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海冬レイジ]幻想谭教诲师I  然则恰如魔刃之名[翻译完成]


本帖最后由 桜野くりむ 于 2012-7-9 20:38 编辑


幻想譚グリモアリス1 されど魔刃の名のままに
作者:海冬レイジ
图源:kaunt
翻译:临江梦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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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Kaunt君提供图源。

幻想谭教诲师I 是夜想谭教诲师III的续作,更换文库因此也换了书名。




本帖最后由 桜野くりむ 于 2012-4-2 19:26 编辑


Episode 48
棉糖一般的朝霭,在略带湿气的微风中缭绕绵延。
火红燃烧着的太阳,投下绯红的光芒,将混凝土和柏油构建的马路映照地分外清晰。大楼把它长长的影子投射在冷冷清清的车道上,更增添了一份浓意。
城市还没有从安眠中醒来。鸦雀无声,却又温和平静。
在城市的近中心,有一座外壁古旧,很有特色的音乐厅。
它有着精细的雕花,外观与西洋歌剧院有几分相似。可现在天花板上开了个大洞,地板被成山的瓦砾掩埋,几乎化为废墟。
音乐厅被紧急施工的栅栏围了起来。看来是正在修复。……不过,时间尚早,看不到工作人员的影子。四周一片沉寂。
两个人影打破这片沉寂,踏入了会场。
翻越禁止进入的围栏,踩踏着瓦砾现身的,是一对年轻男女。
是一对少年少女,都差不多是高中生年龄。少女体格娇小,少年则已经有了十足的身高,浮现出成年人的感觉。或许该称作“青年”了吧。他提着小提琴箱,用他那充满理智的双瞳打量着大厅的现状。
他身边的少女几乎毫无戒备,也一点都不关心周围的情况,只是注目于脚底的瓦砾,步伐不稳地追赶在青年身后。脸上似乎很不愉快。但即便是露出这么不可爱的表情,依旧是让人一见便为之冻结的美少女。流淌着的银发带着金属般的光泽,深红的眼瞳如宝石般光彩夺目。身上的衣装,是缀满褶边与蕾丝的连衣裙,手上带着手套,脚上穿着一双长统靴。
“真要做么?”
她一边踢飞脚边的瓦砾一边说道。这是与美貌如出一辙,小鸟鸣啭般的美妙音色。
青年头都不回,冷淡地回应道:
“做啊。这么早起是为了什么啊。”
“这里,是叫做‘施工现场’吧?会被骂的哦。”
“被抓到的话。”
“哼……真多事。明明就算这么做,也无济于事了。”
口吻似乎是在嘲弄。少女露出折磨般的笑容,
“你失去的东西,再也不会回来了。在失去听众的舞台上,演奏谁都不期待的曲子,只是浪费时间和精力,充其量只是让你自己解脱下罢了——这种叫什么知道吗?就叫做多愁善感哦。”
“也叫自娱自乐吧。”
青年轻描淡写地回应了一句。几乎算不上是回答。
少女稍许有些失望,不满地鼓起脸颊。
“……既然知道,又为什么……”
“你才是,何必跟着来做这种‘浪费’的事。”
“我——”少女噤住了,“你会弄出来多蹩脚的演奏,我有点兴趣。”
“这么说,你就是‘听众’了。”
“哼……也算有唯一的听众吧。”
两人一边交谈着,一边踏上了破败的楼梯。伴随着满是窟窿的墙壁,踏着碎裂不堪的绒毯,最终到达的是一个小礼堂。天花板已经掉下来一大块,从那里可以窥见头顶的青空。
那是似乎能让人洞察宇宙的湛蓝。一只鸽子掠过这不完整的天际。青年浮现出温柔的微笑,如喃喃自语般说起。
“如你所言。我的演奏,无法传到了,传到我希望能听到的人们耳中。”
少女默默地注视着青年。依旧是一脸不满,紧紧绷着的面容。
“可是啊——”
青年的手拨开小提琴箱上的锁。箱子里面,收纳着一把有些历史的小提琴,暗黄色的光泽美艳动人。
“就算我在这里、像这样、注入了如此的念想、为了某人而演奏曲子,事实上,也不会有人为此所动。”
“……自娱自乐咯。”
“所以我这么说嘛。”
青年呵呵地笑起来。看到这笑容,少女的脸上愈发不快。
“可是,这不单单是自娱自乐。这是你们教给我的啊,过往,并不是简单的消逝之物。时间留下的爪痕,会一直留到永远。”
“……成为时间残滓?”
“正是。”
“哼,笨蛋一样。”
少女坐在了瓦砾上。虽然看不到一丝赞同,但似乎同意姑且一听了。青年把小提琴架在肩上,下颚顶住了冰冷的琴身。
“那么,开始了。”
屏息三秒。
青年静心宁神,轻轻地拉动琴弓。
嗡~~~走调的音色回荡在大厅中。
面对着僵硬的青年,少女怯生生地问道:
“……是这种音色吗?”
青年脸红到了耳根。“好久不用了啊。”他搪塞一般地嘟哝道。
他做作地调整了下琴弦,确认了一下弦的状况后,又一次架起琴弓。
随后,缓缓地拉起曲调。
注入真心,为了“她们”。
少女闭上眼睛,侧耳倾听。
那是飘荡着哀愁的旋律。温柔婉转,似吟似咏。
音律渐渐融化在空间中。
终于,只剩下袅袅的余韵绕梁,青年的演奏结束了。
“如何?”
他带着笑脸回过头去。少女冷淡地回答:
“哼……作为人类的琴手,还算行不是吗?”
“承蒙夸赞不胜感激,公主。”
“哼……”
少女视线落向脚下,用脚后跟踢着碎石。
她像沉重的石块一般,紧闭双唇。
“怎么了,突然不说话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像这样悠哉悠哉的日子能持续到什么时候罢了。”
“……觉得不安吗?”
“不安?说本人我?”
她冷笑起来。可是,很快就让人明白是逞强。
少女俯着脸,缄口不语。樱桃小嘴紧紧绷着。
青年洋溢着微笑,面对着如此消沉的少女说:
“不用担心,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打算悠哉悠哉地过日子哦。把要做的事情一扫而光之后。”
“……为什么,你能这样笑着?”
少女的眼角猛的吊起。
“我们是叛徒啊。而且还是逃犯哦。是抵抗冥府之法、又脱离现世常理、异乎寻常的一帮人啊。追兵也很快就要逼近了。为了让我们——让我偿还罪孽。你只会被卷进去而已啊。”
青年把食指竖在嘴唇前,阻止了少女的话语。
“我不是被卷进去的。我是靠着自己前进,开辟出这条道路的。”
少女纤细的眉毛扭曲着。满是苦闷,又令人心痛。
“别做出那样的表情啊。我们是共犯,对吧?”
“……话虽如此,可是?”
“我会与你同行。无论面临何等沉重的惩罚。无论会身被何等罪责。我无所畏惧。”
青年轻轻地拉过少女的手。
“所以,一起前进吧。朝着罪孽深重的——荆棘之路。”
他在少女耳边轻语。
现在,为了你而起誓。
我们前进的道路昏暗不明,我们对前方一无所知。
死亡,抑或毁灭,已是理所当然,它们伴我们同起同卧。
可是,即便如此,我也决不放弃,我会永远守护着你。
如我的力量、如我之名。

看吧,在这世界的尽头,在神之道所在的地方。
天使图谋不轨,盗走了圣洁的火种。
炼狱之釜已然洞开,试炼迫向守护之人。
大地充盈着禁忌的灾厄。
盾啊,请借给我名号。让我驱逐这灭亡的海啸。
这是,无垢如斯——
愚昧的贤者,与卑微的公主的故事。


本帖最后由 桜野くりむ 于 2012-6-10 23:10 编辑


Episode 01
尔辈,欲求魔刃之人啊。将吾与世界连结吧。如是、吾将横断伊甸之暴威!

Episode 17
“誓护……”
有如小鸟啼鸣般的声音,呼唤着誓护的名字。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誓护凝视前方。
谁?
你是谁?
突然,眼前不经意间开阔起来。
在切裂的黑暗中出现的,是一个如白银雕塑般的美少女。
光滑的肌肤就像有火光映照,闪闪的长发如打磨过的金属般润泽。她身缠黑色的妖气,穿着黑色的衣装,然而却不掩本人所绽放出的绚烂光彩。
少女被大量的锁具束缚着。手臂、双脚、腰上、连脖子都有,全身上下都被锁具捆绑,身体的行动完全被封死了。
她那如燃烧着的火焰般、如硕大的宝石般的深红眼瞳,看着誓护。
“不可以哦,誓护……”
她的眼瞳摇动着,就像被泪水浸润般一闪一闪。
“不可以,靠近荆棘之园……”
那眼神似乎是在诉求。可是,誓护却无法接纳她的话语。
可是,你不是……遇上了这样的遭遇吗?
不是身陷囹圄,身体连动一下都做不到吗?
“我的事情,随便怎么样都好。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我是想要救你!
想要成为你的力量啊!
红色的眼睛中闪过怒火,少女像是忍无可忍地喊道:
“你说你又能做什么!区区一个人类!”
————。
誓护的话被堵住了。无言以对。
“何况,你还是‘杀人犯’哦。”
杀人犯。这令人沉重的词汇,只能默默接纳。
“你是犯下大罪的极刑犯……我则是追究此事的教诲师。所以,我们已经不能在一起了。和我一起的话,总有一个会被追捕,有一个会被弹劾……”
……即便如此也没关系。
我发过誓。
我要把生命献给你。成为你的手、成为你的足、绝无叛心、为你而劳苦。
作为“——”,成为你的力量!
没能听清楚自己说的话。“作为‘——’”是什么呢?“作为‘——’”。
“大笨蛋……居然把这种话当真。”
少女投来哀怜的目光。深红的眼瞳摇曳着。
“给我,忘了吧。”
……忘了?
“忘掉吧。全部,忘掉吧。然后,两个人,幸福地,度过今生今世。”
誓护咬紧牙关。
别小看我了啊,“————”。
桃原誓护啊,虽然是个卑怯狡猾的男人,但自己的原则,是绝不会扭曲的。
这种事情——

Episode 07
在离市中心大约一站地铁的地方,有一座学园。
将宽广的校园围成一个圈的,是砖块构筑的高墙。大大小小的校舍有着宛若古堡的风格,带着历史的沧桑。这里从幼儿园到四年制大学齐备,是远近闻名的名门私立学校——白耀学园。
在这城市中,说到“学园”的话就是指的这里。这里也成了观光名胜。
现在,有一位男学生,正步行在通往初等部校舍的小路上。
他身形修长,有着张说是美男子也不为过的端整脸庞。他的栗色头发十分清爽,红茶色的眼睛带给人一丝清凉。他站姿优雅,让人觉得有着十足的教养。他是个相当有派头的年轻人。
桃原誓护。
他是业务从鱼市到金融市场——如此巨大的企业联合体——桃原集团的贵公子。在富裕阶层子女云集的学园内,也是个极其引人注目的男生。
明明已经四月过半,在背阴处却依旧留着雪印。就在这雪景小道的尽头,初等部的出入口,有个可爱乖巧的女孩等着誓护。
她体格娇小,线条也很纤细,可说是小巧玲珑。当然,她穿着初等部的制服。头发和眼睛与誓护是同色的,面容也有某种程度的相似。背上背着书包,手中抱着长笛匣。
“祈祝~”
一看到这女孩,誓护的脸庞就不由柔和了起来。
“对不起啊~很冷吧?”
比誓护小七岁的妹妹、祈祝微微摇了摇头。松软软的栗发飘动起来,可以闻到些许洗发水香味。
随后,啾地一声,她轻轻地打了个喷嚏。
就在这一瞬间,誓护脸色大变。
“唉……!祈祝你没事吗!?”
他把外套从身上扯下来,披到祈祝的肩膀上。然后把手贴在额头上确认体温,“不冷吗?”“头痛呢?”“有没有反胃?”问题像连珠炮似地丢了过去。
这已经是超越了过度保护,到达了恶心——也不尽然。虽然是有些古怪的情景,但放学中的小学生们,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投去微热的视线,随后从一旁穿过。



高等部三年级、桃原誓护——他作为超越限度的妹控已是人尽皆知。
他指指长笛匣,询问道:“今天休息吧?”
祈祝左右摇了下头。嘴唇嗫嚅着,是说的“没关系”。
“这样啊……那么快点吧。要迟到了哦。”
祈祝轻轻点了点头。誓护拉起她的手迈出步伐。在通向正门的银杏大道上,他配合着祈祝的步幅一步步走着。
就这样,他和妹妹并排前行着。可是,誓护的脸上,却蒙上了一层不为人知的阴霾。
即便在旁人眼里是“脑子里只有妹妹”,但他也有自己的烦恼。
今早也是,睡醒后心情非常恶劣。
做了令人厌恶的噩梦——似乎有这种感觉。梦的内容已经回忆不清了。明明回想不起来,但起床后却异常难受。近些日子,一直就是这种腔调。
不愿意想起来……不可以想起来……总觉得是如此。但明明如此,自己却在拼命地试图回想。不可以忘记……绝对不可以想不起来……想不起那“什么”、想不起那个梦。
他悄悄地叹了口气——这时候,注意到了一股紧紧仰视自己的视线。
是祈祝。祈祝注意到了哥哥的变化,投来了满是关切的目光。
“抱歉。让你担心了?没什么的啦。”
誓护露出一个微笑。是啊。梦境什么无关紧要的。要保护祈祝的幸福,这才是我的全部。这以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然而,为什么呢。一直以来,自己都是这样生活过来的,明明应该是如此。可却对自己产生了违和感。我真的,只是为了这事而活着吗?
脑海中乱成一团。誓护带着微微的头痛,在踏出正门的时候,
“桃原君,有空吗?”
同班的三名女生,像是包围誓护一般地凑了过来。
“——风杜同学。什么事?”
脸上笑嘻嘻,心情似乎很不错的“风杜同学”,以爽快的声调对誓护说:
“那个啊,有个可爱的女孩子,一个人在时钟塔等着你。去一下吧。”
“时钟塔——中央讲堂吗?找我有事?”
“是啊是啊。”
“什么事?”
“去了就知道了嘛。”
“可我现在,稍微有些赶时间。”
“没事的,不会花多少时间的啦。”
“谁在等我?”
“这也是去了就知道了。”
去了就知道,她就坚持这句话。旁边的两人也只是笑嘻嘻的,什么也不告诉自己。虽然觉得事有蹊跷,但是被女孩子们毫无恶意的笑容包围着,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因此誓护老实的答应了。
“明白了。我去一下。”
然后,他低头看着一旁的妹妹。
“那么,祈祝,我们稍微绕一下路,可以吧?”
“啊哈!!”
说时迟,那时快,风杜的刺拳就殴向誓护的侧脸。
誓护不知所措,按着被打的脸颊。
“等……什么啊!?为什么要打我!?”
“笨蛋!大笨蛋!给我去死吧!”“所以才说你恶心啊,你这妹控王子!”“和墙上的污垢结婚吧你这恶心男爵!”(译注:壁のシミ,墙上的污垢,引申为社交舞会靠在墙上不参与跳舞的男性。与「壁の花」(女性)相对)
三个女孩子以凶猛的态度,一齐爆发起来。
“哪个世界才会有被女孩子约出去还带着妹妹的蠢货啊!”
“这里不就有嘛!绝望了!”
“啊~受够了!我要跟她讲讲让她重新考虑啊~!”
虽然不明不白的,但还是知道自己被狠狠地瞧不起了。这场景让人潸然泪下。
“唉……那么……”
他回头看向祈祝。誓护一个人去的话,这段时间,祈祝怎么办呢?
风杜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向他的屁股。
“快给我走!小祈就跟我们一起好了吧?”
就这样,就像被人撵走一样,誓护朝时钟塔,也就是中央讲堂走去。
中央讲堂恰如其名,位于学园几乎是正中心的位置。耸立着的砖结构时钟塔直刺向天际,已经是学园的象征了。
“真是的。为什么啊,我要被她们随便骂来骂去的……”
一边折回银杏大道,誓护一边嘟嘟哝哝地抱怨着。
“说到底,有什么必要特地找我出来啊。”
——难道说,是告白?
“什么啊,怎么可能。”
面对脑海中掠过的这一答案,誓护付诸一笑。
誓护虽然常年位居新闻部主办的“学园美男子排行榜”内,但要说起受欢迎还是不受欢迎的话,是完完全全不受欢迎。更应说是被女孩子有意避开了。搭话的话对方就会微妙地朝后缩一下,就是这样的男性。……原因自不待言。
“啊哈哈,嗯,既然是我就不可能啦!”
用尽全力,点了点头。
……稍微,有点想落泪。
“算了,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事,快点到那边,了结了就行了。”
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誓护小跑向剩下的路程。
没过多久,就到达了耸立着尖塔的红砖建筑物。
这据说有近百年历史的中央讲堂,仰视时有一种威严感。整个建筑附着了哥特风格的装饰,被枯萎了的藤蔓缠绕着。
每次到这里,誓护总有种误入中世纪的异国他乡般的心情。杳无人影,一片死寂的室内简直如同墓园。空气冰冷,略微带着些尘埃。
誓护踏入昏暗的走廊,朝着讲堂的中心、时钟塔的正下方走去。
那里设置了一个小通风口,放置着一架古旧的钢琴。朝头顶望去,螺旋状盘旋的阶梯,向着尽头长长地蔓延着。
到这里,暂时还没见到人影。
“上面吗?”
在旋梯的中段,应该有一个露台。誓护打定主意,踏上了楼梯。
这时候——让誓护无法预想的事情发生了。
嘭!伴随着让鼓膜震裂的爆炸声,有什么东西切裂了空间。

Episode 08
这一爆炸,从正门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时钟塔的彩画玻璃碎裂四散,从中喷出了黑色雾气一样的东西。稍过片刻后,空气的震动化为狂风吹过身边。
时钟塔的窗户从内侧被炸开,玻璃的碎片漫舞在空中,闪闪发光。
祈祝也见到了这一瞬间。当然,誓护的同学们也是。
“什、什么,刚才的……爆炸?”
“去看看!”
跟着前辈的姐姐们,祈祝也想要飞奔过去。在那时钟塔中,说不定誓护也在!
然而——
“不能去哦。”
不经意间,谁的手搭在了祈祝肩上。
祈祝被吓了一跳,不由得一耸。能保护祈祝的哥哥,现在并不在这里。
她绷紧了身体,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去。
“这建筑很危险。不要靠近比较好。”
在那里的,是一个成熟的笑容。
看上去和誓护是同样年龄。穿着私服,让人觉得不是学园的学生。能勾勒出身体线条的略紧的衣物,与瘦削的他很是相称。说不定是大学部的学生。
他脸色淡白,如人偶般纯净,也如人偶一般端整。脸部的线条就如女性一般纤细。但比什么都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会让人误认为是女性头发的美丽黑发。长及腰间的长发,被他编成三股扎在一起。
这个年轻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直到刚才都毫无气息。
祈祝小小的心脏嘭嘭地跳动着。年轻人虽然脸上浮现着温和的微笑,但这看上去就像造作之物,让人无法窥及他的感情。
“你要是受伤了,你的哥哥会伤心的。”
年轻人温柔地说道。可是,果然,这声音让人感觉不到感情。
“真的——想必,会相当伤心呢。”
灿烂的微笑让人毛骨悚然。
他的手、他纤细的指尖、缓缓地挪向祈祝的额头——

“是啊,会伤心哦”

突然,不知有谁在背后说道。
祈祝和那黑发青年,都朝那里回过头。
“所以说,给我住手吧。”
她微笑地说道。声音的主人,是个从头发到指尖,全身都“纯白”的女性。面对这彻彻底底的白色,祈祝想起什么。并非是初次见面。
在她一侧,是一个戴着兜帽的青年人。长长的外套和身高,构成了一副纵长的剪影。从兜帽的缝隙中,可以窥见一些额发,是银色……似乎。青年宛如影子一般,默默伫立在女性身边。
辫子青年和白色女性面向而立。明明双方都浮现着微笑,附近的空气却如冻结一般,不断升高的压迫感仿佛要让人窒息。
身体动不了了。就在祈祝引发贫血,快要倒下去的时候,
“不要用这么可怕的表情看着我啊。”
年轻人发话了,胶着的场景缓和了下。
“是你的熟人吗?”
他把话丢向祈祝。祈祝犹豫着,脸上满是困扰。算不上是熟人的程度,也不是完全不认识。
“您是哪位?”
看到祈祝不回答,年轻人就转向两人问道。
白色女性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一流的古书店员,和保镖哦!”
她堂堂正正地说道。这回答出人意料,与现场很不般配。
才缓和的空气再一次紧绷起来。黑发的年轻人依旧是一脸微笑,似乎是想要探明对方的真心,一直盯着两人看。特别是,侧重于青年男子。
终于,在长久的沉默过后,年轻人缓缓地后退了。
“就这样吧,有空再见。小祈。”
他拍拍祈祝的肩膀,朝着学园的内部,不知什么方向远去了。
祈祝松了口气、浑身乏力,随后立刻振作了精神。她慌慌忙忙朝时钟塔折返。是啊——必须要确定兄长平安!
她向白色女性和兜帽青年行了一礼,马上跑了出去。目标当然是指针已经停摆,无法指示时间的时钟塔。
就这样,结果,这里就剩下了女性和青年两人罢了。
“应该就在那里没错了。稍微迟到了会儿呢,伶人先生?”
“是的。”青年只是如此回答了句。看不清兜帽深处的表情。
“刚才那是谁?认识他吗?”
“看见过。大概,我们见过一次——在禁树园吧。”
女性撅起嘴巴,呼地叹了口气。
“这下难办了哦……怎么会这样呢?”
“我们也无可奈何啊。他似乎,已经盯上了那对兄妹了。”
“姑且,也把‘钥匙’交到桃原君手上了。”
“‘钥匙’?”
“打开大门的魔法钥匙啊。肯定,也能打开他的‘大门’的哦。”
“不过,这要花些时间吧。”
“嗯。要把已经切断的线路复原,不管怎样都需要时间啊。到那时候为止,公主殿下能够安然无恙吗?”
青年向时钟塔投去一瞥。似乎是很抱歉,阴沉着脸说道:
“只能靠他努力了吧?”
“……他也很可怜呢。”
“可是,却很适合。”
似乎是要抛弃迷惘,他有力的说。青年紧紧正视,目不转睛。
“他一定,能够为我们夺回的。从那群盗贼的手中。把‘原始之书’。”(译注:原始之书,原文注音Ignis,即拉丁文“圣火”。)

Episode 04
啊,真是绝美。
沉浸在淡红夕阳中的,是你隐约泛着光芒的肌肤。沐浴在刺骨寒风中的,是你飘动的发梢。你凛然而又纯洁,仿若濯于清涟,熠熠生辉。
你如此美丽,若是再过数年,一定会更令人赏心。
前段日子见到的那孩子也是,出落的与你同样完美。
我一直耽于空想。
你们会一直幸福吧。
十年过去,你们会和出色的人相恋。
二十年过去,你们会被可爱的孩子们围绕膝下。
即便偶尔遇上伤心的事,会哭泣、会失落,但也绝非永远。你们会重新振作,再次回到幸福的每一天。
每当沉溺于这种空想,我一直会想。
去死。
把五脏六腑都挖出来。
因为,你们犯下了罪孽。
你们必须接受惩罚。
现在,你在我眼前崩倒,如切断丝线的人偶一样倒下。面对像要进入百年长眠的你,我忍不住想要把你大卸八块。
想要沉浸在汹涌而出的血海中。你的血泊想必会混浊不清、黏黏糊糊、飘散出令人作呕的腐臭吧。
你静静地横卧在地上。再也不会醒来,永远地打着盹。
我以无比神圣的心情,缓缓解开缠绕在你脖颈的荆棘。
啊——像这样子,我已经杀了多少人了呢?
一想到这里,我的记忆就暧昧不明。就像精神缺乏安定、就像身处梦中,记忆模糊不清。
可是,还没有结束。
  在把你们全都杀光之前,我不会停止。


Episode 09
烟尘混杂着玻璃的碎片倾斜而下。
誓护边抱着头,一边查看着头顶的情况。
爆发的一刻前,仅仅只是一闪而过,“黑色”的东西就烙印在视网膜上。
(闪电……!?)
从来没听说过黑色的闪电。可是,那确实就如电光一般。
那黑色闪电就像腾龙在空中划出蜿蜒的曲线,刹那间穿过整个时钟塔,在塔内蹂躏肆虐。楼梯的一部分受到直击,燃烧、焦化、粉碎。碎片成为了黑色的齑粉,飞散在空中,就像要融解在空气中一样,直到消失不见。
普通的电流决不可能造成这种物质崩解现象。
这明显超越了誓护的常识。根本无法解释。
能明白的只有一点。这是极端危险的东西。要是被刚才的闪电直击的话,誓护就真的会在这世上连渣都不剩了。
在极短的时间内,犹豫了下。
桃原誓护是个能够冷静透彻地思考问题的人,并没有那种以身犯险的兴趣。身处上方露台的要是祈祝,那倒可以奋不顾身,但如果不是,他通常就会见死不救吧。
可是,现在这情况。
意识到时,双脚已经擅作主张飞奔向楼梯了。
有什么东西在誓护内心涌动着。来历不明的激情,正向自己高吼着、催促着。是什么让自己会这么冲动,誓护无法理解。可是,现在确确实实,有种回忆起什么的感觉。
两阶一跨地向上飞奔,到达了露台所在的四楼。破碎的玻璃门对面、没有遮挡的露台上、果然有个女学生的身影。
是因为什么影响,她俯身趴在地上。从勉强可以看到的侧脸、微微卷起的头发,就可以知道她是同年级的女孩子。名字的确,叫御子神吧。
总之,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没有外伤。可是,她一动不动,皮肤也没有血色,像尸体一样变得苍白。
誓护又把视线朝后面移去——倒吸了一口气。
倒地的少女一旁,还站着另一个少女。
年纪看上去大约十五六岁。
眩目的银发中,处处混杂着一簇簇深红色的发丝,宛如在鲜血中沐浴过。肌肤纯白、润滑、光洁,简直让人误以为是陶器。
这是超凡脱俗的美艳。然而,这并非是抚慰看客的美,而是把人压倒在地上、暴力性的美貌。
她不是学校的学生。
穿着在身上的连衣裙以黑色为主基调,装饰着大量的缎带和蕾丝。有些地方还镂空着,是很刺激感官的设计。这衣装就像给她发散着的妖气赋予了轮廓,既美丽,又不详。
少女双手的无名指上,各佩戴着一枚指环。主体是两条蛇互相啮住对方的尾部这般神话风的造型。指环呈黯淡的灰色,也没有光泽。像被烟熏过的表面,和它的持有者完全相反,绝谈不上什么美感。
像是太阳穴被刺痛,誓护皱紧眉头。
全身被来历不明的违和感和既视感震撼,开始头晕起来。
裤子口袋传来一阵热感。正想着是什么,却没有确认的空闲。
誓护心里骂着开始颤抖的双腿,走进了露台。
银色少女发现了誓护,红色的眼瞳中闪过动摇。
“誓——”
话刚刚出口,少女就马上冷静了下来,吞回了下面的单字。
见到少女只是说了这么点,誓护没办法,只好先开口了。
“是你”声音嘶哑着,“干的吗……?”
少女没有回答。可是,她的妖气轰轰地、发出火焰爆裂一样的声音,像火柱一样向上喷发着。
“你是谁。”
“………………”
“回答我!”
“请你住口。愚昧、无聊、无力的人类。”
从小巧的嘴唇中流出的,是优雅而有着透明感、仿佛是小鸟鸣啭一样的音色。
“……这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不算人类吗?”
啪嚓,空气被点着了,从少女的眉间放射出一道黑色闪电。
电流的长枪刺向誓护脚下。地板瞬间就变成了黑色,呼呼地崩塌,化成了连灰尘和砂粒都算不上的尘埃消失不见。
“我说过住口了。杀了你哦?”
啪嚓、啪嚓、少女身边断断续续地爆发出黑色火花。火花中产生带状电流、乌黑的雷电缠络在少女手脚上。
誓护颤栗着。这少女,可以凭意志把闪电操控自如!
少女的身体轻轻飘向空中。在大惊失色的誓护面前,少女浮在虚空中,就这样翘着二郎腿在空中坐下。
这到底,什么啊?
是什么障眼法?不对——为什么要弄这种障眼法啊。
一边带着威压敢俯视着惊惶的誓护,少女一边浮现出生硬的笑容。
“问本人是谁?哼,告诉你好了。眼前乃是教诲师……这么说你也不明白吧。用老平易近人的说法的话——是从炼狱派遣而来的、教诲的使徒。”
“教诲……?”
脑子深处一阵阵作痛。
以前哪里,也听过这个单词。
“……炼狱听着可不让人安心啊。是什么比喻?”
“就是字面意思。不明白吗?我说过我是地狱的使者了哦。”
“……死神?”
“哼哼,挺有意思的说法啊。是啊,虽然不准确,但也差不多吧。”



誓护咽了一口口水。这种时候,她是不是真的死神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无论是何种障眼法,都能轻而易举地把誓护抹杀的事实。
“唉呀,害怕了?胆小鬼。”
红色的瞳孔中燃起憎恶的火焰。誓护在这露骨的敌意面前畏怯了。
“是啊……区区人类,我只要一瞬间就能解决。你要是珍惜那昆虫一样微不足道的生命,就再也不要踏入‘这边’了!”
下一个瞬间,黑色的妖气就化为火焰,像翅膀般伸展开,覆盖住了少女。
头发、裙子、全身都燃烧起来。在被黑色的火焰吞没之后,少女的身姿渐渐模糊、渐渐消失、越来越看不清楚。
终于,最后一片火焰也燃烧殆尽。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身姿。
接着,剩下的只有差点瘫软在地上的誓护,和依旧倒在地上的女学生。
发出垂死针扎般的嘎吱声,时钟塔的齿轮停止了。
在突然降临的寂静中,誓护只好呆呆地站着发愣。
突然,他注意到在女学生白皙的手中,握着一张便笺。那是张柔和的天蓝色、让人感到不可思议般温暖的、令人喜爱的便笺。

Episode 11
时钟塔爆炸三十分钟后,誓护到达了学园深处的“小畑音乐教室”。
他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眼前玻璃幕墙的教室里,祈祝正在上着长笛课。原本打算这种时候让她停一节课的,但本人也说没问题了,就按照计划继续上课。在做点什么的时候,反倒更容易冷静下来,人类向来如此。
结果,先前的女学生——御子神被救护车送往了医院。
心脏还在跳动,但体温急剧下降,听说情况不容乐观。
由风杜打头,班上的女生们都心绪不宁,哭泣起来。
誓护虽然也被救护员问了一下情况,但没有说出黑衣少女的事情来。
操纵着闪电的美少女现身、又消失在火焰的尽头——对谁说这种事情,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的。想必会被当作脑子有问题吧。
实际上,连自己也在怀疑。居然见到了那样的人物,怎么说都不对劲。脑子真的没有问题吗,自己?
那少女到底是谁?
她在那里做什么?
说到底——她真的存在吗?
视线落向了手边。誓护的手里,是从现场擅自拿走的,那天蓝色的便笺。
收件人栏是“桃原誓护敬启”。
发件人是“御子神美砂”。
如今已算是古朴的情书。上次拿到这种东西,还是小学生时候。
和御子神之间的关系,可以说几乎没有过言语交流——应该,可书信上记载的,是让人面红耳赤的纯粹的爱恋。
如果,我不在这里的话,她也不会遭遇到如此不幸了吧?
怀着无法忍受的心情,誓护已经不知几次地叹气了。
“别摆出无精打采的样子。”
突然间,一旁传来了这句话。
转过头去,左手边的楼梯间里有个中学生模样的少女站立着。
——不对,实际上不是中学生。确切地说,连少女都不是。矮个子、娃娃脸、身材也是要哪儿没哪儿,一瞬间让人误以为是学生。
“姬沙小姐……”
她留了个上梳发型,衣领竖立着。尽管身上是一身品牌西装,努力想摆出成功女性的派头,可在她身上,却只能看到求职菜鸟的影子,不得不说有点可怜。
……对誓护诸如此类失礼的想法毫无察觉,姬沙用中指推了推金属框眼镜,冷酷地笑了笑。
“哼,一副‘为什么在这里’的表情呢。我们社长在学校理事会安插人手,可不是因为好玩或者好奇,是为了时时刻刻在你身边留个眼睛哦。毕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贵公子,下任社长大少爷嘛。”
桃原集团是国内屈指可数的巨大企业联合体。誓护有着身为前任总裁的父亲,是与生俱来的少爷。可是,双亲(包括父亲的后妻)已经归西,集团的运营由身为监护人的叔父担当。
姬沙就是那叔父的秘书。基于某种原因,现在是最值得信赖的人物之一。
“算了,也没必要絮叨这些——看。”
姬沙来到誓护身边,递出自己的手机。宽屏液晶画面上,显示的是1Seg手机电视,正好是新闻速报。(译注:1Seg为日本数位电视服务)
新闻播报的,是白耀学园中发生的“时钟塔内不明爆炸”与“女学生不明昏迷”两件事——正是誓护先前在场的那起事件。
“昏迷这事到今天是第九件了啊。已经成了新闻了。”
是的。在这城市里,从冬天的终结开始,一直就发生着这样的事情。
向来健康的人突然倒下,陷入原因不明的昏迷中。
患者全都是十到二十岁的少女。因为发现不及时,导致死亡的也有三件。至今还没有恢复意识的案例,每一个生还者都意识不明。
身体上没有发现显著的病变,只是无法唤醒意识。虽然有人说是未知的病毒,或者突发性怪病之类,但到现在也没有判明。
这真相不明的威胁,正在人群中散布不安。
“我听说你正好在现场,不过看样子你也没事嘛。”
“……托您的福。”
说实话一点都不高兴。誓护虽然冷静、透彻,但不是恶人。只有自己得救,这种内疚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姬沙脸上浮现出恶作剧的笑容,威胁般地说道。
“说到底,如果是空气传播一类的,就不知道有没有问题了啊。病原菌也有一定的潜伏期。”
“空气传播的话,姬沙小姐不也很危险嘛。通过我传染的。”
“可惜啊。我已经是大人了,不会染上小孩子的病呢。”
“可是看上去像中学生啊痛痛痛痛痛……”
被人用脚后跟毫不犹豫地踩了。
“哼,是开玩笑的时候吗。你那心爱的——超过了心爱变成溺爱到恶心的妹妹,会怎么样我可不知道哦。”
“姬沙小姐,难道说……你是在担心我?”
“蠢——蠢货!谁会担心你这种人啊!”
哼地一声,她头转向一边。
“是社长的命令。叫我来看看大少爷和小姐的情况。”
“叔父吗……”
誓护对此很惊讶。什么时候,叔父变得这么热心了?应该是每每与自己对着干、疏远誓护才对、那个阴险的叔父。然而——“这个”叔父会这样。会来担心我们兄妹……
“喂,姬沙小姐。我们,半年前才针锋相对过一次吧?”
“什么啊,突然。”
“绝对不会冰释前嫌,绝对不会放松警惕。”
“我不记得我对你放松过警惕了!”
“可是不给了我义理巧克力嘛!”
“那东西是……”
姬沙还是一副无法认同的模样,可大概是觉得斤斤计较不像是大人,勉勉强强点了点头。
“恩,因为半年前还没有听过你的恳求嘛。”
“我也没恳求过什么啊。”
“我们在陆地的孤岛上被杀人魔威胁生命、一起体验了次推理小说的感觉。就算稍微有点亲近感,也不是不可思议吧?”
的确。在现实中遭遇到了这种虚构般的事情。
去年十二月。在父母的忌日,赶赴埋葬父母的修道院。姬沙、誓护,连祈祝也都体验了那恐怖的一晚。
被大雪封闭、与外界隔绝的修道院。被关在一起的七个人中,混入了一个杀人犯。誓护也成为了目标,差一点就被人杀害。那时候犯人接受了劝说,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可是,怎么了?
有什么卡住了的感觉。细节部分暧昧不清,怎么也想不起来。真的,这种事件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吗?
(这么说来,这长笛教室,也和杀人案有关联啊……)
这个小畑音乐教室,是某个女学生介绍来的地方。她正好在那段事件,为一桩悬而未决的杀人案烦恼着。今年一月,誓护顺势深入了这起事件,事件最终在不堪回首的往事中收场了。
“说起杀人案,你二月份好像也卷入过一次对吧?”
情人节。誓护与祈祝一同参加了点心工厂的活动。那里每年,都重复着凄惨的杀人案件——誓护与那杀人魔遭遇,果然又差点丧命。
(怎么回事……)
誓护愕然了。这短短的数月间,接连不断地与杀人案件擦身而过。自己都惊呆了,竟然从来没想到过其中的不自然。
难道说,我……
忘记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吗?
“侦探游戏也不错,可是不要勉强自己了哦。”
姬沙的声音里,忽然带有着温柔。
惊讶地抬起头来,姬沙正摆出怒目而视的样子,咕哝道。
“你是桃原的公子啊。将来已经注定了。又拥有大笔财产。作为代价,你可不是你一个人的。”
“————”
“被卷到奇怪的事情里,感到束手无策的话,就拜托大人好了。”
“……谢谢。”
哼的一声,姬沙鼓了鼓脸颊。
“就对社长报告,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好了。”
说完这话,姬沙就爽快地调头,准备回到楼梯口。
“喂,姬沙小姐。”
姬沙停止了脚步,回过头来。誓护稍微带着些犹豫,还是下定决心试着说说。
“有个能自由操纵黑色闪电的,哥特萝莉风格的美少女从天而降,又飞到半空消失了——我说这些的话,你能相信吗?”
姬沙露出温柔到毛骨悚然的微笑。
“如果有烦恼的话,可以和我谈谈哦?”
她如此说道。

Episode 12
长笛课结束后,誓护牵着祈祝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果然还是无法释怀。
被人送上救护车、送往医院的御子神的身影,在头脑中挥之不去。
然后,那黑裙少女也是。
如姬沙所言,那真的只是幻觉而已吗?如果是这样,那么时钟塔的爆炸、破碎的玻璃、满目疮痍的墙壁又怎么解释呢?
不明白。思考无法活动开来。
头开始作痛。混蛋,这违和感是怎么回事……
“祈祝,今天晚饭要吃什么?”
为了不让祈祝察觉到自己的焦躁和苦闷,誓护故意装出轻快的样子。
“好~的,就做火锅吧!还是冷天嘛~”
聪慧的妹妹敏感地捕捉到了哥哥的变化,表情开始不安。然而,这份不安没有从嘴里说出来。她努力地藏起不安,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候——
柏油马路发出惊悚的摩擦声,是一辆汽车在附近急刹车的声音。誓护朝那里看了下,一辆卡车,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调转了方向,正把车头对准自己。
车头灯所发出的强烈光芒,正对着自己冲了过来!
誓护全身汗毛都竖立起来。一秒钟好像被切割成了十几份,眼前所见都如慢动作一般。当看到驾驶员凶神恶煞般的表情,就明白,这卡车已经是无法控制,绝对不可能让它停下来了。
这样下去会被撞死的。飞扑出去也来不及了。誓护猛地把祈祝拉到身边,借着这力道和她交换了位置,向着反方向把她推了出去。
祈祝的身体就如外表般轻盈。真的就像飞起来一般,一直退避到卡车保险杠碰不到的地方。这样祈祝就没事了。誓护也猛踏地面逃离——
不,不行。自己没法躲开!
数吨的质量向誓护压迫而来,像是要把誓护碾死在车轮下。尽管明白只是徒劳,誓护还是紧闭双眼,双手交叉保护住身体。随后,身上感觉到的冲击,比预想中的要柔和,还是从意料之外的方向来的。
感到自己的身体轻轻浮了起来。
从正侧面传来强大的推力,使自己鞋底离开了路面。
轰,某种东西粉碎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自己还有意识。而且,没感到疼痛。
誓护一边感到不可思议,一边战战兢兢地睁开一只眼睛。
“你给我发什么呆啊!”
突然,怒吼声从誓护头顶降下。
“想死吗你这家伙!躲开啊你这混蛋,砍死你哦!”
是一个目光锐利的少年。他吐出矛盾的话语,就像是故意发泄一样。
他正抱着誓护。根根直竖的发丝是带有着翠绿的银色。双目间深深地皱着,似乎是一脸不满,不过容貌很是端整。少年眼睛是鲜艳的翠绿色,但眼鼻曲线是东方人的样子,不清楚是什么人种。
少年浑身沾满了血。
本来以为是撞到了卡车,但看来是错了。他身上的道道伤口,全是刺伤和割伤。穿着的罩衫和牛仔裤上处处是切痕,变得破破烂烂。
说起刚才出问题的卡车,在誓护的后方,离这儿稍有些距离的位置,卡车半个车身都冲进了银行墙壁里,一动都不能动了。
没错,这少年救了誓护一命。
虽然不是很清楚方法,但恐怕,是抱着誓护跳起来了。
“谢……谢谢,救了我一命。”
少年“切”地咂了下舌,扭过脸去。
“祈祝,还好吗?”
听到誓护的喊声,卡车的另一边,祈祝迈着小步跑来。
没事啊……太好了……誓护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来,忙不迭地冲了过去,紧紧抱住她瘦小的身体。太好了,真的……
可是,没有不紧不慢沉浸在感动中的时间。少年一把扯过誓护。
“喂,混蛋。你知道公主在哪儿吧。告诉我。”
这样一个问题,冷不丁地摆在面前。
“……唉?”
瞬间,针刺般的头痛向誓护袭来。
腰间像烧起来一样灼热。屁股的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在发热。不假思索地把手伸过去,在口袋里碰到了一个坚硬的、金属模样的东西。
看到誓护不回答,满脸困惑,少年明显地焦躁起来。
“快点给我说出来。我这儿也没时间浪费。直接问你的身体了哦混蛋。”
“公主……是指谁?”
誓护好不容易才挤出来一句话,但没等说完,少年额头就暴出青筋。
“把你剁成碎片哦混蛋。公主不是明摆着的吗。自然是尊贵贤德的丽王六花笔头、银莲花家的公主大人啊?”
“丽王……银莲……?”
少年的显出激愤的神情,揪住誓护衣襟抬了起来。誓护喘不过气,脚浮在空中。明明身体比誓护小了一圈,腕力异常强悍。
“开什么狗屁玩笑。我现在,可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啊!”
“我……我说过不知道了啊!比起这个,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会死啊。现在我就去叫救护车,你不要动——”
“白痴吗。这点程度的伤对我们——”
这时,少年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猛地把誓护举到远处,瞪大眼睛紧盯着。
“难道,你……”
叭地一声,他把誓护丢了出去。誓护眼看就要倒在地上,但总算还是踏住了脚步。
誓护拼命地吸入氧气。在誓护的面前,少年的手直伸向虚空。
手臂周围的空气轻轻晃动着。少年使劲握紧了拳头,从理应空无一物的空间中,像变戏法一样,拉出了某个物体。
是刀。
并不是日本刀。刀柄和刀鞘没有国别特色,与西洋剑和日本刀都有所差异。只是,长度和重心平衡和日本刀看上去酷似。
少年一言不发、猛然拔出刀来。刀刃发着刺眼的硬质光芒。看到那光辉的瞬间,誓护的脊背传来一阵无可名状的恶寒。
锐利的刀尖,正指向誓护的眉间。
“祈祝!让开!”
誓护把祈祝藏在背后,凝视着少年。少年的眼神中没有踌躇。冷冰冰的表情让人心胆为之冻结,鼻尖也感觉到刺痛。
“干什么……”
“别动。”
冰冷的声音响起。不需要他说,誓护的身体已经僵住了。
会被杀掉……!?
终于,钢铁的白刃,瞄准誓护的额头刺出了。


本帖最后由 桜野くりむ 于 2012-5-1 22:52 编辑


Episode 10
一直,在关注着你。
无法挪开在你身上的目光。你的所在,便是我双目所及。
一看着你,就目光呆滞、思维朦胧,胸口像被抓紧一样,身体里燥热不安。
可是,一个人的时候,眼前就漆黑一片。
自己是如此渺小、可怜、悲惨,想到这些就觉得难受。
如果,被你注意到的话,被你知道我的存在的话。
如果,能被你认可的话。
我就会变得比现在更坚强。至少,能够接纳这样的自己。
所以,我想要告诉你。
如此简单的事情,我却一直说不出口。
我没有勇气,连电话都不敢打,所以给你写了信。
请你听我说。桃原君。
我喜欢你。
非常喜欢你。

御子神美砂

Episode 13
面对刺出的刀锋,誓护发挥了奇迹般的反射神经躲开了。
他朝正后方倒下,滚在人行道上拉开了距离。
对峙着的少年咂了下舌,一脸嫌麻烦的样子举起了刀,又摆好架势。
“突然间干什么……!?”
誓护一边后退一边问。可是,少年不回答自己。他脸上没有表情,翠绿的双眸,只是闪耀着冰冷的光彩。
就算在突然间狼狈不堪,誓护还是冷静地观察了少年。
虽然不清楚目的,但他想用刀刺穿誓护——这点是没错的。体型瘦小,但却像狰狞的食肉猛兽一般,充满弹跳力。看上去就很敏捷。带着祈祝的话,能从他手上安然逃脱吗?
突然间银行的玻璃碎了。因为被卡车撞击的损伤,银行的墙壁似乎开始倒塌。少年的注意力被那边吸引了一下。誓护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一跃而起。
“祈祝!快跑!”
誓护让祈祝跑起,自己则向反方向飞奔。如果少年的目标是誓护,应该会放过祈祝才对。自己一个人,说不定还能够逃走。
然而——
“没用的。”
少年将刀收入鞘中,响起“汀”的刀锷撞击声。就在那清澄的音色使誓护的鼓膜共振的瞬间,誓护的脚上立刻无力,膝盖也失去了力道。
连保护一下都没能做到,直直地摔在人行道上。
(身体没法自由活动……!?)
就像中毒一样,全身都传来麻痹感。硬是掰动无法行动的脖子,勉勉强强看到的背后,是祈祝趴倒在地上的身影。
“给我老实一点。没关系,连痛都来不及感到。”
边说着危险的话,少年边向这里走来。
不行了。动不了。会被刺中!
誓护紧紧闭上眼睛。终于,听到了刺穿眉间的“嘭”的一声。
……嘭?
听上去不是刺中眉心的声音、誓护睁开了眼。就在自己眼前,少年被什么人用身体撞开,朝正侧方飞了出去。
看上去是受到了突然袭击,但少年在空中恢复了平衡,稳稳地站在了地上。明明全身血淋淋的,运动能力和柔韧性依旧惊人。
他用充满杀气的眼神,死死地看着这里。
撞击的始作俑者,正带着轻快的表情站着。
年龄似乎与誓护相仿。长长的黑发编成三股辫,轮廓纤细如女性。一瞬间,误认为是名少女。不过,纤细中带着魁梧,棱角分明的肌肉正是男性。
“已经报警了。挥着这么危险的东西,可以吗?”
他对少年的杀气视若无睹,指了指刀。他举止优雅,甚至让人感到从容。
少年眉间的皱纹愈发加深,紧握刀柄的手也用力——可是,仅此而已。没有拔刀砍过去的意思。
两人都不动,互相看着对方。
“怎、怎么!?在干什么!?”
卡车司机下来后,大叫起来。
这叫声成了交锋的导火索……当然不会这么简单。陆陆续续围观群众聚集过来。“什么啊什么啊”“事故吗”“打架了吗”街上很快热闹了。
少年像是被将了一军,脸上极不愉快。眼睛盯着黑发年轻人不放,一步步地后退。离开了大约10米左右后,敏捷地回身走去。
瞬间,就像融解在黑夜中一样,少年一下子消失了。
简直像幽灵。消失的样子好像立体电影结束一样。围观群众也似乎吓了一跳,到处是惊奇的声音。
誓护也怀疑自己的眼睛。另一方面,自己也能接纳这种现象。
是的,自己知道。我知道、知道他的事情……
“呜……”
脑髓就像烧起来一样剧痛,誓护皱紧了眉头。
终于手脚的感觉回来了。然而,头痛还是很剧烈。痛到只要动一下头就不行。誓护强忍着剧痛,慢慢地把身体翻过来。
然后,和一脸不安的妹妹四目相对。看来,她恢复要更快一些。祈祝的样子就好像要趴在誓护身上一样,充满担心地注视着誓护。
“祈祝……没有、受伤吧?”
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像是有许多话想说一样,紧紧盯着誓护。
“我?我没事的啦。只是……有点头痛罢了。”
“没事吧?”
三股辫青年俯视着誓护说道。他温和地微笑着。这笑脸与气氛形成鲜明对比,是如此和颜悦色、无忧无虑。
被他救了一命……到底是不是这样?
错综复杂的思考混乱起来。头痛分散了注意力,思考都无法集中起来。疼痛愈发地强烈,甚至连自己站起来都做不到。
“送你吧。家近吗?”
说着,年轻人就把手臂伸进了誓护身下。手臂虽然纤细却充满力量,轻而易举地就把誓护抱了起来。
稍微有些害臊,这便是被称作“公主抱”的姿势。
“放松。什么都别想。”
年轻人的话语很温柔。誓护就像小孩子一样老实地点了点头。
“那个……警察呢……?”
“虚张声势罢了。”
他耸了耸肩,环顾四周。
“不过,马上就会来了吧。闹成这样的话。”
如他所言,周围嘈杂混乱成一片。
更何况,卡车撞到的是银行。早就有人联系保安公司了吧,大量人员为了看护现场而涌来。
道路上有很深的裂缝,一直通往卡车轮胎所在。四个轮胎全都爆了,破破烂烂的。像是被什么东西从下面给划破了的样子,不过现在的誓护没有思考的从容。
不知是不是害怕那年轻人,祈祝抓住誓护的手臂,缩成一团。可是,现在的誓护果然也没有担心的从容。
结果,誓护就这样被年轻人抱着,离开了现场。

Episode 14
到达自家公寓的门厅时,头痛也收敛了一些。
“请把我放下来吧。已经没事了。”
“明明不用客气的。”
年轻人无忧无虑地笑着,放下了誓护。
“非常感谢。请务必喝杯茶歇歇再走吧。”
“不用费心了。不过,如果不打扰的话……”
“怎么会是打扰呢。请跟我来。”
打开自动安全门,一行人通过电梯来到十楼。
誓护的家,既不是最上层的阁楼,也不是打通了两间房间的特殊间,谈不上有多奢华,是大小非常标准的3LDK。家具等陈设也和一般家庭没有两样,是从量贩店买来的实用东西。室内收拾的很干净,这是和祈祝一同努力的结果。
虽然可以买更大更舒适的房间,围在出自一流设计师之手的高级家具中,把家务都交给女佣,轻松地活下去……可是,誓护没有这么做。他希望祈祝能熟悉这种极其普通的生活。讽刺的是,死去的父亲也教过自己,毫不吝惜地挥霍金钱并不是爱。亡父和自己一样,不会把铺张浪费的奢华强加在别人身上。
给水壶点上火后,走近L字摆放的沙发。
“请您座吧。我去泡红茶。”
“恭敬不如从命。桃原誓护君。”
被叫到名字,誓护吓了一跳,停止了手上的事情。
“……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只是看到门牌罢了。”
年轻人脸上又浮现出无邪的笑容。可是,誓护的心跳没有慢下来。
他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心里没有响起危险信号。现在的誓护,不觉得他是敌人。实际上,救了誓护的也是他,把誓护抱到这里的也是他。
然而,还是无法从心底信赖他。他的笑容里没有感情。就像是刻上了微笑的面具,是冷峻的笑容。
意识下的话,祈祝的身影也不见了。环顾室内,祈祝正躲在发财树的盆栽后面,就好像受到威胁的兔子一样,紧紧地盯着年轻人。
祈祝虽然认生,但最近也相当沉着了,会胆怯到这种程度也少见。会让敏感的祈祝害怕到这种程度到底是……
“您是——”
你是什么人,虽然想这么问,但还是太直接了。
“那个,不介意的话请问您叫……”
“叫我赤兜就可以了。”
“赤兜……先生。”
“赤色的兜帽那个赤兜。很怪的姓名吧?”
虽然不清楚这是姓氏还是名字,但既然对方说了,就叫他赤兜了。
“明白了,赤兜先生。”
“在意我是什么人吗?”
“————”
果然,不能对这年轻人掉以轻心。他轻易识破了自己的意图。
“事出有因无法公开身份,不过,我是在追查某起事件。”
“事件……”脑中有了灵感,“那是,和刚才的男孩有什么关系……”
“那是个奇怪的人。而且,很危险。”
“危险?”
“这个国家有所谓的铳刀法啊。没受伤吧?”
“啊……是的。”
被岔开了。誓护有这种感觉。
不过的确,那少年很异常。把刀朝向誓护。何况,那刀是从虚空中取出的。魔术吗,否则就是幻觉了。
“你知道的。”
“什么?”
“他们的原形。”
“‘他们’?不是‘他’吗?”
对方没有被自己套出话来。
“……我今天,遇见一个奇怪的女孩。”
没有忍住,誓护把时钟塔遇见的不可思议的少女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到现在才想起,那少女和先前的少年有某些地方很相似。比如与普通人类不同的眼瞳颜色、身上带着的独特气息——妖气。两人都是突然间消失,都可以操纵不可思议的力量。
莫非,少年所言的“公主”,就是那个少女吗。
就在说话的时候,这些疑念也浮现出来。
听完了誓护单方面的陈述,赤兜既不是捉弄,也不是把誓护当成怪人,依旧带着刚才的笑容说道。
“你认识那个‘黑色少女’吗?”
“……不,才初次见面。”
赤兜盯着誓护看。这是如同要看穿誓护一般,直白的视线。誓护没有避开,而是当面承受住了这视线。对誓护而言,也并没有撒谎。
长长的沉默过后,赤兜指了指厨房。
“话说,热水快好了吧。”
“啊。”
已经是眼看要溢出来了。誓护慌忙跑回厨房,把水壶从灶台上拿下来。
他很快泡好了红茶,注入茶杯中,把茶杯放在沙发前的木桌上。
“请用。”
“谢谢。”
赤兜轻轻拿起杯子。整个动作都毫无做作,却绽放出一种王族般的优雅。是身出名门么,誓护揣测着。
“身犯大罪之人,若不为人界之法裁决,必陷恒久之渊,在劫难逃。”
突然,赤兜说出了这样的话。格调就如同吟诵诗歌一般高雅。
“便是教诲师——GRIMOIRES。:
教诲师。
并非是初次听到这词语。可是,誓护并不清楚其含义。
应该不清楚的。明明如此。
心冻结了起来。是种无意识的恐怖。是的,在恐惧着。有恐惧的理由。“不为人界之法裁决的罪人……”自己有为这说辞战栗的理由。
“说起此世,可以说有种种不公。”
赤兜变了音调,就好像在闲聊一样。
“如果存在饥寒交迫、受苦受难的人,那也存在像你一样大富大贵的人;嘴上说着人皆平等、价值等同,但有卓越的人才的话,也会有无能之辈;如果有守护规则的人,那也有不遵规则的人。”
这年轻人打算所什么呢?誓护沉默着等他下一句话。
“可是啊,桃原君。人类在罪面前是平等的啊。”
“罪……”
“可能这么说你也没有实感吧。抵得上大罪的行为,无论谁去犯都是大罪。精神的异常也好,高贵的身份也好,都谈不上是逃脱大罪的理由。原本是这样。”
“可是,犯下罪行的人当中,也分受到惩罚的人,和没受惩罚的人。”
“正是。不过,你觉得犯下真正罪行的人,真的能够不受惩罚吗?”
“……你是说并非如此?”
“上古之时,人类‘创造’了所谓地狱。有史以来,这个概念超越了宗教间的藩篱、一直束缚着人类。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多数宗教都会谈及来世。生前恶贯满盈的人,死后会受到相应报偿。
“……那是,因为什么?”
“唔,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要把打破规则的人一个不漏地加以制裁,对人类而言,实在是力不从心吧。”
“所以,就必须有‘地狱’的概念吗?为了让罪人的良心受谴责?”
“是必须要有地狱这种‘存在’啊。为了对罪人加以报复。”
“……是说地狱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教诲师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地狱也就不得不真实存在。他们是地狱的使者。”
“————”




“教诲师不会干涉人类之法,也不干涉人类生活。只是,犯下大罪却不受到人类之法制裁的人——换言之就是不受惩罚的人,他们会在跟前现身,打上罪人的烙印。对罪人加以惩罚并不是他们的工作啊。他们只是,把罪人邀请到地狱罢了。”
“这是……真的吗?不是您的妄想吗?”
在好像玩笑一样的话语中,誓护脸色苍白。就像是自己明白这些一样。
誓护已经遭遇到够多的不可思议了。
黑色闪电。夺取身体自由的咒缚。与火焰一同消失的少女。融解在黑暗中消失的少年。作为自己亲身体验过的现实,如今也难以否定。
如果这些都是事实,赤兜所言都是事实的话。
如果所谓教诲师真的存在,真的会把杀人犯招往地狱的话。
对于誓护而言,这是极度的——威胁。
令人畏惧的、敌人。
誓护装的不动声色,但是,从指尖开始都失去了血色,身体已经感到麻木。为了防止颤抖绷紧了膝盖,可一放松就开始筋挛。
不清楚赤兜知不知道誓护的动摇,他啜了一口红茶,微笑着。
“这些话,我也只是听说罢了啊。全都是人智无法企及的世界的事情——真正的情况,此世的人是不可能明白的。”
骗人。誓护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年轻人很清楚。他知道真实的情况!
“……那两人,就是教诲师吗?”
赤兜暧昧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那黑色少女,确实说了“教诲师”。赤兜的话虽然荒唐滑稽,但还是有一定可信性。
“……赤兜先生。您为什么,了解这些事情呢?”
赤兜依旧挂着微笑。随后,用没有抑扬的声音,说道:
“不要深入这件事,桃原誓护君。因为、你还有最重要的妹妹吧。”
一瞬间,微微的笑容,让人感到如同刀锋一样。

Episode 15
高层公寓的夹道,狭窄而又阴暗。冰冷的风穿堂而过,在这像地底洞穴一样的地方,三股辫子的年轻人把手机贴在耳朵上。
“姐姐。是我。”
“赤兜啊。辛苦了。”
手机的另一头用恬静的声音回答道。对方很年轻,声音轻柔。可是,这轻柔却不让人觉得轻薄,充满着大人的成熟稳重。
“和情报一样,桃原誓护是有关者。虽然好像是消除了足迹。”
“很可疑。——目标陷入圈套了吗?”
“抓到了与计划不同的猎物。请你方加以查询。”
“会准备的。那家伙怎么样了?”
“当然,任由他逍遥法外。因为似乎找的是相同的东西。”
“呣,能制定计谋也不错……不过不要放松警惕。”
“已经是受伤的野兽了啊?给他过一次教训了。”
“没有比受伤的野兽更可怕的东西了。轻敌的话,会被反咬一口。”
“怎么可能。”
年轻人没有相信。
对方呆呆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明白说了也白说,没有再一次叮嘱。
“‘荆棘’那边如何?”
“‘荆棘’的罪人的话——在桃原誓护的周边行动了。”
“……哦?”
“警察一直在追捕着,听说最有力的嫌疑人已经成为了牺牲品。”
“……很可疑。”
“比起这个,说不定,桃原誓护就是‘荆棘’的祸首。”
“说说你的根据。”
“和星帝藏书的看守者会面了,我。”
被吓了一跳,电话那头沉默下来。
“你是——说真的?”
一直沉着冷静的声音,混杂着无法掩饰的惊愕。
“虽然没有确证。对方也没那么简单就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是,让人起这种疑心的人,和桃原誓护接触过了。这点是事实。”
“如果汝所说的属实,那‘荆棘’成为藏书之力了。”
“这么想的话,就会合乎逻辑。不这么考虑,就没法解释了。那种力量,不是人类所有的东西。”
年轻人无邪地莞尔一笑。
“不管怎样,已经让他帮我做诱饵了。吸引作恶之人前来,正可谓恰到好处。”
“能这么安稳地引出来吗?”
“引出来?”
他用鼻音笑了下。年轻人表情依旧不变,保持着刚才的笑容,冷飕飕地说道。
“是揪出来啊。不管用什么手段。”

Episode 16
虽然问了下是否一起吃晚饭,但赤兜以“还有事情”告辞了。
誓护也没有多加挽留。没关系,就算不继续拖延时间,也已经有了主意……
他开始准备晚饭。适当地切了下火锅材料,把它们全都丢进锅里,然后调理好口味。应该是准备两人份的,誓护还是把所有食材都放在了一起。
趁着火锅烧开的间隙,把红茶杯子洗了。
刚想把洗好的红茶杯放回架子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个不熟悉的杯子。
上面画着小小的新叶花纹,是个漂亮的白瓷杯。
“……喂,祈祝。问个有点怪的问题。”
祈祝还有些畏畏缩缩的,她停止了手上的活,回过头来。
“我们家以前,有成年人来做过客吗?”
祈祝略微歪了下头,似乎没有头绪。
祈祝的同学是曾经来玩过。不过,那时候用的是纸杯,请她喝的也是果汁。应该不会备好茶杯的。
在这家里喝红茶的,只有誓护和祈祝罢了。
明明如此,为什么会存在“第三个”茶杯呢?回头想一下的话,这算是个很细微,但又很重要的谜团。
头痛似乎又要袭来了。誓护摇了摇头,停止思考。
“来,祈祝,做好了哦~”
他把祈祝叫来,让她坐在桌子边。看到只有一份晚饭,祈祝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誓护。
“抱歉,我头又有点痛……今天就先休息了。”
不希望让祈祝担心。因此,会把祈祝单独留在餐桌上自己也很意外——然而,疲劳也迎来了极限。不知是否是止痛药的作用,昏昏欲睡的。想要躺下睡一觉。今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了……
“吃完以后,好好关掉电源哦。”
祈祝看上去有些寂寞,轻轻地点了点头。
誓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算在刷牙前换好衣服。
好想睡。就这样倒在床上的话,该有多么舒服啊。
他没能抵抗这股诱惑,一头扎向了床铺。这时候,像针刺一样的痛感从屁股上传来。
有什么东西扎到屁股了。在口袋里。
拿出来一看,是个相当古朴,锈迹斑斑的钥匙。
“啊……昨天,拿到的啊。”
夹杂着苦笑回忆起来。就在昨天,在街上被一个可疑(而且长得可以的)女性塞到手上的。放进口袋里后,就忘得一干二净。(译注:原文「怪しい」(可疑)与「妖しい」(有魅力的)为同音。)
不管怎样,拿这东西也没有用。誓护保持着睡姿,把它丢到了桌子上。
一刹那,轰,桌上冒出蓝色的火焰。
誓护大惊失色,跳了起来。这时候,火焰已经消失不见了。也闻不到东西烧焦的味道……是自己的错觉吗?
誓护莫名其妙,下了床,想看看桌上。
钥匙掉在了电脑前面的活页纸上。
刚看到这活页纸,誓护就目瞪口呆。
“……名单?”
活页纸上,像是人名和住址的东西列成一条,总共有十二组。
佐藤某、真柴某、松永某……意外的是,这些文字都是誓护的笔迹。虽然没有写过这些的记忆,但不会认错自己的字的。
随后,在名单的末尾,是个引人注意的名字。
御子神美砂。
……这是,什么?
誓护无意识地按住了脑袋。不对,等等,有什么很奇怪啊。
说起来,记得这纸,白天还是白纸一张。然而——这样就不对了。也没理由自然就浮现出文字。看错了吗?记忆出问题了吗?不……
莫非,这钥匙做了什么吗?
誓护捡起钥匙,细细观察。
普通至极。只是看上去像个古董。不过,送这东西的人说这是“幸运护符”。总不可能真的是什么魔法道具之类吧……
(比起这个,这名单,难道……)
好像有一种预感。他立刻接通了电脑电源。这种时候,誓护的直觉很可靠。睡意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代替的是来历不明的不安,还混入了某种期待,怪异的兴奋感支配了大脑。
等得让人焦躁不安了,电脑才启动完毕。开启浏览器接入因特网。略微思考了下,就从名单一开始选了几个名字,直接输入进行搜索。
很意外,有几个网站完全一致。
搜索出来的有“睡眠病牺牲者名单”“睡眠病情报站”等等。
(睡眠病……)
脑海里出现的,是这城市中发生了九件的,原因不明的昏睡事件。
电视和报纸上,都没有报道死者外的患者姓名。可是,他们的真实姓名似乎已经在网上流传。誓护选取了个合适的网站,点击了进去。
佐藤某、真柴某、松永某——
显示在画面上的被害者姓名,与手头的名单出奇的一致。
“这是怎么回事啊……”
之前就有这种预感,可是,当预感成为现实的时候,又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誓护用混乱不堪的大脑思索着。
网站上还没有登录御子神的名字。但是,誓护已经知道御子神昏迷了。然后,手头的名单上,也写着御子神的名字。
御子神是在今天午后昏倒的。同时,至少是在今天上午的时候,誓护在这纸上写上了御子神的名字,所以纸才会被放在桌上。
开什么玩笑。完全没有印象啊。
现在可以确定的被害人,包括御子神在内有九人。但是,名单上写着十二人的名字和住址。难道……剩下的三个人,接下来就要遇害吗?
突然,背后感到了祈祝的气息。誓护马上关掉了浏览器。
自己没做过亏心事。明知如此,心脏却不可思议地剧烈跳动。
誓护装作很平静的样子回过头去,果然,祈祝正站在打开的房门处。她手上端着一个放着砂锅的盆子,砂锅里正扑扑冒着热气。这闻起来香喷喷的东西,看来是菜粥。
“祈祝……给我,做了菜粥吗?”
祈祝点了点头。然后,摆出很不安的面容。似乎在说,自己是多管闲事了吗。
誓护脸庞柔和下来,拿取了砂锅。
“收下了。谢谢。”
誓护太高兴了。看到妹妹这么有心,感动的几乎要落泪。
虽然说是妹妹,但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是誓护在照顾她。感觉上讲,更接近于女儿。像如今这样,养育成一个温柔的孩子,自然是由衷地高兴。
“嗯,很好吃哦!做的比以前好了嘛~”
虽然只是把火锅的汤汁浇在饭上,然后打了个鸡蛋一起热了下,但鸡蛋松松软软,贴在饭上的感觉可谓绝妙。
誓护怀着幸福的心情把菜粥一扫而光。
注意起来,头痛已经完全消失了。
只不过——谜一般的名单,看来会成为新一轮头痛的诱因了。

Episode 18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在自己的呓语中,誓护醒来了。
好像觉得刚才提到了谁的名字。听上去既怀念,又甜美。
可是,已经想不起来了。到刚刚为止还很清楚的梦中世界,醒来后却遥不可及。色彩褪尽、模糊不清,最终什么也看不到了。
誓护缓缓起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窗帘缝隙间渗入的光线很是明亮。虽然谈不上是睡了个好觉,但至少是个不错的早晨。
随便张望了一下室内,目光留在了床上。
祈祝就在那里,还穿着昨晚的衣服,像小猫一样蜷缩着。
誓护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不得了了。得了感冒可怎么办!
幸好,室内很温和。他试着轻轻碰了下祈祝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热。呼吸也很平稳。誓护松了口气,抚了抚自己胸口。
突然,他又不安起来,要是祈祝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网上称作“睡眠病”的那个病——还没有找出发病原理。谁会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而陷入睡眠,这一切都不清楚。
不会牵涉到祈祝的证据,尚且没有。
誓护脑海里,又出现御子神倒下的样子。
原因不明的怪病之类,平时想来就像天方夜谭,可现在自己却和它遭遇了。同一个学校的一名同学,成为了牺牲品。
……就这样,什么都不行动吗?
为什么呢。不管的话,心情会非常糟糕。
他想起来那封情书的内容,尽管对高中生而言文笔略显拙劣。
让御子神康复,或许没什么希望。
可是,尽管如此。不,正因如此。
我就不得不去做些什么了,不是吗?
我已经触碰到事件的一部分。搞得不巧,能查明原因也说不定。如果是这样,就能够保护祈祝了。何况……
那“黑色少女”的存在,微妙地吸引着自己。
那少女,就身处御子神陷入昏迷的现场。如果能再一次和她相遇的话,说不定能问出些东西来。
不管怎样,必须得和她再见上一面,心中如此叫喊道。
忽然,桌上的手机响起了铃声。
誓护保持着不惊动祈祝的姿势从床上下来,拿起了手机。
“——姬沙小姐?”
“休息天竟然起这么早。我还想着要故意把你吵醒的呢。”
和显示屏上的提示一致,电话那头是叔父的秘书姬沙。
打个招呼都这样不干不脆。姬沙用遗憾的语调说道:
“关于昨天的男人……抱歉,跟踪失败了。派了三个高手,听说还是被彻底甩开了。”
赤兜虽是个不可掉以轻心的年轻人,但誓护也不输给他。赤兜在自己家的时候,誓护就偷偷联系姬沙,拜托她准备跟踪。听说姬沙马上安排了人手,按照誓护的指示,盯住了赤兜。
可是,失败了。
跟踪者让赤兜逃了,没能够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这样……可惜了,也没有办法。”
不知为何,总有这种感觉。誓护的直觉告诉自己,赤兜不普通。是干特殊职业的人,要不然就是……
“谢谢,麻烦你了,抱歉。”
“哼,要道歉的是我们。”
“可是,又不是正规的业务啊。”
电话那头,姬沙充满自嘲地笑起来。
“我本来就是一直从事非法业务的女人哦?现在再来关心我没意义啦。”
“哈哈,那就不客气地领情了。”
“就要这样。对了,说好的货——”
“货?”
“送到你名下的出租柜里面了。东西自己是不会长腿跑了的。早点去拿吧。小心一点,不要做引起警察注意的事哦?”
“嗯……?”
“就这样吧。反正告诉你了。”
“啊,等——”
等等,连说这话的时间都不给,姬沙就挂断了电话。
她从早上开始就很忙,再打电话给她也不好意思。出租柜就在很近的地方。今天“出门”的时候拿下,很快就会知道“货”是什么了。
誓护放下电话。
“——抱歉,祈祝。吵醒你了?”
床上面,祈祝拘谨地静坐着,轻轻擦着眼睛。
“你一直,在看护着我啊。”
誓护坐在祈祝边上,温柔地盯着最爱的妹妹。
“谢谢。可是,祈祝要是得了感冒,我很为难哦。”
祈祝似乎刚想说什么,就轻轻地打了个喷嚏。
“看吧。”
誓护把毛巾被拉过来,盖在祈祝肩上。
“那个,祈祝。我今天,稍微要出会儿门。”
是的——誓护心里已经决定了。他把手放在妹妹肩膀上:
“就拜托看家了。”
祈祝稍微露出些不安的神情,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Episode 20
就结论而言,姬沙拿来的“货”,具有十足的冲击力。
当看到车站前储物柜里的“货”,誓护感到剧烈的晕眩。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放在这里……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但是,想下去也没有答案。誓护把动摇和困惑放在身后,按照计划向车站对面的市立医院走去。
在问询处寻问了下入住的房间,很惊讶地得知是在集中治疗室(由此构成病房)。誓护压抑住急躁的心情,朝着那病房赶去。
病栋的尽头,相当靠里面的一个角落,就在手术室的旁边,安排着集中治疗室。
病室前的走廊里已经有了客人。一个认识的少女,不知所措地坐在长椅上。
“早上好,风杜同学。”
“桃原君……你来了啊。”
哭的红肿的眼睛映照着誓护。怀着难以言说的心情,誓护避开了视线。
避开的视线正好落在病房门上。上面——
挂着“谢绝探视”的门牌。
誓护没多想,确认了门口的姓名。一看到用万能笔书写的姓名,就恍然大悟。风杜既然坐在这里,不可能会找错房间吧。
“不可以探视吗……”
这也没办法。当然意识不可能恢复。不仅如此,“睡眠病”患者的心率和血压都明显地下,听说连维持生命都不容易。
誓护一边和风杜在医院前庭散步,一边寻问御子神的事情。
风杜偶然听到了医生和护士的对话。从中得知,御子神的脖子似乎有针刺的伤痕。因为怀疑下毒而进行了检查,发现是和吸入某种麻醉药——叫三氟什么——同样的状态。
这些和网上流传的相一致。
“吸入……就是说气体吧?明明是被针刺到,却是气体?”
“医生也说不清楚……可能是不相关的伤口……”
如果吸入麻醉药是起因的话,一直不从麻醉状态苏醒过来也很奇怪。
“……御子神呢,我没想过她会这么积极的。”
风杜浮现出令人人痛心的笑容,说着:
“那女孩,从来都不谈男生的事情的。以前以为,她对恋爱什么完全没有兴趣。说起来,给人感觉更像个男孩呢。”
誓护回想起学校里见过的御子神。一直带着忧郁的神情在走廊角落里徘徊,就只留下这个印象。
“可是,这次竟然自己说,有东西想要交给桃原君呢。”
“这样啊……”
这指的,就是那封书信吗。
胸口好像被人揪住一般疼痛。
果然——就这样把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回到日常的生活中去,根本不可能。
誓护告别了说想要一整天待在医院的风杜,向地铁走去。
来吧,开始搜查吧。
乘上地铁,目标是城市的边缘、新兴住宅区。那里是第一个“睡眠病”被害人,佐藤某的住处。
这“睡眠病”几乎没有线索,是都市传说一样的事件。然而,如果是某人的“罪行”的话,就成了连续杀人(及未遂)事件。这样,就会有作案准备、有作案瞬间、也会作案后销毁证据。
根据网上的情报,可以得知佐藤某是在自家患上“睡眠病”的。既然这样,那儿就是问题所在的犯罪现场。去观察犯罪现场,绝不会是无意义的事情。誓护鼓足勇气走向佐藤某的住宅。
踏入住宅地的瞬间,誓护就被种奇妙的感觉抓住了。
那是种不可思议,却又颇为熟悉的感觉。明明应该是第一次来,却不觉得像是第一次。换而言之,有一种既视感吧——
可是,在第二起事件、真柴某的住宅前,誓护也有同样的感觉。
第三件,松永某上的学校前面也是。
第四件也是。第五件也是。
靠近第六起事件的现场的时候,誓护终于说了出来。
“……前面拐角转弯,有家便利店。”
确实,转过弯去就是便利店。
“对面是公园吧。”
——果然有。
“穿过人行天桥,会突然看到铁塔。”
——看到了。
一步一步,誓护的心跳愈发加速。哪里有什么,事先就已经知道了。到处都是见过的景色。自己明明,从没来过这附近才对啊!
能在所有现场都体验到这种感觉,很是古怪。这些并不都是电视、杂志上会拍摄的繁华地段,何况自己也不记得看过类似影像。
花了半天,誓护在市内东走西走,把九起“睡眠病”的现场全兜了一遍。只有第九件的时钟塔,因为在维修所以进不去。
时钟塔是理所当然——可竟然对所有现场都有印象。
事已至此,誓护不得不承认。
“一部分记忆丧失了……?”
嘴里试着说了下,的确没有真实感。可是,亲身经历却是明证。不是科幻也不是幻想,是现实中的体验把事实摆在誓护面前。
结果,确信自己“没有看见过”,是在到达还未被害的早川某住宅前的时候。
外墙是最近流行的碎石贴墙,呈沙黄色。虽然这造型的公寓在哪儿都可以见到,不过并没有涌起刚才的既视感。
时间已经过了五点。天空被染成了橙色。公寓同样被染成了橙色。从公寓的门厅里,正好可以看到一位少女站着。
看到那人的相貌,誓护瞪圆了眼睛。
波浪卷的长发。脆弱、忧郁的表情。灰色大衣下面是誓护见惯了的学生制服。少女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带着像是刚下班回家的满脸倦容,朝誓护一步步走来。她是——
誓护下定决心,走上前去。
对方也注意到了这里,抬起了头。她先是像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随后嘴角浮现出微弱的微笑,轻轻点头示意。
誓护喉咙干哑了。他硬是挤出模糊的声音,轻声说了出来——身为第九名被害者,她的名字。
“……下午好,御子神同学。”

Episode 22
啪嗒,听到一声像静电火花的声音。
虽然这声音很小,更应该说是可爱,但祈祝还是吓到了,把厚重的漫画杂志掉在了地上。杂志敲在拖鞋上,重重地摔在地上。
祈祝有点紧张地环顾房间。
夕阳西下,鸦雀无声的房间里暗下来,差不多不开电灯的话,就没有办法看漫画了。
——没事。好像既没有小偷进来,也没有幽灵出现。
即便如此,还是确认了一下电话边上的小型机械。这是保安公司的报警装置。按下“紧急通知按钮”的话,听说就能立刻取得联系。
祈祝脸色稍微有些苍白,捡起了漫画杂志。
实际上,看家这事情还不是很习惯。
很小的时候已经记不太清了。哥哥说“不记得比较好哦”。所以,尽量让自己不去回忆。也没有试着向哥哥寻问过。因为,说起过去事情的时候,哥哥总是一副痛苦的样子。
所以,没有去回忆。只是作为知识去回想。
直到幼儿园的时候,祈祝都和母亲两人过日子……应该是这样,但不可思议地没有与母亲的记忆。
从和母亲死别之后,就一直和哥哥一起。开始是在山边的桃原家别墅。然后,就是这公寓了。就算学校提早放学,只要在学校图书馆等地方待一会儿,哥哥就会来接自己。家里就一直在一起,实际上,祈祝一个人待的时间很少。
静想一下,家里出奇的安静。
外面传来的小孩子的欢闹声,更衬托出这可怕的孤独感。
祈祝身子微微有些颤抖。随后,战战兢兢地从沙发上起身。为了分散自己注意,她打开了中意的DVD影碟。
与哥哥熟识的女生——她在吹奏乐部里演奏长笛——出于好心录给自己的。作为祈祝憧憬着的前辈,她演奏技巧十分出色。这DVD,就收录了她在文化节上的演出。
总觉得心中不安,祈祝特地拿出了耳机。刚把耳机戴在头上,将周围的寂静遮断,就觉得心里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
这一会儿,祈祝忘记了恐惧,醉心于柔和的笛声中。
就在这时——
悉悉索索,传来了像活物爬动的声音,把治愈的时间打破了。
透过耳机都能听到的那声音,确实是从哥哥房间方向传来的。
声音没有一下停止,而是悉索、擦擦地持续着。
祈祝轻轻地拿下耳机。
难道说,哥哥回来了吗?
……不对,不是的。哥哥回家的话,肯定会一开始就这么说的。
“我回来了,祈祝~乖吗?”
既然这样……?
祈祝咽了一口口水,小小的喉咙发出声音。轻轻地放下耳机,把厚重的漫画杂志像盾牌一样架好,提心吊胆地,向哥哥房间走去。
声音还在继续。
放轻脚步,把身体藏在墙壁后面,鼓足勇气探出头去。
果然——哥哥的房间里,有一个人影。
人影回过头来,四目相对。
编成三股的长辫像尾巴一样甩动,碰到墙壁轻轻弹了一下。
和哥哥差不多的体态。面容端整美丽、脸型像少女一样。正在哥哥桌上搜寻什么的人物,就是昨天到访这里,自称是赤兜的那年轻人。
赤兜微微笑着,一点也没有发怵,说道:
“呀,小祈。”
“………………!”
祈祝动弹不得。事出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在别人家——在哥哥和祈祝的家里!
赤兜慢慢走近。祈祝虽然很想逃走,但两腿发颤一动也动不了。
赤兜莞尔一笑。这笑容就和造出来的一样完美而缺乏感情。
“没有和哥哥一起走么?”
缓缓张开的指尖,有长长的、黑黑的、像是针一样的东西。
赤兜的手指伸了过来,虽然祈祝试图用漫画杂志挡住,但被赤兜的手轻轻一拂,就一屁股摔在地上。
下一个瞬间,黑色的针尖,刺向了祈祝的额头。


本帖最后由 桜野くりむ 于 2012-5-13 16:00 编辑


Episode 21
誓护和少女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少女那脆弱的样子,让人都不忍心开口说话。
带着忧郁的眼神,充满寂寞的表情。卷发沐浴在夕阳中,染上了点点朱红。她纤瘦得,就好像不细加呵护就会损坏一样。
好不容易,誓护才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已经好了?身体没问题了吗?”
御子神缓缓地点了一下头。然后,露出一个笑容,似乎有些腼腆。
松了口气。紧张感缓和了几分,誓护把闷在胸口好久的气吐了出来。
“御子神同学,怎么了,会在这里。”
“当然,是有事情啦。”
“有事?”
“可是……对呢。你会不会来呢,心里一直有些担心。”
莫名的话语。这时,誓护心里有一阵寒意。
“……为什么?”
御子神没有回答这问题。
“读了美砂的信了吗?”
“啊……嗯。抱歉。”
“为什么要抱歉啊。美砂本来就是写给你的哦。”
“可是,我擅自把它拿走了。”
御子神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件事,我更应该感谢呢。你如果不把信拿走的话,说不定就被谁给看到了。”
原来如此,誓护想道。情书被人看到的话,相当令人难为情。
突然间,御子神轻轻地探出身体,从极近的距离,窥探着誓护的眼睛深处。
“嗯,你怎么想的?”
“怎,怎么……”
“美砂的感情。你能接受吗?”
“这个,那个……该说很光荣,还是承蒙夸奖来着……”
誓护满脸通红。他无法直视御子神,避开了视线:
“我很开心啊。能对我说这些,对我这种人……”
“因为美砂一直,一直喜欢着你啊。从五年前就开始了。”
“五年——唔!”
这时,誓护按住太阳穴,弯下了身子。
“怎么了?”
“抱歉,头痛……”
就像随着脉拍一样,太阳穴一阵阵刺痛。
“偶尔这样,从前些日子开始……”
“一直这样的话,说不定会是什么病。”
她用意外严肃的神情注视着誓护:
“头痛是可怕的疾病的前兆哦。很可怕、很可怕的疾病呢……你有很珍重的妹妹,不注意的话不行哦。”
“……没事的。已经好了。”
实际上还留有些疼痛,但不至于让自己笑容都摆不出来。
“你才是,不回医院可以么?”
“回去啊。办完事之后。”
“不是已经办完了吗?”
誓护抬头望了望御子神出来的公寓。正好这时,誓护脑中浮现出疑问,虽然有些迟钝得不像是誓护了。
办事,是什么事?
这公寓,是誓护名单上有的,早川某的住处。身为第九名被害者的御子神在这地方,有“事情”,而且还“感到了誓护可能要来”……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还有一件事情要办哦。”
对誓护的疑问——说是对她的怀疑也不过分——应该不会毫无察觉的,可御子神还是抬头望着誓护的眼睛,无邪地说道。
“桃原君,能和我在一起吗?”
“在一起!?”
听到这意想不到的发言,誓护跳了起来。
“唉,那个,这……你会这么说也理所当然,不过,不过御子神同学,你挂了谢绝探视的牌子,我还以为不用马上回答的呢……所以,我心里还没作好准备,或者说还没收拾好心情,那个……”
语无伦次了。可是,御子神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还是天真地说道:
“我有想去的地方,能一起吗?”
“……啊,什么啊,原来如此。”
“求你了。”
就像是恳求一般,她搂着誓护的胳膊。誓护的脸颊红了起来。
“可以是可以,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哦。”
——又是,去了就知道。和这话实在是有缘。
御子神拉着誓护的手,走在前头。誓护被她的手拉着,毫无反抗地走起来。
走动的时候,御子神一直没有松开誓护的手。
对于还没有习惯这种事的誓护而言,是相当的难为情。一边提心吊胆,生怕路上碰见认识的人,一边又为御子神意外纤细的手指而砰砰心跳。虽说如此,也没有挥开手的理由,誓护就任由御子神指挥了。她的手指冰凉,就算紧紧拉着也不温热起来,简直像死者的手。
即便走过了乘地铁可能更合适的距离,连黄昏也几乎转为了夜的黑暗,御子神的脚步也没有停止。
她到底,打算走到哪里去呢?
为什么会恢复意识了?为什么就这样虚弱无力地出来了?
心里感到恐怖,又因为会这么想而反省自己。
想起了那封信的内容。信里面,洋溢着如此纯粹的爱恋。
可是,一贯锐利的直觉,却没有说她是自己人。是的,御子神是敌是友,誓护的直觉并没有告诉自己。或者更应说……
“喂,御子神同学。虽然不知道问你合不合适……”
把不安推到背后,说出一直以来的疑问:
“昨天,你是被谁给害的?”
“‘被谁’?”
御子神没有回头。只是,听到她“呵呵”地轻笑了一声。
“你是想说,那是谁犯下的事情吧。”
“————!”
正是如此。誓护正是在怀疑。那或许并不是谁的“罪行”。
面对因被看透而加强了戒备的誓护,御子神反过来问道:
“前天晚上,你在哪里呢?”
前天?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誓护拼命地挖掘着记忆。
“那个,在家……?”
“和妹妹一起吗?”
“是……吧。”
理应如此。也不可能是其他情况。然而,为什么想不起来呢。
“……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那天晚上,南区发生了什么,知道吗?”
南区?
——是啊,那天晚上。
“市内的男高中生——在补习班患上‘睡眠病’。”
御子神不给誓护反应的时间,接着说道:
“再前天的晚上,你在干什么呢?”
再前天。那是,出现第七个被害者的晚上。
“再三天前。”
那是,第六个被害者——
“不管哪一个晚上,你都不在家哦。”
御子神淡淡地说道。只是单纯地在叙述着事实罢了。
“为什么,你会……?”
喉咙里干渴难耐。忘记了什么。我。
面对狼狈不堪的誓护,御子神继续说出了更惊人的事情。
“因为我去找你了。可是,你却不在。”
“————!?”
“如果,如果说,‘睡眠病’并不是病症,而是有预谋的话——如果那是谁‘犯下’的事情的话,究竟会是谁策划的呢?”
御子神第一次回过头看誓护。刚被那平稳的,但又冰冷的视线注视着,誓护的记忆就发生了闪回。
今天上午,在去市立医院之前,誓护去了车站前的租赁储物柜。
当然,是为了去收姬沙所言的“货”。
誓护所借的,虽然仅仅是一叠左右空间,但因可以二十四小时出入,安全措施也很稳妥,总之相当便利。有时会把绘画、雕塑之类体积庞大又贵重的东西秘密放进去,也作为和姬沙交换物品所用的场所。
那天,姬沙送进去的东西,那是——
“药品……?”
像是医院里挂水时使用的,装在透明袋子里的液体。
是麻醉剂包。
誓护一时呆住了。花了好几秒才理解了事态。
觉得过于离奇,又仔细看了看,包装上的注释依旧没有改变。“小心使用”字样下面,果然印着很长的警告文字,是麻醉用的药品。
似乎叫三氟氯溴乙烷。包装的表面印着使用方法。利用专用机械将其气化过后,使患者吸入,就能够获得麻醉效果。
……吸入?三氟氯溴乙烷?
为什么,偏偏是吸入麻醉剂?
如果是真货,应该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放在这里。
我让姬沙去弄了这种东西——
“我、到底、干了什么……?”
不行了。没有记忆。让她准备的理由、目的,就连让她准备的事实,都干干净净地从誓护的脑海中脱落了。
到刚才为止步伐还很扎实,现在却突然觉得要倒下。心中泛起一股瘆得慌的味道。沉甸甸的不安直落到胃底,像沉淀一样聚积起来。
一直想着也没用。誓护马上把药品又包好,塞到了不会引人注意的地方,离开了租赁储物柜。

Episode 25
——就是如此。
没有错,誓护的一部分记忆消失了。
为什么没有记忆呢。现在换成了这个疑问。
比如说,脑子里发生了什么异常,头痛就是其表征,如何?那群什么教诲师无非是赤兜的妄想,体验过的不可思议也都是幻觉,如何?记忆消失也是,被妄想占据大脑也是,全都是大脑异变的话,就能解释了。
(没有、这种可能的……我确实,和“教诲师”接触过……)
连祈祝也应该看到了。昨晚的少年并不是幻觉之类。
还是说,只是把不妥的事情给忘却了。
混蛋,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到了哦。”
被御子神的这句话拉回了现实。
抬起头,眼前是一座威严耸立着的音乐厅。
头痛愈发剧烈。眼睛深处火星四散,太阳穴上传来用烧红的铁棒炙烤般的剧痛。怀里像是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像是要把人烫伤一样。灼热、痛苦、又苦闷。不知什么时候,誓护已经是浑身冒汗,耸肩喘气。
另一边,御子神用罕见的明快表情仰视着大厅,开朗地说道:
“好怀念啊。”
“……怀念?”
这一瞬间,在誓护脑中,被切断的线路连接了起来。
“难道说,你是……?”
——是啊。
这已经越过了惊讶,成为了恐惧。为什么到刚才为止都记不得呢?
御子神美砂,是誓护的朋友。
从小学生开始,就在同一个音乐家门下学习。直到四年前,誓护放弃了小提琴为止,一直关系很好——不就是这少女吗!
幼年时代,誓护经常被逼着去上各种“课外活动”。这其中,只对小提琴没有厌恶之感。那是因为,有御子神美砂会一起来上课。所以,父亲死后,只有小提琴没有放弃掉。
那是柔和而充满安详、包容万物一般的氛围。欢声笑语的时光、令人心醉的笑容——好痛!不行,头痛越来越剧烈了。怎么会的,接下来的事无法思考。头脑中,就好像被哗啦哗啦地搅拌着一样!
“桃原君?”
注意到时,御子神的脸庞,就在自己眼前。
“啊,嗯……没事的……”
“看上去不像是没事哦。满头大汗的。”
正如她所言,誓护正在痛苦中喘息。头痛愈发剧烈。已经连自己是站着还是躺着都分不清了。
可是,御子神一点也没顾及到誓护,
“好了,走吧。”
御子神拉着誓护的手,走进了大厅中。
红色的绒毯刺痛自己的双眼。誓护只能微微张开眼睛,几乎就是靠拉着前进。他们穿过大门,走上台阶,经过走廊——突然御子神的脚步停止了。
半睁着眼睛看了下,这里是聚会等使用的小型会堂。
像是抛弃他一样,御子神的手离开誓护。
誓护失去了方向感,一步也动不了。
“看来你已经注意到了呢,桃原君。”
誓护的视野骨碌碌的打转。已经连御子神在哪里都分不清了。
“‘睡眠病’虽然被人们说成是‘原因不明’,但只要看到患者们的名字,谁都应该会注意到哦。如果是知道那时候——知道那晚上的人的话。”
那晚上?
……什么事情?
“是的,‘睡眠病’并非是什么疾病。那些人是被杀害的哦。经一个残忍的杀人犯之手。”
御子神的声音低沉下来。
“你觉得是谁下的手呢?”
“……我不清楚。”
“不,你已经明白了。包括犯人的动机、包括犯人的姓名。”
“不知道。我……”
“我再问一次哦,桃原君。你前天晚上,在哪儿呢?”
“————”
难道说……
对这突然闪现出的解答,誓护与其说是震惊,更应说是战栗。
(是我……吗?)
誓护用了说好的“货”,采用某种诡计,把他们杀害了?
那名单是目标的姓名和住址,我就是连续杀人犯——
开玩笑。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啊!
可是,自己越是否定,就越无法相信自己。
说实话,自己偷偷藏有疑似凶器的道具,事件前后的不在场证明也不确定,而且连记忆都有古怪的地方。对现场周边环境的既视感,如果是已经到过一次导致的话,也能够解释得通了。
(不对,等等……)
是啊,没有动机。我应该不是犯人的。这就是所谓逻辑的跳跃。
——然而,如果说。
我忘记了动机的话,怎么样呢?
“喂,有件事想问你。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是谁。”
突然,御子神的问题换了。
“很漂亮,漂亮到可怕程度的,就像毒花一样的女孩子。头发闪闪发光、眼睛像宝石一样,身材娇小的大小姐。”
说的是谁,立刻就明白了。是在时钟塔相逢的那名少女吧。可是,还是不懂,为什么御子神突然要提到她呢?
“你和那女孩子起了争执呢。是你做了什么让她发火的事吗?是你做了什么,‘不可以做’的事情吗?”
不可以做的事情?
她是教诲师。
制裁罪人的。
誓护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头很痛,胸很闷,喘息都困难。是谁啊!



“喂,你有什么是如此无法饶恕的呢?”
“够了,别说了……”
“想起来。你做的事情,你看到的事情。”
“给我住口!”
脑袋像裂开来了。
誓护抱着脑袋蹲下,涌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身体动都动不了。
“……这样的话,就换个问题吧。”
面对着瘫倒在地,惨不忍睹的誓护,御子神又抛出一个问题。
“你,那时也把美砂杀了吧?”
“————!?”说什么?
“四年前,杀了美砂的那群人中,也有你吧?”
“……不对。”
“不可能不对哦。因为美砂就是在这里死的。四年前的那天,在会演的表彰会上。在接下来的祝贺会上。美砂被……”
“不对!我没有参加表彰会!”
“……欸?”
御子神似乎很惊讶。连誓护都被自己嘴里说出的话吓了一跳。
简直就像是别人嘴里说出的,毫无现实感的话语继续着:
“确实,我也得到了铜奖……可是,我没有参加表彰会啊。祈祝她发烧了……我接到了……电话……”
不行了。已经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明白了。誓护的嘴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意识先一步迎来了极限。
呼,就像蜡烛的火焰吹灭一般,意识轻而易举地中断了。
接下来,经过了多长时间呢。等到猛然惊醒的时候,御子神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连曾经在那里过的痕迹都找不着。
只有誓护一个人,躺在了会场的地板上。
自己,昏迷了几分钟呢?几小时?或者是几秒?既感觉到真的只有一瞬,但又觉得,自己像是躺了一小时。
剧烈到无以复加的头痛,已经减轻不少。是的,就像是做了场噩梦一般。
这全都是梦境吗?
想想看,确实是很奇怪的事情。早上还谢绝探视的少女,理应陷入原因不明的昏迷中的她,健健康康地在城里走来走去,还和誓护偶然相遇了。
简直想怀疑,自己是否做了个白日梦。
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了。从丧失记忆到产生幻觉,明显不是简单的事。
誓护保持着坐在地板上的姿势,陷入了思考。这时,屁股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有种不详的预感。誓护动了动发酸的胳膊,拿出手机。
刚看到液晶屏上的显示,就大吃一惊。
是从管理自宅的安保公司打来的电话。发生了什么呢。不是玩笑吧。就因为觉得自己家是最安全的地方,才把祈祝放在家里的啊!
慌慌张张接通之后,一个像是录音的女声告诉自己:“客户您的住所,似乎发生了火灾。”
誓护跳了起来。下一个瞬间,就疾跑而去。
迷惘和恐惧都吹到九霄云外,头脑中,只剩下祈祝而已。

Episode 24
“什么啊,动机不是很充分了吗?”
黑发的年轻人,脸上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微笑,无忧无虑地说。
这里是誓护所住的公寓房的起居室。
名为赤兜的年轻人,正坐在沙发上,翘着脚以优雅的姿势品尝着红茶。他左手上持有着一本书——一本打开了的皮革封面日记本。
赤兜灵巧地用单手翻着页面,审视上面记的内容。
“全都去死——真不够冷静啊。不过,嗯……这种理由的确是人类的风格,可以理解。只是这样的话,他就更让人觉得可疑了呢。”
突然,年轻人的视线朝向窗外。
宽敞的窗户对面,有人降落在了阳台的护栏上。
就像黑翼的飞鸟,又像白银的雕像。
都市的灯光从地面打向天空,映照出黑色连衣裙的轮廓,使之熠熠生辉。一名少女伫立在此。她只有长靴的脚尖部分踏在了栏杆上,任由细密的银发在风中飘飞。
少女表情严肃,脸上露出露骨的厌恶,透过窗户瞪着赤兜。
终于,少女轻轻地下了护栏,宛如立体影像一般,透过窗户进了房间。
赤兜友好地微笑着,可是并没有起身,只是坐着迎接她。
“终于得以拜会尊容了,花乌头之君。从之前那晚起。”
少女脸色就像吃了苦虫一样。
“……见过卡斯克鲁杰大人,罗比尼亚王弟。”(译注:Casque Rouge,即红色洋槐,法语原意为“红色头盔”。罗比尼亚,丽王六花之一。)
“叫我赤兜就行了啊。也让我叫你艾可妮特吧。”
赤兜把扑面而来的厌恶感当成一阵风,依旧满脸堆笑。这是连一毫空隙都没有,过于完美以至连感情都无法窥见的、无机质的表情。
黑衣少女——艾可妮特对赤兜怒目而视,压低了声音说道:
“在这干什么?”
“当然,是在等你啦。顺便也有点东西要找。”
“……为了把我引出来,才盯上他的吗?竟然用卡车去撞他!”
“因为一开始觉得你会出现嘛。可惜现身的,是你的卫士。”
艾可妮特嘴唇紧闭着。然后,她肩膀颤动、声音沙哑地说道:
“……不要对誓护出手。”
“为什么?”
“因为是无关的、普通的人类啊!”
“无关的普通人类,你又为何会如此在意?”
“————”
艾可妮特无言以对。无须他人指出,自己也已经注意到自己的矛盾。
赤兜就像看穿一切般笑着:
“公主大人亲自请求,我也不可能充耳不闻。说到底,我对他也没那么多兴趣。我最感兴趣的是你啊。银莲花家的艾可妮特大人。”
“哼,不凑巧,我对你这种人,毫无兴——”
话音未落,艾可妮特就瞠目结舌。她的视线越过赤兜,被沙发对面,地板上的一点吸引了。
那儿,有个小小的女孩倒着。
“祈祝!”
艾可妮特想要飞过去——可是,动作却半途停止了。
赤兜正悠然地坐在她和女孩的直线上。
黑色的闪电在空中生成,围绕在艾可妮特身边飞舞。
“你对那孩子做了什么……?”
“那孩子?啊……”
他顺着艾可妮特的视线,看着沙发后面。即便看到了倒地不起的祈祝,赤兜的表情也没有变化。他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笑容:
“刚才大意了啊。用‘钟摆’的魔力把时间冻结了就好了。这样的话,这孩子也不用遭这罪了。”
语气很是随意。他根本没把伤到祈祝当成一回事。
“不对,这也不可能吧。冻结时间的话,就不能找东西了唉。”
“……做了什么。”
“欸?”
“你、做了什么!?”
闪电啪地一声延伸开来。刹那间,爆炸一般的妖气从艾可妮特体内喷涌而出。
艾可妮特全身溢满了乌黑的妖气,妖气化为暴风席卷着四周。简直像小型的台风。家具倒下,窗帘被撕裂,镜子上也布满裂纹。
艾可妮特的愤怒溢于言表。她挺身伫立在妖气漩涡的中心的身姿,恰如背负着红莲之炎的不动明王。
与熊熊燃烧着的怒火形成鲜明对比,她用冷峻的声音宣告:
“……从那孩子身边走开。”
“这是命令?”
“走开!”
空气“嘭”的一声裂开了。黑色的闪电从艾可妮特的眉间释放,击中了对面的墙壁。闪电在厨房上开了个大洞,把墙壁另一面的洗手间化为齑粉,又穿过了击中的地方,连公共走廊都贯通了。
闪电轻松地击穿公寓外墙,一瞬过后,冰冷的空气注入进来。
并没有把如此威力的一击当一回事,赤兜只是略微侧移动,便躲开了闪电的攻击轴。
他轻轻地向右手边一跳,给艾可妮特正面留出了空间。
趁这时,艾可妮特向祈祝跃去。
她抓住小小的躯体,抱了起来。
还好——还有呼吸。艾可妮特放下心来,也放松了戒备。
就在这短短的间隙,下个瞬间,无数针刺便从脚底向艾可妮特伸来。
那是以子弹的速度、以机枪的频率射出的突起物。
艾可妮特没有躲闪,用自己生出的闪电作为长鞭横扫。钢针从尖端开始编成焦炭,哗啦哗啦像土砂一般碎开,化为尘土融解在空气中。
这样的攻防战,在短短数秒内重复了上百次。这时,一根钢针划破了艾可妮特脸颊,而雷霆之枪,也几乎同时对准了赤兜。
赤兜预感到了。他中断攻击,立刻专心防守。赤兜眼前有无数钢针像盾牌一样展开,闪电击中了这盾牌,顺着盾牌表面改变了轨道。这就是避雷针的用法。结果,闪电只是把赤兜的脚前烧成一片焦炭。
双方都朝后方跳去,拉开距离。
艾可妮特在餐厅的一角落地,赤兜则跳出被打破了的窗户,来到阳台上。
冷风从赤兜的侧面吹来,散开了的黑发在风中飘动。
“和传说中一样的力量呢。不愧是银莲花家的‘雷霆之毒’。”
“……哼,你看上去没传说中那么厉害呢。我可听说,罗比尼亚的‘钢之毒’能和银莲花的雷霆匹敌。”
“匹敌?你不会是弄错了吧。”
他敏捷地把双手架在脸前。随后,赤兜双手的无名指上,到刚才都不存在的指环出现了。
两条蛇互相咬住尾部独特的设计——和艾可妮特手上的形状一样。不过,色彩和光芒不同。艾可妮特的是黯淡的灰色,可赤兜的蛇形是金银双色。蛇的眼睛是红蓝宝石,绽放出耀眼的光彩。
追溯过往、看透未来,为教诲师供给魔力的神秘指环——“普尔弗利希的钟摆”。
指环实体化后的瞬间,赤兜全身都喷射出强烈的妖气。
“是凌驾其上,才对吧?”
艾可妮特连摆好架势的时间都没有,大量的针尖就从四面八方突出。
针的本体就是赤兜的黑发,它们穿透了地板和天花板,向着艾可妮特袭来。
它们的锐利足以贯穿建材,它们的硬度连银莲花的雷霆都能顶住一瞬。原来如此,“钢”的比喻不只是好听罢了。
艾可妮特让闪电在身边交织,像罩子一样护住身体。被多余的事情给绊住了,没法找到反击的机会。另一边,赤兜自己几乎一动不动,只是抱着胳膊笑着。他看来是相当从容。
闪电和钢铁撞击着,在骇人的噪音中,赤兜像是很无趣地耸了耸肩:
“看样子不好办啊,艾可妮特。”
“呜……!”
艾可妮特咬紧牙关。正如赤兜所言——抱着祈祝的状态下,无法自由地活动。为了不把祈祝给卷进去,雷霆的输出也压制住了。
不仅如此,地形上也很不利。艾可妮特的雷霆,是要将其暴力性的破坏力以高输出压向对方,才能发挥最大效果;另一边赤兜的钢线,在狭窄的封闭空间中也能运用自如,并非追求一击必杀。
“……原来如此,有所顾虑呢。”
赤兜的微笑像是首肯,
“丽王毫无例外都拥有领域支配能力(Dominatus),我们的冲突认真起来的话,这一带都将化为荒野吧。当然,住在这都市中的大量的人类也会死去。这不是你的本意……没错吧?”
艾可妮特一言不发地瞪着赤兜——一语中的。
“你是连‘无关的普通的人类’都会保护的。至于这孩子,你似乎也相当照顾……”
尽管如此,赤兜歪了歪头:
“无法理解啊。自然,无序的杀戮是被禁止的——可是,人类的生活,归根结底不过是游戏。我们没有配合他们玩耍的必要。说起来,我也听说过银莲花家的公主很是傲慢,厌恶人类呢。”
雷雨一般的攻击没有放缓。不知对什么起了反应,公寓的火灾报警器拉响了警报。还能听到消防车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
“如果时间冻结,就能把对人界的危害降到最低程度。对我而言,骚动实在太大的话,也不得不回冥界去……可是说起来。”
无邪的笑容里,浮现出困惑的神色。
“双方都以丽王为对象,不可能背负着这种负荷战斗……吧?”
随后,他很愉快地嗤嗤笑着:
“伤脑筋唉。这下子,我们都无法抽身了,不是吗?”
“你这男人话真多……越来越惹人厌了……”
艾可妮特充满鄙夷地骂道。然而,却束手无策。赤兜的攻击一点点地猛烈起来,作为对抗的方法,艾可妮特的闪电输出也逐步提升。周边的空气离子化了,散发出令人厌恶的味道。不知不觉的就迸射出火花,使空气焦灼。不行。这样下去会把建筑物点着的。在这之前,祈祝成为“火花”也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对峙变的白热化的时候,刚才还猛烈乱射着的钢针全缩了回去,突然停止了攻击。
“————?”
艾可妮特的闪电失去目标,把地板和天花板烧焦了。
看了看赤兜,他正朝向其他方向,似乎将意识集中在了某处。
在这降临的实在唐突的寂静中,出乎意料:
“祈祝!”一声叫喊穿了过来。
“誓护……!”
艾可妮特马上回过头去。这是个大好的机会,但不知是不是考虑到陷阱的可能,赤兜并没有攻击。
他反倒是像猫一样,轻巧地跳跃着,飞上了阳台的护栏。
为了报刚才的一箭之仇,艾可妮特轻蔑地露出笑容。
“……哼,说的比做的好听啊。打算夹着尾巴逃了?”
“夹着尾巴,如果有这必要的话,几次都可以。”
赤兜没有羞愧的神情,用笑容应付了:
“因为和尊贵贤慧的公主大人,以及他同时作战的话,怕是会相当棘手啊。”
“……你什么意思?”
“唉呀,您还不知道吗?明明看守们一直绕在他身边。”
赤兜保持着笑容,像是很意外的说道。感到自己受了愚弄,艾可妮特愈发的怒火中烧。
“到底什么意思啊……?”
“他是星帝藏书的持有者。就是‘调停贤者(Magister)’吧。”
“调停贤者——!?”
艾可妮特愕然了。粉唇半张开着。表情在说着“怎么可能”。
并没有理会她的震撼,赤兜站起来点头致意:
“祝您愉快,艾可妮特。下一次,就由我来将你‘处刑’。”
“等……给我等等!”
赤兜向虚空中一跃而出。充满懊丧地释放的一记闪电,理所当然,没有能够着他。
赤兜被卷入暗夜中,没过多久就消失了。
艾可妮特肩膀上下抖动喘着气,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已经站都站不起来了。因为强行把闪电的输出压制住,反过来耗费了过多的魔力。手上也没有了力气,祈祝就这样滚到了地板上。
随后——用着要把门撞破的势头,誓护冲进了起居室。

Episode 25
发生了火灾,先前的电话里是这么说的。
可是,现场的状况怎么看都和火灾差很远。墙上开了个大洞,也没看见冒烟。到底发生了什么?誓护当然不可能不考虑到其危险性,但他毫不犹豫,从墙上的大洞中冲了进去。
“祈祝!”
果不其然,家里一团糟。向着昏昧不明的室内定睛细看,巨大的家具倒在地上,大半都已经被烧的不成形。室内的小物品四处散乱,CD盒和玻璃的碎片散落在地板上。
墙壁和天花板上被挖出无数洞穴,成了蜂巢模样。这些伤痕并不是烧灼造成的,它们切断面就像被刀刃剜过一般锐利。
祈祝的尸体不会也滚落在某处吧,誓护心中焦虑不安。他忍耐着这可怕的想象,还是把这感觉化为推动力,闯进起居室。
起居室的中央,果然,看到了横倒的妹妹。
“祈祝!”
声音都变调了。誓护以飞一般的速度跑到祈祝跟前。
“坚持住,祈祝!”
他抱起祈祝,轻轻摇着。这像幼猫一样孱弱、纤细的身体还有温暖感。可是呼吸呢?心跳呢?实在是太慌张了,连确认都不知如何着手。
“祈祝!祈祝!”
“好烦啊……生命没有危险啦。”
被谁这样冷冷地说了一句,誓护终于回过神来。
起居室的一角上,有名少女坐在倒下的沙发靠背上。
银发闪闪发光,混杂着些许血般的鲜红;黑衣妖艳动人,衬托出纤细的身材;五官则像雕塑般美丽。这妖媚的姿态远比祈祝显眼。按道理,应该先注意这边才对。
誓护抱着祈祝,谨慎地目视着她。
“是你……把祈祝……?”
少女很不开心地撇过脸去。那侧脸美到让人不寒而栗。
“到底是不是!”
“……是哦。”
光彩闪闪动人,那是少女红色的眼瞳朝向了这边。
少女的嘴唇扭曲着,让人寒毛倒竖。她按着自己的胸口:
“全都是我干的哦。哼哼哼,蠢货……所以我不是说过嘛。不要再踏入我们这边一步了。然而,你今天一天在哪儿呢?我难得给予了警告,却有蠢货无视了。这是给他看的教训哦。”
她说着说着,愈发显出怒气。无法克制的微小闪电沿着少女的身体爬行,黑色火花如星光般爆裂。
果然是魔物。是异界的存在。不由得心生畏惧。
然而,誓护突然松缓了表情——
“骗人。”他轻声说道。
少女吃了一惊,呆若木鸡。
“你是稍微发一点怒,火花就会四散的放电体质。可是,祈祝身上却没有一点烧伤。这不是你做的。”
随后,誓护看了一圈屋内。
“看吧。这里有烧灼的痕迹,也有切削的痕迹。这些痕迹互相交错,是某人和某人争斗的结果。既不是你下的手,祈祝也平安无事的话——事情就反过来了。你是想要从谁的手中,去保护祈祝……是这样吧?”
少女无言以对。似乎是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嘴巴几次张张合合。过了好久以后,才终于伴随着嘲笑说:
“……哼,迟钝的男人。这种状况下,竟然还敢做白日梦。”
貌似是想让人觉得凶恶,她吊起眼角,把小巧的嘴巴大大张开,全身紧绷起来,露出些许勉强的笑容:
“不要让我再讲一遍。这孩子是被我踢了一脚晕过去的。这兔子窝也是我破坏的,以示惩戒。你竟敢悠哉悠哉地现身……看来接下来,得把你这愚蠢的人类给烧死才行了?”
对方越是如此勉强,誓护的心就越是冷静。真相到底在何处,已经渐渐明白了。
“没用的。桃原誓护只有一个长处。眼前所处的是敌人还是我方,一眼就能够分辨。”
誓护从幼年起就被肮脏的成人所包围。誓护的幼年期,便在作为权谋心术斗争中心的桃原家大宅中度过,具备了瞬间就能参透对方可否信赖的嗅觉。最近变得迟钝的这种直觉,现在清清楚楚地告诉誓护。
“你不是我的敌人。不管你怎么威胁,这手段已经没用了。”
“~~~~~”
少女烦躁地踢着沙发。电流愈发激烈,烧焦了沙发。说不定心里是在捶胸顿足吧。
“你到底是谁?”
“……是谁都和你无关哦。”
“我认识你。”
“……我可不认识,你这种人。”
“可是——”
对话的中途,公共走廊吵闹起来。听到好多脚步声和叫喊声。
可能是消防队员来看情况了。先前因为听到了枪战一般的声音,消防队也不敢靠近。可是,誓护冲破他们的阻拦,不顾一切地闯了进来,他们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了吧。
不知是否怕惹上瓜葛,少女站起来,想要转身就走。
她表情不再令人惊恐,只是淡淡地,或更应说是充满恳求地告诉誓护:
“忘记吧。连今晚,在这里发生的事情。连我的事情。全部。”
被什么东西揪住了。这话语,在以前也听过。在哪里呢……
“再见——”
“等等!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名字……?”
“我一直想知道……!”
誓护用真诚的目光诉求着。少女呆呆地看着誓护,两次、三次眨着眼睛。
誓护也拼尽全力。心里总觉得,放过这个机会的话,与这少女的联系就可能永远断绝了。这是,绝对不行的。这样就麻烦了……不知为何,会被这种不明所以的冲动所驱使着。
或许是在踌躇什么。少女没有马上回答。
短暂的沉默过后。
“不行。”
话音刚落,她就轻轻飞起,从阳台上跳了下去。
“……还是不行啊。”
扑了个空,誓护失望之极。
突然,视线落在了地板上的“那个”上。
“……日记?”
那是令人怀念的茶色背部封面。誓护很久前的日记,为什么会丢在这种地方。
他把祈祝放在安好的沙发上,捡起了日记。目光落在了偶然打开的页面上,日期是四年前——
下一个瞬间,誓护的胸口就像有什么炸裂。那是强烈的热感。五脏六腑都燃烧起来。接着,就在这之后,无法想像的痛觉贯穿了誓护的太阳穴。
誓护就像是被雷击一般,身体向后弯成一张弓形。就这样整个人翻转过来。随后又抱紧了头,身体向前蜷曲着扭动。
“到……到刚才……还没问题的……!”
好痛。这不是开玩笑。谁来救救我。谁来——消防队!
拼死地等待救援到达。
可是……好奇怪。
不管经过了多久,都没人来。
人的气息都没有。说起来,什么声音都不存在。
为什么。为什么谁都不来啊。怎么回事。这到底是……?
回过神来,色彩已经从视野中消失。一切都化为了黑白二色。一切都是用黑白电视的二色调绘制。简直像误闯进老式电影中一般。
寂静支配了世界。在这灰色的世界中,终于有活动的东西出现了。那是疼痛已经过了顶峰,痛觉开始化为麻痹感的时候。
踏着玻璃碎片,有谁缓缓地向这里走来。
视野的一角上,纯白的布匹晃动着。那是——裙子吗?不行了。大脑像溶岩一样。好热。轰隆作响。已经什么都无法思考。已经——
眼前有谁的脚步停止了。那是纯白的腿部,和纯白的靴子。自己对这鲜明到纯洁的白色有印象。
誓护像求助一般伸出手。就在指尖碰到靴尖之前,誓护的意识便忽地中断了。


本帖最后由 桜野くりむ 于 2012-5-26 16:17 编辑


Episode 06
“初次见面,桃原君。对不可思议的书本感兴趣吗?”
那一天,誓护被一位不认识的女子搭话了。
虽已四月,但日暮的寒意依旧侵蚀肌肤。那位女子坐在露天咖啡座的白色桌旁,一手持着一本红色绢制书,一手品着红茶。
她妖媚的眼瞳暗送秋波,光洁的嘴唇晶莹动人。五官精致小巧,明明样貌颇显高贵,但却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媚态。
比起这些,她的“颜色”更引人注目。
从发梢到鞋子,全身都是全白一色。长长的头发不是银白,而是珍珠般的淡白。肌肤、牙齿都白洁无暇,乃至嘴唇也在桃色中隐约显出些白。她全身绽放出的白色光芒简直耀眼。只有眼睛不是白色,而是间杂着红色的咖啡色,告诉人们这并不是蜡人也不是雪女,而是活生生的人类。
誓护和妹妹祈祝两人,停下来看着女子。
她以从容不迫的优雅动作,把茶杯送向嘴边。
这谁啊,誓护想道。这位女子,至少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是啊,比如说——”
对誓护的困惑毫不在意,女子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能让你考满分的书。对吧,很感兴趣吧?”
“……我可是优等生哦。”
“唉呀,那么,资金运作必胜法!”
“钱的话,已经够用了。”
“真是挑剔哦。那么,这种如何?让你今天起立刻受女孩子欢迎!”
“受女孩子欢迎!?”这倒有点感兴趣。
“让女孩子心甘情愿做宠物的四十八种方法!”
“……这是未成年人能读的书吗?”
“等下!我这还有‘秘藏’的书。”
女子用神秘的口吻,像是偷偷地说道。
“连教诲师都能凌驾的,具有伟大力量的书。”
教诲师。
这是第一次听到的单词。至少到刚才为止,还一次都没听说过。应该是这样……可却感到种不可思议的怀念。并不是很少听到的词语,可以立刻联想到它的汉字写法,就是这种微妙的距离感。
虽然有点在意,但也不觉得是重要的事情,誓护没有放在心上。他露出营业式的笑容:
“可能有些自大,但我已经有了想要的程度的力量了啊。”
女子克制地笑了笑。
“曾经是哦,桃原君。”
——什么意思?
“请问您是谁?”
“唉呀,抱歉。”
女子把刚才读的书哗啦哗啦地翻着,从中取出一张名片。
随后,递向誓护。
一瞬间想要推回名片,但转念一想也太过失礼,结果还是收下了名片。
名片上写着名字。汉字写作“星”,不知为何好像读作“史黛拉”。
“真名哦。”
女子抢先说道。
“听上去像父母有些怪癖吧?”



“那个……大概吧。”
“可是,我相当中意哦。因为,这名字‘没有错’。”
又说了不明所以的话。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还是得保持礼节。这也是为了双方好。
“谢谢您的名片。那么我就此——”
可是,女子却没有容许他告别。她使劲抓住誓护的胳膊,拉了过来。
从女子的胸口,传来一阵轻飘飘的香味。那香味,令人脑髓发麻、思考麻痹。誓护不由得表情松懈下来,但一注意到妹妹的视线,又恢复了正常。
“我话还没有说完哦,桃原君。”
“……什么话。我希望能早点回去,还要做晚饭呢。”
“把我当作可疑的街头推销的话,就很遗憾了哦。很失礼哦!”
“那么,是什么事?”
“我是古书店店员。而且,是一流的哦。”(译注:日本古书店既有销售古本书的,也有销售一般二手书的。)
“古书——”
誓护思量着。自己并没有投资古书的兴趣。
“如果你觉得不需要的话,那是还没有到时机吧。今天我就先撤吧。”
女性一边叹着气一边离开座位,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一样朝誓护回过头来。
“对了对了,这个给你。”
她把一个 冷冰冰的东西塞到誓护手上。坚硬的触感。这个是……
“——钥匙啊。”
那是一把看上去合乎中世纪锁孔的、锈迹斑斑的古老钥匙。上面有月牙装饰。
“是我房间的钥匙哦。”
誓护不由得呛了一口。
“开玩笑的。”
“我,我知道啦……”
“可是,这是与之同样贵重的东西哦。虽然能不能派上用场,得看你自己了。”
又是莫名其妙。被硬塞了一个感觉诡异的东西。
“把它当作幸运的护身符,一直带着吧。一定会发生好事的。”
“好事啊……”
“说不定会受女孩子们欢迎。”
“我已经不会上你的当了。”
总之,这下子也得到解放了。誓护带着无可奈何的心态,把新月钥匙塞进口袋里。
这时候,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
“星小姐……以前,我们在哪儿见过吗?”
“没有。不过,答案是YES哦。”
不明所以。
“等你找到真实之书的时候,我们再见吧。”
结果,纯白的女子把誓护彻底弄晕了过后,离开了这里。
这次会面蕴含着无比重大的意义。然而对当时的誓护而言,连做梦也想不到。

Episode 27
“下一条新闻。”
隔壁房间里,传来机械式的新闻播报声。
应该是谁在看电视。
“市内再度发生青年昏睡事件。下面是关于此事件的连续报道。”
誓护翻了个身。就像在盛夏睡了个午觉一样,全身倦怠得很。就在这令人不快的沉重感纠缠全身,甩也甩不开的时候,誓护的意识渐渐清醒起来。
“产生同样症状的事件另有九起。其中,导致死亡的有三起。本次已是第十位受害者……”
誓护缓缓起身。
在微暗的环境中,起居室传来的光线照出了摆设的轮廓。那是熟悉的桌子,映照着自己的镜子,还有衣橱。显然,是自己的房间。不可能弄错。
头痛已经消失了。可是,意识却模模糊糊,就像染上了严重的感冒一样。脚底也没有力道。誓护踉踉跄跄地下了床。
起居室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墙上没有挖出的大洞,没有切过的伤痕,也没有烧灼的痕迹——一切如同往日。是我理所当然的家。
誓护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傻傻地望着起居室。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啊?
一眼就可以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位看电视的来客。
纯白的头发,纯白的肌肤,纯白衣服的背影。她肘在扶手上,手撑着脸庞,身姿微微侧倾,仪态大方,充满着令健康男士一见钟情的妩媚。
她便是名为星的女子。
星注意到了誓护,抬起头来,露出妖艳的笑容。
“已经可以了?再休息一会儿也没关系哦。”
“那个,我……”
心微妙地扑通扑通。誓护摇了摇头赶走烦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家,应该已经不像样了……”
应该已经被破坏了。布满了道道切痕,处处是焦斑。
星温柔地眯起眼睛:
“现在不要多想,安静一会儿。小祈也是哦。”
从被星遮住的地方,祈祝的脸庞突然冒了出来。似乎是和星并排坐在沙发上。她正担心地抬头望着哥哥。
誓护脑海里,又回忆起祈祝倒下的模样。
“祈祝,没问题吧!?”
誓护慌忙赶上前去。
“到底是谁下的手?把你怎样了?没什么地方痛吧?”
祈祝一副困扰的模样,略微扭过头去。
星似乎看不下去了,从一旁插嘴:
“你这么着急也没有用哦。”
“可是,我……”
“小祈肯定,是被消除记忆了啊。”
“记忆——!?”
誓护脸色惨白。这么说来,难道连我……!?
“放心。他们能够消除的只有关于自己的情报,还有所追查的案件罢了。对成长和生活都不会造成坏影响的。总之,没事的。”
誓护低头观察祈祝。祈祝同往常没有变化,正茫然若失地看着誓护。
“祈祝,你还……认识我吗?”
点头。誓护安下心来,叹了口气。太好了……身体似乎也无大碍。
话说回来,誓护想到,教诲师连人类的记忆都能消除吗?
等下。如果,这是可能的话……
“难道说我也……?”
这时,誓护才注意到了现场决定性的违和感。
“——先不说这些。你在我家做什么?”
“唉呀,您这话说的真是……明明从修理房子到照顾你躺下,都是身为一流的古书店员的本人亲力所为呢。”
星像是闹别扭一样嘟起嘴巴。誓护被这小孩子气的举动弄的不知所措。
星的身旁就坐着祈祝。两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什么不自然。从她能和戒备心很强的祈祝相处融洽来看,说不定能够相信。虽然誓护的直觉还没告诉自己,此人是敌是友……
被敌友这一单词刺激到,誓护想起昏迷之前的情景。
……是啊。自己和那个黑衣少女说过话了。
明知是徒劳,但还是环顾了下起居室,寻找她的身影。
“她……那黑衣服的女孩子呢?”
“早就回去了啊。”
星坏笑着,恶作剧一般地说道:
“被甩了呢,桃原君。竟然连名字都不肯告诉你。没希望了哦。”
“……还不一定是这样吧。”
“唉呀,好强硬。明明不被女孩子欢迎还敢那么嚣张。”
“…………”
她怎么知道我不受女孩子欢迎的?
“她是什么人?”
“你已经知道答案了啊。”
“……教诲师。”
“五十分。而且,这是靠的‘推理’哦。犯规了。”
犯规,指的是什么?
“星小姐你知道吧?请告诉我。”
“你也知道哦,桃原君。”
“可是,我想不起来啊!”
声音不自觉地粗暴起来。看到哥哥这幅平时不多见的激动模样,祈祝猛地缩了一下身子,眼睛也瞪圆了。
星笑起来,似乎想要避开誓护的情绪。
“去喝杯茶,然后今晚就休息吧。你已经够累了。姐姐帮你泡茶哦。”
她温柔地说道。自己的心也因这份温柔而犹豫起来。祈祝一切平安,没有生命危险,如今眼前的威胁也已不在。涌向誓护心头的,则是一个个谜团、谜团、谜团……御子神的事、记忆的残缺、租赁柜里的麻醉药、还有教诲师的存在。
在被接二连三的谜团,以及一连串无法解释的现象玩弄,混乱不堪的当下,突然听到这么一声温柔的话语,不自觉地就绷断了紧张的链条。
“够了,什么都搞不明白了……!”
自己是谁,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失去记忆的?为什么祈祝会被袭击?自己和“睡眠病”有关系吗——那是,我导致的吗?
誓护就像幼儿一般,抱紧了头,蜷缩起来。终于身体支撑不了体重,靠在了墙上。精神已到极限。正如星所言,早已疲惫不堪。
“这孩子,真让人没办法。”
星的声音的确很温柔。她的语调,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
“虽然原本是不可以的,不过,给你个提示吧”
“提示……?”
“是的,逼近所有真相的提示。姐姐很善良哦。”
这说法充满恶作剧的气息。
“以这提示能做到什么,能从中获取什么,全都看你自己。不过,既然是你,一定能够知道那些想知道的事情的。”
“————”
“明天三点,在车站前的欧陆宾馆见面吧。”
“欧陆宾馆……”
“不是做H的事情哦?”
“我知道!”
脸颊烫起来。看到誓护红着脸撇开视线的模样,星呼呼地笑起来,紧紧盯着他。
“好了,定下心来睡觉吧。小祈就交给我照顾。没事的,在你睡着前,我都会在这儿陪你哦。”
“在这儿……吗?”
虽然事到如今才提出,还是希望她能离开比较妥当。
“怎么,要陪你一起睡吗?”
星“嗯哼”娇喘一声,摆出一个媚态。这风韵美到让人发抖。誓护立刻跳起来。
“晚、晚安……”
在理性产生危机前,退回了自己房间。
一回到床前,急剧的睡意便向自己袭来。
平日被认为速率很高的思考能力,也几乎不工作了。誓护向床上倒去,钻进被褥里,听凭睡魔的使唤。
在陷入睡眠之前,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相信星的话呢,能相信她的话吗,头脑中浮现出这迟到的疑问。

Episode 28
誓护和祈祝各自回到房间,过了一会儿后。
忽地穿过墙壁,一名青年进入了起居室。
他摘下几乎遮住了眼睛的兜帽。兜帽下出现的,是间着深红色发绺、美丽的银发。
绝世,用这词形容也不为过的美貌青年。细腻的肌肤就像珍珠一样,光彩夺目。五官过于端整,给人以些许冷淡的印象。红宝石色的眼睛反射着灯光,就像猫眼一般闪着一点一点的光。
“辛苦了,伶人先生。”
星把落在手头的书——类似的东西——上的视线抬起,微笑着迎接他。
被称作伶人的青年,一边从墙壁中抽出手足,一边慎重地顾视着房内。
“他睡了?”
那是有着独特的魅力,带有甜美的声音。
“嗯。应该已经睡着了。”
“别太欺负他。刚才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因为好可爱的啊。”
星“呵呵”地边回忆边笑着。看来,一点也没有悔改的意思。
“好可爱,还给猛毒的公主大人有点可惜了。干脆,就这样把他的心偷走吧?”
“别闹了。那可是好不容易才交到的朋友。”
“朋友和恋人是不同的哦。这点你应该最清楚才对嘛。‘伊吹伶人’先生?”
“我还知道,恋人和戏弄的对象也是不同的。你只是在随自己高兴罢了吧?”
伶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星一点都没有想回应的样子,说起了别的事。
“外面情况如何?”
“……目击者太多,很费工夫。基本上处理完了。”
“谢谢。你先回去也没关系的。”
“正打算这样。和他面对面的话,会很不愉快吧——”
正当伶人打算回身走人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星的手头。
“你在读什么?”
“日记啊。桃原君的。”
“恶趣味。居然私自读别人的日记。”
“恶趣味的是这本日记哦。‘大家都去死就好了’——最近中学生的口气好可怕啊。说是‘最近’,也是四年前了。”
她“啪嗒”一声合上日记本,似乎很珍惜似的抱在怀里。
“他虽然很宠妹妹,宠到过了头,乃至爱的方式都有些超越了限度,但内心看上去是个无害的好青年。”
星呵呵一笑,露出温和的笑容,闭上眼睛。
“然而也有想过、想要杀害大量的人类,就是这样的孩子哦。”
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引发了深思,伶人没有说话。他紧紧盯着脚底,几秒。
“……可是,现在的他不同,对吧?”
不可思议地口气热情起来,伶人继续说道:
“你正是这么想的,所以也推举了他吧?”
“嗯,是这样。因为觉得他值得信赖。”
“为了让他帮你们处理乱摊子,就想把他丢进了地狱的大釜中。”
“那个……可是没有办法啊。我们亲自行动的话,绝对是重大的服务规程违反行为。”
或许是被戳中了重点感到痛心,星像闹别扭地说。
“‘那孩子’被力量玩弄着。他恐惧于自身引发的事态,欠缺心灵的安定。即便不是如此,人类的身体也不像教诲师那样以魔法强韧。不久就会让力量暴走哦。这种时候,桃原君的手头没有‘那个’的话,这城市可能都会从地图上消失。”
伶人“唉”地叹了口气:
“末日的预言带上了现实的味道啊。真是的,到底是谁把可怜的羊羔变成了魔物啊?”
这口气就像是明知故问。
“这不当然的嘛。这种事情,不使用‘原始之书’的话绝不可能。”
“我不明白的就是这点啊。到底,他出于什么目的才做这种事?”
“谁知道呢……”
星难受地低下眼睛,然后,伴随着一声叹息说道:
“那人的想法,我是不会明白的。不仅是我,古书店里谁都不明白。肯定……从很久以前开始。”
星那平日让人感到从容的脸庞,映现出阴沉的表情。伶人深深叹了下气,然后,像鼓励一般拍了拍她肩膀:
“抓到他,问出来就行了嘛。”
他用轻柔的、充满慰藉的声音,补充一句:
“因为对于活着的人,这是可以做到的事。”

Episode 03
在灼热的大釜中,可怜的牺牲者们,被火焰炙烤着雪白的肌肤。
誓护和祈祝并排站立在地狱的大釜前。
一边哼着鼻歌一边窥视其中。扑面而来的热气对面,烤炉的内侧,迎来了最佳时刻的曲奇饼,已经染上漂亮的烧烤色。
用金属把手,把滚烫的铁质器皿抽了出来。浓郁的香味漂浮在房间里,让人的心情就好像要更早一步闻到春天的气息。
就这样,在誓护与祈祝两人,大口大口呼吸着这香味时——
突然空间扭曲着,有什么东西从天花板上探了出来。
是脚。洁白的女孩子的裸足。洁白中微微透出青色的血管,惊艳到令人战栗。
“哼……真够悠闲的啊。”
同时,爽朗的美声也从天而降。
从天花板上顺溜地降下来的,是一名美少女。
她有着超乎常人的美貌。肌若珍珠,瞳似红玉。光辉的银发夹杂着如垂落的糖汁一般的深红发绺。
少女全身穿着唯美的服饰,有种居高临下的傲人态度。
“欢迎光临,——”
誓护叫了她的名字,亲切地迎接她。
“又背上麻烦的事情了——看上去不像呢,今天。”
“……为什么这么认为?”
“脸上写着‘很空’啊。今日有何贵干?”
少女似乎很不高兴,有些自傲,又有些怄气似地嘟哝道:
“你是说,没事就不能来吗?”
“完全没有。随时都热烈欢迎。”
“哼……得意忘形的家伙。”
“不过,来得正好啊。本打算下次你出现的时候让你尝尝,所以做了些曲奇饼。”
誓护把刚从烤炉里取出的曲奇饼给她看。看着热气腾腾,小麦色的曲奇,少女的眼睛顿时闪闪发光。那是如孩子般毫无防备的表情。
可是,少女立刻装出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似乎没什么兴趣般地说道:
“好有耐心啊。人类闲成这样吗?”
“完全不是啊。因为对方是急性子的公主大人嘛。”
被顶了一句,说不出话来。实际上,她也比誓护所预料的时间,来的早了许多。
“等一会儿。马上给你泡茶。”
“……不要以我要吃作为前提展开。”
她板着脸背过头去。
“你认为本人我,是馋嘴的贪吃鬼吗?还是说,对甜食没有抵抗力,跟小孩子一样的家伙——”
“但是,还是会吃吧?”
轻飘飘的甜香荡在空中。平日的话,这魅惑的香味,早已将她拉到餐桌前了。
可是,今天的她不同。她强忍住自己,装成冷淡无情的模样。
“……不需要哦。”
“别这么说,尝尝看看。”
“我说过不要了——”
“有破绽!”
誓护趁着她认真起来,把一片曲奇推进她嘴里。
少女脸颊泛红。没办法,实在是没办法,只好咕噜咕噜地咀嚼着。
“如何?”
誓护带着笑容询问道。少女“哼!”地一声转过头去。
“嗯,也就普通吧。”
“承蒙夸奖。”
她怒火中烧地回过头来。
“又不是在夸奖你啊。”
“啊,是吗?不中您意的话也没办法。剩下的就由我和祈祝来解决吧。”
“欸……”
誓护回过身去,摆出收拾曲奇器皿的样子。少女慌忙要说什么,可她的自尊却不容许这样。想说说不出来的纠结——享受够了背后的这感觉后,誓护又朝向少女。
“骗你的。”
“~~~~~!”
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少女全身喷出愤怒的灵气。灵气带上电荷,成为乌黑的电流,沿着少女的身体蔓延。
她死死瞪着誓护,这可怕的样貌就像要把誓护烧死在当场。
“哇,等、等等!冷静下来商量!”
誓护不自觉地向后退。差点被她烧成焦炭,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然而,少女没有挥动闪电之鞭。取而代之的是,
“……你这人坏心眼。心术不正。本性扭曲。性格乖僻。就因为这样不受女孩子欢迎哦!”
“什么!?你、你这混蛋,说了不该说的话……!”
“可是——”
她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含糊不清地嘟哝道:
“只有做甜点的技巧,还算不差哦。”
她在以独特的方式表扬自己,誓护当然知道。
所以,为了这样的她,想要用心去泡一杯好茶。
用为了她而特地准备的,这第三个红茶杯。

Episode 29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起居室里已经没有星的身影。
玄关的门锁上了,连结阳台的窗户也上了锁。她究竟是如何从密室中脱身的,誓护无法理解。
说不定,这一切都是梦呢。包括她曾在此的事实——也包括更早家被破坏的事情。连与那黑衣少女再会也是。
觉得这样才能接受。昨晚的自己实在太过软弱,竟然被几乎不认识,来路不明的女性靠的这么近。以往的誓护,不可能如此没有戒心,轻易接纳那名为星的女性的吧。
祈祝不知是什么时候钻进来的,正在一旁安眠着。能听到她一声声平静、规则的呼吸声。
已经好久没像现在这样舒服地起床了。头脑很舒畅,心情也很爽快。虽然觉得像是做了不得了的美梦,但这究竟是什么梦,却和往日的噩梦一样记也记不得了,相当可惜。
誓护抚摸着妹妹的头发,注视着妹妹的睡容,享受着这片刻的幸福。
就当他想悄悄地起床、把手放进枕头下时,手指碰到了一个硬物。
拉出来一看,是星给的那一把古钥匙。不记得自己曾把这种东西放在这样的地方了,莫非是星的恶作剧吗?
总之,得起床准备了。誓护注意着不惊醒祈祝,从床上下来,开始活动。在他洗好脸,开动洗衣机,烧好热水,准备完早点的时候,祈祝也在这时起床了。
“早安,祈祝。”
他把满脸睡意的妹妹,迎接到放着热火腿蛋的餐桌前。
“今天我要出门哦。”
他一边把蔬菜汁递给祈祝一边说道。祈祝似乎很不安地低下了头。
“今天不用看家了。祈祝你也一起来。”
“————”
“虽然可能很无聊,不过可以陪我吗?”
祈祝看上去很欢喜,很快点了点头。
这样就好——誓护放下心来。虽说和誓护在一起也不一定安全,但昨天就因为让祈祝一个人待着,才让她陷入危险中的。以教诲师为对手的话,极其普通的保安设备,是什么都无法守护的。
吃完早饭,晾好衣服过后,誓护和祈祝两人离开了自己家。
第一个目的地,是御子神应该入院的市立医院。
医院里迎接誓护的,和前天一样,是一块“谢绝探视”的牌子和同班同学风杜。
“御子神一直拒绝会面。”
风杜这么说。或者,该说是“作证”吗?
“真的?”
“嗯。因为我最后还是留到了晚上……”
誓护怀疑自己的耳朵。那么,昨天见到的又是谁呢?
突然,脑里想起一种离奇的可能。
“御子神她,会不会,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呢?”
“欸?”
风杜吃了一惊。然后,她一脸困惑,视线四处游走。
“我是没听说过这种事……”
“也是啊……”
眼下,谁也不会接受这种说辞。
誓护与风杜道了声别,回去的时候,
“桃原君。都已经高三了还牵着妹妹的手,不太好吧?”
风杜一本正经地忠告道。
离开医院的地域时候,誓护突然感觉到了某人的视线。
誓护反应很快,紧紧抓住了祈祝的手,注意着周围一带。
医院的窗户、前庭的树荫,都没有看着这里的人。是错觉吗?这几天东奔西跑的,说不定已经有些神经过敏了。
誓护有些毛骨悚然,他拉着祈祝的手,快步离开此处。
在蛋包饭专卖店吃了午饭后,边散步,边顺道逛了逛服装店。等时间正好,赶到欧亚宾馆时,星已经在大厅里等待了。
身处微暗的大厅中,从头发到指尖都可谓“纯白”的她,看上去就更为显眼。
可是,却不可思议地没有违和感。她那惬意地陷入沙发、阅读一本红绢封面的古书的模样,的的确确就如一幅图画。
一瞬间,她和誓护记忆中的某人重叠了——然而那是谁,却记不清楚。
“您好。小祈看上去气色也很不错。”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这是侮辱,桃原君。身为一流的古书店员,绝对不会打破约定的哦。”
自己的确在怀疑。不是怀疑她,而是怀疑昨天发生的一切是否是梦境。怀疑是不是昨天那场剧烈的头痛让自己看到的幻觉。
可看样子,这一切全都发生在现实中。
“不用着急。先喝杯茶吧。”
宾馆一楼有一家格调甚高的咖啡馆。噩梦成真的誓护,乖乖地按照星所言,坐在窗边的席位上点了杯红茶。
“那个,说好的提示——”
“啊!这孩子怎么这么性急。”
星抛来一个令人惊艳的媚眼,捉弄般地说道:
“能和美丽的大姐姐一起喝茶,身为没有女人缘的人该感到万分荣幸哦。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没女人缘抱歉了啊!”
面对这泰然自若的发言,誓护也只好黯然神伤。
“那么,美丽的大姐姐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古书店店员啊。一流的呢。”
“那究竟是什么。请好好讲清楚。”
“小祈,上学开心吗?”
——她开始扯谈了。
虽然觉得心烦,但如今也正好需要斟酌问题的时间。昨日发生的件件奇事,现在也有整理一番的必要。何况,星也没有逃跑的意思。誓护于是作好持久战的打算,一边把星的闲扯当作耳旁风,一边开动脑筋思考。
就这样过了十分钟有余,在杯中的红茶殆尽之时——
“时间正好。‘钟摆’的预测很精准呢。”
看着手表,星微笑起来。
在茫然不知何事的誓护面前,星用手指了指道路,如歌唱般说道:
“看吧~桃原君。在那儿能看到的是谁呢?”
“————!”
誓护从椅子上弹起来。
注意到时,他已经把祈祝留在茶座,自己飞奔出了店面。

Episode 20
行人指示灯一变绿,路人们就从四面八方杀向了交叉路口。(译注:日本的随意横穿的交叉路口,行人在过马路时,交叉路口的车辆通行信号全部显示出停止,行人可朝左、右、斜方向自由穿过马路。)
其中有一人,紧紧地吸引住了誓护的目光。
他今天没有佩刀,完美地融入了这假日的街道,看上去就是个没有什么的普通少年。然而,他那带有翠绿的银发,充满韧性的食肉动物般的躯体,眉间刻着深深的皱纹似乎很不开心的表情——这些是不会让人认错的。
两天前的晚上,在路上试图刺杀誓护的那名少年!
誓护一边拨开人流一边奔跑。那名少年说不定是教诲师。誓护心中有着隐疚,对于教诲师的恐惧自然无法消除。然而,他是唯一的线索,不是该感到恐惧的时候。所以,誓护跑上前去。
在岔路口的正中央,誓护追上了少年,从背后,朝着他的肩膀伸出了手。
这一瞬间,究竟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誓护一时无法理解。
右肩传来剧痛,清醒之时,柏油路面就横亘在面前。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自己手臂被反扭过来,人被制服在地上。
“……怎么,是你这混蛋啊。”
少年发出似乎很失望的声音。
誓护逞强地笑了笑。
“……好夸张的招呼啊。肩膀都差点卸下来了。”
“光被卸下来的话还算走运。我认真起来,你手臂就被捏碎了。”
路人们惊讶地望着二人。然而,却没有停下脚步的人。大家都远远地看着,快步通过,惟恐避之不及。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了围观的视线,少年很快释放了誓护。
“……你打算干嘛?”
他用压抑住感情的声音问到。
“咱们这儿,因为人手不够可没什么空。没有陪你开玩笑的时间。”
“因为在找公主殿下吗?”
“所以说,问你要干嘛。”
“昨晚,我和那名公主殿下见面了。”
这话有大半是在虚张声势。他所寻找的那名“公主”,正是黑衣少女的证据,自己手头根本没有。
可是,也只能拼命了。为了不让这个机会——能和他第二次见面的机会逃走,就算有些乱来也得把对话继续下去。
“帮我的忙吧。虽然不知道要去哪儿,不过希望能把我带上。”
“哈?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这样做的话,肯定,可以再一次见到公主殿下的。”
少年挖苦似地笑起来。
“呵呵。说说看你凭什么如此确信?”
“总之,先来这儿。”



因为信号灯已经开始闪烁,誓护把少年拉到前方的人行道上。
誓护走着时,还在集中精力思考。不管是虚张声势还是欺骗,都没关系。总之得先紧紧抓住他的兴致,一定得取得他的协助。
直觉没有在撒谎。誓护的本能,说不定是失去的记忆的一部分,希望着能与他们教诲师接触。不对,是在命令着。
“可以了吧?”少年甩开了誓护,“快点讲,你是凭什么?”
“在说这之前,你为什么在搜索公主殿下呢?”
“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告诉我。因为很奇怪不是吗?你们同为教诲师——为什么联络不上呢?公主已经行踪不明了对吧?这究竟是为什么。”
少年的脸就像吃了苦药一样难看,他重重地咂了下舌后,说:
“公主她……因为谋反之罪被追捕着。”
“谋反——”
一时半会儿无法理解意思。这实在是很意外的词语。
可是,少年还是正经地说下去。
“追兵早就已经派来了。我必须要在追兵把公主处刑之前,确定事情的真伪。明白吗?我没时间了啊。我这么急的理由你总得懂一点了吧你这该死的混蛋!”
那名少女——被追究谋反之罪,即将要被处刑了?
誓护说不出话。谋反……这是怎么一回事?既然到了处刑的地步,对教诲师而言是极重的罪状了吧。
昨晚,与她交战的对手就是追兵吗?
那追兵,又为何要把祈祝的记忆消去呢?
疑问一个接一个浮现出来,可是,即便把这些问题丢向少年,他也不会好心地一一作答的吧。
誓护在极短的时间内,默默思考。虽然这思考几乎没有什么成果,但也几乎凭借着本能,提出了一个可能与想要的答案有直接联系的问题。
“……公主殿下,她是为了能逃离追兵,才来到这个城市的?”
“啊?不……”
“是为了你们的工作——也就是,制裁罪人才来的吧?”
“那又怎么样?”
“两天前,她在‘睡眠病’的现场现身了。”
是的,御子神陷入昏迷的时候,那名少女也在现场。
“教诲师会来到‘不被人类之法所制裁的罪人’所在的地方吧?也就是说,公主殿下在追查‘睡眠病’的犯人。为此她才来到这个城市。”
“所以说,那又怎么样——”
“等下!我有点明白了……再等一下……”
是啊。有些明白了。即便没有记忆,也能凭借知识与推理进行补足。
“昨天晚上,我的妹妹被谁消去了记忆。”
誓护就像唱独角戏一般低声说道。
“公主殿下就在现场……可是,却不是她动手消除的。我是这么觉得。虽然只是凭说的几句话的感觉,但就是这样。这里有一个问题,你们教诲师追查的所谓‘罪人’,能够操纵人类的记忆吗?”
“怎么可能。我们的对手只是人类。”
“想来也是……我家里留着像战斗过的痕迹。大概是公主殿下从谁的手中保护了祈祝吧。既然不是罪人的话——就是从追兵手上。”
少年似乎很是惊讶,瞪大了眼睛。
“战斗的结果,公主殿下‘没有输’。因为以追兵为对手,输了就肯定等同于死亡。既然如此……”
这一瞬间,终于到达了刚才支撑自己那份自信的答案。
“追踪公主殿下的人到了我家。祈祝的记忆在那儿被消去了。公主殿下为了保护祈祝,冒着危险同追兵作战——这么说来,追兵到底为何来我这儿呢?”
“…………”
“这和你来我这里是同样的理由。为了找出公主殿下的行踪,而探查我周边的情况。也就是说,我与公主殿下的关系,要比我想象的亲近许多……或许,我就是她的——合作者。”
我是教诲师的合作者。
这是连自己都惊讶万分的结论。纵观至今为止的人生,教诲师简直像连影子都不存在。当然,也没有一丁点儿记忆。
然而,一个一个推理累积起来,就可以得到这样的结论。
这几个月,接触了好几起杀人事件的理由。
和未解决案件有关的理由。
这是因为自己作为教诲师的合作者,主动跳进了事件的漩涡中去!
到现在,誓护才萌发了真正意义上的确信。
“公主殿下已经在我这儿出现过一次了。追兵应该也盯住了我,公主殿下也不会不管我。就是说,和我在一起,与公主殿下见面的几率才更高啊!“
少年一副吃惊地样子,望着誓护。随后,伴随着一声叹息说道:
“……自以为是的家伙。说到底,你这推理有个致命的缺陷啊。所谓‘睡眠病’的罪人就是你这混蛋,我和公主都是来给你打上罪人的烙印的,你没想过吗?”
“桃原誓护有一个方便的特技呢。对方是敌是友,靠直觉就能明白了啊。你值得信赖。你不是我的敌人。”
“呵,就算这样也是?”
话没说完,少年的脚就描绘出一条弧线。
嗵,发出一个沉闷的响声,少年的鞋子扎向誓护的腹部。
这是十分猛烈的一击。誓护两脚发软,眼前发白,胃里的东西涌向喉头。他拼命地抓住逐渐消失的意识,双手撑在人行道上强忍住疼痛。
明明是自己踢了一脚,少年却十分惊慌的蹲在誓护身旁。
“蠢货!你这混蛋没有反射神经的吗?好歹绷紧腹肌啊!”
“……我说过了吧?可以相信你的。”
“你精神有毛病啊!”
“哈哈……你力气很大……”
自己知道。这种感觉。这种疼痛。大概,被他踢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少年挠着头发,说:
“……也不是没想过啊。因为你很得公主宠信嘛。在你周围巡逻的话,说不定很快公主就会现身。”
“所以说。”
“别急啊。不过,我估计这可能性已经没有了。”
“什么原因?”
“因为你的记忆被消除了啊。”
“——什么意思?”
少年没有回答。
他只是很不开心地紧绷着脸庞,瞪着天空,不知道在看向何处。
“你,名字是?”
“……怎么了,突然。”
“伤已经治好了呢。为什么?”
“……哼。”
少年没有回答,就这样突然起身,打算离开。当然,誓护不会让他走。誓护抓住了他的胳膊阻止:
“等下。话还没有说完。关于带不带上我的问题。”
“蠢货。这种问题,我在回答‘嗯’前你是不会放弃的吧?”
“其实就是这样。”
誓护没有发怵,笑了起来。
“啧。我可没法一个一个回答你的那些无聊问题。抱歉了。”
少年又一次甩开誓护的手,冷冷地转过身去。
虽然让人觉得就要离开——可他却没有,只是走了几步便站住了。
然后,他回过头来,越过肩膀瞥了一眼誓护。
“所以,就帮你快点找回记忆吧。”
察觉到这话的意思,誓护跳了起来。
“这么说——”
“别磨磨蹭蹭的。我讨厌搞不清状况的人。”
“谢谢!”
“混蛋你别贴那么近,砍死你哦!”
“总之,先告诉我名字嘛。”
“……切。脑子里居然白纸一张。”
少年第三次甩开誓护,绷紧了脸,冷淡地吐出一个词。
“轧轧。”
碧绿清爽的双眸,斜视着誓护。
“这就是,我的名字。”


本帖最后由 桜野くりむ 于 2012-6-16 22:01 编辑


Episode 23
为何——究竟为何——自己只剩下这几句话。
自那起已三月有余,春天也即将降临人间。
即便如此,我依旧在质问自己。
为何,她要遭逢此等惨境。
究竟为何,她又非死不可?
为什么——谁都没有来帮她。
非但如此,人们都拉住她,把她晒于危险之境。
我恨。我恨他们。我诅咒。我诅咒这份恶意。
杀了美砂的那群人,全都去死就行了。

Episode 31
“说起来,你这混蛋都没变,还死缠着妹妹吗。”
面对牵着祈祝的手的誓护,轧轧投来冷峻的目光。
“没变?果然,你和我认识啊。”
誓护漫不经心地应付了一句。他也开始从容起来。
三个人以轧轧为先锋,排成一列走在路上。
看不到星的身影。先前回到宾馆前时,只有祈祝孤零零地站着。路上也好,大厅也好,咖啡店也好,都找不到星的人影。没办法,誓护只好带上祈祝,紧紧跟在轧轧的后面。
“喂,轧轧。”
“别叫的那么亲密。砍死你哦。”
“你说过,要取回我的记忆吧?这不是马上就可以做到的吗?”
轧轧一言不发地继续走着。誓护略微加快了脚步,从轧轧的侧面伸出头来。
“前几天的晚上,你用刀刺了我——我想那是不是为了帮我取回记忆而做的什么呢?”
切,轧轧咂了下舌。
“一点都没变,挺能一个人瞎猜的……”
“不是瞎猜,是推理啊。”
这名少年与誓护相识,再加上并非是敌人这一前提,那就不会是加害于自己的行为——更应该是有利于自己的行动。以前后的对话内容判断,便可以推测出是与记忆相关的某种举动。
然而,与期待相反,轧轧无情地回答道: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不打算对你的记忆动手动脚了。”
“为什么啊。”
“因为不可能毫无理由地消除吧?所以,首先要取得动手消除的大人的认可。这才合情合理。”
这两天里,他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吧?对誓护而言,自然是想早一刻取回记忆,但他也能理解轧轧所言。是的,既然有谁消除了记忆,说不定,这是为了誓护好。
到底是谁消除了记忆,轧轧似乎心中已经有了眉目。从他口气上来看并不是敌人。莫非,是一直提到的公主殿下……?
突然,轧轧的脚步停下了。誓护也慌忙刹住车,祈祝则撞到了誓护背上,发出“呜”地可爱声音。
“怎么了?”
“等等……”
轧轧像野生动物一样警惕万分,用目光巡视着周围。他全身上下,浮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紧张感。
“莫非,是追兵?”
誓护想起来之前那一晚,他鲜血淋漓的样子。
“我们被谁盯上了”
“公主殿下?”
“不……感觉不一样。气息太明显了。”
“人类?那么……说不定是对你一见钟情的女孩子?”
虽说是想缓和一下气氛,但似乎是太不慎重了。轧轧一把提起誓护的衣襟,脸上肌肉颤抖着,露出凶相说道:
“话说前头,老子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待在你这混蛋旁边。”
“你是讨厌我吗?”
“蠢货。我这边,可是关乎性命啊。”
嗵的一声,他猛的甩开誓护。
“既然公主就在你附近,当然——把我伤成那样的混蛋,也该在周围盯梢吧?”
猛禽般的锐利视线投向天空。似乎是在观察着几栋楼房的屋顶。虽然不清楚有没有发现敌人,但轧轧很快回转脚跟,又朝向了正前方。
“……走。”
“欸?追兵呢?”
“看来,是不打算马上就袭击我们。”
居然任由身份不明的追踪者跟着走。相当大胆啊。
或许是有什么方案了吧。誓护一半是惊诧,一半是钦佩,再次紧拉住祈祝的手,赶向轧轧的背影。
“话说,我们在朝哪儿去?”
“马上就知道了。别说话跟紧了。”
轧轧似乎很不耐烦,丢下这一句话,依旧急急赶路。与其说是打算保守秘密,更应说是懒得说话吧。没办法,誓护也只好听他的。
正如轧轧所言,目的地很快就明白了。
在停下脚步的三人面前,威严庄重的建筑物正镇坐在那里。
这是昨天,御子神带自己来的——
“居然,是这个音乐厅吗……”
眼睛深处生疼,像是头痛的前兆
脖子上传来令人厌恶的汗水。祈祝一脸担忧,紧盯着誓护的侧脸。
轧轧一言不发,走进了大厅。誓护的脚好像不听自己使唤,不由自主地迈出步伐,踏上了门厅的红地毯。
“也会有这种讨厌的‘巧合’啊。”
一边走着,轧轧一边小声说:
“喂,是巧合吧?”
“……什么意思?”
“你四年前,到过这里的事。”
“是、巧合、吗……?”
誓护断断续续地说道。舌头干涩了许多,话也说不连贯。
“你所说的,是学生音乐会吧?财团主办的……”
誓护感到自己被闭锁的记忆回路,渐渐地解开了。
连誓护自己都十分惊讶,理应忘却的事实,正变成话语,连二连三地从口中说出。
“我也在老师劝说下参加了。本来打算试试水平的。没什么才能但运气不错,拿到了铜奖。”
“小礼堂在哪儿?”
“……在这儿啊。”
绕过拥有舞台的大厅,爬上楼梯,就能找到派对等使用的小礼堂。
“你在这‘十三人’之中,真的是巧合吗?”
“不是巧合的话,那就是实力了。”
“你和教诲师有着‘巧合’的关联,那么和罪人有着‘巧合’的联系也不足为奇。可是,公主‘巧合’地介入这起案件的搜查,在这‘巧合’的时机被作为谋反者,真有那么简单吗。”
“……这些事情,我也不明白啊。”
“教诲师所侦查的,基本上是‘陷入谜团’的案件。然而,所谓‘睡眠病’才发生不久——并且是正在进行的杀人案。在这种时候,为什么我们的公主会被叫出来呢?这么可疑的巧合,我真的能够接受吗?”
没过多久,就到达了小礼堂。小礼堂大概有学校体育馆这么大。里面只有誓护三人。虽然开了空调,但因为过于空旷,空气还是有些寒意。
轧轧环视着礼堂,然后闭上眼睛,查探四周的气息。
大概是知道没有敌人威胁了吧,他再次睁开眼。这次似乎是为了找寻什么,在礼堂内走来走去。
“与‘睡眠病’有关的人周围,我都查探过了。从时间残滓能追溯到的范围内,我找到了昏迷的人们的共同点。”
“时间残滓……”是听过的词语,“共同点……是啊,这里就是共同点。”
誓护内心躁动不安。是的,自己知道……我早就知道这共同点。所以,才记下了十二个人的姓名,并偷偷藏着那张名单的。
“——嗯,那就看吧。现在,给你看看这共同点。”
轧轧把左手递向嘴边。
他的无名指上,戴着工艺精细的指环。金与银,两条蛇纠缠在一起,互相咬住对方的尾巴,这种神话般的造型。他让指环触碰到嘴唇,暗诵了什么过后,周围的空间发生了变化。
突然,青白的荧光在空中乱舞。
地板上、墙壁上、天花板上,产生了萤火般的光芒,然后又逐渐增多起来。
终于,和眼睛所能看见的情景好像重叠在一起,整个礼堂里,大量的人类如亡灵一般浮现出来。
“哇……”
誓护惊讶地呆立着。祈祝也绷紧了身子,藏在哥哥身后。
然而,誓护的心里,涌起的却是与惊讶和恐惧不同的感觉。
我知道。我知道这种现象……我知道!
“这是……过去的情景。这就是、时间残滓……?”
“你忘了?是啊,这就是在发现记忆残滓。”
朦胧的记忆尽头,存在着如他人之物般的知识。
是的——他们教诲师,就是这样再现过去的情景,暴露罪人的罪恶的。
打个比方,笔掉在地板上的时候。这支笔是因为谁碰了才掉在地上的。是因为谁拿进来才出现在房间里的。从指纹就能判断主人,墨水的成分和剩余量也有其意义……各自的空间和器物,都储存着经过的记忆碎片。
耳朵深处,如小鸟鸣叫般的“她”的声音,响了起来。
“教诲师能将碎片化的记忆残滓收集、修复、加以编纂。然后就像编成一本书一样,再现过去的点点滴滴哦。”
结果,就如这话所言——
幻想的画面侵蚀了现实,名为空间的萤幕,被投影上了过去的事件。
不会有错,正是令人忌讳的‘睡眠病’的开端,四年前的那个晚上。

Episode 02
正在那儿进行的,似乎是一个自助餐会。
规模并不算很大。盛装的成年人大约有三十人,小孩子约十人有余。宴会的主角就是孩子们,他们被自己家的大人们围着,都露出了愉快的,但总觉有些遗憾的笑容。
一排排的餐桌上摆放着各色食品,里处的展板上,写着“第十九届GIST纪念音乐节少年音乐会表彰式”的大字。
誓护知道。这一天,在这音乐厅里,举办了一个以高中生以下为对象的音乐会。这里便是表彰会结束后的场景。
无意识之中,誓护已经在寻找某位少女的身影。
终于,自己的视线找到了那名少女。她在会场的角落里,手里拿着粉红色的手机,和另一位少女快乐地交谈着。
淡粉色的礼服相当合身,一头长发微微有些带卷。她绽放着卓有生气的魅力,表情也很丰富,眼睛睁得大大的。誓护很清楚这名少女是谁。
是御子神美砂。
“嘿嘿,拿了金奖。”
美砂对电话那头说道。电话对面的声音,不可思议地传达到了誓护耳里。
“恭喜。我也一直听到了最后,非常棒的演奏啊。”
这是誓护自己的声音。
“老师也会很高兴吧。能想象他的样子。”
“嗯,可是最高兴的是父亲。因为……综合得分也是第一哦!”
“真的?恭喜!”
“谢谢!这下子就能专心学习了啊~”
这场音乐会是以培养专业音乐家为目的。财团将对取得优秀成绩的学生,给予高额的奖学金。特别是,对于那些被认为最有希望的学生,不仅大学四年间的学费,连留学费用都能全额包办。把这作为参加此次音乐会的第一动机也不为过。
“说起来,小祈还好吗?”
“嗯,谢谢关心。她身体没事。比起这个来,主角在这里一个劲打电话可不行啊。得跟大家在一起吧。”
“说,说的也是……嗯,那么就拜拜!”
美砂慌慌忙忙地挂断了电话。
誓护所知道的,就到此为止了。誓护想知道的,就在接下来。
美砂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遗憾地抱着手机,随后关掉了电源。
“刚才和谁打电话呢?”
美砂的身旁,一名少女开口说话。
那是一名剪着短发,颇有男孩子气的女孩。她没有穿正装——因为不是参加者,而是来加油的观众。女孩穿着学园中等部的制服,外面披着一件大衣。
她站在美砂身边,脸庞五官与之如出一辙。然而,表情却不太变化,和天真烂漫的美砂比起来,看上去要成熟许多。
御子神美雨——是美砂的双胞胎妹妹。
美砂脸上挂着心荡神驰般的笑容,“桃原君♡”,她回答道。
美雨就像受够了一样,耸了耸肩膀。
“美砂你真的好喜欢桃原君啊。”
“才,才没有这种事。”
美砂脸红起来,急忙挥动着两手。这反应实在是太好懂了。
美雨板起脸来,像是要挖苦一样地说道:
“那种男人哪里好了?不就是个恶心的死妹控吗?”
“不可以这么说他!桃原君只是太温柔罢了。只是稍微有点,亲情过剩啊,或者说青春期的莽撞啊……只是这样。”
“总之就是在偏袒他咯。我和桃原君,哪个更重要?”
“欸!?这个……嗯。”
美砂眉头紧锁,双臂交叉认真思考起来。然后,嘻嘻一笑:
“两个都♡”
“吃他醋了。”
“唉?我说了两个都重要了啊。”
“下次和他见面的话,说不定要揍他一顿。”
“不行!不可以的,这样子!”
“本来就没必要特地打电话,有心的话来这里——”
“呜——”
突然,美砂身上发生了异常。
美砂按着头,身体缩起来。她失去了平衡,靠在美雨的肩膀上。
“美砂!没事吧!?”
“……没事、的。”
尽管脸庞已经被痛苦所扭曲,但还是坚强地露出笑容。
没过多久,疼痛似乎有所缓解了。
美砂喘了喘气,一脸不安地说:
“怎么回事……昨天晚上开始,头就一阵一阵地痛。”
“头?”
“左手也会麻到没有感觉。演出中不会也要发麻吧,之前还一直担心。”
美砂把两臂拉伸又合在一起。
其中,左手的反应更为迟钝。
“唉呀,怎么回事……真的……怎么搞的……“
“美砂,和前台联系下,叫医生过来吧。”
美雨脸色凝重地思考着美砂的状况,拉着她的胳膊,打算把她带离会场。
可是,这时候。
“恭喜,御子神同学!”“恭喜!”“很棒的演奏哦!”
两人被声势浩大的祝福声给包围了。
不知何时,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人。特别是,被表彰的学生们,除了誓护之外的十一人,全都聚齐了。
一顿客套的赞颂过后,一名学生带头说道:
“御子神同学,请务必,让我们再听一次你的演奏,可以吗?”
一下子,学生们都钉了上来。
“好啊!我也想听!”
“我也想见识下,综合第一的水平啊。”
“乐器虽然不同,但也请让我学习下。”
开什么玩笑。美雨急忙打断他们。
“等下。美砂身体很不好。要她演奏太勉强了啊。”
然而,美雨这话,并没有得到学生们的认同。
“请不要这样说,务必让我们听一下。这种机会可不多啊。”
“明明之前演奏的这么好,说身体不好谁相信啊。”
诸如此类。你一言,我一语,就像大合唱一般。
“没事的,美雨。我来吧。”
情况更糟的事是,美砂自己也跃跃欲试了。
美砂充满淘气地,靠近美雨的耳边小声说:
“大家虽然有一半是忌妒,但都没有坏心。何况讲到这种程度,是不会让我下台的。所以说,我要在大家面前证明,我的实力,足够拿奖学金哦。”
她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刚强。这笑容如此开朗,又如此耀眼,满载着她积极向上的风格。
美砂沐浴在众人的掌声中,朝会场的中央走去。
然后,把乐器——从老师处继承而来的小提琴架在肩上。
这一瞬间,天真烂漫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成熟的表情,充满着严肃与沉着。这超过了中学生水准,已经是演奏家的表情了。
拉弓的手势也很优雅。她静静地调整了一下呼吸,让心情高涨起来。
美砂选择了与练习曲和自由曲都不同的曲子,开始了演奏。
这是她引以为傲的,帕格尼尼的高难度曲子。
人声鼎沸的会场,不知何时鸦雀无声,只能听得弦的震动与弓的摩擦,丰润的音色响亮而清澈地在礼堂中回荡。
演奏以纤细的技巧为基石,又满盈着充沛的情感,可谓杰作。听众们一动不动,听得入神,连一句交谈都没法做到。
五分钟有余的曲子,美砂漂亮地演奏完毕。
掌声的壮大甚至超越了原本人数,美砂又回到中学少女模样,用腼腆的笑容向四周致意。
然而,美砂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又涌起了“再来一首”的喊声。
“已经够了!美砂她——”
美雨的叫喊被盖了过去。特别是之前的那些学生们,狂热地喊着“再来一首”。虽然这里大半是来自纯粹的感动,但也灌注着某种恶意。如美砂所言,听众已经不会让她下台了。除非,让他们挑出来一些毛病。
不知是不是头疼又复发了,美砂眉头略有些紧绷。不过,她马上又恢复了笑容,又一次架起了演奏的姿势。
……这就是过去的情景。是木已成舟的事实。
即便知道是既成事实,誓护心中也不由得叫喊。
住手!已经够了!美砂!
就这样,会场中再一次流淌出旋律。平稳而温柔。这流畅的旋律,忽地中断了——
“美砂!”
美雨悲痛地惨叫起来。
在这惨叫的回声中,美砂慢慢地向后倒地,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这是如她所演奏的曲目一般,安详、稳重,又温柔的睡容。

Episode 33
祈祝紧紧搂住了誓护的腰。被这一撞,誓护终于回过神。
是的……是这样。是这样的。
御子神美砂,在四年前就死了。
听说是蛛网膜下出血,因为脑血管发生了畸变。
不堪回想的往事涌上心头。因为这种原因,她才被夺取了生命吗?
突然,感到有谁站在兄妹背后。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原先以为是轧轧,但不是。话说回来,不知何时,轧轧的身影,已经不在礼堂里了。
站在那里的是——
“你好,桃原君。”
美砂的双胞胎妹妹,美雨。
誓护悔恨地咬紧牙关。誓护理应知道她的事情的。包括御子神姐妹是双胞胎的事情。也包括,她对谁都不提起此事的原因。
御子神微微露出点笑容,向这边靠近。祈祝怯生生地拉住誓护的外套。誓护把祈祝藏在背后,站到御子神的面前。
“……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没注意到吗?我一直跟在你们后面啊。”
“……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监视你啊。为了不让你妨碍我。”
之前萌生的疑虑化为了确信。
的确,稍微想想就能明白。
在学校里,誓护和御子神确实很疏远。几乎连话都没说上一句。一方面是因为,誓护原本就没见过美雨。另一方面,因为美砂的事情,两人也很不愉快。
即便如此,誓护也不应该会把美砂和美雨混同,如果不失去记忆的话。
按照星的说法,教诲师能消除的,只有与自身和事件相关的记忆罢了。尽管如此,自己还是会连美砂和美雨的事情都忘记。
这么说来,两人与事件有关联——
也就是说,搜查正在展开,几乎可以推断御子神就是犯人。
“是你,做的吗……?”
“什么?”
“我在问,引起‘睡眠病’的是不是你。”
御子神没有回答这个质问,而是一脸高兴,轻轻地笑了出来:
“喂,桃原君。美砂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
“心中?天国?不对,你错了。美砂——是在镜中啊。”
她用手卷着头发,浮现出恍惚的表情。
“美砂的身体已经死了。可是,她还在镜子中活着。我每天,都和镜子那头的美砂对话。而且,我们还亲吻了。通过镜子啊。”
不对。誓护感到阵阵寒意,在心中低语道。这并不是美砂!
“可是呢,有一天,镜子那头的美砂说了。”
御子神的嘴唇朝左右咧开,映现出毒蛇般的笑容。
“为什么,杀了我的那群人,还能够活得好好的呢——”
不对!美砂是不会说这话的!
“如果不是那群蠢猪般的东西阻挠的话……美砂说不定能留住性命。所以,我才为美砂复仇。我代替美砂,用自己的双手制裁!”
誓护血色全无,双脚就好像要瘫软下来。他因眼前这少女而畏惧。
御子神已经不正常了。被复仇占据了内心,有什么东西已经损坏了。那是,对人类而言绝对需要的,某样东西。
“你之前说,你不在那地方吧。所以我就放过了你。”
她说着昨天的事情。一想起那时候的剧痛,太阳穴上又传来一下痛感。
“难得我放你一马,你却和教诲师联手,回到这里了。”
为什么,知道教诲师的事情——这样的疑问在脑海中闪过,却没有确认的从容。她也不会回答自己吧。
“你打算怎么办,桃原君?”
御子神用湖水般平静的双瞳,注视着誓护。
“知道了真相,接下来怎么办?”
誓护竭尽全力,有力地放言道:
“我要、阻止你。”
御子神的嘴角缓和了下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讲。美砂她,喜欢的就是你这点。”
这一刹那,誓护头脑中发出危险信号。
誓护的五感一起拉响警报。不是比喻而是凭着真正的本能,誓护抱起祈祝跳向正侧方。他豁了出去,整个人摔倒在地板上。
一瞬间后,誓护和祈祝刚才在的地方,如藤蔓般的东西刺了出来。
突破了绒毯——不对,是突破了更下面的水泥生长出来的。
触手……不一样。颜色是绿色的,带着刺。这是……荆棘?
“躲开了啊。能躲开我的刺的人类,你可是第一个哦。”
御子神面带笑容地说道。这一瞬间,誓护的心中有什么东西联系上了。是啊。“睡眠病”的牺牲者们,都有被针扎伤的伤痕……
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你会有这种力量……”
如果按照誓护的推测,是这荆棘让人陷入昏迷的话,这已经不是人力所及了。
誓护说不出话来,盯着长枪般的荆棘看。从状况来考量,它似乎随着御子神的意思而动。难以置信——可是,并不意外。誓护知道,知道这类东西的存在。知道这超越人智的力量。
知道这是教诲师的、异能。
“已经够了!竟然用这种力量……去杀害人类!”
誓护不由自主地大喊……装作是这样,思考却同时清晰起来。当然,视线没离开荆棘。他冷静地观察着荆棘,试图去理解它。究竟是怎样操作的?射程是?有对策否?能保护祈祝吗——
“不能停止哦。因为,我的复仇还没有结束。杀害美砂的那群人,还剩下两个。逍遥自在,每天过着快乐的生活啊。”
杀害了美砂的那群人。指的就是音乐会的获奖者们吧。
誓护手边也有名单。总共十二人的名字。从中去除御子神的名字的话,剩下的有十一人。已经有九人因为“睡眠病”而遭害了。
那份名单是藏起来的,还是之前错放到哪里去了,如今已经弄不明白。但是,总而言之,失去记忆之前的誓护,从被害者的姓名中推导出了音乐会的共同点,怀疑相关者中就有犯人。当然,也把怀疑投向了御子神……
总之,誓护和“公主殿下”,大致推断御子神就是犯人,正在追查“睡眠病”。正因如此,御子神也让自己染上“睡眠病”——给自己注入微量毒素——试图搅乱搜查。这样考虑的话,就合乎逻辑了。
公主殿下用闪电爆破时钟塔,是想要烧掉这“荆棘”吧。
御子神像吟唱一样的言语,打断了誓护的思考。
“我不会饶恕的哦,桃原君。如果说,你一定要妨碍我的话。”
荆棘前端突然变换了朝向,就像蛇的头部一样,对准了誓护的方向。
就在誓护吃惊的瞬间,荆棘仿佛子弹一般,朝誓护延伸过来。
尖刺刺中了誓护手臂——可是,仅仅是擦破了外套。千钧一发之时,誓护抱着祈祝跳开了。
“住手!你只是让自己的悲伤转化为仇恨罢了!”
誓护一边护住祈祝,一边忍不住怒吼起来。
“你只是无法认同她突然逝去……将这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发泄在别人身上罢了!”
“这就是,花了四年时间,你所得出的结论?”
御子神露出明显的失望之情。
“我以为,你会明白我的用心的。我以为,你会和我是同样的心情……明明让你读了美砂的信,你就没有任何想法吗?”
“我有啊!所以我才这么说。弄脏你的双手,你以为她会高兴吗!”
刹那间,御子神瞪大了双眼,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以御子神为中心,爆发出强烈的气流。无法压抑的战栗向誓护袭来。
“美砂她,和我同在。你这种人……不准提美砂!”
御子神的身体里,喷射出影子一样的东西。说成是妖气也不为过。御子神一边扩散着如暴风般的妖气,一边爆发出野兽般的怒吼。
恶寒爬上誓护的背心。这之后,空气膨胀着,以御子神为中心迸散。被强风吹袭,誓护呼吸都困难了。
御子神的妖气化为巨大的荆棘,像大蛇一样扭曲着,穿透了天花板。

Episode 32
寒风从大楼间吹过,让少女的刘海高高飘起。
这栋超高层大楼是本地最高的建筑物。在屋顶上,有一名少女。
她坐在屋顶栏杆上,正了无生气地俯视着下界。这姿态,宛如一只收起翅膀歇息的鸟。而她满是忧郁的侧脸无论怎么看都美妙绝伦,好像是出自名家之手的雕塑。长外套的边角被风翻动着,简直像一双翅膀,包裹着她纤细的躯体。
少女正俯视着脚下——音乐厅的屋顶。
她就好像能透视到内部一样,紧紧地注视着屋顶上的一点。
突然间,背后的空间晃动着。
就像蜃气一般泛起波纹,从浮动的波纹对面,可以看见一名少年的身姿。
他有着一头间杂着翠绿的银发。体格虽然小巧,但肌肉紧绷。左手拿着一把长刀,全身都散发出一股黑色的妖气。
少年刚完全实体化,就轻轻地降落在少女背后。
听到这脚步声,少女终于抬起了头。
她回过身,看到少年的面容,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轧轧——”
“找你好久啊。”
轧轧一脸不快地斜瞥着。眉间的皱纹越发地深了。
“这么没有警惕,一点都不像你啊。在想事情?”
他手中的刀刃释放出威压。少女摆好架势,稍稍抬起了身子。
“……竟想攻击我艾可妮特吗?”
黑色的电流噼里啪啦地产生了,缠绕在少女——艾可妮特的头发上。
艾可妮特脸上露出嘲笑,紧紧地瞪着轧轧。
“卫士敢把武器对准主人,真是大逆不道。打算立下功劳也封个贵族吗?”
“……你企图谋反,是真的吗?”
“就算是真的,你打算怎样?”



红色的眼睛熊熊燃烧,放出穿透似的光芒。
“打算进攻本小姐?打算进攻荣耀加身的丽王六花笔头、银莲花家的血族中唯一的公主——我、炼狱的艾可妮特吗?”
轧轧没有回答。艾可妮特越发露出凶相。
“你,那东西。”
她指了指轧轧脖子上挂着的坠饰。是块发出黑色光辉的石头,雕刻成猛禽张开利爪的造型。这石头和艾可妮特本人几乎一样,都缠绕着黑色的妖气。
“关上‘利布曼之门’,夺走‘我的’魔力也没问题哦?”
两人对峙着,一触即发。
过了好一会儿,轧轧别开视线,“切”地咂了下舌。
“谁要攻击你啊。”
“————”
“忘了吗?任命我做卫士的,就是你。”
艾可妮特呆住了。一时半会儿,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就为了要吃甜点闹别扭,还把我派去偷渡人界。一会儿要我表演滑稽戏,一会儿又要我代你受过,还老提些过份的要求让我为难。又是任性、又是傲慢,实在是个费事的大小姐。可就算这样——”
轧轧好容易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你也是,我的公主殿下啊。”
他轻快地抬起双手,把两手上的指环,像是互相敲击一般重合在一起。金银二色的指环一下子就失去了色彩,成为了黯淡的灰色。
是和艾可妮特手上的一样,毫无光彩的灰色指环。
“这下子,我也加入破门的行列了。”
口气像是感到很麻烦。然而,嘴角却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艾可妮特一时没有说话。她目不转睛地,像是看着稀有动物一样看着轧轧。过了一会儿,才说:
“……以园丁会议为敌,也要站在我艾可妮特这边吗?”
“我是不想违抗灵庙的意志,可我也不打算对你见死不救。”
“真愚蠢。竟然来帮助谋反者。”
“你还没有肯定是叛徒。”
“……你哪里来的这种自信?”
“傻子都明白啊。哪里会有孤身一人的谋反者。”
“————!”
“所谓谋反,不都是得拉帮结派的吗?”
“……就算这样。”
艾可妮特咬紧了嘴唇,不甘心地颤抖着,继续说道:
“艾可妮特参与谋反已经是既成事实了哦?和以前莉雅娜的情况不同——这次是作为正式的执行命令发令的。罗比尼亚家的王弟,差一点就砍下我的头了啊。处刑也是园丁会议的决定。在这种状况下还跟着我,这已经是谋反了啊!”
然而,轧轧还是若无其事:
“不巧呢,这也是工作。”
他轻描淡写地说。
既没有摆出斗志昂扬的样子,也不像下定决心,只是如叙述着理所当然的事一般。
也就是说——这名少年,是自己人。
他站在了艾可妮特一方,信任着艾可妮特,为艾可妮特赌上性命——正可谓伙伴。
艾可妮特的脸庞因悲痛而扭曲。
平日架子这么大的公主,会作出如此毫无防备的表情,现状到底有多么绝望、多么孤立无援,也可想而知。
发觉被人看到了这么难为情的表情,艾可妮特转过身去。
“哼……蠢家伙。居然自己抽了个下下签。”
“习惯了啊。托某位大人的福。”
“我有好多事情想问的。德拉西娜她,知道这事情——”
话就这样悬在半空中。
公主和卫士,几乎是同时,转头看向正下方的音乐厅。
空气噼里啪啦地震动着。这是人类知觉无法企及,不可视的压迫感。
“这是,什么啊……魔力……?”
“是魔性血的漏出。好大!”
一瞬之后,伴随着巨大的破碎声,某样东西突破了音乐厅的天花板。
粗壮——巨大!看上去既像巨大的棍棒,又像巨人的鞭子,它覆盖在锐利的刺下,就如植物一般。
“那算什么……喂,公主——”
轧轧刚转头朝向身边,那里,已经没有姬君的身影了。
艾可妮特以飞射的箭矢般的速度,一直线朝着大厅飞去了。

Episode 24
天花板崩塌,碎裂的建材一块一块地掉落。
誓护用身体盖着祈祝,拼命地保护妹妹。
从御子神的手臂、背心、还有脚底的地板上,突如其来的荆棘,轻而易举地击穿了厚实的顶棚。
如大树枝干般的巨物,实际并非是一根荆棘,而是无数荆棘缠绕在一起,像网一样的东西。它表面上,锐利的荆棘闪烁着刀刃般的光芒,正在威吓誓护。
光光是看着,背上就窜来一股寒意。如果被这东西攻击的话,区区人类片刻也抵挡不住。比起被刺穿,更可能会被压死吧?
御子神的异能,是只能像鞭子一样操纵一根荆棘——誓护之前是如此断定的,可现实却已远远超越。竟然能同时操控几千根荆棘……
“哼哼……害怕了呢。”
御子神的左手按着头。是因为疼痛吗。她的脸痛苦地扭曲着。
“真愚蠢啊,你这人。明明不惹怒我的话,会让你睡地快乐点。”
“————!”
其中的一根荆棘突然松开,朝誓护袭击过来。跟随着这刺的行动,一根根的荆棘加入了攻击。誓护抱起祈祝,间不容发之际躲开了荆棘。
一波波的荆棘攻击激烈起来,力度也越来越强。然而,控制方式却很幼稚。誓护一边为自己捏汗,一边冷静地看清轨道,闪过身体——
突然,脚脖子传来猛烈的冲击。
不是被荆棘打到了。而是荆棘打碎的地板碎片,很不走运地击中了自己。
脚已经没法落地,誓护的背硬撞在地板上。祈祝也从胳膊里被甩出来,发出微弱地叫声后,一屁股落在地上。
誓护急忙试图起立——但一步也没踏出去,就又摔倒了。
脚脖子传来阵阵刺痛。虽然似乎还没骨折,但麻的厉害,已经无法跑动。连起身都觉得困难。誓护在恐惧之中,浑身僵硬着。
“……我们很像呢。”
御子神依旧按着头,大口喘着气说道:
“我失去了美砂……可是,你爱的人还活着。活着,在你的身边幸福地笑着……”
御子神像是被什么吸引似的视线落在地上。那里,是还坐着的祈祝。
“这是何等的不公……你也觉得不可饶恕吧?”
“祈祝!不可以在那!”
誓护声嘶力竭。不好。祈祝已经怕地缩成一团了。
一根荆棘像毒蛇一样,抬起镰刀形的脖子,朝祈祝逼迫而来——
刹那间,嘭地一声,撕裂空气的声音响彻全场。
有什么东西从正上方穿过了顶棚降落。是某种具有庞大热量的东西。那东西以猛烈的势头和地板相撞,伴有焦糊味的热气立刻充盈在大厅之中。
祈祝依旧精疲力竭地坐着,凝视前方。
就在眼前,荆棘变成黑色的焦炭,顷刻间化为乌有。
像是风化一样一片片掉落,最后变成灰烬融解在空气里。
这是与常识性的燃烧不同,无法理解的崩坏现象。
誓护知道的。知道这就是“她”的力量。
终于,小巧的背影,缓缓地从天而降。
银发如羽翼一般散开,绽放出一闪一闪的灿烂光辉。
她落在誓护与祈祝的面前,与御子神正面相对。
“区区一个肮脏的罪人,不要碰这两个人。”
那是让人不禁联想起鸟鸣般的,令人爱怜的声音。
是的,她正是——

“艾可妮特……”
下意识地低声说出了这句话。
在这单词从喉头发端,从嘴角零落的瞬间,自己就似乎感到尘封已久的大门敞开,令人怀念的风景在眼前延展开来。
外套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发出热量。好烫好烫。就像烧起来一般的热度。这热度越是高涨,誓护的记忆也越是明了,越发鲜明起来。
艾可妮特。是的。艾可妮特。
她的名字,就是艾可妮特!
然而,却没有沉浸在喜悦中的空闲。
“又出现了呢,教诲师……”
御子神露出明显的厌恶神情。能理解她的心情。会妨碍她复仇的,最大的壁垒就是教诲师。
“别妨碍我!”
御子神尖叫着。荆棘之枪呼应这尖叫,化为大军杀向艾可妮特。
艾可妮特一根接着一根放出纤细的闪电,击落了逐渐逼近的荆棘之群。火光四溅,轰鸣连起,漫天飞舞的尘埃遮挡了视线。
抓住这攻防一瞬的间隙,艾可妮特的闪电瞄准御子神释放出去。
闪电漂亮地击中了她,冒起阵阵黑烟。
话虽如此——
等硝烟散尽一看,那里有了一个绿色的,像蝉蛹一样的东西。
是荆棘。荆棘像盘曲的蛇一样紧紧卷着御子神,防御住了闪电。
应该是被闪电直击到的部分,化为乌黑的焦炭,一片片地掉了下来……然而,立刻又有新的荆棘产生,盖住了刚产生的空隙。
御子神的荆棘,能抵抗那闪电吗!
誓护已经够惊讶了,而艾可妮特似乎受到了更大的震撼。她哑然失色,漂亮的嘴唇维持着半开的样子。
攻防再次逆转,连续的荆棘攻击袭向艾可妮特。
不知是不是因为还在动摇,艾可妮特的反应变迟钝了。抓住这微小——然而却是决定性的空隙,御子神的视线忽然横扫到誓护。
不好。誓护刚这么想到,脚底下就已经有荆棘飞出。
誓护一下子朝后面倒去,勉强躲过了。然而,接着的第二击已经无法闪躲!
没有命中目标,大大地绕了个圈的荆棘,又一次对准誓护的方向。虽然刚才没有对准祈祝是不幸中的万幸,但不管怎样,这次已经是没有退路了。
这一次,真的会被干掉。
誓护下意识抱住了头。下一个瞬间,切裂肉体的微弱声音就传到了耳边。
一秒、两秒……还没有感到疼痛。誓护感到奇怪,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
最先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个黑色的影子。
竟然花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那是名少女的背影。
“……艾可妮特!”
艾可妮特用自己纤细的身体作为盾牌,遮挡住了誓护。
几根荆棘刺穿背部,从背上露了出来。鲜血从伤口不断溢出,一点点浸润了她的黑色衣服。
“呜……”
她微微颤抖着,放出电流。身体表面电流奔走,烧尽了荆棘。
然而,到此为止。作为“睡眠病”起因的荆棘,已经深深嵌入了她的身体。艾可妮特无力地弯下膝盖,倒在当场。
“艾可妮特!振作一点!”
誓护跳了起来,朝艾可妮特赶去。不知是不是还在抵抗荆棘的毒素,艾可妮特身体发热,全身渗出乌黑的妖气。
“呵呵……分出胜负了呢。是我……赢了。”
御子神夸耀着胜利。然而,表情却一点不轻松。御子神一边频繁地皱着眉头,一边按住脑袋,上身轻飘飘地摇晃着。
明显不正常。似乎是在迎合她反常,四周的荆棘也在激烈蠢动着。
然后,决堤的一刻突如其来。
御子神抱着头,蹲了下来。
“呜……竟然……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大声惨叫。誓护凭直觉感到了危险,反射性地,把手伸向祈祝。
誓护的手还没碰到妹妹,御子神的身体就隆起了。
结果,大量的荆棘从御子神全身冒出。巨重的荆棘块包含着无数的尖刺,如雪崩一般倾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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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05
那晚,誓护正在房间预习英语。
近日一直在调查“睡眠病”,功课已经落下了好一部分。想把这部分补上的话,就得格外的用功。
但是,今天的集中力已经到了极限,自己不知不觉就把手伸向了手机。就在想要给狐朋狗友发条短信,而打开翻盖的时候——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阳台护栏上。
声音像是鸟儿之类降落。不过,万一是强盗的话可麻烦了。誓护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窗帘。
“——艾可妮特!”
他慌忙打开窗子。黑衣少女肩膀上上下下地大口喘着气,弯下了腰。
雪白的大腿上占满血渍,脸颊碎了好几处,衣服也破损不堪。绝不是小伤。似乎是和谁格斗后的景象。她两臂上缠着断裂的锁具,正随着艾可妮特的呼吸,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
誓护撑住她的身体,把她扶到了缓和的家里。
“你说过今天不‘搜查’的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她突然哭喊起来。极其不安。誓护第一次见到如此的艾可妮特。
“教诲师,突然就出来了。连名字都没报……这么无礼!居然说我是谋反者——要以谋反罪拘捕我!”
“谋反……的确,上次也是这些有的没的。”
“和那时候不一样啊!这就是证据啊!”
她粗暴地挥舞着纤细的手臂。锁具响起了沉重的声音后,又甩在地板上。
或许是被闪电烧灼过,切面乌黑的。除此以外,便是毫无破绽,如镜面般的光泽。如果作为人类世界的东西,也太过于华丽了。
自己曾见过这锁。
“铃兰的时候,你也见过吧?拘捕罪人的禁忌之锁……是为了把犯下罪孽的罪人,拘禁起来的东西啊!”
记得以前,和艾可妮特敌对过的教诲师,也被这锁困住,然后捆缚了起来。
“既然这锁对准了我,就是说这是灵庙——园丁会议的决定啊。我已经被通缉了!狱吏——处刑队会杀过来的!”
“冷静点!这么慌也无济于事吧!”
就算说了灵庙、园丁会议什么,誓护也一点都不懂。他对艾可妮特的故乡、冥府的事知之甚少。
“总之,整理下状况,考虑下对策吧。我会想尽办法的。没关系,会有摆脱困境的方法的。怎么会因为区区冤案,就让你被抓住呢。”
艾可妮特看着看着,精神越来越颓唐。已经是一副快哭出来的面容。
“不行哦。谋反罪,比你想象的要重许多。而且……如果你的事情被知道了,不会单单消除记忆就行。肯定,会被强制进行‘记录抹除’的。”
“你是说会被杀?”
“人类是不会死的啊。只是转生罢了。如果这样,祈祝就一个人孤零零的了哦。”
这就麻烦了。相当麻烦……然而,誓护心中却有种温暖的东西充斥全身。明明到了这种局面,还能考虑到祈祝的事情,真是感动的不得了。
“啊……我真是无可救药的笨蛋!”
突然,艾可妮特按着脑门,发出绝望的声音。
“肯定有什么错了。怎么会走到这步。连你都被卷进来……”
誓护忍不住笑出来。
“真不像你啊,艾可妮特。居然会担心我。”
“——可是。”
“不是很简单的事嘛,不被干掉就行了。我相信你,对你的无辜深信不疑。一起去吧,一起去消除你的嫌疑。”
“不可能的!这可是灵庙的决定啊。是和全体教诲师为敌啊。已经,不是能想办法的时候了……我的事你别管了!”
“可是你,不是正身陷困境吗。虽然不清楚情况,但你不是正害怕着吗。能让你慌乱成这样的,肯定不是小事吧。”
“我的事情,随便怎么样都好了。和你都没有关系。”
“喂,开什么玩笑!”
誓护抓住艾可妮特的胳膊,把她扭过来,从正面直勾勾地盯着她。
“我想要帮你。我想要成为你的力量啊!”
被这真挚的双瞳注视着,她定然也会明白吧——但事情没这么简单。
红色的眼睛闪过愤怒。这时候的艾可妮特终于恢复了常态,一把甩开誓护的手,咬牙切齿般地叫道:
“你说你又能做什么!区区一个人类!”
“————”
被这么一说,誓护无言以对。誓护不过是个无力的人类罢了。若在操纵异能的教诲师面前,是绝对无力的存在。
“何况,你还是‘杀人犯’哦。”
被说成是杀人犯,誓护也不否定。连怒气都没有。只是咬紧嘴唇,和艾可妮特的双瞳对视着。
“你是犯下大罪的极刑犯……是这样没错吧?”
“……是啊。”
“所以,我们已经不能在一起了。你也明白吧?和我一起的话,总有一个会被追捕,有一个会被弹劾……一切都会被揭穿啊。”
“……即便如此也没关系。”
会被赐予永恒折磨的地狱。连死亡都不被允许,只是一味地被灌输苦难的最差的环境。要说不怕的话肯定是说谎。但是,即便如此。不对,正因如此。誓护甚至能为赶赴地狱而感到欢心。要说原因,誓护落入地狱,就能够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了。
“交给我吧,艾可妮特。我们不是一起一路走来的吗?”
“……不要自作多情了。愚蠢的人类的力量,我可不需要啊。你的这点力量,一开始就没指望过。只是偶然认识了,想要稍微试试罢了,只是利用而已。仅仅如此。真的,就是这样罢了!”
“就算这样也好。”
不知是否感到了意外,艾可妮特惊讶地抬起头。
“正合我意。不管你打算怎样,我都发过誓了。我要把生命献给你。成为你的手、成为你的足、绝无叛心、作为朋友,成为你的力量。”
“大笨蛋……居然把这种话当真。”
艾可妮特美丽的脸庞柔和起来,但充满着无力感。她把哀怜似的眼神投向誓护。
“就因为这样,不受人欢迎,不被当成合适的男友,也不会让女孩子动心。”
“和、和受不受女孩子欢迎没关系吧!”
“给我,忘了吧。”
“忘掉吧。全部,忘掉吧。然后,两个人,幸福地,度过今生今世。”
誓护急了起来。说什么啊,突然之间!
艾可妮特纤瘦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一字一字、像是挤出来的话语般:
“……我的事,忘了吧。你也回到普通的人类吧。作为理所当然的人类,作为祈祝的哥哥,幸福地生活下去。”
“别开玩笑了,艾可妮特!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办到!”
“可能哦。”
艾可妮特的手指,轻轻地碰到了誓护的眉间。
手指就这样陷入了眉间,缓缓沉了进去。有种强烈的违和感,而且还感到反胃。
虽然一点都不觉得疼痛,但誓护被限制住了行动,就像被钉在当场一般。
“艾可、妮特……!?”
“我是荆棘之园的园丁,教诲师。能够消除人类的记忆。”
“放开我!给我住手,艾可妮特!”
我不想忘记!
“誓护……”
红色的眼瞳摇摆着。一闪一闪,似乎是被泪水沾湿。
“不要……再接近荆棘之园了哦。”
誓护意识渐渐失去了轮廓,变得模糊不清。越来越不清醒了。随后,就像从誓护的指尖滑落一般,某种重要的东西零落、远去。
就这样,誓护忘了。
就连这美丽的少女的名字——

Episode 35
从御子神体内奔腾而出的荆棘洪流,吞没了艾可妮特纤细的肩膀。
这一瞬间,誓护取回了所有的记忆。
怀中的钥匙变得灼热,短短一瞬,便喷薄出苍白的火焰。就好像,将记忆的封印燃烧殆尽一般。
然而,一切或许已经太迟了。
艾可妮特早就被荆棘层层覆盖,巨浪逼近誓护眼前。
他抱住祈祝,紧紧地抱着。这已经是垂死挣扎了。随后,在被这毫无对抗方法的荆棘群吞没之前,突然间身体飘了起来,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荆棘。
是被谁抬了起来。身体渐渐升高,直到飞出屋顶上的裂痕。
“轧轧!”
在风带来的压力中,誓护抬起头,看到了那位少年教诲师的侧脸。
轧轧踩了一脚音乐厅的屋檐,又飞向对面的屋顶。接着,更是从一幢大楼跳到另一幢大楼。难以置信的脚力——不对,是魔力。誓护忍住胃中泛起的恐惧感,死死地抱住祈祝。掉下去的话可不得了!
越来越远的音乐厅,屋顶一下子就被绿色的荆棘给覆盖了。荆棘的势头还没有衰减,爬向了附近的建筑物,更加繁茂,范围扩散地更大。这景象简直就是在侵蚀。阳光早已散尽的城镇,如今在雪色映衬下,隐隐约约照见的是荆棘的密林。
蔓延了一公里左右后,荆棘才停止了追击。
轧轧也停止了跳跃,在最近的屋顶上落地了。
“什么啊,那算是……”
誓护哑然失色,望着音乐厅的方向。
肯定已经引发了事故。远远地可以看到黑烟阵阵。尽管如此,城镇却异常安静。感觉不到活人,也感觉不到人类行动的气息。
惊人数量的荆棘,如魔物的触手一般扭动。它正在宣示着自己的存在。或许,人们——已经在荆棘的魔力下陷入长眠了吧。这气温下早晚会有性命危险。而在这之前,恐怕会发生更为惨烈的重大事故。
连自己刚被救都忘了,誓护逼近轧轧问道:
“你不是说,你们的对手是人类吗!那也算人类的把戏!?”
“谁知道啊!我也搞不懂啊!”
轧轧粗暴地甩开誓护的手,指着城镇的一角。
“你看啊!那家伙,居然无差别地攻击人类……”
听到了惨叫声。在那里,从柏油马路上生出的荆棘,凭借着自己的意志行动,正像是捕虫植物一般,袭击着路人。被害者被荆棘包裹住,也当然被荆棘刺入,慢慢停止了行动。
不仅仅是人类。到处都有汽车被逼得走投无路。不知是不是身体被刺穿了,当中的驾驶员一动不动。
“保守看来,也是领域支配能力(Dominatus)……那人类,拥有匹敌丽王六花的魔力啊。不过,看样子是丧失了控制能力啊。”
“那个……我也感觉出了。御子神同学她,似乎陷入了混乱。”
“虽然是我的直觉……公主不会是跟什么更大——比我们想的要大许多的事情有关吧?”
轧轧“切”地一声咂舌。
“太贪心了啊。当初不傻看着,早点冲进来就好了。”
“轧轧……艾可妮特她……”
“别摆出这种表情。虽然沦落到脱离冥府,好歹还是丽王六花的姬君。怎么会这么简单就死了。何况,公主的魔力还和卫士连接在一起,公主她还有气息。趁现在把他救出来。”
“我,我也去!”
“不行。”轧轧冷冷地说道,“你回去。然后别再扯上关系了。”
“——虽然可能会碍手碍脚,但我也会有点用场的。”
“我之前没有恢复你的记忆,是因为想到,这是违反了公主的意志的。”
锐利的目光突然刺向誓护。
“公主她不想把你也牵连进来啊。来追杀丽王的,也同样是丽王等级的教诲师——她不希望这冲突,把你们兄妹也卷入啊。”
也就是说,是在保护自己。
“忘了我们的事吧。公主的事情也是。然后,像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吧。”
这口吻和艾可妮特一模一样。当然,誓护也同样不肯罢休。
“怎么可能——”
“照我说的做!”
被断然回绝,誓护也不由得退了一步。
“虽然不打算再讲一遍……区区人类是没有任何办法了吧,已经。”
誓护咬住了嘴唇。正如轧轧所言。誓护已经,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连站在那荆棘之前都做不到。面对早晚会出现的刺客也是。
“谁都不会怪你的。”
轧轧一反常态,声音变得温柔起来。
“所谓人类,虽然以前在我看来是幼稚可笑、充满私欲、令人厌恶的家伙——”
他温柔地笑起来。
“可你不是这样的吧?”
他踩了脚屋顶,飞跃而起。
轧轧就像一阵风一般远去了,转眼就连身影都消失不见。

Episode 36
祈祝貌似有些担心,碰了碰誓护的胳膊。
在这微弱的感触下,誓护从茫然若失中恢复。
是啊。我必须得保护祈祝才行。
虽然事已至此,但也得确认一下祈祝的身体状况。还好,没有外伤。虽然因为寒风和恐惧,脸色有些苍白,但人没有事。这点首先就值得庆幸。
“抱歉啊,祈祝。很怕吧?”
誓护轻轻地,摸了摸祈祝冰冷的脸颊。
“又让祈祝碰上了危险的事情了呢。”
越是想让祈祝远离危险,就越是会把她拉入危险的漩涡之中。
差一点,连命都没有了。
“我是个没用的哥哥啊。”
“…………!”
祈祝呼呼地摇着头。可是,这想法却没能传递给哥哥。
“我真的……怎么说,真的很蠢吧。连自己都对自己感到厌烦了。”
更何况,还手无缚鸡之力。
光凭自己的力量的话,刚才就没能保护祈祝了。
“这么重要的时刻,却什么都做不了……”
明明想帮助她——想帮助艾可妮特。
明明不想让御子神——不想让这个怀抱着同等悲哀的少女,再继续加深罪孽了。
什么都做不了。我多么无力。桃原誓护,是多么的无力!
……不过,在看似强烈的这种感情下,另一个自己,却在拼命地寻找着道路。
动动脑筋。动动脑筋啊,桃原誓护。
真的是无可奈何了吗?真的是无计可施了吗?
事态早已超越了人类的智慧,御子神化身为怪物,艾可妮特则被刺客瞄准。
城镇被荆棘的威胁支配着,破坏着,蹂躏着。
然而,有什么,有什么可以做到的事吗!
啊,至少有力量的话。足以阻止御子神的力量。足以保护艾可妮特,把她救出来,将逼近她的威胁击退的力量。
连教诲师都能压倒的力量——
这一瞬间,誓护的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放出光芒。
他把手伸进怀里,在内侧口袋里搜索。
碰到了一张硬纸。急忙把它拉出来时,一把生锈的钥匙也掉了出来。誓护又慌忙捡起钥匙。
誓护取出的是一张名片。是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从星那儿得到的。今天,因为安排好和星会面了,以防万一也带了出来。
名片上,写着住址和联系方式。
誓护毫不犹豫地把手伸向手机,但转念一想又没打。弄得不巧,到时候还得“侵入”对方的住宅。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实在是下策。
“祈祝,还能走吗?”
祈祝轻轻点头。
她紧紧看着誓护。似乎是在问“我们回家吗?”
“顺路去个地方。还能坚持一会儿吧?”
祈祝果然,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紧紧地手拉着手,走了起来。首先得离开屋顶,回到地面上。
楼下,已经骤然骚动了起来。被荆棘之森阻挡,交通也发生了堵塞。附近的人远远地围观着荆棘之森,提心吊胆地张望着情况。上空也很热闹。早早地听说了骚乱,各个新闻社的直升机也在盘旋。
在这混乱之中,誓护找到了辆出租车,走了过去。
他和祈祝两人坐进了出租。被暖气一吹,终于安心了一点。
“麻烦去贤人路十九号。”
司机表情很微妙,歪了歪脖子。
“我是经常去那附近……可我记得贤人路只到十八号啊。”
誓护感到一丝不安。但是不得不去。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那么,就到十八号吧。不管怎样,先去了再说。”
司机好像对荆棘森林有些兴趣,但还是以这稀有的乘客为优先了。他朝着空荡荡的对向车道,很快地转了个U型弯。就这样,车子以贤人路为目标,在昏暗的车道上疾驰着。
进入贤人路,刚过十八号时,司机就朝前探出了身子。
他一脸惊讶地看着前方。十八号结束后,街景就突然转变,豁然开朗,成了一个公园模样的地域。
不是雾气也不像雪花,但有种白色的烟霭笼罩着,视野很差。在烟霭的尽头,有一个古老的西洋别墅。信号灯上的标识是——贤人路十九号。
出租车放缓了速度,在别墅前停车。
别墅被雕刻着蔷薇的铁栅栏包围着。几个锈迹斑斑的招牌看上去很不自然。上面写着“魔书&禁书处理”之类的字样。
“等等,不对啊。这房子,不可能……”
誓护把车钱塞到一脸困惑的司机手上,从出租车里跑了出去。
上气不接下气。心脏怦怦直跳。誓护压了压急躁的心情,拉起祈祝的手,从打开的铁门走进了别墅领地。
从大门到别墅大概有二十米。前庭的植物被积雪覆盖着。那是暖天可能会开出美丽鲜花的,带刺的植物。
别墅虽然整体有些阴暗,但面对着前庭的门缝里,漏出了一点光亮。那里就是入口吧。沉重的金属大门上,镶嵌着几块深绿色的磨砂玻璃。
没有门铃。誓护敲了敲门,没等回应就打开了门。
才踏进大门一步,祈祝的眼睛就瞪圆了。
誓护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气。那是排成一条,将墙壁都遮挡了的书、书、书。一个个排列着的书架都非常高,几乎能够到天花板。顺着缓缓而上的优雅的台阶看,高出一段的阁楼上也摆放着书架。古书店,看上去是真的。
在这大房间的中央,放着张抛光过的桌子,还有一些排列整齐的沙发。
有一位美女,正悠闲地坐在沙发上。
今天不是白一色了,而是黑色的短裙加黑色领带,配上白色衬衫,很像是制服。她正一手拿着白瓷茶杯,优雅地品味着茶点。
“正等你呢,桃原君。
美女——星看着誓护,嫣然一笑。
“欢迎两位。欢迎来到MAGISTER·克里姆的古书店”

Episode 37
“虽然有点乱,别在意。”
星连杯子都不打算放下。这无所拘泥的态度,就好像在迎接不用顾虑的友人——从常识看这态度一点都不像店员。
大量的古书——这提法很容易让人想到尘埃满天的景象——但这里却不可思议的干净,一点也不让人沉闷。书都规规矩矩地收拾好了,收纳在漂亮的暗黄色的书架上。房间当中是一张古式桌。还有脚上有雕刻的沙发。每一样家具都像艺术品,这格调与其说是古书店,倒更像是艺术商或古董店。
“里面,比想象的要干净啊。”
“一流的古书店啊,自然要雇佣一流的店员哦。既然是一流的古书店员,每天打扫也是小事一桩啦。”
“是星小姐干吗?”
“我负责其他事。”
她干净利落地回答道。看来是讨厌打扫啊。的确,她认认真真打扫房间的样子,真的很难想象。
虽然被邀请坐沙发,可誓护并没有坐下,而是直接切入主题。
“您对我说过吧。对连教诲师都能压制,充满力量的书有兴趣吗。”
“嗯。说过哦。”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哦。”
她把茶杯递向嘴唇,啜了一口红茶。很快又撇开了视线,抬头看向天花板。
“你对此世与彼世的事情,了解到什么程度?”
突然,她问了这么个问题。誓护略感困惑,思考着答案。
“……艾可妮特以前,这么说过。”
他找到了刚苏醒的记忆。才认识不久的时候,艾可妮特打了这么个意想不到的比喻,来说明此世的起源。
“——我们人类的身体,实际被放在玻璃水箱当中,此世的种种因缘,只是人类所见到的、共同的梦境。”
“原来如此。就是说,此世是个游戏,人类就是它的玩家吧。”
实际情况并不清楚。此世不过是幻想之类,自己也无法轻易相信。说到底,为了什么,才必须得有这“创造”出来的世界啊。
然而,星却没有嘲笑誓护的话语。她点了点头说:
“继续用这比喻说的话,教诲师就好像是监管不正当行为的游戏管理者呢。那么,桃原君。你觉得,神、是存在的吗?”
神。如果此世是创造出来的幻想世界,当然,他就是——
“游戏的,主办者。”
“是啊。身处游戏之外,支配游戏规则的存在。”
创造出来的东西,必须有创造它的人。
“我所说的,就是这意思哦。”
“……你是指,神的力量吗?”
“连教诲师的魔力——魔性血的异能都能击退的,庞大的力量。这就是。”
她放下茶杯,张开双臂,示意身后。
“在这里的书,就是星帝藏书(GRIMOIRE)哦。”
誓护倒吸一口气,又一次仰视占满整个墙壁的书架。在没有梯子根本够不到的巨大书架上,大量藏书收的满满当当。
“这就是,全部……?”
“是啊。一本一本都是蕴藏着不同力量的神秘之书。能让游戏按自己所愿进行的、特殊的程序。这里就是它们的图书馆。”
虽然对星的话只是囫囵吞枣——但是,既然认可了教诲师,也不得不认可他们的故乡冥府,和让罪人堕入的地狱。然后,如果此世真是“创造物”的话,这些书拥有力量也有了可信性。但比什么都重要的是,誓护自己,更愿意相信这一切。
如果星所言不假,那用这些书,就能救回艾可妮特了!
誓护骤然心动。看到他这样,星就像教导一样地说道:
“得到星帝藏书的人,可以说本身无限接近于神灵了。这到底有何等可怕,你一定会明白吧?”
如果按星所言,它就是能篡改此世的力量。扭曲法则、操控现象,从而随心所欲,可谓恶魔之力。用法错误的话,会在此世引发重大的混乱。搞得不巧,会连让这个世界都分崩离析。
确实,很危险。不是人类之手所应承担的力量。然而——
“能不能,交给我呢?”
誓护明明白白地说道。星微笑着,“……好大胆啊。”她低声说。
“嗯,会交给你的。到访这里的人类,谁都能拿一本自己喜欢的书回去哦。当然,书费是会算得清清楚楚的。”
“那是我能支付的东西吗?”
“不清楚啊。可是,不支付的话,我也会很困扰。”
“您请说吧。”
“我们所需要的,是你献身于我们。”
“……听命于您吗?”
“说得真难听啊。不过,就是这样。要你听从我们的愿望。”
“什么愿望?”
“杀了你妹妹。”
“!”
“开玩笑啦,怎么会要求这种事情。我们也是慈悲心肠啊。”
星充满淘气地笑着。真是个恶趣味的笑话。
誓护不由得向祈祝转过头去,正好撞了一直抬头盯着的视线。
在这坦率的眼神中,誓护看到了畏怯。
我刚才,在想象什么?
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祈祝的幸福,就是我的全部。明明如此——
自己不是,一瞬间想象了吗?想象没有祈祝的未来怎样。
“可是,就算我们不命令你这样,也会发生类似的事情啊。”
似乎是看透了誓护的狼狈相,星又紧逼一步。
“知道你是异能的持有者的话,也会有许多想要得到力量的人靠近你吧。不只是人类——教诲师也会,‘不是教诲师’的什么也会,会出来对准你。若是如此,危险的可不仅仅是你了,明白吧?”
祈祝就是合适的目标。抓了祈祝做人质的话,誓护也只好听命了。
星就像连心灵都很看透似的,仅仅盯着誓护的双眼。
“这是对你而言,此世最重要的东西。宁可让小祈暴露在危险中,你也想要力量吗?”
宁可用祈祝来交换——
也想要救助艾可妮特吗?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她的力量吗?
誓护低头看着祈祝。祈祝也再一次,抬头看誓护。
理应早就坚固的信念动摇了。无法回答星的追问。明明必须马上就得到结论的啊!
看着纠结的誓护,星的表情突然柔缓了。
“总之,先喝杯茶吧。小祈,喝可可吗?”
“请等一下,哪有这时……”
“就是在没有时间的时候,才必须要有空出的时间。为了不让自己判断错误啊。”
说完,星就站了起来。拿着已经空空如也的杯子,向着深处走去。看来,是真的要泡完红茶再回来了。
她走近了店堂深处。随后,突然从里面露出一张脸来。
“本来,越是到重要判断临近的时候,就越是没有时间。这是世间常理哦。尽可能多多注意,不要让机会溜走了。”
星这么说完,露出坏坏的微笑。似乎是因为能把誓护逼到两难很开心。
誓护咬紧了嘴唇,和祈祝并排坐在沙发上。
然后,自己问自己。
你有让无可替代的妹妹,陷入危险之中的觉悟吗?

Episode 38
誓护靠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
拨盘式的频道旋钮充满着古风,这是一台有些年头的显像管电视。弯曲的画面中正在播放的,是这城里的转播画面。“失去联系的人员”一栏中,已经有了相当多的数字。组播了这么一个特别新闻,还在全国进行现场直播,事态已经是非常严重了。
无意间,远远地拍到了荆棘森林的中心——那个音乐厅。
大厅已经被荆棘覆盖,远远看去,像生满苔藓的古堡。在这荆棘城堡之中,恐怕就沉睡着艾可妮特吧。被百年的长眠束缚着,就如某个故事中的公主。
荆棘的势头没有减弱,街上已经没有活物的气息了。看这样子,轧轧还没能把艾可妮特救出来。
誓护考虑着艾可妮特的事。
同时把与她的回忆,一件一件地回想起来。
“你们好,愚蠢的人类们。”
说着这话现身,自由地操纵闪电,将罪人逼往绝路的教诲师少女。
“本人艾可妮特呢,在教诲师中也是最有力量的人——是威震冥府的丽王六花笔头,银莲花家的血族哦。”
尊贵贤明、异世界的公主。然而,誓护所知道的艾可妮特,是个既会气馁,也会伤心的,极其普通的少女。
“你做的松露巧克力——也分我、一点。”
对甜食毫无抵抗力。
“……你居然,说我害怕?说我艾可妮特?我会因区区人类而害怕?”
看上去很好强,实际上非常柔弱。
现在被荆棘城堡捕获,一定也在忍耐着无依无靠的孤独。
想把她救出来。想成为她的助力。这不光光是漂亮话——自己真心,不想再失去她了。
说要把一切都忘记,可对她的了解也太多了点。
相逢的第一个晚上,誓护就知道了艾可妮特的秘密。艾可妮特也同样,知道了誓护的秘密。正因互相掌握了对方的秘密,两人才成了共犯。
艾可妮特身上,有着身为教诲师致命的缺陷——
誓护身上,有着不得不隐瞒的大罪的记忆。
誓护把艾可妮特的秘密泄露的话,艾可妮特就会被解除教诲师之职,银莲花王室也将宣告断绝。
艾可妮特把誓护的秘密泄露的话,誓护就会被教诲师所追捕,最终将被夺走最重要的东西。
所以,两人都谨守秘密。明知这违反了冥界之法。
一开始,是单纯的共犯关系。
可是,不知何时就被吸引了。
“如果你背叛了我,我真的会杀了你哦?烧焦哦。成为炭灰哦。”
“真是的,怎么这么迟钝的。愚钝。愚昧。愚蠢。”
“这算是……求婚?”
“什,什么啊,你笑了吧?在小看我吧?”
那位美丽动人、令人恐惧,但又真的很软弱的,异世界的公主。就如身持猛毒的花朵般,就如任性妄为的小猫般,楚楚可怜,品味高雅,就如玻璃工艺般的少女。
她被以这样的形式夺走,自己绝对不会认可。
然而——
“给我,忘了吧。”
分别的话语再次苏醒。
“忘掉吧。全部,忘掉吧。然后,两个人,幸福地,度过今生今世。”
如果这就是她的愿望,那么不愿接受的誓护,不过是在任性罢了。
誓护自问道。就让自己任性下,有什么坏的呢?
另一个自己回答道,这样任性下去,谁会遇上危险?
仅凭这一点,誓护就连一步都无法迈进。在空虚彷徨、痛苦不堪中,原地绕圈。
誓护烦闷至极。他的手,突然被一个暖和的什么碰到了。
温柔地、五指相绕。那是祈祝的手。祈祝握住誓护的手,似乎想要说什么,紧紧地盯着誓护。
祈祝极度不擅说话,因此似乎没法很好地表达想法。她嘴唇开开合合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轻点了一下头。
单单这样,就告诉了兄长。
祈祝是这么说的。希望能实现誓护的愿望。自己没关系的。
“星小姐的话,你也听到了吧?”
“…………”点头。
“弄得不巧——不对,是‘肯定’,祈祝会遇到危险的。”
“…………”点头。
“我果然,是个没用的哥哥啊。”
“…………”摇头。
“谢谢你,祈祝。”
他的手和祈祝重合在一起。祈祝微微笑了一下。



誓护站起来,向店堂深处走去。星正坐在暖炉前,看着一本书。誓护刚来到星的背后,她就合上书,回头看着誓护。
“表情不错。”她一脸满足地微笑着,“看来已经下定决心了吧?”
“……我是个薄情寡义、冷漠无情的人。就比如说,有谁遇上了困难,我也会视而不见。不管是谁,要我来背负的话,我也是力不从心。”
如独白般说道。就像在试探自己的决心。
“可是,如果,那人从谁那儿都无法得到帮助——能够帮助那人的,在这世界上就只有我一人的话——我会去帮忙。因为这就是我的原则。”
他倾注决心,凝视着星。
“现在,能够帮助艾可妮特的人,就只有我了。”
所以说,要去保护。所以说,不能见死不救。
要保护祈祝,这是绝对的。
话虽如此,也不能对艾可妮特见死不救。
因为,我已经被保护了两次了。
第一次是记忆被消除的时候。第二次,是从御子神的荆棘下。
不对,在这之前也被救过性命。祈祝也被她保护过。
桃原誓护不是能忘恩负义,明哲保身的坏人。
(既然如此,答案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
成为艾可妮特的助力。谁也别想伤害到祈祝。
当然,会有风险。然而,风险只是可能,不是结果。会不会引发最坏的结果,不还没有定下来吗?
所以,对自己起誓。
竭尽全力。竭尽声明。保护两人。这样的话,大家就都能幸福。
“我明白了。”
星点点头,站了起来。她拉住誓护的手,把他带到书架前。
“来吧。哪本都可以,自己来选本喜欢的吧。”
誓护吃了一惊,不由得回头看了看星的脸庞。
从如此庞大数量的书中,真的,要自己来选吗?
“这儿有各种各样的书哦。每一本都记载着重大的秘密。这本是我推荐的哦。《守护公主殿下的方法》——骑士道的入门书呢。”
“喜欢的……没法决定啊,这种样子。连内容都不知道!”
誓护有些狼狈,拿了好几本书在手上看。《拳击技法》《光与波动》《炼金术大全》《物质变换魔法》……每一本都不怎么可靠。
祈祝似乎很担心地抬头看着。星也好像在查探什么似的,观察着手足无措的誓护。
不安了一阵子后,誓护突然恢复了冷静。
他终于理解了星的意图。誓护把书放回书架,回头对着星。
“你已经知道我的愿望了吧?”
“嗯。也知道与你相称的书。”
星干脆地承认了,甚至让人有些扫兴。
“既然如此,那就——”
“可是,好好想想。这里真的有各种各样的书。获得亿万财富的方法啊,记载着尚未发现的物理规律的书啊……用的好的话就一夜暴富,或者名垂青史哦。这才是为你量身定制的哦。让可爱的妹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的方法。”
不可能不去考虑祈祝的幸福。可是——
“……我姑且,也算是出身于富贵人家。”
誓护自嘲似地微笑着。
“人力所能及的幸福,我会用自己的力量试着去把握。对名誉和地位也没有兴趣。何况,这种老套的幸福,我也不打算强塞给祈祝。”
“受女孩子欢迎,欢迎到让你发愁的书也有哦?”
“真的!?”
誓护差点上了钩,可是,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需要这些无聊的书。我想要的,只是能把艾可妮特,”
誓护正面看着星,说道:
“把‘朋友’救出来的力量。”
“……为了这个,就算付出巨大的牺牲也值得吗?”
“如果能实现愿望。”
“就算成为我们的猎犬,被我们所差遣?”
“正合我意。”
“这样啊。”星微笑着,点点头,“遵照顾客的要求办才是一流的古书店员——那么,客户先生,在下推荐这里的一本书哦。”
她把手上的书,轻快地递给誓护。
这是一本红铜色的绢本,外型很是漂亮。封面上,用金银丝线绣着花纹。是蛇的造型——与教诲师的指环相似。
誓护轻轻地收下。手感和份量都很舒适,让人不由心情愉悦。大小就和小型词典差不多。它如宝石般反射着光芒,有些茶具的风味。
记得看到过这本书。不正是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星在读的那本书吗?
从那时开始,星就注意着誓护吗。
“魔刃之书、Aegis。”
她用威严的语调,告知了书名。
“这是能实现你的愿望,也能实现我们的愿望,此世唯一的书。与原始之书Ignis对立,说起来,就是‘终焉’之书。”
“Aegis……最强之盾?”
持有盾之名的刃,究竟有何特性?
“斩除妖魔,无论何种魔术都能击退。持有此书的话,你就成为了抗衡教诲师的血之宿命——魔性血的人了。无论是谁,已经无法用魔术伤你分毫。就算是丽王六花的血族也是如此。支配城市的那‘荆棘’也是。”
原来如此。如果此言不假,的确是最强之盾,绝对的守护。
这正是,誓护所必须的力量吧。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给我这书呢?”
“就像你有不容跨越的原则一样,我们也有原则啊。Magister·克里姆的古书店里,公平交易便是信条……想要让你知道,你是有各种各样的选择的。”
星露出了少见的伤感表情。但也仅仅是一瞬,就又切换到了往常妖艳的笑容。
“好了。那就翻开第一页试试吧?”
“好——咦,打不开!?”
誓护不由得叫起来。指尖用尽全力……可是,封面却一动不动。
“那当然。为了不被轻易看到,所以施加了魔法封印啊。”
不知是不是觉得誓护的狼狈样很有趣,星呼呼地笑起来。
“已经交给你了啊,打开封闭大门的神秘力量。能打破魔法之锁的,魔法的钥匙。”
“魔法……那个,居然是魔法钥匙?”
誓护稍微有些心急,把手伸进了上衣口袋里。
“只要是被魔法封闭的东西,任何都能够打开。家里的玄关也好、银行的金库也好、星帝藏书也好——被封存的记忆也好。”
被封存的记忆!原来如此,因为这原因吗……
誓护的记忆快要苏醒的时候,是这钥匙发挥了魔力。记在活页纸上的“睡眠病”名单也同样,只要被谁消除过一次的东西,用这钥匙就能够修复吧?正如同教诲师编纂记忆残滓一样。
誓护再一次看了看手中的钥匙。长满铁锈,破烂不堪的钥匙,如今让人觉得比任何宝石都要贵重。
誓护捏着钥匙,朝封面内侧轻轻塞了进去。
这一下,看不见的锁发出了“咔嚓”解除的声音——
下一个瞬间,书就自动打开了。
明明没有风,书页却自己翻动。不对,应该说是这书产生了风。誓护的额发被风吹动,飘了起来。
耀眼的光芒。乳白色的光辉从书页中飞散,把整个店面照的灯火通明。
祈祝、星,以及誓护,都像是被吸引住一般,紧紧看着光辉的书本。
乱舞的光芒明亮而又轻快,简直就像因喜悦而在颤抖。
就这样,星帝藏书的封印被解除,成为了崭新的主人的血肉。
魔刃之书。
誓护怀着看魔术般的心情,低头看着手中的力量。
“接着,就是关于本书的讲解。”
咳咳,故意咳嗽了两声,星缓缓地开始叙说。

Episode 39
阅读之前请听好。有几项“使用前的注意”哦。
本书——魔刃之书,给其他任何人读都不行。包括小祈也是哦?
(谨守秘密,是这意思吧。)
是的。抄录也不行。虽然用拍照、复印、摄像是什么都印不到,但用手写的话是可以抄下来的,就会有被谁看到的可能性了吧?
(以防万一提前问下,如果打破这规定的话,会怎么样呢?)
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哦。
(可怕的事情?)
是啊。这样如何?会让小祈堕入地狱,之类。
——呼呼,别用这种眼神瞪着我啊。只是打个比方哦。
你背叛我们,拒绝支付代价的话,也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不利的合同呢。)
确实,你所交出的便是服从。我们如果提出过份的要求,或者让你处于无法得利的地位的话……你也会很苦恼吧?
但是,请你相信。
我们并不是想让你受苦。只有这点,希望你理解。
(明白了。请继续说下去。)
……很坚强的孩子呢。
那么,翻开第一页看看。
(Sit tibi terra levis——这是拉丁语吧。“大地愿汝轻盈”。)
唉呀,好聪明。居然一眼就明白了。
就是如此,只有第一页,写的是拉丁语。
这是前沿,就和注意事项一样的东西。魔刃之书的由来、用法、使用者的心得之类。下面的就自己翻译看看吧。
问题是这一页之后——
(打不开!)
别那么急嘛。就是这样,书页就像黏在一起一样坚硬无比,人类是无法随心所欲地开合的。可是,没有开合的必要的。
好了,接下来就是重要部分。
魔刃之书呢,是有灵魂的。
(——灵魂?)
只是想不到其他更合适的表达,才这么说的。不是意志、精神、智慧之类,当然也没有生命。但是是动态的某种东西。它能领悟你的意志,然后对此作出反应。比如说,按你的要求为你打开某页,诸如此类。
……就这样,现在明白这一点就够了。
接下来,最重要的内容。
正篇里,用的是和地球上任何语种都不同的语言。
(那算什么。外星人的语言吗?)
很像吧。
平时,我们是怎么读取文字的?
用眼睛看,用大脑识别、组合意义,然后才理解吧?
可是,魔刃之书不同。魔刃之书能用身体——用你的手掌来“看见”。用手触摸,识别到文字的几乎同时,脑子就直接能“理解”了。就是如此。
(……稍微有些难以想象。摸一下就明白,是这意思吧?)
是的。说到底,就像是某种能看到却无法理解意义的语言,你就算读了里面的文字行列,也无法理解其内容吧?
可是,这样就够了。我说过魔刃之书是有灵魂的吧?
你只要把记载的文字行列,按照它的原样,书写给世界就行了。发出声音就让魔刃之书来做。这样的话,世界就会听见魔刃之书的语言,给你回答。
然后,世界会发生改变。就如魔刃之书所言。
(……书写给世界,是指的抄写吗?由我?)
当然,没有必要用笔和墨水啦。说起来,用了才不行。
用和“读取”魔刃之书同样的方法“书写”啊。你用手触碰到魔刃之书,然后用手触碰这个世界。让世界与魔刃之书连结。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好了,接下来的事情,用嘴巴说也不会清楚了。
就实际地、和魔刃之书说话试试吧?来,打开书。礼貌点、温柔点哦。因为是初次见面,可别忘了打招呼哦——

Episode 40
“要好好听星小姐的话啊。”
在古书店的玄关口。誓护拥抱着祈祝,温柔地说道。
“那么,星小姐。祈祝就拜托您了。”
“嗯。明天早上,会送到你家的。”
星看了看誓护手头,红铜色的书本,低声说道:
“虽然我想你已经明白了。这本书,还没有把你认作真正的主人哦。”
她紧紧地,像征求什么一般看着誓护。
“凭着不完全的力量——仅仅凭着‘守护’的力量,能够和丽王对抗吗?”
“……到现在我才想到。最近的自己,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了。”
誓护爽快地笑起来。和心底正好相反,不让一丝不安出现在表面。
“我原本就是狡猾的人。是个会给自己找许多借口的,渺小的人哦。就算有了不输给他们的守护之力。”
他紧紧握着红铜色的书、魔书Aegis,有力地放言道:
“我会尽力去打倒的。直到自己体无完肤。”
明明没可能看漏自己内心的怯懦的,但星还是微笑着,给予了自己首肯。
誓护转过身,刚想离开此处——又停住了脚。
“那个……还想来这里的话该怎么办呢?”
“你已经得到了星帝藏书了啊。拿不到第二本了哦?”
“就算这样,只是来找您喝喝红茶,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星啪嗒啪嗒地眨着眼睛,终于笑了起来。
“负心汉。你已经有了完美的公主殿下了,不可以有外遇哦。”
她爽快地伸出右手。
“总有一天再见。到时候,会为你干杯的。”
誓护感激不尽,甚至心里有些难受。他握了握伸来的手。
他走向雾中,把古书店甩在身后。一个区划对面,在贤人路十八号,姬沙的纯红双座跑车已经在等待了。
走近车子,驾驶席的车窗摇了下来。誓护看着姬沙一脸不快的样子。
“抱歉,姬沙小姐。这时候还把你叫出来。”
“哼。你当我还没有睡觉吗?”
“可是,你说要拜托大人……”
“所以说你才是个不被女孩子喜欢的富二代。”
“和、和不被喜欢没关系吧!”
“这种怪兽电影一般的状况下,有哪个大人有办法啊!”
姬沙愤然地指着车载显示屏。那里正播放着之前的报道。
“你虽然这么讲,不还是准时来了嘛。”
“哼……也没有办法去找出租吧。”
请不要靠近荆棘森林附近,播报员再三告诫着。有一部分听说已经被警察封锁了。没有司机能把车开到那种地方去。
“那么,借给我。下来。”
“哈?你这家伙,没有驾照吧?”
“和卡丁车不一样吗?没事的啦。”
姬沙眯起眼睛。
“……你这家伙,瞧不起驾校吗?”
“因为,是自动档吧?”
“可惜啊,手动档。”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代还坚持手动档?”
“啰嗦。快点进副驾驶座。”
理解她话语的含义,誓护吃了一惊。
“——不行!太危险了!”
“这危险,”姬沙一脸凶狠地瞪着誓护,“怎么可以让我们的蠢少爷去冒呢。难道让我傻看着吗!”
接着,她又故意似地多嘴了一句。
“被你这菜鸟的破技术撞坏了我可受不了。”
真不坦率。誓护苦笑了下。然后,接受了姬沙的厚意。
老实地坐进了副驾驶座。跑车立刻就飞驰而去。
“对了,姬沙小姐。上次的货。”
货——当然,就是在租赁柜里的吸入麻醉药。
现在想来,托这药品的福,誓护体验了一把折寿的滋味。因为差点就觉得,自己就是“睡眠病”的凶手了。
这是谁的诡计,试图把誓护推向犯人的位置……并非如此。
事情反了。
反了反了,一切都反过来了。教诲师不是敌人,而是誓护的自己人。准备药品的如果是誓护,那么让自己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也是誓护。让状况更为扭曲的记忆操作,也不是谁的恶意,只是为了保护誓护。
结果,事态变得极其复杂化,事实却异常简单。
在时钟塔记录时间的齿轮停止的时候,誓护的时间也开始流动。在取回记忆的现在能明白了。誓护正与艾可妮特一同搜查“睡眠病”。在事件发生现场兜来兜去,当然也是为了搜查。因为一开始不知道罪犯有那种异能,所以考虑到是否有某种诡计,偷偷入手了怀疑是原因的药品,打算让艾可妮特来分析一下。最后在巧合的时刻被消除了记忆,一切才反转了过来。
“虽然是特地拜托你找来的,可是抱歉,能不能请你还回去呢?”
“……明白了。你这家伙大概,也太会支使人了吧。”
没过多久,车子就到达了荆棘森林。因为是抄小路进入的,所以没有碰到之前担心的警察,顺利地进入了其势力范围。
那儿,是一副地狱图。
大量汽车跑到了人行道上,或者因为撞车而停在路当中。人行道上是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的人们。然后,姑且还能称之为建筑的东西也被荆棘缠绕,如密林一般茂盛。这是长眠与荆棘所支配的世界。不让人觉得是此世的风景。
在这之中,姬沙的跑车像爬行般前进着。不得不减缓速度,避开路上的车辆。
突然,一根荆棘如枪一般刺过来,瞄准了跑车。姬沙巧妙地别开方向盘回避了下,可车却开上了路基,很不巧的压到了荆棘。
当然,爆胎了。姬沙重重地咂了下舌。
“坏了两个轮子啊。”
“还能跑吗?”
“‘蠢货,会弄坏轮毂的吧’——当然,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姬沙的额头渗出冷汗。蜿蜒的荆棘像触手一般蠢动,很清楚是瞄准了自己。不知何时,数量也增加了不少。
“接下来就我一个人去吧。姬沙小姐先逃。不要被荆棘的刺碰到了。”
姬沙似乎还想抱怨,但是刚张口就停止了。是因为在誓护的脸上,看到了奇怪的从容吧。这个蠢少爷既不是为了耍帅,也不是突发奇想。他有确确实实的胜算,而这份胜算,并不需要把姬沙的帮助计算在里面。
“明白了。别蛮干啊——虽然这么说,也没用吧?”
“没用的。”
两人笑容相交。誓护带着红绢本,从副驾驶席跑了出去。
他靠近了音乐厅,毫不犹豫的冲进了荆棘之群。荆棘如军队般逼近。然而,它们连碰都碰不到誓护一下。一靠近,就像被汽油点燃一般冒出火焰,化为白色的烈焰烧尽了。
誓护心无旁骛,一味地跑着。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他的疾奔了——
刚这么想。
突然,誓护的脚下产生了龟裂。
之前已有这样的预感。与其说是预感,不如说是预测。就如魔书所告诉自己的,誓护朝后大跳一步,避开了正下方刺出的钢针。
誓护的左手上,书本自己打开了。
书页伴随着灿烂光辉打开。誓护一用右手按住它,光辉就愈发强烈,模模糊糊地寄宿在誓护右手中。誓护把这手,按在地面上。
钢针切裂了柏油路面,朝这里突进而来。然而,它们在誓护的眼前喷出白色的火焰,弹了回去,如烟消云散。
“……拿着个有趣的东西啊。”
从正上方,能听到一个冷静的年轻声音。
在誓护正面的街灯上,有一个影子缓缓降落。
“不让你去是不是更好呢,对我而言。”
微笑着发表言论的年轻人,他就是。
“赤兜先生……”
那天晚上,到访誓护家里的——黑发的年轻人。


本帖最后由 桜野くりむ 于 2012-7-10 10:19 编辑


Episode 41
赤兜的表情平稳依旧。
然而,他正发散的是某种杀气。锐利的视线正灌注在誓护的左手——魔书Aegis上。
“真是不可思议。”
明明自己才像是不可思议的化身,可他没有关注这一点。
“这荆棘是人类所催生的。和教诲师的魔性血很像,真是诡异的能力。现在,你也有着这种诡异的能力。这是偶然吗?”
确实,这是很诡异的事情。御子神的力量与教诲师的异能近似。这不是普通人类该有的力量。既然如此——那是谁赐予的吗?
“如果这不是魔性血的话,考虑成星帝藏书比较妥当吧。”
“要我直接帮你问吗?你的‘荆棘’是从谁那儿得来的。”
赤兜的眼睛眯了起来。
“……你不会是被星帝藏书的看守们利用了吧?”
誓护也曾考虑过这一点。
如果御子神的力量与誓护的是同一种类,那么这会不会也是从古书店得到的呢?
星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过失,才支使誓护——
然而。
“被利用也没关系。”
誓护毫不犹豫地断言。
“我感谢他们。感谢这些借给我力量的人。多亏他们,才能够去保护艾可妮特。从你这类‘敌人’的手上。”
“是的……我正是教诲师。带着灵庙的特殊命令。”
赤兜漆黑的双瞳,似乎聚集了街上的灯光,一闪一闪。
“将银莲花家的公主拘捕——无法实现时,将其处刑。”
发出一阵金属的呲嚓声后,赤兜的头发解开了。
它就像真刀真枪的白刃一般,绽放着冷淡的光彩。凶相让人不寒而栗。简直是漆黑的刀刃。横吹的冷风也越发冻人,誓护的背部都好像要冻结了。
下一个瞬间,赤兜的头发就延伸开了。
伸长了,只看到这一点。头发瞬时延长了,刺进柏油路面。仅仅是一个呼吸的间隙后,就从誓护的脚底飞刺出来。
锐利、迅捷,而且坚硬。
在这音速的攻击下,誓护真是凭本能察觉到了。他已经朝侧面一跃而起。然而,头发本不是一根。下一波攻击早已瞄准了誓护的落地点。
誓护的左手上,魔书自己打开了。誓护在空中把手伸向那一页,想要呼唤出造就盾的力量——
然而,比誓护的能力发动更早,有什么东西成为了誓护的盾。
在眼前现身的“那个”,将迫近的钢针横扫一空。
过于快速的行动,在誓护的视网膜上连残像都没留下。
注意到时,被切断的无数钢针飞舞在空中,刀身则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在黑夜中映照出他银中带绿的头发。
“轧轧!”
下意识地喊出了这名字。名字的主人并没有朝向这边,而是依旧瞪着赤兜,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我也差不多受够了。”
这声音,就像从心底感到厌烦。
“看样子是想早点死啊,你。”
“……开玩笑。我还打算一直活下去呢。”
“不动动脑筋就过来了——看来不可能是这样吧。”
“桃原誓护是现实主义者啊。不会参与没有胜算的赌局的。”
“哼……一点都没变。跟海蜇一样的混蛋啊。”
瘦小的肩膀微微摇动了下。看样子,轧轧是笑了下。
他把手臂向横方伸直,似乎是要保护誓护。
“走吧,混蛋海蜇。虽然挺麻烦的——”
他挥舞起刀刃,摆好架势。轧轧稍微侧了下头,用半个脸对着誓护。
“这里就交给我吧。”
他的笑容里带着自嘲。脸颊上,已经有一条汗珠滑落。
“可是,轧轧……”
“叫你先走了吧。我会追上来的。”
誓护犹豫了一瞬。
赤兜已经表明自己是刺客。是从冥府而来,要取艾可妮特性命的追兵。
也就是说,就算退除了荆棘的威胁,不设法除掉赤兜的话,也无法保证艾可妮特的安全。
应该和轧轧齐心协力,先打倒赤兜比较好吗?
还是说,应该尽早地,赶到艾可妮特身边呢?
烦恼过后,誓护得出的结论是——
“谢谢!会记住你的恩情的,轧轧!”
誓护警惕着赤兜的攻击,随后跑了出去。
看着飞跑着要穿越荆棘的誓护,
“哼……别叫的那么亲密砍死你啊。”
轧轧越过肩膀,用微笑目送他离去了。

Episode 42
面对跑远的誓护,赤兜只是用目光跟着,并没有攻击。
说不定是觉得攻击了也没有效果,也说不定是在警惕着轧轧的行动。他表面上作出一副对誓护失去兴趣的模样,把目光转向轧轧。
“会追上……呢。”
他的目光似乎觉得很好笑。
“还能追吗?”
“能啊。一定得救出我们任性的公主不可。”
“既然这样,要快点才行了。慢吞吞的话,他就要被‘荆棘’吞噬了哦。”
他远看着誓护跑远的方向。视线的尽头,是那个音乐厅——现在已经化为荆棘城堡的古老建筑。
“你一直在这里兜圈子,是没法靠近那里吧?”
“这么说来,你没进去给公主最后一击,也是同样的理由吧?”
轧轧挑衅似地笑了起来。赤兜耸了耸肩,没理会轧轧的挑衅。
“真的,很麻烦啊。越是靠近就越是凶暴,何况,再生能力也太高了。用我的‘钢’刚切碎他们,就又涌出了新的‘荆棘’。让人没法认真把它当成对手啊。”
随后,这次是反过来,赤兜露出了带有挑衅的微笑。
“你也看到了吧?银莲花的公主殿下现在在‘荆棘’的监狱中……不对,该说是茧吗。她被关在‘荆棘’里,正拼命地抵抗着‘荆棘’之毒。可是,如今她已经叛离,和冥府间的联系切断了,魔力也变的有限。就这样放着,马上就是‘荆棘’之毒的胜利了——要是如此,我不用动手便能达成目的。”
“会怎样呢。那公主,比你想象的要顽固许多啊。何况——刚才那人类像海蜇一样让人无从下手呢。区区荆棘,早晚会突破的。”
他低下腰,侧过半身,摆出随时可以砍杀的姿势。
“而且我也是。别以为可以轻易通过啊……”
轧轧全身冒出黑色的妖气。妖气连带着四周的寒风,缓缓地开始形成一个漩涡。要是懦弱的人,早就被这杀气给镇住了。轧轧如临大敌,紧绷神经,小心翼翼地和敌人对峙着。
赤兜凝视了轧轧一会儿。
意想不到的是,他很快解除了紧张的气氛。
蔓延着的黑发自然收束起来,恢复了三股辫的样子。
他解除了临战姿态。看到这漫不经心的变化,轧轧眉间的皱纹又加深许多。
“……想干什么。”
“你跟上去好了。只是要走的话,随你去哪。”
赤兜草草地回答。他就像驱赶小孩子一样挥着手。
“我也算是慈悲心肠,讨厌欺凌弱小啊。我明白你的实力。只是个连武器都没法放手的下级官吏,除了被碾压也没有其他结果。”
他转身就要走。轧轧踏了下地面,一瞬间就绕到了赤兜面前。
“就算你没这兴致,也不妨来陪陪我啊?”
“我可说过放你一马了哦?”
“我的报复心可是很强的啊。被人摆了一道又怎么可能忍过去!”
“要挑战我吗?要挑战身为丽王六花、罗比尼亚家的血族的本人?”
妖气从赤兜的脚底轰地一声喷涌而出。
带着青蓝的银白——铁色的妖气。四周的荆棘被切的七零八落,柏油路面也如蛛网般龟裂。轧轧的脸颊和手臂也顿时多了不少刮痕。
“……我确实是个下级官吏,没什么了不起的魔力。可是啊。”
轧轧脸上垂下冷汗,无所畏惧地笑着。
“我可是丽王六花笔头、作为炼狱之花传诵千古的——王者银莲花家的卫士啊!”
他再次架起长刀。从轧轧全身发散出来的,是与他发色相同,银中带着翠绿的妖气。接着,又和艾可妮特相同,放射出乌黑的妖气。两股妖气交混在一起,越来越强。
轧轧与赤兜,两人的妖气膨胀着,中央迸散出火花。
赤兜的气势更为强烈。轧轧的妖气渐渐被压制、侵蚀了。
在呼啸的狂风之中,轧轧苦笑着,自言自语道:
“实在是有缘啊,我和这下下签。”
轧轧深吸一口气。之后,就伴随着一声大吼,挥刀向赤兜斩去。

Episode 43
(我……是在睡觉吗……)
艾可妮特在黑暗中低语。
也不尽然。到底是不是在说话,连自己都不明白。简直就像身处深海,只感到寂静与寒冷。有种漂浮感。梦与现实的界限变得暧昧不明,对时间的感觉也不再确切。
实际上,她被荆棘捕获,处于一动都动不了的状态。从外面看来,可能就像是被荆棘之茧给包起来了吧。
从无数的针刺中,注入着呼唤睡眠的毒液。
现在,艾可妮特体内储藏着的魔力,还在与荆棘之毒对抗着。然而,好想睡。连扭动下身子都做不到。
这是等同于牢狱的束缚。感觉自己正渐渐地朝着更深处堕落。艾可妮特一边因心中的不安而颤抖,一边又劝慰着自己,独自忍受着孤独。
我的生命,还能,承受多久呢?
穷途末路的不安感。可是,作为王族,至少在生命的最后瞬间得保持高雅吧。必须得这样才行。就算是衰落了,也是名门中的名门,威震冥府的丽王六花笔头,古老眷属银莲花家的公主——这才是艾可妮特才对。
感到了魔力的欠缺。毒液的循环更快了,对比之下,心跳则更慢了。
很快,过不了多久,就会迎来极限。
父王过世,兄长出奔,已经过了几年呢?
银莲花王家,离没落也只有一步之遥。这次的叛乱事件,大概,也是打算击溃银莲花家的势力所干的好事吧。想从这危机中拯救一族,想夺回王室的荣光,就算再虚张声势、垂死挣扎,看来这里也是终点了。
(这也不坏吧……?)
心中自嘲道。出师未捷身先死,做个悲剧的女主角也未尝不可。



然而——
不可思议的是,心中尚有不舍。
有什么东西,揪住了自己的心。有什么东西,无法咽进肚子里。是什么呢。是什么……
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的,便是誓护。
在人界,唯一的合作者。
在此世惟一一个,掌握艾可妮特弱点的人类。
艾可妮特也同样,掌握着他的绝对死穴。
两人是共犯——‘曾是’共犯。
消除誓护记忆的,就是艾可妮特自己。他的那份微笑,和满溢着甜点香味的温暖日常,都被艾可妮特消除了。成了“未发生的事”。
那一刻,就舍弃了。为了守护这对兄妹。为了不牵连到他们。
尽管如此。
一想到两人不会再见,就觉得自己像是被抛弃在深渊的底部,再也无人问津。
为什么呢。明明没有被荆棘之毒伤到的感觉,胸口却不断传来阵痛。好苦闷。就像从里面被掏空一般,就像在心头开了个大洞一般,这份痛楚。
这就是悲伤?还是说,我寂寞了?
不明白。唯一明白的是,名为桃原誓护的人类,比艾可妮特一直认为的,要有着更重的份量。
(这算、什么啊……不可原谅啊……这种想法)
艾可妮特恼羞成怒。
这是罪孽哦,誓护。这是罪孽啊,是大罪。罪孽深重啊。区区人类,竟敢在我艾可妮特的内心……留下这么深的痕迹。
啊啊,可是。
虽然觉得自己幼稚,又觉得不像话,可还是停止不住这份思念。
至少再给我一次机会,就算是一眼也好。能让我看一眼誓护的笑容的话。
给我甜点时,向我投来的那温柔的眼神。
誓护,好想见你。誓护……
心脏像被揪住般,剧烈跳动。心口也堵得难受。鼻子的深处一下子就麻麻的,怎么回事,感到了不甘心。不想在这里就结束了。
誓护。誓护。我,还没有跟你说再见——

这一瞬间,艾可妮特的视野突然开阔了起来。
魔力超过了毒量,之前支配全身的倦怠感,就如退潮一般降下了。
飞入迷迷糊糊的眼睛的风景。昏暗。是微暗的黑夜。是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星星。从半毁的屋顶里,可以看到在这城镇很少见到的,满天繁星。
然后,就在眼前。
“您醒了吗,公主。”
青年的脸庞微笑着,如此说道。
温柔到让人觉得不可靠,然而有时又不可掉以轻心的,红茶色的双瞳。柔软轻盈的栗色头发。鼻梁高直,脸颊纤细。这容貌作为人类可谓标致。他就是——
誓护。是桃原誓护。
艾可妮特微微张开双唇,但什么也没能说。
是说不出话来。我是在做梦吗?
艾可妮特拼命挪动沉重的双唇,尽可能地说道:
“为什么……?”她低声说。
“这是什么话。不是理所当然的嘛。我是来帮你的啊。”
被这么一说,艾可妮特的意识苏醒了。
“我……我不认识你这种人!没有被你救的道理!”
“别说这种令人感伤的话了。我们是朋友。对吧?”
“————!”
她哑口无言。也就是说……
誓护就像是在肯定艾可妮特的疑惑,微笑一下。
“嗯,我全部,都想起来了哦。”
他的笑容一点都不紧张。这让见者为之安心的,柔和沉稳的笑容,却让艾可妮特瞬间超过了沸点。
“——笨蛋!”
注意到时,自己已经吼了出来。
“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把你记忆消除的,你不知道吗!把我的努力,把我的决心,全部都糟蹋了!”
勃然大怒。怒不可遏。难以容忍。不可原谅。可是——
可是,脸颊却传来了泪花的触感。
怎么办,好高兴。
好高兴。真的好高兴。
艾可妮特两手遮住了脸,扑簌簌的泪珠停也停不了。
“什么啊,笨蛋。事到如今,你还能做到什么……”
“能做到啊,艾可妮特。”
誓护温柔地说。艾可妮特感到奇怪,抬起了头。是啊。如他所言,誓护已经把艾可妮特从荆棘的监牢中救出来了。
不知何时起,周围异常安静。
就像是对猎物感到饥渴的捕虫植物般,压向艾可妮特的荆棘之群,无一例外都老实了下来,停止了活动。数量也减少了许多。现在只是覆盖住大厅墙壁的程度,地板上几乎已经没有露出的了。
艾可妮特愣住了,低声说道:
“……这算什么。虽然你有时候,也会聪明得让人吓一跳……可这不是人类的智慧啊。”
“是用了这本书啊。”
他打开红铜色的书本,啪啪敲了两下书页。
扑通,艾可妮特的心脏剧烈跳了一下。这种厌恶的预感,让人感到险恶。
“这个……难道是……”
“话说回来——”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誓护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在时钟塔你对我讲的话!不管哪句话,都是以前讲过一次的不是吗!你,其实是很想让我取回记忆的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再说下去的话,就把你变成焦炭哦……?”
“你不是已经在做了吧!现在进行时啊!”
刚被泪水打湿的脸庞又红通通的。艾可妮特让誓护沐浴在电击中。因为荆棘之毒的影响输出很不稳定,意外地生成了强力的电流,可誓护却不可思议地没有受到一丝烧伤,当然也变不成焦炭。
即便如此,誓护还是抵挡不住,摔倒在地上,用手在地上向后退去。
电击的哔哩哔哩的余音让空气震颤。誓护一边安慰着艾可妮特,一边单手拿书站了起来。
“等等吧,虽然还有好多话想讲,可现在似乎不是时候。”
“————?”
“打算偷听到什么时候?”
他向大厅的墙壁处呼喊。
艾可妮特吃惊地回过头去。大厅深处,茂盛的荆棘之壁左右分开了,一个身影出现在那儿。
那身影从黑暗之中,慢吞吞地爬了出来。
“……真是个肥皂剧啊,桃原君。”
那是御子神。
她比之前冷静了些。然而,似乎还未彻底冷静下来。她按着额头,充满痛苦的表情依旧扭曲。她头发散乱着,衣服破烂不堪,气势瘆人。
“回到这里的勇气……值得赞赏。这么……大的破坏、的正中心……居然还特地、连命都不要了……回来呢……”
“我什么都不打算丢掉啊。命也好。朋友也好。”
“朋友、吗……”
“呵呵”,御子神侮谩地笑着。她来回看了看誓护与艾可妮特。
“你们果然……是一起行动的……教诲师和人类……到底怎么认识的呢……?”
“也让我问你同样的问题吧。你在哪里认识教诲师的?还是说,并不是教诲师?给你这种力量的究竟是谁?”
“……没意义啊,这种问题。”
御子神向前,迈出一步。她四周的荆棘嘈杂着,尖刺互相摩擦,发出咔嚓咔嚓毛骨悚然的声音。简直就像猛兽在磨牙一般,艾可妮特想道。
“刚才的……继续吧。这次……让你进入真正的‘百年长眠’。”
荆棘之蛇在地上翻腾。艾可妮特下意识地低下身子,而誓护则像要保护她一般,张开双臂,站在了艾可妮特身前。
“已经够了吧。”
冷静的声音。不可思议,誓护的言语中并没有胆怯。
“不管怎么看,你状态都不怎么好了。一定,连心里也是。把荆棘收起来,我们谈谈吧。边吃点什么边谈也行啊。首先,你得告诉我你这力量是从哪里来的。然后,想想接下来出路。一起想想吧,去找正确的道路。”
他的言语宛如倾诉。然而,御子神却摇了摇头。
“……不可能了啊,桃原君。”
她充满自嘲地笑起来,看着自己的手心。
“我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了。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
眼球痉挛起来,视线也游移不定。
“而且……我还,搞错了……一件事。”
“搞错?”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恨你的。可是,我搞错了……忘了美砂的事情……现在,居然和这样的女孩在一起……我无法原谅……”
周围的荆棘一同蠢动着。新生的荆棘,宛如寄生植物一般,又从御子神的身体里长了出来。身为教诲师的艾可妮特凭肌肤就感觉到,漏出的正是与教诲师的异能相同的魔力、妖气。理应是人类的御子神,拥有与魔性血相同的力量,并能操持它。而且,也太过于庞大了!
“艾可妮特,闪电,还能发射吗?”
突然,身前的誓护问道。这句话,让艾可妮特从恐惧的束缚中解脱出来。
“……很可惜,正好还够一发。软绵绵,没什么力气就是了。”
“足够了。”
明明到了这种关头,誓护依旧笑着。艾可妮特已经到了一放松几乎就要颤抖的地步,誓护则像是给她鼓劲。
“不要从我身边离开。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他的背影十分可靠。区区人类而已——艾可妮特很是不快。明明感到不快,可却不可思议地,露出了笑容。
没事的。和誓护一起的话,总有办法。
“大家——全都给我去死!”
御子神叫喊道,命令荆棘的毒蛇攻击。

Episode 44
切裂夜晚的黑暗的,是响彻云霄的剑戟之声。
离音乐厅约有数百米远的路上。茂盛的荆棘森林正中,可以看到艾可妮特的卫士——轧轧的身姿。
他巧妙地操持长刀,将反复射出的钢针切断、招架、格挡,正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
钢与钢互相撞击着,剑刃刮破寒风、钢针撕裂大地的声音不断回响。
战斗双方的呼吸,一人激烈,一人平稳。两人的呼吸演奏着相反的旋律,然而却宛如舞曲一般,和两人的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
钢针自西面八方瞄准了轧轧。轧轧击落了左右的两根后,翻了个跟头躲了过去。他在空中收刀入鞘,同时解放魔力。
“叮”地一声清澈的护手撞击声。魔力伴随着声音扩散。如波纹般扩散的魔力,一下子支配了空间。
赤兜的头发失去了控制,向着与轧轧相反的方向飞走了。突然赤兜的行动也变得沉重,就像重力被控制了一般。
这是轧轧的异能“咒缚”魔力。与艾可妮特的“雷霆”一样,轧轧也有这种人外之力。轧轧的异能是,把敲击护手的声音变换为不可视的枷锁,通过刺激对方的听觉,剥夺听到此声的人的自由。
然而——
“真脆弱。”
赤兜就像切断锁链一般挥舞手臂。单凭这一个动作,“咒缚”就轻而易举地被手切开,当场失去了效果。
攻防再度交换。赤兜的“钢铁”袭向轧轧。
轧轧机敏地反应。躲开逼近眉间的针,横扫瞄准心脏的针——然而,瞄准了脚部的针躲不了了!
一根针刺透了轧轧的大腿。轧轧的行动迟缓下来。就像早就瞄准了这一时刻似的,数十根针接连不断地涌上去。肌肉被搅得七零八落,骨头也翻露出来,很快大量的血液喷涌而出,把整个脚都染成了血红。轧轧实在忍不住,口中吐出呻吟声。
他单膝跪地。就像是要网住变弱的猎物,荆棘接二连三地爬过来。轧轧一边用刀横扫,一边毫不气馁,等待着赤兜的下次攻击。
“你做了最差的选择啊。”
赤兜并没有摆出最后一击的架势,而是悠然地俯视着轧轧。
“和他——桃原誓护联手的话,应该还能延续一会儿性命。和他分路行进真是失策啊。他那边,也差不多该被‘荆棘’的主人干掉了吧?”
环视四周。视野所能及,依旧是楼宇与荆棘的密林。
“这‘荆棘’对丽王六花血族而言,也是十足的威胁。明确点说,可与丽王比肩。真令人惊讶啊,高贵的丽王居然与低贱的人类会是同等程度。面对此等力量,即便手持星帝藏书,区区人类也是毫无办法。”
轧轧充满讽刺地咧了下嘴唇。
“……可别这么想啊,你这教诲师。”
赤兜满脸奇怪地紧蹙眉头,不理解轧轧的笑容是什么意义。
“确实丽王很强。然而,并不是绝对无敌。不管看上去多么具有压倒性力量,也一定在某处有漏洞。誓护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漏洞的。出其不意,绞尽脑汁,耍点小聪明,也要按自己的想法蛮干到底。”
轧轧的眼睛中,突然包含着力量。
“不要太小看人类了啊。”
轧轧迅速回转刀柄,将刀刃插入地面,在全身集中魔力。骇人的压力。气压差造成了狂风,翻弄着一群群的荆棘。
带着无法理解的表情,赤兜呆然地望着轧轧。
“……炼成魔力……你事到如今还打算干什么?无论如何精炼也没有意义啊。你的魔性血只能对身份低下的人起作用。不用说,是无法攻击到我的。”
轧轧把这话当成耳旁风,蹬了脚地面开始突进。
“拼了命了?真愚蠢啊。”
赤兜立刻就用钢针回击。轧轧依旧储藏着魔力,靠敏锐的动作躲过钢针。这举动一看就是强忍住了伤痛。他变换轨道,开始以赤兜为中心圆环运动。依旧没有拔刀,尽可能地只保持擦伤躲过钢针。
随后,某一瞬间,突然绕到了赤兜背后。
把刀鞘收到眼前,一脚跳跃就拉近了距离。
必杀的距离。赤兜的眼睛因为惊愕而睁圆——又突然、轻松了。
无数飞出的钢针破开了柏油路面,把轧轧串刺在空中。
“有机可乘,是这么觉得吗?”
是陷阱。轻而易举地就上钩了。
轧轧被钉死在空中,脑袋无力地垂了下来,可怜地停止了行动。
“永别了。悲剧公主的,忠诚卫士啊。”
赤兜浮现出从容的微笑,瞄准轧轧的额头。
这一刹那。
轧轧抬起头,微微抽出了刀。
“————!?”
这次不再是演技,赤兜的双眼瞪圆了。
大量的钢针,每一根都没有命中要害。不对,是必然不能命中吗。轧轧利用了集中到极点的注意力读取了攻击轴,通过一点点运动避开了致命伤!
他轻轻地,把刀收入刀鞘。
微弱的声音似有似无,但在这一瞬,轧轧注入了浑身的魔力。
注入了所有魔力的“咒缚”异能,在说成是零距离也不为过的地方,震撼着赤兜的鼓膜。
“啊……”
赤兜的身体缓缓倾斜。
虽然和之前一样,试图去切断魔力枷锁,可却力不从心。连抵抗都无法抵抗,赤兜突然无力地跪倒,倒地不起。
赤兜的头发失去魔力,缩回原来的长度。
“有机可乘……你这么觉得么?”
鲜血从轧轧的身体中噗噗地涌出。轧轧一边擦拭着嘴角的血液,一边强有力地回应道。
“怎么可能……我居然……”
赤兜想用四肢爬动,却没能支撑住体重,又脸朝下倒了下去。这次赤兜的表情,已不是先前那般从容的笑脸,而是真心的苦闷。
轧轧把长刀当成杖子撑着自己的身体,肩膀上下耸动,大口喘着气,低声说道:
“就像你这混蛋毫不怀疑自己的强大,我也早就习惯自己的弱小了啊……在被誓护那家伙耍的团团转之前,我也很看不起智慧。在魔性血上动脑筋什么,做梦都想不到啊。”
“动脑筋、吗……?这样啊……疏与密的、法……”
疏与密的法则,这是行使魔力时的基本概念。比如说,力量的总数是一百,原本攻击一百人的话,每人就是一的力量;但集中起来击打在一人身上,力量就成百倍了——非常简单的原理。
当然,做起来可没这么简单。像轧轧的“咒缚”这样,原本就特别强化了范围攻击的异能,为了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攻击,需要有多么强大的集中力,和何等细致的操作呢?
居然做成功了。凭借着修炼与大脑。
赤兜悔恨地咬紧牙齿。
“……耻辱啊。本人居然会被区区叛离者拿下首级。”
轧轧似乎很无趣地耸了耸肩。
“抱歉让你失望了,可我也不是这种蠢货。”
“…………?”
“一兴奋拿下你首级试试看?罗比尼亚的大军会赶来杀了我啊。”
赤兜表情扭曲着。嘲笑……还是嗟怨。赤兜投来怀有杀意的视线,发泄一般说道:
“放过这个机会的话,反正我都会来杀你的。作为罗比尼亚家的王弟卡斯克鲁杰、亲自来。”
他的笑容,就像一道裂缝。
“等待你的,只有切切实实的死亡。”
“正合我意。那么,我就期待那时候吧。”
轧轧没有理会他,挖苦般地说。他把刀收入鞘中。
赤兜因屈辱而泛红的脸颊,半透明化了。不仅仅是脸颊,全身都渐渐透明,可以看到身体对面。周围的荆棘就像是刚清醒一样袭击过来,可都没能碰到赤兜,而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赤兜已经没有实体了。
终于,赤兜的身姿完全消失不见。
目送了赤兜消失,轧轧终于解除了紧张感。
“呼”地一声,大大地叹了口气。一如既往、满身疮痍。平日立刻会开始回复的肉体,也因为魔力耗尽,恢复得很慢。真想就在这里倒下,稍微休息一会儿。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轧轧的眼睛,已经注视着前方。
他注视着荆棘森林的中央,宛如爬满青苔的古堡般的,那个音乐厅。
轧轧保持站立的姿势调整了下呼吸,把刀扛在肩上,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Episode 45
“啊哈哈哈。”
不知是不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御子神发出诡异的笑声。
明显精神不正常。是已经沉醉于自己的力量了吗。还是说,已经自暴自弃了呢。说不定,连精神都已经被侵蚀了。
突然,多达数百根的荆棘触手,从御子神的身体里长出来。
像是刺猬——不对,更像是某种妖魔。如怪物一般,令人震颤的外观。连为此惊诧的时间都没有,荆棘之群就化为长枪瞄准誓护。
这威势仿佛机枪扫射般。突突突突,一根根荆棘对准誓护胡乱攻击,在地板上凿出一个个洞穴。被直接命中的话,人类的身体当场就变成马蜂窝了。
誓护冷静地看清了这攻击——什么都没有做。
荆棘子弹在刺穿誓护之前,一根根都燃烧起了白色的火焰。
连一根都没能碰到誓护,就像是被看不见的墙壁阻挡一般,在空中燃烧殆尽。
“——————”
御子神的笑声停止了。她投来冷峻的目光。
“呵……这样如何?”
她抬起手臂。从那儿长出的十来条荆棘扭动着,绞成一束,变成一根巨大的长枪,粗到成年人都无法合抱。
誓护已经反应过来。他用手依次触碰了自行打开的书页和地板,等待御子神的攻击。
御子神一挥舞手臂,圆木一般的荆棘就以誓护为目标飞过来。
荆棘一靠近誓护,表面就喷出一股火焰……然而,可能是过于粗壮了,一下子根本烧不光。这样下去,誓护就要被压碎了——就在这之前,誓护四周光之墙壁突如其来地产生了,阻止了荆棘的攻击。
荆棘撞在光之壁上,燃气火焰,四散粉碎。光芒也四散开来。誓护混在这光芒的碎片中,拉起艾可妮特的手,向着御子神猛跑过去。
“别过来!”
御子神带着苦闷的表情大喊。她立刻生成了新的荆棘,绞成一股,袭向誓护。千钧一发之际,誓护再次召唤出光之壁,防住了这一击。
——没法靠近。
看到停止行动的誓护,御子神露出笑容。
“哼哼,这样啊,我明白了……你的力量,只能在‘碰到’的地方发动啊……”
被看透了。用了这么多次,也难怪被露馅。
“从手碰到的地方,垂直方向……恐怕是对应地平面的垂直……产生力量。有效范围直径一米……高度差不多超过你身高……是吧?”
誓护苦笑着。居然被她一下就说中了。先前已经觉得她精神失常,可这里也冷静过了头了吧。
确实,誓护只得到了保护自身的能力。
面对广域扩散能力——比如在四周产生荆棘的‘弱力’的话,靠魔书自带的防御效果就可以击退。单瞄准誓护释放的‘强力’,靠‘抄写’魔书的内容也足以防御。那道光之壁会强制解除对方的异能。与敌方力量强弱无关,只要是异能就能消除,是绝对的防御、最强之盾。这与其说是盾,不如说是某种切断异能的魔术利剑——只要不被突然袭击,誓护已经不会被教诲师伤及分毫了。
可说到底,实战状况下,‘攻其不备’就是家常便饭。不可能总那么合乎情理。
“何况,还有一点……”
御子神就像确定了自己的胜利般,微笑着说道。
“你,没有远距离攻击我的手段。”
御子神朝着墙角跑去。
这是远距离攻防的态势。誓护急忙想赶上去,可等待他的却是迎击的荆棘。誓护召唤出光之壁的时候,御子神的下一根长枪就已经编织好了。
原本,支配着这空间的就是御子神。御子神一根接一根地生成荆棘,巧妙地诱导着誓护,把他赶往大厅中央的位置。
誓护也拉着艾可妮特,尽可能地追赶着御子神,可御子神总是趁机挪开位置,释放荆棘之枪。誓护止步不前,无法拉近距离。
随后,御子神终于在大厅出入口处站稳脚跟,封住了誓护逃跑的道路。
御子神向天咆哮。周围的荆棘似与这咆哮相呼应,嘈杂一片,然后攒成一团,变身为一个巨大的铁块。
这威姿仿佛巨人之拳。这可谓是巨大刺锤的东西,向着誓护与艾可妮特挥舞了下去!
决一胜负的时候到了——就在等着这一瞬间。
“艾可妮特!”
誓护喊道。艾可妮特立刻理解了他的意图,释放闪电
被释放的闪电很是锐利。可与平日她的比起来,的确弱小,轨道也很不稳定。然而,包含的力量却足以把人类的身体烧尽。这闪电刺向御子神。
“嘭”地一声,响起爆炸的声音。一阵阵的黑烟冒了起来。
可是——
黑烟散尽之时,那里还留有着荆棘铁块。
形状不同了。不再是大锤,而是像个筒一样的形状。就像要包住御子神一样,荆棘画出了好几层螺旋,守护着主人。
“很可惜啊……”
蚕蛹般的荆棘铠甲对面,传来御子神的声音。
“我的‘荆棘’,一旦命令攻击,就会疏于防御……你果然,是个不可掉以轻心的……男人。你早就看透了这一点吧……?”
她脸上还带着苦闷,却“呵呵”地,流露出无法抑制的笑声。
“确实,这已经是……最后一发了吧?”
艾可妮特的膝盖失去力道,摇摇晃晃地失去平衡。
誓护抱住了她。用右手怀抱,撑住她的身体。
“没事吧?”
“比起我……快把那家伙……”
“不,已经够了。”
“欸——”
“已经,分出胜负了。”
誓护向御子神回过头去。
从荆棘的壳中,也传来了御子神的困惑。御子神没有解除荆棘装甲,当然也不会转向攻击,更看不到她到底在干什么。
不对,是已经什么都干不了了。
“荆棘,不听你使唤了吗?”
荆棘的结合稍微松懈了些,从扭曲的荆棘缝隙中,可以看到御子神的眼睛。
“为什么……”
“你观察力非常强啊。我的力量几乎都被你识破了……但也正因如此吗?你太自以为是,漏掉了一个可能性。”
啪嗒一声,誓护合上了书本。他解除了浑身的紧张感。
“你当然会考虑到这一点吧。我的力量,是不是任何时候——在任何时机都能够启动呢。”
御子神看着脚下。
冒着朦胧光芒的地板。那里,便是蕴含着誓护魔力的地板。因为触碰到了那里,御子神才失去了对荆棘的控制……?
“——就算这样,你根本没用手碰到这里啊!”
战斗之前,誓护发动魔刃之书,应该就只有把艾可妮特从荆棘牢笼中救出的那一次。何况,还是和荆棘牢笼直接接触的。从来没对地板使用过魔力。正因如此,御子神才在‘有利’的位置站稳脚跟的。
——不对,等等。
御子神视线游移着。
还有一次,誓护的手触碰了书本和地面,不是吗?
“那时候……!”
和艾可妮特演“肥皂剧”的那时候!
誓护确实,碰了碰书页,又碰了下地板!
“因为你在看着我们俩闹来闹去嘛。总得放个陷阱啥的吧。”
明知御子神在一旁窥视,还悄悄地埋下这一戏法吗!
难道这接下来的一切,都早在计算之中吗。包括御子神看透誓护的能力,包括拉开距离的战术。然后,他便让御子神站在那个位置……把对方逼近死胡同的,不是御子神,而是誓护吗——!?
艾可妮特身子瑟缩着,就好像看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看着誓护。誓护依旧扶着艾可妮特,向御子神说道。
“喂,御子神同学。你总不能一辈子都住在那里吧?”
“……所以说?”
“能不能把城市恢复原样呢?”
是劝降通告。投降认输吧,誓护就是这意思。
现在被关在自己的荆棘中,失去了控制力量的能力,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然而,御子神轻轻地,左右摇了摇头。
“……这,不可能的。”
“为什么?”
“我的荆棘,早就……脱离了我的控制……已经,失控了。荆棘的诅咒、百年的长眠……人们,将会睡上百年。”
“……既然如此,那就我来……”
然而,比誓护想说什么更早,御子神就行动了。
她像是在跳跃。之后,就听到沙沙的被刺扎到的声音。
这一瞬间,御子神似乎跳出了魔书的效果范围。荆棘壳瞬时松开了,露出浑身是血的御子神。
当然不可能平安无事。御子神自己也像是被睡眠之毒侵蚀了。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就这样躺在地上,又一次炼成了荆棘之枪。
然后把这长枪——
“御子神,不要!”
刺进了自己的腹中。
肌肉轻而易举的被穿透,荆棘之枪刺在了地板上。
誓护放下艾可妮特,赶往御子神身边。
御子神已经气若游丝。理所当然的。她是被成人手臂般粗的荆棘刺中了腹部。誓护想要去除这根荆棘,而打开了魔书……然而,中途就停止了。除掉这根荆棘的话,就会造成大出血。结果,更会缩短性命吧。
腹部被贯穿,因此讲话也异常的吃力。然而,御子神在弥留之际,拼命地挪动嘴唇,想要说什么。
“这下子……城市就……恢复原样……”
“……我想会的。”
“美……砂……的”
声音嘶哑。已经无法传递到空气中了。誓护把耳朵贴近她的嘴唇。
“去不了……美砂的……地方……了吧……?”
“这……”
“是啊。这是不可能的。”
代替欲言又止的誓护,艾可妮特冷淡地宣告。
“你以为你杀了多少人?你会脱离轮回的圆环,前往地狱,在那里承受永远的责罚啊。”
在满是痛苦的御子神脸上,她的嘴角,仅仅一瞬,似乎露出了笑容。
她已经失去焦点的眼神映照着誓护。
“桃、原君……”
“……我在这里。”
“我是……被黑色……的……守、墓、人……”
是毒素让死亡更快了吗。御子神瞳孔放大,一下子就断了气。
“……呵。”
誓护的肩膀战栗着。他就像终于无法忍受一般,重重地拍打了地板。
“开什么玩笑啊,畜生!”
他竭尽浑身力气叫喊道。
“只能……只能有这种结束的办法吗!”
艾可妮特也无能为力,只能在一旁无言地注视着誓护。
“畜生……御子神同学……”
誓护为自己的无力咬牙切齿,握紧了拳头。
眼前,是悲哀的少女,凄惨的死骸。
被夺走了最爱的至亲,因这绝望而选错道路,甚至诉诸人外异能,试图达成复仇的少女。走错一步的话,这或许就是誓护自己。誓护也曾同样,为美砂之死而愤慨,同样仇恨着某些人。如果四年前,被谁赋予了像御子神的“荆棘”一般的异能的话……
“誓护,看!”
突然,艾可妮特抬高声音叫道。

Episode 46
这异常变化,所有的荆棘都同时产生。
荆棘的外型崩塌了,化为光的粒子扩散开来。粒子一闪一闪散发光芒,一边闪烁着,一边升向上空。宛如逆势而升的雪花一般。这是如死者魂归天国般,美丽而又充满幻想的光景——
这光景,城中的人们都目击到了。

“所以说,你给看驾照啊。我说了不是中学生了——”
被拉下来盘查,正对着警察怒吼的姬沙也看到了。

“海蜇……得手了吗?”
一边按着疼痛不已的伤口,一边赶往公主处的轧轧也看到了。

担心着失踪的朋友们的安危,一脸不安地望向天空的风杜也看到了。

“唉呀。来看啊,好漂亮的哦,小祈。”
希望哥哥平安,正全心全意祈祷的祈祝也看到了。
在她一旁,读着书的星也是。

“……谢谢你,桃原君。你又一次,救了我妹妹。”
一直俯瞰着荆棘森林,带着黑色罩帽的青年——“伊吹伶人”也是。

面对着这如同生命灯火般的光点,无论是谁,都怀抱着虔诚的敬意而仰视着。

Episode 47
御子神的身体也同样,从表面开始渐渐化为光粒。飞散的光粒,终于像溶解一般消失不见。
御子神连遗体都没有留下,就从这世界消失了。
说不定,这便是在此世行使本不应存的力量的代价。
“誓护……”
艾可妮特战战兢兢地低声说道。然而,誓护只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一个劲地,俯视着御子神曾在的地方。
什么都说不出口。艾可妮特低着头,缄口不语。面对着明显极度消沉的誓护,该说什么才好,自己也不明白。
“誓护……”她再次说了一声,“那个……打起精神来。”
话音未落,誓护的肩膀就微微颤抖。
呵呵呵,能听到他在窃笑。
终于回过头来的誓护,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容。
“你也会说这种话啊,艾可妮特。”
“什、什么啊!我明明担心你打不起精神才说的啊!”
“我说过吧。桃原誓护是个冷血动物。身上哪会有这种温柔呢。”
这谎言,谁都能一下子明白。
“异能的罪人犯下罪行,随后自己制裁了自己啊。就是这样罢了。”
誓护丢下这句貌似很冷淡的话,便站了起来,嘴角还有着笑容,可总让人觉得哪里有种寂寞感。他低头紧紧看着左手的书本。
“你手上的这本、果然是……星帝藏书?”
“……你知道?”
“生为丽王六花血族的人,谁都听说过啊。连丽王都无法匹敌、绝对之力的传说……誓护,这东西从哪里来的?”
“发生了很多事啊。”
含糊其辞的说法。不过,他并不是打算糊弄过去。誓护带着认真的表情说道:
“可是,只有这一点你要相信。我是想要成为你的助力,才去拿这本魔书的。”
艾可妮特倒吸一口气,瞪圆了眼睛。随后,噗地脸红起来。
“——笨蛋!”
她狠狠地骂道。明明之前打算安慰誓护的。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不断骂着的时候,愤怒渐渐变成了其他的感情。
“你这糊涂蛋!蠢货!为了我吗?居然为了这种事情,就成了阈界(Ende)的同胞吗!”
她眼角,渗出某种温润的液体。
“居然连星帝藏书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如果被人知道了是力量的持有者,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吗!人类也好、教诲师也好、‘两者皆非’的人也好,都会以你为目标的你知道吗——”
“这种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誓护带着真的是“没什么大不了”的笑容,说道。
明明应该被御子神的死打击到,很难再站起来才对。
“为什么……对我,要这么温柔啊。”
无法忍住了。这胸口的热度。到了苦痛的程度。
还有,难以割舍。与悔恨相似的,这种感觉。
“我已经……不是教诲师了。也没有了相应的能力。对你的‘罪孽’,已经是没有任何办法了啊。共犯关系已经结束了。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只是个又笨,又糊涂,像条丧家犬一样的女人罢了啊!”
“你错了啊,艾可妮特。”
誓护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们现在还是同犯关系。你不是还有闪电,还有魔法力量嘛。所以,你可以威胁我,然后这么说。‘不想被送进地狱的话,就最大程度地,给我艾可妮特大人提供方便吧’。”
“……什么啊。我怎么会这么不讲道理。”
“刚见面不久,就让我‘还想保一条小命的话就自白’的是谁呢?”
充满温柔的微笑。艾可妮特,有种就像被温柔的毛毯包裹的感觉。
誓护像是谆谆教导般,缓缓说道。
“桃原誓护啊,是不会因为朋友失去了能力啊、落魄街头啊这种理由,就不和对方做朋友的。只是——朋友如果任性到不可救药,又是坏心眼,又是性格恶劣,老是让我难办的话,我会重新考虑一下也说不定呢。”



“不可以这样!”
艾可妮特当真起来,脸颊染上绯红。她嘟起嘴唇。
“我可没有那么任性哦。”
然后,略低着头,悄悄抬起眼睛看着誓护。
“你明白吗,誓护。我已经被人给盯上了。和我扯上关系的话,你也……”
“当然,作好觉悟了。”
“……祈祝,也会被暴露在危险中哦?”
“不会让祈祝受到任何人的伤害的。因为,我不是一个人。”
“————”
“你也会在一起,帮我保护祈祝的吧?”
因为是伙伴。
因为是朋友。
“我……已经被盯上了啊。”
“已经听你说过了。”
“罪人得到了这种来路不明的能力……我也被当成了叛乱者……在冥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哦。”
“什么冥府的事情,我从一开始就不清楚啊。”
誓护笑着。温柔到让人不爽。明明应该被御子神的死打击到的。明明一定会抱有着不安的,对这即将到访的未来。
真的,很温柔。
面对着这样的他,艾可妮特觉得不可原谅。
罪孽。这是罪孽啊。居然让我艾可妮特——怀有这种心情。
“……你真是个笨蛋。”
“早知道了。”
“又笨又不受欢迎又妹控的恶心男。”
“这、这也说得太过了吧!”
“你已经,说什么都没用了。”
“也是啊。”
“所以说……虽然我很气愤……真的,很难容忍你……可是,”
声音在颤抖。艾可妮特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就让你,来保护我吧。”
神之盾,恰如其名。
她怯生生地伸出手去。
誓护眯起眼睛,然后说:
“听从吩咐,公主。”
他轻轻地,握住了艾可妮特的手。


第三章更新

最近只有周末有时间翻译啊

争取平均一天1000字以上……


原本打算三个月完成一本的 果然还是偷懒了……

尽量在七月初完成


还有一章 一星期内肯定够了

幻想杀手真是个好能力



ok 完成
后记就不翻译了 反正也没人关心作者几年前的“近况”吧?

近日开工第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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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雨宮穹櫻 平民
翻譯辛苦了~

7 年前 0 回復

草薙護堂 子爵
谢咯 我是这个的粉丝 辛苦你了

12 年前 0 回復

yi95 王爵
还真是变成了幻想大战了呢...

12 年前 0 回復

sola_翼 王爵
竟然失忆看得我又纠结了一阵……话说那书店妹子所以是白之读姬咯?wwwwwww

12 年前 0 回復

asd5416sad 公爵
感谢大大完坑,期待下一卷
誓护终于不只是高富帅了啊

12 年前 0 回復

Askar 公爵
额,这个原来是夜想的续作,还翻维基翻了半天~~— —!

12 年前 0 回復

Gnosis 伯爵
男主拿到的那本书是智力型的吗。。。还可以设陷阱

每卷最后都是和公主的满满的闪光弹,期待其他配角的登场啊。

12 年前 0 回復

qa370513491 王爵
这书日版貌相完结了啊   后面还有四五卷吧   
个人是很希望有后续翻译 不行也就算了啊 话说后面几卷都没扫图的样子 郁闷

12 年前 0 回復

重装JOKER 子爵
傲娇公主看上去已经被攻略了,但是离正式告白好像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啊。

12 年前 0 回復

n咲夜、小丑 勳爵
楼主真是辛苦了!期待第二卷的发展!

12 年前 0 回復

cmk7fa73 伯爵
感謝大大辛苦翻譯與更新
期待下一卷

12 年前 0 回復

kaunt 伯爵
完结散花,祝贺lz翻译完第一卷~

12 年前 0 回復

xfw95 皇帝
完坑了,感谢LZ,期待下一卷

12 年前 0 回復

a341620038 伯爵
抢号没抢到,回头看这边看到如此好消息,也算是平定了Orz。。
翻完了就可以开始看了,LZ辛苦了~当初看夜想谭的时候觉得很喜欢,可惜三卷就完了=.=既然是续作,还是同一人物,肯定要看看了,期待~感谢翻译~

12 年前 0 回復

kailmy 平民
感动啊,多谢翻译,好久没看这部了,明天来慢慢看

12 年前 0 回復

霊聲邂逅 侯爵
果然是我的菜啊

12 年前 0 回復

晓の黎明息 王爵
感谢更新…一切都明朗了…先前看着违和好强…
主角终于得到力量了,瞬间泪流满面

12 年前 0 回復

liuyenan 騎士
更新了诶0w0 感谢lz  lz这几天神速了呢QAQ

12 年前 0 回復

cmk7fa73 伯爵
男主入手了一本書終於也踏入非人類的境界了啊
期待更新

12 年前 0 回復

紫苑寺.有子 子爵
楼主:来暴发下吧!把剩下的全发了吧

12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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桜野くりむ 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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