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火之国、风之国物语[第五卷 王女踊跃][师走透][7.8完]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2-7-8 16:2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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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火之国、风之国物语5 王女踊跃

作者:师走透(師走トオル)

插画:光崎瑠衣

翻译:hirondelle

修图:绿川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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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送门:

第一卷 战龙在野:[url=thread-312066-1-1.html]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312066-1-1.html[/url]

第二季 风焰相击:[url=thread-335244-1-1.html]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335244-1-1.html[/url]

第三卷 星火燎原:[url=thread-376152-1-1.html]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376152-1-1.html[/url]

第四卷 暗中飞跃: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391268-1-1.html


如果是为了结束这场战争,如果是为了克劳蒂娅殿下而死去的话。阿莱斯下定了决心。从他成为骑士立下忠诚的誓言的那天起,便可以毫不犹豫的献上自己的性命。

从王都溜出来的克劳蒂娅向阿莱斯说出迅速结束争端的计策。这个计策会使她自己的性命也暴露在危险之中。和六年前,尚未成熟、不知道自己和世界之间距离的那时候不同。当时,他被焦躁感困扰、寻找着自己该走的路,而年幼的公主为他指出了道路。这次,他要为公主开辟前进的道路!

“克劳蒂娅殿下。我们走……!”

让公主乘在身后,阿莱斯再次降临前线!!




目录

序章

第一章 少年和公主的第一次相遇

第二章 指导者们的忧虑

间章 一 少年和少女交谈

第三章 急转

间章 二 骑士的誓言(前)

间章 三 骑士的誓言(后)

第四章 第二次托尔斯林攻防战

第五章 王女踊跃

后记




登场人物介绍

《贝尔赛尔王国军》

l 阿莱斯

近卫骑士。法诺瓦尔家第四代当家。拥有<赤之附魔者>的别名。

l 潘多拉

向阿莱斯提供建言的谜样精灵。只有阿莱斯能看见她。

l 艾莱娜

阿莱斯的义妹兼随军神官。

l 加尔穆斯

侍奉阿莱斯的随从。

l 伊扎雷

侍奉法诺瓦尔家的老家臣。

l 罗兰

阿莱斯的近卫骑士同僚。

l 雷昂

十六岁的年轻骑士。向阿莱斯发起挑战并败北。

l 克劳蒂娅

贝尔赛尔王国的公主。

l 宵奈

侍奉克劳蒂娅的侍女。

l 奥尔托斯

阿莱斯的爱马。

l 贝尔赛尔姆四世

贝尔赛尔王国现任国王。

l 加尔林侯爵

国务大臣。

l 布莱安

率领近卫骑士团第三军的将军。在与解放军的战斗中牺牲。

l 贝尔菲尔德

近卫骑士团第三军的副将。

l 蒂尔威林侯爵

<诸侯联盟>的盟主。

l 菲利普

蒂尔威林侯爵的次子。接替布莱安成为了近卫骑士团第三军的将军。

l 吉尔玛德

骑士。菲利普的顾问。


《解放军》

l 杰莱德

解放军的指导者。

l 米娅

风系黑魔法师。拥有<风之战少女>的别名。

l 马修

和杰莱德同乡的弓箭高手。

l 索菲亚

和杰莱德同乡的侍女。

l 克拉伊斯

和杰莱德同乡的少年。

l 路克

米娅的护卫。

l 奥莉薇

杰莱德的秘书。

l 利安诺尔

艾尔夫的客将。

l 贝鲁哈特

原骑士。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2-4-15 15:00 编辑


其人,胸怀大志,具谋万事之才。

不动怒,不犯法,不求私利,不怀恶念。


其人,乃生于森林与麦穗之国的稀世公主。

其美貌冠绝大陆,其勇敢亦冠绝大陆。


其眼中乃白色正直的道义之光。

辨事理,灭私心,常为百姓。

其身虽小其志乃大。

世间万物,皆怜、皆信、皆求、皆纳。





序章


“……您是认真的吗,克劳蒂娅殿下。”

在小旅馆的一个房间里听完公主的提案之后,阿莱斯差点惊呆了。这个提案就是如此让人意想不到。

“你在说什么蠢话。我会为了开玩笑特地从王都溜出来吗?”

克劳蒂娅理所当然似的回答。

“…………”

能把你的性命交给我吗?——公主这样说。现在阿莱斯总算明白了这句话的意义。根据她的提案,确实有可能丢掉性命。

不过这也许不算什么大问题。为了克劳蒂娅而死去反而是他的心愿。而且,他觉得克劳蒂娅的提案中确实带有立刻结束这场战争的可能性。以克劳蒂娅现在的立场,还有王国军和叛乱军的关系,越想越觉得是个好方法。

但是,依然有一个原因让他不能干脆地点头。只是他的话也就算了,但说不定连克劳蒂娅都会遇到不测。

“克劳蒂娅殿下。如果叛乱军——不,如果杰莱德想要谋害克劳蒂娅殿下的话怎么办?”

“如果杰莱德是那么没远见的人的话,这场战争也不会拖得这么久了。而且,你想想看。如果他以那种形式谋害我的话,反而是合了我们的意。虽说是公主,但伤害十三岁小孩子的人一定会立刻失去人望。”

“……克劳蒂娅公主。即便是假设,也请不要说出那样不吉利的话来。”

“确实。是我说了无谓的话,忘了吧。”

其实阿莱斯非常清楚克劳蒂娅话中的意思。他觉得这真是一个好方法。那个精于计算的杰莱德一定立刻就能想清楚谋害克劳蒂娅性命是多么不值当的事情。

但是,也可以反过来想。比方说,杰莱德有可能会想出通过谋害克劳蒂娅来获得某些利益的方法。

如果拼上自己的性命就能保护克劳蒂娅的话那无所谓。但是万一杰莱德做出不理智的行为,他真的能守住克劳蒂娅吗?阿莱斯止不住地担忧。

“您能再考虑一下吗?”

“真啰嗦。而且阿莱斯,你应该也明白才对。这种方法如果顺利达成的话,就能不流一滴血地结束战争。”

“…………”

他明白。这种事情他非常清楚。

正因为如此,阿莱斯才犹豫不决。

“阿莱斯啊。”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心境,克劳蒂娅用开导的语气说。

“……是。有什么事?”

“我是在人民的血汗中诞生的。不用任何辛劳就能得到衣服、食物、甚至住所。至今为止是这样,从今往后也会如此。我必须支付其中的代价。而那就是在现在。现在我想为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正是我们王室的义务。但是父王有治理国家这个重要的工作在身,王兄则肩负继承父王的大任,现在能够行动的只有我了。我虽然不过是个公主,但也有我能做到的事情。不对,是我必须去做的事情。”

“…………”

阿莱斯知道克劳蒂娅总是为某件事事而苦恼。不必经商、不必耕田便能获得每天的粮食,克劳蒂娅总是为自己这样的立场而苦恼。

当然,其他的贵族和骑士在不用劳动便能获得衣食住方面也一样。不过贵族身负治理领地、引导人们的义务,而骑士也有义务在危急存亡关头舍命战斗。

那么克劳蒂娅——公主呢?明明没有任何义务,却可以肆意浪费的公主呢?

当然,像克劳蒂娅做的那样,公主有责任接受强加到头上的不如意的婚姻、并由此建立和别国或是别家的友好桥梁。但是,她依然不用担心衣食住行。而另一方面,即使是在贫困的农村,也会一半为了减少吃饭的嘴巴而强迫十岁左右的少女接受不如意的婚姻。当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保证她们往后的人生幸福快乐。

克劳蒂娅不过是因为生为公主,便能逃过这种命运,其代价到底是什么?克劳蒂娅一直为此而苦恼。

事到如今,阿莱斯终于明白了,答案就是这次的行动。利用自己的立场、赌上自己的性命,去减少每一滴流出的血液。这就是她的决断。

阿莱斯在和杰莱德会谈的时候,曾经这样顽固地主张:我会提供机会,你一定要和王室的人见一面谈一谈,这样一来一定所有事都能顺利解决。那恐怕正是因为他知道克劳蒂娅会想出这次这样的好方法、并且拥有实现它的行动力才说出的。

想到这里,作为向克劳蒂娅宣誓效忠的骑士,该做的事只有一件。

阿莱斯向克劳蒂娅低下头。

“遵命。赌上法诺瓦尔之名,必将回应克劳蒂娅殿下的期待。”

“这样啊。谢谢了。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克劳蒂娅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那是让人安心的、好似绽放鲜花的笑容。

看到她的笑容,阿莱斯自然地想起以前的事情。想起那遥远之日,他和克劳蒂娅第一次相遇的事情。

那时候的他正被自己也不清楚的某些东西困扰着,而克劳蒂娅为他指明了道路。

那之后六年。和那时相比一切都不同了。现在的他,应该可以向克劳蒂娅报恩。

阿莱斯的意识依然地飞向遥远的那一天。回想起那时的事情,为了让现在心中的决意更加坚定。



第一章 少年和公主的第一次相遇


0

王国历七十七年冬。

那是一名年轻的骑士名扬全国的六年前的事情。


“克劳蒂娅殿下?!克劳蒂娅殿下您在哪儿?!”

“快找快找!一定又是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群笨蛋!护卫的骑士跟丢了主人算什么?!”

听着背后传来的骑士们的怒吼,少女暗自窃喜。

她继续沿着灌木丛中的小道前进。这条路大块头的骑士很难通过,但对少女来说没有任何困难。

不一会儿,少女走出灌木丛,掸去衣服上的尘埃。

“哎呀哎呀,真是一群完全没有长进的家伙。”

她恶作剧似的笑了。那是和她七岁的年龄相称,燃看见的人都心情舒畅的笑容。

少女名叫克劳蒂娅。

年仅七岁,却拥有全国唯一的一个敬称。即,公主殿下。

但是,这个敬称给她带来了不少拘束。她的行动总是有很多限制,不管走到哪里都跟着好几位高大的近卫骑士。

这是这幅样子。

因此,她每次有事想要出城的时候,都会走过这条只有小孩子才能通过的秘密通道,逃过护卫的眼睛,获得独自一人的时间——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不过,现在贝尔赛尔正在和北国拉尼尔联合进行第三次战争,因此克劳蒂娅最近也为了不给骑士们添麻烦而控制了这项乐趣,但惟独今天她因为某个原因不论如何都要任性一下。

“那么,快去看吧。”

护卫的骑士们也不是傻瓜,被找到只是时间的问题。为了尽早达成目的,克劳蒂娅走向离王城最近的斗技场。

那是一个圆形的大型建筑物,在节日的时候骑士们会召开马上枪演武,有很多空闲的贵族会来观看。克劳蒂娅也和父亲一起来过好几次。

但是,和北方的战争开始后,就不再举行华丽的马上枪演武了,现在只会在近卫骑士之间的训练时,或是对剑术有心得的贵族偶尔使用,比起斗技场来说更像是训练场。这里当然不会有人看门,克劳蒂娅从没什么人走的入口堂堂正正地进入,走向观众席。

“……没想到是真的。”

空旷的斗技场中央,比赛正要开始。

而且是成年人的骑士和手持木剑的少年之间的比试。另外,还有一位貌似贵族的男子在退开一步的地方盯着两人。

克劳蒂娅听说了某个传闻。那就是有一个不断挑战成年人的骑士、获得连胜的非常厉害的小孩。

不一会儿,在克劳蒂娅的视野中,少年和骑士的剑开始交错。

战斗的趋势很明了。让人不敢相信的是,获胜的是少年。


“我……我输了。”

被少年用木剑抵住的骑士挤出呻吟般的声音。

比试结束了。少年方下剑,后退几步行礼。

“谢谢指教。”

“啊……嗯。虽然听到过传闻,不过没想到强到这个地步。法诺瓦尔伯,您的公子真是出色。”

骑士对站在一边观看比试的贵族说。

“这样啊。承蒙您这样的骑士夸奖,我也很骄傲。”

被称为法诺瓦尔伯的男子毫不掩饰心中的喜悦。

这也难怪。虽说是在使用木剑的比试中,但他只有十二岁的儿子毕竟战胜了成年人的骑士。

“干得好,阿莱斯。你今天可以休息了,回家去吧。”

“是,父亲。”

名叫阿莱斯的少年向父亲和骑士标准地行礼,安静地离开了。

两名大人并不知道少年这时心里在想什么。


“……哎。”

回到斗技场的休息室时,少年——阿莱斯叹了口气。

他生为武门名家法诺瓦尔家的嫡子,命中注定将来要成为骑士,因此从小便拿起剑。不过阿莱斯并不觉得这个命运是一种痛苦。不愧是身上流着武门之血,阿莱斯纯粹地觉得步上剑术之路非常有趣。

比方说剑术比试。一对一地和对手战斗,赌上自己的一切去战斗。胜利时的喜悦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比拟,通过锻炼而变强的快感胜过所有的游戏。

特别是阿莱斯讨厌失败。即使是面对父亲或成年人的骑士他也不愿意认输,这种懊悔进一步驱使着少年继续锻炼。

他生来便拥有才能。迎来十二岁生日的时候,他甚至战胜了父亲。父亲法诺瓦尔伯杰拉德作为法诺瓦尔的骑士也闻名全国。阿莱斯也不知道战胜这样的父亲到底是多么厉害的事情。

但是,也是从那时起,阿莱斯发出的叹息多了起来。

“怎么了,少年。那可不像是小孩子会叹的气啊。”

突然,休息室里响起来一个声音。而且是和斗技场这个地方非常不相称的幼小声音。

阿莱斯转向声音发出的方向,不禁屏住了呼吸。

有一位少女站在那里,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可爱的少女。

既然现在出现在这个斗技场里,那说不定是今天战斗过的那个骑士的女儿。他一开始虽然这样想,但立刻又觉得她身上的风度威严太过强硬,不会是区区骑士的女儿。感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不过怎么也想不出来。

“你、你是……?”

“我的事情无所谓,重要的是你。你到底在烦恼些神马?那么漂亮地获得了胜利,稍微高兴一点如何?”

“……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不满,口气不由得有些冲。

大概是因为他粗暴的语气,少女稍微哆嗦了一下。

那名少女害怕的样子让阿莱斯像是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冷静了下来。对方是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孩子,对这种小孩子发泄感情实在是不像话。

“抱歉。别在意。我有点累了。”

以他现在的心境说不定又会吓到这个不认识的少女,而且阿莱斯自己现在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就这样阿莱斯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装束,像逃跑一样离开了。

阿莱斯当然不知道,留在原地的少女这样自言自语:

“哼。那家伙知道小孩子战胜骑士是多么厉害的事情吗?算了,现在知道传闻是真的了。那样卓越的人才,不知能不能想办法放在手边呢——”


1

“什么?让我和你的儿子较量?”

伊扎雷•菲尔杜斯丁是年过五十的老练近卫骑士。

他的战历超过三十年,他穿越了无数战争和战斗,剑技和经验甚至可以傲视王国。周围对他的评价也很高,认为只要将军的位置有空缺,他一定可以立刻就任。

随着年龄的增长,脸上的周围和头上的白发开始变得明显,当事人也意识到自己老了,所幸身体还尚未衰退。对阵体力旺盛但缺乏实战经验的年轻骑士他还未尝一败,伊扎雷也在心里悄悄地骄傲。

而现在有人想和这位伊扎雷较量,而且还是小孩子。伊扎雷对自己的能力多少有些自负,在他看来这完全是个玩笑。

“嗯。也许你要说我偏爱自己的儿子,但他确实不简单。前几天也和里卡尔卿漂亮地打了一场。如果能和你较量的话对他来说一定是一个很好的经历,在下次的国防会议前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虽然在现在这个战时干这种悠闲的事情不太好。”

不过这样回答他的法诺瓦尔伯完全看不出是在开玩笑。

法诺瓦尔伯杰拉德。他是武门名家法诺瓦尔家的第三代当家,王国中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他的名字。虽然他现在位居伯爵,但原来也是近卫骑士,曾经和伊扎雷肩并肩地在战场上旁若无人地昂首阔步。

他虽然比伊扎雷小了十多岁,但可以称得上他是真正的战友。而法诺瓦尔伯现在虽然身为伯爵、地位比伊扎雷要高,但对伊扎雷的态度也还和以前一样。

“我记得是叫阿莱斯对吧。今年多大了?”

“十二了。你不是去年才见过吗?”

“…………”

伊扎雷不记得了。他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是因为年纪大了才一下子想不起来,便试着蒙混过去。

“哦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总之我明白了,能让天下闻名的‘法诺瓦尔骑士’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能拒绝啊。正是在这种战时,才更需要教导年轻人。一定要让我和他较量一下。”

伊扎雷的语气有些随便。

这也难怪。生于武门名家的嫡子想必不会毫无剑术才能,不过小孩子终究有其极限。说是较量,大概也就能当做会议开始前的消遣吧。

“这也啊,你接受了。最近连我都很难赢他了呢。你一定要拿出真本事来啊。”

“哈哈哈,不愧是你的儿子了。听到这种话,我可要害怕得不敢放水了啊。”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如果你输了以后说没使出全力的话犬子也一定会觉得不满意的。”

“嗯。”

伊扎雷微微皱起眉头

——你觉得我会输个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

法诺瓦尔伯绝对不是随便轻视别人的人。刚才的那句话里恐怕也没有任何恶意。但是,正因为如此伊扎雷才不能一笑了之。

“我当然不会放水了。对了,干脆这样吧,如果你的儿子赢了的话,我就把他收做随从如何?”

“真的吗?!那是太好了,我也觉得你是最佳人选。不过我听说你是不收随从主义,因此一直都没敢提这件事。”

“我确实没有打算收随从。不过如果是拥有能够战胜我的剑术才能的孩子的话,我自然也乐意培养。”

“这样啊。在你身边的话阿莱斯也一定能成为了不起的骑士。真期待较量的那一天。”

法诺瓦尔伯的语气就好像收阿莱斯做随从这件事已经敲定了一样。伊扎雷再次皱起眉头,不过最终觉得这终究是偏爱自己的孩子,到头来什么也没有说。

骑士这个头衔在不能继承父母财产的贵族家的次子和三子之间非常流行。而要成为骑士,首先必须以骑士的随从身份学习剑术和骑士精神。当上优秀骑士的随从也不一定就能成为优秀的骑士,但至少比成为无能骑士的随从要好。像伊扎雷这样战斗经历丰富的骑士,想当他随从的人多得要命。

伊扎雷全部都拒绝了。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他只是对为了吃饭而立志当骑士的人没兴趣而已。

可是,如果法诺瓦尔伯说的话不是偏爱而是真的的话,他也想培养一个未来的名骑士。

——不过那也得有真的能战胜我的孩子才行啊。

但是,几天后进行较量之后,伊扎雷彻底推翻了他之前说的话,违背了和法诺瓦尔伯之间的约定。


2

“…………啊?”

伊扎雷勉强挤出这样一句话。

他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手里握着的木剑在一瞬间消失,而少年的木剑则直指自己的脖子,简直就是一场不讲理的噩梦。

“这、这不可能……”

输了。完全输了。

伊扎雷使出的牵制虚招被完全闪过,连以小孩子的力量绝对接不下的全力一击都被轻易躲开。然后,就在伊扎雷对阿莱斯的技艺表现出些许迟疑的瞬间。握在手中的木剑便消失了。

——不可能。骗人。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心中浮现出好几个否定现在发生的这个事实的词语,但都立刻消失了。因为如果他逃避这个现实,也就是在否定自己的半生。

三十年的战历。这可不是充充样子就能做到的。战场上只有稍有疏忽就会断送性命。小看对手一类的心理破绽在很早以前就去除了。不论对手是谁,他都会像狩猎兔子的狮子一样使出全力。就是因为能够做到这一点,他才活到了现在。

当然,这场较量也不例外。因此他不得不承认。刚才,他全力的战斗,然后败北了。输给了年仅十二岁的少年。

那名少年——阿莱斯身上确实有某种引人注意的东西。

面容虽然略微有些缺乏个性但非常端正,这样成长下去的话,他一定能够成为配得上法诺瓦尔骑士的威严雄壮的武士。

但是为什么呢?在彼此的剑交错的时候也好,还有现在分出胜负之后也好,总觉得这名少年缺了点什么。

“谢谢指教。”

阿莱斯取胜之后也没有露出高兴的样子,标准地行了一礼。

这也让人在意。小孩子战胜了成年人,而且还是历战的骑士,应该更高兴一些才对。

“犬子的剑术如何?伊扎雷卿。”

有个引以为豪的儿子,法诺瓦尔伯的语调非常轻松。

“嗯……唔嗯。非常精彩。不得不承认。”

“哈哈哈。和阿莱斯较量过的骑士都这么说。”

这也难怪。以小孩子为对手却输得一塌糊涂,那可真是没什么可辩解的。要想不伤自尊地称赞少年,也只能用这种不关痛痒的话来夸奖了。

“总、总之法诺瓦尔伯,会议快要开始了,我们先去王城吧。”

“嗯,说的对。阿莱斯,干得好。今天就回去休息吧。”

“是。”

阿莱斯听话地点头,带着一成不变的表情离开了。

看着离去的少年那小小的背影,伊扎雷感慨良深地开口。

“……说实话,我吓了一跳啊。真不敢相信他才只有十二岁。”

“没什么,他也还是个小孩子呢。姑且不论木剑,用铁剑的话还谁都打不过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啊,他的身体还没长成呢。不过等他成长到挥得起剑的时候,一定会成为光是想象就让人心潮澎湃的骑士。只是——这只是我一时的感觉,总觉得那个阿莱斯少年有点……怎么说呢,总让人觉得他有点缺乏热情。”

法诺瓦尔伯惊讶地转过头。

“对,就是这个。实际上我也在苦恼这一点。阿莱斯变强了。除了你以外,我也拜托了好几位骑士和他较量,但他都赢了。但是从那时起,他对剑就渐渐失去了热情。实际上我拜托你和他较量也是为了这个。和历战的你较量的话,我想阿莱斯也能有所感触……”

“这样啊。”

这样就全明白了。

那名少年确实有引人瞩目的地方。

但是,如果说他欠缺了什么,那就是眼睛里的神采。从那名少年的眼里感觉不到霸气,而是给人以厌倦了这世间一切的感觉。

这或许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的剑术才能那么出众,在这样小的年纪就打赢了成年人的骑士,让他失去了上进心吧。

话虽如此,阿莱斯还是个小孩子,往后还有很多纠正他的机会。只要周围的大人没有选错方向,他一定能成为配得上法诺瓦尔骑士之名的武士。

就在此时此刻,伊扎雷做出了一个赌上他人生的决定。

“……法诺瓦尔伯。我有一个决定。让你儿子做我随从这件事,很抱歉我要拒绝了。这场和北方的战争结束之后,我就退休,不当骑士了。”

“你、你说什么?!”大概是因为太过出乎意料,连以冷静沉着闻名的法诺瓦尔伯都结巴了起来,“等等,我完全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没想到身为骑士榜样的你竟然会违背约定。更何况还要退休,简直是国家的损失!难道你在意输给犬子的事情吗?这种事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包括我在内最近没人打得赢阿莱斯啊。”

“不,不是那么回事。你听我说,法诺瓦尔伯,骑士精神这种东西,除了我以为也有很多人能够教会他。而且阿莱斯的剑术已经在我之上了,即使把阿莱斯放在我身边,恐怕也无助于他的成长。而我能做到的,只有将我在冗长的人生中得到的教训传授给他而已。法诺瓦尔伯,你有个好儿子。在阿莱斯长大成人、当上骑士的那时候,我想要成为家臣将阿莱斯奉为主人。为此即便是暂时的,我也不能站到他师父的立场上去。”

“…………”

法诺瓦尔伯沉默了。一名熟练的骑士将自己的人生交到一个十二岁孩子的手里,这绝对不是能够轻易做出的决定。

“这样啊。你说到这个这个份上,我真是光荣至极,无以为谢。有你跟着,我也可以放心地将家主的位置让给犬子了。”

“喂喂,你倒是为我的年纪想想看啊。等到你退休的时候,我早就该死翘翘了。”

两名战友之间做出的约定。

这对之后诞生的一名骑士的人生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3

“陛下,很抱歉在处理政务时打扰您。”

男子听到近侍的话,停下了处理政务的手。

在贝尔赛尔王国中,被敬称为陛下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位国王、贝尔赛尔姆四世。

“啊啊,有什么事?”

“实际上是……克劳蒂娅殿下想要见您。”

“什么,克劳蒂娅?知道了,让她进来。”

唯一的爱女说想要见面,他即是是在工作的途中也不想拒绝。

克劳蒂娅不一会儿便进入房间,打完招呼之后立刻便说:

“爸爸,今天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哦,这真少见,说来听听吧。大家都说任性是小孩子的特权,可是你倒是有些太无欲无求了。”

“那个,爸爸,我现在只要走出去一步就一定会有十名近卫骑士跟着做护卫。但是,我听说现在在打仗,全国上下都非常紧张。为了我一个人将十名那么重要的骑士留在王都,实在太浪费了。”

“嗯。说的太对了。”

“是的。我还听说最近有很多强盗危害百姓。骑士不是应该为了帮助那些受苦的人们而战斗吗?”

也就是说,即便减少自己的护卫,她也想为那些人做些什么。这实在让人想不到是七岁的少女说出来的话。贝尔赛尔姆四世觉得自己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高兴地眯起眼睛。

“是吗,说的真好。不愧是朕的女儿。那么马上检讨一下吧。”

“好的,真的拜托您,爸爸。”

那之后,贝尔赛尔姆四世在一起喝茶之后送走了克劳蒂娅,深深地坐回椅子里苦恼起来。

“嗯,该怎么办呢?”

他身为一国之王,从即位到现在见识了人们各种各样的恶意。即便是爱女的希望,那也不是能够轻易实现的事情。

减少护卫女儿的骑士,将他们分配到其他的部署上,确实是为了国家好。但是,如果这导致了克劳蒂娅丢掉性命,作为父亲他没有能够保持平静的自信。然而,他也不想胡乱地拒绝。因为这是七岁女儿难得为国家考虑,提出的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想尽可能照克劳蒂娅的希望去做。但是事关女儿的性命,无法轻易做出决断。

贝尔赛尔姆四世的思索一直持续到近卫抱歉地发出声音:

“陛下。差不多到了和诸将进行国防会议的时间了……”

“啊啊,确实。”

女儿的事情总归还是不能优先于国家重要的会议。他决定之后在考虑这件事,站起身来。

“……说起来,今天会议的出席者中有伊扎雷卿对吧?”

“是的,确实预定出席。”

“这样啊。”

他不想和国家的重臣讨论女儿的事情,不过老练而忠诚的近卫骑士伊扎雷说不定对这种细小的问题也能给出适当的回答。

人非圣贤,这种不经意的想法给贝尔赛尔王国的未来带来了多么重大的影响,贝尔赛尔姆四世当然也不会知道。


4

王国历七十七年,贝尔赛尔王国正处于战争之中。起因是前一年的秋天,北方的邻国拉尼尔联合王国发起的侵略。

被称为“冰与铁之国”的拉尼尔迫切地渴望“森林与麦穗之国”贝尔赛尔的肥沃温暖的土地,过去曾经发起国两次大规模的侵略。而现在他们又得不到教训地挑起了第三次战争。

都到了第三次,贝尔赛尔这边也有了不少准备。但是,比起两连胜的一边,两连败的一方准备得更充分。

拉尼尔首先派出了许多间谍,扰乱贝尔赛尔北部的治安,诱发内乱。然后派出两支军队从贯穿两国国境仙古拉斯山脉的山路和山脉西边沿海的街道两方面同时侵略。

拉尼尔的目的之一是掠夺。两支军队从两个方向攻入贝尔赛尔,一边掠夺一边南下。而每当要和贝尔赛尔的主力军决战的时候,则用两支军队东西夹击,或是先会合再进攻。

这场战争按照过去的习惯被称作第三次仙古拉斯战役,贝尔赛尔一方在一开始的时候没能抵挡住从西侧侵略的拉尼尔军,被侵略到了国土的深处。

但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挫败了拉尼尔的计划。在仙古拉斯山脉上,贝尔赛尔王国的国境防御要冲达尔姆要塞进行了一场奇迹的保卫战,将拉尼尔的一半军队完全抵挡住了。趁这个机会王国重整军队挑起决战,成功给拉尼尔军造成了重大损失。

“那之后,战斗如何发展?”

时任近卫骑士团第三军副将的布莱安回答了贝尔赛尔姆四世的这个问题。他是一位高大勇猛而又老练的军人,大家都认为他日后一定会由副将晋升为将军。

“回禀陛下。从西北方入侵的敌军失去了主力,战局的发展对我方有利。拉尼尔现在将残存的兵力分散在我国北部,等待援军。”

“也就是说,如果达尔姆要塞陷落的话,不知道战局会如何变化。”

“正是。”另一个将领回答,“因此我军也必须向达尔姆要塞派遣援军,但由于散布在北部一带的拉尼尔军的妨碍,进行得不甚顺利。那些家伙原本就习惯以少数兵力作战。”

“这样啊。不过亏得达尔姆要塞能坚持到现在呢。”

“是。这么说也许不妥当,但我们也觉得不可思议。达尔姆要塞确实是配得上坚城这个名号的防御要冲,但竟然能在五倍的敌军面前支撑半年……”

“即便是为了报偿他们的辛苦,我们也不论如何都要尽早派去援军。那么,该怎么做呢……”

“陛下。”

这时,一位出席者发出声音。是法诺瓦尔伯杰拉德。

“请允许我率领援军前去。必将突破拉尼尔的妨碍、将援军送抵达尔姆要塞,以报陛下。”

“嗯……”

贝尔赛尔姆四世也想立刻同意他的请求。

法诺瓦尔伯在之前和拉尼尔军的决战中也立下了大功。能力、忠诚、成绩全都没话说,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了。

但是即便如此,依然有些原因让他不能同意这个请求。

法诺瓦尔伯,不,法诺瓦尔家的功绩太多了。而另一方面,他们却不要恩赏。是个太过无欲的家系。

因此,如果再让法诺瓦尔家立功的话,其他的骑士和贵族就没有立场了。因为他们是为了得到赏赐才参加战争的。

“不,法诺瓦尔伯有训练新兵这个更重要的任务在身,援军还是交由别人吧。”

“……是。遵命。”

法诺瓦尔伯也明白自己的立场,没有继续申辩。

那之后,会议平淡地推进。一名实绩不如法诺瓦尔伯但稳重强壮的骑士被推举出来,并讨论了该在何时送去多少规模的援军。另外为了应付这只援军没能成功抵达达尔姆要塞的情况,还决定编制预备援军。如果陷入不得不动员这只预备队的情形,那就只得法诺瓦尔伯出马了。


等到议题全部讨论完毕、散会的时候,贝尔赛尔姆四世对列席众人中一位老练的骑士说:

“伊扎雷卿,你能留一下吗?我有事和你商量。”

“啊?啊,不,遵命。”事出突然,伊扎雷有些惊讶,但他立刻点头。

“陛下。如果有事商量的话我也留下可以吗?”

一位文官插嘴。是国务大臣加尔林侯。

他大概是对明明有其他大臣和将军列席却单单留下一名近卫骑士这件事有所抵触吧。

“不要误会,这绝不是轻视我国引以为豪的国务大臣。只是,这是我自家的问题。如果连这种事都要劳烦一国的大臣,恐怕会被别人耻笑。”

“……明白了。那么我告退了。”

以对祖国忠诚而闻名的国务大臣至今为止从未连续违抗过国王的命令。这次也一样。

“陛下,您找我这个老糊涂到底要商量什么事?”

等到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伊扎雷问。

“其实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关于朕的女儿。”

“一国公主的事情怎么是小事,请不必顾虑。”

“嗯……”

贝尔赛尔姆四世向伊扎雷说明了女儿希望减少护卫数量的提案。

“现在想想,小女年纪也不小了,何况连朕也不习惯走到哪里都跟着好几位高大的近卫骑士。”

“我听说公主殿下聪明伶俐,您恐怕是多虑了。我想公主殿下只是想为了人民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而且克劳蒂娅的提案确实没错。现在是战时,我国的治安破绽百出。虽说是小女的护卫,但用到十位宝贵的近卫骑士,实在无法成为别人的榜样。”

“陛下圣明。现在本来就有贵族不顾现在是战时,每天都召开酒池肉林的宴会啊。”

贵族要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是他们的权利,连国王也没有权力命令他们改变。

但是,现在虽有的贵族都必须承担军费开支。在这个状态下,浪费全都会变为重税压在领民身上。

在战时,即便是公主也不例外,要有所节制。如果做出这样的表率,也许能给他们带去好的影响。这就是贝尔赛尔姆四世的打算。

“但是减少护卫的话,万一小女发生什么意外,朕也无法保持平静。伊扎雷卿,你有没有什么能够面面俱到的方法?”

“原来如此。我能理解。”

以伊扎雷的战绩即便当上将军也不奇怪。但由于种种原因,现在依然还是个近卫骑士。不过,正因为他的地位不高,贝尔赛尔姆四世才能将一些细小的事情拿出来找他商量。而伊扎雷也基于他漫长的人生中得到的教训,从未辜负贝尔赛尔姆四世的期待。

这次也不例外。

“陛下。我有一个提案。”

“哦哦。朕就等你这句话呢。说来听听。”

“您知道法诺瓦尔伯的公子,一位名叫阿莱斯的少年吗?”

“嗯。是将来要成为第四代法诺瓦尔骑士的孩子,名字还是听说过的。”

“实际上在这次会议之前,我和那个阿莱斯较量了异常。说来惭愧,连我也输了一招。”

“什么,你吗!对方还是小孩子吧?!”

“是的。前途不可估量这个词简直就是为那名少年量身打造的啊。不过我也还不想输给年轻人呢。”

“这样啊。能让你这样的骑士说到这个份上,看来确实不简单。”

“那么——陛下,您觉得把那名少年任命为公主殿下的随从如何?就算剑术如何初中,也不能把小孩子送上战场。但是以他的剑术,一定能从各种恶人手中保护公主殿下。当然,让一名少年承担十名骑士的工作也太过分了,不过多少可以减少一些护卫的数量吧。比起被大男人的骑士围着,公主殿下一定也会觉得和同样是小孩子的人在一起更轻松吧。”

贝尔赛尔姆四世四世满意地笑了。

“好主意,伊扎雷。这样一来也可以给别人做表率。法诺瓦尔家的儿子确实够资格做小女的随从。”

法诺瓦尔家的忠义闻名全国,连初代国王都曾说:‘若法诺瓦尔渴望王位,便拱手让于他吧。我王家欠他如许。’任命他们为王族的护卫,也不会有人有异议。

“那就这么定了。法诺瓦尔伯那边由我去说好了。”

“嗯。帮大忙了,伊扎雷,托你的福又解开了一个心结。”

“不敢当。我再多说一句,陛下,今后也请您多多提拔阿莱斯,他将来一定会成为支撑这个国家的伟大武者。”

“知道了。我会记住你的这句话的。”


5

这一天,阿莱斯跟着父亲去往王城。

“父亲。去王城到底有什么事?”

自从出家门以来阿莱斯已经问过好几次了,但父亲的答案每次都一样。

“没什么,马上你就知道了。”

只是高兴地这样回答他而已。

不一会儿,两人进入城内。

来王城这件事本身并不稀奇,法诺瓦尔家代代都为王室做出了重大贡献,每年都会在新年庆典等时候得到大约两次全家应招入城的机会。

但是这一天阿莱斯被带去的既不是谒见之间也不是仪式的会场,而是某个人的私人房间。

父亲敲响了门。

“请问是哪位?”

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回答。

“我是法诺瓦尔伯杰拉德,带犬子前来觐见。”

“啊,久候大驾了。请进。”

门打开,刚才声音的主人、一名中年侍女走出来将两人请进房间。

“哎……”

阿莱斯的心跳无意间加快了。

因为这件房间里有一位他见过的少女。那是几天前在斗技场的休息室向他搭话的少女。

——那时候的孩子为什么在王城里……?

住在王城里的少女。从中联想到的人物只有一位,即,克劳蒂娅公主殿下。

“喂,阿莱斯,身子再挺直一点。”

“啊,是。”

阿莱斯听从父亲的声音挺起胸。然后跟踪父亲在少女面前行臣下之礼,不过因为太过紧张同时移动了右手和右脚。

“这是在那个斗技场之后第一次见面呢。”

幼小而凛然的声音传来。

阿莱斯的身体无意间抖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在斗技场做过的事情。他对公主殿下做了多么无礼的事情啊——虽然阿莱斯还是个小孩子,但他立刻就明白了这一点。

“啊?殿下,难道您在哪里见过犬子……?”

“不,不用在意。比起这个,阿莱斯,可以站起来了。”

“啊,是。”

不能再做出无礼的事情了。阿莱斯站起身,虚张声势似的站得笔直,用无意义的大音量回答。

看到他这个样子父亲不禁发愁。连刚入伍的新兵甚至借来的猫打的招呼都比他好。

“法诺瓦尔伯。他现在看起来不怎么可靠……真的没问题吗?”

克劳蒂娅指着比自己大五岁却相当不可靠的少年说。

她洁白纤细的手足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微微的光辉,阿莱斯不禁觉得公主每做一个动作都有光之精灵在周围舞动。

“回殿下。犬子确实总是做出一些连我这个父亲都觉得难为情的事情,不过这样一来殿下也比较容易亲近他吧。别看他这样,惟独剑术方面是可以保证的。”

“嗯,我就是期待这一点。”

连自己的父亲都说了不少过分的话,不过阿莱斯现在没空注意到自己被说了坏话。

因此,听到父亲口中说出下面这句话的时候,阿莱斯做出了不得了的回答。

“阿莱斯。从现在起你要侍奉公主殿下。”

“哎?哎哎哎——————?!”

即便考虑到他是一位十二岁的少年,这种态度也太不礼貌了。在阿莱斯看来,这命令完全超乎想象、有这种反应也难怪,但年幼的克劳蒂娅则对阿莱斯的态度有别的理解。

“这种反应算什么?阿莱斯,你那么讨厌做我的护卫吗?”

“不,不是!没有那种事!”

阿莱斯感觉站直一动不动,一脸认真地回答。

克劳蒂娅被他激烈变化的态度逗得笑了起来。宛如盛开的鲜花——看到恰如这种形容的笑脸,阿莱斯不禁红着脸看呆了。

“这样啊,比起那些大男人和你在一起确实比较有趣。那就请你多指教了,阿莱斯。”


一名少年决心为了一名少女而挥剑,是再过一阵子之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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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指导者们的忧虑


1

王国历八十三年七月上旬。

托尔斯林要塞基本是由石头建成的。和木制的建筑物不同,空气容易淤积,在夏天阳光的照射下特别不适宜居住。

但是以现在的情形,王国军随时都可能发动奇袭,因此杰莱德也不能在要塞外搭帐篷住,只能在房间里忍受酷暑。

不过,此时让杰莱德烦恼的不只是炎热。

“那个,杰莱德大人。能打扰一下您吗?”

听到同乡少女的声音,杰莱德抬起脸。

“怎么了,索菲亚?”

“那个,我听说现在正在募集两个新建好的堡垒的名字。”

“嗯。难道索菲亚也想出什么点子了吗?”

“是的。那个,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您能听一听吗?”

“洗耳恭听。现在没有收集到什么好提案,正在发愁呢。这种时候听听你这样的小孩子的意见反而容易获得好点子呢。那么,你想的是什么名字?”

“那个,就是……叫‘樱桃城’和‘苹果城’如何?”

“…………”

杰莱德拼命说服自己:不能吃惊,不能生气。索菲亚一定也是看见了他烦恼的样子,像往常一样想要帮忙才提出这个方案的。应该心怀感激,而不能有其他感情。

话虽如此,“令郎在樱桃城战死了”——如果这样对遗属说的话实在是,怎么说呢,太不像样了。

“……那个,杰莱德大人?”

“啊,不,什么事也没有。‘樱桃城’啊,怎么说呢,是个可爱的好名字呢。嗯,作为候补之一讨论一下吧。只是……那个,我们也募集到了其他候补方案,我也不知道你的这个能不能通过。”

“好的,这种事我当然明白。只要能当做参考就行了。”

看到索菲亚天真无邪的样子,杰莱德诅咒起自己的坏心眼儿来。


……托尔斯林要塞东西两面正在建筑的堡垒基本完工了。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完成,有原本是农民的士兵们的快速作业、后勤负责人奥莉薇的得当准备、所谓要塞也只需要挖壕沟堆土墙和建墙壁等诸多原因。

不过,由几千根圆木插在地上组成的墙壁所用的木材有许多是从森林中找来的,有不少弯曲和缝隙,样子不甚好看。不过这样也足够阻止敌人的入侵了,缝隙也可以用来当箭孔。

接下来预定抓紧一切时间把壕沟挖得尽可能深,这样就足够抵挡王国军的进攻了吧。另外为了追求宜居性,还必须在里面搭建一些能够抵挡风雨的箭矢的小屋,不过总之解放军的寿命是大大延长了。

同样是堡垒,如果是自己起名的堡垒的话感情应该会更深一些。杰莱德觉得如果这样就能够提高士兵们守卫自己堡垒的士气的话真是赚到了,于是开始公开募集名字。不过他大错特错了。

比方说同乡的猎人马修的提案是这样的:

即——‘烤鸡城’和‘烧肉城’。杰莱德不知有多少次忍不住问他:这不过是把你喜欢的东西放在一起而已吧?

但可怕的是这个提案在士兵之间最受好评。也就是说‘保护自己喜欢的东西’这种意义反而容易被接受。

但是即使在士兵之间得到好评,这个名字在杰莱德看来也十分微妙。自己做出“火速加强烤鸡城的防御”之类指示的样子实在太滑稽了。

不过他也认为在这件事中奇怪的是他自己。

杰莱德身为农民却会识字,天天不怎么干农活而是涉猎各种书籍,通过把从书中得来的知识教给农民们来过活。

也就是说,在这个解放军中他是少数派,是异端。这样一想,杰莱德又觉得应该舍弃自己的意愿满足他们的要求。可是,“果然也不能是‘烤鸡城’和‘烧肉城’啊”——这样的抵抗感也没有消退。

“杰莱德,可以打扰一下吗?”

又有人进入办公室。

身材瘦高,尖耳朵——是艾尔夫的客将利安诺尔。

“我听说正在公开募集副城的名字,我也有一个提案。”

杰莱德不禁期待起来。

如果是比所有人都活得长久的他的话,也许能想出一个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名字。

“洗耳恭听。是什么名字?”

“啊啊。叫洁西卡城和梅丽城如何?”

“……哦?也就是说用女性的名字来命名是吗?”

“啊啊,没错。为了保护女性而战斗是最容易理解的理由吧?”

说的太对了。至少比烤鸡城和樱桃城要好太多了。

“原来如此,或许还挺不错的。不过,为什么是洁西卡和梅丽呢?”

“啊啊。洁西卡是我走入人类的世界后泡到的第一个女人,梅丽是第二个。”

“…………”

杰莱德不禁说不出话来。

泡到——这个词大概就是那种意思吧。

杰莱德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艾尔夫是这样的性格。确实,虽说耳朵的形状之类和人类多少有些差异,但利安诺尔无疑拥有出众的美貌。只要他有那个心,向女人求爱估计也很容易。

杰莱德调整心情,扶正眼镜。

“……利安诺尔,你走入人类的世界是来干什么的?”

“真是明知故问。我说过了吧,我为了寻求刺激才跑出艾尔夫的世界。”

所谓刺激不是战斗的意思,而是只要是刺激什么都行啊——杰莱德算是完全理解了。

“话说这个名字怎么样?如果不行的话,我还有几个别的候补。”

“不、不用了!总之你想说的我明白了,会作为参考的……”

……最后,利安诺尔的提案被不为人知地驳回了。女性的名字这个想法很好,但如果有意图地使用过去和某个将领有缘分的女子的名字的话,就有些不吉利了。若是三个城关系不睦的话就不好笑了。

最终,杰莱德用了这样的名字命名:

建造在托尔斯林要塞西侧的堡垒为罗莫路城,东边的为勒莫城。

表面上说是从向士兵们公开募集得到的名字中选出来的,实际上是取自古代真实存在的双生王子的名字,这件事大多数士兵都不知道。

“……唉。”

最后,杰莱德滥用了指挥官的权限,不禁为自己的不像样而感叹。

“现在王国军的贵人们估计也在有同样的奸计吧。”

杰莱德说着不起作用的安慰。


2

“陛下,打扰了。”

这一天,贝尔赛尔姆四世接受了忠实的家臣加尔林国务大臣的访问。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贝尔赛尔姆四世这样问着,却感觉不到平时的霸气。

加尔林虽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但现在他不想责备,而是迅速说出了正事。

“是北方那件事的捷报。帝雷尼亚重要对米雷斯坦宣战了。两军已经分别从首都出发,预计半个月后就会在国境附近发起战端。”

“……这样啊。盼望别国战乱乃是罪孽深重之事,但现在就把它当成捷报吧。另外,我军的战况如何?”

“回陛下。近卫骑士团第三军在菲利普将军的指挥下完成了改编,开始进军。预计在不久之后到达托尔斯林平原,修筑阵地。”

“这样啊。”

刚才的回答依然有气无力。贝尔赛尔姆四世深深地坐在豪华的椅子上,移动了一下身体。

然后,他看向阳光明媚的窗外。

“小女的……克劳蒂娅的行踪,查清了吗?”

这正是贝尔赛尔姆四世失去了霸气的原因。

“……回陛下。用尽了各种手段,但是现在依然找不到公主殿下的行踪。只是,不论怎样调查都找不出绑架或暗杀的痕迹,看来公主殿下是逃过近侍的眼睛溜到哪里去了。她现在一定还活着,请陛下不要太过消沉。”

“这样啊。没关系,在这个战争时期,虽然是公主但也不能为了寻找一个人而浪费国家资金。在可能的范围内寻找。”

“是。不管怎样,也不能大张旗鼓地搜索,让公主殿下不见了这件事变得路人皆知啊。谨遵您的命令。”

“我想成为前线士兵们和遭受战火侵袭的人们的助力”——前几天,克劳蒂娅这样提议,说她想要去村镇和军事据点出访,慰问军民。

贝尔赛尔姆四世当然反对。比方说六年前左右,在第三次仙古拉斯战役中,也出现了相似的情形,克劳蒂娅为了慰问军民而去往各地。

但那时候克劳蒂娅被暗杀者集团袭击,差点丢了性命。更何况克劳蒂娅马上就要嫁往邻国爱丁巴拉皇国了,身份重要,不能让她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但是克劳蒂娅坚持说正是因为这样才要去。正是因为马上就要嫁往他国,才想在最后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再加上克劳蒂娅的哥哥海恩兹也帮着她说:“就当是平时很少任性的克劳蒂娅最后任性一次,还是随她高兴吧。”

结果贝尔赛尔姆四世也不好再拒绝,接受了这个请求,派出了足够的护卫,还只让她去些安全的近处。

然而——克劳蒂娅现在行踪不明了。和一名侍女一起。

——克劳蒂娅啊。你到底在哪里做什么……?

当然,贝尔赛尔姆四世不会知道。

他的女儿这时正和一名骑士一起去往危险的王国北部。


3

在染满深绿色的树林间,阿莱斯策马缓缓前行。

但是,他现在既没有穿红色斗篷也没有穿红色盔甲,看起来只是一个腰间插着两把剑的年轻剑士而已。不过他一边骑马一边毫不松懈地警戒着周围的样子酝酿出一种比起普通的佣兵或旅行者来说太过小题大做的气氛。

阿莱斯的身后跟着一辆马车。

乘客有两人。操纵缰绳的是克劳蒂娅的侍女宵奈。她现在和阿莱斯一样只是旅行者的打扮,不过她打扮得干净利落,难掩沉静的态度,身上的气氛很难让人觉得她是普通的村姑。

而另一位同乘者是克劳蒂娅,但现在估计没有人会觉得她是公主。因为为了掩人耳目她从头到脚包裹在一件大袍子里,旁人最多只能从袍子中露出的纤细手足中推测她是一位年轻少女而已。

“还有多远,阿莱斯?”

“马上就到了。翻过这座山就有一个城镇。”

走在前面的阿莱斯回答了克劳蒂娅的问题。

“您累了吗,克劳蒂娅殿下?”

负责驾车的宵奈关心地问。

克劳蒂娅轻轻摇头。

“现在还好。不过一听到还有再翻一座山……说实话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没关系,不是那么陡峭的山。而且现在这个时候登上山顶的话可以看到非常美丽的景色。”

“这样啊。那我就好好期待一下了。”

略微有些奇怪的三人组一边时不时地进行着这样不疼不痒的对话一边前进。

“可是克劳蒂娅殿下,做这种事真的好吗?”

“又来了。你差不多该下个决定了,阿莱斯。”

听到阿莱斯的询问,克劳蒂娅的表情沉了下来。

因为这趟旅途中他已经提过好几次这个问题了。

“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你不是也接受了吗?认为这是结束这场战争的最好方法。”

“确实……确实是这样,可是……”

如果他不同意这样点的话,一定会在这趟旅行开始之前,在那个小旅馆的房间里阻止克劳蒂娅。但是,虽然一开始同意了,但这趟不短的旅行给了阿莱斯太多的思考时间。他想来想去,原本打消了的疑虑就又苏醒了。

“但是,我果然还是担心克劳蒂娅殿下的安危。一想到如果有什么万一……”

“就是为了这个我才带上你的啊。更何况你这是侮辱。我至少不会因为危险就逃避公主的指责。不要再说了。”

“……是。”

阿莱斯只得闭上嘴巴。

对主人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臣下不应阻止。可是即使他想要理解,一旦自问这是否可以和克劳蒂娅的性命交换,就无法得出答案。

道路开始缓缓倾斜。

进入了山路。路上的障碍物开始增多,马车咯噔咯噔地摇晃起来。

如果走贯穿王国南北的中央街道的话就能走上修得更好一些的路,但现在那是王国军的军用道路,不能使用。这条路姑且也修得可以供马车通行,还算好的了。

“克劳蒂娅大人,没事吗?您不舒服吗?”

驾车的宵奈问。克劳蒂娅脸色有些苍白的回答:

“还……还坚持得住。你没事吗,宵奈?”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真羡慕。”

三人沉默地在山路上走了一会儿,但马车一直摇个不停,克劳蒂娅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现在天气本来就热,如果晕车严重的话说不定会引起脱水郑卓。宵奈觉得应该稍微休息一下,但克劳蒂娅为了尽早结束战争,一个劲儿地要求加紧赶路,不会同意休息太过次。

不过,她马上注意到了还有别的好方法。

“阿莱斯大人。稍微打扰您一下行吗?”

听到宵奈叫他,阿莱斯骑马接近马车。

“什么事?”

“如果再这个坐马车走山路的话,克劳蒂娅殿下的身体会支持不住的。”

“我……还坚持得住,宵奈。”

“您脸色白成这个样子根本没有说服力啊。所以,阿莱斯大人,很抱歉——”

然后宵奈说出了一个让一国公主和被誉为最强的骑士两人同时惊呆了的不得了的提案。


“——请让克劳蒂娅殿下骑在阿莱斯大人的身后。”


“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

阿莱斯和克劳蒂娅两人同时大声叫了出来。

“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啊宵奈?!”

克劳蒂娅红着脸抗议。可是宵奈若无其事地说:

“哎呀,我的提议这么奇怪吗?走这种路的话,按道理比起马车,马摇晃得没有那么厉害不是吗?”

“但但但但是,我不过是一介骑士,让克劳蒂娅殿下骑在身后实在太过狂妄——”

阿莱斯也满脸通红地说,但宵奈的态度依然没变。

“您在说什么啊,我们原本不就是为了避人耳目才选择这条路的吗?更何况阿莱斯大人现在的打扮看不出是骑士,克劳蒂娅殿下只要穿着这件袍子的话也不会有人认为她是公主。根本不需要在意身份和立场嘛。”

这话很合理,至少阿莱斯找不出可以反驳的地方。

可是克劳蒂娅还有些犹豫,“可是……这个……唔……”的小声嘀咕着。

这种态度表明她明白自己公主的立场,值得表扬。但是如果让宵奈说的话——至少在这种没人看见的时候应该忘记公主的立场。

宵奈用平静却不容反驳的语气继续说出了一锤定音的话。

“啊啊真是的,请不要磨磨蹭蹭地。是克劳蒂娅殿下说要加紧赶路的吧?这样的话如果逞强搞坏身体的话就鸡飞蛋打了,而且在现在战斗也在继续吧?”

“唔……”

和计划的一样,这句话推了克劳蒂娅最后一把。

“没、没办法,宵奈说的对。阿……阿莱斯。把马靠过来。”

“啊,是。”

虽然还有些犹豫,克劳蒂娅还是握住阿莱斯的手,骑到了他的马背上。

阿莱斯尝到了浑身僵硬的感觉。

“请抓牢,克劳蒂娅殿下。如果摔下来就糟糕了。”

“知、知道了。”

照宵奈说的,克劳蒂娅胳膊用力。

——呜哇啊啊啊啊!

阿莱斯整个后背全都能感受到克劳蒂娅娇小身体上的体温,不禁觉得全身发热。

可以做这种事吗?一介骑士可以做这种事吗?就算有诸多愿意,我可以和克劳蒂娅殿下同乘一匹马吗?他无数次自问。而另一方面,他也小小地期望这种状态能够尽可能持续。

他已经无法思考,只能机械性地让马前进。

如果这种情况再继续的话,也许在克劳蒂娅累了之前,阿莱斯就会因为精神上的疲劳而倒下。

但是,阿莱斯通过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得到了些许休息。

“啊……”

克劳蒂娅发出小声。

“怎、怎么了?”

阿莱斯连忙停下马步转过身。

克劳蒂娅盯着地面。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地上有一个小小的耳饰。

走在山路上,虽然比马车好一些,但马背也颇为摇晃,因此掉落了吧。

“请稍等。”

马背其实很高,在没有辅助的情况下骑上或下来伴随着危险。阿莱斯在克劳蒂娅移动之前赶快下马,捡起那个小耳饰。

“抱、抱歉。”

“哪里,举手之劳——”

这时,正要将耳饰还给克劳蒂娅时阿莱斯注意到了一件事。

他记得这个耳饰的形状。

银质,而且大概是因为长时间的使用,看上去非常古老。不过他确实见过这个刻有小鸟图案精致雕刻的耳饰。

“怎么了?”

“啊,没什么。这个耳饰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样啊。嗯,你以前确实见过。不过那是六年前的事情了,也难怪你记不清了。”

“六年前,是吗?”

阿莱斯把耳饰放在手心上又仔细看了看,然后还给克劳蒂娅。

如果他知道什么关于耳饰的事情的话,还是希望能想起来。因为他觉得如果想不起来的话有些对不起克劳蒂娅,而且他也想和克劳蒂娅拥有同样的想法。

说到六年前,那是他和克劳蒂娅第一次相遇的那一年。他一边回想着那时发生的事情,一边骑上马。

“那么,出发了。”

“嗯。”

克劳蒂娅再次抱住阿莱斯的腰。

两人紧密接触的面积自然增大了。阿莱斯不禁紧张起来,为了转移注意力而将思绪飞向过去。

飞向六年前。和克劳蒂娅公主第一次相遇的第二天,他被任命为克劳蒂娅的护卫的那一天——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2-4-28 11:14 编辑


间章 一 少年和少女交谈


1

不知何时,窗外照进了阳光。

到了早上。阿莱斯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

现在这个季节的早上特别冷,床上的温暖有一种让人不想离开的诱惑力,但在这一天这种诱惑力却抵不过对“今天”这一天的期待。他下了床,开始换衣服。

到昨天为止,阿莱斯每天的公开就之后挥剑锻炼自己而已。

这不能说是无聊,但连作为目标的父亲都已经打败了,确实多少有些厌烦。可是,从今天起他就能为了保护某个人而挥剑了。

而且,对于一心想成为杰出骑士的阿莱斯来说,身边几乎没有异性存在。但是,从今天起他就能每天见到克劳蒂娅这位少女了。光是这件事就足以让阿莱斯产生了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的期待感。

走进餐厅,父亲杰拉德已经做好出门的准备等着他了。杰拉德即是伯爵也是熟练的骑士,听说他现在的任务是训练将要派去北方的士兵。这种任务如果他有那个意思的话也可以利用伯爵的地位推给别的骑士,但集成法诺瓦尔之名的当家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

“阿莱斯,昨晚睡好啦吗?”

听到父亲温和的声音,阿莱斯摇着头回答。

“不,没睡好。”

“是吗。”杰拉德微微笑了,“第一次工作的时候大家都是这样的。有这种程度的紧张感反而比较好。算了,比起这个,阿莱斯,过来一下。”

“是?”

阿莱斯疑惑地走到父亲身边。

“这个给你。”

阿莱斯看到父亲这样说着递出的东西吃了一惊。

那是收在鞘中的剑。比普通的剑要细许多,但接过来的时候依然感到了相当的重量。

他心里想着“难道是”,把剑稍微拔出来了一点。那不是阿莱斯平时用惯了的木剑,而是铁剑。

“父亲,这是……!”

“看就知道了吧,是剑。公主殿下的护卫带着木剑的话太不像样了。对你来说可能还有点早,但这么细的话应该能用了。喏,拔出来试试。”

“好、好的。”

剑鞘和金属摩擦发出锵的干燥声音,阿莱斯的右手上出现了一把剑。

“呜哇……”

今后就能带着这把剑了。他不禁发出感叹。

剑也是骑士的象征。因此虽然阿莱斯之前也拿过剑,父亲不许他在训练以外的时候碰铁剑。

但是,从今天起就不同了。他被授予了保护公主这个重要的任务,也被允许带剑。

所有事情都和昨天不同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甚至忘记了睡眠不足,心潮澎湃起来。

“听好了,阿莱斯。成为骑士所需的剑术,还有礼仪礼节我已经全都教给你了。现在王国正处在和北方的战争之中,情况危急,你也要作为法诺瓦尔家的男儿好好保护公主殿下。”

“明白!”

看到阿莱斯回答得如此精神,杰拉德也觉得高兴。

最近,儿子从没有做出如此有活力的反应。果然和老练的朋友伊扎雷说的一样,不只是锻炼,而是给他保护某人这个明确的目标会比较好。


进入城中,等着阿莱斯的不是克劳蒂娅,而是身为侍从长的老妇人。

说到侍从长,那可是照顾王族身边事的最高负责人。只是整理出生活所需的环境的话谁都能做到,但面对王族时周围便市场潜伏着危险。

侍从长需要保护王族远离这些危险,必须时刻小心。大概是因为从事这样的工作,侍从长的目光极其冷澈严厉,让阿莱斯本已忘记的紧张再次苏醒了。

“你就是阿莱斯吧?原来如此,不愧是法诺瓦尔家的嫡子,眼神不错啊。”

阿莱斯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好,便回答了父亲教的话。

“不、不敢当。”

侍从长的脸色缓和了一点。

“把护卫这样的大任交给你的原因,我稍微理解一点了。确实,和你这样的小孩子在一起,克劳蒂娅殿下也比较容易放松吧。克劳蒂娅殿下就拜托你了。”

“是。我会努力。”

“很好。那么接下来要把你介绍给一些人认识,跟我来。”

阿莱斯跟着侍从长走在城里。

他首先被带到的是城里的各个部署。今后他要作为克劳蒂娅的护卫跟在她身边,因此要先和这些人打招呼。

和许多第一次见到的人打招呼,对每天只进行剑术训练的少年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他像借来的猫一样畏畏缩缩,义务性地问好。

不过这种痛苦的时间也终于结束,到了他翘首以盼的时刻。

“那么,现在去拜见公主殿下吧。”

接下来又能见到那位少女了。大概是因为紧张,阿莱斯的心砰砰直跳。

“对了对了。今后你作为克劳蒂娅殿下的护卫,有一件事要记得。……喂,你在听吗,阿莱斯?”听到侍从长严厉的声音,阿莱斯回过神来。

“是、是的,有什么事?”

看到他这种作为公主的近侍有些不合格的态度,侍从长微微眯起眼睛。

“……算了,今天是第一天嘛。听好了,阿莱斯。实际上,不知为何克劳蒂娅殿下经常会把戒指或耳饰之类的东西弄掉。如果外出的话你要尽可能留意。因为克劳蒂娅殿下使用的装饰品大多是高贵的人们赠送的贵重物品。”

“明白了。”

真意外。虽然见到过克劳蒂娅几次,但印象中好像是比他要可靠的人啊。


走到和昨天被父亲带去的同一间房间前,侍从长敲门。

“打扰了。我把阿莱斯带来了。”

稍微隔了一会儿,里面传来“请进”的回答。

但是,那是个年轻男性的声音。

阿莱斯疑惑起来,一国的公主克劳蒂娅的房间里的年轻男子。到底是谁呢?

带着这个疑问,他和侍从长一起走了进去。

“正等着你呢,阿莱斯。”

只要听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的、幼小而威严的声音传来。

而昨天一样,身上仿佛寄宿着光之精灵的少女坐在椅子上等着。

而他的旁边,有一位和克劳蒂娅一样打扮华丽的青年。他比阿莱斯大四岁左右,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给人印象很好。

不知为何,克劳蒂娅正从那名青年手中接过一个宝石似的东西。

“啊啊,这不是王太子殿下吗。”

侍从长低下头,阿莱斯也连忙照做。

王太子。这么一说就明白了。这个人便是克劳蒂娅的哥哥,也就是下任国王。

“啊啊,不用这么害怕。你是从今天起担任舍妹护卫的阿莱斯吧,我听说了。如你所见,舍妹生性顽劣,总是给人添麻烦,不过对我来说却是唯一的重要妹妹。舍妹就拜托你了哦。”

“啊……是,请交给我吧!”

被一国的王子如此信赖,阿莱斯的语气自然坚定起来。

“喂,王兄,我才不顽劣呢。”

克劳蒂娅撅起嘴,但没能改变她哥哥的表情。

“哈哈哈,总是逃过护卫的眼睛跑到外面去,还弄丢了戒指和发饰的是谁啊?这个耳饰不要弄丢了哦,难得送你一件礼物呢。”

然后王太子说着“那么之后就拜托你了”低头行礼,留下诚惶诚恐的阿莱斯和侍从长离开了房间。

“哎呀哎呀……。难得有这个,就戴上吧。”

克劳蒂娅的手里拿着哥哥送给她的小耳饰。那个耳饰发着白色的光,上面镶嵌着小小的宝石,雕刻有鸟的图案。不愧是要戴在公主身上的东西,一看就知道非常值钱。

克劳蒂娅好像有些不高兴的样子,把耳饰戴到右耳上之后转向阿莱斯。

“不过你真是慢啊。没想到第一天就迟到。”

“非常抱歉。”回答她的是侍从长,“刚才带他去和城里的各位打招呼去了。”

“原来如此,那就没办法了。”

这时侍从长介绍似的向前推了一下阿莱斯的肩膀。

“我想您已经听说过了,从今天起,这一位将担任克劳蒂娅殿下的专属护卫。”

“嗯,我知道。昨天也见过一面。”

“那么就没必要多说了呢。他会想以前一样站在走廊里,有什么事情随时都可以叫他。”

听到这句话阿莱斯有些失望。

虽说是护卫,好像也不是随时都呆在身边的。虽然这也许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离开克劳蒂娅身边,一直在温度变化剧烈的走廊里待命让人有些不愿意。

但是,阿莱斯的失望不就便变成了惊讶。因为克劳蒂娅说出了这样的话。

“不,没有这个必要。今后阿莱斯就在这个房间里待命。”

“您又说这样的玩笑话!”

侍从长发出呻吟。

“请不要说这种胡闹的话,让一个男人一直呆在一国公主的房间里,让别人听到了回怎么想!”

“不用想得那么复杂。阿莱斯是我的护卫,那么比起走廊里,当然是待在这个房间里比较好。”

“这个嘛……也许是这样。”

“而且阿莱斯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啊。你不觉得反而是把他丢在那么冷的走廊里让别人听到不好吗?”

侍从长想了一会儿。

然后来回来去地看了阿莱斯和克劳蒂娅好几次,终于没办法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那就这样吧。阿莱斯,你听到了吧?我也相信你,不要做出任何无礼的事情。”

“啊……是。”

虽然不太明白,但似乎可以肯定他身上的责任更重了。阿莱斯高声回答。

事情终于交代完之后侍从长离开房间,克劳蒂娅再次认真地看向阿莱斯。

阿莱斯再次感到心砰砰直跳。

“来得好,阿莱斯。我也没想到能够这么顺利。”

“……哈啊。您在说什么?”

“不用在意。那么,阿莱斯,你能稍微出去一下吗?”

“……啊?”

阿莱斯顿时不知所措。刚才还说要在房间里待命,现在又让他出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见阿莱斯疑惑的样子,克劳蒂娅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这种时候你要机灵一点啊,阿莱斯。我等一下有换衣服。还是说在那个时候你也要护卫?”

阿莱斯的连顿时红了。

“明、明白了,请在换好之后叫我!”

虽说是护卫,但总不能连这种时候都待在旁边。阿莱斯连忙走出去,等在房间前面。在一扇门的对面就有异性在换衣服的这种状态下,总觉得时间过得不舒坦。

“阿莱斯,可以进来了。”

“啊,是。”

再次走近房间里的阿莱斯吃了一惊。

“那个……克劳蒂娅殿下?您这个打扮到底是……”

克劳蒂娅穿着和散布在城中的侍女一样的衣服。

“看就知道了吧,是侍女的衣服。”

“这、这个我知道,不过您穿这种衣服到底是要做什么?”

“那不是一定的吗?我要到外面去。喏,走了。我为了今天做好了各种准备。”

“啊——?”

完全不明所以。

“去外面……到底是要去做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是稍微开拓一下眼界而已。”

“……那个,那么为什么一定要换上侍女的衣服呢?”

“你在说什么啊?当然是因为穿着公主的打扮走出去会被阻止啊。”

说的太对了——阿莱斯一边深深地理解,一边忍不住说出了理所当然的新的疑问。

“那个。难道说您被禁止外出吗?”

“不被发现就行了。没什么,只要在傍晚之前回来就行了。”

说到这里,阿莱斯终于明白了。

克劳蒂娅想要到外面去。而且是偷偷的。还要把他也拉上。

“请不要胡闹!”阿莱斯不禁提高了音量,“溜出城去太危险了!如果要去外面的话,要好好准备吧!和其他的骑士打好招呼,带上护卫——”

“你在说什么傻话?你不就是护卫吗?”

“哎——”

克劳蒂娅微微歪过头说。阿莱斯听到这出其不意的话不禁屏住呼吸。

克劳蒂娅殿下这么信赖我吗——他想。他觉得非常高兴,但同时立刻想起了现实。

“我、我一个人没办法保护好您啊!”

“没问题,你不知道自己的剑术到底有多厉害。而且我也不是要去什么危险的地方,不过是在街上稍微走一走而已。来,走吧。”

克劳蒂娅一挥手,精神地走了起来。

怎么看她都不会放弃。至少有别的大人在的话也许能阻止他,但仿佛经过计算一样周围没有一个人。从她事先准备好侍女的衣服这一点来看,克劳蒂娅为了这一天做好了周密的计划。

看来如果不管她的话,克劳蒂娅就要一个人走掉了。那样的话至少他要跟着一起去,阿莱斯终于下定了决心。

“啊啊真是的!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请等等我。”


难以置信的是,克劳蒂娅非常轻松地便溜出了全王国最为戒备森严的这个王城。

克劳蒂娅熟知负责警备的士兵们的地点,甚至让人觉得她即便不打扮成侍女,其实也没有任何人看见。

“克劳蒂娅殿下。难道说您经常做这种事……?”

“偶尔吧。不过,接没有带路的人也没有护卫就溜出城还是有些为难。今天能这样做还是多亏了有你在哦,阿莱斯。”

“哦。”

阿莱斯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该觉得光荣还是该觉得郁闷。

因为有他在——听到别人这样说心里自然会高兴,但同时又有一种成了犯罪的帮凶的感觉,心情非常复杂。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当上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的护卫。

不一会儿,两人便通过佣人走的后门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王城。

“那么克劳蒂娅殿下。您到底要去哪里?”

“嗯。要去门外面。我从以前开始就想去一次看看了。”

听到克劳蒂娅理所当然似的回答,阿莱斯只得叹了口气。

王都瓦恩菲尔被三层城墙分割开来。这是王都的人口不断增加、城市规模扩大时陆续建造新的城墙的结果。不过,即便这样也赶不上人口增加的速度,现在在第三层的城墙外面也生活着许多人。

当然,最内侧的治安最好,坐落在那里的都是贵族居住的宅邸,长相凶恶的贫民甚至走在那里的路上都会被卫兵赶出去。然而,即便只是在王城周围散步也不能保证完全无事。

但是,克劳蒂娅想去的地方是越过一道门——城墙的对面。每越过一道城墙,平民居住的区域就会增加、更加热闹,但同时治安也会变差。

阿莱斯非常想阻止她,但看到克劳蒂娅满心期待的样子,就怎么也说不出“请不要去”这句话。


通过最后的难关也就是第一层的城墙时,站岗的卫兵也没有注意到公主的存在。

这是从外部通向王城的路,因此要经过检查才能通行,不过没有士兵会没事闲的仔细调查两个小孩子。

侍奉贵族的侍女为了买东西而去往城墙外面不是什么稀奇的是,另外侍女身边还有一个衣着讲究的孩子,更何况他还带着剑。在不知道他们身份的人看来,只会觉得是贵族子弟带着侍女散步。卫兵们才不会做与贵族为敌的事情。


两人轻而易举地穿过城门,周围渐渐热闹起来。

克劳蒂娅在阳光中眯起眼睛眺望着门外的光景。

“嗯。城下还是一样的热闹啊。简直像庆典一样。”

这是当然的了。这条路上聚集着许多从各地前来想要谒见国王的人。路边林立着向这些人兜售点心和特产的小摊,还有向贵族和平民双方贩卖食物的市场。就阿莱斯所知,这是王都最热闹的地方。

“那么克劳蒂娅殿下,您到底想去哪里?我虽然不算特别熟悉,但也可以带带路。”

“也没有特别想去哪里,只不过想四处看看。”

“这样啊。”

他果然还是搞不懂公主殿下在想什么。不过克劳蒂娅看上去相当高兴,他便把煞风景的话咽了回去。

阿莱斯觉得自己这样就像是逃掉了重要的工作来玩一样,不过到了现在他也只能忍着了。

“那么克劳蒂娅殿下,先沿着大路向市场的方向走一走如何?”

“嗯,这样好。”

“好的,那么我们走吧。”

就在阿莱斯准备迈开脚步的时候。

“等一下,阿莱斯。”

克劳蒂娅拉住了他的衣角。

“什么事?”

“伸出手来。”

“啊?手吗?”

他听话地伸出手。

然后,克劳蒂娅突然握住了他的那只手。

“哎——”

来不及疑惑。克劳蒂娅的手的触感在右手上扩散。那是一只多么柔软、温暖的小手啊。

对这位从未握住过异性的手、志愿成为骑士的少年来说,单手牵手就让他的心砰砰直跳。

而另一方面,克劳蒂娅却毫不在乎。

“人这么多,走散了的话就糟了。说起来……你的手好硬啊。”

“抱、抱歉。因为我总是握剑……”

“这种事用不着道歉啦,作为护卫反而可靠呢。走吧。”

“啊,是。”

克劳蒂娅拉着他走了起来。

第一次握起的异性的手。而且是这位说他可靠的少女的手。

果然,一切都和昨天不同了。“和公主殿下来这种地方好吗”的负罪感依然没有消失,但对之后会发生什么事的期待感占了上风,充满了阿莱斯的心。


阿莱斯带着克劳蒂娅逛了各种各样的地方。

他们见识了地摊上排列着的五颜六色的特产,为在街道一角表演的卖艺人喝彩,还在市场里询问各种东西的价钱。

贵族子弟模样的带着剑的少年和侍女打扮的少女的组合颇为稀奇,不过混在许多人当中并不特别显眼,反而是他们两个小孩子要好地手拉着手的样子让所有人都面露微笑。

在他们走到市场一角的某个店铺前的时候,变化产生了。


“嗯,有点累了呢。”

这家店恐怕是晚上开门的酒馆,现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确认了这件事之后,克劳蒂娅在店铺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太阳已经开始西斜,难怪她会累。

“那我去给您买点饮料如何?钱的话我身上有一点。”

“这个提议不错,不过还是算了吧。从城里溜出来玩本来就不对了,再买东西吃的话就太过分了。”

真是个在奇怪的地方守规矩的少女。

“你也坐啊,阿莱斯。坐这里又不要钱。”

“好、好的。”

阿莱斯心里对和一国公主并排坐果然还是有点抵抗。

不过直到刚才他们都手牵着手在街上逛来逛去了,现在坐在旁边这种事也容不得他犹豫了。

“托你的福今天我很开心。如果带着高大的骑士们的话就不能这样了。”

“哦,多谢夸奖。但是……我果然还是担心只有我一个的话如果有什么万一能不能保护好克劳蒂娅殿下。下次请更加……那个,对了,‘慎重’一点。”

“我知道。想要溜出城这种话以后——以后只会偶尔说一说了。”

“…………”

“别这么一脸不高兴的,真的只会偶尔说啦。”

克劳蒂娅笑了。

但是,她的笑容被一声男人的粗野喊声冻结了。


“抓小偷!”


声音是从旁边的小摊上传来的。

“那个臭小鬼偷了我的面包!快来人抓住他!”

阿莱斯顺着喊声转过头去。

顿时便看见一个小孩子双手抱着面包一溜烟朝这里跑过来。

年纪和阿莱斯差不多,但衣服脏兮兮的,还到处都是破洞。阿莱斯也听说过,他恐怕就是那些叫做流浪儿的孩子们之一。

阿莱斯的身体自然而然地动了起来。作为立志成为骑士之人,不能放过眼前的不正当行为。他立刻站起来,挡在那孩子面前。

但是,他没能阻止那孩子。

“等等,阿莱斯。”

“哎——”

因为克劳蒂娅拉住了他的袖子。

机会溜走,少年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就算是面对克劳蒂娅,阿莱斯也忍不住生气。

“克劳蒂娅殿下,您在做什么啊!本来就要抓住他了!”

但是克劳蒂娅不为所动,正面盯着阿莱斯说:

“你打算抓住那名少年吗?”

“当然了!放走小偷绝对有损于骑士的名声!”

“……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了!”

克劳蒂娅像是在思考似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认真的表情说。

“我知道了,刚才的事抱歉了。那么阿莱斯,这么办吧,我们去追那名少年。现在也许还来得及。”

“明白,马上出发吧!”

两人开始一起追踪少年。


少年似乎非常熟悉这一带的地形。

他穿过只有小孩子能通过的狭窄小道,轻而易举地便甩开了刚才的面包店的店长等人。

阿莱斯也一样。他追着少年走进了不认识的胡同里,然而一转眼少年就不见了。周围虽然没有人影,但有许多似乎无人使用的建筑物,他恐怕逃进了某栋建筑物之中了吧。

这时,他注意到克劳蒂娅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克劳蒂娅殿下,稍微休息一下吧。”

“哈、哈。抱歉,能休息一下,帮大忙了。”

阿莱斯诅咒自己的轻率。让七岁的少女这么跑当然会累了。他觉得自己没资格做护卫,不禁陷入了对自己的厌恶之中。

“克劳蒂娅殿下。那孩子反正也跟丢了,到这种地方来实在有些危险。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差不多该会王城去了吧。”

“……不,等等。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哎?”

阿莱斯学着克劳蒂娅的样子竖起耳朵。

周围明明没有人的气息,却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小孩子的笑声。而且是从非常近的地方传来的。

“阿莱斯,那里。”

克劳蒂娅指着一栋房子说。

那栋住宅楼大概曾经发生过火灾,二层的部分被完全烧毁了,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不过一层的部分似乎没有着火,基本上都残留下来了。

这房子不像是有人住的,但里面确实传出小孩子的声音。

阿莱斯压低脚步声走近门口,悄悄向里面望去。

“……有了。”

他看见大约五个小孩子。他们的年龄参差不齐,有的和阿莱斯差不多大,也有的比克劳蒂娅还要小。

其中就有刚才抱着面包逃跑的少年。他在孩子们之中看起来是最大的,正在切战利品的面包。

他们的共同之处是,所有人都脏兮兮、瘦瘦小小的。

“好像是无依无靠的孩子们聚集在起来一起在这里生活。”

克劳蒂娅说。

“看来是的。总之,在这里他是逃不掉的。趁现在抓起来交给卫兵吧。”

阿莱斯把手放在腰间的剑上。虽然他没有打算对小孩子挥剑,但足够作为威慑了。

可是,克劳蒂娅再次制止了阿莱斯。

“等等,阿莱斯。你真的打算把那孩子抓起来吗?”

“当然了。他偷了别人的东西哦?自然应当受到惩罚。”

阿莱斯立刻回答,但他马上便说不出话来。

克劳蒂娅用真挚的眼神从正面盯住了他。

阿莱斯不知为何感到有些不舒服,不禁想避开她的演技。

“阿莱斯。”克劳蒂娅用教诲的语气说,“你说的都对,这我也承认。但是,你能不能多体谅一下对方的立场?”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到那些孩子们就明白了吧。他们为什么要藏在这种被烧得破破烂烂的地方?他们身上为什么脏兮兮的?他们的身边为什么没有父母?”

“这个……大概因为他们是孤儿吧。”

“没错。不,似乎是这样。那么我问你,阿莱斯,你认为他们为什么要做出偷面包这种事?”

“……我想是因为他们肚子饿了。”

“完全正确。那么,如果他们不偷面包的话会怎样?”

这个问题很简单,但不知为何有些难以回答。

“就、就会没有吃的……”

“对,他们就会没有东西吃。然后呢?”

“……会死掉。”

“就是这样。”

克劳蒂娅即没有生气也没有叱责,只是淡淡地点头。

“阿莱斯。我们打个比方吧。比如说,你觉得老鹰吃兔子是罪过吗?”

“……不。我不觉得那是什么罪过。”

“说的对。对动物们来说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那么你能不能这么想呢?那些孩子如果不偷别人的东西就活不下去。为了活下去,不得已才偷面包。即便如此,你依然要向那些孩子问罪吗?”

“…………”

阿莱斯说不出话来。

他不过是想作为未来的骑士做正确的事情,从未想过孩子们为什么要偷面包。

“但、但是,就算是这样,偷人家的东西总归是不好的事情。就这么放过实在是……”

“确实,这也是事实。就像野兽们遵循自然的安排生存一样,人也应该遵循人所制定的规则来生存。但是,你应该也明白了吧,有时不能光是因为做了坏事就惩罚别人。”

克劳蒂娅站到了孩子们所在的建筑物前。

“走吧,阿莱斯。我有我的做法。作为我的护卫,我想让你看一看我做的事情。”


“谁?!”

察觉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刚才偷面包的年纪大一些的少年大喊。

孩子们立刻害怕地躲到那名少年身后。

不过少年们发现入侵者是小孩子之后略微放松了警惕。

“什么嘛,是小孩子啊。到我们家里有什么事?看你们那身漂亮的打扮,怎么都不像是我们的同伴啊。”

从声音可以听出来。令人意外的是,本以为是男孩子的那个小孩儿其实是个女孩子。

“实际上刚才——”克劳蒂娅开门见山地说,“我看见你从面包店偷面包了。”

少女立刻警惕地绷紧了面孔。

“啊啊是吗!那又怎样?想把我们抓回面包店去?!还是说你也想分一份?!”

“哪个都不是。只不过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知道偷别人的东西是不好的事情还去偷的吗?”

少女的脸立刻因为愤怒而涨红了。

“多管闲事,我们有我们的生活方式!在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的悬崖上,哪里顾得上考虑这种事情啊!”

然后,她像是鄙视阿莱斯他们一样挺起胸。

“不管怎么看,你们都是不用为吃饭发愁的啊。那么你们一定不明白我们每天都是带着什么样的感受而活着的吧?!那就给我闭嘴!”

她的迫力让阿莱斯都不禁退缩。可是,克劳蒂娅一步也没有后退。

“我确实不清楚你们的事情。不过,这一点你们也一样。你们也不知道别人有什么样的烦恼,过着怎样的生活吧?不,这种事现在怎样都无所谓。只不过,只要你们对自己做了坏事稍微有些自觉的话,我就把这个给你们。”

“哎……”

“哎……?”

惊讶的声音同时从阿莱斯和少女两人嘴里发出。

克劳蒂娅递出的东西。雕刻着精致的小鸟图案,看上去价值昂贵的耳饰。

阿莱斯记得这个。一想起这是谁送出的东西,他便无法默不作声,在克劳蒂娅的耳边小声说。

“这不是您从王太——不,兄长大人那里得到的东西吗!不可以,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别人!”

“不必在意,这又不是我通过劳动得到的东西。把从别人那里得来的东西再送给别人有什么不对的?”

“这、这个……也许是您说的那样。”

克劳蒂娅把耳饰伸到少女面前。

“我戴着这个也什么用也没有,但你们需要它吧。收下吧。然后把它换成钱或者别的东西来补贴生活吧。”

“这算什么……!你在怜悯我们吗?!那真是多管闲事,这种东西我才不要!”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答案吗?可是就算这是怜悯,为什么是多管闲事?如果自我满足能够填报肚子的话我就什么话都不说了。但是,就我所见你有要保护的人。那么不管是怜悯也好还是什么别的也好,都不应该随便拒绝别人的好意。”

少女像是被克劳蒂娅的话压倒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完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根本不认识的我们做这种事情?”

“如果不问清理由就不能接受吗?别让我说那么多次,这东西我不需要而你们需要,就是这样而已。只是,如果能做到的话最好用卖了它得来的钱把面包店的面包钱还上。这样才算全都圆满解决啊。”

不知姓名的少女和克劳蒂娅无言地对视了一会儿。

终于,少女坚持不住了,她叹了一口气动作迅速地从克劳蒂娅手里抢过耳饰。

“……知道了。这东西我就收下了。也要谢谢你。但是有一件事,告诉我你的名字。这个人情我绝对要还给你!”

“好吧,我的名字叫做克劳蒂娅。虽然我没打算把这当成是借给你的,不过如果这样你能够安心的话,什么时候还给我都可以。”


在返回王城的路上。

太阳已经西斜,但对城市来说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开始,大道上的喧嚣完全没有要安静下来的意思。

在人群之中,阿莱斯拉着克劳蒂娅的手无言地快步走向城里。

“阿莱斯。你看起来有些不满啊。”

在两人穿过城门、总算看见王城的时候,克劳蒂娅对他说。

“……不。没有什么不满的。”

“那么你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不说话?对我做的事情,你果然还是不接受吧?”

“…………”

实际上就是这样。

“没关系。你想说什么就都说出来吧。因为你是我的护卫啊,不必要的顾虑反而是无礼的事情。”

“……明白了。那我就说了……那些孩子们做了坏事啊?然而您却不仅不责怪他们,反而将王太子殿下送给您的贵重耳饰送给他们……”

“有什么关系。反正耳饰这种东西王兄和贵族们送了我不知多少个。我不需要它们,但那些人非常需要。这不就足够了吗?”

“这个……也许是您说的那样。”

“如果你还是不能接受的话就想想看。那名少女说一定会还我这个人情。现在我和那名少女都还不过是小孩子,但你看她那么有活力,将来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大人物哦?那样的话说不定会还给我比那个耳饰更好的东西呢。也就是说这是投资。”

“您说的我不是不明白……”

阿莱斯从小就被培养成一名骑士。他一直被教导不得认可错误的事情。正因为如此,不论在理由上如何可以接受,他都有些不想认可克劳蒂娅采取的行动。

“话虽如此……实际上啊,阿莱斯。我采取的行动,在更根本性的地方错了。”

“……这是什么意思?”

“有这样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国王。某一天国王在视察镇上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快要饿死的人。国王留着眼泪把自己的饭菜分给了他。阿莱斯,你听到这个故事怎么想?”

“我觉得能为不认识的人做到这种地步事件非常好的事情。”

“你错了。很遗憾,这种认识是部队的。如果这不是国王,而是路过的旅行者做出的事情的话,就可以说他这样做非常有同情心。但是国王、立于人上之人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国王必须让所有人都不饿肚子才行。单单解救一两个人完全解决不了问题,只不过留下了自己做了好事的自我满足感而已。为王者必须为了解救万民而竭尽所能。”

“…………”

阿莱斯认为这段话说的太好了。

但同时,他又有了别的疑问。不过,他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太过无礼,犹豫了起来。

“怎么了?你还有话想说啊。”

“没、没有!什么事情也没有。”

“不用顾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在想,我刚才给那些孩子耳饰的行为,也不过是自我满足,对吧?”

“……是的。正如您所说。”

“确实,那完全就是自我满足。本来的话,将孤儿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偷别人的东西这种情况本身消除彩世赋予我等王族的使命。可是,现在的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事情。”

突然,克劳蒂娅停下了脚步。

阿莱斯自然也停下脚步,看向克劳蒂娅。

克劳蒂娅用真挚的眼神紧紧盯着阿莱斯。

“总有一天,当我能做到更多事情的时候,一定会为了创造一个没有小孩子会饿肚子的世界而努力。但是,现在我竭尽全力也只能做到这些。即便这只是自我满足,如果眼前有能救的人我就会救他。仅此而已。”

阿莱斯第一次与克劳蒂娅有了共鸣。

犯罪之人必须受到惩罚——想想看,自己好像就只会说这一句话。

但是,克劳蒂娅却这样说。

要将买不起面包只能去偷的小孩子这种现象本身消除。确实,这样做要好得多。

这时,克劳蒂娅露出和七岁少女有些不相称的自嘲的笑容。

“……说得这么好听,到头来也只是借口而已。果然这也不过是自我满足而已。”

“……不,没有那种事。克劳蒂娅殿下做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正确,我还不知道。但是,我觉得这种想法非常了不起。”

“是吗。你能这样说,我很高兴。”

和七岁少女相符的笑容终于回到了克劳蒂娅脸上。


*

握着爱马奥尔托斯的缰绳,阿莱斯终于想起来了克劳蒂娅带着的那个耳饰的事情。想起那六年前重要的回忆之一。那是他知道了克劳蒂娅经常丢东西的原因,同时也明白了好几个世间的道理。

“阿莱斯?喂,阿莱斯。怎么了,你在听吗?”

从背后传来的呼唤自己的声音被和手指戳着脸颊的触感让阿莱斯回过神来。

“啊……。不,没什么。克劳蒂娅殿下,您说了什么?”

“哪里说了什么。叫了你好几次都不答应一声,到底怎么了?”

“啊。不,稍微想起了六年前的事情。”

“哦?难道是想起了这个耳饰的事情?”

“是的。那个耳饰,是那个时候给了那个少女的东西吧。可是,为什么已经给了别人的耳饰现在又在克劳蒂娅手里……”

“嗯。那名少女长大以后成为了一位女商人,好像赚了不少钱。她不仅经营孤儿院,还老老实实地把这个耳饰找回来还给了我。”

“是这样啊。”

也就是说,克劳蒂娅做的事情果然是正确的。

想想看,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克劳蒂娅总是教给他各种看待事物的方式,将他引到向正确的方向。

而现在,克劳蒂娅准备采取新的行动。她要做一件和小时候不同、只有现在的克劳蒂娅才能做到的事情。为了尽可能减少弱者的牺牲。

“……我总算明白了。”

阿莱斯现在确信了。他果然不应该阻止克劳蒂娅。为了实现她的大志,将自己的力量全部运用在不让她遭遇危险这件事上,才正是阿莱斯应该做的事情。

“嗯?你说什么,阿莱斯?”

“不,什么也没有。喏,就快到山顶了哦,克劳蒂娅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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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急转


1

菲利普将军率领的王国军准备再次踏入托尔斯林平原。

总兵力实际上达到了一万六千。在上回与叛乱军的交战中损失了大量兵力的前提下还能准备如此多的士兵并确保补给,当然都是因为有贵族们的积极协助。

“原来如此。那就是叛乱军新建的堡垒啊。”

菲利普极其厌恶地看着建筑来托尔斯林要塞东西两面的堡垒。那不过是用壕沟、简单工事和木头做的墙壁组成的堡垒而已。可是那壕沟挖得很深,外表不怎么好看的不均衡的墙壁也看来也不能轻易突破。

夹在东西两个堡垒中央的托尔斯林要塞本来就被誉为铁壁,坚固无比。如果叛乱军躲在这三个要塞中彻底抗战的话,即便一万六千王国军全力进攻也很难攻陷。杰莱德这个人看来非常擅长惹王国军讨厌。

“根据间谍的情报,叛乱军将西边的堡垒称为罗莫路城,东边的称为勒莫城。”

吉尔玛德说。

过去负责教育菲利普的这名骑士现在则作为侍奉将军个人的实质上的副官常伴他左右。

“哦。叛乱军取的名字一点价值也没有,不过没有名字也挺不方便的。暂时就用这个名字把,反正马上就要灰飞烟灭了。”

“可是那样的堡垒虽然比不上托尔斯林要塞,但想要攻陷还是要费不少力气。如果当初能多妨碍一下他们的筑城作业就好了。”

说出这句话的是原本处于副官立场上的贝尔菲尔德副将。

“说过去的事情也没有用处,现在应当思考先前的障碍。”

“是。”

如果是在筑城途中的话,防守的准备自然就会松懈,王国军也没有义务放过敌人的这个破绽。为了尽可能延迟作业,派出过好几次小规模部队。

可是,全都白费了。杰莱德正确预见了他们的做法。

由能够自由操控风之精灵的<风之战少女>率领的弓骑兵队。他们以高速机动为主旨,擅长一口气缩短敌我之间的距离、布下箭雨、并在遭到反击之前跑开的一击脱离战法。再加上,通过运用<风之战少女>的力量,不仅他们射出的箭总是能乘着风增加威力,还能让王国军一方射出的箭在逆风中被轻易吹跑。其结果就是单方面的虐杀。小规模的部队无法抵抗,哪里还顾得上去阻碍筑城作业。然而,由于后勤方面的问题也无法排除大规模的部队,结果根本没有给他们添什么大麻烦。

“总之,首先按照当初的预定,我们也在这里构筑阵地。要抓紧时间作业。”

“是。”

大军被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负责构筑本阵和包围要塞群的封锁线,另一部分在一边休息一边防备叛乱军的进攻。这就是菲利普选择的基本战略方针。

在上次的托尔斯林平原的战斗中,王国军没有做好充分的防备就发起攻势,结果背后被<风之战少女>偷袭,不得不撤退。吸取上次的教训,这回自然要花上足够的时间做好准备。

说到攻城,除了运用策略让城内陷入混乱之外,只有两种方法。即,强袭和围困。

所谓强袭,就是不考虑士兵的牺牲,不断发起进攻,强行攻陷。

而围困,则是向字面意思一样围住敌人。在切断敌人补给的同时自己也加强防御,以缓慢攻陷为目的。有时也被称为是断粮战略。

有压倒性的兵力差距的话就用强袭,后勤稳固时间充裕的话就用围困。或是将这两种方法结合,先用围困法消耗敌人的经历再发起强袭。这是攻城的基本方法。

现在,王国军和叛乱军的兵力基本相当,也许看起来王国军略微占优,但托尔斯林要塞的防御十分坚固。一般而言发动强袭需要防守方的三倍兵力,王国军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充裕。

但另一方面,叛乱军的补给能力无法和王国军相比,根据间谍的报告,城内储备的军粮还不够维持两个月。这是当然的了。王国军出动了全军近三分之一的兵力再加上贵族们的积极支援,其兵力也还不到两万。而另一方面叛乱军明明没有稳固的地盘,却保有几乎相同数量的兵力。不难想象他们有多么勉强。反过来说,王国军如果不用考虑后勤的话,还可以动员出比现在多好几倍的兵力。

菲利普想要的是胜利的名誉,自然希望早点分出胜负,不过现在的情况也不是强攻就能得胜的。因此菲利普暂且选择了围困的方法,以极力减少自军牺牲的方式谋划胜利。

——可是,真是想不明白。

就算是叛乱军,也应该知道他们被断粮的话支撑不了多久。更何况有那位和全王国为敌还能战斗到这个地步的杰莱德,他想出什么策略也不奇怪。

杰莱德是不是准备了即使三个要塞完全被包围也能得胜的策略了呢?只有这一点让菲利普微微有些胆寒。

菲利普自然不会知道,他的洞察非常正确。

实际上,对杰莱德来说围困是他最为讨厌的战略。一旦被断绝粮草,他们就总有一天不得不从要塞中出击。但是在那之前王国军一定构筑了包围三个要塞的完备封锁线。要把三个要塞都包围起来的话,包围网必然会变薄,但即便是那样也不容易突破。

但是,再过一阵子——菲利普的战略就会被意想不到的事情挫败。


2

时值夏季。

王国中的绿意日渐浓厚,旅行者也开始为酷暑而烦恼。不过在山里,无情的炎热日光也会被茂密的树木遮蔽,给路上的旅行者带去一片清凉。

在这样一条被树荫覆盖的山路上,阿莱斯策马缓缓前行。还有一名少女骑在他身后。

“克劳蒂娅殿下。您……您感觉怎么样?”

和一国公主同骑一匹马的无礼。背后充分感受到的娇小少女的提问。内心不知该为能得到这样的荣誉而高兴还是该为做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而感到畏惧的纠葛。

在重重原因的共同作用下,阿莱斯一边用略微有些抬高的音调说着,一边转过头。

突然听到阿莱斯对她说话,克劳蒂娅有些惊讶的看了看阿莱斯的脸,然后像是无法忍受视线相接一样猛地别过头,取而代之地更加用力地抱住阿莱斯的腰。

“啊,嗯。没问题。不用这么顾虑我。只是……有点热啊。”

“……我、我也有同感。”

看着认真地说出这种对话的两人,驾着马车跟在后面的宵奈像是照看笨拙妹妹的大姐姐一样露出平静地笑容。

虽说树林间吹着阵阵凉风,但在这个季节里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当然会觉得热了。看到这两人心里明明知道,却仍然不分开的样子,宵奈别提有多高兴了。

渐渐地,山路的坡度开始变缓。

长长的上坡道结束,终于爬到了山顶上。

在森林的缝隙间,山对面的景色一览无余。

“啊。这里的景色真好啊。”

克劳蒂娅把手搭在额头前,眯起眼睛眺望面前的风景。

向远处一直延伸的一片绿色的大地。这是国土几乎都被森林覆盖的贝尔赛尔王国才有的风景。另外,山脚下不远处还有一个城镇,城镇周围环绕着垂满金黄色麦穗的麦田。

“克劳蒂娅殿下。我们今天就在那个镇子上休息吧。”

听到阿莱斯的提案,克劳蒂娅微微放松了表情。

“不错,我也偶尔想在床上休息一下。可是……这样好吗?我的身份有可能会暴露,而且也会浪费时间。”

“没关系的,克劳蒂娅殿下。”宵奈说,“您这样的打扮别人绝对看不出来的。而且到了晚上反正都要休息,不如选择能够让身体好好休息的地方过夜。现在就累了的话以后就不得了了。”

“……这样啊。说的也是。”

宵奈长年陪伴在克劳蒂娅身边,让她接受这种程度的事情简直轻而易举。

宵奈有一个目的。

那是她从旅行开始的时候起就一直在考虑的事情。是她在这趟旅行中无论如何都想做的事情——那就是让克劳蒂娅能够不是作为公主,而是作为十三岁的女孩子来享受一段时光。

至今为止,还有从今往后,公主的责任都在等着克劳蒂娅。这次的旅行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其中的一环,而且即便所有事情都顺利解决,等着克劳蒂娅的也是为了亲善而嫁往邻国的未来。

克劳蒂娅非常理解加在自己身上的这份责任的意义,也绝对不会回避这份责任。至今为止是这样,从今往后也会是这样。

但是,她希望这次旅行期间能是一个例外。只有在现在这个时候,周围完全没有她需要展现公主威严的对象。

因此,宵奈提出了下面的建议。

“克劳蒂娅殿下。在这么热的天气里赶路,您累不累?景色这么好,不如在这附近稍微休息一下吧。接下来又要走山路下山了呢。”

果然不出所料,克劳蒂娅一脸遗憾地摇头。

“在这里休息确实挺舒服的……可是宵奈,现在是必须赶路的时候。虽然很遗憾,不过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哎呀,您就会说这一句话。赶路确实重要,不过——”宵奈加快马车的速度,并排来到克劳蒂娅旁边,在她耳边小声说,“这可是为数不多的能够不用顾忌别人耳目和阿莱斯大人说话的机会哦?”

“嗯……”

听到这句话,克劳蒂娅不禁想象了起来。风景优美的山顶。在和煦的风中和阿莱斯共度时光——。

——简直就像是恋人一样啊。

她的脸色泛起红潮,但立刻像是要挥开这一点点的诱惑一样摇头。

“不、不行不行。在这期间战争也在继续。我们必须加紧赶路。你应该也明白才对。”

“可是,急着赶路也是有限度的啊。马车不方便下坡,在下山前必须要让马稍微休息一下,恢复体力才行。”

“是……是这样吗?”

“嗯,就是这样。”

宵奈在这趟旅行途中一直在思考如何让克劳蒂娅同意,这种程度的说服简直太简单了。

克劳蒂娅看上去也想休息了,可是还有些犹豫,嘴里嘟囔着“但是……可是……唔唔……”。

宵奈为了斩断克劳蒂娅的犹豫采取曲线救国策略,转向阿莱斯说道:

“阿莱斯大人,可以休息一下吧?克劳蒂娅殿下也在马背上颠簸很长时间了。我们稍微休息一下吧。”

“是。明白。”

长时间颠簸的话,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很疲劳。和宵奈预想的一样,站在担心克劳蒂娅身体状况立场上的阿莱斯毫不犹豫。

“正好,你看,那里有一片不错的树荫。”

宵奈指着一个长着一棵树的小丘说。


阿莱斯仰望天空。

天空一片晴朗,没有一丝云彩。

虽然新绿色的草木刚刚发芽、各色的花朵争相绽放的新春景色难以割舍,但初夏的王国也非常美丽。天空一片湛蓝,大地则被染成一片浓郁的绿色。坐在树下眺望这片风景的话,克劳蒂娅一定身心都能得到休息——。

一开始,阿莱斯心里悠闲地这样想着。

可是,宵奈突然说出了一个提案,让他顿时失去了平静。

“阿莱斯大人,我去照顾马了,要给它们喝水才行。”

“……哎?不,等等,宵奈,这种事情由我来——”

“这哪里敢当,阿莱斯大人肩负着克劳蒂娅殿下的护卫这项重大的工作。那么,这里就拜托您了。”

说完,宵奈不等阿莱斯阻止她就走向马车的方向。

结果,就变成了阿莱斯身边只剩下克劳蒂娅的这个情况。

“……唔。”

阿莱斯本来只是想让克劳蒂娅和宵奈休息一下——明明只是这么打算而已却一下次变成了和克劳蒂娅两人独处的情形,完全没有预料到。

他是应该以不能把工作推给女性为由追回宵奈呢?还是该作为护卫留在克劳蒂娅身边呢?可是前提是一介骑士和一国公主两人独处这样好吗?阿莱斯晕晕乎乎地不知该怎么判断。从他这个样子里,谁都看不出他是被叛乱军畏惧地称为<赤之附魔者>的一骑当千的骑士。

“阿莱斯,你在发什么呆?你也到这边来休息。你那样根本没有休息的意义啊。”

克劳蒂娅在宵奈铺好的垫子上坐下,像是在说“不用顾虑坐过来”似的拍了拍自己的旁边。

“好……好的。”

区区一介骑士能够坐在一国公主身边吗——阿莱斯照例遇到了这个疑问。可是既然克劳蒂娅这样说了,拒绝的话反而无礼,而且也好像有些不知是遗憾还是惋惜的感觉。阿莱斯犹豫了半天,最终决定老实听话。

“天气真好啊。”

克劳蒂娅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同时又像是在摆出不同以往的温和表情。

“是、是啊。一点也没错。”

相比起来,阿莱斯的回答的声音明显比平时尖锐。

他还在因为这个意想不到的情况而感到惊慌。

克劳蒂娅娇小的身体就在他的身旁,而且是在肩膀几乎就能靠在一起的距离上。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他的心就砰砰直跳。

为了想办法冷静下来,他毫无意义地仰望晴朗的天空。

“喂,你在东张西望什么啊。”

“啊。没什么,非常抱歉。”

被训斥之后变成笔直向前看,然后不知该做什么,就这么僵住了。

“…………”

“…………”

对话没有了下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时间在不停的流动。

“……阿莱斯。”

克劳蒂娅平静地说,

“难得……好不容易有两人一起说话的机会。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说的吗?”

“这、这个。”

这可是个困难至极的要求。

总不能和克劳蒂娅谈论战场的事情或战略吧。再加上阿莱斯还不擅长杂谈,他甚至觉得在这里取悦克劳蒂娅比万军之中孤身夺旗还要困难。

《怎么了?接不上话了吗?》

这声音突然出现。

由于最近没有遇到什么生命危险,这声音很长时间没听到过了,而现在却直接在脑子里响起。

是潘多拉。

《你看起来挺难受的啊。那么吾来给汝一些建言如何?这种事也不用劳烦吾主之手,喏,这种时候应该先问问对方觉得你怎么样。》

如果克劳蒂娅不在旁边,阿莱斯一定会大叫“罗嗦”。他现在确实想要建言,但这种极其不合适的建言怎么可能照做。

最后,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只能任由时间无情地溜走。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克劳蒂娅的表情越来越僵硬,让他更加惶恐了。

——什、什么都行!一定要做点什么!

所幸,阿莱斯想出了一个摆脱这个尴尬情况的方法。

“克……克劳蒂娅殿下。”

“嗯。什么事?”

“那个,不能让身为女性的宵奈一个人工作而身为骑士的我却一直在这里休息。我也要去给宵奈帮忙。”

他说着站起身来。但是,阿莱斯的身体凝固在了那个姿势上。

“…………”

因为不知为何克劳蒂娅无言地瞪起他来。

我做了什么让她生气的事情吗?阿莱斯认真地问自己,可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哎呀哎呀。你好选不选竟然选了这条路。真是个无聊的男人。》

像是失去了兴趣一样,潘多拉消失了。

而另一方面,克劳蒂娅猛地从阿莱斯身上撇开视线。

“……阿莱斯。你就站在那里吧,听我稍微说一些话。”

“是。有什么事?”

“你还记得吗?六年前,我和你也像现在这样两个人一起度过了许多时光。”

“当……当然了。”

不可能忘记。阿莱斯年仅十二岁就成为了克劳蒂娅的护卫,做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也学到了各种各样的事情。连两个人偷偷溜出城、在城下的街道上手拉着手到处走这种现在想来不禁冷汗直流的事情都做了。

阿莱斯正在奇怪她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克劳蒂娅便望着山下的景色说:

“你大概不知道,那时,有一位让我倾心的骑士。”

“哎——”

实在太过突然,又太过冲击性的话语。

骑士。到底是谁呢?

虽然也想过难道是他自己,但立刻觉得是太过自作多情,打消了这个念头。怀有这种想法本身就是和身份不相称的事情,而且阿莱斯是两年前才当上骑士的,六年前还不过是个小孩子。不可能是他。

“那……那是谁呢?”

和难掩慌乱的阿莱斯不同,克劳蒂娅则露出恶作剧似的笑容。

“笨蛋,谁会告诉你啊。打听女性的秘密是骑士该做的事情吗?”

“这个……确实是这样。”

阿莱斯说不出话来。这个问题确实不是骑士该问的。更何况克劳蒂娅是公主,而他不过是一介骑士,他们之间只有主从关系,不得触及私事。

但是,脑子里虽然明白,但一听到克劳蒂娅有倾心的对象,不知为何就是忍不住要问一问。

“不、不过,您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谁知道啊,笨蛋。你自己按着胸膛想想吧。”

阿莱斯按着克劳蒂娅说的思考了起来,但完全想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像是拒绝阿莱斯继续追问一样,克劳蒂娅猛地站起来。

“那么,不能总是休息啊。像你说的,也不能光是让宵奈干活,而且在这期间战争也在继续呢。喂,你那张臭脸要摆到什么时候啊?”

“遵……遵命”

疑问没有消除。

——那个骑士,到底是谁……?

至少可以确定不是自己。克劳蒂娅身为公主,周围从以前开始就有好几位骑士,而且基本都是优秀的骑士。其中如果有谁能让克劳蒂娅倾心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说起来。”

他突然想起来了。想起了某位眉目清秀、出身名门的年轻骑士来到克劳蒂娅身边的事情。

“记得名字是……不行,想不起来。”

为了唤起记忆,阿莱斯的意识再次飞向过去。

这次是六年前。王国历七十七年,第一次见到克劳蒂娅后没过多久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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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章 二 骑士的誓言(前)


1

王国历七十七年初。

成为克劳蒂娅的近侍兼护卫的第二天。

阿莱斯到城中报道的时候被担任侍从长的老妇人叱责了。

“真是的……!处在保护克劳蒂娅殿下的立场上的你竟然和克劳蒂娅殿下一起溜出城去,这算什么事!幸好这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这确实是最该受到叱责的原因,阿莱斯也值得摆出一副微妙的表情。

“十分抱歉。完全被克劳蒂娅殿下哄骗了……”

看见阿莱斯也有反省的意思,侍从长略微减轻了语气。

“……应该早点提醒你克劳蒂娅殿下有这个坏习惯的,是我疏忽了。不过,今后绝对不要再发生这种事情了。下次克劳蒂娅殿下再想溜出城的时候,你要阻止她哦。”

“明白,我会注意。可是……这样好吗?”

“……什么好不好?”

“那个,克劳蒂娅殿下之前也曾经逃过护卫骑士的眼睛溜出城去对吧?”

“很遗憾,是这样。”

“那……不,那么,如果我反对克劳蒂娅殿下的行动的话,克劳蒂娅殿下不就会一个人跑到外面去了吗?比起那样,至少有我跟在克劳蒂娅殿下身边比较好吧……”

“嗯……”

侍从长不得不承认阿莱斯的话在理,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不过,这可不是阿莱斯想出来的说辞。是那位克劳蒂娅指使阿莱斯“如果溜出城的事情被骂了就这样说”。

“……原来如此,这种看法也许是对的。阿莱斯,你也许比我想得更聪明呢。”

“不、不敢当。”

他觉得这有点像是在骗侍从长,感到颇为抱歉。

“确实,克劳蒂娅殿下的坏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那么也许至少有一个护卫跟着会比较好。不过,这可不是说让你帮着克劳蒂娅殿下溜出城啊。”

“是,我明白。我也会尽可能阻止她的……”

侍从长放弃地叹了口气。

“阿莱斯,这是一个好机会,我告诉你一件事。克劳蒂娅殿下在一年前曾经被护卫的近卫骑士抛弃过。”

“哎……?”

这件事可不能当做耳旁风。

“发……发生了什么事?”

“有几名盗贼盯上了这个王城的宝物库,潜了进来。贼人夜里在城内徘徊,不巧跑到了克劳蒂娅殿下的房间里。这也是没有预料到的事情,那时护卫的骑士中只有一人在克劳蒂娅身边保护。然而,那位骑士却让克劳蒂娅殿下躲在房屋的角落里——自己逃出了房间。”

“怎么会……”

说到骑士,而且是近卫骑士,那可是只有忠诚、勇气和实力被认可之人才能成为的至高的存在。这就是近卫骑士,任何男人都憧憬过的近卫骑士。阿莱斯也不例外,光是听到近卫骑士这几个字就会心潮澎湃。

而这样的近卫骑士却丢下公主殿下逃跑。真是无法想象。

“不,请不要误会。就结果来说,近卫骑士的行动是正确的。如果他一个人迎击敌人的话,多半会过不敌众白白送了性命,也无疑会让无人保护的克劳蒂娅殿下暴露在危险之中。可是他自己逃跑不禁吸引了贼人的注意力,还叫来了援军漂亮地击退了贼人。可是,尚且年幼的克劳蒂娅殿下似乎不这么想。”

阿莱斯一方面因为一直怀有的对近卫骑士的心里没有遭到背叛而安下心来,一方面也非常理解克劳蒂娅的心情。

在旁边就有贼人的情况下,唯一可以依赖的护卫却逃走了,只留下克劳蒂娅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她一定非常害怕吧。不论克劳蒂娅有多聪明,她也不过是个未满十岁的小孩子。不论护卫的骑士做的是多么正当的事情,她也会忍不住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吧。

“从那时起,克劳蒂娅殿下就开始瞒着护卫溜出城去。她大概不再信任近卫骑士了吧。但是,这样的克劳蒂娅却进一步把护卫放在了离自己更近的地方。这也是因为你来了的缘故,阿莱斯。”

“…………”

“克劳蒂娅殿下也许是想要一位和成年人的骑士不同、更加亲近、能够随时保护自己的护卫吧。所以,阿莱斯,只有这一点请你一定要记住。克劳蒂娅殿下信赖着你。只有这份信赖,请绝对不要背叛。”

“……明白。即便以性命为代价也不会。”

“回答得好。克劳蒂娅殿下的事情我们也会尽快想些对策。你不论在何时何地都要忠实执行你的任务。”

这句话也就是消极地默许了阿莱斯顺从克劳蒂娅的坏习惯。


另一方面,在同一时刻。

一名年轻的骑士踏着悠然的脚步走进王城。

他的名字叫做菲利普。他出身名门、眉目清秀,是位将来备受期待的骑士。

不过他现在也才刚满十六岁,虽然身高已经不输给成年人,但胳膊腿还很细,挥剑的时候会被剑的重量折腾得够呛。因此他身上穿的铠甲也是特制的,把金属削减到极限,在不妨碍外观的前提下轻量化。

当然,这样一来会有损铠甲的防御力。本来这样不成熟的人是不被允许自称骑士的。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比方说像菲利普这样有个蒂尔威林侯爵这样的大贵族做父亲。

不过,虽说是大贵族的儿子,但菲利普是次子。贵族的爵位是一子相传,爵位和财产的绝大部分通常都由长子继承。这是为了防止家族力量飞散、让家名子子孙孙流传下去的理所当然的措施。

因此就像许多贵族那样,父亲蒂尔威林侯让次子菲利普当了骑士。因为当上骑士的话至少不用为了吃饭而发愁,而且菲利普从小就被认为有武学的才能。也许是因为他生来就不服输的性格,在剑术训练上也专心致志,不知不觉间便颇有所成。接下来只要作为骑士立下战功的话就能给蒂尔威林家带来新的名誉了。蒂尔威林侯是这么打算的。

要想当骑士,首先要在经验仿佛的骑士麾下做随从、进行修业,然后由拥有任命权的贵族进行骑士授勋。只是,虽然没有禁止给自己的孩子授勋,但是这样做很容易被看做是走后门,面子上不太好看。因此蒂尔威林侯拜托认识的骑士和贵族,让飞利浦在十六岁的年纪当上了最年少的骑士,还特地为他没有完全长成的身体特别制作了一副铠甲。

这样一来,至少在表面上诞生了一位将来备受瞩目的骑士。这样继续成长、立下战功的话,走上近卫骑士的道路自不用说,还会被授予爵位吧。更何况蒂尔威林家的名字还有足够的影响力可以推波助澜。

可是,对这在别人看来无比羡慕、没有任何不安的将来,菲利普本人却非常不满意。

“我才不要乖乖走在父母铺好的路上。我要实现我自己的野心,甚至超越父亲!”

菲利普从小就不愁吃穿、事事顺心,因此也像贵族子弟常有的那样有些任性。

不过,他也有唯一一件不顺心的事情,那就是他是次子。

不过是因为次子就待遇不如兄长,不过是因为次子就不能顺利继承家主和财产。认为自己比兄长优秀的自负让这种不满日益膨胀。就这样,菲利普有了一个超越兄长乃至父亲的野心。


“哎呀哎呀,这不是菲利普卿吗。”

这时,有一位偶然路过的贵族注意到了菲利普,向他打招呼。

“啊啊。久疏问候了,罗纳迪亚伯。”

菲利普摆出尽可能柔和的笑容说。菲利普眉目秀丽相貌出众,但也许是他怀有的野心的缘故脸上的表情总是不可一世。可是,正是由于平时不可一世,只要他稍微露出一点微笑就能让人放心。

“在这种地方看见你真是奇遇啊。您今天来王城有什么事吗?”

本来伯爵的地位要比骑士高,但罗纳迪亚伯却摆出一副谦逊的态度,这当然是因为他在意菲利普的父亲。

“不。只是偶然经过这附近,因此来向公主殿下请安。”

“原来如此,难得您有这份心。那么我就不打扰了,请带我向您父亲问好。”

“好的。再见。”

菲利普把不愉快的感情藏在心底,装出平静的样子离开了。

所有人都在意菲利普的父亲。蒂尔威林侯爵家的影响力就是这么强大。

可是菲利普无法忍受这件事。他想让别人不是因为父亲的力量,而是因为他自己的力量而匍匐在他面前。

因此菲利普看上了某位异性,怀有了特别的感情。不过,他对那位七岁少女怀有的感情不能归入恋慕的范畴。

那名异性身处的地方即便在王城中也是戒备最为森严的,一般地位的人根本不能接近。可是菲利普的父亲是蒂尔威林侯,自然不在其列,护卫的近卫骑士们也不过轻轻点头就让他通过了。

“……真奇怪。护卫的数量好像少了许多啊。”

菲利普有些疑惑,但光是在意也得不到解答,于是立刻转换了思维,走到目的地,像往常一样敲门。

“哪位?啊,原来是菲利普大人。”

一位认识的中年女性探出头。她是侍奉这个房间主人的侍女。

“我到这附近办事,于是来打个招呼。克劳蒂娅殿下在吗?”

“在。欢迎您来。克劳蒂娅殿下,菲利普大人来了。”

菲利普意中的对象——她的名字是克劳蒂娅公主殿下。

如果他的虏获克劳蒂娅的芳心,那么何止是侯爵,得到现在王国中无人享有的公爵地位,甚至下任国王的地位都不再是梦想。这个野心在某种意义上和恋心一样让菲利普心焦。

而且,虽然不太可能对七岁的少女怀有恋情,但克劳蒂娅的可爱不容置疑,将来一定能长成配得上他的美女。花上漫长的岁月,将可爱的少女按照自己的喜好养育成人也不错。

由于有这样的原因,菲利普至今为止找了各种理由前往王都,然后有事没事地试着接近克劳蒂娅。

“没关系,让他进来。”

房间里传出克劳蒂娅的声音。

“明白了。来,请进吧。”

“是。打扰了。”

菲利普走进房间。

和往常一样,可爱的公主正在书桌前读书。

“菲利普,好久不见了啊。”

“好过分。距离上次见面才过了不到半个月不是吗?”

菲利普遗憾似的大幅度耸了耸肩膀。

“是吗?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要在意。那么,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这也好过分。以我和克劳蒂娅殿下的关系,没有事就不能来吗?”

“原来如此,说的也是。我说了句废话呢。”

克劳蒂娅这话刚一说出口,菲利普立刻用优雅到夸张的动作行了一礼,殊不知他的这种态度让克劳蒂娅觉得有些厌烦。

“不不,我说得也有些过分了。实际上今天我来有一件事。克劳蒂娅殿下,我听说了哦。上次见面时我送给您的项链在外出的时候遗失了。”

“嗯?啊啊,嗯,有这种事吗?抱歉啊,难得你送了我礼物。”

“不不,请不必在意。只要克劳蒂娅殿下曾经戴过一次就足够了。我今天带了别的项链来,请笑纳。”

说着,菲利普从怀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木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是一条镶嵌了五颗漂亮宝石的精美项链。

“这一款看起来也很值钱呢。”

“当然了。这是一位名叫达古拉德的著名矮人工匠打造的,世上独一无二的名品。拿来献给克劳蒂娅殿下的东西,自然要有和克劳蒂娅殿下相称的价值。”

“是吗。那么,我就有效地使用它吧。”

就在这时。

菲利普的背后传来房门打开,有人进来的声音。

“克劳蒂娅殿下,我回来了。”

“……什么?”

菲利普转过身,吓了一跳。

克劳蒂娅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也是一位女性,而且还是一国的公主。因此,能够进入这间房间的男子非常有限。就连护卫的近卫骑士都不能轻易走进来。应该只有像菲利普这样出身名门、自幼与克劳蒂娅交好的人才能获准进入。

然而,此时进入房间的是一位少年。从他的穿着来看无疑是某处贵族的子弟,不过能够获准进入这个房间,到底是什么人?

“辛苦了,阿莱斯。怎么样?”

“唉,被狠狠地批评了一通。”

克劳蒂娅听到之后愉快地笑了出来。

“是吗,那还真是抱歉啊。”

名叫阿莱斯的少年有些不高兴。

“请不要一边笑一边道歉,克劳蒂娅殿下。侍从长也很担心您,请您今后慎重一些。”

“嗯,说的也是。我会考虑的。”

“…………”

对这种将自己排除在外的对话,菲利普很不习惯。

他强行插嘴。

“克、克劳蒂娅殿下。这一位是……?”

“嗯?啊啊,你不认识啊。他叫阿莱斯,是我新雇来的近侍。阿莱斯,这位是蒂尔威林家的菲利普卿。”

“初次见面,菲利普大人。我是阿莱斯•法诺瓦尔。”

那名叫做阿莱斯的少年漂亮地行了一礼。

“法、法诺瓦尔家的……?!”

相反的,菲利普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皱起眉头。

法诺瓦尔。听到这个家名的时候,大多数贵族及其子弟都被不禁涌起复杂地感情。

三代间不断对王室尽忠,立下赫赫功绩,无人能出其右的武者名门。这便是法诺瓦尔家。

但因此,不论怎样的武人都会因为“和法诺瓦尔家比起来的话”一句话而被过低评价。

另外,法诺瓦尔家从不索取和他们的功绩相符的褒赏,现在也只满足于伯爵的地位和极小的一块领地。虽然平民和一部分贵族认为这是谦逊的美德,但在其他贵族眼中则极其麻烦。

“又没有立下法诺瓦尔家那样的功绩,却得到那么多赏赐,真是贪得无厌。”

这样的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成了嘲笑的对象。

而那个法诺瓦尔家的第四代现在正和公主在一起。而且是作为公主的近侍!

从忠义和出身这一点上看,阿莱斯确实有足够的资格被任命为公主的近侍。但是,在菲利普眼里他不过是个碍事的。身为近侍,就能和克劳蒂娅度过比他多得多的时光。在这期间万一克劳蒂娅对阿莱斯怀有了恋情,菲利普的野心说不定就破灭了。

菲利普使出浑身力气装出冷静的样子。

“哦……哦?这我还真不知道。可是克劳蒂娅殿下也真是坏心眼。您如果想要找近侍的话,应该先和我商量一下,这样就能给您介绍更好的人了。”

他是想讽刺一下。言下之意就是说——阿莱斯这样的小孩子没有资格担任克劳蒂娅的近侍。

可是也许正因为是小孩子,阿莱斯似乎没有听出菲利普的讽刺,表情完全没变,让菲利普十分失望。

而另一方面,克劳蒂娅也不知听没听出来菲利普的讽刺,平静地回答说:

“这还真是抱歉。可是不凑巧,选上阿莱斯不是因为他作为近侍的能力如何。这话只在这里说说,阿莱斯还有作为我护卫的任务。现在毕竟是战时,因为我一个人而留住好几位近卫骑士的话实在对不起人民吧?因此便新雇佣了阿莱斯代替减少的骑士护卫。”

“这……这还真是件奇事啊。虽然我也很清楚法诺瓦尔家的武名,但区区小孩子恐怕不足以担任公主殿下的护卫吧。”

这次阿莱斯终于也生气了,唔地一声撅起嘴巴。

“没什么,这方面你不必担心。阿莱斯的剑术已经凌驾于成年人的骑士之上了,正好适合做我的护卫。”

“是、是这样啊。”

菲利普一时间还不敢相信。

既然是法诺瓦尔家的儿子,那多少会有一些剑术才能把。但是看上去才十岁出头的小孩子怎么都不可能胜得过骑士。

菲利普自己就有切身体会。小孩子尚未成熟的身体无法充分使用铠甲和剑。力量、技术、经验——小孩子要得到这些东西,不论是时间合适体力都不足够。比他还要小的小鬼就更是如此了,不可能敌得过成年人的骑士。

因此,菲利普提出了某个提案。

“……确实,既然是那个法诺瓦尔家的子嗣,剑术必然出众。可是听到这种话,同样立志成为骑士的我也不禁技痒。这样如何,阿莱斯阁下,方便和我较量一下吗?”

“哎……”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提案,阿莱斯瞪大了眼睛。

然和他没有回答,而是转头问克劳蒂娅:

“……那个,该怎么办?”

“挺有趣的啊,你就比吧,阿莱斯。”

“哦。明白了,既然克劳蒂娅殿下这么说。”

这个对话显示出克劳蒂娅和阿莱斯之间已经建立起了主从关系,让飞利浦很不高兴。如果这两人的关系发生进一步的变化,飞利浦的野心将会大受阻挠。

不过,得到了较量的许可这件事他很欢迎。

接下来只要在克劳蒂娅面前将阿莱斯痛打一顿就行了。这样一来克劳蒂娅一定会对阿莱斯失望的。

不如干脆提议让这场较量的胜者来担任克劳蒂娅的护卫吧——他甚至这么想。

不过没有这个必要。这时克劳蒂娅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说:

“你明白吧,阿莱斯。你是我选出来的我的护卫。如果输给别人的话,就是给我的脸上抹黑。”

“哎……”

阿莱斯的表情僵硬了。

克劳蒂娅欣赏着他的表情,继续说:

“对了,不如这样如何?菲利普,如果你赢了的话,就代替阿莱斯当我的护卫如何?”

“克、克劳蒂娅殿下!怎么能这样!”

阿莱斯十分慌张,甚至让人看着有些可怜。

而另一方面,菲利普则因为事情按照他预想的发展而暗自窃喜。

“这样好吗?克劳蒂娅殿下。这场比试是我提出的,后来又加上这样的条件,实在太对不起阿莱斯阁下了。”

“不。我也是公主,一旦说出口的事情不能轻易反悔。阿莱斯,你在慌什么?只要赢就好了。你想想看,护卫如果输了的话,那我就只有死去了。因此阿莱斯,不论何时你都不允许失败。仅此而已不是吗?”

“啊……”

这句话让阿莱斯的脸色一变。

“……我明白了。必将竭尽全力。”

阿莱斯刚才难掩慌张的态度顿时不见了,换上了一副不像是小孩子的认真表情。


2

王城中有两个训练场。

其中一个是驻扎在城中的骑士和拥有武艺的贵族进行锻炼和简单较量的地方。

而另一个是王族专用的,主要在王和王太子接受武术训练时使用。

可是,今天却破例有两个和王室无关的人走进了这个为了不让一般人看见而建在王城深处的训练场。

不过,其中一个是大贵族的儿子,另一个是名声轰动全国的法诺瓦尔家的嫡子。再加上见证人是克劳蒂娅公主殿下,没有人会阻止他们入场。

“那么,要怎么决定胜负?”

面对训练场中央互相瞪着对方的阿莱斯和菲利普,克劳蒂娅抱着胳膊问。

“您不用费心,克劳蒂娅殿下。”菲利普把训练用的木剑扛在肩上说,“这种比试中有固定的判断方法。这个唯一的武器被打落、自己认输、或是——”

他把肩上的木剑指向前方的阿莱斯。

脸上露出只让阿莱斯看见的愉悦表情。

“——负伤不能再战的话就算输了。只有这三点。”

“是吗。那么你们两个都注意不要受伤啊。”

“请放心。我好歹也是骑士,懂得把握分寸。”

菲利普本意是想挑衅,不过很遗憾看来阿莱斯没有理解。

何止如此,阿莱斯还带着认真的眼神架好木剑,为菲利普着想地说:

“请菲利普大人多加注意。我在点到为止方面不太成熟。”

“……是吗。那么我就小心吧。”

——你真以为能打中我吗!

对手是小孩子。菲利普也要显示出大人的风度,本打算稍微放一点水。

但是他改变主意了。

考虑到这是在克劳蒂娅面前,流血终究不好,不过总要打断他一根骨头才好。

“克劳蒂娅殿下。请您发开始的讯号。”

“嗯。那么你们两个,举起武器。”

听到克劳蒂娅的话,菲利普和阿莱斯将各自的木剑举到眼前。

“……开始!”

战斗开始了。

不过两人的姿势没有变。

就像菲利普等着阿莱斯出招一样,阿莱斯也没有动。他举着剑,紧紧盯着菲利普的动作。

——明明是个小鬼!还想看穿我我的动作吗!

菲利普不禁咋舌。

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御。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时直接采取守势正是连剑术的初步都不懂的证据。

说什么法诺瓦尔家名的后继者,终究也只有这种程度啊。

——那么,就这样毫无还手之力地输掉吧!

“喝啊啊啊啊啊!”

菲利普大喝一声,高举木剑,一口气缩短距离挥下。

小孩子尚未长成的身体不可能接得下这一击。菲利普打算先打乱阿莱斯的姿势再一口气攻下。

但是,事实远远偏离了菲利普的预期。

阿莱斯斜举着剑挡住菲利普攻击的瞬间绝妙地控制力道将其拨开了。

“什么?!”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菲利普的剑已经偏离阿莱斯砸在地上了。

“唔!”

结果他露出了一个大破绽。

菲利普连忙收回剑,向后跳防备阿莱斯的反击。

但是阿莱斯没有行动的迹象。

他只是紧紧盯着菲利普的动作而已。

“有、有点本事啊。”

“……不要因为我是小孩子就用下劈斩比较好哦?和我比试的大人全都用这一招,我怎么样也该记住对策了。”

菲利普的脸红了。

确实,成年人在和小孩子比剑的时候都会为了显示身高差和力量而使用下劈斩。正因为如此阿莱斯才反复训练躲开这一击的方法。

不管怎样,在菲利普看来,被比自己小得多的小孩子指点剑术只让他觉得屈辱。

“……哎呀哎呀,谢谢你这么亲切。比起这个,你到底想要防守到什么时候?你背负着克劳蒂娅殿下的名誉吧,光是防守可是赢不了我的哦?”

就在这时。阿莱斯的表情更加严厉了。

“……那么我也要使出全力了。就算是为了克劳蒂娅殿下。”

“啊?”

阿莱斯左脚向前踏出一步,将持剑的右手微微向后拉。

然后像是压紧弹簧一样摆出上半身向右转、高举起剑的姿势。

这明显是想要使出斩击的姿势。

“就得这样才行啊。”

菲利普嘟囔着重新将剑举到正面。

阿莱斯好像确实很习惯持剑。但是即便如此以他那条细胳膊也不可能有多大的力道。

斩过来的话就拨开。然后这次一定要趁阿莱斯姿势被打乱的时候使出决定性的一击。

“……上了。”

阿莱斯还礼貌地事先打招呼。

“嗯,来吧。”

菲利普为了看穿阿莱斯的动作,在很短的时间内闭上眼睛。通过闭上眼睛,反过来将意识集中在眼前的动作上。

正面传来蹬地的声音。

紧接着,他睁开眼睛准备迎击阿莱斯。


“什——”


但是,菲利普再次明白自己判断错误了。

菲利普只把眼睛闭上了非常短的时间。

然而,在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宛如噩梦一般,阿莱斯手里的木剑已经近在眼前了。

那是实在看不出是小孩子能做出的、如风一般的动作。

“不、不可能啊啊啊!”


3

蒂尔威林家的本宅自然是位于其广大的领地蒂尔威林领之中。不过身为侯爵,自然也经常要在王都逗留,因此在紧靠王城的地方也有蒂尔威林家的宅邸。

大贵族蒂尔威林家的宅邸。

其领地内说是拥有治外法权也不为过。只要进入其中,里面不论发生什么事除了国王以外,不,就连国王也不能轻易过问。再加上对菲利普来说很幸运今天比他地位更高的父亲和兄长今天都不在。

因此从王城回到家里的菲利普完全不控制自己的愤怒。他粗暴地扔掉铠甲,大喊大叫:

“可恶的阿莱斯!真是个可恨的小鬼!”

侍女和佣人们怕惹得菲利普生气,不敢进入他的视野,都躲得远远的。没有一个人能够叱责菲利普,公馆里豪华绚烂的装饰品接连成了他发泄的对象,碎了一地。

对他们来说幸运的是,虽然在地位上没有人能够叱责菲利普,但唯有一个人能够制约他的行动。

“哎呀哎呀。菲利普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提出谏言的是一位壮年骑士。他虽然没有穿开间,但腰间挂着剑,动作也威风凛凛。他冷静的声音好像给菲利普泼了一盆冷水,让他终于平静了下来。

“……是吉尔玛德啊。”

“骑士如此粗暴对待保护自己的武具实在不值得赞赏啊。到底发生什么了?”

“到我的房间里来。我有话说。”

“遵命。”

菲利普总算冷静了下来,走向二层,吉尔玛德跟在他身后。

剩下的佣人们放心地松了口气,不过再看看周围凄惨的模样,又叹气了起来。

吉尔玛德是蒂尔威林侯派给儿子菲利普做顾问的骑士。

不过,这是表面上的事情,实际上说是为了不让菲利普给蒂尔威林家的名声抹黑而派来的监视更恰当。

可是菲利普绝非凡庸之辈,这其中的奥妙被他一眼识破,并发挥出他拉拢别人的才能。

菲利普向吉尔玛德提议说:

“吉尔玛德。我有一个野心。你觉得是这样作为一介骑士的顾问终了一生比较好,还是作为一国之王的顾问终了一生比较好?”

吉尔玛德已经快四十了。他心里明白今后再要发迹已经非常困难了,但另一方面也没有枯萎到舍弃一切野心的地步

因此吉尔玛德在菲利普的野心上下了赌注。在菲利普得到克劳蒂娅公主殿下成为国王的野心上。


“那么,您请说吧。”

进入房间,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吉尔玛德开门见山地说。

“克劳蒂娅雇佣了新的近侍。但是我听说近侍云云只是表面上的说辞,实际上是克劳蒂娅的护卫。而且……而且那个人竟然是那个法诺瓦尔家的嫡子!”

“哎呀,这又是一件奇事啊。以法诺瓦尔家的出身确实足以担任公主殿下的护卫,可是我记得那里的嫡子阿莱斯还只是个小孩子……”

“啊啊没错,就是个连女人都没碰过的小鬼头!因此我也说了,比起这种小孩子还有其他更时候担任护卫的人。然后那个公主竟然这样提议!让我和阿莱斯比试,赢了的话就让我当护卫!”

“原来如此。我明白您生气的原因了。也就是说,菲利普大人输了对吧?”

菲利普被戳到了痛处,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啊啊,我是输了!那个小鬼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眨眼的功夫就拨开我的剑,用剑尖指着我的喉咙了!那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啊!”

“……真是个可怕的孩子。”

吉尔玛德叹了口气,心想难怪菲利普会这么激动。

蒂尔威林侯为人严厉。就连菲利普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与他麾下骑士较量时都严命一概不许放水。

不过,如果菲利普是长子的话,骑士们即便违反主人的意愿也会放水吧,因为对方毕竟会成为自己下一个主人。

但是菲利普是次子。因此骑士们没有放水。

不过菲利普颇有剑术才能,即便如此也没有输得一塌糊涂。只不过圆满收获胜利的时候也很少就是了。

菲利普将这些都归罪于自己的体格。现在他还没有长成,无法穿着普通的铠甲。不过再成长一些之后,就也能挥好剑,不会输给那些骑士了。

这种想法绝不是坏事。吉尔玛德也这样觉得。因为小孩子本来就不可能赢得了大人。

然而,阿莱斯就菲利普这唯一的根据打得粉碎。和年龄、体格无关,强的人就是强。

“你明白了吧,吉尔玛德。我在克劳蒂娅面前出了一个大丑,而且就这样把阿莱斯留在克劳蒂娅身边的话说不定会阻挠我的野心。要趁现在想出办法来才行。”

吉尔玛德的直觉告诉他——比较起来菲利普心里主要还是想压倒阿莱斯一次。

可是,对于吉尔玛德来说阿莱斯也是个碍事的人。

吉尔玛德被蒂尔威林侯任命为菲利普的监视。报酬虽然不错,但这是一种活祭。如果菲利普做出什么有损蒂尔威林家的名誉的事情的话,他立刻会代替菲利普被追究责任。

但是反过来说,如果菲利普出人头地了的话就是另一回事,想要什么赏赐都可以。而菲利普虽然带有贵族子弟特有的俗不可耐的部分,但在出身这一点上没的说,出人头地的机会比吉尔玛德多得多。能够接近克劳蒂娅公主也正是因为他是菲利普才做得到。

实际上,克劳蒂娅现在是王室的独生女,人们都认为她大概不会留在国内而是会嫁往国外。现在,贝尔赛尔王国正在遭受北国的侵略,如果这种状况持续的话,那她嫁往东方接壤的友好国家爱丁巴拉的可能性就非常高。

不过吉尔玛德觉得这要看情况。和邻国的友谊固然重要,但巩固国内的地盘也很重要。比方说,王室寻求和国内拥有强大势力的蒂尔威林家缔结坚实的纽带以寻求安定也十分值得考量。这时,如果蒂尔威林家的儿子和公主间有恋情的话可能性就更高了。

因此,接近公主的异性都有可能成为障碍。更何况是以对王室忠诚而闻名的法诺瓦尔家的嫡子,再加上还是从小就能看见名骑士的一鳞半爪之人就更是如此了。

“我明白了,马上就处理这件事。虽说他多少有些剑术之才,但毕竟是个小孩子。贵族的子弟不能随便杀掉,但将他从现在的地位排除这种程度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拜托你了,吉尔玛德。”

“遵命。”

在为了达成共通的目的不辞辛苦这一点上,吉尔玛德对菲利普极其忠诚。而且,菲利普虽说是次子但依然继承了蒂尔威林家血脉,被任命为他顾问的骑士不可能是无能之人。

菲利普非常清楚这件事。接下来只要给他资金和时间,就能准备好适当的手段了吧。


到了三天后。吉尔玛德准备好了必要的情报和策略,再次出现在菲利普面前。


“菲利普大人。据我所知,公主殿下似乎常常溜出王城,到城下町去视察。”

吉尔玛德首先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件事菲利普也听说过。

“我也听说过这个传闻。她可是个将我难得送给她的饰物轻易弄丢了的疯丫头,确实有可能这样做。可是,向城里工作的人打听的时候,他们一致都说那不过是谣言。”

“那当然了。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即使那个传闻是真的也必须要否定才行。”

“……原来如此。如果一国的公主随随便便走出去的事情传开的话,不知要引起什么样的混乱。”

“您说得没错。可是据我调查,这件事看来是真的。公主殿下之前就有好几次躲过护卫的眼睛一个人溜出城去。不过公主殿下似乎也觉得这样做有点太危险了,因此她把阿莱斯这位小孩子任命为护卫,带着他一起溜出城去。”

“……这是真的吗?”

“应该说很遗憾吧。就在三天前,有好几个人看到阿莱斯被侍从长狠狠地斥责。不过阿莱斯在王城里的勤务态度绝对不差,大家都说他没理由被那样斥责。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他被骂是因为和克劳蒂娅一起溜出城去。”

“没错。这样想就说得通了。”

就算只是十二岁和七岁的小孩子,但一男一女走在街上简直就是幽会。对菲利普来说越来越不是好兆头了。

“越来越不能放着不管了啊。那么吉尔玛德,你有好计策吧?”

“是,没有那么复杂。说起来,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一介护卫和一国公主一起走在城下简直就算岂有此理。这件事如果传进国家重臣的耳朵里,之后即便什么也不做,他们也会把阿莱斯从现在的地位上赶走。”

“可是克劳蒂娅的逃亡癖也不是从现在才开始的啊,事到如今把这个罪过加到阿莱斯头上也说不通。更何况克劳蒂娅身边还有好几位正规的近卫骑士,如果要问责的话按道理应该先从他们开始,不是吗?”

“您说的对,现在阿莱斯本人还没有什么大过错。可是反过来说,只要让公主殿下因为阿莱斯的过错遇到危险就行了。”

菲利普顿时喜形于色。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那么,具体的计划是?”

“虽然有些肮脏,但这样如何——”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2-6-9 16:00 编辑


间章 三 骑士的誓言(后)


1

名叫诺特的少年和同伴托马斯一起拼命地跑着。

“喂!可恶的小鬼们,给、给我站住!”

在背后追着他们的男人的怒吼声断断续续地,越来越小,终究还是累了吧。

不过在确认安全之前都不能停下。他们是没有任何后盾的流浪儿。如果被抓住的话,最后一定会被打倒死为止,没有人会阻止。

“托马斯,那边的小路!”

“啊啊,知道!”

他们钻进建筑物后面躲起来。

“呼、呼!可恶,那些臭小鬼!下次再让我看见绝不放过他们!”

看来顺利让他追丢了。男人懊悔的声音传来。

“呼。成功了呢,诺特。”

“啊啊,总算。”

诺特和托马斯击掌,从衣服里拿出藏起来的战利品。

是面包。有成年人手臂大小的面包加上托马斯偷出来的一共有两个。

以两人份来说是足足够了,可他们接下来必须把这些分给十个人才行,最多只够吃到六分饱。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也只有硬面包啊。偶尔也想吃些加了香料的肉啊。”

托马斯叹着气说出听腻了的傻话。

“说得太对了。至少弄到些水果也好啊。”

诺特知道,有只吃面包的流浪儿嘴里渗出血、牙齿也变得破破烂烂全身疼痛的死去。

人光吃面包是活不下去的。可是最近北边在打仗,物价上涨,各个商店也都加强了警觉。今天也是能偷到面包就很幸运了。

“算了,回去吧,诺特。这样一来今天就不用饿死了,光是这样就不错了。”

“啊啊,说得对。”

就在两人站起来的时候。

“你们的手段很漂亮嘛。”

那个男人唐突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是个全身包裹在袍子里,连脸都遮起来的奇怪男人。

两个人反射性地跳起来。自从开始这种生活以后,挡在眼前的大人从来都不是同伴。

“快、快逃!”

“啊啊——呜哇?!”

逃跑失败了。男人敏捷地伸出手攥住了两人的胳膊。

他的力气非常大,小孩子绝对甩不掉。

“咕!放开我,你想干什么!”

“等一下等一下,别这么气汹汹的。我可没有把你们抓起来的意思,反而带了件合算的工作来呢。”

“工、工作?”

诺特停止了抵抗。

这种事偶尔会发生。会有人带着工作来找他这样的流浪儿。

大抵都不是什么正经事。偷别人的东西啦,帮助罪犯逃走啦,基本都是这种事。但是,最近从商店屋檐下偷食物的危险性变大了,能得到食物的话没有理由放过。

“……知道了,我听你说,先放开我。”

“好吧,不过别跑哦?”

男人慢慢放开手。

“喂,这样好吗?诺特。”

“没办法啊。现在世道这样,可不能放走吃饭的机会。”

“……这样啊。是啊,没办法。”

托马斯也不情愿地同样了。

诺特既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但他有托马斯这样境遇相同的流浪儿伙伴。

他们都还是小孩子,只能聚在一起寻找出路。这其中诺特年纪最大,被大家当做大哥依靠。他有责任保护伙伴们。保护伙伴们也关系到保护自己,因此未了伙伴们他什么都肯做。

“那,你想让我们干什么?”


……陌生男人的委托。

和预想的一样是让人心情不舒畅的委托。

不过抛开喜好的话,工作本身并不困难。

“……明白了。简单来说就是稍微威胁一下那两个人就行了吧?”

“对。对方是小孩子,你们也不会有危险。”

兜帽中传来壮年男性的声音。声音听起来充满威严,身材也十分壮硕,说不定是个骑士呢。

“那,报酬是?”

诺特问出了最重要的事情。他们是没有任何后盾的流浪儿。有不少人拼命压价或事后反悔。至少要先拿到一些定金才行。

但是,他的担心被证明是杞人忧天。男人递给诺特一把硬币。

“这么多……?!”

不是铜币,而是银币。有了这些,伙伴们有一阵子都不会饿死了。

“成功的话还会给你金币。”

“金、金币?!”

托马斯惊讶地大叫。托马斯不叫出声的话诺特也会叫的。

说到金币,别说是诺特他们流浪儿了,连贫民都没怎么见过。

能随便给出这种东西,可以肯定这个可疑的男人不是贫民。果然他不是骑士就是贵族,或者是给他们跑腿儿的。

这些人是诺特他们孤儿最讨厌的人。现在这个国家在打仗,食物的调配日渐艰难,可贵族们据说对此毫不在意,依然过着酒池肉林的日子。

“怎么办?诺特。”

“……这还用问吗。没办法啊。”

不管是多么让人不快的工作,也不能让拿到金币的机会溜走。之前也做过好几次算得上是犯罪的事情了,都是为了活下去。这次也一样。只要能拿到一枚金币,不知能换来多少安全而温热的饭菜。就算对方是恶魔,也只有向他摇尾巴。

“知道了。我干。”

“嗯,回答的好。”

“然后呢?什么时候下手?”

“我之后会联系你们。还有,我再说一遍,那个少年虽然年纪比你们小,但接受过剑术训练,绝对不能让他拔剑。还有绝对不能对少女出手。如果伤到她的话,别说是报酬了,连你们的小命也保不住。知道了吗?”

“啊啊,知道了。”

打女孩子实在心里也不好受。虽然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不用打女孩子的话反而更好。


“真是的,有钱人到底在想什么啊,竟然要袭击小孩子。”

男人一走托马斯立刻说,不过立刻不好意思地小声说,

“啊,抱歉。是我不好。你也不是喜欢才接受这种工作的。”

“……不,不用在意。我终归不过是个被金币诱惑的小恶党而已。”

托马斯把手抱在后脑勺上,望着天说:

“唉,世道越来越差了啊。你如果能生在稍微好一点的人家的话估计能当个男爵一类的吧。苍神拉克莉娜丝到底在想什么啊。”

“哼,贵族什么的求我都不当。这种肮脏的工作要适合的多。”

这也许是因果报应。至今为止他偷过数不清的东西,也使用过暴力。为了活下去——即使有这种理由也绝对无法将那些行为正当化。

所以苍神拉克莉娜丝为他准备了相符的命运。既然这样,只能走到哪里算哪里了。


2

少女克劳蒂娅有着贝尔赛尔王国公主的头衔。

在同年龄的少女们沉醉在各种少女风情的玩耍中的时候,作为衣食无忧的生活受到保障的代价,她必须读书、学习礼法、时刻面露微笑地和国宾长时间相处。这是公主的义务。

不过虽说是公主,她也还不满十岁,还不用踏上舞台。

可是克劳蒂娅年仅七岁就能读书识字,言行举止让大人都不禁汗颜。

能做到这些,自然让周围的期待也变得更高。而另一方面,克劳蒂娅也总是能够回应这些期待。周围的期待越发高涨,克劳蒂娅以七岁之龄登上国家舞台完成公主的任务的情况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这样的生活,她变得很少露出像是小孩子的表情,让周围包括身为国王的父亲在内的许多人都很担心。

不过,最近她经常露出和年龄相符的天真无邪的表情。

据说这是是从一位少年——阿莱斯来到她身边时开始的。

不过,这件事对阿莱斯本人来说却时时让他头疼。


这一天,克劳蒂娅突然说:

“走了,阿莱斯。”

名叫阿莱斯的护卫少年露出混杂着不满和无奈的表情。

“那个,请问要去哪里?”

声音里自然而然地增加了戒备。

“你明明就知道,别装傻。这有什么好问的?当然是去调查亲爱的臣民们的市井生活了。”

“调查……您说得倒是好听,不就是去散步吗?”

“就就更没什么说的了。我要去散步,身为护卫的你要跟着。就这么简单。”

“糊、糊弄是没用的哦。您以为这样到底有多少次了?这次再露馅儿的话侍从长不知要有多生气。”

“没问题。露馅儿就糟了的话只要不露馅儿就好了。”

“…………”

虽然是根本说不通的逻辑,但把人生全部倾注到剑术中的十二岁少年也想不出别的说服方法了。

而且,如果放着她不管的话,克劳蒂娅即使一个人也肯定会去的。即便要被侍从长臭骂一顿,也必须防止那种事情发生。

最重要的是——阿莱斯不想被这位少女讨厌。

“但是,我听说最近警戒的士兵又增加了。到底要怎样溜出城去?”

“不用担心,为了这一天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克劳蒂娅从桌子里拿出一支笔,不知为何笔上缠着一圈圈的线。

“那是什么?”

阿莱斯满是怀疑地问,克劳蒂娅却露出非常高兴的笑容。就像是喜欢恶作剧的小孩子想到了什么坏主意似的——也许这样形容比较合适。

“看就知道了吧。是带线的笔。”

克劳蒂娅挺胸抬头地说。

“唉。看起来确实是,不过这种东西要拿来做什么?”

“别问东问西的。男子汉要学会沉住气。”

“哦。”

“好,那走吧。阿莱斯,你拿着这个。”

“…………”

克劳蒂娅递过来一个篮子。篮子上盖着布,不知道里面装得是什么,不过以这个大小的篮子来说特别轻。

就这样,阿莱斯最后还是被克劳蒂娅耍得团团转。


“您好,公主殿下,今天要去哪里?”

城里的人也都提防着克劳蒂娅溜出去,两人不过是略微靠近出入口,警卫的士兵就立刻询问。

“嗯。整天呆在屋子里太无聊了,我想玩玩探险。”

“是这样啊,那请您多加小心。还有,请您一定不要到外面去。”

“嗯,我知道。”

克劳蒂娅回答得干净利落,阿莱斯真心觉得她很厉害,他在心里嘀咕着“对不起”,跟在克劳蒂娅身后。

“那么,要怎么做呢?克劳蒂娅殿下。看这个样子,上次使用的出口一定戒备森严。”

“我知道。同样的路使用两次简直是愚蠢透顶,我们今天走西门。”

“哎!要走那里……?!”

那里是定期向城内供应货物的商人之流走的门。那里没有正门那么大,而且根据时间不同有时会几乎没有人出入,不过那里总是有士兵站岗,戒备森严。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从那里出去啊?”

“你别管了,阿莱斯,到这边来。”

克劳蒂娅拉着阿莱斯的胳膊,走进一个没有人的仓库里。

“把篮子给我。”

“这、这次又要做什么?”

克劳蒂娅接过篮子,拿掉上面盖着的布。

篮子里面是——侍女的衣服。

“如果出房间就打扮成这样的话说不定直接就会被拦下来呢。所以,阿莱斯,我要换衣服,你去外面看门。”

“哎?啊,是!”

阿莱斯连忙走出仓库,关上门。克劳蒂娅立刻开始换衣服,薄薄的门板里传出衣物摩擦的声音,让阿莱斯不知为何有些难受。

“好,这样就行了。走吧,阿莱斯。”

不一会儿,侍女打扮的克劳蒂娅走了出来。

她身上完全没有了公主的感觉,看上去只是这个城里众多侍女中的一个。至少从远处看是这样。

“但是,那些站岗的人要怎么办呢?”

“小事一桩,这样就行了。”

克劳蒂娅走向通向西门的没有人烟通道。那里堆着各种木桶和杂货,简直就和仓库一样。

克劳蒂娅打开仍在路边的一个木桶的盖子,把那个带着线的笔竖在旁边,然后把盖子放在上面,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常用的把篮子支在地上捕鸟的陷阱一样。

然后她拿着笔上缠着的线,躲到角落里。

“……那个,我能问问您要做什么吗?”

“马上就知道了。听好了,今天的门卫是布兰雷和多泽两个人。两人都很优秀,而且估计侍从长之类的也和他们打过招呼,没什么空子可钻。特别是多泽,他是个不知变通的人。”

“哦。”

“也就是说,以他的性格,即使只是这种程度的事情也一定要来确认一下。”

克劳蒂娅拉动绳子。

理所当然的,绳子前端拴着的笔倒下,上面支着的木桶盖哐当一声倒了下来。同时,两名门卫有了反应。

“嗯?刚才是什么声音?”

“喂喂,这种小事别在意啦,多半只是有人弄掉了东西吧。”

“不。现在这个时候那边应该没有人才对。我去看看。”

一名士兵离开了岗位。

克劳蒂娅骄傲地挺起胸。

“怎么样?”

“怎么样……就算你这么说,可还有一个人呢啊。”

“没问题。剩下的布兰雷倾心于一名叫做薇尔妲的侍女。”

“倾、倾心……?”

阿莱斯没听过这个词。

“不懂也没事。而那个薇尔妲侍女的一项工作是洗衣服。由于侍从长的个性,这个城里的侍女们都非常遵守时间。也就是说——”

通道的另一边出现了一名抱着着装满布料的篮子的侍女。她身材娇小,要洗的衣服堆得高高的,把她的脸都挡住了。

“薇尔妲,今天看起来也很沉啊。我来帮你拿吧。”

“啊,这怎么敢当……每天都麻烦您。”

“你在说什么啊,这也是骑士的工作。对了,比起这个,今晚方便的话能不能一起吃饭——”

就这样,剩下的士兵也接过侍女手中的篮子,一边聊天一边走开了。

西门在一时间没有一个人影。

阿莱斯惊呆了,而克劳蒂娅却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似的,一脸得意洋洋。

“喂,走了。”

“…………”

阿莱斯不禁担心这个城会不会出问题。不过他现在喊不出“公主殿下在这里”,在这一点上已经完全是共犯了,没有资格对警卫说三道四。

就这样,两人再次溜出了城。

不过,两人并不知道。在今天,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盯着他们——


3

诺特有不到十人的伙伴。

上至和诺特同龄的十五岁,下至十岁,年龄不一而足。

他们平时住在废屋或桥下,有时则借住在主人不在家的房子里。现在住的地方是已经破产的商人拥有的仓库。这里虽然灰尘很多,但能经得住风雨。

这一天,诺特对和往常一样饿着肚子的伙伴们宣布:

“你们听着,今天的午饭我请客。”

听到诺特的声音,他的伙伴们没有欢呼而是先反问道:

“请客?!不是去偷吗?!”

“你哪儿来的钱啊?!诺特。”

诺特把某样东西夹在指头缝里给大家看代替回答。

伙伴们都惊讶起来。

“是、是银币!是银币啊!”

“这东西哪里来的啊!”

“运气好,捡来的。”

没有人对诺特的解释表示疑问,大家都欢呼起来。

诺特带着伙伴们沿着大路走了两步,那里有一个摆在货摊的小广场。旁边还放着桌子椅子,可以让顾客随意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在这里吃。

话虽如此,他们也无法悠闲地选择店铺。他们这样打扮邋遢的小孩子成群结队地走在路上,一定会有大人怀疑他们要偷东西,前来找麻烦。

最后,这一天他们的午饭是在最近的小摊上买的夹着蔬菜和肉的面包还有水果榨的果汁。不过,考虑到有的日子里连一片面包也得不到,这已经是太过豪华了。

更何况今天不用冒着危险就能吃上饭,伙伴们的高兴劲儿非比寻常。看着他们,诺特再次觉得自己接受那个委托的决定没有错误。

就在这时,一名高大的男子坐到了诺特旁边的椅子上。

“你看大路的方向。有两个打扮得特别好的小孩子对吧。”

“…………”

一看就知道。

特别高兴的小女孩儿,还有拉着她的手看上去有点儿为难的少年。大路上的人虽然很多,但只有那两人在的地方带着一股和周围不同的气氛。

特别是那个女孩子,虽然是侍女打扮,但估计是相当有身份的大贵族的孩子吧。怎么说呢——和诺特他们的寒碜样子完全不同,甚至让人觉得她身后带着光晕。她看上去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卷进这种恶心的阴谋之中了。

诺特用只有旁边的男人能听到的小声音说:

“知道了,交给我吧。”

“那就交给你了。一定不要忘了,你们不过是在恐吓偶然看见的衣着讲究的小鬼而已。”

“……我知道。你的事情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那就好。”

男人说着站起来,以一副施舍的样子往诺特手里又塞了一枚银币。

“……喂,诺特,刚才的男的是之前的那人吧?难道说,要动手了?”

伙伴里唯一知道实情的托马斯靠过来说。

“托马斯,你带着小鬼们先回去。”

托马斯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带着小鬼们先回去——这是要做一些伙伴中特别年少的小鬼们无法参与的事情的讯号。

“知道了。小鬼们就交给我吧。你也……别逞强。”

“没什么可逞强的吧,只是有点恶心而已。”

诺特自嘲地笑了。


4

——我怎么这么笨!

阿莱斯打从心眼儿里后悔自己的判断。

我大意了。太乐观了。完全忘记了这里不是在王城中。

和克劳蒂娅一起在街上散步对阿莱斯来说也是快乐的时间。可就算如此,也不该飘飘然地忘记了自己护卫的职责。

想要再多看看人们的生活——克劳蒂娅这样说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阻止她?

上次出来的时候确实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是也不能因此就轻率地觉得这次也不会有事发生。

结果——刚刚走进没有人烟的小路里的瞬间,阿莱斯和克劳蒂娅就被六个陌生的少年围住了。

恐怕是流浪儿。他们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就是证据。

“你们和我们不一样,打扮得不错啊,身上肯定有钱吧?能不能稍微分给我们一点啊?”

看上去年纪最大的少年威压似的俯视阿莱斯。

“阿、阿莱斯……”

克劳蒂娅不安地拉住他的袖子。

“没关系,我一定会保护克劳蒂娅殿下的。”

阿莱斯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不过身旁就是他必须保护的少女,让他保持了冷静。

他把克劳蒂娅挡在自己背后,一点一点地靠近墙壁。

“喂,赶快把该拿的东西拿出来!看就知道了吧,我们和你们不一样,连衣服都没什么可穿的,稍微分一点儿有什么关系!啊啊?!”

少年抬高了声音。

背后的克劳蒂娅害怕地缩起身子。

而另一方面,阿莱斯面对这种恐吓一点也不害怕。他一直都以成年的骑士为对手练剑。大人们的武器不光是剑。为了让小孩子的阿莱斯害怕,还经常大声威吓。和那些比起来,这种程度的恐吓根本不必害怕。

但是,他不知该怎么办。

虽然不多,但阿莱斯身上确实有一些钱。如果给钱就能了事的话也许也无所谓,不过他立志成为骑士,对于屈服于威胁交出钱财这种事终归不太愿意。

也许克劳蒂娅面对这些流浪儿有不同的考量。他们也不是因为喜欢才做坏事的,那么钱就给他们算了——这些想法让阿莱斯犹豫不决。

不过克劳蒂娅克制住害怕说出的话打消了阿莱斯的犹豫:

“胡、胡说什么!你们难道想从比自己弱小的人身上抢钱吗!我才不会把钱给你们这种人呢!”

这才是克劳蒂娅殿下,阿莱斯感慨。

这些孩子们的境遇确实值得同情,可是躲过大人的眼睛拼命偷取食物也就算了,这种方法可不能原谅。

“哦?还挺会说的嘛。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的立场啊。”

但是少年们听到这话一定不会高兴,他们带着怒气向阿莱斯二人围过来。

“……抱歉,阿莱斯。变成这个样子了。”

“没关系,我就是为了这种时候而存在的。”

对手有六个人,但都不过是比阿莱斯大一点儿的小孩子。比成年的骑士好对付多了。

更何况阿莱斯早就学过空手战斗的技术和在这种情况下的战斗方式。

面对多数对手时的绝对条件。那就是抢占先机,最先击溃敌人的首领。

“呜哇啊啊啊!”

阿莱斯一蹬地,向眼前的少年冲过去。

少年们吃了一惊,而阿莱斯的速度又像风一样快。

“唔?!”

拳头打中了少年的下巴。

但是,他有一个误算。

如果阿莱斯的身体再成长一些的话,这一击就能打倒少年了。可是,阿莱斯尚未成熟的胳膊挥出的一拳太轻了,没能让少年昏倒。

“你、你这混蛋!”

对方挥拳反击。

不过,和阿莱斯对战过许多次的成年人骑士不起来,这一拳既没有气势也没有魅力。

他弯腰躲过这一拳,然后立刻打了对手无防备的腹部一拳。

“咕……”

虽说是小孩子的细胳膊,但毕竟被打到了要害,那名少年捂着肚子跪倒在地。

“你、你这混蛋!”

同伴被打倒让剩下的少年们激昂了起来,纷纷举起拳头。

——来了!

阿莱斯冷静地回想父亲的话。面对多名对手的时候,最要不得的就是害怕敌人而停下自己的动作。

而重要的则是时常抢占先机。不要说六个人了,就算是同时面对两个人,胜算也压倒性的小。因此必须要在敌人发挥出人数优势之前先发动攻势,制造出一对一战斗的状况。这是法诺瓦尔家的历代当家在三代八十年间学到的经验,其中集大成的各种技术已经被阿莱斯牢记在心。

阿莱斯的身体自然地动了起来。

他面对六名敌人一步不退,利用小孩子轻盈的身体轻快地移动,拳头不断打中敌人。

这场小小的战斗对阿莱斯来说是第一次实战,但是阿莱斯没有退缩。这既是夜以继日训练的成果,也有很大程度是因为背后有他必须保护的人。最重要的是对手是小孩子,而且所幸也不是持刀剑的战斗。

因为不会见血。

由于没有那副对小孩子来说刺激太过强烈的情景,阿莱斯才能给像训练时一样战斗。

不过即便如此,事态也绝对没有好转。

不论阿莱斯打中踢中多少次,敌人的数量也完全没有减少。

和多名敌人战斗时的铁则——其中之一就是要确实减少敌人的数量。让对方看到眼前的同伴越来越少,也能让敌人动摇,然后才能发现胜利的机会。

反过来如果没能做到这一点的话战斗就一直不会结束,自己必须不停行动,而敌人却能得到休养的时间。

“呼、呼、可恶!”

可是阿莱斯尚未长成的身体无法给敌人造成决定性的一击,少年们虽然一直被打中,却没有倒下。

“这、这家伙!越来越放肆了!”

何止如此,不够彻底的反击反而惹恼了少年们。

别说是动摇了,反而更加高涨了敌意。

“阿、阿莱斯!够了,拔剑吧!我知道你对小孩子有所顾虑,可是这样下去……”

“不,没关系。这种程度的……”

骑士的骄傲——骑士的剑是为了弱者而存在的。虽说年纪比自己大,但他们也是没有武器的小孩子,绝对不能对他们挥剑。


“……可恶!”

总算从腹部的疼痛中解放了出来的诺特抹了一把冷汗。

那个似乎叫做阿莱斯的少年强得实在不像是小孩子。六个人对付年纪比自己小的孩子竟然赢不了,真是个拙劣的笑话。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但多少能理解他为什么会被当成这种阴谋的目标了。

“别太得意了!”

连一个小鬼都无法摆平的悲惨和懊悔。他实在不想承认这个衣着讲究的小鬼不光是环境,连才能都比他优秀。

诺特大喊着拿出一把小刀。

“看招!”

他没打算下杀手,但至少要让他受点儿伤。

“唔!”

就连诺特刺出的小刀也没有让那少年害怕。

他向后跳躲过刺出的刀刃,目光锐利地保持警惕。

不过他很快就会无处可逃了。诺特继续向前逼近挥舞小刀。

那少年做出了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装出继续后退的样子——突然飞起一脚,正中诺特挥出的小刀。

“呜哇啊啊啊!”

有人发出惨叫。

非常偶然的,被踢飞的小刀扎进了伙伴的脚上。

“没、没事吧?!流血了啊!”

“啊,啊啊。没事,被店老板打的时候比这疼得多呢。”

诺特十分狼狈,不过所幸,同伴的伤势只不过是破了一点皮,没什么大事。既然还能逞强那应该没事。

然而他依旧背脊发凉。那少年不知为何没有拔出腰间的剑。空手就这么厉害,要是拿起剑的话说不定能把他们全都砍死。

“……唔。”

这时,那少年发生了异变。

他盯着流血的那名伙伴,突然不动了。

——哎呀,他没怎么见过血啊。

诺特立刻明白了。这少年衣着如此讲究,一定没什么机会看见人的身体里流出血来。

“到、到此为止,不许动!”

伙伴们没有放过阿莱斯的这个破绽,终于有一名伙伴采取了最为恰当的行动。

从背后架住少女,用刀刃抵住她的脖子。

这些伙伴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会做,他们很清楚怎样做对这名少年最有效。

“咿……!”

刚才还能逞强的少女因为恐惧而脸色大变。

“太、太卑鄙了!”

我知道——诺特一边自嘲一边大叫:

“吵死了。要是珍惜这个小鬼的话就不要抵抗。喂,不要动哦。总之……先把腰上的那把剑扔了,要不然这孩子可爱的脸蛋儿上可要多几道伤疤了哦?”

结果,阿莱斯没有从头到尾都没能用上他唯一的武器的那把剑,不过总比被夺走要好一些。

“知、知道了!我什么都干!所以千万别伤她!”

他毫不犹豫地扔掉了剑,

“喏,这样就行了吧,不要伤害她。”

对阿莱斯这名少年来说,那位少女一定非常重要吧,重要到能让他轻易舍弃唯一能够保护自己的武器。

他一定和诺特他们不同,走在笔直的大路上,这让诺特觉得自己非常丢脸。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有退路了。

诺特捡起那把剑,揪住阿莱斯的前襟。

“唔……?!”

“觉悟不错啊。说起来你还挺能打的啊,啊?你打我的那些,现在都给我还回来。喂,你们,给他点颜色瞧瞧。”

诺特把少年推向伙伴们。立刻有两名伙伴接住他的两条胳膊,紧紧架住。

之后就是单方面的施暴了。

伙伴们不停殴打毫无防备的阿莱斯。

“咕……。唔。”

“住、住手!快住手!”

少年和少女发出惨叫。

如果能这么简单就住手的话一开始就不会做这种事了。

伙伴们之中甚至还有人满心欢喜地殴打阿莱斯,因为他们一直都是被打的那一边,现在终于可以打别人了。只要不去思考,蹂躏别人无疑充满快感。诺特虽然不禁觉得丢脸,但如果这样做能够逃脱饿死的危机,那也只能欣然接受了。

不过说起来,这小鬼真是倔强。

一般十岁出头的小鬼只要打上三拳就会哭着求饶了。

但是这名少年即使被打得浑身是伤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住手!要钱还是别的什么都给你们!放过阿莱斯吧!”

少女代替少年哭喊。

“……没商量。这家伙打伤我们了,要好好奉还才行。”

本来的委托就是要让这名大概是叫阿莱斯的少年吃些苦头,不管少女说什么他们也不会停手。

“唔!”

阿莱斯的脸被按倒地上,鼻血弄脏了地面。

“阿莱斯!够了,逃走吧!你应该能逃掉的!”

“开、开什么玩笑……。丢下克劳蒂娅殿下一个人逃走这种事,我做不到……!”

“……克劳蒂娅?”

少女似乎是叫这个名字。诺特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到底是谁呢?他歪头思考起来。

就在这时。

“你们几个!在那里做什么?!”

传来一声雷鸣般的尖锐声音。

转过身,只见那里站着一名骑士。

不是提出委托的那名男子。那是一位相当年轻的骑士,他穿着铠甲,手里拿着剑。

——和商量好的一样。

诺特明白了。他总算不用再干殴打无抵抗的少年这种让人郁闷的坏事了。

“不好,撤退!”

他装作动摇的样子招呼伙伴们。

出现了拿着武器的骑士,伙伴们全都听从诺特的话,四散逃进了小巷子里。


“唔……”

阿莱斯总算从暴力的暴风雨中解放出来,鞭策着疼痛的身体想要站起来。

可是他的身体却好像遇到了强烈的地震一样失去了平衡,跪在了地上。

“阿莱斯?!振作一点!”

“没、没关系,克劳蒂娅殿下。这种程度,没什么……”

“这个样子哪里是没什么!要快点治疗……!”

“那边的小朋友!没事吧?!”

好像是听到过的声音。

救了他们的男人走了过来,从他身着铠甲、手提长剑的样子看来应该是位骑士。

奇怪的是,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阿莱斯正在思索他是谁,那名骑士突然惊讶地大叫:

“您……您是!您不是克劳蒂娅殿下吗!”

“哎……?啊,菲、菲利普吗……?”

菲利普。听克劳蒂娅这么一说,阿莱斯想起来了。

这是那位几天前到访他和克劳蒂娅,由于一点纠纷而发展至比剑,最后输给他的骑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克劳蒂娅殿下您万金之身,为何会连护卫都不带来到这种地方!”

“这、这是……”

克劳蒂娅结结巴巴起来。

这时,菲利普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伸出手,揪起阿莱斯的前襟。

“你……!一定是你干的好事吧?!是你把克劳蒂娅殿下带到这种危险的地方来的吧!”

“不、不是这样的,菲利普!快放手!”

看着两人的对话,阿莱斯明白了。

克劳蒂娅明显是在回护他。

但是如果责任归咎到克劳蒂娅身上的话,她一定会挨骂的,而且说不定会被关进房间里。

这种事不能容忍。克劳蒂娅总是如此期待来到外面。

而且引发这种事态,本来就是他的责任。如果他没有把克劳蒂娅带来这种地方就好了。

应该受到叱责的,是他。

阿莱斯蠕动渗血的嘴唇说:

“没错……。是我把克劳蒂娅殿下带来的……”

“阿莱斯?!你在说什么啊?!”

菲利普的露出好像是在说“上钩了”的笑容。

“是吗,果然是这样啊。”

“不是!不是的,菲利普!是我说要到外面来——”

“克劳蒂娅殿下请不要说话!实在是太不忠不义了!不仅把一国的公主带出城,还让她遇到如此的危险!让你这种小孩子当克劳蒂娅殿下的护卫果然是个错误!”

阿莱斯垂着头,一句话也无法反驳。


5

阿莱斯现在的立场极其复杂。

他让一国的公主遇到了危险,即便被丢进牢房里也不奇怪。

但他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并且是贵族的长子,不能胡乱将他作为罪人对待。

而且阿莱斯还是法诺瓦尔家这样对国家贡献了无人能出其右的巨大功绩的名门嫡子,这种小孩不能随便处置。因此阿莱斯在接受白魔法的治疗之后表面上以疗养为由被软禁在王城的一间客房里。

“……我果然还是做错了吗?”

阿莱斯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

他觉得溜出城是为了克劳蒂娅好,虽然他明知道这样做有多么危险。

他以为自己能够保护克劳蒂娅,也觉得危险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发生。

但是,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那名少年甚至用刀抵着克劳蒂娅的脖子。只要走错一步,甚至会让她丢掉性命。

他让克劳蒂娅遇到了如此的危险,没有资格做护卫,也背叛了让他就任这个工作的父亲的期待。

现在他能够做的,也只有自己负起全部责任了。这样一来至少父亲和克劳蒂娅也许不会受到责备。

就在一名少年做出这个悲壮决意的时候。

传来了叩叩的敲玻璃声。

阿莱斯疑惑地转过头,表情立刻僵硬了。

“阿莱斯,你还好吗?”

“……克劳蒂娅殿下。”

大概是从阳台绕过来的,克劳蒂娅就在窗外,还是那个侍女打扮。

阿莱斯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为何如此轻率。不难想象,克劳蒂娅周围就算不如阿莱斯,但也被众多士兵严密保护着。

“唔……打不开啊。”

克劳蒂娅尝试打开窗户,但这毕竟是用来软禁的房间,窗户上了锁。

“算了,能说话就行了。看来你身体没事了呢。”

克劳蒂娅说着,脸上带着和平常一样的笑容,看来遭到袭击的恐惧没有留下什么伤痕。阿莱斯略微放心了。

“……是,让您担心了。如果我再能干一点的话,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要再说了,你什么错也没有。我对父王也这么说了,绝对不好为难你的。今后估计是很难溜出城了,不过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告诉你呢。你要赶紧从这种房间里出来才行。”

“…………”

阿莱斯没有回答,因为他没脸见克劳蒂娅。

他转过头避开视线。

“……怎么了,阿莱斯?我都说了让你别在意。可是……你为什么还是这样一脸难过的样子……?”

阿莱斯慢慢地组织语言。

为了传达出自己的决心。

“克劳蒂娅殿下。再见了。”

“……什么?”

“不论有什么样的理由,我让克劳蒂娅殿下遇到了危险这件事都是事实。我没资格再做克劳蒂娅殿下的护卫了。请把我忘了——”

“不要……不要这样说,阿莱斯!”

“……哎?”

阿莱斯说不出话来,还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

克劳蒂娅的声音总是那样快活,而现在听起来却带着颤抖。

也许只是因为隔着窗户才听起来如此。

可是,总是乐观向上的克劳蒂娅此时却颤抖着扭过脸去,不论怎么看都像是在隐藏哭泣的样子。

“我能……遇见你,非常高兴。非常快乐。你一直都呆在我身边,不论我做什么,不论我遇到什么事。而且,你为了我独自一个人奋战。我真的希望能是像你这样的人呆在我身边。我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这样想哦?”

“克、克劳蒂娅殿下……”

“然而……你却说要离开我!连你也要抛下我吗!”

克劳蒂娅转过身。

“算了,随你便!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她离开窗前,消失不见了。

“啊——”

阿莱斯想对着她的背影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这样,就好。”

他没资格呆在克劳蒂娅身边,这件事他非常明白。

即使被克劳蒂娅讨厌也没有关系,不如说这样反而比较好。

全部都和之前想的一样。

然而——却觉得无比悲伤。无比懊悔。

比在比剑中输了的时候,比受了任何伤的时候,都要心痛。

“呜呜……。咕……”

想要抑制感情,结果呼吸紊乱了。胸口咚咚地跳动,不停抽泣。

阿莱斯像婴儿一样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想要压抑身上的这些异常。

但是,他没能止住一滴眼泪自然地滴落。

而这,成为了他拼命忍耐着的某种东西决堤的信号。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莱斯压低声音,像普普通通的小孩子一样哭喊。


6

“哈哈哈哈哈!一切顺利,不愧是吉尔玛德!”

菲利普一口喝干庆祝的酒杯,称赞擅长奸计的部下。

“不敢当。”

吉尔玛德回答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

对菲利普来说,这是值得赞赏的态度。他们陷害了阿莱斯这样一个小孩子,但如果对这种事都要带着罪恶感的话就不能和菲利普一起走上不断向上爬的野心之路了。

“然后呢?那个自大的小鬼今后会怎样?”

“回报。这次的事情为了公主殿下的名誉而下了缄口令,但国务大臣加尔林侯自然不用说,连令尊蒂尔威林侯也听说了此事。毕竟一国的公主遇到了危险啊。就算是小孩子,也总要受些惩罚。至少肯定会被赶出王城。”

“是吗。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以菲利普的父亲蒂尔威林侯为首,有许多贵族对法诺瓦尔家感到不快。法诺瓦尔家太过惹眼了。父亲一定会欣然采取行动打击法诺瓦尔家的影响力。

而另一方面,克劳蒂娅这场被当成是阿莱斯引起的危机,正是被菲利普亲自解决的。可以说他有足够的资格接替阿莱斯成为克劳蒂娅的护卫。

也就是说,这次的事情让菲利普给父亲卖了个人情,排除了竟来会成为阻碍的阿莱斯,甚至还得到了接近克劳蒂娅的机会,当然会笑个不停了。

“说起来,那些流浪儿怎么样了?好好地封住他们的嘴巴了吧?”

“当然。我付给他们金币。那种小孩子非常清楚自己的立场,不会对别人乱说的,而且也没有人会相信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不管怎样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是谁。”

“哼。以你来说,还真是天真的处置啊。”

菲利普说。

吉尔玛德的脸上露出一点点不满。

“天真是……什么意思?”

“是秘密终究都会泄露出去。如果有人要帮阿莱斯的话,你不觉得他们为了查清真相一定回去找那些小鬼吗?也就是说,只要那些小鬼活着、还会呼吸,就不能断言说这件事全无暴露的可能。”

“…………”

吉尔玛德明白菲利普在说什么了。但是,做到那种地步实在是——他凭着仅剩的良心想让菲利普重新考虑。

“可是菲利普大人,现如今这个王都里有数不清的流浪儿,要在其中找出,而且是在阿莱斯的罪名裁定之前找出那些小孩儿,无异于在森林中寻找一根小树枝。”

“但是,还是有可能吧?”

菲利普只丢出一句话。

“……确实,不能断言说完全没有。”

“那么就没什么好商量的了。”

菲利普的眼睛里仿佛带着黑色的光。

“不过是十几二十个流浪儿,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如果这样能确保我们的安全的话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你不这么认为吗?”

吉尔玛德看向菲利普的眼睛里,混杂了不知是震惊还是恐惧的感情。


7

“陛下。这次公主殿下的事情,到底要怎样处理?”

这天黄昏。

以忠臣闻名的国务大臣带着比平时更为沉重的表情到访了贝尔赛尔国王贝尔赛尔姆四世。

“……加尔林啊。你看起来想要说些什么。”

“是。我听说法诺瓦尔家的嫡子将公主殿下带出城外。听到这种事情到底不能默不作声,如果克劳蒂娅遇到什么事情的话那可是有关这个国家根本的大事。”

“…………”

国务大臣加尔林侯爵。他是为了祖国甚至可以将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二位的忠臣,对贝尔赛尔姆四世来说也是忠实的左膀右臂。

可正是因为他为了祖国能够毫不犹豫地做出任何事的性格,他在面对任何人的时候都能毫无忌惮地说出逆耳忠言,就算是面对一国之王也一样。作为臣子,这是个难能可贵的素质,但在现在这种事不禁觉得他有些讨厌。

“陛下也是,为什么要让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当公主殿下的护卫呢?而且这样重要的人事命令,竟然都没有跟我提过一句。”

“……怎么能让小女的事情劳烦国务大臣之手。而且把女儿的性命托付给法诺瓦尔家无可挑剔,另外我听说阿莱斯虽说是小孩子但剑术高超。没有任何问题吧?”

“他也许能成为公主殿下的好玩伴,但恕我直言,光是这样就认为他也能成为一个好护卫实在有些欠考虑。无论如何,陛下都太过优待法诺瓦尔家了。我也承认法诺瓦尔家的贡献,但就算如此,过分的待遇还是会给其他人带来不好的影响。我不认为陛下会不明白这些事情。”

依旧是逆耳的忠言。这些话太过正确,无从反驳,反而让人生气。贝尔赛尔姆四世厌烦地皱起眉头。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好好记住你的话的,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是……”

加尔林像是同样了似的行礼,但没有离开。

也就是说,他还有别的事要说。

“……还有什么事?”

“回陛下。既然发生了这种事,就必须裁决阿莱斯要接受怎样的惩罚才行。”

贝尔赛尔姆四世不禁说不出话来。

“不、不用做到那种地步吧。阿莱斯的行动确实有些轻率,但毕竟他还是个小孩子。而且,从结果上来说,小女也平安无事。将他解除护卫的职位,就没有必要再问责了吧。”

“陛下!阿莱斯让王室,让公主殿下遇到了危险!一般来说以死为报也不奇怪。这次的事情为了公主殿下的名誉而下达了缄口令,但以蒂尔威林侯为首,听说了这件事的国家重臣们都要求对阿莱斯和其父法诺瓦尔伯加以惩罚。他们的要求是理所当然的。克劳蒂娅公主殿下是本国的至宝,而阿莱斯的行动危害到了这块至宝。”

贝尔赛尔姆四世不禁觉得反而是加尔林和其他贵族对法诺瓦尔的名字太过敏了。

若法诺瓦尔渴望王位,便拱手让于他吧——贝尔赛尔王国初代国王留下了这样的话。法诺瓦尔家立下的功绩就是如此让他人望尘莫及。但这在其他贵族看来非常碍眼。

因此,他们想要以通过追究这次阿莱斯的责任的形式对法诺瓦尔家整体加以制裁。

贝尔赛尔姆四世不知该怎样回答。

“可以请您稍等一下吗?加尔林国务大臣阁下。”

随着这个声音,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看到走进来的老人,加尔林侯难掩惊讶。那正是提出让阿莱斯当克劳蒂娅护卫的人。

“伊扎雷卿?你在那种地方做什么?!这里是陛下的办公室,偷听可是重罪!”

“偷听什么的说得真不好听,我可没有那个打算。我只是有事禀报陛下而来,正好听到了大臣阁下的大声说话而已。说起来,大臣阁下,人常说隔墙有耳,如果是不能让别人听到的话,那不如小声一些如何?”

“才、才不是什么不能让别人听到的话!”

“那您还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不过是偶然听到了些不足道的对话而已。”

“……说的也是。”

令人惊讶的是,加尔林竟然说不过他。

加尔林是无人能出其右的能臣,这一点贝尔赛尔姆四世毫无异议。可是,像这种带着讽刺的非建设性应酬似乎是伊扎雷更为擅长。

伊扎雷又说。

“不过啊,要给可爱的小孩子超出必要程度的惩罚这种事传出去确实不好听,难怪大臣阁下要生气了。”

这句话可不能当做耳旁风,加尔林再次抿起嘴巴。

“你在说什么?阿莱斯让公主殿下遇到危险,这是明了的事实。就算是小孩子,这种罪也不能原谅。”

“哎呀,这样是否有些欠考虑?”

说到这里,伊扎雷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恭恭敬敬地呈给贝尔赛尔姆四世。

那是一封用蜡封住的信。

“这是什么?”

贝尔赛尔姆四世一边开封一边问。

“回陛下。这是负责照顾克劳蒂娅公主殿下的弗莉雅侍从长的宣誓供述书,请您过目。上面说这次的事情责任在于公主殿下周围以侍从长自身为首的大人们没能阻止,不应该对阿莱斯一个人问责。”

“哦?”

贝尔赛尔姆四世浏览内容,上面写的确实和伊扎雷说的一样。

“那封信是否方便让我也拜见一下?”

“啊啊。”

加尔林贝尔赛尔姆四世手中接过那封信看了一眼,立刻露出像是吃到了黄连的表情。

和他相对照,伊扎雷一脸轻松。

“另外,阁下,公主殿下不是也说,这次的事情阿莱斯没有错,是她自己擅自把阿莱斯带到外面去的吗?无视这种情况也要处罚阿莱斯,绝对不合情理。”

“等、等一下,伊扎雷卿。”加尔林说,“公主殿下现在正在禁足中,应该不能和任何人说话才对,那公主殿下怎么会说出回护阿莱斯的话?”

伊扎雷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哎呀,这是为什么呢?说起来,想要证明也很简单,只要把公主殿下叫到这里来,由国务大臣阁下亲自确认她的想法就行了。问问这次是不是阿莱斯的责任。”

“…………”

这次加尔林侯完全沉默了。

克劳蒂娅现在正在禁足中,就连父亲贝尔赛尔姆四世也只和她见过一次。那时候克劳蒂娅确实做出了回护阿莱斯的言行。可是如果不是隔墙有耳是不可能知道这种事的。

不过,就算没有听到那次对话的内容,只要知道克劳蒂娅的性格就不难想象。伊扎雷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贝尔赛尔姆四世也想利用这种情况,他紧跟着对加尔林说:

“怎么样?加尔林。伊扎雷卿言之有理,而且也不能无视侍从长和小女的话。没有必要再向阿莱斯个人问责了吧?”

“……可是陛下,如果就这样赦免阿莱斯的话,以蒂尔威林侯为首的重臣们是不会接受的。至少……这样如何?是否可以对阿莱斯进行审问?到时对应该指责的地方进行指责,包括阿莱斯还是个小孩子这一点在内,对应当辩护的地方进行辩护,然后再恰当地定罪。如果结论是无罪的我,我自然不用说,也不会有别人利用这件事中伤阿莱斯了。”

“……嗯。”

保有特权的贵族们只要不犯下谋反这样的大罪就不会进行审判,取而代之地会召开非公开的审问会。

审问会不管得出什么样的结论都不会施加严重的惩罚。不管这种时候的问题不是惩罚的轻重,而是名誉。就算是非公开的审问会,但至少在贵族之间结果是公开的秘密。就算惩罚很轻,在注重名誉的贵族眼里也是最为沉重的惩罚。

“伊扎雷卿,你的意见是?”

“国务大臣阁下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既然这样我有两个提案。”

“哦?是什么?”

“第一,既然现在阿莱斯没有应当立刻宣告的罪名,就应将其释放。第二,在审问会上必须要有监护人为阿莱斯辩护,请让我担当这个工作。”

“这恐怕不妥吧。”加尔林立刻插嘴,“就算罪名还没有确立,将公主殿下置于危险之中之人怎能随意释放?”

“说得没错,大臣阁下也承认了,罪名还没有确立。因此我认为将阿莱斯释放,让其进行申辩的准备才符合常理。还是说,国务大臣对释放一名小孩子有什么顾虑呢?”

“……伊扎雷卿,这里是国王御前,不要用如此卑鄙的说法。”

“是我无礼了。那么,陛下,不管怎样,我该说的都说完了。请陛下定夺吧。”

说到这里,伊扎雷退下一步做出等待贝尔赛尔姆四世发言的姿势。加尔林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跟着伊扎雷做了。

贝尔赛尔姆四世立场颇为微妙。

他觉得对阿莱斯召开审问会做得有些过头,但国务大臣和其他贵族如此要求,也不能随便拒绝。作为国王,他不能再偏袒阿莱斯了。

而且,伊扎雷说要做阿莱斯的监护人。有面对加尔林侯都能一步不退的伊扎雷做后盾,阿莱斯一定不会有什么不利。

“知道了。好吧,就这样办。”

“万分感谢,陛下。”

“那么,我立刻开始准备审问会。”

伊扎雷和加尔林先后行礼,离开了。

“呼。”

贝尔赛尔姆四世总算从沉重的气氛中解放出来,长出了一口气。

这真是个奇妙的状况。

贝尔赛尔姆四世知道,克劳蒂娅的表情最近开朗了起来。这都是阿莱斯当上近侍之后的事情。果然身边有个年龄相近的孩子对克劳蒂娅也有好影响。

发生这次的事情虽然遗憾,但既然克劳蒂娅没有受伤,那也不失为一剂良药。更何况阿莱斯是那个法诺瓦尔家的嫡子。至今为止,交给法诺瓦尔家的事情没有一件不是顺利完成。

当然,如果两人到了恋爱的年龄那就必须将他们分开,但作为父亲他甚至觉得干脆让克劳蒂娅有一场恋爱也好。因为不管怎样,克劳蒂娅将来都会和她本人的意志无关,强制和国内的有力贵族或别国的王族联姻。

可是现在,当事人阿莱斯被问罪。如果担忧变成了现实,那么克劳蒂娅一定会对将阿莱斯逼到现在这个状态感到责任,表情也会再次蒙上阴影。

他做为父亲想要做些什么,但作为国王有必要为其他人做出典范,在表面上很难采取行动。

接下来只能交给伊扎雷了。


8

此时,处于禁足之中的阿莱斯正被软禁在王城的一个房间里。

克劳蒂娅曾经来看过他一次,除此以外就没有任何人来,整天只能发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认识的声音。

“阿莱斯,我进来了。”

然后本应上了锁的门打开,进来的是一位半老的骑士,他认识这个人。

“您是……那个,父亲认识的……”

“是伊扎雷。只比过一次剑看来还记不住啊。”

“非、非常抱歉,伊扎雷大人。”

“你也是立志成为骑士的人,叫我伊扎雷卿好了。比起这个,阿莱斯,要离开这里了,准备一下。”

“哎?但、但是我不能离开这里……”

“已经得到许可,释放了。不是的话我也不能进来啊。喏,这个也还给你。”

说着伊扎雷扔过来一样东西。

“这、这是……”

那是他的剑。是他成为克劳蒂娅护卫的时候,父亲送给他的剑。像这样连武器都还给他,看来真的是释放了。

“快点,要不然会给各种人添麻烦的。”

“哎?啊,是!”

他本来就已经给父亲和克劳蒂娅添了很多麻烦,听到这句话自然不能不照做。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把剑挂在腰间,稍微整理一下衣服站到伊扎雷面前。

“好,那走吧。”

两人并排走出房间。房间外虽然有站岗的士兵,但看到他也没有责备。

“那个。我为什么突然就被释放了?”

阿莱斯跟着伊扎雷,说出了理所当然的疑问。

“因为我请求国王陛下这样做。不过虽然被释放了,但也不是全部解决了。听好了,阿莱斯,过两天要对你做的事情召开审问会。”

“审问……会?”


……听了伊扎雷的话,阿莱斯虽然是小孩子但也明白了。

“也就是说,我必须在那里证明自己无罪才行,是吗?”

“嗯,就是这样。”

“可是……这种事我办不到。因为我把克劳蒂娅殿下带出去、让她遇到危险,这是事实啊。”

“嗯,确实是这样。”

两人走到了王城的出入口,但伊扎雷完全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阿莱斯虽然疑惑他想去哪里,但也只能跟着走。

“我说阿莱斯,现在这个王都里有无数的流浪儿,大概不止一两千吧。我不否认他们是犯罪的温床,但是他们最害怕的就是大人们真的生起气来。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大人们认真开始追捕流浪儿的话,他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哦。”

阿莱斯不知道伊扎雷在说些什么,含糊地应了一声。

“那么,说到这里,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这个王都被三层城墙切割开来的吧?你和公主殿下遭到流浪儿袭击是在哪里?”

“哪里……就算你这么问。是越过一道城墙,有大市场在的那里。”

“我想也是。如果是在最外侧的区域的话还能理解。那里流浪儿最多,治安也不好。如果有衣着考究的小孩子走在那里,不被卷进犯罪反而不可思议。可是你们被袭击的地方是第二层。那里是连贵族都会偶尔涉足的区域,治安绝对不差。”

“但是我们……离开了大路,走进了小巷子里。”

“那也一样。当然,不能说完全没可能被卷进犯罪里,但概率非常低。可是,实际上你们被袭击了。那么阿莱斯,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哎?那个……。不,我不知道。”

“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事情太凑巧了。公主殿下偶然从城里溜出去的那一天,在治安绝对不算差的街道上,偶然被流浪儿袭击,这太凑巧了。你记住,阿莱斯,如果有两三个偶然重合在一起的话就不要认为那是偶然了。要认为其中有某种意识的介入。”

阿莱斯想了一会儿,明白伊扎雷在说什么了。

“也、也就是说,我们被袭击……是有人安排好的吗?”

“很好,亏你能想到这里。没错,如果这样考虑的话不论有多少偶然也不奇怪。”

“怎么会!袭击我和克劳蒂娅殿下会什么人得到好处?!”

“不知道也没关系,现在你即使知道了也没用。比起这个,阿莱斯,我们还要必须要做的事情。再过不久就会召开审问会。如果在会上你被问罪,那不光是你,连你父亲也会受到连累。在此之前我们必须想好策略,做好对抗的准备。”

“好……好的。”

他还有些搞不清状况。

但是不仅是自己、连父亲都会被卷进来这种事一定要避免。只有这一点他十分清楚。不,更重要的是如果有人想要谋害克劳蒂娅公主的话,绝对不能坐视不管。

“伊扎雷卿,我到底该怎么做?”

看着阿莱斯充满认真的表情,伊扎雷轻轻一笑。

“看来你拿出干劲来了啊,眼神不错。没什么,我们该做的事情没什么难的。首先,只要监视某个贵族家就行了——”


9

诺特躺在绝对算不上干净的仓库地板上。

伙伴们正在托马斯的率领下出门采购食物。不是筹措而是采购

另外诺特手上还握着一枚金币。金币。不是铜币也不是银币,而是金币。光靠这么一枚,就不知可以饱饱地吃上多少天美味的食物。伙伴中估计有人连见都没见过。

不过,得到这么一大笔钱的代价,现在想起来就觉得恶心。袭击两个比自己小的小孩子——这就是诺特接到的工作。

少女胆怯的表情。还有为了保护少女,少年不断战斗的身影。即使是现在也能马上想起来。对那名少年来说,少女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吧。

和他比起来诺特又如何呢?以活下去为理由集体围殴比自己小的孩子,他们到底是多么肤浅的人啊。这种想法让诺特一直不知所措。

“拿着这么一大笔钱,怎么还这么愁眉苦脸的啊,诺特。”

这时传来了一个意外的声音。语气像是男孩子,但是少女的音色。诺特立刻知道那是谁了。

“什么嘛,丝吉,你来讨架打吗?”

他说出认识的少女的名字。

她和诺特一样是流浪儿,在这一点上也不能说不是伙伴。但正因为境遇相同,才是经常敌对的对手。不管在哪里都有地盘这种东西,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甚至是动物,都会因为争夺容易取得食物的地方而引起纷争。丝吉和诺特一样是流浪儿的头头,也因此和诺特关系不怎么好。

“不是啦。我听说你得到了一大笔钱,有事想跟你谈谈。”

诺特不禁感叹她消息灵通。

如果让人知道流浪儿手上有一大笔钱,那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诺特本打算绝对不让别人知道这枚金币的事情,不过这种事似乎是藏不住的。

“那,有什么事?马上要来借钱了吗?还是说是来抢的?”

“不是啦,我不是来干那个的。我告诉你哦,我们最近租房子了。虽然是个破房子,但能禁得起风雨,也不用害怕别人,是我们的家。”

“哦?那可真好。怪不得最近没见着你的那张丑脸了。”

“……我长得丑真是抱歉了。”

丝吉低下头,寂寞地说。

遇到这种反应,诺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有些后悔说得太过分了,但现在也不想道歉。

“不过,你哪里来的租房子的钱?不管再怎么破,租房子还是要不少钱的吧。”

“有一个小孩给了我一块高价的宝石。拿卖的钱租的。”

听上去简直是天方夜谭。可是看丝吉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而且他本来就知道丝吉不是会开玩笑的性格。

反倒是该相信才对。要不是发生了这种离奇的事情,他们流浪儿根本不可能有家。

“这样啊,明白了。就是说,你们冲不知哪里的有钱小孩子摇尾巴得了钱,对吧?”

“……也许就是这么一回事。”丝吉不痛快地俯下视线,“但是,你也一样吧?要不然可拿不到那枚金币。”

“哼,没错。”

这是用让人恶心的坏方法得到的金币。他没有资格嘲笑丝吉。

“那,饶了一大圈,你到底有什么事?”

“所以说……我们的房子,总之只有大这一点可取。虽然稍微有些歪,但只要修理一下就能挡风雨了。所以……你们也,怎么样?”

“怎么样是?什么怎么样?”

丝吉生气地涨红了脸。

“所以说!我问你要不要也来一起住!一直过着以前那样既没有家也没有食物的日子的话不会有任何改变吧?不仅如此,不知哪天还又会有伙伴病死或饿死。但是现在,我们有家了。接下来再用那枚金币做本钱做点生意的话,大家说不定就能活下去了吧!”

“……哦?”

这个提案让他很感兴趣。

家在诺特他们流浪儿眼中是一种憧憬。现在他们擅自住在这个仓库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赶出去。夕阳西下,周围渐渐昏暗,却不知今天要在何处过夜的情况总是让人无比不安。丝吉的提案至少能消解不安之一。

另外,生意。他连想都没想过,但说不定是个好主意。有了这一枚金币,大概能保证一个月不会饿死了,但反过来说,过了一个月就只有再回到同样的生活里。那么他们也许应该以这枚金币为本钱摸索别的道路。

“原来如此,有考虑的价值。”

“对、对吧?”

丝吉也有能够吸引别人的地方,因此和诺特一样被众多伙伴仰慕。和她联手的话,也许真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很遗憾,你们这样的小鬼没有资格做那种白日梦。”


洪亮的声音响彻在应该没有别人的仓库里。

不是伙伴。伙伴中没有能发出那种老成声音的人。

诺特转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只见两个大人堵在仓库的入口。

其中一人是中年男子,另一人相当年轻。而且他们不是普通的大人,而是穿着铠甲,腰悬长剑,被称呼为骑士之人。

“他、他们……!”

诺特见过他们。中年骑士是带来袭击少年的委托的人,而年轻的那个则是在委托进行时——也就是对那名少年施加暴力时现身的骑士。

他们为什么会一起出现在这个地方?

虽然这也是个疑问,但还有让诺特更加战栗的事情。

两个人都拔出了剑。

“干、干什么?干嘛拿出那名危险的东西……!”

“没有义务回答你。你们将会成为我野心的基石,现在就对此心怀感激——去死吧。”

“什——”

这种发展太过突然了。但看着两人拿着剑缓缓走来,诺特不得不承认这种情况。

那两个人是来杀他们的。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时间思考。他现在只是想着要怎样才能逃出这种穷途末路。

“我、我说诺特……!这样,不妙啊……”

“……看来是的。”

诺特无意识地将发出不安声音的丝吉挡在身后。

“动手,吉尔玛德。”

“是。”

中年骑士举起剑一口气缩短距离。

诺特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抓起脚边的半截棍子,争取微小的时间。

“丝吉!快逃!”

伙伴们不在真是万幸。接下来只要制造出至少能让背后少女逃走的空隙就好了。诺特大喊着举起棍子。

就在这时。


“还不住手,你们这群蠢货!”


雷鸣般的声音响起。

那洪亮的声音让在场的四人全都停下了动作。

“是、是谁?!”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仓库入口。

站在那里的也是两人组。

只是,那组合十分奇特。其中一人是骑士打扮的老人,而另一人则是小孩子。

“那个小鬼,难道是……?!”

令人惊讶的是,诺特认识他。不可能看错,那正是不久前作为金币的代价对其施加暴力的少年。

“你、你们是……!不可能,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发起袭击的两名骑士似乎认识他们。


离开王城时,伊扎雷这样对阿莱斯说:

假设有人在背后操纵袭击阿莱斯和克劳蒂娅公主的流浪儿,那么那些人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

那就是流浪儿背叛他们把一切都说出来。即,是谁指使他们袭击两人。

为了防止这种事态发生,最有效的处置方法是什么?那就是将流浪儿灭口。

“因此我们必须尽早找出袭击你的流浪儿,将他们保护起来。”

阿莱斯心情颇为复杂。如果光是他自己也就算了,那些少年让克劳蒂娅遇到了那么可怕的事情,现在又要帮助他们。

但是他也觉得,如果那些少年是被什么人命令才袭击他们的话,那他不论如何都要揪出黑幕。

可是,王都有许多流浪儿,要找出袭击他们的那些孩子,就像在森林中找一棵树不是吗——。

面对阿莱斯提出的这个疑问,伊扎雷又说:

“这次的事件为了公主殿下的名誉,下达了缄口令。可是,有人知道了这件事,在暗中行动,不仅要对付你,还想要把罪名加到你父亲头上。那就是蒂尔威林侯这位大贵族。也就是说,从这些情况中分析,我觉得蒂尔威林侯就是这件事的黑幕的可能性很高。”

“可是,蒂尔威林侯即使知道这件事也不奇怪啊。因为我们遭到袭击时前来解救的是菲利普这位骑士,他是蒂尔威林侯的儿子啊。我不觉得特地来救我们的人会设计陷害我……”

听到这件事,伊扎雷先是惊讶,然后马上笑出声来。

“哈哈哈,阿莱斯,这正是答案啊。你和公主殿下偶然走到街上的时候偶然被流浪儿袭击,然后又偶然有大贵族的儿子路过,这实在是太凑巧了。这样一来就不会错了,这场阴谋的黑幕正是蒂尔威林家。”

听伊扎雷这么一说,阿莱斯也想起了一件事。

说到菲利普,前一阵还和他进行了以克劳蒂娅殿下的护卫位置为赌注的比试。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一切都可以肯定了。也就是说这次的事情是将你从公主殿下的护卫位置上赶下来的策略。”

这样想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而且该采取的行动自然也就清楚了——。

就这样,阿莱斯和伊扎雷监视最想将流浪儿灭口的蒂尔威林家的宅邸,然后跟踪从中走出来的菲利普等两位骑士,来到了这里。


阿莱斯再次审视眼前的情景。

两名骑士,还有少年和少女。

那名中年骑士他没见过,也不知道是谁。但另一人是谁很明显。是菲利普。

而另一方面,两名小孩子他也认识。那是袭击他的少年。另一名少女记得好像也在哪里见过。

这个人让自己吃了那么多苦头,还用刀尖抵住克劳蒂娅的脖子。但是即便如此阿莱斯也不记恨他,因为少年做出了和那时的他同样的事。他将少女挡在身后,拿着棍子准备勇敢地战斗。

阿莱斯明白了。应当憎恨的,是在背后操纵他们、还因为没有用了就要将他们杀掉的菲利普。

“阿莱斯。”伊扎雷小声问,“是那些孩子吧?”

“是的,没有错。”

“知道了。那么动手吧。”

伊扎雷上前一步,再次大声说:

“你们这群蠢货!骑士对小孩子出手成何体统!这个国家的骑士精神什么时候堕落到了如此田地!”

两人明显被他的气势压倒了。

“可恶!没办法,被看到了这个场面,不能放他们走。干掉他们!”

“可、可是,菲利普大人。那是武艺高超的伊扎雷卿啊。我们不知能不能敌得过……”

“我看他早就老得不行了吧!上!”

他们重新举起剑,放出敌意。伊扎雷回应地拔出剑,阿莱斯也效仿。

但是,没想到伊扎雷用手按住阿莱斯的胳膊,像是要压下他举起的剑一样。

“阿莱斯,那两个人由我来对付,你退下吧。”

“这、这怎么行!我也要战斗,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你还没有用真的剑战斗过吧?那么这次就在旁边好好看看实战是什么样子的,你会有收获的。”

“……我明白了。”

听到他这么说,阿莱斯只得退下。

“去死!”

菲利普他们看过来,而伊扎雷则一步不动地迎击。

剑光交错,火花四溅。

伊扎雷曾经在剑术比试中输给了伊扎雷。他的动作既不比阿莱斯快,也不比他犀利。

但那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动作。

“厉、厉害。”

阿莱斯明白为什么伊扎雷会说光是看着也能有收获了。

伊扎雷完全没有多余的动作。挡住斩击,格开突刺,避开强打。不论面对怎样的攻击都毫不动摇地对应,只要对手的姿势少有歪斜便拉近距离加以反击,不让对手有机会绕到身后。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在一对二这样绝对不利的条件下处于优势地位。这是只有活过了几十年骑士生涯、经验丰富的伊扎雷才能做到的动作。

“咕……!”

一声钝响。那是伊扎雷的剑柄埋进中年骑士腹部的声音。他的身体无力地摔倒在地。

“吉、吉尔玛德!”

“只有这种程度吗?我虽然老了,但这种程度是累不倒我的。真不像样,终归只是靠着父母狐假虎威的黄口小儿啊。”

“什么!你敢再说一遍吗!”

菲利普被戳到了最疼的地方,又挥剑砍来。但在这种被伊扎雷挑拨、大脑充血的状态下,菲利普更加没有胜算了。

必杀的一击被轻松躲开,他失去了平衡悲惨地屁股着地。

“唔、可恶……!混蛋,不管哪个人都要阻碍我……!”

伊扎雷立刻用剑指住他。

“你明白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了吧?如果不想再吃苦头的话,就赶紧扔下剑投降吧。”

任谁都能一眼看出胜负。

菲利普现在能做的,就只有扔下剑乞求饶命了。

但是,菲利普这名骑士的性格绝对不允许他夹着尾巴逃走。

“只要这家伙死掉的话!”

他跳起来举起剑向前冲。

但是,不是——向着伊扎雷。他的剑尖指着那两名流浪儿。

“呜哇啊啊啊啊?!”

少年发出惨叫。那个距离伊扎雷和阿莱斯都赶不及。

“危险!”

即便如此,阿莱斯的身体还是自然而然地动了。他不由自主地做出了自己能做的手段。

咚,的一声钝响。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锵的金属声,菲利普发出惨叫。

他被阿莱斯连鞘掷出的剑打到手腕,手里的剑掉了下去。

“唔!你这个、臭小鬼——”

他用充血的眼睛瞪过来。

但菲利普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止了。

因为迅速冲过来的伊扎雷用剑腹狠狠打了他的后脑勺。

菲利普的身体无声地倒地了。

“呼。干得好,阿莱斯。说起来,没想到这个人竟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

受到了伊扎雷的夸奖,但阿莱斯却无法高兴起来。

“……可是,我把父亲大人给的剑扔了出去……”

“你在说什么啊。如果这样能够救人性命的话,剑也会高兴的。”

这种说法太对了。虽然看到剑鞘上的伤痕有些遗憾,但就结果来说帮上了伊扎雷的忙,也救了别人一命,应该满足了。


“呐,诺特……。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我、我也不知道啊……”

诺特拼命想要搞清状况。

委托工作的那个男人找上门来,不知怎的要杀了他们。可是这时他们施加了暴力的那个小孩和老骑士一起来了,不知为何救了他们。他完全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了。

一会儿,老人和少年那奇妙的二人组将昏过去的两位骑士用绳子捆起来,然后来到两人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老人问。也许是因为他刚刚展示了压倒性的剑技,诺特被气势压倒似的回答:

“诺、诺特。”

“是吗。那么诺特,把你对这个少年做的事情忘了,跟我们一起走。”

“……凭什么啊?!”

“你也有点明白了吧?你踏足了贵族们的无聊阴谋,要被杀掉灭口。这样一来,即使活过了今天,刺客也总有一天回来的。这样下去早晚会被杀掉的。”

“怎么会,太不讲理了!”

代替沉默的诺特,丝吉大喊,

“我是不知道诺特做了什么肮脏的工作!但是我知道这都是为了活下去!为什么这样就一定要被杀不可啊!”

“说得太对了。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跟我走。这世上有一些有趣的格言。那就是:先下手为强,还有就是天无绝人之路。我再说一遍,跟我走,这样的话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诺特瞥了一眼丝吉的表情。

如果只关系到自己的性命的话还好,但是这些骑士光是杀掉他还不满足,还要搭上生死与共的伙伴们和丝吉。

今后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这名老人是不是真的朋友。

但是为了丝吉,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明白了,我会帮你,要怎么做?”

“没什么,很简单,只要和我们商量好,将事实略加润色说出来就好了。对了对了,我还忘了一件事。阿莱斯,把那个什么菲利普的剑捡过来。”


10

“那么,审问会现在开始。”

贝尔赛尔姆四世庄严地宣告审问会开始。

审问会以国王的名义召开,在大多数场合下国王都亲自担任法官,因为能够裁决贵族的只有国王。

被告席上坐着阿莱斯和伊扎雷,另一边的原告是加尔林侯。

由于是非公开的,因此原则让不能旁听,但和加尔林侯联名告发阿莱斯的蒂尔威林侯等人被允许旁听。

另外,克劳蒂娅也坐在旁听席上。她作为当事人之一,应当见证自己惹出的事情的结果——这是由伊扎雷提出、经贝尔赛尔姆四世同意的结果。

不过,阿莱斯的心情很是复杂。他原本已经和克劳蒂娅道别,没想到又以这种形式再会,因此连看都不敢看她。


审问会以加尔林侯陈述事件经过为开始。

阿莱斯将克劳蒂娅公主带出,而且还不是一次两次,结果被流浪儿袭击,让公主遇到危险。

“——阿莱斯身为护卫,却让公主殿下遇到这样无谓的危险。有观点指出,在周围的大人们没能制止这一点上,不应当将责任全部归咎于阿莱斯这个小孩子身上。这是事实,但是不应该因此而看错了事件的本质。我认为应当对率先将公主殿下带到外面的阿莱斯施加相应的惩罚。”

加尔林侯思路清晰地说完了该说的话,坐回到座位上。

“嗯。那么伊扎雷卿。你有什么反对意见吗?”

“是。”

被点名的伊扎雷站起来。

“首先第一点……我想请诸位注意一点,那就是公主殿下没有公务就绝对无能走出这个王城这件事。虽然肩负公主的职责,但殿下也是只有七岁的贪玩少女。这样像小鸟一样被关在笼子里,自然想要知道外面的世界。笼中的小鸟一但发现破绽必然会飞到外面,那时如果没有任何人护卫的话,公主殿下才真的是处于危险之中。但是阿莱斯坚持执行了绝对不离开公主殿下身边的护卫任务,弥补了我们大人无法顾及的部分。我认为这不是应当受到惩罚的事情。”

“胡说八道!”加尔林侯立刻大声说,“歪理,牵强附会也要有个限度。陛下,伊扎雷卿为了将阿莱斯的行为正当化而事后附加上的理由不过是牵强附会。”

“我对这一点有异议。公主殿下在阿莱斯担任护卫前就多次尝试溜出城去就是最好的证据。而且我不过是针对加尔林侯的主张进行必要的反驳而已。要如何判断是陛下的事情,不用您来说这是歪理还是牵强附会。”

“到此为止。”

像是要阻止两人的争论陷入泥沼似的,贝尔赛尔四世插嘴。

“你们两人的主张朕都清楚了。但是正如伊扎雷卿说,做出判断的是朕。那么,继续审理吧。两位,还有别的事情想要提出吗?”

“陛下。请恕僭越,我也有一事想要提出。”

说出这句话的不是加尔林。

而是坐在旁听席上的蒂尔威林侯爵。

“蒂尔威林侯啊……。确实,你也是联名告发者之一……”

“我们没有异议,全凭陛下的意思。”

伊扎雷插嘴。

连被告方的伊扎雷都这么说了,也只能同意了。

“是吗,你没意见就好。蒂尔威林侯,允许发言。”

“十分感谢,陛下。”

蒂尔威林侯清了清嗓子,朗朗道来:

“现在北方正处在战争之中,民不聊生,士兵也损失惨重。然而,我们现在却将无谓的劳力浪费在这样的审理上,这全都是因为阿莱斯引发了这次的事件。正因为是在这样的时期,如果将他无罪释放的话,便不能给旁人树立典范。我认为,从这一点来看,对阿莱斯问罪也是必然的。”

“哎呀,蒂尔威林侯爵阁下。您要是这么说,令郎不就太可怜了吗?”

听到伊扎雷的话,蒂尔威林侯瞪起眼睛。

“你说什么?刚才我的发言和我的儿子有什么关系!”

“阿莱斯虽然被任命为公主殿下的护卫,但他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本来他这个年龄还应该在玩耍,就任殿下护卫这样的公务本身就是特例。而且,至少阿莱斯作为护卫没有离开公主殿下的身边,完成了任务,这是不争的事实。而另一方面,我听说蒂尔威林侯的次子虽然成人并取得了骑士资格,却不上战场,只是闲居在王都。不上战场的骑士简直就像是生了锈的剑,他和阿莱斯的到底谁的罪更重显而易见。”

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当做耳旁风的挑衅,蒂尔威林侯立刻回以怒吼:

“你、你这是什么说法!照你这么说,伊扎雷卿,你不也是身为骑士却闲居在王都吗!”

“是,您说的太对了。也就是说,造成现在这种情况的是我们大人,和小孩子无关。然而却要以不能树立典范为由将不必要的责任推到一个小孩子身上,我觉得就有点不讲理了,您说呢?”

“……唔。”

蒂尔威林侯一下子找不出可以反驳的地方,闭上了嘴。

看到这个场景,阿莱斯再次觉得伊扎雷真是个能说会道的人。

虽然还不清楚这么厉害的人为什么会帮自己,但阿莱斯下定了一个决心,那就是绝对不要和这个人吵架。

“看来您也理解我们的主张了。那么……陛下,我有一个请求,可以吗?”

这时,伊扎雷转向贝尔赛尔姆四世说。

“什么事?伊扎雷卿。”

“我想差不多轮到我们提出主张了。实际上,我们找到了能够证明阿莱斯无罪的证人。请允许他发表证言。”

“哪里有不让证人发表证言的道理。好,我同意。”


看到被带上来的证人,所有人都疑惑起来。

因为那是一位少年,而且衣衫褴褛。

同时,阿莱斯在视野的一角看到克劳蒂娅的脸上满是震惊。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因为那是当时袭击他们的少年之一。

“等等,伊扎雷卿!”这时蒂尔威林侯插嘴,“就算是非公开的审问会,这也是在陛下御前。怎么能把这种不明身份的邋遢之人带上来!”

这种侮辱实在太过分了。少年——诺特的表情因为屈辱而扭曲了。

“你在说什么啊,蒂尔威林侯。”

不过这时,有人正面反驳他。

是克劳蒂娅。

“衣着打扮到底能代表什么?这名少年也是我王国的臣民,不是吗?还是说,在你眼里,只要衣着考究,即使是敌国的王也是朋友吗?”

全场静了下来。

至今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七岁少女仿佛找准了机会一样和大贵族展开了雄辩。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连比克劳蒂娅多走了好几倍人生路的蒂尔威林侯都说不出话来。

“那么就闭上你的嘴。而且若是让人知道一国之王因为害怕而疏远一个小孩子,那才是不能树立典范吧?”

“……是。”

蒂尔威林侯屈辱地涨红了脸,但他依然行礼退下。

所有人都被这场景压倒了。年仅七岁的少女驳倒了侯爵这样的大贵族。

阿莱斯的惊讶更甚于旁人。这名少年是袭击他们的可恨之人,然而克劳蒂娅为何能如此亲身为他辩护呢?

但是他立刻想——不对,这才是克劳蒂娅殿下。正因为她是能有这种想法的公主殿下,阿莱斯才就算被耍得团团转也十分乐意待在她身边。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就开始证言吧。可以吗?陛下。”

“啊……啊啊,嗯。”

“十分感谢。那么,少年,首先报上名来。”

在伊扎雷的催促下,诺特发出紧张的声音:

“我叫诺特。”

“那么诺特。你把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吧。”

“……我在几天前,从一个人那里接受了工作。他说不久之后就会有衣着考究的少年和少女二人组出现在城下町,他出钱,让那少年在少女面前吃点苦头。”

“你说什么?!”贝尔赛尔姆四世和加尔林同时发出惊讶的声音。克劳蒂娅也难掩惊讶的神情,但至少没有叫出声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少年,突然在说什么!”

伊扎雷无视顺势提问的加尔林,向贝尔赛尔姆四世低下头。

“陛下,万分抱歉,实际上我有一事不得不向您谢罪。这次的事情,其实是我和蒂尔威林侯合谋安排的。”

“什么?!”

这次是加尔林和蒂尔威林两名侯爵同时发出疑惑的声音。

“伊扎雷卿,安排是怎么回事?”

“陛下。我们早就知道克劳蒂娅公主殿下有偷偷溜出城的坏习惯。然而,即使为了防止她溜出去而把她关在房间里,也只会让公主殿下出城的欲望更为强烈而已。为了治好这个坏习惯,我们觉得让公主殿下自己明白城外有多么危险才是最重要的。于是我们雇用了街上的小孩,让他们袭击溜出城的公主殿下。当然,绝对不能伤到公主殿下,而是让阿莱斯吃些苦头。看到护卫在眼前被痛打,公主殿下就会醒悟了吧。”

“这不可能!那种事我根本不知道!”

蒂尔威林侯突然被当成了共犯,赶紧站起来反驳。但是伊扎雷的态度没有改变。

“哎呀,这就奇怪了。蒂尔威林侯什么都没有听说过吗?”

“当、当然了!陛下,您不必听信这种胡言乱语!这种说法不过是伊扎雷卿的妄想而已!”

“哈哈,说不定是联络上出了差错。但是,这是不争的事实,我这就给您看证据。诺特,我问你,向你提出这个委托的到底是谁?”

“回大人,是一位叫菲利普的年轻骑士。”

“胡说!”

蒂尔威林侯立刻大喊。

“胡说八道!我的儿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那么诺特,你有什么证据吗?”

“有的。就是这个。”

诺特取出了一件用布小心包好的细长东西。

伊扎雷接过来,把布打开,其中现出一把长剑。

“这是那名叫菲利普的骑士交给我的。他说如果这件事对我不利的话就把这个拿出来,那样的话就一定不会有人为难我。”

“蒂尔威林侯,请看,雕在这剑柄上的纹章是蒂尔威林家的家徽吧?”

从伊扎雷手中接过剑的蒂尔威林侯震惊得小幅度颤抖。

“不、不可能……!这确实是授予菲利普的剑……!为什么会……!”

“哎呀,您真的没听说过吗?这个提案我确实也是从菲利普卿那里听说的……。蒂尔威林侯,难道您最近没有见到菲利普卿吗?”

“没、没有……。不知为何菲利普昨天没有回家……”

“是这样吗?原来如此,这样就明白了。他大概是因为没有和您商量就擅自行动,心里过意不去,才避而不见的。”

“怎么会、竟然有这种事情……”

这时伊扎雷向贝尔赛尔姆四世优雅地行了一礼。

“我的主张就是以上这些。现在看来蒂尔威林侯并不知道这件事,但父母有责任为孩子的不检点负责,因此这次的骚动如果有责任的话那也应该是我和蒂尔威林侯,至少不会是阿莱斯。”

“等、等等!这种毫无道理的事情谁会相信!”加尔林侯大喊,“而且这么重大的事情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有说出来?!害得现在才来浪费我和陛下的宝贵时间!”

“是,您说得对,所以我才一直都没有说出来。因为我没想到竟然有人想对阿莱斯一个小孩子施加重罚。”

“……唔。”

伊扎雷带着讽刺的话,让加尔林侯也无从反驳。

“原来如此,你说的朕都知道了。”

贝尔赛尔姆四世用充满威严的声音说,结束了讨论。

然后,他将视线转向旁听席上的爱女。

“克劳蒂娅,你觉得怎么样?照刚才听到的,这都是为了劝诫你而演的一出戏。那么如果你希望的话,要惩罚伊扎雷卿和蒂尔威林侯亦无不可。”

克劳蒂娅缓缓摇头。

“不必了,父王。这原本都是因为我的坏习惯,两位不畏处罚,给了我这样一个大教训,正是忠臣的典范。对他们我感谢还来不及呢,哪里能够责备他们。”

“说得好。那,你们也听到了。既然小女这样说,朕也就不责罚你们了。但是,引起了这样大的骚动,必须给外人一个交代才行。作为你们两人对国政造成无谓的、不小的停滞的惩罚,将个人财产的一部分上缴国库。另外,既然结论如此,阿莱斯自然无罪。”

“是。谨遵命令。”

伊扎雷率先低下头,蒂尔威林侯也只得不情愿地照做,而加尔林侯也无法对国王做出的结论提出异议。


11

“那样真的好吗?”

审问会结束、走出房间的时候,阿莱斯问伊扎雷。

表面上,事情解决了。他没有给父亲添麻烦,自己和克劳蒂娅也无罪释放。

但是阿莱斯的心中依然充满阴霾。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觉得一切的黑幕菲利普的罪太轻了,感到不满对吧?”

“是的。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应当受到惩罚。”

“嗯,说得对。但是你听好了,阿莱斯。经过这次的事情你应该明白一个道理:你还是个小孩子,还有很多地方不成熟。”

“这……您说得对。”

不用伊扎雷说他也知道。

被诺特等人袭击的时候,他一个人没能保护好克劳蒂娅,能够平安度过审问会也多亏了伊扎雷。他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

“但是,这和菲利普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这次向我们挑衅的是蒂尔威林侯爵家。他们家的势力极其强大,可以说正是因为蒂尔威林家有所动作,事情才会闹得这么大。现在不应该以那样强大的家伙为敌。那样的话不光是你,就连你父亲和毫无关联的孩子们也会被卷进来,因此我也无法把菲利普和蒂尔威林侯逼得太紧。”

“…………”

“你大概无法接受吧。现在不接受也没关系。但是阿莱斯,你还是个孩子,你的剑术虽强,但有些事情不是光靠剑术就能解决的,经过这次的事情你应该很清楚了吧。因此现在你要等待。不断训练积攒力量,找到值得信赖的同伴。到那时,再发现菲利普这样违反骑士精神之人的话,便可毫不留情的挥下你的剑。明白了吧。”

“……是。”

这次他不得不点头。

全部都和伊扎雷说的一样。他还尚未成熟,这次的事情就是因此而发生的。

必须变得更强才行。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可是,真正可怕的也许是克劳蒂娅公主殿下。”伊扎雷自言自语地说,“我们这次的计划完全没有告诉公主殿下,可是公主殿下却好像看穿了我的意图一样帮着我们说话。她说不定全部都知道了。”

“哦。不过克劳蒂娅殿下的话确实有可能。”

“你那是什么含糊回答。你不知道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吗?身为骑士,能够侍奉明君乃是至高的喜悦啊。”

“……是。这我也大概能明白。”

阿莱斯觉得,为了克劳蒂娅,他受伤根本没什么。伊扎雷想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那就好。那么阿莱斯,我们走吧。”

“哎?现在要到哪儿去……?”

“跟来就知道了。”

伊扎雷的脸上露出了坏笑。


“太慢了,阿莱斯!到底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克、克劳蒂娅殿下?!”

被伊扎雷带到的地方让阿莱斯吓了一大跳。

因为等在那里的是克劳蒂娅。

“伊扎雷卿,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

“你是殿下的护卫,这有什么奇怪的。”

“但、但是我不是已经被从护卫中除名了吗……”

“那么,陛下什么时候解除你的任命的?”

“……这、这么说来。”

你已经被开除了——确实不记得有人这样对他说。

“可是,我已经没资格在做克劳蒂娅殿下的护卫……”

“喂,你是个男子汉吧,别总是提过去的事情!”克劳蒂娅抱着胳膊大骂阿莱斯,“听好了,是我任命你做我的护卫的。这是一国公主的命令,你没有权力拒绝。即使不愿意你也是我的护卫。知道了吧。”

阿莱斯心情复杂。

他又能待在克劳蒂娅身边了。这虽然令人高兴,但不论经过如何他都曾经让克劳蒂娅遇到危险,并因此受到非难,甚至曾经对克劳蒂娅本人说不不再当护卫了。这都让他无法干脆地点头。

“真、真的可以吗?我继续当护卫的话,会不会有人责备……”

“这座城里确实有人会对这次的事情说三道四。”克劳蒂娅装模作样地说,“不过这样的话就简单了,只要不在这里就行了。”

“……这、这话怎么说?”

这时伊扎雷把手放在阿莱斯肩膀上。

“我向国王陛下进言,说把七岁的小孩子关在王城里有些过分,对聪明的公主殿下也不是好事。不过也不能让她随便走到街上去,那样也会给街上的人添麻烦。于是我提议以公务为名在这个王国中巡礼。现在和北方的战争还在持续,能够看见公主殿下的话,人们也会更加振奋。”

“就是这么回事。当然,必须要有足够的护卫跟着才行,不过旅行的护卫也没有别的办法。而且阿莱斯,我通过这次的事情明白了,我们终究只是小孩子,既不成熟也不谙世事。我不过是带着轻率的想法溜出城去,就给你和许多人添了麻烦。”

“怎、怎么会。我的想法也一样。像我一个人的话绝对通不过那个审问会。”

“我想也是。那么,我们就更应当学习各种各样的事情,去旅行就是绝好的机会。正因为如此,阿莱斯,你也要一起来。我们一起学习,为了不再做出那种愚蠢的事情。”

阿莱斯觉得这个提案非常棒。

现在想来,成为克劳蒂娅的护卫之后,他学到了多少东西?而和克劳蒂娅一起去旅行,一定能学到更多的东西吧。

另外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待在克劳蒂娅身边,这件事本身就比任何事都让他高兴。

“……怎么了,阿莱斯?你该不会说你不愿意吧?”

“那、那怎么敢!我很乐意!”

克劳蒂娅的脸上露出笑容。

“嗯,那就好。”


就这样,阿莱斯和克劳蒂娅在一起的时间略微延长了一些。

不过,此时当然没有人会知道,这将成为阿莱斯与古怪精灵相遇的契机。


12

另一方面,同一时间,总算回到宅邸的菲利普像往常一样拿仆人和家里的装饰品发着脾气,钻进自己的房间里。

他至今为止都被阿莱斯等人拘束,动弹不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放了他,但不管怎样,既然恢复了自由身,那就不能放过阿莱斯他们。

“可恶,那个小鬼……!竟然让我遇到这种事情,别以为这样就完了……!”

他粗暴地脱掉铠甲。

阿莱斯用剑砸过的胳膊还在疼,脱掉护手,可以看到全黑的淤青。

他用浸湿的布冷敷,但疼痛一点也没有消退,反而因为盯着淤青看而觉得更疼了。

“唔……阿莱斯,你给我记住,这个疼痛我要加倍还给你!”

菲利普考虑要不要叫白魔法师来,但他没能把想法转移到行动上。

“我进来了,菲利普。”

因为出现了一位不得了的客人。

“老、老爸……?!”

这世上绝对无法违逆的人就在眼前。而且他脸上还满是怒气。

“菲利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说偶然救下了被流浪儿袭击的公主殿下,发现了阿莱斯的过失,我才和加尔林一起声讨阿莱斯,甚至召开了审问会。然而——”

蒂尔威林侯连珠炮似的说。

被自请为阿莱斯辩护的伊扎雷一说,不知怎的事情的责任就到了伊扎雷和他身上。

“不、不是的老爸!我本来不是那个打算!”

菲利普辩白。

他雇佣流浪儿袭击阿莱斯等人是事实。他打算通过这件事将阿莱斯从护卫的位置上赶下来。之后他虽然打算将流浪儿灭口,但被阿莱斯等人阻挠,还被关起来,之前一直动弹不得。

但是父亲的愤怒没有消解。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将那群流浪儿灭口!你总是这样,太过天真了!”

在不反对将流浪儿灭口这件事上来看,蒂尔威林侯不愧是菲利普的父亲。

“老、老爸!抱歉,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啰嗦,闭嘴!你这个不肖子!都是因为你,我不仅受了奇耻大辱,还错过了打倒法诺瓦尔的好机会!”

说到这里,蒂尔威林侯注意到了儿子胳膊上的紫色淤青。

“喂,你那胳膊怎么了?”

“哎……?啊,这是那时候被阿莱斯那家伙……”

“你说什么!”

蒂尔威林侯瞪大了眼睛。

菲利普第一次觉得父亲同情了自己。毕竟重要的儿子被可憎的法诺瓦尔家的嫡子伤到了。

但是,菲利普想错了。

“看来我对你的教育方法出了差错啊。你竟然是会好选不选伤在法诺瓦尔家手下的懦弱之人!”

“哎……”

蒂尔威林侯背向菲利普,转向暖炉的方向。

“把法诺瓦尔留下的淤青留在手上有什么颜面面对先祖!赶快把它去掉!”

蒂尔威林侯伸手抓起的是插在暖炉里的拨火棍。

“等、等等!等一下,老爸!”

菲利普察觉到父亲的意图,大声喊叫。

拨火棍的前端烧得火烫,只要稍微靠近就能感到热气,不难想象蒂尔威林侯要那它做什么。

“啰嗦!你给我们家的名声抹了黑,这种程度的惩罚就欣然接受吧!”

蒂尔威林侯举起拨火棍,按上。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房间里充满了菲利普的惨叫和皮肉烧焦的气味。

父亲离开,被一个人留下来的菲利普缩在床上忍受着手臂的剧痛。

“阿莱斯、阿莱斯、阿莱斯……!那个可恶的小鬼,这痛这恨我绝对不会忘记!现在还不行……但是将来我必会让你声名扫地,身首异处……!我向所有的神明发誓绝对会做到……!”

从这一天开始,菲利普像是要掩饰右臂的烧伤似的,带上了漆黑的异样护手——。


*

被森林覆盖的伤到上,走着一匹马和一辆马车。

“……总算想起来了。”

阿莱斯郁闷地自言自语。

人之间的缘分真是不可思议。他本想回忆和克劳蒂娅过去的事情,结果却想起来当上近卫骑士团第三军新将军的菲利普是个什么人物。菲利普以利用策略,不仅将阿莱斯,还将克劳蒂娅也卷入危险之中,还连累了无关的孩子们的可憎之人。

不过,那件事之后,阿莱斯在和克劳蒂娅的旅途中发生了被暗杀者集团袭击、结果遇见潘多拉这样极其戏剧性的事件,可以说是改变了阿莱斯人生的重大事件,结果就把这件事完全忘记了。

只不过,这也许该说是一种幸运,如果他和赴任的菲利普见面时想起这件事的话,带该无法装出平静的样子吧。那样的话可能就不会以左迁了事了。

说起来,到头来阿莱斯最大的烦恼还是没能解决。

克劳蒂娅所说的让她倾心的骑士到底是谁。应该不会菲利普吧——。


“那个……阿莱斯大人到底怎么了?总觉得从刚才起就一脸为难的样子。”

克劳蒂娅旁边,充当车夫的宵奈说。

就像她说的那样,阿莱斯确实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一脸为难地骑着马。

“克劳蒂娅殿下,您不会又和他说了什么多余的事情吧?”

“这个嘛,到底是怎样呢?”

“哎呀。您明明就知道阿莱斯大人的性格。不要再戏弄他了。”

“知道了知道了。”

嘴上这么说着,克劳蒂娅的脸上却露出坏笑。

‘你大概不知道,那时,有一位让我倾心的骑士——’

自从克劳蒂娅说出这句话,阿莱斯就一直冥思苦想。

既然是阿莱斯,他一定觉得——说到骑士那一定得是接受了骑士授勋的人,因此当时十二岁的他是不可能的。反正阿莱斯肯定这样想。

可是,那不过是在男人的世界中随便制定出来的、根本无所谓的标准。

所谓骑士——正确地说,所有对女性来说的骑士,就是指思念她们、保护他们的人。

“喂,阿莱斯,你要没精打采到什么时候?”

克劳蒂娅用明快的声音说,看向前方。

“我们的目的地——托尔斯林要塞马上就要到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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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二次托尔斯林攻防战


1

“王国军真是勤快啊。”

摘下眼镜的杰莱德看着眼前的情景,事不关己地说。

从托尔斯林要塞的城墙上看去,王国军的样子一览无余。在平原南部,王国军建筑了坚固的阵地作为本阵,大概是害怕像上次那样本阵被奇袭攻击吧。

而在托尔斯林要塞南侧一带,修筑栅栏挖掘壕沟来构建封锁线,日渐向东西延伸,是典型的围困作战的一环。

和南侧相反,北侧现在看不见王国军的踪影。为什么?很简单,是在引诱他们攻击。通过展示不断延伸的封锁线让他们焦躁,从要塞中出击。在王国军看来,比起正面进攻被誉为铁壁的要塞,还是进行能够发挥骑士本领的野战更为合适。

而且,据马修侦查,平原周边的森林中还埋伏着许多王国军。现在只要补给部队一有动作,立刻会在平原的入口附近像被蛛丝缠住似的轻易击溃。不过,他早就预料到了这种事,从王国军到来起补给就完全停止了,因此现在还没有损失。

“果然,对面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攻过来。”

杰莱德再次带上眼镜,米娅在他身旁不悦地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国军的阵型日渐齐整,她心里也不好受。

“因为谁也不想正面进攻这个铁壁要塞啊,没办法。”

杰莱德明白米娅的心情,但在他看来这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现在能做的只有安抚包括她在内的部下,一直等待而已。

“但是这样下去可以吗?如果那条封锁线完成了,就不得不完全放弃补给,出击也变得困难了。就算我们的目的是用笼城让敌人疲惫,但就这样闭门不出根本毫无改变啊,不如我去稍微打击一下他们吧。”

“不要那么着急。封锁线还要不少时间才会完成,而且光是构筑那样的大工事就会多少让王国军疲惫了,现在只要观察就够了。没有问题,我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形,把目前需要的物资都运进来了。”

“你说行就行吧。”

不过,要养活上万人需要大量的物资,一个月好歹还没问题,要坚持两个月的话就需要恶魔般的精打细算了。即,到一个月后能减少多少张嘴。根据地保尔奈利亚领已经进入了小麦的收获时期,但由于补给线路问题无法期待。

兵粮不足两个月就进行笼城战简直就是荒唐,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且,尽管悲惨的未来不断临近,但解放军内部的气氛却没有那么绝望。

因为杰莱德自己放出话来,说这个状况下他也有自信挽回。高层都一脸平静的样子,士兵们也就无所顾忌了。

这并非是未来维持士气而做的虚张声势。首先最基本的,结合三个要塞和<风之战少女>的力量,不论王国军发起多么大型的攻势也不会轻易落败。

剩下的最大问题就是军粮,但只要那个最邪恶的策略出现成果,情况变化立刻巨变。就算有一天要冲要塞中出击,也可以等到那个谋略的成败分晓之后。

十分偶然地,就在杰莱德想到这里的时候,王国军产生了奇怪的动向。

“……喂,你看,那些家伙从刚才开始就不对劲。”

“什么?”

杰莱德疑惑地摘下看远处时会成为阻碍的眼镜。

和米娅说的一样,王国军行动了。原本正在构建封锁线的王国军士兵们开始一齐后退。

“应该不会是要休息了吧,太阳还高着呢。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个嘛……看来,可以肯定的是这不是好兆头。”

杰莱德若无其事地说出的这句话基本上是对的。不过,要弄清这个兆头对王国军和解放军那边更不好,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2

在杰莱德发现王国军异变的稍早之前。

“将军阁下,出大事了!就在刚才,北方传来急报!”

一名骑士气喘吁吁地跑进菲利普将军、吉尔玛德和贝尔菲尔德副将所在的帐篷。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他非常不寻常的样子,菲利普没有叱责他的无礼,而是先问道。

然后,骑士说出来那条让王国全境震惊的消息。

“帝雷尼亚和米雷斯坦两国军队突然改变了前进方向!分别从东西两方向向我国国境南下!”

“什、什么?!”

听到这个报告,所有人都难掩动摇之色。

“这是怎么回事?!那两国不是互相宣战进入战争状态了吗?!”

“正如您所说。详细情形尚不明了,但两军向我国国境进发是明了的事实,这样下去不出半月我国就会遭到东西两面侵略。”

“被摆了一道啊。第三次仙古拉斯战役的再现吗?”

贝尔菲尔德副将淡淡地说。而另一方面,菲利普无法抑制情绪。

“不可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而且在这个骨节眼儿上!”

那两国应该由于国务大臣加尔林侯的策略陷入了内斗。因此王国军也能准备和叛乱军准备长期作战。而现在情况发生了根本性改变。菲利普十分慌张,难以平静下来。

“菲利普大人。”吉尔玛德安抚似的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现在菲利普大人若是慌张的话会对士兵们产生影响。现在应该接受事实,稳重地执行将军的工作。”

“……说得对。啊啊,我知道了。”

他用手捂住脸让头脑冷静下来,转变心情。

估计就连可怕的谋士加尔林侯爵也老糊涂了。没有别的可能。轻易详细那个老头说的话的自己真是个傻瓜。

“不过这件事真是麻烦,北方竟然现在开始行动。”

“想想看,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贝尔菲尔德说,“在北方看来,我国出现内乱的现在正是进攻的好时机。恐怕帝雷尼亚和米雷斯坦一开始就企图侵略我国,假装发出宣战布告。”

“确实,这样想就说得通了。北方也有满是坏主意的人啊。”

贝尔赛尔为了防范北方的侵略,在国境上建筑了坚固的要塞。在国境东西两个要塞中,东边的达尔姆要塞直到最后都没让敌人攻破。可是当时西侧的国境线被轻易吐蕃,而且也不能保证达尔姆要塞这次也能守得住,必须紧急派遣援军。现在利用伪装的宣战布告,北方已经抢得先机,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但是,最大的问题是不能无视眼前的障碍派遣援军。

“没办法。已经容不得片刻犹豫了,现在离开向叛乱军发起进攻。”

“……遵命。现在即使多少付出一些牺牲,也要先排除内忧。”

就连万事慎重的贝尔菲尔德这次也没有反驳。

王国军和叛乱军一对一交战的话也就算了,这时突然加入拉尼尔这个第三势力,让情况发生巨变。贝尔菲尔德也非常明白这件事。

这样一来叛乱军就有两条路可以选择。其一是和平。对王国军来说,在最大的仇敌攻过来之际必须尽早集结全部力量加强国内的防御。此时叛乱军很可能会横插进来,站在有利的立场上寻求和平。

而另一条,则是叛乱军和拉尼尔联合军联手。同时击退内忧外患并不容易。

或者也可能同时采取这两种方法。也就是假装和拉尼尔联手逼迫王国军和谈。

不管怎样这对王国来说都是噩梦。叛乱军犯下了包括杀害贵族在内的滔滔罪行,不可能达成和解,以菲利普个人来说,他苦心经营好不容易当上了将军,怎么能毫无战果的就达成和解。

对抗这种情形的有效手段只有一个,就是在北方攻进来之前镇压叛乱军。就算不能镇压,只要给他们造成重大打击,能够丢出等同于投降的和谈条件就行了。然后就能在和北方的战斗中全力以赴。

“贝尔菲尔德,攻城战的准备做好了吧?”

“是,不敢怠慢。不敢阁下,您打算如何进攻?”

“托尔斯林要塞先放到一边。首先派遣小队,封锁敌要塞群的出口。然后用剩下的兵力打击西边的——那个什么罗莫路城。要用那个,贝尔菲尔德。那种程度的碉堡攻陷应该毫无问题,这样我们就等同于把剑驾到了敌人的喉咙上。”

“这应该是我们现在的最佳策略。可是……这还是会花上不少时间吧。攻陷一个据点确实能够让叛乱军动摇,可是光是这样不知他们会不会投降……”

“没问题,这件事我也考虑过了。听好了,严命全军,在攻陷碉堡时要尽可能多抓俘虏。”

“啊……?攻陷堡垒的话确实能抓到俘虏……。能请问您到底想要做什么吗?”

这时,菲利普的表情愉悦地扭曲,露出让贝尔菲尔德不禁背脊有些发凉的表情。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要在那些缩在城里的家伙眼前,一个个的将俘虏刺穿了。还要用白魔法治疗,决不让他们死掉。叛乱军不过是被杰莱德一个人花言巧语纠集起来的乌合之众,亲眼看到同伴们发出临死的惨叫受着永劫之苦,一定会立刻失去战意。”

“…………”

听到这个极其卑劣的策略,贝尔菲尔德说不出话来。

菲利普欣赏着贝尔菲尔德的翻译,又说:

“不满意的话就说出来啊,贝尔菲尔德。不过——你也得有能比这更快让叛乱军投降的方法才行啊。”

“……不,没有任何部门。现在重要的是尽早阻止迎击北方,就按您说的办吧。”

“嗯。那么立刻开始准备。”

“是。”

贝尔菲尔德离开,去向士兵们下达命令。

另一方面,留在菲利普身边的吉尔玛德和贝尔菲尔德不同,表情没有露出一丝动摇。这在他看来没有什么可惊讶的。通过长时间的想出,吉尔玛德非常清楚菲利普会想些什么。

“能够这么干脆的接受那种策略,不愧是贝尔菲尔德副将,他非常清楚军事上绝对不是光做漂亮事就能解决的。”

“嗯,看来他的那些战历不是摆设。”

菲利普满足地摸了摸下巴,但表情立刻绷紧了。想到这之后会进行的战斗,自然不得不沉下脸来。

叛乱军真是可憎。

在上次的战斗中,叛乱军走出被誉为铁壁的托尔斯林要塞,故意露出一个大破绽引诱王国军进攻。因此,王国军不要说修筑阵地了,连行军的疲劳都还没有恢复过来就展开进攻,从结果来看被抓住了这个破绽败北了。

麻烦的是,菲利普也觉得王国军那时的判断没有错。比起正面进攻托尔斯林要塞,不论是怎样的形式,野战都要轻松得多。问题是,杰莱德和<风之战少女>比王国军预想得还要狡猾。

而这次也是,王国军为了应对情况的变化,不得不中途放弃围困战略发起攻势。王国军对叛乱军的相性实在是太差了。


3

“……来了啊。”

从城墙上观察着王国军的动向,杰莱德明白了。

“他们果然是想要攻击我们?”

米娅问。杰莱德点头回答:“是啊。”

王国军的样子明显从围困转为强袭。士兵暂时退回阵地,然而部队移动准备包围三个要素。

围住要塞的封锁线只完成了南面,然而为什么要中途停止围困作战,改变方针呢?

是幸还是不幸,他心里有些猜测。说不定是那个最邪恶的策略开始出现效果了。

“杰莱德大人!刚刚传来了<风之信>!”

一名士兵气喘吁吁地跑来,跪在杰莱德面前。

“内容是?”

“报告!北方——拉尼尔联合军开始朝本国进军了!”

“等等,这是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杰莱德的脸色一瞬间全白了,而米娅嘴里,则说出来今后在王国各地被无数次重复的疑问。


此时,一手管理解放军后勤的奥莉薇正在和托尔斯林要塞中连走廊都被堆满了的如山一样多的补给物资格斗。

不管怎么说,现在三个要塞中算上马一共有将近两万张嘴,一两个月分量的补给物资自然多到可怕。而且由于运进来的时候匆匆忙忙,有许多物资都缺乏管理,需要奥莉薇意义确认。

要塞中的情况也是,虽然不能说差但也绝对算不上好。能在要塞外野营的时候还好,但两万人的人数对于笼城来说实在太多了。三个要塞中到处都是打地铺的士兵,非战斗人员也被聚集在一个地方,靠在一起为终将到来的战斗而瑟瑟发抖。只有不通世事的孩子四处奔跑时发出的天真无邪的声音能带给人们一丝宽慰。

幸运的是,他们事前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形,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上水下水的处理方案总算能够落实,补给物资也绝对够一个月的份。

但是,像是让两万人都洗上澡这种事就做不到了。本来在夏季时节,这个石质的要塞内湿度就高,如果有人从外面进来的话,一定会因为充斥在要塞内部的体臭而捂住鼻子。他们自己的鼻子无疑在很早之前就坏掉了。

——考虑到这些的话,一个月果然就会到极限了。

问题不在于粮食和武器。这种状况持续一个月以上的话,卫生问题就会浮上水面,只要疫病开始蔓延,就没办法笼城了。

再加上,钱越来越少了,修建两个碉堡就花费了庞大的资金。必要的木材远远超过五千根,其中大部分是从附近的森林里调配的——托尔斯林平原的面积也因此扩大了一些——但大门之类的重要地方必须从别的途径购入适当的木材,另外还需要许多钉子、绳子和铁锤之类的工具。

调配、运输必要资材需要资金,再加上躲过王国军耳目也需要的资金,救过财政已经见底了。如果他们像王国军那样需要给士兵付薪水的话,肯定就破产了。在这一点上,解放军只要给饭吃就有士兵追随他们真是幸运。

杰莱德经常对奥莉薇发牢骚:

‘我们解放军的财源是保尔奈利亚侯经年累月榨取的众多税金。将这些钱浪费在奢侈上的保尔奈利亚侯和将它们浪费在杀人上的我们,到底谁的罪孽更深重呢?’

……有句话说的是:历史属于胜者。如果解放军败北了的话,后世的历史学家说不定会将解放军定为万恶的源头。

不安的要素数不胜数,但杰莱德在遇见了这种绝望的情况后,依然说他有对此。那么奥莉薇就只有相信他了。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跑来找她。

“奥莉薇大人。杰莱德大人叫您去,说是要召开紧急会议。”

“知道了,我这就去。”

紧急会议,这个词听起来实在不是好兆头。也就是说,发生了不得不召开紧急会议的事态。

奥莉薇带着不安离开了补给物资的小山。


奥莉薇进入会议室的时候,杰莱德已经等在那里了。

管理补给的奥莉薇的座位在紧挨着杰莱德。她坐到安排好的座位上,等待会议开始。

一会儿,主要的干部都到齐了,杰莱德开口说:

“就在刚才,传来了<风之信>。”

这有些异常。杰莱德没有说问候和慰劳的话,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准备食物,就突然开始了。

“听了请不要惊讶。北方——拉尼尔开始朝本国进军了。”

——哎……!

奥莉薇屏住呼吸。

这怎么能不惊讶。会议室内立刻嘈杂起来。

“各位,请安静。很遗憾,这是事实,不能逃避,首先先接受这个事实吧。”

“可是杰莱德大人。”一名千人长说,“这样突如其来的消息,您要毫不怀疑地相信吗?是否误报或是王国军放出的假情报的可能呢?”

“很遗憾,我有证据。刚才王国军有了动作,他们中断构筑封锁线的作业,准备开始强袭。这应当认为是王国军也收到了同样的情报,转换了战略。也就是说,他们想在北方攻过来之前镇压我们。因为如果不这样做的话,王国军就必须同时面对内忧外患。”

像往常一样,杰莱德的话非常合理,无法轻易反驳。

“在想要得到这个国家的北方看来,现在正是进攻的好时机。可是,这对我们来说也不全是坏事。请传达给士兵们,说情况和以前大不同了。至今为止,我们是要通过笼城促使王国军出血,然后择机出击,只有得胜才能活下去。可是,由于北方的侵略,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我们只要展示出顽强抵抗王国军、不会轻易投降的气概就行了。王国军必须要应对北方,不能长久地和我们战斗下去,一定会在近期向我们提出休战。那样的话我们就好办了,比方说,可以趁王国军和北方战斗受到损耗时重整势态。”

“确、确实!”

众人发出欢声。

这对解放军而言应该说是好消息。没必要再出击,只要待在城里胜利就能自己送上门来了。

但是这时候,只有奥莉薇一个人感到了不对劲。

作为后勤负责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解放军的苦境,也就是最多再撑一个月的现实。这个现实此时完全不同了,这实在是太凑巧了。

她想起杰莱德对她说的话:他已经做好了安排,只要再争取一些时间,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活下去。做出了实在太过歹毒,绝对会下地狱的安排。

难道——她不是没想过,是不是杰莱德引来拉尼尔的侵略的?

也有情况证据映衬这个猜想。对,就算王国军是因为察觉到北方的侵略才转换战略,可杰莱德为什么能这么早得知同样的事实?现在要塞处于包围中,和外界的联络手段只能倚赖风系的黑魔法<风之信>。国内的事情也就算了,应该很难迅速得知国外发生的事情吧。除非他从一开始就预测到了这件事而做好了准备。

“……不,一定是我多虑了。”

最基本的,干涉外国,让他们进攻本国并不容易,奥莉薇非常明白这一点。编制军队、远征他乡需要庞大,不,是莫大的费用。只用一两个策略是无法让别国军队行动的。

不管怎样,就算事实和她想象的一样,杰莱德做了什么,那也没有任何问题。因为事实就是他们的情况一口气改善了。

当然,也许会有人受到牵连而死去。但那都是因为运气不好,没有资格活下去而已。就算复出众多的牺牲,只要这个国家最终繁荣起来就行了。

杰莱德一定能做到这一点。奥莉薇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件事,因此她决定将此时对杰莱德怀有的疑问带进坟墓里。

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奥莉薇的心境,杰莱德用过分冷淡的声音继续说:

“那么各位,我们处于重要的时刻。我们只要缩在要塞中就能让王国军吃苦头。可是反过来,在不愿轻易和解的王国军看来,他们无论如何都要迅速镇压我们。恐怕他们的攻击回避当初预想的更为激烈。”

他像往常一样,用过分冷静的语气指出现实问题,让大家的紧张不致消退。

“可是,如果能够抵挡住攻势让王国军吃苦头的话,我们的胜利就离现实越来越近了。现在正是打开通往未来道路的时刻,要全身心投入事业。我的话就是这些,没有时间再开长会了。以下是命令。”

杰莱德以一军之将的身份,下达了迎击王国军所需的指示。

……现在,王国军分散兵力,将部队配置在要塞群的东西南北,却没有靠近的样子。恐怕他们的目的只是封锁出入口,只要解放军从要塞中出击就立刻布下箭雨,而不会主动发起攻击。

而另一方面,大量兵力集中在西城罗莫路城的北、西、南三方面。

这是非常合理的战略。他们是打算封锁我们的动作再全力攻陷一个堡垒。当然,只要中央的托尔斯林要塞不陷落就不会输,但是只要有一个堡垒陷落了敌人便会士气大振,我方也会感到不少的败北感。

“可是,王国军无法封锁这个托尔斯林要塞的东西两侧的出入口。当然,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才在东西两侧建筑堡垒的。我们可以利用这个空间整队出阵,可以不间断地向罗莫路城派遣援军,迫使王国军出血。可是,我们最大的武器,不论如何都是你,<风之战少女>。”

人们的视线集中到被誉为英雄的一名少女身上。

“别给我那么大的压力。”米娅苦笑,“算了,一直都是这样。那,我该做什么?”

“首先你要到罗莫路城去,保护我军不受敌人箭矢的伤害。”

“知道了,赫沃尔队不出动吗?”

“由于北方的侵略,情况改变了,只要不出大问题就不需要出击。而且罗莫路城也不会在一两天中陷落,首先先观察防御让敌人疲劳。”

“这样啊,我知道了。”

“我会在这个要塞西南的塔楼上观察战况。贝尔哈特,你也来,根据情况你要找我的指示行动。”

“是,明白。”

“其他部队也立刻到指定位置就位,按照训练进入迎击态势。没关系,不用想太多。王国军被北方的动作引诱开始行动,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而反观我军早就完成了全部准备工作,不会轻易输掉的。”

杰莱德的音量本身不大,反而该说是有些羸弱。

但是,对解放军的将士来说,他的话语比任何激励都有力。那位杰莱德,率领农民打败侯爵的杰莱德说了,我们不会输。

曾经无数次有过的赌上解放军命运的战斗,现在又要开始了。


4

菲利普站在高台上眺望托尔斯林平原。

这个高台是为了观察战场而在阵地内搭建的。虽然要塞对面终究还是看不到,但除此以外的地方视野绝佳,展开包围要塞群的部队的动向一览无余。

“阁下,各部队的配置完成了。”

“是吗。”

听到贝尔菲尔德副将的报告,他轻轻点头。

对菲利普来说,这是他作为将军的第一次实战。当然,在这之前他也曾带兵打仗,但最多也就是几百人的程度,从没率领过万人大军。

可是,虽然是第一次经历,但菲利普完全没有那些会给指挥带来不良影响的紧张和恐惧。那都是因为他拥有极其特别的思考方式。

这场战斗不过是他达成更大目标的垫脚石、通过点。不管有多少士兵死去他都不在意,唯一关注的只有是否能华丽地得胜这一点而已。

他既有压倒性的自信,在性格上也简直不是人。本来这些作为人的气质都该遭到唾弃,但关乎一军之将时这种评价就会完全颠倒过来。因为只有时常对自己的判断保持自信,而且拥有为了胜利能够毫不留情地舍弃士兵的觉悟之人才能成为名将。在这个意义上,菲利普确实有为将之才。

“全军,开始攻击!”

菲利普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威风凛凛地传进了将士们的耳朵里。


从罗莫路城的北、南、西三方向开始进军的王国军以举着大盾的士兵为先头,缓慢而扎实地缩短距离。

不一会儿,双方进入弓箭的射程内。

“弓箭队,举弓!放!”

王国军指挥官一声令下,箭一齐射了出来。化成黑点覆盖了天空的箭雨眼看就要倾注到罗莫路城头上。

但是这时,起风了。从罗莫路城里向外吹。被这风扫过,许多箭都失去力量落到了地上。

这种场景实在荒唐,但王国军也没怎么慌张。

<风之战少女>。那个魔女做出了和传闻中一样的事情,仅此而已。

这次轮到罗莫路城放箭了。

飞来的箭雨发出冰雹一样的钝响倾注在地上。

士兵们举起大盾防御,但箭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有一名士兵运气不好,盾牌被贯穿,右眼遭到剑的直击。尖锐的剑头将眼球贯穿、挤烂。士兵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眼睛里喷出的黄泥色的液体流到了地上。

就算是千锤百炼的士兵也不敢直视这个场景,立刻就有后面的士兵因为看到这幅场景而跪倒在地吐了出来。

可是这个行动要了他的命,依旧毫不留情倾注下来的箭贯穿了他的后背。

惨叫再次响彻,士兵无力地倒地。

而后,那惨叫立刻变成了临死的哀号。因为后续的同伴们毫不留情地踩踏他的身体,将他活活踩死了。

这种实在太过残忍的行为,在这种情况下是正确的。在接连倾注而下的箭雨中想要帮助负伤的同伴,也只能让自己成为新的牺牲者而已。现在能做的只有举着盾前进,尽早到达墙壁而已。那样的话就可以转移敌人的注意力,倒在地上的同伴们运气好的话也能活下来。

王国军也放出了第二、第三轮箭援护他们。

其中的绝大多数都被风吹散,变得毫无意义。可是就算是<风之战少女>也无法将数千支箭全部吹走,还是有不少箭钻过风的缝隙倾注到罗莫路城上。

多数的士兵都靠着木头搭建的墙壁保护自己的身体,但也有运气不好被射到的。

而且落下的箭中有一半是火箭,这是对抗木制墙壁时理所当然的选择。不过,解放军也不是没有对策。他们在组成墙壁的木材表面糊上一层土,还在开战前浇上了许多水。零散的火箭虽然插进了墙壁,但火势蔓延的速度很慢,士兵们从城墙上浇水,一个个地将它们扑灭了。

不过解放军一侧虽然没有出现大的损害,但由于要分出人手治疗伤员和灭火,阻挡王国军进军的弓箭密度略微减少了。

再加上倾注到罗莫路城上的箭中夹杂了拳头大小的石头。那是用绳状投石器扔过来的。那是用绳子包裹住石头,转圈挥舞然后扔出来的原始武器,威力不比弓箭差。不过,射箭的时候可以躲在大盾地下,但用投石器的时候由于需要使用全身力气挥动绳子,必须将身体暴露在外面才行,因此在攻城战中很难算作是有效的武器。可是贝尔菲尔德认为面对<风之战少女>的时候这比弓箭有用,命令士兵们准备的。

和他想的一样,石头凶猛地砸下的石头不会像箭那样被风吹走。解放军的损失本身虽然轻微,但不知何时会从哪里飞过来的石头让士兵们害怕,行动自然迟缓起来。

王国军看准这个空隙,继续前进。王国军虽然只能用盾防御箭矢,但他们训练精良,即便战友在眼前被射穿也能保持队形继续前进,终于成功靠上了罗莫路城。

不过攻城战现在才是重头戏。前面还有墙壁和壕沟两个障碍阻挡着王国军的脚步。

接下来王国军要做的是将长度足够跨越壕沟的梯子架到墙壁上,然后爬过梯子入侵堡垒内部。

解放军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地看着他们这样做,而是毫不留情地放箭,努力阻止。在架梯子和爬梯子的过程中很难防御袭来的箭。毫无防备的身体被射穿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地掉进壕沟里。

不过,为了射到靠在墙壁上的王国军,解放军也必须从墙壁的缝隙中探出身来才行,王国军便向那些地方倾注箭雨和石头。虽然没有王国军那么多,但解放军的负伤者也随着时间不断增加。

就这样,攻城战变得越来越凄惨。


托尔斯林要塞的城墙上搭建了好几个塔楼。杰莱德正从西南方向的塔楼上和贝鲁哈特一起眺望罗莫路城的战局。

“和预想的一样,我们打得很好。”

旁边的贝鲁哈特说。

“嗯。这样的话暂时应该挺得住。”

杰莱德在感到胃部开始疼痛的同时回答。

大概是因为极度的紧张,最近战斗开始时都会这样。士兵们都在最前线拼死战斗,而自己不过是看着就会身体不适。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真是难为情。不过今天身体情况还算好,因为北方的侵略使情况一口气改善了,至少不会像上次决战那样不像样地吐血倒下了。

担心自己的身体也没用,杰莱德转换心情,将目光投向战场。

王国军的动向有一处就是想不明白的地方。

他们集中进攻三个要塞中的一个,这他明白。另外,为了不让另外两个要塞妨碍而派军包围这一点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王国军必须尽早分出胜负才行,那么他们应该完全不顾其他两个要塞,全力进攻罗莫路城才对。当然,那样做的话,解放军也可以出击保护罗莫路城,不过对期望野战的王国军来说那样也更称心如意。

然而,王国军为何没有那么做?认为这是因为敌将无能的话太过危险了,说不定是有什么后招。

“……所以我才不喜欢防御战啊。”

一旦龟缩在据点里,自然就容易被敌人抢占先机。受人所制是杰莱德最讨厌的情况。


“那风真是可恶。”

菲利普厌恶地盯着这幅场景。

由于<风之战少女>吹起的不自然的风,己方现在处于说不上是优势的地位。虽说预料到了,但实际看到这幅场景依然非常气人。

“不过菲利普大人。”吉尔玛德安慰他说,“我们的箭也渐渐可以射到对方了。看来就算是<风之战少女>,力量也不是无限的。”

“当然了,哪有那种好事。”

“将军阁下!”

一个威风凛凛的声音说。

一名年轻的伯爵出现,跪下来。

是古洛斯塔伯。他在任何局面下都勇于充当急先锋,是有名的勇猛贵族。在上一次托尔斯林平原之战中,他也率领重装步兵勇敢地出阵,让叛乱军吃了不少苦头。

“怎么了,古罗斯塔伯。”

“在!我请求出战的机会!”

“哦?”

菲利普咋舌。

“这样好吗?攻城战非常危险,不是您这样的贵族该做的工作。”

“您说得对。然而这也正是展现我军勇武的好机会。在我引以为豪的重装步兵面前,那种箭雨不足为惧。恳请允许!”

菲利普不禁苦笑。

这就叫勇猛啊。说起来在上次的战斗中,古洛斯塔伯也硬是在原本贵族不应当出现的危险的战斗序盘中就硬是参战,威名远扬。

对这种军人只要愿意就应当尽量让他参加战斗,卖给他一个人情。攻城战中负伤的概率虽高,但由于没有被追击的危险,死亡的可能性比较低。既然他想去,那也没有理由特地阻止。

而且,现在把叛乱军的目光集中在墙壁上意义重大,那个的准备马上就要完成了。

“好吧。去闯出个名声来吧。”

“承将军吉言!”


不一会儿,古洛斯塔伯回到部下们身边,用他自豪的大音量说。

“好,开始前进!一两千支箭不足为惧。全军,让世人听听我们的名字吧!”

他麾下四百左右的士兵大声回应。

站在最前列的是他引以为豪的用铠甲和大盾守护着身体的重装步兵,其后还跟着其他士兵。他们毫不理会袭来的见识,开始前进。

叛乱军也发现有新的强敌出现,布下雨点一样的箭矢企图阻止他们接近。大盾没能挡住的箭贯穿铠甲或是插进铠甲的缝隙中,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但是,由勇猛的指挥官率领的精壮士兵们即便铠甲上插上了箭,依然毫不畏惧地前进,接近了罗莫路城西侧的墙壁。

“弓箭队,射!”

古洛斯塔伯一声令下,由重装步兵保护着的一群弓兵从大盾的缝隙中射出箭来。

那是从极近距离横扫城墙上方的一齐射击。如果<风之战少女>将全部力量倾注在这里的话,也许可以挡住。但是<风之战少女>的力量扩散到了罗莫路城全域,从极近距离射出的箭没有被风吹走,扫倒了墙壁上的敌军。

“趁现在!把这道壕沟填上!”

古洛斯塔伯率领的部队冲到最前线,在身后制造了一条箭矢密度较小的小路。沿着这条路,扛着土包的士兵接连跑过来,从大盾后面将土包扔出去然后一溜烟地逃回去。

这样做可以在壕沟上填出一条路,直接靠上墙壁。如果能做到,那面对木制的墙壁,想要点火或是破城锤打破就简单了。

不过叛乱军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

他们也拿出投石器,将拳头大小的石头从极近距离砸过去。人被砸到的时候自然不用说,就连大盾被砸到的时候也被冲击震得剧烈摇晃,箭便从产生的缝隙中射进来,破坏队列。


在杰莱德看来,战局依然对己方有利。最大的原因是在<风之战少女>的努力下射到己方头上的箭矢数量大量减少。

不过<风之战少女>的力量也不是无限的,在那样大的范围吹起风终究会到达极限。在那之前必须要让她休息一下才行。

即便如此,本是农民的士兵们搭建出来的碉堡绝对不会轻易陷落。在坚硬的地面上挖出的深深壕沟现在依然抗拒着王国军的入侵。

——这样下去的话,看来不会输。

但是,他也只放心了一小会儿。

《糟糕了,杰莱德。》

周围的风飘荡起来,仿佛抚摸着他的全身一样。

同时,传来了米娅的声音。不过看不到本人的身影。

那是身处罗莫路城的米娅通过风之精灵送来了声音,同时这边的声音应该也在送过去。

《一队精神的重装步兵靠上西边的墙壁了。扔了不少箭和石头还是赶不走。》

“那确实很麻烦。”

罗莫路城的西边从这里终归还是看不到,米娅的力量能将那边的战况及时地传递过来真是帮了大忙。

“抱歉,暂时再努力一下。战斗才刚刚开始,不用那么着急。”

《知道了。但是感觉不太舒服就是了。》

在米娅回答的同时,周围空气停止了晃动。

她虽然实战经验丰富,但在这样大型的攻城战中也多少有些焦急。

“这样如何?杰莱德阁下。”

从身后听到米娅声音的贝鲁哈特提议,

“试着让第五大队从要塞西门出击,向南移动如何?”

杰莱德明白他的意图。

“原来如此,也就是扰乱对吧?”

“是。让部队南进,吸引王国军跟着前进的话就能从罗莫路城和托尔斯林要塞中房间,消耗敌人的兵力。反过来如果敌人不行动的话,部队也可以顺势绕到罗莫路城南面,减少敌人进攻南面的压力,将力量集中于靠上西边的王国军上。”

经验丰富的贝鲁哈特提出了坚实的策略。这不算是改善情况的策略,而是让敌人产生变化、防止情况继续恶化的策略。

在被敌人包围的情况下很难使出奇策,现在应当重视这种坚实的策略。

“好吧,有试试看的价值。但是,要让第六大队跟在后面,以备万一后退之时负责援护。”

“原来如此,我立刻下达这两支部队的出阵命令。”

“切记不要过于向南,走出罗莫路城和托尔斯林要塞的攻击范围,只要用射箭向敌人施加压力就行——”

杰莱德的话被打断了。

响起了“咚”的一声轰鸣。

两人立刻将视线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也就是罗莫路城的方向。

“怎、怎么会!不可能!”

这场战斗开始后,杰莱德第一次颤抖了。

罗莫路城南面的墙壁。

它的一角——虽然不过两根圆木的宽度,被砸倒了。还连累了躲在后面的士兵们。

“杰拉德阁下!您看那个!”

杰莱德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贝鲁哈特指着的地方——托尔斯林要塞的西南面,紧挨着王国军本阵的西北侧,不知何时搭建起了投石机。

“没想到……竟然准备了那种东西!”

而且那些投石机的形状杰莱德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还特别巨大。似乎是使用一根一头粗一头细的大木头,利用两端的重量差将人头大小的石头投向远方。射程大约有一百五十间(约二百七十米),不,两百间吧。那种东西和士兵们使用的绳子做成的投石器有着天壤之别,是真正配得上“机械”这个名字的攻城武器。

解放军也做过投石机,但只做了小型的,子弹和射程无法和这个相提并论。

——看来我看错他了啊。

身为大贵族之子的敌将菲利普。

他的父亲为了儿子投入了大笔钱财,甚至弄到了那台投石机。不,低估敌将是危险的行为,说不定反而是菲利普利用父亲的权力弄到了投石机。

杰莱德也预料到了王国军会使用投石机,但他以为射程最多只有五十间(约九十米)左右,有能够射中远方的一根绳子的利安诺尔和<风之战少女>在便可以应付。

但是,王国军现在使用的那个投石机远远超过了弓箭的射程,从王国军本阵的边上投出石块。另外,周围还有骑士团加强防御,不可能破坏。

“……是吗,王国军分散兵力就是为了这个而布下的阵啊。”

王国军分散兵力将三个要塞全部包围起来,原因现在明白了。因为他们不想让解放军出击破坏那个投石机。为了回避这个风险,即使分散兵力也要堵住全部出口。在敌人的包围网形成的现在,前往攻击敌人阵中攻击投石机无异于火中取栗。就算是以机动力见长的赫沃尔队也有被包围歼灭的可能。

这样分散兵力,攻击罗莫路城的兵力自然会减少,但用那种武器不断投掷石块的话木制的墙壁撑不了多久,而墙壁倒下堡垒就完蛋了。

第二发石头飞了过来。

所幸命中精度似乎不佳,那块石头没有砸中墙壁,而是飞进了要塞里,直接打中了一名不幸的士兵头部。人头像熟透了的果实一样轻易碎掉了。

“……这太糟糕了。”

看到那种死相,士兵们大概会一口气慌乱起来吧。

而且只要打上几十、几百发,总能打中墙壁,扩大洞穴。那样的话王国军便可以轻松杀入堡垒内部。不光是墙壁的问题,绝对无法防御、甚至连反击也做不到、被单方面攻击,会给士兵们带来严重的精神负担。

《杰莱德!你看见了吧?!那个要怎么办!》

米娅焦急的声音传来。

“米娅,技能用风的力量让飞来的石头偏转吗?不,不用完全吹回去,至少不要砸到墙壁就行了。”

《很难啊。不是做不到,可是那期间估计没法防御弓箭了啊?》

“没关系,现在投石机更麻烦。你一边防御弓箭,在石头飞来的就全力阻止。”

《把困难的事情说得那么简单。》

“我知道,但请你做到,要不然就伤脑筋了。”

《是是,我知道了啦!》

米娅焦急的声音结束后,周围空气的摇晃便停止了。

第三发石头飞来了。不过大概是因为米娅集中力量防御的缘故,石头没有有飞进要塞中,而是落到了壕沟里。

“事情麻烦起来了啊。总之,让第五、第六大队动起来吧。”

“嗯,拜托你。”

他再次批准贝鲁哈特的策略。不过,那个策略也无法根本上改变现状的情况。明明是夏天,杰莱德却感到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哪怕付出一定的牺牲,也应该排除军队破坏那台投石机吗?还是应该相信米娅的力量,暂时观察一阵子呢?这个问题连杰莱德都很难抉择。

最后,他选择了后者。总之,攻城战开始还不到一刻。不论多么强力的投石机,单靠一台也无法立刻攻陷暴露。

现在重要的是一面温存自己的力量一面强制敌人出血,等待情况变化——应该是这样。

一时间以为已经好了的胃痛,又回来了。


“呵呵呵,叛乱军们一定吓破胆了吧。”

菲利普看着顺利投出石块的投石机,翘起嘴唇。

那是在上古时代,由古代帝国制造出来的东西。建造出托尔斯林要塞的他们,在制造铁壁城墙的同时也拥有攻略那座要塞的技术。

那些技术本身虽然随着帝国的崩溃而失传了,但古丽亚大陆的远东之国还保留着制造相似东西的技术,菲利普利用父亲的力量弄到了实物。当然,他花费了莫大的资金,但发挥了十二分的效果。如果没有北方的侵略,时间充裕,包围三个要塞的封锁线完成,得以将<风之战少女>封锁在据点里的话,用这一台投石机便有可能攻陷托尔斯林要塞。

“将军阁下!罗莫路城和托尔斯林要塞之间出现了敌军部队!数量约两千,正在两要塞间整理队形!”

令人讨厌的报告传来。

如果是普通的攻城战,那么只要包围住城,敌人就无法轻易出击。因为从城中出阵时队列必然很细,只要集中布下箭雨便能轻易击溃。

可是杰莱德看穿了这一点,在托尔斯林要塞的东西方向修建堡垒,得以像现在这样出击。真是太可恶了。

“算了,不必惊慌失措。我们布下的包围网不会输给区区一两千敌人。命令该处的部队应战,不许离开规定地点。”

“是!”

菲利普正确读取了解放军的目的。这些指令正面他不光会依靠父母的光环,自身也拥有才能。


就这样,在两位指挥官的命令下,前往战线的士兵数量又增加了。

两军的争斗渐渐变得残酷——应该是这样。

但是这时。

谁也不知道,在托尔斯林平原的西南端出现了几个人影。


5

阿莱斯停住爱马的脚步,眺望在托尔斯林要塞周边进行的激烈战斗。

“没赶上吗……”

他懊恼地小声说。

从路上的旅行商人说的话中推测,他以为王国军和叛乱军正式开展还要一段时间。

可是,那种看法似乎错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王国军舍弃了持久战的套路展开攻击,战端已经开始了。

“对已经发生的事情说什么也没有用。”

坐在跟在阿莱斯身后的马车上的克劳蒂娅小声说,

“反而应该觉得能在分出胜负之前赶到很幸运。不管怎样,我们该做的事情都没有改变。”

“是。话是这么说……”

“宵奈,抱歉,我们在这里道别吧。你去找个小镇避难。”

忠实的侍女明白了克劳蒂娅的想法,用认真的表情问:

“这倒无所谓……难道克劳蒂娅想要冲进这个战场里……?”

“只能这样做了。就算战斗已经开始了,也不能退缩。”

“太危险了!”阿莱斯立刻大喊,“那是混乱的战场,不光是叛乱军,连王国军都有可能将我们误认为敌人!太危险了!”

可是克劳蒂娅顽固地摇头。

“这一点我不会退让。阿莱斯,我就是为了这个时候才带你来的。而且,就在我们争论的时候也有人受伤、死去。现在不行动的话我们到底是为何而来的?现在没有时间犹豫了,行动吧。只能行动了。”

阿莱斯不知如何回答。

想让宵奈反驳而瞥向她的脸,但她也放弃了地,或许是要尊重克劳蒂娅的意愿,只是摇了摇头。

“……明白了。”

阿莱斯从行李中取出红色斗篷。至今为止的旅途中,他为了避人耳目一直没有穿上它,但现在不同了。穿着它显示出贵族的身份的话,至少王国军发起攻击的可能性会降低。如果还有象征近卫骑士的红色铠甲的话就更好啦,但他毕竟是慌忙踏上旅途,没有带在身上。

“请骑上来,克劳蒂娅殿下。我一定会将您带到杰莱德身边。”

“嗯,拜托了。”

阿莱斯伸出手,拉起克劳蒂娅纤细的身体,让她坐在自己身后。

克劳蒂娅抱住阿莱斯的腰,紧紧靠在他身上。

——呜……!

背后扩散开来的少女的提问让阿莱斯有些慌张,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他斩断杂念,将意识集中在眼前的目标上。

“那么,我暂且离开这里。”宵奈祈祷着主人的平安,深深低下头,“事情告一段落后我会立刻赶来。请务必平安无事。”

“嗯,你不来的话就太不方便了。一定要回来。”

“是,我一定回来。”

阿莱斯将马头转向三个要塞。

西边的堡垒正进行着激烈的攻城战。

而另一方面,中央的托尔斯林要塞周边似乎没有进行大型战斗,但它的西侧——要塞和堡垒间出现了一支叛乱军部队,开始和南侧的王国军进行弓箭战。

其他的地方都被王国军保卫者,叛乱军也大门紧闭。唯一的机会,只有看清情况一口气冲进托尔斯林要塞的西门而已。

没关系,他对自己说。冲进一千军队中,但只是传过去的话不算太难。

更何况他还有潘多拉在。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死去的话,克劳蒂娅也会死吧。不过,他有自信只要自己不死就能保护好克劳蒂娅。而只要有潘多拉的建言,他是不会死的。

“克劳蒂娅殿下。我们走……!”

“嗯,拜托你了,阿莱斯!”

爱马奥尔托斯的马嘶声响彻了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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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王女踊跃


1

“弓箭战果然解决不了问题。”

菲利普咬住嘴唇。

在罗莫路城和托尔斯林要塞至今新爆发的战斗中,敌我双方都不愿意上前,始终只是隔着老远放箭,结果两军都毫无收获地后退。

产生出来的只有大量的伤员。死者的数量应该不多。虽说箭矢锋利,但只要用防具保住上半身,很少会丢掉性命。如果是在野战之中,即便是一点小伤也可能因此被孤立在敌人中间,从而丧命,但在弓箭战中,只要不死就能被送往后方接受白魔法的治疗。

这种无意义的消耗战会一直持续到包含白魔法师在内的全军疲劳的极限。这就是攻城战。

不过,现在王国军处于优势。只要古洛斯塔伯正在实行的填平壕沟工作完成,或是投石机对堡垒造成大型损伤,战况就能瞬间改变。他觉得那个未来并不遥远。

“菲……菲利普大人。那、那个是什么?”

突然,吉尔玛德指着西北说出了奇怪的话。

那个是哪个?这里战场,除了士兵还有什么——。

本想这么说的菲利普看向吉尔玛德指向的方向的同时说出了和他同样的话。

“那……那是什么?”

正在进行激战的罗莫路城。其南侧满是王国军士兵的平原上,一匹马飞奔而过。

敌人——应该不是。因为那名骑手身披象征贵族的红色斗篷。

这实在太无谋了。那里是游荡着几百士兵,不知会从何处飞来箭矢的危险战场。在那里跑马,无异于活靶子。

但是那名贵族睁大眼睛操纵着缰绳,毫不减速地避开障碍物,一边冲锋一边将袭来的箭用两把剑轻松斩落。

“……两、两把剑?”

注意到这件事的菲利普颤抖了。

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听到过传闻。现在这个王国中能够同时使用两把剑的武者只有一名。而且那名武者还是菲利普最讨厌的人。

“那个难道是……法诺瓦尔伯?!”连仿佛沉着冷静代名词的贝尔菲尔德也难掩惊讶,“难、难道……他想单骑冲入托尔斯林要塞?!”

想想看,只有这个可能了。在攻城战中能用到马的地方非常有限。其中一只便是追击逃往城内的敌人,顺势攻入城中。

“荒、荒唐!就算是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攻陷要塞!”

“可是阁下,法诺瓦尔伯的武勇真乃一骑当千,即便只有一个人,不,正是因为只有一个人才能让敌人陷入混乱。我们是否应该呼应他调动兵力——”

“无视!怎么能承认那种单独行动!为了一个人全军都有可能陷入危险之中,绝对要无视!”

菲利普的这个判断绝对没有错。就算阿莱斯真的打算单骑对托尔斯林要塞发起奇袭,也应该事先告诉他们。这就是所谓的军队。

现在调动兵力呼应阿莱斯很简单。但是如果阿莱斯单骑突入结果轻易被捕杀的话,就轮到王国军全军陷入危险之中了。菲利普无视他的判断是理所当然的,因此贝尔菲尔德也没有再提出异议。

但是,菲利普的疑问没有结束。

“那家伙!我命令他返回故乡了啊,到底在想什么?!”

另外这时,菲利普还看到了另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

隔得这么远,他无法看清楚,反而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阿莱斯的背后——像是藏在红色斗篷下似的,好像还骑着一名小孩子。


“唔!”

阿莱斯挥剑击落飞来的箭。

那不是瞄准他射出的,恐怕是流失。但是,在战场上无秩序纷飞的流失才更可怕,而且奥尔托斯的前面还散布着许多王国军士兵。举着盾靠近墙壁的士兵们。或是倒在地上发出痛苦呻吟的士兵们。

这些对现在的阿莱斯来说都是巨大的障碍。他可不能把友军踩扁,只得一边将神经集中于天空地面全方面一边调整缰绳。

《真轻松。》

潘多拉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这种程度都不需要吾的建言。不管怎样,这是汝心甘情愿冲入的险境,靠自己的力量突破吧。》

真是任性。不过不管怎样,在这种局面下无论潘多拉说什么他都必须突破才行。

背后是紧紧抱着他的克劳蒂娅。绝不能让她受到一点伤害。和六年前不一样了。现在他有力量。有着保护克劳蒂娅、实现她愿望的力量。

他觉得自己至今为止一定是为了这一时刻才积攒力量的。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他发出呐喊,穿越战场。

不一会儿,爱马便跑过了罗莫路城的南侧。

不再有散布的王国军,取而代之出现的是叛乱军。


2

另一方面,杰莱德还没有注意到阿莱斯的存在。这也难怪,因为杰莱德他们所在的西南端的塔楼正下方正在进行王国军和解放军部队一边后退一边互相射箭的小规模战斗。他将注意力集中在那里,没有注意到孤身一人冲过来的骑兵。

但是,这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第五大队进入了托尔斯林要塞和罗莫路城中间的安全圈,作为预备队的第六大队开始退入城内。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红色斗篷的骑兵以风一样的速度冲入第三大队中。

“那、那是什么?!”贝鲁哈特发出哀号似的声音,“难道是王国军?!”

杰莱德也总算注意到挥着两把剑穿过士兵中间的红色骑兵的存在。

“两把剑……?!难、难道是……!阿莱斯?!”

杰莱德当然不知道,不过他和王国军干部们的反应完全相同。

——太大意了……!

他为自己的轻率判断而懊悔。

就在半个月前,才刚有一个人挺身犯险提醒他,绝对不能小看那名骑士。能够单骑改变战况的了不起骑士就存在于王国军中。

虽说以左迁的形式返回了故乡,但应该预料到他终有一天会回到战场。觉得在攻城战中没有他出场的余地而将对策延后也许是个错误。

不过,竟然——他想。竟然单骑冲过来,实在是超乎想象。

“阻止他!不论如何都要阻止他,绝对不能让他进入要塞!赶快关上城门!”

贝鲁哈特高声大喊,做出必要的指示。不过杰莱德感到,就连这恐怕都已经迟了。


阿莱斯骑着马像游鱼一样从叛乱军士兵中间穿过。

虽然只有一骑,不,正因为只有一骑,才没有人能阻止他。偶尔会有人刺出长枪想要阻止他,但没有指挥都被阿莱斯的剑轻易化解。城墙上有许多士兵弯弓搭箭,但在这一片混乱中射箭会射中自己人,结果无法出手。

阿莱斯抓住这个空隙策马一口气缩短和托尔斯林要塞西门的距离。

到了这个地步,士兵们终于明白这名挥舞着两把剑的骑手是谁了。

“赤……<赤之附魔者>!”

有人发出惨叫。

这声音瞬间传遍开来。那个让他们吃了好几次苦头的恶魔现在突然出现了。没有士兵知道该怎么办,反而陆续有人开始逃命。

“不要慌!绝对不能让他进去,拿枪的人在门前重新列队!”

即便如此,不愧是名将杰莱德率领的军队,一名队长模样的男子大喊一声,便有一些士兵开始在西门前排成枪阵。

“唔!”

阿莱斯咬紧嘴唇。唯一的入口守卫如此坚固,这样他无法冲进去。

阿莱斯在一瞬间做出了决断。

“克劳蒂娅殿下!抱歉,请抓紧马鞍!”

“什、什么?!不,我明白了,你随意吧!”

克劳蒂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松开抱着阿莱斯腰的手,转而牢牢地抓紧马鞍。

“走了!”

“嗯!”

阿莱斯策马笔直地冲向枪阵。

然后,在就要无法避开枪阵的最后关头,突然扭转马头转向左边。

“唔哦哦哦哦哦哦!”

紧接着,他做出了让所有人震惊的举动。从马上,好不夸张地“跳”了起来。

阿莱斯地身体冲上高亢,轻松越过突出的枪阵。

“什、什么啊啊?!”

士兵们发出惊愕的声音。他们想要把枪转向上方将落下来的阿莱斯戳穿,但他们由于站得密集而行动缓慢。结果虽然有几柄枪指向了阿莱斯,但都被他挥舞的两柄剑轻易拨开。

“哈啊啊啊!”

跳入敌军正中央的阿莱斯毫不留情地挥舞右手的剑斩断长枪,用左手的剑扫倒敌人。

本来枪柄便无法应对冲入怀中的敌人,他们已经没有办法阻止阿莱斯了,西门前的叛乱军被冲散了。这都发生在眨几下眼睛的时间里。

“奥尔托斯!”

阿莱斯呼唤爱马的名字。于是驮着克劳蒂娅的爱马便好似能通人语一样划过一个圆弧跑过来,阿莱斯飞身骑回马背上。

“真是的,不要做太过危险的事!”

“是!抱歉!”

他和主人交换了有些奇怪的对话。

就在这时,西门开始关闭了。

叛乱军大概放弃了在门前阻止他,即使把同伴留在外面也要阻止他侵入城内。

那城门是向上开的。只要叛乱军愿意,便可以切断吊起城门的绳索,瞬间关上城门,这样一来就算是阿莱斯也无法突破。

但是叛乱军无法这样做。因为士兵们畏惧<赤之附魔者>,也害怕被留在外面,全都涌向城门。

如果现在放下城门,便会把他们压在底下。也许下达的命令是即便牵连到同伴也要关上门,但有某人犹豫不决,总之观摩的速度并不快。

“克劳蒂娅殿下!要冲进去了!”

“嗯!”

克劳蒂娅抱住阿莱斯的腰。阿莱斯确认这个动作之后加快了爱马的速度。


“……真是败给他了。”

杰莱德也多少有些自负,或者说是自信。施展策略时不输给任何名将的自信。但是,看来即便有和一万敌人作战的策略,也抵不过一位杰出的武者。

结果,没等他想出阻止的手段,红色骑兵便冲入西门,从站在塔上的杰莱德的视野中消失了。

“难道他想一个人攻陷这座要塞吗?!”

贝鲁哈特发出呻吟般的声音。

“很有可能。这座要塞里有好几千非战斗人员。如果<赤之附魔者>冲入他们之中,便能引起无法想象的混乱。这时王国军配合着发起总攻的话……!”

“什、什么?!那、那么赶快想办法,让非战斗人员避难!”

“……很遗憾,已经晚了。”

完全被抢占了先机。即便现在发出非战斗人员避难的命令,也只会让混乱更加恶化而已。

杰莱德向塔的内侧移动,那里可以看见要塞内的全部动向。

发生了意外的事情。

既然那个<赤之附魔者>冲了进来,那即使洒下血雨也不奇怪。可是,阿莱斯好不容易冲进了城门中,却没有深入,而是停下了马步。

“退下!我们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对话而来的!”

不可能听错,这是阿莱斯的声音。那是让嗓子不好的杰莱德不禁有些羡慕的、富有穿透力的大音量声音。

不过,对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不觉得在战斗当中,而且只不过是一位伯爵,能有和一只军队对等谈判的权限。也许他是谎称对话来争取时间的。

在他这样想的时候,阿莱斯从马上下来了。

“那、那是……?”

然后,杰莱德同时注意到了。骑在马背上的不光是阿莱斯一个。还骑着一名全身包裹在袍子里的小孩子。

突然,阿莱斯拔出剑横扫。不过,他不是要砍敌人,而是斩落飞来的箭。为了保护那个孩子。那箭恐怕是有同伴害怕冲入要塞中的<赤之附魔者>而射出的。

“退下!还不快退下,无礼之徒!”

阿莱斯愤怒的声音响彻城内,

“你可知道这一位大人是谁?!这是贝尔赛尔姆四世国王陛下千金,克劳蒂娅公主殿下!”

“什——他说什么……?!”

杰莱德以下,托尔斯林要塞被惊愕包围了。

虽然被那名骑士吓到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是最惊讶的一次。

阿莱斯带来的孩子摘下了遮住脸的兜帽。

远远地望去也能一目了然的浓密黄金色的美丽头发露了出来。

“……难道,他真的把公主带来了?”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他不觉得公主会在这个战时走出王都。

不明白公主为何要跑到这种危险的地方来。

也不明白为什么不过一介伯爵的阿莱斯能够把公主带来。

如果那不是公主而是冒牌货反而比较合理。可是,即便是冒牌货,那个洁癖代名词的阿莱斯也不会让那么小的女孩子遇到危险吧。

“大将杰莱德何在?!我们提出与您会面!”

阿莱斯再次高喊。

如果那名少女真的是公主,而且真的是前来会面的,那么杰莱德不能不接受。

但是另一方面,他也不能轻易相信。这也许是阿莱斯谎称带来了公主从而引出他杀掉的计谋。很自然地会这样想。

虽然杰莱德不觉得那个阿莱斯会做出诱杀的事情,但人心时常改变。如果杰莱德死去的话这场战争多半会结束。阿莱斯下决心为了保护更多弱者而不得已舍弃骑士精神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杰、杰莱德阁下。”

值得信赖的将领贝鲁哈特流着冷汗浑身发抖。

“贝鲁哈特,怎么了?”

“……我原来也算是骑士,得以拜见过公主殿下的尊荣。不会错。那个长相,那个气质,那名少女正是克劳蒂娅公主殿下……!”

“……这样啊”

当然,杰莱德无法像贝鲁哈特那样确信。

不过,也没有证据证明那名少女不是克劳蒂娅公主。想想看,假设她是真的,那么将公主带到这个危险的地方来到底有什么意义?

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之前和阿莱斯密会的时候,他不是这样说了吗:他自己不过是一介骑士,能做的只有创造和王室对话的机会而已。

也就是说,阿莱斯是否是以将公主带过来的形式实行了句话?但是,对话必须在双方处于对等的立场上时才能成立。没带几个护卫就进入敌人的巢穴,显然算不上对等,简直就是等着被抓做人质。

——不,人质……?!难道!

他想到了唯一一个合理的原因。

这个想法在杰莱德看来实在太过荒唐。

但是,如果假设阿莱斯这位骑士是面对解放军也不愿做出无谓杀生的骑士榜样的话,他将公主带来便有一个非常合理的原因。过去阿莱斯不是说过许多次吗?克劳蒂娅公主也和他自己一样,不论是王国军还是解放军都是无辜的人民,不希望伤害他们。

整理好思路之后,杰莱德对忠实的副将说:

“……贝鲁哈特,你好好听着我接下来说的话。”

“是,请说。”

“我接下来要和那两人会谈,你马上将<风之战少女>叫回这里来。对手是<赤之附魔者>,我们也必须准备充分的护卫,能够对抗的只有她了。贝鲁哈特,请你暂时代替我指挥全军。”

“遵命。可是在现在这个重要局面下,我军中枢的两人脱离战线的话……”

“我知道,不过攻城战这种东西不会轻易结束的。贯彻防守的话情况暂时不会改变。而且,我们有冒这个危险的价值。如果我的预想正确的话,战斗马上就会结束了。”

“战、战斗会结束……?!”

这句话太过跳跃性,也难怪贝鲁哈特会惊讶。

不过,这样一来他也明白了接下来的局面有多么重要,立刻恢复平静立正站好。

“……明白。后面就交给我吧。”

“嗯,拜托了。”


3

杰莱德选择的会面地点是托尔斯林要塞的屋顶。

在屋外会面有些奇怪,不过在这里有风吹过,可以充分发挥<风之战少女>的力量,还能窥见要塞外的战况。而且在台阶下配置士兵也能堵住<赤之附魔者>的退路。

对方好歹是一国的公主,总不能让她站着说话,而是摆上了漂亮的桌子和两把椅子,索菲亚还机灵地准备了茶和装着水果的篮子。

“来的真的是<赤之附魔者>和公主?”

米娅问。不光是她,还有她的护卫路克、弓箭名家利安诺尔也来了。有他们在,无论<赤之附魔者>做出什么举动应该都能应付。奥莉薇也在,因为只有她能提出讲道理的建议。

“嗯。是贝鲁哈特说的,应该可信。”

“那就好。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大石块也在哐哐地飞过来哦?把我都叫来了,最后可别是白白浪费时间啊。”

“没关系。虽然不知道最后会怎样,但我们有冒这个危险的价值。”

“只能相信了。既然你这么说。”

一会儿,阿莱斯和克劳蒂娅出现了。负责带路的是马修。

“……那就是以聪明著称的公主殿下啊。”

杰莱德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公主。

仅从外表判断一个人是愚蠢的行为,但另一方面,一个人走上的道路确实会有一部分显示在脸上。

若要形容这位公主,仅用可爱这一个词便足够了。如果他是效忠王室的骑士的话,说不定会欣然奉上自己的性命。

但是,不光是这样。从她笔直的目光和绷得紧紧的嘴唇中可以看出和阿莱斯一样的诚实的坚定意志。

原来如此,他想,这样就明白阿莱斯为何会那样钦佩她了。只是,无论外表如何,她终究还是一个孩子,看待事物有多么深刻还完全是个未知数。

这时马修停下脚步,转向他带来的阿莱斯。

“抱歉,能把你的剑交出来吗?毕竟要保护我们大将的安全才行。”

“我拒绝。”

阿莱斯坚定地、毫不犹豫地拒绝。马修大概没想到会被拒绝,说不出话来。

“我以公主殿下的护卫身份来到这里,不论何时何种情况都有义务保持最佳状态以保护公主殿下生命。这把剑不能交出去,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要的话,就凭实力来抢吧。”

然后,他用鬼神般的表情瞪着周围。

不光是马修,所有人都被这气氛压倒,说不出话来。明明是盛夏,空气却像冻结了似的冷。只有周围传来的战斗声音空虚地响着。

——那眼神太恐怖了。

总觉得,保护幼仔的野兽就是那样的。不论是何种野兽,对幼仔出手的话父母变会拼命保护。现在的阿莱斯正是如此。而且,如果以野兽来比喻的话,大概是狮子或大熊吧。

“到此为止吧,阿莱斯。”

“……是。”

少女发出声音。

只这一句话便融化了冻结的空气,连战斗外行都能感受到的恐怖杀气在一瞬间烟消雾散。

杰莱德不禁咋舌。也许在克劳蒂娅看来,她不过是以公主的身份对随从下命令而已,不过能够如此简单地让那种猛兽服从可不是普通的主人能做到的。

“我的护卫无礼了,杰莱德阁下。我保证,只要我不遇到危险,他就绝对不会将刀刃指向你们,因此一两把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知道了。让一国公主的护卫放开武器才是冒昧之举,这样就行了。”

杰莱德点头。不过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如果强行夺取武器的话,才真的要出血。

“非常感谢。那么,立刻进入正题吧。现在战斗依然在继续,时间宝贵。你也这样觉得吧?”

克劳蒂娅自顾自地坐到准备好的椅子上,这样说。

“……嗯,说得太对了。”

杰莱德有些哑然地回答。

——这句话该我说才对啊。

杰莱德明白自己没有一丁点武者的才能。但取而代之地,对辩才略有自信。

更何况这里是他们的根据地,周围有数不清的同伴,再加上对手虽然是公主但不过是年龄不到自己一半的小孩子。

明明有这么多有利条件,这两个人却从出现在会谈场地的时候开始就夺取了主导权。

杰莱德为了转换心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下来要进行的是关乎解放军命运的会谈,他要握住主导权。

杰莱德承认<赤之附魔者>的武勇,没有轻视他两次击退一千军队这个事实的意思。可是在这个要塞里有一万士兵和优秀的将领,而阿莱斯有克劳蒂娅这个护卫对象。在这种场合,那就是脚铐的同义词。

也就是说,他手里握着对这两人生杀予夺的权力。会谈中没有比这更有利的条件了,主导权应该在他手中。

杰莱德扶正眼镜,用尽可能严厉的语气说:

“那首先让我请问您,身为公主殿下的您为何要冒着危险来的这里?”

“很简单。为了现在立刻阻止这场无聊的争斗。”

“哦?先不论您想怎样阻止,您说这是无聊的争斗?可是,这是我们农民为了以人的身份活下去而必要的、不可避免的战斗——”

“这种废话怎样都好。”

克劳蒂娅用尖锐的语气打断。

“……废、废话?”

“我不打算侮辱你们的大义。但是不管怎样,现在人们都在不断死去。带着父母之爱诞生于世,爱着某人又被某人爱着的无可替代的人的生命在不断流失。这种无益的争斗,怎能不被称作无聊?”

“…………”

杰莱德说不出话来。

正确。正确得恐怖。正确得没有反驳的余地。

他为了重振精神,伸出中指扶正眼镜。

“……好、好吧。我知道您的目的和想法了。但是,您要怎样阻止这场战斗?您说想要阻止这次战斗。好吧,失去部下也不是我的本意,我十分愿意接受停战。可是公主殿下,我不觉得您有阻止已经开始的战斗的权限。如果您是停战的使者,那为何连事先联络也没有,就以冲入战场的形式而来?您对王国军也发出了同样的停战命令了吗?要怎么保证我们收起武器的瞬间,他们不会兴高采烈地取下我们的首级?”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打算通过借来找出矛盾点来使对手动摇,不过对克劳蒂娅似乎没有效果。

“这一点不用担心。确实如您所说,我没有被赋予任何权限。不过,我有多少能够利用的头衔和立场。”

“…………”

没有被赋予权限。也就是说,她不是被父王命令,而是以她个人的意志来到这里的。当然了,如果以正式的使者身份而来的话,护卫不可能只有阿莱斯一人。

这时,克劳蒂娅摘下手上戴着的戒指。

虽说是戒指,但没有镶嵌宝石,而是带着一个像印章一样的精美雕刻。

“……这是?”

“请您马上派出使者。这枚戒指是王室的证明。我听说王国军的将军是菲利普,将这个送给他的话就能明白我在这里。然后直接让他停止攻击就行了。”

王室的证明。经她这么一说杰莱德注意到了。

在戒指表面雕刻着象征贝尔赛尔王国的两把剑和盾。

这么说来,他曾经听说过。本国建国之初,曾有矮人工匠向王室献上几枚黄金工艺品。那些东西上有着旁人绝对无法模仿的精致雕刻,从此以后,它们便成了只有王族才能佩戴的身份证明。

事情发展到这里,杰莱德终于确信了。

“我明白您为什么要来这里了。”

果然是这样。虽然不敢相信,但这位公主确实是为此而来。

即——为了用自己做人质。

克劳蒂娅是国王贝尔赛尔姆四世的独生女,而且听说即将为了亲善而远嫁邻国,在现在无疑是最好的人质。如果知道克劳蒂娅在这里,王国军绝对不得不停止进攻。王国军的高层是由效忠王室的骑士组成的,如果王室的关系者生命受到威胁,他们便无法轻易行动。至少必须向国王请示应该如何应对。

不,那样一来连国王都无法轻易做出决断。他既无法对自己的女儿见死不救,也无法背上对女儿见死不救的污名。王国军已经无法和解放军战斗了。他翘首以盼的和谈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再次明白克劳蒂娅这位少女拥有非比寻常的大才。还有那个阿莱斯会跟随她的理由。她的想法不寻常,竟然自己跑来做人质。如果不是非常理解自己的立场,同时拥有敢于舍弃自己性命的自我牺牲精神的话,是不可能做到的。

——感谢您的这个决断。

杰莱德的几乎要跳起来表达感谢之情。

他知道,解放军如果运气不好的话恐怕只有不到一个月了。但幸运的是,产生了北方的侵略这个大变化。

这样一来便一举接近了和谈的道路。但是,对王国军来说,不可能轻易与杀死贵族的解放军达成和解,而是发起了大规模攻势,企图一举镇压解放军,在北方的侵略开始前斩断内忧。

解放军现在必须抵挡住。如果能让王国军觉得解放军不好对付,那么想要尽早开始应对北方的王国军也不得不寻求和谈。

不管怎样,王国军和解放军至少要打上一仗。开战的话敌我双方都无可避免地产生大量死伤者,胜败乃兵家常事,败北也很有可能。这是杰莱德最大也是最后的担忧。

可是,由于克劳蒂娅投身来做人质,这个担忧消除了。不用再和王国军战斗也能达成和解的机会到来了。而且以一国公主为人质,在未来的和谈会议上不知能占据多少优势。

对克劳蒂娅的决断不只是感谢,还几乎要高兴得跳起来。不过,以交涉的技法而言,不能完全接受对手的提案。

于是杰莱德藏起内心的喜悦扶正眼镜。难得有提高解放军立场的砝码自己送上门来,能利用的东西就要尽可能的利用。

“感谢您的提议,公主殿下。您的献身行为定能减少我们的流血。”

“很高兴您能同意。那么,希望您能马上下达停止命令。”

“可是,现在我们比起唯唯诺诺地服从您的提案,还有获得更大利益的方法。”

“…………”

克劳蒂娅像是在推量他的真意似的沉默了一会儿。

“你想说什么?”

“我们为了得到作为一个人活下去的权力而向王国军开战。停战无所谓,但是光是如此无法保证我们的愿望能够实现。反而是抱着多少付出一些牺牲的觉悟继续和王国军战斗下去,并取得胜利时所获得的礼仪,比现在接受停战要大得多,不是吗?”

“哦?可是你这种预想有点太天真了吧?你怎么保证继续和王国军战斗下去能取得胜利?”

这时,杰莱德扶正眼镜,反射着日光,玻璃发出光来。

“您说得很对。但是公主殿下,您觉得这样的策略如何?把您绑在柱子上,抬在先头,然后全军出击。这样王国军便无法攻击我们,应该比较容易获胜。”

周围产生了小骚动。是从以米娅为首的解放军高层中传来的。

这个策略辛辣得甚至让这些同伴产生动摇。当然杰莱德也不是认真的。实行这种说不定会失去人心的策略毫无益处。

但是,这样一来克劳蒂娅也能够理解到底是谁握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还有她已经只能对杰莱德言听计从了。

可是,眼前的少女依然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动摇情绪。甚至还嗤之以鼻似的,露出不像是小孩子的冰冷微笑。

“好吧,如果您希望那条道路便那么做吧。但是,请您记住。不论有什么样的理由,我都不回原谅抛弃本来能够解救的生命之人。那时,我只能将您认定为以私利私欲伤害人们的本国公敌,加以排除。”

杰莱德再次觉得她了不起。这名少女明知随时可能被杀死,依然毫不畏惧。

“虽然您这么说,公主殿下,可是您说要排除我,但要怎么做到呢?现在握有对您生杀予夺权力的,可是我哦?”

“您真的不明白吗?还是说装作不明白?你可知站在我身后的人是谁?”

“…………”

听她这么一说,杰莱德总算注意到了。

站在公主身后的骑士,正浑身散发着鬼神般的杀气瞪着他。

但是,杰莱德这边有一万军队和<风之战少女>在。现在无意义的害怕没有必要。

“杰莱德阁下,我有一个请求。”

突然,阿莱斯开口。

“啊?什么事?”

“我能拿这个吗?”

阿莱斯指着的是桌上放着的篮子里的苹果。

——为什么要苹果?

“哦。没关系。”

“谢谢。那么恕我冒昧,您能把这个苹果放在手掌上举起来吗?”

“啊?”

完全不明所以。

他不禁想问一问这是否是值得打断他和公主殿下的重要会谈的事情。不过阿莱斯和杰莱德的表情都非常认真,让他无法拒绝。

总之,他照阿莱斯说的,将苹果放在手掌上。

紧接着。


阿莱斯的身体动了。


“…………”

杰莱德无表情地颤抖了。

那是令人惊讶的神技。身经百战的解放军干部们——甚至都没有一个人来得及阻止。

只是,不知何时拔出了剑的阿莱斯出现在杰莱德眼前。

而且——不知为何手心里的苹果有一半左右错开了。

被切断了。被阿莱斯不知何时拔出的剑。

阿莱斯像是在展示似的缓缓收起剑。

“杰莱德阁下,请您记住这一点。现在您能活着,不过是因为我的主人克劳蒂娅殿下赐予了您对话的机会而已。如果克劳蒂娅殿下判断没有对话的余地,或是克劳蒂娅殿下受到了任何伤害,我便会在眨眼的瞬间让您的首级和身体分家。”

谁都说不出话来。

这名骑士在威胁他们。

事实上,杰莱德手掌上的苹果确实在眨眼的瞬间被阿莱斯的剑切开了。<风之战少女>自然不用说,连擅长弓箭速射的马修和利安诺尔都没能阻止。

如果他瞄准的不是苹果而是杰莱德的脖子的话——。

想想就害怕。杰莱德感受到了比之前经历过的任何危机都要现实的恐惧。

但是,现在他不能示弱,鼓起勇气继续虚张声势。

“……原来如此。您的话确实能够轻易夺走我的性命。可是,如果在这里杀了我,我解放军全军,超过一万战士,决不会让您活着回去。我想就算是您,以一万军队为敌也没有胜算吧。”

“那么,容我再啰嗦一句。”

威胁完全不管用,而且阿莱斯还立刻这样回答。

“……什么?”

“这就够了吗?

“啊?”

杰莱德微微歪过头。

他完全不知道阿莱斯在说什么。

“抱歉,您是什么意思?”

面对说出自然的疑问的杰莱德,阿莱斯说:


“我是说,想要阻止我,区区一万就够了吗?”


现场被沉默覆盖。

仿佛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般的沉重寂静。

——有谁能笑一笑吗。

杰莱德打从心底盼望着。

多么大言不惭,多么自信过剩,只要有一个人这样嘲笑一下就行了。这样不仅能让阿莱斯的虚张声势失去效力,还能让他感到不舒服。

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嘲笑阿莱斯的话。

恐怕所有人的想法都和他一样。

阿莱斯至今为止创下的成绩。还有他身上缠绕着的过于锐利的杀气。

如果有人碰了克劳蒂娅一根指头,<赤之附魔者>便会立刻拔出剑。那样一来是不是即使坐拥一万士兵也不可能阻止他?他们不禁这样想。

“喂,阿莱斯。我们是为了对话而来的。威胁到此为止。”

恐怕是在场人中唯一一个不为所动的克劳蒂娅叱责道。

“是。是我无礼了。”

这种对话真是奇怪。

现在握有主导权的无疑应该是杰莱德。可是这公主和骑士似乎并不这样想。

——看来,我有一件事完全想错了。

事到如今,杰莱德终于明白了。克劳蒂娅和阿莱斯来到这里的真正理由。

克劳蒂娅不是来这里当人质的。而是假装人质来威胁他的

为此,她将阿莱斯打着护卫的旗号带着剑带到这里。然后要求停战,拒绝的话就认定为国家公敌加以斩杀——这完完全全就是威胁。

“另外,杰莱德阁下。那颗苹果虽然只有一半,但还是吃了好吗?这是可敬可爱的臣民用汗水浇灌出来的食物,不能浪费。”

“……好、好想法。”

阿莱斯的剑上该不会涂了毒吧——这种想法虽然涌上心头,但能够随时夺去他性命的<赤之附魔者>追随的公主做这种事根本没有意义。

而且,在会议时吃水果是解放军的习惯。吃下这个,气氛说不定也能有所改变。杰莱德把切开的苹果上半部递给克劳蒂娅,自己也咬了一口。

“……呜。”

“嗯,好吃。”

克劳蒂娅微微笑了。

而另一方面,杰莱德却想大喊“骗人”。大概还没有完全成熟,苹果非常酸涩,让他不禁皱起眉头。

可是克劳蒂娅的表情却没有一丝扭曲,甚至露出微笑说好吃。

——这样一来,必须改变认识才行。

不能被年龄和外表迷惑了。眼前的这两个人是比任何人都恐怖的强敌。而且是值得信赖的强敌——不,正因为值得信赖才是强敌。

此时此刻,杰莱德做出了一个决断,并未自己曾做出试探两人的行径而浪费了无谓的时间而感到懊悔。

“向全军传令。立刻停止一切战斗。”

杰莱德的话让聚集在这里的解放军干部们都瞪大了眼睛。

“可以吗?现在这样做的话,王国军说不定会兴高采烈地发起进攻啊?”

像是代表大家的心境似的,米娅说。

“没关系,看来王国军的将军也挺优秀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突然停止攻击的话,对方一定会怀疑有诈。不,即使他们继续进攻,看到举着白旗的使者走出去也会停止吧。奥莉薇?”

“啊,是。”

没想到会突然被叫到,奥莉薇用有些尖锐的声音回答。

“你都听到了吧?请你带着护卫,现在立刻拿着这枚戒指作为停战的使者到王国军的阵地去。”

“没问题……可是这样好吗?让我这样的女流去。”

“就是要女性才好,因为重视骑士精神的王国军不会粗暴对待女性,至少绝对不会在说话之前就被杀掉。”

“知道了。”

传令员飞奔出去执行杰莱德的命令,奥莉薇也赶紧跟在后面离开了。

在一旁看着这些,克劳蒂娅轻轻点头。

“首先感谢您能接受我们的提议。”

“彼此彼此,继续战斗也不是我们的本意。对您创造出的停战契机深表感谢。”

不一会儿,原本不绝于耳的战场声音,渐渐消失了。


4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以菲利普为首的王国军对突然的战况变化感到疑惑。

刚才还像雨点一样落下的箭突然停止了。

“为什么突然停止攻击?这也是那个杰莱德的计谋吗?”

“有可能。”贝尔菲尔德说,“可能是想将我们引入罗莫路城中再反过来各个击破。”

“原来如此。”

菲利普命令尽量多抓叛乱军士兵,叛乱军说不定也有同样的企图。

比如说,王国军突然中断构建封锁线的作业,向叛乱军发起总攻,叛乱军想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转换战略。为此,他们故意将王国军引入堡垒内歼灭,抓住俘虏来得到情报。

“现在还是采取坚实的策略吧。中断用梯子侵入,不过,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填平壕沟的工作要继续进行,投石也不要停。”

“是。”

收到菲利普的命令,传令员立刻跑开。

“……难道说。”

吉尔玛德突然嘟囔。

“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吗?”

“报告。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说不定刚才冲进托尔斯林要塞的法诺瓦尔伯做了些什么。”

“…………”

菲利普背上流下冷汗。

貌似阿莱斯的骑兵冲进托尔斯林要塞后的这个不可思议的战况。两者之间有关联也不奇怪。

——不可能!到了这个地步!

菲利普想起自己至今为止的辛苦。在东南国境线上赌命与妖魔战斗立下些许功劳,改变父亲对自己的评价,借助父亲的力量总算得到了将军的地位。甚至打破了只有近卫骑士才能当将军的习惯。

如果此次不能立下战功,他一定会被斥为靠着父亲光环才当上将军的无能之人。这一点他无法忍受,不论如何他都必须亲手击败解放军才行。

“阁下!托尔斯林要塞的南门打开了!”

“什么?!”

贝尔菲尔德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南门?!难道他们想要出击吗?!”

要塞的南侧有已经完成的封锁线。如果叛乱军从那里出来,他们便能一边阻挡他们进击一边从四面八方射箭。杰莱德应该不会不明白这种事。

但是,他注意到这个推测错了。

将目光转向南门,走出的只有三骑,而且其中一人还举着白旗。

“投降……应该不是。是军使吧。”

“……看来是。”

虽然是敌人,但叛乱军如此善战,不可能在这时投降。

不一会儿,举着白旗的使者和要塞南侧的王国军接触,然后报告立刻送达了菲利普。叛乱军的军使要求和将军阁下会面——。


来到菲利普身前的人令人惊讶的是个女人。

从来没听说过女性军使。不过说起来,<风之战少女>也是女的,看来对叛乱军来说性别不是什么大问题。

“初次见面,菲利普将军阁下。我以贝尔赛尔解放军的指导者杰莱德的名义前来,名叫奥莉薇。”

虽然是个美人,但给人冰冷印象的年轻女性。

“开场白就不用了,直接说正事。”

“好。我们贝尔赛尔解放军要求和王国军立即停战。”

“说什么蠢话!”菲利普哼笑了一声,“你们以为自己有权利做出这种玩笑要求吗?!什么贝尔赛尔解放军,区区叛乱军竟然敢报上这种名字!”

菲利普故意嘲笑。

这是为了挑拨这名使者。不过她不愧是杰莱德派出的使者,完全没有动摇的迹象。

“关于贵军如何看待我们,我不想干涉。但是,这不仅仅是我们的意思,也是克劳蒂娅公主殿下的意思。”

“哈,开什么玩笑?公主殿下怎么会帮你们!”

“很遗憾,这是错误的想法,公主殿下现在就在托尔斯林要塞中。你们应该也看到了<赤之附魔者>横穿战场进入托尔斯林要塞的情景。”

菲利普的嘲笑凝固了。

“难、难道。”

他确实看到阿莱斯那不可思议的行动。

这么说来,阿莱斯的背后好像骑着一个小孩子。

“公主殿下把这个交给我。”阿莱斯从怀里拿出了某样东西,“吩咐转交给将军阁下。她说,只要看到这个,就能明白公主殿下确实身处托尔斯林要塞中。”

“什——”

这次菲利普终于颤抖了。

奥莉薇取出的是一枚金戒指。

他拿起来仔细观察。十年前有机会和克劳蒂娅接触的菲利普不可能看错,这枚雕刻着精致的两把剑和盾的图案的戒指,正是王室的证明。在这个国家中只有克劳蒂娅才能佩戴的东西。

“贝、贝尔菲尔德。”

他无力地呼叫副将的名字。

“是。”

“命、命令全军……立刻停止攻击,后退……”

冷静的贝尔菲尔德也难掩动摇。

“什么……?!那么,公主殿下真的是?!”

“啊啊没错!快点下命令!”

“是!”

撤退的角笛立刻响彻平原。真是不敢相信。到底谁能想象得到,公主殿下竟然落入敌人的手里。

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阿莱斯背叛了。

恐怕因为遭到左迁会故乡的冷遇,便带着工作这个最好的见面礼背叛了祖国。阿莱斯和公主有私人关系。他恐怕利用这个关系蒙骗克劳蒂娅,将她带出来。只有这个可能了。

——阿莱斯……阿莱斯!亏你、亏你做得出来!!

就不该使用左迁这种不温不火的方法。果然那家伙只要还活着只要在呼吸就会妨碍他。

——你到底要阻挠我多少次才甘心!不可原谅。不可原谅,我一定要亲手把你杀掉!

菲利普紧紧握住带着黑色护手的右手。


5

杰莱德注意到战场的声音停止了。

“看来王国军也接受停战了。”

“当然。知道我在这里,没有人能发起进攻。”

说得太对了。

另一方面,一旦到了这个情况,杰莱德已经绝对无法对克劳蒂娅出手了。绝对。

万一克劳蒂娅受到了伤害,这次国王一定会不惜毁灭国家也要毫不留情的击溃解放军。不仅如此,就连克劳蒂娅即将嫁往的邻国爱丁巴拉都有可能行动。

反过来,如果有人希望这个国家现在陷入混乱,就会在这个要塞里杀死克劳蒂娅并把罪名嫁祸给解放军。他们便产生了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克劳蒂娅的义务。不过——即使他们不管,克劳蒂娅身边也有最强的护卫。

“公主殿下。我能问两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只要是我能回答的。”

“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只是想问,您不害怕吗?就算身边有强大的护卫,但自己跑入敌人阵地实在不像是正常之举。”

“杰莱德阁下,我认为这是对我的侮辱。我们王室绝不会对用自己的性命做交换来无辜民众有所犹豫。而且,虽说是敌人,但您也是我王国的国民。我只会爱我的人们,有什么必要把他们当做敌人来畏惧?”

——这是十三岁的少女说出的话吗?

话说得越多,越觉得她前途不可限量。十三岁便如此,继续成长、积累经验的话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么另一个问题。这次您做出这样的事,王国的军人们多少会怨恨您吧。由于您擅自的行为,他们是去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关于这件事,您怎么想?”

“有什么要想的。要我说,只有一句话,那就是:那又怎样。”

“……哎……”

听到预想之外的回答,杰莱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军人渴望功绩,这无所谓。但是现在他们的对手既不是残暴的侵略者也不是狠毒的妖魔。只要他们想用武力解决,受伤害的便是应当热爱的我国国民。管他们怎么看我。只要能解救人们头脑顽固的军人随便怎样都好。在加上一点,我在不久的将来就要远嫁别国。在这个国家里被什么人讨厌了也没关系。”

“…………”

杰莱德觉得这真是不公平。

神明们——五彩神似乎向这世上派遣了两位代理人。如果说阿莱斯是赤神奥狄乌斯赐下之子,那克劳蒂娅就是白神佛多赐下之子。而且把这两人都分配在王国一侧,实在是太不公平了。自己这边才只有一个苍神拉克莉娜丝赐下之子。

——算了,对没有的东西耿耿于怀也没有益处。

解放军得到了公主这种预想之外的卡片,连上了通往未来的道路。应该满足了。

杰莱德从椅子上站起来。

“那么,公主殿下。虽然实现了停战,但事态依然没有解决。恐怕王国军现在正在拼命确认事情的真伪。而且,他们为了决定今后的方针,必须请示国王才行。”

“没错。所以?”

“我想说的是,现在还有休息的时间。我会在我的房间旁边为您准备一间房间,今天就请先休息吧。”

周围又骚动起来。

杰莱德明白其中的原因。杰莱德的房间兼做寝室和办公室。让公主和护卫的骑士待在旁边,说不定会泄露解放军的机密。

“原来如此,您的意思是,如果您做出了什么让我不满意的事情,可以立刻出其不备地下手?”

不愧是克劳蒂娅,正确地察觉出了他的意图。

“我什么都没有说。总之,请认为这是信任您们的证明。”

不管实在公开场合还是在私下都应当多亲近这位公主。杰莱德做出了这个判断。为此,让她待在自己旁边比较方便。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从王都到这里的旅途也有些累了。希望能尽早告退了。”

这成了结束这次会谈的最后一句话。


6

阿莱斯和克劳蒂娅被领到一个小房间里。里面有桌子、床等最基本的家具,但反过来说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了。本来是不配让一国公主住的地方。

不过,房间里有两扇窗户,通风也不错,恐怕是这个石质的要塞里最适合居住的房间之一了。

“嗯……床只有一张啊。”

克劳蒂娅不知为何有些慌张地自言自语,

“阿、阿莱斯。怎么办,你要睡在哪里?那个,我无所谓哦,如果你一定坚持的话——”

“不用担心。我是克劳蒂娅殿下的护卫,借一条毛毯睡在房间外就好。”

“…………”

“怎、怎么了?克劳蒂娅殿下。这确实算不上是个好房间,但也不用这么不高兴……”

“啊啊,什么事都没有。”

不知为何克劳蒂娅生气地大步穿过房间走到床边。

“呼。”

然后突然呈大字倒在床上。

“克、克劳蒂娅殿下。这样很没教养……”

“教养什么的都见鬼去吧。你知道摆出公主的架子有多累人吗?已经到极限了,今天已经动不了了。阿莱斯,你也过来,这是命令。”

“是……”

阿莱斯照她说的走近床边,站得直直的一动不动。

“你杵在那里干什么?我让你过来。”

“哎?但是,可是……”

“好了,坐这里。”

“啊,是。”

阿莱斯照她说的在床的边缘坐下。

克劳蒂娅的行动让他十分意外。她像靠着靠垫一样靠在阿莱斯身上。

“克、克劳蒂娅殿下?!”

“哎,你真啰嗦。没什么问题吧,这样比较舒服。”

“啊,是。”

自己的身体能以这种形式帮上克劳蒂娅的忙那也不错。而且阿莱斯也不讨厌这个能够感受到克劳蒂娅身体的姿势。

两人这样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克劳蒂娅缓缓开口。

“看来,一切顺利啊。”

“……是。”

“杰莱德这个男人真是了不起。他完全看穿了我假装来做人质实际上要把杰莱德当做人质的目的。”

“是。虽然的敌人,但他也是个了不起的人。托他的福事情顺利进行。”

“像这样用我一人来解救人们的事,还是要试试才行。不过——说实话,真是可怕。来的路上是这样,杰莱德说出要把我绑到柱子上的时候也是。”

“请放心。只要有我在,绝对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是啊。正是因为有你在身后,我才能无所顾忌。”

“……过、过奖了。”

“你还是这么僵硬。这里又没有别人,再放松一点如何?还是说,你这么讨厌和我在一起?”

“不、不是!没有那种事!可、可是,身为公主殿下的您,和区区一介骑士的我做这种事情,那个,会不会非常不妙?”

“又没有人看见。只要我和你都不说出去就没事。”

“这、这倒也是。”

“……算了。总之发生了许多事,今天已经累了。我要稍微休息一下,知道了吧。”

“是……明白。请好好休息。”

“嗯……”

从王都到这里的不习惯的旅途。还有穿越战场,赌命说服杰莱德,阻止两军冲突。不难想象这些事让克劳蒂娅多么疲劳。

像是要证明这一点似的,立刻传来睡眠中的呼吸,强硬的公主从阿莱斯身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露出天真无邪睡脸的无防备的少女。

“…………”

漂亮的长发乱掉了。如果头发翘成奇怪的样子就不好了。

阿莱斯轻轻伸出手,整理克劳蒂娅的头发。

“……嗯。”

克劳蒂娅似乎痒痒地,发出一声梦呓。

阿莱斯不知怎的,突然想摸摸她的脸,只要一下下——他这样想着伸出手去。

《明明是难道的好机会,汝却依然这么不争气,吾之契约者啊。》

“——!!”

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声音让阿莱斯慌忙把手缩了回来。

感到动静猛地抬头,便看到潘多拉微微笑着浮在空中。

“有……有、有什么事?现在突然……”

阿莱斯好像被看到了亏心事一样脸红了。

《以吾和汝的关系,事到如今还用问有什么事吗?吾没有事就不会出现在汝面前,但只要必要无论何时都会出现。仅此而已不是吗?》

“…………”

反过来说,现在产生了说某些话的必要。

阿莱斯感到自己的精神自然而然地紧张起来。潘多拉不请自来地跑出来,要不就是又要告诉她什么多余的事情,要不就是他的生命有危险。而现在如果他遭遇到危险,无疑也会把克劳蒂娅牵扯进来。

“稍等一下。”

阿莱斯将靠在自己身上的克劳蒂娅轻轻放回床上,将枕头垫在她头下。

“不能吵醒克劳蒂娅殿下,去外面听吧。”

《奴性还是这么强。算了,随汝便吧。》


幸运的是,房间外的走廊上没有人影。他本以为会有名为护卫的看守,不过看来没有。

不管怎样,这对阿莱斯来说正好。他再次转向飘在空中的少女外形的精灵。

“那,发生什么了?”

《不要这么紧张,你没什么危险。黄昏之主说,要告诉汝一条珍藏的情报。告诉你这件事,现在姑且不论,但可以作为将来的布局。》

“开场白怎样都好!那,你想说什么?”

《汝还是这样性急。吾觉得汝对这件事也会很感兴趣。毕竟这是那个杰莱德的秘密。》

“什么?那个男人的秘密?”

她像往常一样,说出的净是不能当做耳旁风的事。

而潘多拉也像王城一样像是看穿了阿莱斯的心思一样露出恶魔般的危险。

《用心听着吧。告诉汝,那个杰莱德啊——》


7

和克劳蒂娅不同,解放军的最高责任人杰莱德还不能休息。

其实事情也不是那么多。部队的重新整编之类必须尽快做的工作确实产生了一些,但现在首先要调查今天战斗的死伤情况,而这些事是由贝鲁哈特去做的。

即便如此,部下工作的时候,他也不能贪睡午觉,必须摆着严肃的面孔坐在桌前,随时准备应对来访的人。

结果,这个努力没有白费。

房门打开了。没有敲门,简直像是被踹开一样,粗暴地。

“您……您这是?!”

进来的不是部下。

而是全身散发着怒气的<赤之附魔者>。而且他一进房间,就用想要杀死杰莱德的眼神瞪过来。

“……进来得真是粗暴啊。到底有何贵干?”

杰莱德强忍住恐惧问。

代替回答,阿莱斯拔出剑。

“…………!”

胆小鬼的心脏剧烈跳动。

这不是寻常的事态。刚才的对话明明顺利收场,现在却完全变了个样子。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突然拔出剑来!”

“你……!是你把北方,拉尼尔的侵略招来的吧?!”

“什——!”

这实在是太突然了。

杰莱德不禁露出慌张的神色,屏住呼吸。

“您、您突然说什么啊,不要胡乱找茬。就算您是重要的客人,这种不明所以地挑衅也会玷污您主人的名声。”

“别装傻!我知道,你通过商人向米雷斯坦和帝雷尼亚松了一封密信!”

“…………!”

这次杰莱德真的藏不住慌张了。

他感到脸颊不由自主地绷紧,便装作扶眼镜总算藏起了表情。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知道他最大限度小心注意不让泄露到外面的那件事?

而且从阿莱斯的表情来看,应该不是虚张声势或试探。

“……虽然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好吧,我也不想背这种来历不明的黑锅。能请问您吗?您如此诽谤我,当然是有什么具体的证据吧?能够证明我和北方侵略有关联的某种东西。”

这时,阿莱斯背过脸去。

“没有……证据。”

杰莱德放心了。这是当然的。那种东西不可能存在。

“是吗?那您能理解吗?您现在做的事情,只是挑衅而已。现在是王国军和解放军是否可以不再产生更多流血的极其重要的时节。请您不要用轻率的言行伤害彼此的关系,可以吗?”

“唔……”

终于,阿莱斯收起了剑。

他非常不甘心,把嘴唇咬得渗出血来。

“好判断。请放心,这件事我会藏在心里。而且,请好好想想,不论是什么样的形式,只要您现在对我出手,公主殿下可不会平安无事哦?”

“……没办法,这次就算了。我会怎样无所谓,不过现在要以我主人的名誉为重。但是——”

阿莱斯睁大眼睛,提高声音。

“但是,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听好了,别以为下次我也会乖乖收起剑!”

他转过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牢记在心,杰莱德在心中小声说。

因为,在这次正确的大概是阿莱斯一方。自己做了被斩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次他因为至少不能现在被杀这种自私的理由而选择了用三寸不烂之舌逃过一劫,但如果他成了对解放军不必要的人的话,也许就会选择被干净利落地杀掉。

那是有段时间之前的事情。杰莱德向所属于拉尼尔联合王国的米雷斯坦王国和帝雷尼亚王国分别送出了密信。内容如下:

‘国内发生动乱的贝尔赛尔王国现在最害怕的便是拉尼尔联合军的侵略。容易推测,为了防止这种情形,贝尔赛尔必将设置某种策略。其中最有效的方法便是让与贝尔赛尔国境相接的米雷斯坦和帝雷尼亚两个相争。

众所周知,两国关系本就不好,连年发生战争。在贝尔赛尔看来,没有理由不去利用这种情况。

由于贝尔赛尔的策略,近期两国国境附近发生纷争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果这件事成为了现实,有一个最有效的对抗手段。那就是米雷斯坦和帝雷尼亚两个表面上照贝尔赛尔的意图互相宣战,背地里尽释前嫌联起手来。

两个之间战火频发,今年产生新的纷争也觉得不会显得可疑。这样便能在不引起贝尔赛尔警觉的同时集结兵力、整备兵粮。然后在之后某时,将军队的行进方向由东西转向南方,突袭贝尔赛尔松懈的国境。米雷斯坦和帝雷尼亚象征当然也能收获不少,但这个策略一旦成功,便可获得两个长年以来不断追求的不冻大地——’

阿莱斯说得对。招来北方侵略的确实是他杰莱德。推测出贝尔赛尔能够想出的策略,将效率最好的对应方法教给他们的就是他杰莱德。

“不过,真奇怪。”

杰莱德想不明白的是阿莱斯。阿莱斯到底是怎样注意到这个谋略的?而且从刚才的言行来看,就像是刚刚才得知,便被怒气驱使冲过来似的。

不,这件事本身在某种意义上并不奇怪。如果阿莱斯在来到这个要塞前就知道了真相,他一定会将杰莱德视为敌人,而不会带来公主创造和平的机会。

这样一来,阿莱斯便是在刚才的会谈结束到刚才为止之间得到了这条情报。

可是这也不可能。他为了不刺激阿莱斯,严命任何人都不得靠近那周边。只要是在这个要塞里,阿莱斯就应该没有机会和克劳蒂娅以外的人接触。

另外,想不明白的还有阿莱斯说的这句话:“我知道,你通过商人向米雷斯坦和帝雷尼亚松了一封密信。”

这完全正确。是他无法否定的事实。但是,从正确性来说,那只是事实的一部分。

阿莱斯不知为何说了“一封密信”。他察觉了没有留下证据的密信。那么,他会发现杰莱德做的其他活动也不足为奇。

对,杰莱德把别国引向了战争。只用一个策略,国家是不会行动的。更何况拉尼尔过去曾经发起了三次大规模的侵略战争,并且全部失败了。若不是有相当美味的饵食,他们是不会咬上来的。

对,他设下的计策还不过开了个头。在现在这个情况下诱发别国的侵略,确实能够一口气加强解放军的立场。但是,光是这样还不足够。

今后的发展仿佛浮现在了杰莱德眼前。

以公主为盾牌的和平交涉。那大概能成为和王国军达成休战协议的契机。总之能够逃离断粮的恐惧,存活下去。

但是,提升农民地位的条件大概不会被认可。因为那关系到剥夺贵族的特权。既然北方发起了进攻,对国王来说贵族们的协助就越发不可缺少。在这种情况下国王不可能惹他们不高兴。现在王国军能做的最大的让步,恐怕就是原谅他们杀死贵族的叛乱之罪,将他们无罪赦免,并以今后禁止征收过重的税为交换立刻解散军队回归原来的农民生活——大概是这样吧。说不定,还会让他接替死去的保尔奈利亚侯的工作。

即便如此,他也绝对不能解散军队。如果那样做的话,农民们救失去了抵抗的刀剑,再次变成了奴隶。在北方的威胁存在时姑且不论,在威胁消失后贵族总有一天会再次开始压榨。而且,会彻底到让他们甚至没有余力发起叛乱。

刚何况,他们没有理由让主谋者杰莱德活下去,最后一定会被某个贵族排除的此刻杀死。那样就又和原来一样了。

为了防止这种事发生,为了继续提高他们的地位,杰莱德还使出了第二、第三招。

他不知道阿莱斯是如何得到有关第一招的情报的。而且,将这个情报告诉阿莱斯的某人,似乎还故意只告诉了一点点。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呢?

“……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

就是在这个时候,杰莱德的心中产生了一个答案。

<赤之附魔者>。这个过分危险的别名,据说是看到阿莱斯连背后的攻击都能毫不费力地挡开的超越人类的战斗姿态的人们自然而然起的名字。

对,真相在一开始就在那里了。

即——阿莱斯的身上真的附着恶魔。

这是接近放弃思考的非现实的回答。但是,这样想的话各种疑问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阿莱斯能将两把沉重的剑像树枝一样挥舞,如鬼神般战斗?因为恶魔给了他力量。

为什么阿莱斯能够挡住从背后飞来的箭?因为恶魔不想让阿莱斯死去,告诉他的。

为什么阿莱斯会知道本应无人知道的诱发北方侵略的策略?因为这也是恶魔告诉他的。而且不是全部,只用一小部分来哄骗阿莱斯。

为什么恶魔要做这种事?因为它是恶魔。

“我想得还真是荒唐。”

杰莱德自嘲地嘀咕,但他的表情却极其认真。

笑不出来。不管怎么说,这个世界上甚至有能够将被誉为铁壁的城墙打碎的不得了的精灵。这样想来,存在像恶魔一样提供建言的精灵也不奇怪。

而且,据说就算是风系精灵使的米娅也看不见火系精灵。那么,即便有只有阿莱斯能够使用的特殊精灵也不奇怪。实际上,他虽然没有听说过会给人类建言的精灵,但传说和故事中,都有神派遣的精灵授予人们睿智的记载。

假设有些太多了。但是,假设积攒起来有事也能到达真相。有认真考虑的价值。

杰莱德伸出中指,扶正眼镜。

“不管怎样,真正的噩梦还没有开始。”

在北方布下的第二、第三个谋略要发挥效力还需要一些时间。

真正的噩梦,才正要开始。

决定他要下地狱的事,现在才正要开始。

待续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2-7-8 16:03 编辑


后记
抱歉。这次页数也太多了,后记只有两页。没办法只好把分段压缩到最低限度,有点不方便阅读,很抱歉。可是仔细想想,上卷以来才过了不到两个月,家里蹲的专业作家也没有什么好写进后记的事,这还真是得救了呢——我可绝对没有这么想哦,以防万一说一句。
那么,这个系列到本书已经是第五卷了,不过第三卷和第五卷似乎是比较容易产生腰斩危机的时期。更何况本系列第四卷出版正直fantasy文库二十周年纪念,得以再版了许多册,总编还威胁说“这些要是卖剩下了那可相当麻烦,怎么办?”不过所幸总算是都卖出去、最近又再版了,让我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当初的构想应该就能按照预定走到底了这都多亏了各位读者的支援,让我再次表示万分的感谢,也只有把有趣的续集尽早送到各位手边才能报答这个恩情了。
幸运的是,故事终于进入了中盘。在构建新系列的时候不许考虑世界观、角色介绍和故事的平衡,不过到了五六卷的时候就能将经历完全倾注在故事上,最近笔者的笔动得也更为轻快了。问题就只有每一卷页数都过多这一点了……。
因此,六卷大概会在明年春季,也就是三月左右出版。副标题在查了成语字典之后决定为‘哀鸿遍野’。我原来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词,意思一户是“残兵败将和难民聚集地可以看到的凄惨景象”。因此,火之国、风之国物语第六卷《哀鸿遍野·前篇(暂定)》,以血洗血的侵略战争开始了。敬请期待阿莱斯等人的活跃。
顺便宣传一下,我在预定于十二月二十五日sega发售的任天堂DS游戏“FantasyStar ZERO”中参与了部分剧本公主。这个游戏剧情方面当然下了功夫,不过最重要的是可以多人一起玩,非常有趣。年末年初的时候请一定和朋友一起玩一玩。
那么,差不多到了字数限制了,只好唐突地在这里结束。下、下次一定……。



更新间章二。
下一章很长,我又陷入忙+怠工期,因此下周(起)停更。


7.8大功告成的说~阿莱斯逆天了呢。不过相比起来我还是觉得公主更加逆天……哪有这样的8岁小女孩啊!13岁的也没有!话说公主明明是挤一挤才有的未满cup,这封面插画是怎样!还我萝莉身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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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ilchild 騎士
哪个区才到第三章,好吧,谢谢楼主了

11 年前 0 回復

per2252 子爵
感谢分享,合集最喜欢了~

11 年前 0 回復

luciferji 王爵
这么精彩的作品人气却这么低,这才真是太不科学了……

11 年前 0 回復

草薙護堂 子爵
这个是泳装吗 无语了

12 年前 0 回復

hikaruyin 皇帝
希望下一卷一樣這麼精彩啦 同心抗外敵

12 年前 0 回復

sky15821982 伯爵
这本真是不错,期待第六卷

12 年前 0 回復

q523049797 子爵
这就够了吗?  科学的男主 暴种逆袭推翻国王吧

12 年前 0 回復

sufangzhou 騎士
' richardxiang 发表于 2012-7-13 14:52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虽然因为这本书上了本版首页进来了。。。但看简介剧情感觉实在是太老套了。。没有袭来美少女邪神那样让人眼 ... '


一个是纯搞笑卖萌系,一个是走正统的中世纪奇幻风。。。。。能比吗。。。嘛,你看看也许就能体会到这作品的精妙之处了~

12 年前 0 回復

seenightion 騎士
謝謝分享~~~翻譯辛苦了XD
到最後我還是比較喜歡宵奈,好乳不推嗎0.0

12 年前 0 回復

天文星球 勳爵
终于翻完了,楼主大感谢。这系列不错的说

12 年前 0 回復

zhang_tianh 子爵
王女无爱啊,还是女骑士比较好

12 年前 0 回復

双枪双剑的猪 勳爵
额,话说回来,最后公主一定嫁给了阿莱斯吧?????   什么时候正式开打啊啊啊啊啊啊
不好意思太激动了

12 年前 0 回復

qeavd 王爵
这一集是王女的表现
杰莱德把敌国引过不怕会玩脫吗

12 年前 0 回復

kil8594326 平民
感谢翻译大神~你是我永远的偶像

12 年前 0 回復

LNL220 王爵
王女和阿莱斯最后冲进堡垒、跟杰莱德对崎的那一段怎能以一个霸气了得!
对于女王控来说是个杀必死的一章啊~
期待下一卷~小h桑加油!

12 年前 0 回復

hm1025 伯爵
期待已久的第五卷...
萝莉王女的篇章...
跪谢翻译呀..

12 年前 0 回復

phongvan93 伯爵
终于完成了! 辛苦了, 謝謝分享 ~~ 

12 年前 0 回復

xl1989163 侯爵
其实我是第一次看,觉得还不错,还有我想问的是,那真的是十三岁吗?身材太好了吧!!!

12 年前 0 回復

delta34 子爵
其實我還滿討厭那王女的.....感覺太偽善了...

12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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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rondelle 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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