯,我还不及那些伟大的骗子呢!我不觉得谎言能拯救人类,所以也请您不要相信谎言可以救人这种便宜的好事喔!努力、忍耐、毅力!
不过,关于这个谎言、这个我努力编织的谎言--
如果您觉得很有趣,请开怀大笑吧!
如果您觉得很无趣,请嘲笑它吧!
最后,
在这里衷心地感谢与本书相关、以及阅读本书的所有人士。
谢谢。
♪
备注:
这么说起来,胡诌的谎言出人意料地很少被拆穿。
精心编造的谎言却反而立即被视破,这是为什么?
唉,不管是哪一种,早晚都是会被拆穿的东西呢。
期待再相会
长谷川启介
--请将最喜欢的东西永远摆在身边。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3-10 22:4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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