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尾维新]伪物语下[台/简]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4-22 21:10 编辑


伪物语下
最终话 月火·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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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录入组录入
作者:西尾维新
插画:VOFAN
图源:猪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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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1
  阐明阿良良木月火的真实身分之后,我们的故事终于要划上终止符了。我和我所爱的同伴们共同上演的戏码,将会以刁钻唠叨小只妹的这个事件做结。我的人生当然不会因而结束,世界也不会因而终结,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因而丢掉生命——何况,人生与世界存在着终结,会多么令人得到救赎,这是我们平常就应该多花点时间思考的道理。想结束却无法结束,想收手却无从收手,对于我们人类来说,这就是一种日常、一种异常、一种理所当然的经验,也是理所当然会永恒持续的地狱。
  例如我。
  阿良良木历。
  我在上次春假受到吸血鬼袭击——传说中的吸血鬼,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号称怪异杀手的怪异之王袭击了我。
  我的血被吸尽、生命被吸尽、存在被吸尽、物理的身体被吸尽、精神的心灵被吸尽,什么都不留。
  不。
  还留下一只怪异。
  名为「我」的个体扣除「我」之后,会剩下怪异。
  想回避也无处回避,想逃离也无从逃离,想死也无法死——长达两周的地狱,由此展开。
  而且老实说,长达两周的地狱,至今也难以断言已经完全终结——是的,用不着拿我自己的经历为例,到头来,「终结」就是一种超乎现实的字眼。
  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了断自己的生命——然而广义来说,这种做法也不叫做终结。结果自杀行为会成为某种开端,进而展开另一个新的局面。
  即使正义消灭邪恶,也只会令新的邪恶诞生。
  即使成功打倒邪恶,也无法完全消灭邪恶——不只如此,新生的邪恶,很有可能原本站在正义这一边。
  如果我另一个妹妹火怜听到我这么说,她应该会对我抗议,而且光是抗议还不够,肯定会满腔怒火朝我的脸踹过来,还会随口讲出「不是我想踹,是我体内的正义之血命令我踹」这种话推托责任。
  但她总有一天也会知道。
  不用我教,总有一天也会知道。
  这不是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情。
  即使只是在这种和平悠闲的国度接受平凡的学校教育,总有一天也会知道——正义这种玩意,终究只是用来被新一代正义打倒的前设。
  一切都是一切的开场。
  革命者无法成为开拓者。
  朋友随时会翻脸,承诺会被弃如敝履,钱借出去就讨不回分毫,弱者完全没有受到保护。
  这就是法则。
  世间的法则。
  我引以为傲的两个妹妹,即使再怎么高呼正义万岁,不过到头来,正义是与邪恶战斗的概念。既然必须从敌视邪恶为起点,必然无法回避这种结果。
  邪恶的一方,也有自己的苦衷。
  邪恶的一方,也有自己的家人。
  正视这种现实之后,依然能够毫不犹豫贯彻正义的人极为稀有——而且即使有,应该也早已不能称为正义了。
  极端来说,正义与邪恶不能放在对立的两侧来陈述。
  这不是二元论,也不是人类论。
  要是讲出这种话,就永远无法开始,永远无法结束。
  只能浑噩度日——就是如此。
  假设人类真的能秉持正义,那也不会位于随时流动的时光,只存在于静画或纪念照里——时间的流动,总是会令意义或寓意劣化。
  会否定原有的意义。
  只不过,这并非全都是坏事——这种说法点明了一种可能性。邪恶的存在,总有一天会转变为正义。
  残留着悔改或改善的余地。
  所以我们不应该刻意只以悲观的角度解释,要坦率将其视为希望而接纳——如同我即使坠入地狱,却也得以认识羽川翼与战场原黑仪,没人知道救赎会从哪出现。
  救赎存在于任何地方。
  也可以使用这样的说法.
  因为不会终结,所以存在着救赎。
  用这种言辞做总结似乎有些伪善,不过就某方面来说应该无所谓。如果要直截了当述说这部充满虚伪的最后物语,就没有说不说得出口的问题存在。
  总之——即使如此,综合以上所述。
  接下来,我刻意不会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语。
  不会说什么正义与邪恶、善与伪善、结束与开始、生与死。
  即使耍帅也没有意义。
  没有标题。
  不是要陈述什么大道理。
  接下来要说的,只是关于我妹妹的事情。
  阿良良木月火。
  火炎姊妹之一。
  两个妹妹里的小妹,小只妹。
  就读国中二年级、四月出生、十四岁、B型、歇斯底里、刁钻聪明、颇为神经质——而且是,不死之身。
  关于这个平凡伪物的,物语。

  002
  「哥哥、哥哥,你知道猜拳必胜法吗?你肯定不知道吧?哥哥这种人哪可能会知道!哥哥真是的,只要我没讲就什么都不知道,呼呼呼呼,好,没办法了,我就卷起袖子轻解罗衫,一边光溜溜逛大街,一边让你学得滚瓜烂熟吧!」
  阿良良木火怜。
  我就读国中三年级的这个妹妹,毫无徵兆就忽然倒立——并且对我说出这种话。
  倒立。
  照例的倒立姿势。
  顺带一提,这里绝对不是我家客厅或火怜房间,更不是体育馆之类的运动设施,而是住宅区正中央,名为人行道的柏油道路上。为了避免各位误解,我必须先清楚注明这一点。
  在灿烂的阳光下,在柏油路面上,我妹妹居然在倒立。
  搞不好比裸体逛大街还丢睑。
  不只是能吸收步行时的反作用力,还能将力道反弹回地面的防震运动鞋,变得英雄无用武之地。
  「啊?你在说什么傻话?猜拳必胜法?有这种玩意?这太荒唐了,比你的存在还荒唐。」
  虽然倒立也是杂耍表演的一种,但我这个人并不是很喜欢接受行人好奇的汪目礼,因此可以的话,我很想和这个倒立走路的神秘女国中生,在物理和心理都保持五公里以上的距离(我个人希望她可以在「倒立」和「我妹妹」选择其一放弃),但我当然不能这么做,逼不得已只好回应她的这番话。
  哎,虽然我不知道这是哪种养生法,不过实际上,为了阻止她继续进行这种胡来的行进方式,我绝对没有怠于付出努力。只要找到机会,我就会从后方朝着火怜的后脑勺施展犀利的踢腿,然而不知道这家伙是背上长眼睛,还是原本就是百眼妖怪,我的踢腿悉数被她躲开。
  格斗笨蛋果然与众不同。
  看来除非精准逮到破绽,否则我就踢不到火怜的脑袋——不对,踢这家伙的脑袋并不是主要目的就是了。
  不过踢得中的话,我很想踢踢看。
  平常的郁闷可以藉此宣泄,让我的心情舒坦许多。
  顺带一提,火怜的发型从以前就是传统马尾造型,但她长长的头发在倒立时会落在地上拖着走,所以她在倒立的时候,总是会把马尾当成围巾卷在脖子上。
  要是能抓住马尾尖端往后拉,应该可以痛快勒住她的脖子。
  这我也试过好几次,但悉数以失败收场。
  暑假即将在一周后结束的八月十四日——正值盛夏的这个时期,头发围巾不只是热,甚至已经到烫的程度(而且脸还距离热腾腾的柏油路面那么近),不过对于毅力十足的阿良良木火怜小姐来说,或许这样反而正如她所愿吧。
  燃烧的女孩。
  她甚至自称火球人。
  真是的,你干脆把名字压缩变成磷一个字吧。
  「呼呼呼~确实存在哦~就像是我存在于世界上一样确实哦~!」
  火怜一说完,先是让身体大幅下沉,然后宛如强韧的发条弹簧弹跳起来,轻盈华丽翻个筋斗之后,恢复为头上脚下的正常状态。
  阿良良木火怜,运动服女孩。
  忘了说,这家伙很高。
  明明是国三女生,而且是我的妹妹,她的身高却比我还高(顺带一提,我在国二就停止长高,太离谱了),所以像这样恢复为正常姿势之后,视线位置就比我来得高——啊,既然这样,她一辈子倒立或许也不错。我这种想法或许颇为任性吧。
  「能否知道这种必胜法,会让今后的猜拳人生截然不同。其实我只想当成自己一个人的秘密,不过今天托哥哥的福是一个好日子,虽然不是想要报恩,但我就破例大方告诉你吧。就算是月火我也没讲过哦,嘻嘻!」
  火怜笑了。
  她没有停下脚步,背对前方俐落倒着走。
  虽然觉得她是个灵巧的家伙,但事到如今也不会惊讶了——老实说,包含平衡感在内,这个家伙的身体能力是怪异的等级。
  虽然是普通人,一个不小心却可能比吸血鬼更像怪异。
  在火炎姊妹担任实战的她,可不是浪得虚名——甚至无须以前几天的火蜂事件为例。
  从火怜平常锻链自己的方式来看,她倒退走路也是极为理所当然的行动。
  只不过,和她走在一起会很丢脸。
  但是一般来说,仅止于此。
  「我不会有『今后的猜拳人生』这种玩意。」
  「就算这样也可能有吧?也可能今后一直都是吧?不可以否定任何的可能性,实际上只要猜拳厉害,人生就可以过得非常吃香。记得叫做俄罗斯轮盘吧?在争论要由谁先扣扳机的时候,如果知道猜拳必胜法……!」
  「机率都一样。」
  这是基础中的基础。
  既然已经国三,应该有学过吧?
  何况在这之前,我无法想像何时会处于非得进行俄罗斯轮盘的状况。在自己被逼上这种绝境的时候,人生应该就堪称步入终点了。
  「咦?机率一样?真的?先扣扳机的人比较不利吧?」
  「要是先扣扳机的人没有打出子弹,另一方打出子弹的机率就会提高。」
  「咦?什么?完全听不懂。」
  「哎,总之……」
  「『提高』是什么意思?」
  「居然是听不懂这个!」
  你该不会听不懂国语吧!
  连「提高」这种词都听不懂,你这十五年是怎么在日本活过来的!
  记得依照设定,你的成绩很好吧!
  「提高,提高。唔~听起来好像忍者的名字。」
  「你说的是茶茶丸吧!」(注1)
  虽然如此吐槽,但我不太确定茶茶丸是不是忍者的名字。
  即使身为全方位的吐槽专家,儿童节目还是我的弱顼。
  「记得是在大化革新的时候,和中大兄皇子联手打倒苏我氏的……」
  「你说的是中臣镰足……虽然发音就完全不一样,但你既然知道镰足,为什么会不知道提高这个词?」
  「唔,不然是谁呢……总觉得好像有听过……」火怜双手抱胸。
  她似乎从刚才就完全以人名进行搜寻——不过只要她没有跳脱这个领域就绝对不会懂。
  「反过来说,你这家伙连这种词都不懂,为什么会知道猜拳必胜法?」
注1 日文「提高」(tpkamaru)和「茶茶丸」(jyajyamaru)语尾相同。任天堂红白机出过「忍者茶丸」这个游戏,NHK儿童节目也出现过同名角色。
  「这不是知识上的问题,算是感觉上的问题。对于人类来说,最重要的并非知道什么知识,而是能做什么事以及想做什么事,对吧?」
  「哎,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
  看到羽川那种人,就会有这种想法了。
  那个家伙本身就像是一座知识宝库——但是令人觉得最了不起的地方,在于她不会以此自满,而且会善用这些知识。
  知识的五段活用。
  总之不是盖的。
  不愧是在国中就考上中国科举,在高一暑假就取得德国大学保送资格的人。她的实力足以令世间出现这种惊人的传闻(顺带一提,造谣的人是我)。
  「打个比方,哥哥,或许我确实不懂这种艰深的机率问题,不过以现实来说,我确实如你所见,在挑战俄罗斯轮盘之后依然活到现在。」
  「原来你真的经历过吗!」
  你不是打比方吗!
  刚才的事情,难道不是在打个比方吗!
  不对,而且话说回来……如果真的挑战过俄罗斯轮盘而且活下来,不就代表对方脑袋被子弹打穿而死了!
  这是命案!
  我妹是命案重要关系人!
  「嗯?啊啊,放心放心,比到最后一枪的时候,对方就已经举白旗投降了,所以是对方弃权收场,平安落幕。」
  「那就好……一点也不好就是了。」
  火炎姊妹到底在搞什么?
  原本以为她们只是到处乱来,但我没想到她们居然涉及这种会动枪的事件……
  话说,我是不是愿该找警察备案?
  「那些义大利黑手党挺棘手的。」
  「为什么义大利黑手党会来到这种乡下地方?」
  「基本上,似乎是来观光的。」
  「观光?」
  「哥哥,你想想,比方说以不良少年为题材的漫画,不是会在校外教学的时候,和当地的高中生轰轰烈烈打一场吗?类似那种感觉。」
  「这是什么感觉?」
  如果这是真的,确实已经不是正义使者游戏的等级了。
  我这个妹妹是怎么回事?
  这个眼角上扬的马尾妹,当然不是正义使者,甚至也不是任何一方的使者。
  「到最后,气氛真的是涨到最高点,完全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结果就决定用俄罗斯轮盘决胜负了。哈哈,我这个日本人和义大利黑手党用俄罗斯轮盘对决,国际化到这种程度,已经搞不懂谁是哪一国人了。」
  「你还是被放逐到海外,别再当日本人了。」
  给我离开这个国家吧。
  为和平做出贡献吧。
  「嗯?不过,咦?既然最后一枪是轮到对方,那么用俄罗斯轮盘对决的时候,你是先攻?」
  仔细想想,在俄罗斯轮盘使用先攻后攻这种字眼,其实挺奇怪的。
  总之,要让最后一枪轮到对方,火怜就必须先举枪瞄准自己的脑袋……既然这样,不就表示火怜在猜拳决定顺序的时候输了?
  必胜法跑去哪里了?
  不对,难道不是一对一?如果是三个人对决……
  「笨哥哥!」
  我被打了。
  她毫不讲理地捏我的脸。
  我妹妹在行使暴力时毫不犹豫。
  在实战空手道道场习武的火怜,虽然在武术方面已经超越一流水准,不过精神层面完全没有受到锻链。
  真遗憾。
  「在赌上生命的对决场面,我怎么可能使用猜拳必胜法这种卑鄙技巧!我是正义的代言人耶!」
  「既然说出这种话,那你要在人生的什么局面,才会用到猜拳必胜法!」
  这家伙的脑容量小得恐怖。连一分钟之前讲的话都仓忘掉。
  不过大致来说,从俄罗斯轮盘之后的事情,应该都是她凭空捏造的。
  也就是设定出现破绽。
  「把我的名字说来听听!」(注2)
  「慢着,记得那是某个超级反派的台词吧……」
  而且是超级有趣的反派。
  虽然以实力来说完全不足为惧,不过抢眼程度比起其他兄弟毫不逊色。
  七龙珠里的拉帝兹先生和他差太多了。
  「嗯,我懂了,反正一定是那样吧?你所说的猜拳必胜法,是藉由超乎常人的动态视力,看见对方的手指动作之后再迅速反应,应该就是诸如此类吧?」
注2 作品「北斗之拳」反派杰基的台词。杰基是主角拳四郎的三哥。
  虽然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不过似乎有人做得到这种超人技巧。
  这是羽川说的,所以应该没错。
  啊、既然这样,我刚喂忍喝完血的那段时间,应该就能使用这种必胜法吧?
  「啧啧啧,这种程度没资格叫做必胜法。如果是眼睛被戳到暂时不能用之后才猜拳,这招不就不能用了?」
  「什么时候会出现眼睛被戳还得猜拳的状况?我一点都不想在这么艰困的局面猜拳。」
  「能够预先考量到各种局面,才有资格称为格斗家吧?我的目标是成为全方位的格斗家。」
  「我并不是格斗家,也没有想要成为哪种格斗家。你说的万能高手是怎样?何况要是眼睛被戳到暂时不能用,根本看不到猜拳的结果吧?」
  只要对方说谎就没戏唱了。
  会戳人眼睛的对手,应该也能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谎言。
  「哥哥,眼睛看不见真正重要的东西哦。」
  「不准模仿小王子的台词转移话题。」
  顺带一提,关于这句名言,我个人认为应该加个注释:即使是眼睛看不见的东西,也不代表会是重要的东西。
  「既然眼睛被戳,对方应该就是出剪刀吧?」
  「哼哼,总之就算对方说谎或是使用任何手段,我发明的猜拳必胜法都可以应付。哼哼,我的点子简直可以得到诺贝尔奖了。」
  「该怎么说,你这种只用谐贝尔奖来衡量聪明标准的说法,听起来有够笨的。」
  「哼哼,随便你怎么吠,随便你怎么鬼吼鬼叫吧。等哥哥听到这个必胜法,就再也说不出『石头剪刀布,无敌顺序~!』这种小学生会讲的话了。」
  「啊啊……不过在我那个时代不是比剪刀,是用拇指和食指比手枪……」
  用不着强调「再也说不出」,升上高中之后,早就没人会讲这种话了……
  国中生应该也不会讲。
  「手枪?啊啊,真的耶,是手枪的形状,哇,不过,能够让坚持这种必胜顺序的家伙也甘拜下风,这就是我发明的……不是诺贝尔奖,是……是……没错,是可以拿下芥川赏的点子……」
  「…………」
  这家伙连芥川赏是什么奖都不知道?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落魄到这种程度?
  原本聪明的妹妹,不知何时变成这种笨蛋,总觉得挺失落的……
  在我刚升上高中就落魄吊车尾的时候,我的两个妹妹,也曾经对我抱持相同的心情吗?
  想到这里就令我悲从中来。
  令我想要善待她。
  「好,我明白了,我听我听。小怜想说什么,和善温柔的历哥哥都愿意听。」
  我举起双手放弃了。
  不是要高呼万岁,是投降。
  总之,如果不向阿良良木火怜请教猜拳必胜法,话题就不会随着前进的脚步有所进展。
  这肯定是游戏进行时的必要事件吧。就像是即使出现「是/否」的选择,但如果没有选择「是」就会重复相同的询问。
  但我实在不认为这是游戏破关的必要伏笔……
  「好,既然这么低声下气了,我就告诉哥哥吧。唔、不过如果只是猜拳,哥哥的斗志就高不到哪里去,所以拿点东西当赌注比较好。」
  「那种玩意就免了,好麻烦。」
  「不不不,如果没这么做,哥哥有可能在事后不服输,坚称是故意输给我。」
  「要在猜拳的时候故意输掉,我觉得难度应该和必胜法一样吧……」
  有够麻烦的妹妹。
  这家伙就不能莫名其妙冲到马路被车子撞死吗?
  「好,哥哥,那就这样吧,惩罚游戏采取运动社团风格,等等猜输的人,要从这里背着猜赢的人走。」
  「背着走?」
  「背着走。一直背到目的地。」
  「…………」
  哎,无妨。反正猜拳不可能会有必胜法,如果我赢了,就让这个家伙背着我走吧。当成乱请话的惩罚也挺不错的。
  即使没有必胜法,即使只是正常的猜拳,我一样有可能会输,但是输了也没关系。
  到时候只要毁约就行了(奸笑)。
  如果是国中生的幼稚世界就算了,不过很遗憾,在高中生的成年世界,没有用白纸黑字写下的约定不叫做约定。
  哪有人愿意背着比自己高的妹妹(搞不好体重也输给妹妹),在自己平常的活动范围昂首阔步?
  「好好好,明白了,就这么说定吧。」
  「嗯?答应得真干脆。」
  「不,我并没有任何企图,你要相信哥哥。你哥是个言出必行的男子汉吧?」
  「说得也是,哥哥是我的骄傲。」
  火怜以爽朗的笑容点了点头。
  如果是和脑筋转得快的小妹月火订下的约定就算了,不过我至今对这个家伙毁约的次数应该已经破干,但她怎么还相信我到这种程度?
  或许她真的是笨蛋。我有点担心。
  「那就开始罗,剪刀石头……」
  「啊啊、慢着慢着慢着。」
  看到我做好准备,火怜连忙阻止。
  「胜负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必须由自己开始喊口号,这是必胜法的第一阶段。」
  「居然说第一阶段……只不过是猜拳,居然这么大费周章。总共有几个阶段?」
  「两个。」
  「真少!」
  居然只到第二阶段?
  只有两阶根本不叫阶段,叫做落差。
  「由自己喊口号就能控制全场?总觉得听起来有点迷信——就像风水那样?虽然我不太懂什么是风水……就是风和水吧?不过这种事情不重要,就由你来喊口号吧。」
  「好,开始罗!」
  火怜摆出准备动作说道:
  「剪刀……」
  然后,
  「石头!」
  在这时,她出了石头。
  「………………」
  我当然完全没有出拳——应该说,没能出拳。
  场上只有火怜紧握的拳头。
  「呼呼呼呼,哥哥,明白吗?明白了吗?喊完『剪刀』之后,在喊『石头』的时候就出拳。这么一来,还在等着喊『布』这个字的对方,就会强制变成慢出!利用比赛名称强迫对方慢出的究极秘技!换句话说,无论对方要出剪刀出石头还是出布,只要对方慢出,自然而然就是我赢!好啦,哥哥!就麻烦你背我了!」
  我朝着妹妹的脸蛋打下去。
  以「石头」打下去。
  不是小朋友的殴打嬉戏,是魔鬼铁拳。
  魔鬼之拳是一记好拳。
  即使我妹以钢铁般的防御力自豪,不过终究正在夸耀胜和,所以这一拳漂亮命中了。
  众人常说,人类在确信胜利的瞬间最为脆弱。原来如此,这种状况确实常见,而且这个道理似乎没错。
  「太卑鄙了吧?我问你,有谁会因为这样就认输?如果对方是义大利黑手党,你当场就会被枪决了。」
  「唔唔,难得刚才忽然想到的说……」
  「原来只是忽然想到?」
  不过我早就料到是这么回事了。
  然而,明明只是忽然想到的点子,她居然敢大言不惭讲到那种程度。我妹妹这种莫名其妙的纸老虎作风,确实算是值得尊敬吧……
  但她的思绪完全不够周全。
  脑袋太单纯了。
  好歹应该知道这样会被骂吧?
  「小怜,你是因为犯规而输,光是用背的不足以赎罪,你必须让我骑在你的肩膀当作惩罚。」
  「唔~没办法了。」
  我提出这个难度更高的惩罚游戏,但火怜二话不说就接受了。
  火怜毅力十足,不过换个说法,就只是一个超级被虐狂。简称超M。(注3)
  我经常觉得,她之所以没事就故意找我碴,其实是为了接受我的惩罚或处分。
  「好,哥哥,坐上我的肩膀吧。」
  火怜说完之后真的蹲下了——慢着,要是落得这种结果,会搞不懂究竟是谁在受罚。
  我接下来要在自己居住的城镇里,在我平常的活动范围,坐在妹妹的肩膀上移动……?
  用不着去找譬察,警察自己就会找上我了。
  到时候我要怎么解释?
  「呃、慢着……那个,小怜,还是算了。何况我最近老是在念书,所以变胖了。」
  「几公斤?」
  「嗯……五十六公斤。」
  「那就没问题。对我来说,不到一百八十公斤都不算重。」
  「你住在月球表面吗?」
  一百八十公斤在月球表面也有三十公斤,对于没力气的人来说还是很重。
注3 被虐待狂(Masochism)简称M。
  「总、总之小怜,即使你不觉得重,不过你想想,如果是用背的就算了,但要是我骑在你肩膀上,你的马尾会碍事吧?绑马尾的地方刚好顶着我的肚子,如果我往后仰又把你往后拉会很危险,但要是你解开马尾,你的长发会缠住我的脚,还会拉痛你。」
  「嗯?啊啊,这条马尾吗?确实如此。」
  「没错吧?」
  「嗯,哥哥说得对,不愧是哥哥,讲出来的意见都很中肯。」
  似乎是放弃了,蹲着的火怜俐落起身——虽然觉得说服看看还是会有效果,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火怜是个下定决心就不会听劝的女孩。
  火怜一站起来,就从运动服口袋取出家里钥匙。
  钥匙?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拿钥匙出来?
  「咦?哥哥,比方说要割开胶带,或是割掉衣服吊牌的时候,你不会利用钥匙的锯齿吗?」
  「嗯?哎,并不是不会。」
  没有剪刀的时候就会这样用。
  不过又没有胶带要割……慢着,剪刀?
  她说剪刀?
  「嘿咻!」
  我太晚察觉了。
  火怜把自家钥匙拿到自己后脑勺,以锯齿面抵着马尾根部,就这样把钥匙当成锯子来拉,狠狠割掉自己的尾巴。
  就像是剥香蕉皮一样毫不在乎。
  然而与她的轻松态度完全相反,割头发的时候,发出噗叽噗叽噗叽噗叽这种惊悚的声音。
  「…………!」
  「噜~噜~喔喔,刚好这里就有垃圾桶!」
  火怜哼歌说着「喔~变轻了变轻了~」这种话,踩着轻快的小跳步走向垃圾桶,把自己刚才切断的尾巴卷成一团扔进去。
  之后就若无其事,将钥匙收回口袋。
  「好!这样就可以让哥哥骑在肩膀上了!」
  「太帅了!」
  太帅了……货真价实的笨蛋!
  我妹妹是货真价实的笨蛋!
  已经不是失不失落的问题了!
  只为了让我骑在肩膀上,换言之,只是因为猜拳犯规输掉,进一步来说,只是因为猜拳输掉,她就把国小留到现在,像是注册商标一样的马尾割掉了!
  「你……你啊!你你你!你现在的头发简直是狗啃的!」
  「啊~?啊啊,放心放心,明天我会去平常去的发廊。唔、不过那边该不会在中元时期放假吧?」
  「要是知道自己顾客的头发变成这样,你的美发师会退隐山林!」
  居然用这种像是相扑力士引退时的剪头发方式……
  这是我人生当中,最令我惊讶的事情。
  即使在我变成吸血鬼的时候,我也没有惊讶到这种程度。
  「你不是从国小就一直留马尾吗?难道不是基于某些坚持吗!」
  「没有啦,头发这么长很难保养,睡觉的时候很麻烦,起床之后又会乱翘,我早就觉得很碍事了。」
  「原来你一直在忍耐?」
  超M!
  从国小就超M!
  根深柢固,足以挂保证的超M!
  「而且你啊,怎么把割掉的头发扔进垃圾桶!收垃圾的人会以为发生什么案件吧!你没听过头发是女人的生命吗?」
  「啊?没听过。」
  「你是笨蛋!」
  想写「恭贺新年」却写成「卧薪尝胆」,而且还把这张贺年卡真的寄出去。这家伙的笨蛋程度就像这样深不可测!
  或者是有人邀约出游(幽会),却搞错意思做出一个汉堡排(混合绞肉)!(注4)
  「头发是女人的生命啊……嗯.听起来是很有意义的格言。不过哥哥,如果要活得有意义,光是遵循有意义的格言不太够,我要把生命扔进水沟活下去。师父曾经吩咐我,要我成为一颗能在水沟里闪耀的美丽宝石。」
  「你会变成现在这种人,那个师父应该要负责吧?」
  我还是决定要去你习武的道场拜访一次!
  有必要好好谈一谈!
  居然把我妹妹改造得像是人类兵器……真是的。
  那个道场的真正名称,该不会叫做修卡吧?(注5)
  「唔哇……再也无法补救了……这下怎么办?不知道小月会怎么说……」
注4 日文的「幽会」与「混合绞肉」音同。
注5 假面骑士系列里,将人类改造成战斗员的组织。
  「也对,月火或许会有意见吧。」
  火怜(终于)露出困惑的表情了。
  她很重视月火的意见。
  「唔~没想到哥哥居然害我变成这样……」
  「不准怪到我头上!我会被小月杀掉的!」
  什么嘛。
  总之,关于头发的事情已经无从补救了(应该说,我再也不想继续讨论这件事了)。
  「那么哥哥,骑到我肩膀上吧。骑上来、骑上来♪」
  「为什么这么来劲……为什么被骑的人反而这么来劲?你这个超M老妹。这样看起来,完全只像是针对我的惩罚游戏吧?哎,我上去了……」
  觉得无可奈何的我,试着跨上已经蹲下来的火怜肩膀,就像是要以大腿夹住火怜不忍卒睹的脑袋,跨坐在她的肩膀上。
  「嗯?咦,哥哥,你是直挺挺坐上来?」
  「啊?」
  「没有啦,想说一般都是横躺在肩膀上……」
  「那就变成柔道的过肩摔了吧!」
  不然就是强盗扛着人质带走的光景。
  还是正常骑在她肩膀上好一点。
  我就像这样随口交谈,跨坐在妹妹的肩膀上。
  跨坐上去。
  …………
  喔喔……
  这种征服感是怎么回事?
  总觉得,真的就像是骑在她的身上。
  不只是骑在身上,甚至还攻顶了。
  由于身高因素以及战力因素,我和火怜的阶级关系变得微妙又绝妙,不过现在这种姿势,令我觉得地位顺序完全到位了。
  一股莫名的优越感支配着我。
  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那我站起来罗~!」火怜说完之后,就这么让五十六公斤的我压在肩膀上,像是肩上没有任何东西,真的是轻盈就站了起来。
  「呜……呜哇呜哇呜哇呜哇呜哇!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这个视线高度太高了,超可怕!放我下来!放我下来!马上放我下来!」
  火怜的肩膀高度,加上我上半身的高度,就是我现在视线高度的估略值。
  其实用不着大略估算,简单来说,现在的高度轻易超过两公尺高……好夸张,美国的篮球选手,总是用这个高度看世界?
  骑在妹妹肩膀上的丢脸心情,早就已经烟消云散。
  就像是战场上败北的一方,秉持的理念会被完全抹灭。
  现在的我,心中只抱持着对于过高视线的恐怖。
  「不好意思,请放我下去吧,火怜小姐!不,火怜大人!」
  别说优越感,我完全变成了丧家犬。
  如果能回到地面,我甚至愿意跪下磕头。
  不然要我倒立也无妨。
  「唔~……」
  火怜大人没有把我这种败犬的求饶话语听进耳里,而是踏出步伐轻快前进,不涡她走没多久就停下脚步,并且歪过脑袋。
  「哥哥,方便我说一件事吗?」
  「什么事?」
  「哥哥的下体抵在我的后脑勺,感觉很不舒服。」
  「…………」
  身体长大之后,果然就不应该做出骑肩膀这种行为了。
  这个过场事件太奇怪了。
  「哥哥,不然这样吧,我觉得为求公平,哥哥的下体也应该和我的马尾一样割掉。」
  「太恐怖了!」
  一切都好恐怖!
  视线高度很恐怖,她的想法也很恐怖!
  这是恐怖小说徵文比赛的题材吧!
  而且马尾是你自己割掉的,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问题!
  总之,不要讲得像是我得负责一样!
  「你的头发依然会变长所以无妨,不过我要是割掉下体,我的一切就会在各方面而言都完蛋吧!」
  如果在我还是吸血鬼的那时候就算了!
  不,就算是在那时候,我也不要这样!
  会痛的还是会痛!
  光是想像就会痛!
  「这样啊。不过哥哥,虽然体重不是问题,但要是你晃得太用力会害我失去平衡,所以请不要乱动好吗?」
  「不准强人所难,我又不是你,待在这种像是长颈鹿的高度,我怎么可能保持平衡?」
  而且长颈鹿的颈部肌肉非常发达。
  如果有学者主张尼斯湖水怪的真面目是长颈鹿,我会积极支持这个学说。
  「没办法了。虽然必须得花点心思,不过哥哥,请你把身体往前倾,让上半身顶着我的后脑。然后把你乱晃的双脚夹在我的腋下,我会像是游乐园的安全杆一样固定住。」
  「这样?」
  「喀锵~!」
  火怜自己发出音效。
  这么做的瞬间,我的身体不只是脚,全身都变得动弹不得。与其说像是游乐园的安全装置,更像是全身被关节技锁死的感觉。
  就像拇指被反扭就会动弹不得的那种状况。
  ……慢着,不过那应该是合气道的招式吧?
  我至今还没看过火怜正经使用空手道的样子。
  恐怖的修卡。
  「好,这样就没问题了。」
  「不对,我现在变得颇有问题……而且越来越有问题,不知道问题会严重到什么程度。我连指尖都没办法动了,莫名其妙变得麻痹。请问火怜大人,我体内的血液该不会停止流动了吧?」
  「不过我轻松多了。直到刚才,哥哥的小腿腹都在摩擦我的胸部尖端,害我不太舒服……下体压在后脑勺,双脚夹在腋下,哥哥,骑肩膀是这么情色的行为吗?」
  「唔~……不对,一般来说,男女的位置应该跟我们相反。」
  这个奇怪的过场事件,原本应该是令人期待的事件才对。
  「哥哥,那我们就出发吧,嘻嘻!」
  火怜说完之后,停下的双脚再度踏步前进。
  刚才割掉的那条马尾重量,或许和我的体重一样不被她看在眼里吧,她的脚步至今完全没变。
  不。
  反倒是每踏出一步,她的脚步就会更加有力。
  这也是在所难免。
  我们正要前往某个地方,在暑假上午要前往某个目的地。想到这里——至少以火怜的立场来看,这也是非常在所难免的事情。

  003
  为了以防万一,我必须在这时候先说清楚,我和火怜并不是感情很好的兄妹。如果是另一个妹妹——么妹月火,因为和火怜只差一岁,所以她们两人的感情非常好。不过很遗憾,我和她们两人的交情称不上融洽。
  反而可以用交恶来形容。
  甚至是水火不容。
  火怜与月火会在各方面和我唱反调,我则是对她们的幼稚想法感到厌烦无比。
  尤其她们自称火炎姊妹的正义使者游戏,我实在无法苟同——贝木泥舟的那个事件,似乎还不足以令她们改头换面。
  真是的,贝木那家伙完全派不上用场。
  只会造成此等困扰的大人绝无仅有。
  所以,像这样和火怜两人一起外出,其实是很难得的事情——此外,火怜与月火分头行动,也一样是非常稀奇的状况。
  就是这样。
  连对话也包含些许试探的意味。
  试探到最后,却演变成割断马尾和骑上肩膀的结果,兄妹真的是一种棘手的关系。
  总之,不会有漫画那样的进展。
  萌上亲妹妹的机率,比找到野槌蛇的机率还低。
  近亲相爱是上流阶级的作风,但我们阿良良木家以地位来说属于中产阶级,所以真要说的话也是理所当然。
  虽说如此,那么为什么在今天,在本日,在这一天做出这种事?
  八月十四日星期一,我和火怜之所以共同行动——请各位放心,其中有着明确的理由,至少不是忽然中乐透跻身上流阶级那种状况,而是基于某个正当的理由。
  要是传出阿良良木历和妹妹交情很好的奇怪谣言会很麻烦,所以我非得详加说明才行。
  接下来是回忆场景。
  是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哥哥,有什么想要我帮忙做的事情吗?」
  忘了说明,我现在就读高中三年级,也就是所谓的考生,即使暑假也不能松懈。
  只是时节正值夏季罢了。
  对于世间来说,八月中旬代表着中元时节,不过很遗憾,身为考生的我,甚至无法表态参加这项节庆活动。不过我家原本就和这种日本自古以来的风俗习惯无缘。
  要是忍野知道这件事,大概会生气吧。
  要是羽川知道这件事,大概也会生气——只不过以羽川的状况,要是我以中元节为藉口偷懒不念书,也一样会惹她生气。
  不过,羽川只要生气就会比较有活力,所以我甚至希望她尽量生气。希望她能尽量生气到颤抖肩膀,带动胸部一起摇晃。
  这方面暂且不提。
  今天我也是一大早就起床,努力完成早餐之前的学业进度,不过房门忽然(而且没有敲门)迅速打开,火怜就这样闯入我的房间。
  妹妹。
  阿良良木火怜。
  国三的运动服女孩。
  「……并没有。」
  我如此回答。
  顺带一提,「房门忽然迅速打开」这句话,其实是有点违反事实的叙述句。如果是推理小说的某段叙述,评论家可能会将此批评为不公平的要素。
  现实上,火怜是用力踹开我的房门。就像是令人怀念的早期警匪连续剧里,突墼犯人根据地的探员。
  对于她来说,这是基本的开门方式。
  阿良良木火怜成长的文化圈,无论是日式拉门还是西式房门,都是以脚底开门。
  ……不对。
  如果要归咎于出生长大的文化圈,那我和月火也会和她一样,所以请容我收回刚才的那番话。
  「咦~应该会有吧~?」
  火怜如此表达不满,并且缠着面对书桌(头也不回)的我。
  这里所说的「缠着」,并不是「脚变成铁棒」「眼珠掉出来」「喉咙伸出手」这种常见的譬喻法,而是正如字面的意恩。
  火怜来到我的身后,将双手当成围巾绞紧我的脖子。
  身体也毫不避嫌紧贴在我的背上。
  以这种意义来说,与其形容成「缠着」,或许形容成「交缠在一起」比较正确。
  啪叽。
  我右手的HB铅笔断了。
  蕴藏金榜题名的心愿,考生们使用的五角铅笔断了。
  真是触霉头。
  老话重提(何况对我来说,这是既丢脸又不值得高兴的事实,所以我不太愿意重提这件事),我妹妹阿良良木火怜的身高,远超过国三女生的平均标准——而且现在依然在发育,今天比昨天高,明天比今天高,身高每天都在更新。
  不过无论火怜的身高有几公分或几公尺,这对我而言是极端无所谓的事情——问题在于火怜比我高,这是一件令人遗憾至极的事实。
  个头比较大的人,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会自然而然对周围造成压力。
  何况火怜有学习格斗技,拥有空手道二段的身手。
  换句话说,火怜以得天独厚的身体为硬体,安装名为空手道技巧的软体,得到了足以轻松对付普通野生动物的战斗技能。
  实际上,我曾经看过火怜以拳头打穿民宅的灰泥墙。
  真的就是把墙壁当成豆腐打穿。
  打穿墙壁之后手臂抽不回来的火怜,后来进一步破坏周围的墙壁自行挣脱。
  太夸张了。
  该怎么形容,那幅光景就像是早期格斗游戏加分关的舞台。
  总之,会提到这个话题的原因,在于这个像是熊的妹妹,正在我身后「缠住」我,「交缠」着我。
  我无法形容自己感到多么战栗。
  虽然应该完全无法传达,但我姑且还是想要如此表明。
  「哥哥,我想帮哥哥做点事情啦,虽然我看起来这个样子,但我是一个可靠的妹妹哦?是尽心尽力的妹妹哦?是愿意服务奉献的妹妹哦?什么事情都好,有什么希望我做的事情尽管说吧,我会很有用的。」
  「并没有,就说没有了。大清早哪有什么希望妹妹帮忙的事情?我没有任何事惰希望你帮忙,而且你也帮不上任何忙。你诞生至今的这十五年来,从来没有帮到我任何忙。」
  真要说的话,别来烦我。
  我正忙着背英文单字。
  我抱持着这种心情,甩掉火怜缠在我脖子上的手。
  如果火怜有那个心,也就是忽然心血来潮朝着双手使力,以「莫名想尝试看看」的念头扭转我的脖子,名为阿良良木历的这条生命应该就会眨眼升天。想到这里,我就不希望她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
  曾经与传说中的吸血鬼交战。
  与猫搏命厮杀。
  重蟹、蜗牛、猴子、咒蛇。
  以及火蜂。
  克服各种险境至今,身经百战的阿良良木历,不应该在最终话被妹妹以锁喉功勒死收场。
  何况,即使撇除这一点,我也没兴趣和妹妹贴得这么紧。
  挺恶心的。
  「如你所见,我正在专心念书,所以没空陪你这种低等生物玩,你这个单细胞生物。太闲的话就去附近跑一跑吧,就算没回来也没关……系……」
  反正一定是预定的行程因故和月火错开忽然闲下来,所以才会跑来纠缠我藉以打发时间。想要尽快把火怜赶出去的我终于转过身来——并且哑口无言。
  说不出话来。
  我彻底体会到远古时代,人类还没得到语言时的心情。
  哎呀哎呀,天大的打击。无法以自己的能耐形容眼前的物体。没想到这件事实会令生物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压力。
  即使如此,还是要强逼自己形容。
  赌上灵长类的尊严强迫自己,试着以话语形容眼前这幅超乎现实的光景吧。
  「那个……」
  阿良良木火怜。
  我妹妹穿着裙子。
  或许各位会认为这没什么了不起。
  我妹妹穿着裙子。像这样加上粗体,或许比较容易表达我受到何种程度的冲击,但也只能表达出两成。
  然而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我甚至忘记加上粗体。
  彻底遗忘。
  正如前述,火怜是运动服女孩。
  几乎可以说她只会穿运动服。
  运动服对她而言是战斗服,换个方式形容,就如同圣斗士的圣衣。
  这样的火怜如今脱下圣衣,穿上名为裙子的衣物。
  她过于修长的腿,被淋漓尽致凸显出来。
  不只是下半身,上半身也产生相同的现象。
  不是运动服,也不是运动外套。
  甚至不是慢跑用的透气外套。
  是毫无运动气息的薄纱披肩,配上一件高领无袖上衣。
  手臂好长!
  颈子好细!
  而且、而且……
  而且,这个标致的女孩是谁?
  拿破仑一世曾经说过,「人的个性会配合身上的衣服而改变」,依照这样的说法,现在位于这个房间,位于这个家的阿良良木火怜,虽然是阿良良木火怜,但已经不是阿良良木火怜了。
  不过虽说如此,火怜依然是女国中生。
  即使机率很低,但她并不是从来不穿学校规定的制服上衣与裙子(能够目击她穿制服的机率,大致近似于心血来潮抬头就能以肉眼看见流星群的机率),不过那毕竟是学校指定的制服。
  以这种意义来说,并不是无法接受她换穿制服的状况。
  总之虽然稍微违反原则,但还是原谅她吧,就睁只眼闭只眼不予过问吧,毕竟小怜应该也有各方面的苦衷——我会以这种颇为宽容的态度面对。
  然而阿良良木火怜现在的清凉程度,绝对不是制服能够比拟。
  违反自然法则。
  这家伙……居然能穿运动服以外的衣服?
  你这样,不就等于是克里夫特能穿天空之铠吗?(注6)
  咕噜一声,我咽了一口口水。
  这已经令我暑气全消了。
注6 克里夫特是游戏「勇者斗恶龙四代」的神官角色,无法装备铠甲类防具。
  那应该是月火的衣服。时尚的整体搭配,就像是时装杂志会刊载的造型。虽然月火是不惜为了穿和服而加入茶道社的恐怖和服女孩,但她并没有火怜那么极端(换个方式来说,她在穿着方面不会执着于某些准则),所以也买了不少普通的便服。
  只是无论如何,火怜与月火的体格差太多了。
  那件高领无袖上衣,自然而然像是紧身T恤一样令曲线毕露,原本就没有把裙摆设计得很长的打褶裙,变成超火辣的迷你裙。
  不只没穿裤袜,连袜子都没穿,那双修长裸露的美腿,足以令我感受到恐怖的情绪。
  恐怖。
  各式各样的心理创伤在内心复苏。
  比方说那时候、那时候,或是那时候……慢着,全都是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
  这几个月,我去了鬼门关好几趟!
  ……总之,暂且不提我的心理创伤。
  先处理火怜的事情。
  「小怜……如果你被欺负,应该先跟我说一声吧!为什么没有在演变成这种惨状之前,先来找我商量一下!」
  我激动地从旋转椅子起身,抓着火怜的肩膀用力摇晃。
  「不,我没被欺负。」她则是任凭身体被我摇晃,以无可奈何的表情解释。「真要说的话,欺负我的人是哥哥。」
  「唔……」
  「虽然现在可以当成往事说笑,不过我国小的时候,曾经因为哥哥无心的一句话而想自杀。」
  「唔唔……」
  好沉重的往事。
  就算你现在说出这种往事……
  我曾经说过那么重的话?
  「以那个事件为契机,我才会立志成为正义使者——我这颗憎恨邪恶的心,是哥哥培育出来的。」
  「什么……?」
  好讨厌的责任。
  不准把这种重担压到我身上。
  「慢、慢着,可是……可是小怜,如果不是有人威胁你,你不可能穿成这样吧!啊啊,好可怜……你是被迫穿上运动服以外的花俏衣服,还被别人用手机拍下来传到学校的秘密网站吧……」
  感觉眼前一黑的我抱住脑袋。
  居然会这样。
  自己的妹妹明明遭受着这种折磨,我却丝毫没有发现,只顾着念书准备考试……
  受困于成绩至上的学历社会,害我失去真正重要的事物了。
  自责的念头宛如怒涛汹涌而来。
  要是没有努力把持精神,我可能会在下一秒就无止尽宣泄情绪。
  只有愤怒的情绪,成为好不容易支撑着我的支柱。
  这是对于我自己的愤怒,也是对于这个世界的愤怒。
  「小怜,你放心!我会想办法!之后全部交给哥哥我来处理!首先,把霸凌元凶的地址和手机,还有放任覇凌的导师名字告诉我!我要让他们接受应得的报应!」
  「……哥哥有时候比火焰还要火热耶。我果然会爱上你。」
  火怜露出笑容。
  柔和的笑容。
  唔……至少以她的反应来看,我的推理似乎落空了。
  不过除此之外,究竟还有哪种可能性?将理论上不可能存在的状况删除而得的结论,即使看起来再怎么不可能存在,也依然是真相。那位夏洛克·福尔摩斯不是也说过这个道理吗?
  还是说,我漏掉了某种可能性?
  唔~……
  何况福尔摩斯大师的这个道理,以删除法来说太不注重细节了。
  「啊!我明白了!是角色扮演!」
  「不可以把女生穿裙子讲成角色扮演啦……就算是我也会受伤的。就是因为哥哥会讲这种话,我国小的时候才会想自杀。」
  「是喔,哇~原来你也经历这种脆弱的时代啊……」
  我讲得好像事不关己。
  连我都觉得自己毫无反省之意。
  「既然不是遭到霸凌,也不是在角色扮演,那到底是怎样?」
  「没有啦,想说这样是不是很可爱……唔哼~!」
  火怜努力故作娇态。
  一点都不娇。
  反倒像是漂亮的拳法架式。
  以身体为轴心扭腰,会变成这种架式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可是……就算你问我可不可爱……」
  「可爱吧?」
  被狠狠瞪了一眼。
  而且还维持着故作娇态的姿势。
  仔细一看,这个姿势牵强得难以维持平衡,令我不禁佩服她的身体能力。
  顺带一提,由于关系到我这个哥哥的面子,所以我不太愿意过度张扬这个事实,但火怜认真瞪人的眼神超恐怖。
  和动物园里的狮子互瞪并且胜利。我妹妹拥有这样的传说。
  我若无其事移开视线说道:
  「好、好可爱~!」
  没、没有,我绝对不是屈服于妹妹这股无言的压力,我是在说「好、好渴啊~!」
  和八九寺一样,我只是口误!
  抱歉,我口误!
  「…………」
  火磷维持相同的姿势继续瞪我。
  唔哇,真的很恐怖。
  在上次火蜂事件被火怜痛打一顿的痛楚,似乎成为最新的心理创伤,深深刻进我的骨子里了。
  我的身体自然而然开始打颤。
  「好可爱,好可爱,超可爱~」我反覆如此说着。
  这当然也只是我反覆口误,实际上是在说「(皮肤)好干燥,(空气)好干燥,(舌根)超干燥!」。(注7)
  八九寺的口误方式应该会更加纯熟,但现在这样就是我的极限。
  不过「口误得很纯熟」这种说法挺怪的。
  「…………」
  沉默降临。
  尴尬满点。
  一阵子之后……
  「嘿嘿~!」
  火怜居然扑到我身上了。
  国三女孩扑到自己的身上。这句话听起来该怎么说,或许会令人想像成一种可爱的举动。
  然而这与事实相反。
  是虚伪的假象。
  刚才有提到动物园狮子的话题,以这个话题来发挥,最近的电视节目,不是会播放非洲野生肉食动物的狩猎纪录片吗?
注7 日文「可爱」与「干燥」音近。
  刚才火怜这一连串的动作,就是这种感觉。
  迅速又敏捷。
  踏出来的第一步,就已经是全速了。
  车祸意外时经常会发生一种状况,那就是人类在真正面临生死关头时,身体反而会变得僵硬。不,即使我身体没有僵硬,要我闪躲火怜的这波攻势,如果是春假的时候还有可能,但是暑假期间的我根本做不到。
  结果,火怜就像是在施展冲撞攻击,从正前方扑过来抱住我。
  我在一年多前,曾经亲眼目睹阿良良木火怜使用这种冲撞攻击,撞毁学校校舍的钢骨结构。即使钢骨结构已经年代久远,这威力也太夸张丁——当时的影像,在我脑中成为走马灯闪亮播放。
  幸好我没有步上钢骨的后尘。
  但是这股冲击力道,已经足以令我窒息了。
  这次不是钢骨,是我的肋骨轧轧作响。
  完全无视于我胸腔的现况,火怜刚才从后方施展锁喉功的手,这次是从正面绕过我的脖子。
  紧贴着。
  令我联想到贴身采访二十四小时的节目。
  不对,我可不想被紧贴二十四小时。
  应该说连一分钟都不想!
  要是火怜就这么以她的蛮力紧抱我,我的身体有可能会被她折成两半。
  即使是春假时的忍,或是黄金周时的猫,都没有对我做过这种事。
  这不叫战栗还能叫什么?
  「小、小怜……?」
  「谢谢!哥哥愿意称赞我,我好开心!开心得不得了!耶~!」
  就这么抱着我,更加紧抱。
  火怜以充满活力的声音如此说着。
  我越来越感到战傈了。
  战栗不已。
  「…………!」
  大事不妙。
  妹妹娇化了。
  不,与其说大事不妙,不如说她的状况很奇妙。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即使是为了打发时间,火怜也不会说出「有什么想要我帮忙做的事情吗?」这称话。
  如果是「因为很闲,所以可以打你吗?」这种话,她或许平常就说得出口(不过这样的妹妹,就某方面来说也太恐怖了)。
  「哎呀~像这样抱着哥哥就觉得好放松。具有包容力的哥哥,抱起来就是不一样。丹普枕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放手,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对不起这样真的真的真的好恶心,放开我!」
  我开始挣扎。
  然而我在体能上不可能赢得过火怜,没能顺利挣脱。
  这应该不是纯粹使用臂力。
  该怎么说,并不是使用力道,而是运用结构原理架住我。
  「怎么回事?迁是什么整人方式吗?小怜,你现在的角色设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真的没受到霸凌?
  还是说,这是同伴之间的惩罚游戏?
  如果是惩罚游戏,被惩罚的人是我吧?
  我从国中时代到现在,做过什么活该被惩罚的事情吗?
  「什么嘛,开心一下啦,可爱的妹妹正在向哥哥火热示好耶?」
  「可爱的妹妹?」
  「哥哥刚才不是也说我可爱吗?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吧?」
  「对于现在的你,我连一言都出不来。」
  不过实际上,包含意外性质在内,你穿裙子的这身打扮,真要说的话算是可爱。
  「给我好好说明是怎么回事吧。不只要说明你正在做什么,要从你现在是什么设定开始,给我有条有理说明清楚。」
  「居然问我是什么设定……嗯,今后我决定对哥哥百依百顺,以热爱哥哥的妹妹为卖点。」
  「就算你卖我,我也不会买!还有,你这样会和神原的角色属性重叠!」
  不过那个家伙不是妹妹。
  以立场来说是学妹,所以挺类似的。
  「神原?」
  忽然间——火怜轻易放开我了。
  我感受着手铐解开的神清气爽解放感(其实我上个月底亲身经历过,所以这是基于实际体验的写实譬喻)——火怜则是退后三步拉开距离。
  间隔三步不踏师影。
  类似这样的感觉。
  嗯?
  怎么回事?
  火怜的表情不太对劲。
  虽然她从一开始就不太对劲,但这次是正经的不太对劲(不过「正经的不太对劲」在文法上也很奇怪)。
  虽然很高兴得到解脱,但火怜怱然变安分了。
  即使是吐槽时脱口而出,不过忽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或许令她受到惊吓吧。
  「啊啊,那个,小怜——我刚才说的神原,和巴欧来访者这部漫画无关,是小我一届的学妹——」
  总之似乎可以巧妙错开话题,顺利的话还可以让火怜穿裙子的模样从历史抹灭,所以我打算为她说明神原这个人。然而正要开口的时候,我发觉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神原学妹。
  直江津高中二年级学生。
  曾经是篮球社的王牌选手。
  就某种意义来说,没有人比那个家伙还要浅显易懂,然而以另一种意义来说,也没有人比那个家伙还要难以理解。
  到底该如何说明?
  就像是蜈蚣的走路方式一样难以说明。
  也像是被人问到「该怎么谈恋爱?」这种问题的感觉。
  何况,要是我毫不客气率直说出自己对她的感想,有可能会变成一直在说她坏话。
  神原的评价肯定会下降。
  我想要避免这个结果。
  唔~我的辞汇能力实在很差。
  难怪现代国文的成绩总是难以进步。
  「我想想……神原她,那个,该说E5型的新干线吗,是个像是磁浮列车的家伙……不,反倒应该形容成战机……类似幽灵战机那样?」
  我就像这样,思考着适合的例子并支吾其词。
  令人惊讶的是,火怜主动开口了。
  「对,神原骏河。」
  咦?
  咦咦?
  我应该还没说过全名吧?
  「……小怜?」
  「哥哥!我有一个请秋!」
  火怜宛如下定决心,拉高声音如此说着。
  声音拉得太高,所以语尾有点走音。
  然而她接下来的行动,快得足以将这种琐碎的失误一笔勾消。
  真的是快到来不及看清的速度。
  以全身施展的缩地法。
  或者是以全身施展的双重极限。(注8)
  她迅速当场正坐,双手以四十五度角就定位,手心紧密贴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柔韧的上半身,宛如预先设定做出这种动作的驱动元件往前弯,人体最坚硬部位之一的额头则是叩在地面,宛如要向母星地球表达违抗之意。
  是的。
  坦白讲,就是下跪磕头。
  即使用不着坦白讲,这也是下跪磕头。
  「可以请您将我这个愚妹,介绍给神原老师认识吗!」
  「…………」
  啊啊。
注8 缩地与双重极限都源自于漫画作品「神剑闯江湖」。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回事。
  火怜完全不遵照自己的角色设定,从刚才就展现的可疑行动;如果不是一家人,就会打电话到警局或医院,或是同时打给警局与医院求救的可疑行动,至此终于得到了解释。
  神原骏河——如前面所逍,她曾经是篮球社的王牌选手,然而这个人没办法以这种普遍的话语来形容。
  与世间凡人处于不同的级数。
  她甚至被喻为创校至今的明星。
  因为她居然能在这所与运动无缘的升学学校,带领弱小的篮球社打进全国大赛。她就是这样的实力派。
  何况,像她这样能够灌篮的女球员应该很罕见。
  因为某些原因,所以她在高中二年级就退出社团,但她的明星属性未曾黯淡,至今也受到许多人的仰慕,其中大部分是学妹。
  而且热情的粉丝也很多。
  忘记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虽然不愿意回忆,但我曾经被那个家伙的支持者们包围逼问,场面还差点失控,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辛酸往事。
  后来是羽川和神原一起前来打圆场,才让事情和平落幕,但当时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没命。
  我曾经差点被战场原的粉丝神原杀掉,接着又差点被神原的粉丝们杀掉,这种连锁也该有个限度才对。下次说不定会差点被神原粉丝的粉丝杀掉。
  总之,那个家伙的人气与魅力,不会只局限于学校之内,我早就明白这件事了。
  虽说如此,没想到连国中生都知道她的事迹……
  我再度体认到,她是个了不起的家伙。
  神原骏河。
  「……哎,仔细想想,格斗技在现代也是一种运动了。你会知道神原这个打进全国大赛的当地明星,也完全没什么好讶异的。」
  或许是道场的规定或原则吧,火怜的流派不会举办比赛(应该说没办法参加。该流派的武术过于偏向实战,甚至禁止门徒参加相关的学校社团),但要是真的有这方面的比赛,而且火怜也参加了,那她如果没有差错,不,即使出什么差错,也肯定能够打进全国大赛。
  火怜或许就是因此得知神原这个人。
  然而这个愚妹,刚才确实说过「神原老师」这四个字……
  这代表……
  「求求你,哥哥!更正,兄长大人!」
  「用不着更正吧……」
  「呼唰!」
  「气势很足,不过也没用!」
  我踩住火怜的脑袋代替吐槽。
  这里有个哥哥,脚踩着下跪磕头的妹妹脑袋按啊按的。
  这是你刚才吓唬我的回礼。(但我并没有被吓到!)
  「哎呀~被哥哥踩是我的荣幸~!」
  然而坚强的火怜就这样看着地面毫无抵抗,并且说出这种话。
  正如预料,基本上是肉体派,在精神层面也喜欢努力与毅力这种字眼的她,只要以达成目的为前提,这种程度的屈辱与折磨,反倒成为她的一种乐趣。
  唔~
  我妹妹真的又M又帅气。
  「话说,你的磕头模样我真的看腻了,不要每次发生什么事情就下跪磕头,不然再过不久,你好像每天早上都会磕头问安了,我是诸侯列队出巡吗?我一个人就有整队诸侯的地位,我是哪门子的领主?话说在前面,磕头在现代社会也是一种暴力行径。」
  就像是恫吓外交那样。
  但我正踩着她的头就是了。
  「明白了!那我愿意舔脚趾!我会从拇趾依序舔!」
  「我说过了,不准做出这种事情!」
  「唔!」
  火怜微微抬起头看着我。以蛰伏的姿势仰望我。
  眼中闪耀着火光,企图突破面前的障碍得到成就感。就是如此令人激赏的表情。
  「明白了!那我把贞操给你!我把贞操献给哥哥!」
  「我不需要妹妹的贞操!」
  我狠狠踹向火怜的脸。
  合理对国三妹妹使用暴力的场面,在这个现实世界是存在的。
  「唔喔!」
  妹妹终究无法维持下跪磕头的姿势了。
  即使如此,她最令人赞叹的地方,在于她维持着伏跪姿势连忙向后弹,把这一脚的冲击向后方化解。了不起。
  火怜就这么(大概是想要遮羞)在我称不上宽敞的房间施展后空翻,也就是以倒挂金钩的姿势向后翻,即使脚底擦过天花板,姿势也标准又漂亮。
  十分、十分、卜分、十分、十分。
  她的身体能力太扯了。
  她降落在床上。
  弹簧发出刺耳的轧轧声。
  床垫该不会因此变得不好睡吧?
  居然做出这种事。
  「……小怜,你刚才是顺势这么做所以无妨,不过在十年后,在你成为身心成熟的大人之后,曾经向我下跪磕头的往事,绝对会成为你沉重的回忆。不过话说在前面,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曾经向我下跪磕头。」
  「呼,哥哥,比起十年后,今天才是最重要的吧?撑不过今天的家伙,要如何迎接明天?」
  「你只有嘴里说得好听。」
  到最后却向我下跪磕头?
  也不想想多么丢脸。
  今天下跪磕头的家伙,到底要如何迎接明天?
  「小怜,我姑且关心你一下,你在外面应该不会这么做吧?比方说对朋友、对同学……或是对学校老师下跪磕头。」
  「当然不可能吧?因为我是大家的偶像。」
  「…………」
  哎,我想也是。
  栂之木二中的火炎姊妹。
  在地国中生的代表。
  她是其中一员。
  但因为火怜负责实战,所以立场比月火来得抢眼。
  是最危险又最亮眼的主角位置。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只会对哥哥下跪磕头!」
  「不准擅自决定这种事。」
  会造成我极度的困扰。
  你还是去死一次,把你的笨脑袋治好吧。
  或者就这么笨下去也无妨,去死一次吧。
  ……不过,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包含她受到身旁众人欢迎的这一点在内,我觉得这个家伙和神原有着相似之处。
  当然,无论是所处的环境以及各种细节都有所不同,但神原和火怜的共通点确实很多。
  火怜从某处听到神原的传闻,并且抱持着强烈的懂憬,这方面我并不是无法理解。
  虽然并不是无法理解……
  即使已经习惯她下跪磕头,即使这一幕已经化为日常光景——但是她居然脱下运动服,穿上平常排斥不已的裙子(应该是她以娇羞妹妹的身分,用来谄媚哥哥的正式服装),痛下决心到这种程度,是阿良良木火怜史上第一次发生的状况。
  至今基于自尊或矜持,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情,总是不愿意请我这个哥哥帮忙的这个妹妹,居然像这样低声下气提出请求,对她来说应该需要相当程度的觉悟。
  嗯……
  「不过,小月居然会愿意借你衣服……你应该会把她的衣服撑大吧?」
  「对,所以我是偷偷借穿的。」
  「…………」
  晚点你会被骂的。
  那个家伙生起气来比我恐怖。
  「虽然得到哥哥的夸奖,不过我果然不适合穿裙子打扮。其实也称不上打扮,因为腿几乎都露在裙子外面了。虽然这么说,但这件迷你裙在踢腿时不会碍事,感觉挺不错的。」
  「不过那件裙子,原本并不是那么火辣的迷你裙就是了。再怎么样,你也千万不能穿成这样在外面走楼梯啊。」
  听到我这番劝告,火怜答道:「我怎么可能穿这种丢脸的衣服出门?」
  明明是擅自拿月火的衣服穿,却讲得这么不客气。
  总之,她并不是在说和服的坏话,所以月火应该不会气到哪里去。
  大概会是愤怒LV2左右。
  「顺带一提,火怜,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和神原交情不错?」
  我刚才吐槽娇羞形态的火怜时不小心说漏嘴,这可说是我无可救药的个性。但是至今的我,肯定是守口如瓶隐瞒着这件事实。
  因为我不喜欢引发无谓的骚动,而且我基本上不会让妹妹们知道我的人际关系——至今她们只知道我认识羽川和千石。
  尤其是我和神原的交情,我随时注意避免被妹妹们知道。然而……
  「啊啊、嗯。是因为神原老师的非官方粉丝团『神原姊妹会』有发行电子会报,我经常会在里头的照片看到哥哥……」
  「那是偷拍吧!」
  居然有非官方粉丝团!
  还叫做神原姊妹会!
  啊啊,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是手机!
  考量到妹妹们会打着正义使者的名号轻举妄动,爸妈从今年夏天,终于让我的两个妹妹拥有手机了。
  但手机造成了负面效果。
  无论是经由电子报还是何种方式,火炎姊妹能够收到的情报量大幅增加——比方说上次的火蜂事件就是如此——我和神原的学长学妹关系,也是因此被火怜知道的(至少我不认为她只靠手机照片就知道这种事)。
  恐怖的资讯化社会。
  这个世界确实朝着错误的方向迈进。
  感觉还是找爸妈商量,请他们没收妹妹们的手机比较好。
  这两个家伙的安全性肯定在降低。
  「咦~?可是哥哥,这种想法太过时了吧?虽然大人们都在感叹很多小孩会在上课时玩手机,不过这些大人以前上课的时候,不是也会做家庭手工或是传纸条吗?」
  「哎,也是啦……」
  即使工具改变,所作所为还是没变。
  这就是人类。
  感叹年轻人远离书本不肯做学问的上一个世代,却和手机与网路这种现代工具逐渐疏远。
  不看古典文学的孩子,以及不看轻小说的父母,两者之间意外没什么差距——举倒更加极端的例子,即使紫式部是多么优秀的文学作家,要是她来到现代,就会连图画书都看不懂。
  拿不同年代的文化做比较,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不过,这只是我从羽川那里学来的道理。
  「我调查之后发现,哥哥好像受到神原老师压倒性的支持。虽然不知道哥哥使用了什么伎俩,但神原老师把哥哥当成师父尊敬。」
  「总之……并没有错。」
  我无法否认。只不过,我觉得她这种说法和现实颇有差异。
  我并没有使用任何伎俩,但神原对我抱持着某些根深柢固的情感。
  「所以哥哥,你目前在女国中生之间受到相当的瞩目。大家都想知道这个把神原老师当跑腿使唤的矮个男生是谁。」
  「居然招致陌生女国中生的怨恨……」
  我并没有把她当跑腿使唤。
  对那个家伙全心奉献的举动,最感困扰的不是别人,就是我……
  「不,反而应该说大受欢迎。哥哥可以认定自己随时承受着女国中生火热又羡慕的视线。」
  「我居然不知不觉成为超级偶像了……」
  这在某方面来说令我抗拒。
  这种负面的人气应该适可而止。
  「这件事我当然也有向家人保密,不过哥哥,我觉得这是某种缘分。能够以这种方式和神原老师有所关连,这很明显是一种缘分吧?是天生注定的缘分吧?所以求求你,可以把我介绍给神原老师认识吗?」
  「缘分是吧……」
  「虽然自己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我觉得神原老师和我肯定很投缘!」
  火怜把双手枕在头后,吹着口哨像是自言自语如此说着,并且不时把视线投向我。
  看来似乎是想装成不以为意的样子。
  有够烦。
  口哨吹得那么好也令我火大。
  不过,你和神原确实会很投缘吧——同属于运动类型,同样是帅气风格的女生。
  然而……
  然而,老实说,我不打算介绍妹妹让神原认识。
  我很坚持。
  我有一个不能介绍的理由。
  神原众所皆知是一名运动少女,是打进全国大赛的运动健将。但我因为某些立场,得知了她鲜为人知的某些癖好——这就是理由。
  「小怜。」
  「哥哥,什么事?」
  「死心吧。」
  喳咕。
  我的腹部发出这种离谱的声音。
  就像是铲子插入地面的声音。
  妹妹毫不犹豫向哥哥施暴。
  宛如钻过肋骨之间,在瞬间直插而入的手刀。
  我还以为肝脏报废了。
  「好啦,哥哥,我们谈一谈吧。」
  「…………」
  等一下,我暂时没办法说话。
  这已经不只是痛的程度了。完全发不出声音。
  「居然不答应可爱妹妹的请求?那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唔……唔唔……」
  这种思考模式,真的和流氓如出一辙。
  你不可能有什么想法。
  神把某种绝对不能赐予的才能,赐给绝对不能赐予的对象了。
  神,您也太随兴了。
  别赐予这种没必要的才能,先赐予她思考事情的能力吧。
  「下……下跪磕头行不通,就毫不犹豫施暴……太离谱了……」
  虽然好不容易终于说得出话,但横隔膜的震动会确实传到受创的内脏,所以吐槽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悲惨又刻骨铭心。
  「怎么可能嘛……」(注9)
  为了掩饰这种惨状,我试着追加这句台词,然而很遗憾,结果似乎变得更悲惨了。
  总之,我最喜欢初代的光之美少女。
  除了初期作品都不配称为钢弹作品,或是只承认平成时期的假面骑士。每次接触到这样的意见,就觉得这应该是观众小家子气的狭隘见解,然而看到光之美少女的变迁,就令我莫名可以体会这样的心情。
  但要是只注重第一印象,接下来就没戏唱了。这也是事实。
  「太离谱?不然哥哥,你要我怎么做?除了沟通,还有其他方法能实现我的愿望吗?」
注9 这是初代光之美少女的台词,所以才会有后续的论述。
  「对你来说,所谓的沟通就是互殴吧……」
  月火曾经说过,从人类文化的角度来看,拳脚确实是一种沟通工具。然而这应该是在双方实力平分秋色的场合,单方面的暴力无法成为沟通工具。
  那么,整理一下状况吧。
  必须确实做好整理整顿的工作,这是我念国小学到的道理。
  所以要进行整理。
  阿良良木火怜的目的,是要对神原骏河介绍自己——不,正确来说,是要把自己介绍给神原骏河认识。
  这个目的非常明确又坚定。
  坚定到文风不动。
  她是为了达成目的,不惜横冲直撞的女孩。
  这个女孩会把一加一再加上毅力等于三。这样的她一旦开始横冲直撞,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她。
  从另一个角度,还可以点出一件事实——火怜很少积极为自己订下目标。
  出乎意料,她没什么自我主张。
  总是毫不犹豫为他人行动,相对来说,却很少基于自己的意志行动。
  甚至像是没有自己的意志。
  这也是我将火怜视为虚伪之物的主要原因——我曾经告诫过她,为他人而立的正义,如果碰上为自己而立的正义,就只是一种脆弱的假象。
  正因如此,在她为了自己而订下明确目标的这种时候,火怜就会极为坚持,我也会为了让火怜达成目的,排除万难尽量提供协助。
  然而。
  然而——只有这次办不到。
  我不想把她介绍给神原。
  我绝对不愿意把火怜介绍给神原认识。
  这是我的立场。
  是阿良良木历的目的。
  总之,她也必须偶尔学习挫折。
  我不希望火怜与月火成为一受到挫折就会放弃的人——不过,这其实算是我的立场。
  两者之间没有妥协的余地。
  完全对立。
  换句话说,我们是零与一,是全有与全无,一定要有其中一方完全放弃——而且我不打算放弃,也无法说服火怜放弃。不过这么一来该怎么办?
  我被她打一拳就输了。
  打架不可能赢得了她。
  真的严格来讲,只要请忍全面提供协助,我再怎么样终究也不会输——不过以人类的做法来说,这应该归类于犯规手法。
  我看着自己的影子如此心想。
  因为在室内,所以影子不明显。
  「嗯……」
  无论如何,不可能以沟通或互殴解决问题。
  以他人的角度来说,无论我被打得多惨,我应该也不会改变自己的主张。
  如果是妹妹施暴,我自认有度量承受到底。
  因为我姑且是哥哥。
  即使不是兄长太人,也是哥哥。
  「……那么,就只能对决了。」
  「啊?」
  「以我们的作风,要是争执不下就只能对决吧?不过话说在前面,这次并不是对等的对决。」我如此说着,并且回到书桌旁边收拾复习教材。
  清晨的读书计划被迫中止。之后再找时间弥补吧。
  没有任何英文单字比家庭问题优先。
  「小怜,这次是你的单方面要求。以游戏来说,我们不是对等的玩家,是我这个庄家和你这个玩家对决。」
  「这样啊……」
  忽然间,火怜的音调变了。
  看来燃起斗志了。
  火怜的体内,有一个无条件对「对决」这两个字起反应的加速感应装置。
  「好,就这么说定了,哥哥也挺明理的。啊,想定什么规则悉听尊便,只要能够见到神原老师,任何条件我都会克服给你看。」
  这家伙还是一样单纯。
  过于单纯,光看就令我起鸡皮疙瘩。
  如果就这样继续成长,这个家伙将会成为天大的人物——包括挫折与各种道理,要是没让她先学会,将来的她真的会很不妙。即使不是我妹也会令我担心,真的很不妙,是那种危险的不妙。
  哎,总之,我今后会让她学习这方面的道理。
  不过,这下子该怎么办——虽然她说规则随便我定,但我也不能使用过于困难的对决方式。
  妹妹对于卑鄙或是奸诈的手法,抱持着过度强烈的反感。
  似乎是火热燃烧的正义灵魂不允许的样子。
  勉强可以惊险过关的规定,毫厘之差就无法过关的条件。这场对决必须拥有这种乍看公平的设定。
  我一时之间想不到。
  何况,就算不能使用过于困难的对决方式,不过到头来,能让火怜觉得困难的对决方式,也没有那么好找。
  因为这个家伙,甚至曹经通过百人组手的考验耶。(注10)
  而且还打赢了。
  她的毅力和常人不同。
  以前飙车族以人质威胁,将她围起来痛殴的时候,据说她直到最后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过当时我当然有去救她。
  要是没有来得及过去解围,应该会演变成悲惨的案件吧……
  居然在这种和平的城镇做出这种事情。
  换句话说,太有毅力也是一种问题。
  过犹不及。
注10 极真空手道的极限挑战。以两分钟为一回合,与一百名对手轮流对打共一百回合。
  这已经是正义灵魂之前的问题了。
  要是贸然使用过于严苛的对决方式,火怜可能会硬是挑战成功,别说令她受挫,还可能令她留下无法磨灭的伤痕。
  不知退却为何物。甚至达到令人不敢领教的程度。
  她是不惜拖着生病的身体,也要挑战敌人的热情女孩。
  ……以这种意义来说,负责定规则的我,面临着更严苛的考验。
  困难又艰苦。
  因为非得令这个家伙认输才行。
  不久之前,在火怜不惜拖着生病的身体也要挑战敌人的时候,我为了阻止她而和她大打一架……难道非得做到那种程度吗?
  承受痛苦时不觉得痛或苦,面对屈辱时不屈也不觉受辱。
  ……慢着,像这样重新思考,就觉得这家伙真的很厉害。
  已经不是说她又M又帅气的场合了。
  她真的是我妹妹?
  该不会是义妹吧?
  如果是这样就很萌了。
  我还没对决就软弱到这种程度实在不太对,不过如果我赶快放弃抵抗,并且把她介绍给神原认识,或许就省事多了——吗。
  唔唔。
  对喔。
  话题的中心是神原。
  既然这样,以这个场合来说,采用神原的作风或许是妙计。
  「等我一下,我去准备道具。」
  「道具?怎么了,要打扑克牌?这样太卑鄙了吧!」
  「为什么打扑克牌叫做卑鄙……」
  你太不会玩动脑游戏了吧?
  放心,我不会用那种手段。
  何况这样你不会认输。
  必须是令她觉得有胜算的比赛才有意义(但她居然一听到扑克牌就想投降,我打从心底担心妹妹的未来)。
  你接下来将会看见地狱。
  和我在春假体验到的地狱,同等级的地狱!
  我让火怜待在房间等,然后前往洗脸台。我很快就找到要找的东西,拿起来之后就回到房间。
  回房一看,火怜躺在床上。
  这家伙真随兴。双脚大胆张开,内裤都被我看光了。
  话说回来,这个笨妹妹似乎连内衣都是借月火的来穿。
  即使同样是女生,应该也不能这么做吧?
  「喔,哥哥,你真快。」
  「你啊,居然一有机会就睡觉……你是大雄吗?」
  「因为睡眠充足,所以我长得又大又雄。」
  「这种讲法一点都不高明。」
  「别这么说啦,小夫。」
  「高明得令我火大!」
  「嗯?哥哥,你手上拿的是……」
  眼尖的火怜说完之后起身。
  看她揉眼睛的动作,看来她不只是躺着,而是真的睡着了。
  这家伙是野生动物吗……
  还是哪个国家的战斗部队?
  「那不是我的牙刷吗?」
  一点都没错。
  我前往洗脸台拿回来的是火怜专用,橘色握柄的细毛牙刷。
  另一只手则是拿着牙膏。这方面我可没有忘记。
  「难、难道说,哥哥……」
  火怜难得露出害怕的表情。
  甚至脸色都不禁铁青。
  唔。
  这家伙的直觉真敏锐,或许她已经知道我的用意了。
  不愧是野生动物,战斗部队。
  难得想吓她一下却被她预先料中,真无趣。就在我如此心想的时候……
  「……你要用那把牙刷插我的屁眼?」
  火怜以颤抖的手指指着我。
  我被吓到了。
  脸色明显变得铁青。
  这种想法也太离谱了……
  「不愧是我哥,居然想到这么恐怖的事情!」
  「不,你哥并没有想到这么恐怖的事情……」
  别这么看得起我。
  我不是那种程度的男人。
  「是吗?不过月火以前曾经对缠着班上女同学的跟踪狂,进行过类似的制裁耶?」
  「好可怕!」
  我妹妹超可怕!
  不对,听她这么一说,就觉得这确实是月火想得到的点子!
  肯定不会是火怜想到的点子。
  「虽然这么说,但火怜终究没有连牙膏都用上。哎呀,哥哥的级数果然不一样。」
  「别这样,别把我和那个妹妹相提并论。」
  「我不是说级数不一样吗?」
  「全都跟你想的不一样。」
  不过,我终究有些不敢领教。
  月火比火怜更像流氓吧?
  那个家伙是太妹吗?
  做哥哥的我也吓出一身冷汗了。
  「当时我也觉得这么做太过火了。不过哥哥,会跟踪别人的卑鄙家伙,受到何种处罚都是应得的报应吧?」
  火怜以颇为正经的表情如此说着。
  看到她咄咄逼人的这副模样,神原曾经跟踪我的这件事实,看来还是瞒着她比较好。
  总之,这是正义使者游戏的一环吗——
  但要是我这么说,应该只会被她们回以「这不是游戏」,「我们不是正义使者,我们就是正义」这种话。
  「卑鄙家伙吗——总之,这种追着女国中生到处跑的家伙,我也不想帮忙说情就是了。」
  「啊啊,这么说来,记得月火现在也在确认某个传言的真假。」
  「传言?」
  「嗯。这座城镇好像有一个男高中生,会从背后袭击双马尾小学生,不但紧抱还摸遍全身每个角落,已经不是跟踪狂的程度,根本就是变态了。虽然目击证词太少,所以详情还没有浮上台面,但如果这是事实就不能原谅了。」
  「唔、唔嗯,这、这这这真是不得了的变态……」
  我全力移开视线,如此应和着火怜。
  ……仔细想想,八九寺真宵并不是只有我和羽川看得见的梦幻妖精。
  虽然很少,但已经有目击证词了。
  资讯化社会真的好恐怖。
  讯息毫无死角。
  「如果真的有这种会对可爱小学生进行性骚扰的人渣,那就不能只交给月火了,我也会亲自出马,把他揪出来碎尸万段。」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两个都挺忙的嘛,总之关于这方面,有掌握到什么消息就向我回报吧,我不会把情报拿去做坏事的。」
  「喔喔,哥哥居然表态愿意协助,真是难得。哥哥的内心深处,果然也有一颗熊熊燃烧的正义之心吧?」
  「那当然,哈哈哈哈哈……」
  「呃、哥哥,离题了。既然不是用来插屁眼,那你要用那根牙刷做什么?牙刷除了用来插屁眼,还有其他的用途吗?」
  「…………」
  好夸张的问题。
  如果只看这句话,你实在有够变态。
  似乎可以和神原聊得很投缘。
  不过!
  令人惊讶的是,神原的变态想法甚至凌驾于此!
  那个女人在精神层面,远远凌驾于跟踪狂或变态这种寒酸的辞汇!
  所以我才不想介绍你们认识!
  「小怜,你不知道吗?牙刷这种东西,是用来刷牙的道具。」
  「呃、嗯,这么说来确实如此。」
  「当然,严格来说,这也可以当成打扫工具。在打扫水槽缝隙之类的地方时,牙刷是最好用的道具……」
  慢着,又离题了。
  由于主题是神原,所以无论如何都会联想到打扫……明天就是十五号,所以又得去打扫那个家伙的房间了。
  「哥哥,牙刷确实是用来刷牙的道具,不过这又怎样?总不会叫我在这里刷牙吧?」
  「对,我没有这么说。」我点了点头。「我没有要你刷牙……是我要刷。」
  「嗯?」
  「而且我不是要刷自己的牙。我要刷的是你的牙。」
  「…………?」
  火怜歪过脑袋。
  看来她似乎还没把握事情的严重性。
  「慢着,我听得一头雾水……哥哥要帮我刷牙?为什么?总之,要这么做的话我无所谓……不过为什么这样就可以当成对决?」
  火怜以诧异的语气如此说着。
  呼呼呼。
  想到她这种悠闲的表情只能再维持几分钟,我打从心底感到愉快。
  「你和小月都会去发廊剪头发吧?不过我对那种地方挺抗拒的。不认识的人碰我脑袋,会令我莫名紧张。」
  「……嗯,这我可以理解。我也不想让不认识的理发师剪头发。」
  火怜如此说着。
  「以心理学的观点,摸头发似乎也是交情相当亲密才能做出的举动。甚至有女生比起被别人摸身体,更不愿意被别人摸头发。」
  八九寺就是如此。
  当我抓起她的双马尾,模仿骑乘哈雷机车的模样捉弄她时,她生气的程度令我吓了一跳。
  那么懂礼貌的八九寺,居然以平辈语气对我开骂。
  没想到她会暴怒到那种程度……
  所以我终究有所反省。这件事对我来说记忆犹新。
  「嗯……所以呢?」
  无法预测后绩进展,似乎令火怜开始不安了,她的声音隐含着谨慎的感觉。
  警戒心一流。
  「像是这种肌肤接触——最浅显易懂的例子就是剪头发,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种吧?比方说,你不会让外行人帮你进行全身按摩吧?诸如此类。」
  「诸如此类……」
  「诸如此类的其中一类,就是刷牙。」我如此说着。
  刻意模仿演讲的语气.她大概搞不懂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吧。
  「你刚才似乎不当成一回事,不过让别人帮自己刷牙,一般来说是不可能会有的体验。因为这和剪头发或按摩不一样,平常自己就做得来,而且也都是自己做。」
  我说完这番话的几个小时之后,火怜就自己剪掉了自己的马尾。不过在这个时间点的我,当然不可能知道这种事。
  哪可能预料得到。
  「换句话说,小怜——让别人帮自己刷牙,会造成强大的心理抵抗。只要你能承受这种心理抵抗五分钟就算你赢,我就会介绍神原和你认识。如果你在五分钟之内投降就是我赢,到时候我就不会帮忙介绍。」
  「……哈哈!」
  这就是我所提出的规则与条件。
  听过对决方式之后——火怜笑了。
  就像是安心般笑了。
  不,甚至就像是在相扑比赛进行压制时的松懈笑容。
  「什么嘛,刚才哥哥讲得那么正经,所以即使是我也稍微被吓到了。如今则是有点失望。」
  「是吗?」
  「对,我甚至想说这样正合我意。我有试着想像过,如果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帮我刷牙,我就会抗拒,不过现在要帮我刷牙的是哥哥,所以我不在意。被迫必须帮妹妹刷牙的哥哥,说不定会在刷到一半的时候,反而无法忍受屈辱先投降吧?」
  火怜如此说着。
  「坦白说,哥哥对我做任何事,我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她甚至说出这种瞧不起哥哥的话。
  「………………」
  咯咯咯!
  中计了吧!
  连瞧不起我的这番话,听起来都好悦耳!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因为屈辱而投降了。
  你以为我当了你几年的哥哥?
  无须隐瞒,在你诞生之前,我就已经是你的哥哥了!
  「……如果我在中途投降,就算你赢。」
  「是吗?唔~想请哥哥把我介绍给那位伟大的神原老师,却只有用这么简单的对决,我有点过意不去。其实我反而希望门槛更高的说,哥哥真是KY。」
  「KY?」
  「『不懂察言观色』的简称。」
  「啊啊,这么说来,我最近常听到这种说法。」
  「也可以说是SF,『有点不可思议』。为什么呢?」
  「不愧是太师……完全走在时代的尖端。」
  非常不可思议。
  总之,这种事情无所谓。
  「那可以开始对决了吧?坐那里吧。」
  「是是是。」
  火怜坐在我的床上。
  由于没有小心谨慎之类的想法,所以这个动作尽泄裙底春光。
  虽然不习惯穿裙子,以及裙子不够长都是原因,但你还是别穿裙子比较好。
  我如此心想,坐在她的身旁。
  并肩而坐。
  在牙刷上挤了一点牙膏,扭动上半身,以左手扶住火怜的后脑勺。
  「啊~」
  「啊~」
  让她张嘴之后,将牙刷伸进去。
  好。
  你就亲身体验伟大的神原老师多么恐怖吧。
  你是因为神原老师的性癖点子而败北,这应该也是如你所愿。
  「唔……唔咕?」
  对决开始约一分钟之后,火怜似乎总算掌握自己陷入何种危机了。
  她的表情出现异状。
  与其说异状,应该说剧烈变化。
  她的表情,是我至今未曾看过的惊愕——与恍惚。
  「咿……咿咕、咕、咕呜?」
  现在才发现吗?
  不过太迟了,小怜。
  这场战斗早已开始了。
  是的。
  刚才剪头发和按摩的话题只是误导,刷牙位于完全不同的范畴。
  因为接触的部位是口腔。
  不是身体外侧,而是身体内侧。
  不是身体表面,而是身体里面。
  换个直截了当、浅显易懂的说法——就是会产生快感。
  总归来说,就是很舒服。
  刷牙是一种过于日常的行为,因为习以为常,所以意外容易疏忽这一点——我也是直到神原提及才察觉这件事。
  然而,这是昭然若揭的事实。
  到头来,以纤细的毛尖轻抚身体的敏感部位,当然不可能不舒服。
  何况不是自己做,是别人对自己做,所以肯定按捺不住。
  火怜很有毅力。
  内心不会因为痛苦或屈辱而屈服。
  换句话说,是M。
  超M。
  正因如此,像这样反其道而行,给予快感并且宠爱呵护她,更能有效令她屈服。
  毅力会因为快乐而瓦解!怠惰正是征服品格的利器!
  「唔、唔……唔唔唔!」
  我将臼齿后方,牙齿与牙龈的界线,视为重点部位仔细刷,火怜随即敏感产生反应,身体出现间歇性的抽搐。
  甚至差点翻白眼。
  ……这样就另一种意义来说很可怕。
  虽然我也是首次尝试,但神原这位伟大老师的点子果然恐怖。
  火怜,别恨我。
  我是为了保护你才这么做的!
  你也不想认识脑子里有这种夸张想法的人吧?
  「咿、咿呜……啊、啊、啊。唔……咕、哈啊、哈啊……」
  然而——
  我估计错误。阿良良木火怜这个女孩,有着超常的毅力。
  甚至不会因为快感而屈服,宛如青蛙的毅力。(注11)
注11 源自吉泽老师的漫画作品「超毅力青蛙」。
  原本以为火怜不到两分钟就会投降,她却咬紧牙关——不对,我正在刷牙,所以她没办法咬(这也是身体放松的原因之一)——努力忍受着我的攻击、口击与宠爱。
  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从亲哥哥那里得到欢愉的少女漫画情节,肯定会令她感受到非比寻常的悖德感,然而她还真能撑。
  唔,既然这样,我也认真起来了。
  我(其实这样有点犯规)开始刷火怜的舌头。
  而且是舌头下缘。
  可以说是裸露柔肉的部位。
  「火怜,快点投降会此较舒服喔——不!就不会这么舒服喔!」
  就像是搔痒地狱。她迟早会忍不住。
  反正顶多只能再撑一分钟!
  「…………!什、什么?」
  然而,顶多只能再撑一分钟的人——反而是我。
  神原那个家伙,肯定是认为这种事情用不着说也自然会明白,所以没有刻意说出口——然而这场对决有个很大的盲点(不过神原肯定不会把这种行为当成对决项目)。
  我只顾着推敲被刷牙的人会有什么心理反应,却完全没有考量到刷牙的人,也就是我会处于何种心理状况。我没有注意这个重要事项,就投身于这场对决之中。
  无比失策。
  无法补救。
  无从挽回。
  因为——
  「啊呼……呼、唔唔唔,唔……唔嗯……」
  …………!
  不妙!
  听到火怜像是娇喘的声音,我的情绪整个不对劲!
  心脏跳得好快!
  火怜的每个反应,都令我脸红心跳!
  这种像是在触犯禁忌的复杂心境是怎么回事!
  赋予亲妹妹快感的惇德感!
  只要移动牙刷发出声音,在火怜口中刷出泡沫,甚至会有种不是在帮火怜刷牙,而是在磨练自己感性的错觉。
  刷别人的牙,反而令我得到快感?
  服务他人令我感到喜悦?
  这就是学校老师说的助人精神?
  不,应该不是!
  不妙,原本只会令我觉得脏,从火怜嘴角微微溢出的口水,我也莫名觉得爱怜!
  要是没有立刻停手,这样下去将会演变成天大的结果——即使如此心想,即使明白这一点,我的手依然远离自己的意识,宛如自动机械(电动牙刷?)未曾停止动作。
  动作反而更加有力。
  越是意识到这一点,越是用力。
  火怜抽搐得更加明显——大概是因为无法咬紧牙关吧,她只能紧抓着床单,但身体的抽搐并没有因此得以压抑。
  脸蛋宛如喷火一样红通通的。
  「唔哇……」我不由得发出声音。
  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吞回去——但是接在惊叹声后面,差点脱口而出的下一句话,甚至吓到了我自己。
  唔哇。
  好可爱。
  我担任火怜哥哥至今约有十六年(顺带一提,这个数字包含火怜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间。从诞生之前就是哥哥的说法,并不是单纯的夸张形容,而是基于这样的含意),但我从来没有觉得这家伙如此可爱。
  刚才会称赞她穿裙子很可爱,是因为我被威胁……更正,是因为我不小心口误,而且如今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说出「可爱」这两个字——然而曾经浮上心头的想法无法取消。
  资料只要外泄一次,就不可能湮灭回收。
  唔哇。
  唔哇、唔哇、唔哇。
  真的很不妙。
  火怜有这么可爱?
  咦?
  咦咦?
  难道说,我妹妹是世界最可爱的女孩?
  直到刚才,我一直认定心目中的理想女性是羽川翼,难道我的认知出现差错?
  虽然不可能胜过羽川,但这个家伙或许能和羽川平分秋色……不对不对不对!
  慢着!
  阿良良木历!
  你说这什么话!
  怎么可能有人类能和羽川并驾齐驱!
  所以是错觉,错觉!
  只是被这种特殊情境暂时迷惑罢了!
  我明白,这种事我当然明白!
  可、可是——
  「呜、呜呜呜呜!」
  就像是和火怜合唱,我也发出类似娇喘的声音。
  变成这种局面,就几乎处于相乘效果了。
  连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
  我的思考回路甚至开始认为,自己或许是为了帮火怜刷牙而生的人。
  好愚蠢的思考回路。
  刷牙居然是如此恐怖,足以破发球局的行为……看来我不知不觉使用了恐怖的禁咒。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无法以不知情来解释。
  因为不知情,而导致这种下场。
  束手无策。
  如今只能任凭进展了。
  「小……小怜……」
  比方说,有种玩意叫做香烟吧?
  就是含在嘴里,朝着前端点火,把烟吸进体内的那个玩意。
  可能会造成肺癌等疾病,对人体造成负面影响,危险至极的那个玩意。
  然而,如果那种东西是越吸就能让身体越好的超健康食品,会变成什么结果?
  真的会和现在一样普及吗?
  我还没有成年,即使成年也不打算抽烟,不过即使如此,因为忍野那家伙经常把烟含在嘴里(但是没点火),所以令我印象深刻。
  我抱持着以下的想法。
  正因为那是危害身体的东西——
  正因为是不应该使用的东西。
  才会普及到这种程度。而且至今依然继续普及。
  不能做的事情,不能用的东西。
  因为这种玩意正是这种玩意。
  所以才会异常吸引人们。
  所以才会异常俘虏人们。
  所以才会异常迷惑人们。
  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我不知不觉,已经把火怜推倒在床上了。
  左手依然扶着她的后脑勺。
  身体压上去,推倒火怜。
  个头比我大一点的她,我却只要稍微将体重往前倾——她就毫无抵抗,任凭我推倒在床上。
  我看着火怜。
  凝视火怜。
  宛如陶醉,宛如荡漾。
  火怜处于这样的表情。
  这是升天状态。(注12)
  「小怜,小怜,小怜——」
  我反覆叫着妹妹的小名。
  每叫一次,体内深处似乎就更加火热。
  火怜的身体也是热烘烘的。
  「哥、哥哥——」双眼失焦的火怜如此说着。
  注12 源自女性向游戏「DUEL LOVE」,背景七彩满天星的恍惚状态。
  因为牙刷还在嘴里,所以她口齿不清。不,即使除去这个因素也一样。
  即使如此,她还是说了。
  即使如此,火怜依然惹人怜爱地说道:「哥哥……可以哦。」
  什么事?
  可以什么?
  如果是平常的我应该会如此吐槽,但我的情绪已经融化糊成一团了。
  糊化、润泽、湿透、稀释、蠕动、滑溜、深掏、挑逗——
  我阿良良木历,温柔放开扶着阿良良木火怜后脑勺的左手,将手轻轻伸向她的胸前——
  「……请问两位,这是在做什么?」
  此时。
  一个不识趣、不客气、毫无情感……
  不,一个救赎的声音闯入这个空间。
  转头一看,在我回房时忘记关门的入口处,另一个妹妹,小只妹,身穿和服的月火——以哑口无言的表情站在那里。
  眼睛瞪得圆圆的。
  嘴巴也张得圆圆的。
  就像是土偶。
  与其说愕然,应该说呆滞。
  或许该形容为下巴掉下来了。
  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兄长,火怜姊……请教这是何种状况?」
  月火不知为何变成以京都腔说话。
  而且有点像是只园的风格。
  看来似乎处于混乱状态。
  「等、等一下,小月……这是误会!」
  我放声大喊。
  不对。
  虽然放声大喊,但是到底哪里有误会?
  老实说,一切如她所见。
  要误会这种状况还比较有难度。
  「为什么哥哥会一边帮火怜刷牙,一边露出慈爱的表情把火怜推倒在床上?为什么火怜会穿着我的衣服,一副陶醉的样子任凭哥哥推倒在床上?」
  听她现在是以原本的语气说话,精神似乎已经恢复正常,但她以原本语气提出的问题,却令我难以回答。
  月火瞪得圆圆的眼睛,逐渐恢复为原本的形状——不过总觉得只是从圆形变成倒三角形,这就是所谓的白眼吧。
  月火的白眼,足以令我和火怜恢复正常。
  回过神来一看,确实如月火所说。
  这是非常难以说明的状况。
  「唔喔!为什么我会一边帮火怜刷牙,一边露出慈爱的表情把亲妹妹推倒在床上?」
  「咦咦咦咦咦咦~!为什么我会穿着亲妹妹的衣服,一副陶醉的样子任凭亲哥哥推倒在床上?」
  「吓死我了~!」
  「吓死我了~!」
  吓死我了。
  我出生以来首度受到这种惊吓。
  真·危·险!
  这种禁止跨越的界线是怎么回事!
  太禁忌了!
  「得……得救了,小月!谢谢你!」
  「得……得救了,月火!谢谢你!」
  我和火怜的声音同步。
  不,不只是声音,连转身指向月火的手指动作都同步。
  毫无误差。
  如果正在进行默契比赛,我们肯定会拿下金牌。
  不过以这种状况,动作同步只会令月火留下负面印象,一点好处都没有。
  只能拿下游乐中心的代币。
  因为,我的身体依然还压在火怜身上。
  「是喔……这样啊……」
  至于月火,则是兴致盎然点了点头。
  她的眼睛甚至已经不是白眼。
  倒三角形的眼睛,如今深深紧闭。
  面无表情。
  我和火怜,处于与刚才不同的另一种紧张情绪。
  我们在等待判决。
  紧张万分。
  宛如黏稠固体的大颗汗水沿着肌肤滑落。
  「……嗯。」
  月火抬头了。
  表情灿烂无比。
  基于情理网开一面?有酌情减刑的余地?至少应该会有缓刑期间吧?我和火怜忽然开始期待。
  「两位,可以暂时维持这个姿势别动吗?我现在就去便利商店买锥子回来。」
  期待落空。
  是死刑判决。
  而且是用锥子行刑。
  面带微笑却皮笑肉不笑的月火,维持着LV99的愤怒回到走廊,使劲以破坏性的力道「砰!」关上房门。
  「月火!便利商店应该没在卖锥子!要去专门的五金行才买得到!」
  火怜朝着走廊的这声呼唤,到头来根本就没讲到重点。
  月火完全没有理会这声呼唤。
  传来咚咚咚的下楼声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
  唔哇~
  演变成惊人的状况了。
  浅显易懂的修罗场。
  即使便利商店没卖,不过那家伙既然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绝对会买锥子回来。
  接下来会怎么样?
  与其说接下来会怎么样,以这个状况来说,接下来会被怎么样才是重点。
  「……哥哥,你好重。」
  在我烦恼的时候,火怜对我如此说着。
  「啊啊,抱歉。」
  我回应之后从火怜身上离开。
  火怜也跟着起身,把被迫变成迷你裙的裙摆整理好。
  似乎有些害臊。
  害臊的火怜也很稀奇。
  因为她基本上是一个直爽的家伙。
  「所以哥哥,关于刚才的对决……」
  「咦?」
  对决?
  这个莫名其妙的名词是什么意思?
  植物的名字?
  还是我今天早上正在背的英文单字?
  「早就超过五分钟了。」
  火怜对着歪头纳闷的我如此说着。
  我听她这么说才想起来,刚才的行径是我在和火怜对决。回想起这个初衷的我看向房间时钟。
  确实经过五分钟了。
  而且,已经超过十五分钟了。
  难怪会被月火看见。
  「唔哇~……」
  完了,我输了。
  不,比起败北,我更应该率直夸奖火怜的毅力。
  应该率直向火怜表达尊敬之意。
  虽然我在中途也开始恍惚,但她能承受这种极刑,着实令人佩服。
  而且长达十五分钟。
  简直是怪物。
  「唉,那就没办法了……毕竟约定就是约定。OKOK,小怜,我就把你介绍给神原认识吧。」
  其实我真的很不愿意。
  不过,既然她本人已经表明想见面了,我到头来并没有阻止她的理由。
  与其说没有理由阻止,不如说没有权利阻止。
  何况我认为她们肯定会意气相投。
  因为属性相同。
  「小怜,你刚才很努力,是你赢了。嗯,今天是哥哥输了,我就认输吧。」
  「唔、嗯。」
  我如此慰劳火怜,但她的反应差强人意。
  怎么回事?
  在我如此心想的时候,火怜开始咳嗽。
  咳、咳咳。
  火怜就像这样,故意反覆轻咳好几声——将高大的身体缩成可爱的模样。
  「哥、哥哥。」
  「什么事?」
  「总、总之,如果哥哥真的坚持就没办法了,要改成三战两胜也没关系。」
  「…………」
  「因、因为,刚才对决到一半被月火打断,一般来说,应该要不算数重新来过才对。何、何况,月火回来之前还有一段空档,要我陪哥哥进行延长赛打发时间也行。」
  火怜装出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脸红做出这个提议。
  投过来的眼神含情脉脉。
  「那个……」
  至于我,则是悄悄将手上的牙刷握紧。
  「那、那么……我就,要求再战……吧?」
  「没、没问题,既然收到战书,我、我可不能逃避当作没看到……我就……我就,接受吧!」
  「下、下次要不要换你当庄家?」
  「唔、嗯,这、这样比较公平!」
  我们彼此都没有看着对方——将对决改为三战两胜。
  就这样,经过今天早上之后,我和火怜的感情稍微变好了。

  004
  回忆结束。
  换句话说,我现在正要带着火怜前往神原家。
  虽说约定就是约定,不过仔细想想,既然不是白纸黑字的约定,其实我完全没有义务守约,不过约定就是约定。
  仲介人。
  我就饰演一次牵线的角色吧。
  我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只向火怜提出唯一的条件,那就是「现在立刻给我换装」——所以火怜现在穿着运动服。
  虽说如此,因为是要和崇拜的神原老师见面,所以她的运动服也不是普通运动服。
  至今非常少穿,精挑细选。当作决胜服的珍藏搭配。
  是自行车赛使用的花俏萤光色款式。
  连下半身都是自行车赛在穿的伸缩裤。
  ……这种情报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不过,我妹明明就没有自行车,为什么会有自行车赛专用的运动服?这一点着实令我诧异。
  顺带一提,我有一辆脚踏车,但是没有骑出门。
  即使并没有天涯海角那么夸张,但神原家并不是位于走路可以很快抵达的地方。然而我想避免两人共乘一辆脚踏车(并不是排斥两人共乘,而是不喜欢和妹妹共乘),所以决定徒步行军。
  火怜直到刚才都是倒立前进。
  不过现在则是把我扛在肩膀上。
  嗯。
  习惯之后,这个视线高度挺有趣的。
  总之,不喜欢两人共乘脚踏车,结果却变成骑在她的肩膀上。从这种状况来看,虽然两人多少走得比较近了,还是处于相互试探的兄妹关系。
  至于火怜,虽然平常并不是单纯到这种程度的笨蛋,不过能够见到崇拜的神原老师,才会因为情绪亢奋使得笨蛋程度加倍吧。
  只不过,有一件事情出乎预料。
  那就是神原的反应。
  虽然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无须套用「好事不宜迟」的道理,不过我觉得尽早实现约定比较好,所以我随后(这里所说的随后,是好不容易从月火锥子的威胁捡回一条命之后,关于这段细节,真的是以负面意义来说令人想笑也笑不出来,所以恕我省略)就打电话联络神原。
  正如前述,现在是中元时期。
  不过神原本来就是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因此她在这个时期,也不需要出远门返乡。
  所以电话顺利接通了。
  「慢着,阿良良木学长,这样我会很困扰。」
  但我却获得这种反应。
  真是意外。
  「我确实说过想见学长的妹妹,不过那纯粹只是开玩笑,绝对不是认真的。」
  这番话不像是神原会说的话。
  虽然她是个少根筋的变态女孩,但她的宽宏器量,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之中也是数一数二。
  再怎么样也不会是一个怕生的人。
  在我觉得不对劲而追问之后,神原以极为困扰的语气说道:
  「没有啦,虽然我很高兴阿良良木学长有这份心意,不过就算如此,我也不能收下您妹妹的贞操。」
  「谁说过要给你了!」
  如果要给你,还不如我来接收!
  去死吧!
  「这份好意我就心领了。」
  「你什么都没得领!我不会把妹妹的任何东西给你!」
  就是这样。
  即使是出乎预料,但在这方面还是正如预料,神原小姐就像这样迷人又出色。总之经过各种迂回曲折的演变,我顺利和她约定在今天下午带火怜过去拜访。
  「嗯,那我穿上衣服等你们来。」
  「你为什么把全裸当成基本原则了?」
  不想让妹妹见她的想法,再度大幅撼动我的决心,然而事已至此当然不能取消。
  否则我会被妹妹痛打一顿。
  我可不想这样。
  「话说哥哥……」此时,火怜怱然从下方开口问道。「救护车和消防车的电话号码,一样是119吧?为什么会一样?这样不会搞混吗?不会想叫救护车却来了消防车,或是想叫消防车却来了救护车吗?」
  这家伙又问这种一点都不重要的问题了。
  究竟是什么契机令她在意这件事?
  刚才又没有和她说的车子擦身而过。
  「总之,确实有这种可能吧……不过紧急状况分成报警、急救和消防三种,要是三种紧急号码都不一样,就会有人没办法全部记住。是不是因为这样?」
  「全部也只有三个号码吧?而且是三位数耶?有人连这样都记不住吗?」
  「唔~不过,这样好了。小怜我问你,你曾经想问天气却听到报时吗?」
  「没有。」
  「哎呀……」
  「不过曾经想问时间,却听到天气预报。」
  「还不是一样!」
  不可以小看单纯的构造。
  正因为是三位数的单纯数列,反而有可能会在情急的时候,一时混乱想不出来。
  110和119,是十个以11开头的号码之中最好记的吧?我觉得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把三个需要紧急联络的重要机构,硬是塞在两个号码里。比起叫救护车却来了警车,或是叫消防车却来了警车,你刚才说的状况再怎么样也比较好吧?」
  「咦~?但如果警车开到有人受伤的地方,就可以逮捕伤人犯,如果警车开到失火的地方,也可以逮捕纵火犯吧?」
  「为什么你要断定伤者和火灾都和犯罪有关?」
  你的正义太危险了。
  总是以犯罪为前提。
  「没有啦,所以我才说,如果有人受伤的时候却是消防车开过来,一般都会生气吧?『你的意思是洒水就能治得好吗!』这样。」
  「没有人会这样生气。」
  「发生火灾的时候却是救护车开过来,也会令人生气。『你的前提是有人烧烫伤吗!』这样。」
  「这种前提很中肯吧?」
  「如果来的是警车就不一样,就不会有人生气了。因为犯人会被逮捕。」
  「喂,正义使者,你完全屈服于国家公权力了。」
  「不不不,哥哥,刚才我只是举个比较普遍的例子,我和月火不会屈服于公权力。火炎姊妹至今也应付过警察好几次。」
  「是啊……毕竟我每次都得去接你们回家。」
  我不想回忆这种事。
  还曾经莫名其妙和女警熟了起来。
  真是的。
  「不过小怜,先不提有人受伤或火灾的模式,如果发生犯罪案件的时候,却是消防车或救护车开过来,果然还是会惹人生气吧?」
  「唔,再怎么样都不能两全其美吗……可是以这种状况来说,犯人肯定会被警笛声吓到逃走,所以应该无妨吧?」
  「就像是防盗铃那样?」
  「就像是防盗铃那样。所以我才说,救护车和消防车的号码应该要分开。虽然110和119是很好记的号码,不过111也相当好记吧?就叫消防车改用这个号码吧!」
  「叫消防车改号码……我可没那种权限。何况,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用途,不过111肯定已经是某种功能的号码了吧?以常理推测,11开头的号码应该全部用掉了。」
  「不过啊,哥哥,111肯定是小狗乐园之类的号码吧?既然这样,叫他们把号码让出来也无妨吧?」
  「你啊,居然因为1的英文发音是『汪』就以为是小狗乐园,这种联想已经低于小学生的等级了。」
  唉,真是的。
  如果是肯定知道答案的人,比方说羽川看到这一幕的话,大概会觉得我和火怜的这段对话蠢到有剩吧。
  用对话试探也该有个限度。
  别说试探,根本是毫无方向性。
  「我常听到一种说法,在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或是叫消防车的时候,经常是处于惊慌失措的状态,所以为了让心情平静下来,才会把电话号码设定为110或119。」
  「啊?这是什么意思,哥哥?不准讲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小心我修理你。」
  「你对哥哥也太没耐心了吧?」
  「会吗?」
  「为什么我才刚开始说就要被修理?……总之,在很久很久以前,手机与按键式电话还不存在的时候,电话都是拨盘式的。有在电视上看过吗?」
  「唔,拨盘式啊,好像看过又好像没看过。光是拨盘这两个字,感觉就很复古了。」
  「嗯。然后这种拨盘式电话,因为是转盘构造,所以拨0和9的时间比较久。」
  其实我也没有亲眼看过就是了。
  简单来说,0和9位于转盘最边边的位置。
  「1呢?」
  「啊?」
  「既然拨0和9比较花时间,那1呢?拨1也一样花时间吗?」
  「不,记得1……是在转盘的另一边。」
  反倒是最不花时间的一个号码。
  咦?
  「既然这样,紧急电话号码应该设为009和000这两个吧?」
  「……009就像是要呼叫人造人一样,何况拨电话的时候肯定是紧急状况,严肃的气氛会因此打折扣,所以才没有使用这个号码吧?」(注13)
  「啊啊,我懂我懂。」
  「你居然懂?你居然接受这种说法?」
  「那么,000呢?」
  「不能把密码设定为相同数字,这已经是很普遍的观念了,何况最近复制金融卡之类的问题也很危险,你也要小心点啊。」
  「现在是在讨论电话号码的话题。」
  「啊、不过小怜,说到三位数的数字,我有一个很好玩的话题。」
  「不好玩的话就修理你。」
  「你这句过场台词真可怕!」
  「所以是什么话题?」
  「没有啦,这是羽川教我的数学奥秘。你先随便想一个三位数的数字,110或119或是什么数字都行,然后把你想到的数字写两次。」
注13 源自石之森章太郎的作品「人造人009」。
  「嗯嗯。」
  「像这样排列出来的六位数数字,绝对可以用7整除。无论是110110或119119,任何数字都不例外。试试看吧。」
  虽然7是孤独的数字,却因为孤独所以不留痕迹——如果以这种方式做总结,听起来或许挺耐人寻味的。
  不过实际上,这只是一种单纯的数学游戏。
  「是喔,我试试看。那个……嗯?慢着,哥哥,我除完之后余3耶?」
  「不要连除数是一位数的除法都算错啦……难得传授的小知识都被你搞砸了。」
  类似这样。
  总之,就像是这种感觉。
  八月十四日的正午时分,在前往神原骏河家的途中,我骑在火怜的肩膀上,和她随口聊着这种没有建设性、没有助益,而且也不怎么有趣的话题——就在这个时候。
  我超越两公尺高的视线高度——
  忽然出现另一个视线。
  「那边的鬼畜小哥——我想要请教一件事,方便吗?」
  我至今见过身高最高的人,不用说,就是吸血鬼猎人德拉曼兹路基。
  那个家伙不只超过两公尺高,配上当时造成心理创伤的恐怖经历,如今我回想起来,甚至觉得他有两公尺半,甚至将近三公尺那么高。
  不过严格来说,德拉曼兹路基是不是人类,其实是相当值得争论的事情……
  虽说如此,但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她」,绝对没有和德拉曼兹路基差不多高。
  纯粹以身高来说,她肯定相我差不了多少。
  如同我骑在火怜肩膀上而垫高——她也一样只是以某种方式垫高自己。
  这个人,直挺挺站在邮筒上。
  「我正在找一个名为叡考塾的地方——请问您知道在哪里吗?」
  是京都腔。
  并不是我妹妹月火今天早上精神错乱时使用的冒牌腔调,该怎么说呢,听起来就是正统的京都腔。
  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留着短发的女性。
  年纪大概不到三十岁。
  外型是暗色系的裤装打扮,上衣里面是一件条纹衬衫,鞋子是高雅的平底鞋。服装整体来说干净俐落,有种国小老师的感觉——总之,看起来不像是怪人。
  不过,当然得除去她站在邮筒上这一点。
  「那个……」
  我犹豫该如何回应。
  怎么回事?
  感觉搞笑情节至此终结。
  快乐的时间结束了?
  游戏到此为止?
  确实,至今的字数以稿纸换算已经超过百页,终究有种饱足感了。
  「怎么啦,鬼畜小哥?」
  使用京都腔的她如此说着。
  虽然听起来有点像是找碴——但她的表情反倒是非常阳光。
  「看到别人有难就应该亲切协助,小时候没有学过这个道理吗?」
  「唔~等一下……」
  我顿时语塞。
  看到别人有难就应该亲切苏助,这个道理我确实学过,但眼前的她看起来不像有难的样子,何况我活到现在,没人教导我必须亲切协助站在邮筒上的人。
  反倒是应该劝她下来吧?
  不过回顾我自己的模样,我虽然没有站在邮筒上,却骑在国中生妹妹的肩膀上。
  虽然这是经过公正对决的正当结果,不过这种反常状况,实在不太能向别人解释。
  如果以客观的第三者角度来观察,相较于踩在邮筒上的她,骑在妹妹身上的我应该略微屈居下风。
  她说我残忍也不无道理。
  我反而想要佩服她,居然敢向这样的我问路。
  「我叫做影缝余弦——听过吗?」
  她突如其然——自报姓名。
  只是问个路就自报姓名的人很稀奇(和站在邮筒上的人差不多稀奇,但是没有骑在妹妹肩膀上的哥哥那么稀奇)。
  即使如此,难道这个人只要报上姓名就众所皆知,而且可以受到特别待遇?这个人是名人吗?
  能达到这个级数的,应该是艺人或政府官员。
  然而她看起来不像是这两种人。
  只不过我对演艺圈和政界不熟,所以我在这时候的判断完全不值得信赖。
  面前的这个人,或许是某位超级VIP。
  我低头观察火怜的反应。
  毫无反应。
  唔……仔细想想,这家伙也和我一样对演艺圈和政界不熟。
  如果是月火就不一样了。
  因为那个家伙是电视儿童。
  ……熟悉演艺圈就算了,但如果妹妹还在念国中就熟悉政界,总觉得不太可爱而且令我抗拒。
  我重新看向她——影缝余弦。
  睑蛋确实端正又美丽。
  京都腔偶像……京都腔政治家?
  不对,京都的政治家大致上都会用京都腔吧,所以应该没那么稀奇。
  「我叫做阿良良木历。」
  总之,礼貌上总不能只让她报上姓名,所以我如此回应。
  火怜随即接着说道:
  「我叫做阿良良木火怜。」
  你是个会礼貌打招呼的孩子,了不起。
  在我感到佩服的时候,她居然接着说道。
  「不过,似乎有人把我称为火炎姊妹。」
  居然有人会对初次见面的人报上自己的名号。而且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家伙居然是我妹。
  而且还讲得像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所以更加不堪入耳。
  明明是你自己命名的。
  「……这样啊。鬼畜小哥——加上大胡蜂的小妹,挺有趣的。」
  「…………?」
  啊?
  她说——大胡蜂?
  她刚才这么说?
  「哈哈哈,总之,这件事看起来已经告一段落,而且我也不在乎这件事——所以,怎么样?容我再请教一次,您知道叡考塾在哪里吗?」
  「呃……那个……」
  叡考塾吗……
  叡考塾?
  很遗憾,我没有听过这个地方……是位于车站附近的其中一间补习班吗?既然这样,只要告诉她车站的方向就行吧?
  何况她看起来像是在旅行。
  仔捆一看,她的头发有稍微挑染成褐色,既然这样,至少她不会是这里的在地人。
  因为这里没人会染发。
  而且到处都没有卖染发剂。
  虽然火怜曾经鬼迷心窍把头发染成粉红色,不过那是用颜料染的。而且后来又用墨汁盖掉颜料,所以事件结束的时候,她的头发变成匪夷所思的双色发。
  这是浅显易懂的国中出道失败案例,而且到了现在,这肯定是火怜极为不堪回首的回忆。
  但也可能早就忘记,并且当作没发生过这种事。
  心血来潮就染头发,心血来潮就剪头发,这个妹妹真的非常糟蹋生命。
  「……那个,请等我一下。」
  总之,虽然对方只是问个路,我没必要亲切做到这种程度——但她毕竟是大人。
  我这种小鬼过度揣测她的身分还比较没礼貌。
  话说她怎么不用手机的GPS功能?
  不过,这位影缝小姐,或许和曾经待在这座城镇的某人一样,不擅长使用电子产品。
  或许她是只知道拨盘式电话的世代(←这种想法终究太失礼了)。
  我再度看向火怜,看来火怜似乎要把这个局面扔给我处理,下定决心沉默不语。
  这家伙虽然是不吝于亲切待人的博爱角色,不过如同现在这个例子,如果是无法以暴力解决的问题,她几乎可以说是完全帮不上忙。
  这种正义使者也太扯了。
  「请等我一下,我认识一个知道日本所有补习班位置的奇女子。」
  不过,说到完全帮不上忙这一点,我和火怜是半斤八两。
  所以有难就会向羽川求助。
  羽川翼。
  我班上的班长。
  优等生中的优等生——茌全国模拟考拿下第一名成绩而引以为傲,不,她甚至不会引以为傲,是一名究极的优等生。
  自从在之前的春假认识她之后,我受到她各方面的关照。
  而且在这个暑假,也因为要考大学而请她担任家教,所以我是以现在进行式的形式,从白天到晚上,从早安到晚安,甚至在梦中都随时受到她的关照。
  不过中元期间终究有放假就是了。
  虽说如此,但羽川也基于某个和神原不同的原因,在中元期间无乡可返——所以她现在肯定是在图书馆自习。
  所以要打电话!
  打电话给羽川小姐!
  太棒了!
  只因为这种琐碎小事,就打电话叨扰大恩人羽川,或许有人会觉得我是个麻烦的家伙,不过我反而因为只是琐碎小事,所以才想和羽川讲话!
  至少。
  至少,与其像上次那样,害她被卷入重大事件——我宁愿只找她讲琐碎的小事。
  虽然这么说,不过只有今天非得要尽快把事情处理好,所以不能闲聊。毕竟现在看起来并不是搞笑情节,而且我只是想询问敬考塾在哪里,进一步来说,我只是想听听羽川的声音。
  「让你久等了,我是羽川。阿良良木?有在念书吗?有偷懒吗?这样啊,太好了。问我问题?嗯,可以啊,我正在稍微做个午间学习。」
  午间学习。
  听起来好像什么电视节目……
  羽川稳坐全国成绩第一名的宝座,而且不打算考大学,所以这应该只是她的私下进修吧。
  不过仔细想想,「私下进修」这四个字,听起来也相当令人惊奇……
  唔~
  现在是最炎热的正午时段,羽川小姐会不会是以非常清凉的穿着念书?如果没穿胸罩就太棒了,不然至少也要处于刚出浴秀发微湿的状况……
  「阿良良木,你是不是在胡思乱想?」
  在我如此想像的时候,羽川迅速吐槽。
  道家伙简直像是超能力者。
  我甚至不能贸然妄想。
  「还有,阿良良木,听声音你好像在外面,你真的有好好用功吗?」
  真敏锐。
  不,我并没有偷懒。
  我有确实完成早上的进度才出门,而且带火怜到神原家之后,我就会乖乖回家念书。
  「还有,阿良良木,你讲话的位置好像比平常高了一公尺.你该不会骑在火怜妹妹的肩膀上欺负她吧?」
  太敏锐了吧!
  已经叫做恐怖了!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种事?
  只要讲话的高度差一公尺,声音就会变这么多吗……?
  因为并不是当面交谈,所以听起来应该不会是「声音从上方传来」吧……是没错啦,声音经由空气振动传导,所以只要气压不同,声音听起来应该也会不同……然而,只不过是多了一个人的高度,声音会出现如此明显的变化吗?
  拜托别这样。讲得好像我很矮似的。
  「总觉得,阿良良木好像从刚才就把下体抵在火怜妹妹的后脑勺玩弄她……」
  拜托也不要讲成这样。
  这也太变态了。
  慢着,我并没有欺负她,也没有玩弄她……
  冷静吐槽之后就觉得,我开始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骑在火怜肩膀上了。
  不能冷静。
  不能恢复自我。
  让自己火热起来忘记自我吧。
  「叡考塾?嗯,我知道。」
  而且羽川知道。
  她真的知道……
  刚才对影缝发下那种豪语,但羽川的优秀成绩来自于自学,所以我觉得她应该不可能真的知道日本所有补习班的位置,不过以她的回答来看,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你真是无所不知呢。」
  我一如往常如此说着。
  「我不是无所不知,只是刚好知道而已。」
  随即她一如往常如此回答。
  真美妙。
  感觉我就是为了听到羽川这句话而活到今天的。
  不过,因为这句话出现得过于频繁,所以我其实敏锐感觉到,羽川小姐最近似乎是逼不得已刻意迎合我才这么说的。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经常露出有点困惑的表情。
  她的这种表情也很棒!
  「阿良良木,你现在又在胡思乱想吗?」
  唔哇……
  已经不是敏锐,而是尖锐了。
  一针见血。
  「最近啊,即使是我,也有点想放弃协助阿良良木改头换面了耶?」
  请不要放弃!
  请不要抛弃我!
  「明明战场原同学就已经确实改头换面了——嗅!算了,看你似乎正在急,所以改天再说教吧。」
  结果变成改天再说教了。
  虽然在这时候会有种「唔哇!糟了!我搞砸了!被羽川小姐责备了!」的想法,然而内心却有着完全相反的开心情绪,从这一点来看,我果然是阿良良木火怜的哥哥。
  不禁觉得,我们确实是兄妹。
  又M又帅气。
  「话说,阿良良木,如果是叡考塾,阿良良木肯定也知道吧?因为——忍野先生和小忍曾经居住好一段时间的那栋废弃大楼,那栋补习班就是叡考塾。」
  虽然羽川说得颇为干脆,不过对于这番话,我同时感受到惊讶与认同的心情。
  之所以惊讶,是因为我所熟悉——充满回忆,整个春假几乎都住在里面——的那栋补习班居然有名字(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
  之所以认同,是因为几年前就已经倒闭的补习班,使用GPS导航这种最新型机器反而无法对应,难怪影缝会找不到。
  原来如此。
  叡考塾。
  原来那间补习班的名称,听起来这么聪明。
  不过我原本就觉得,既然是盖了一整栋大楼来经营,即使不是一等一,也应该是颇有规模的补习班。
  ……总之,听名称似乎很聪明的补习班,后来也变成夏威夷衫大叔的落脚处,以及可怜男高中生受到囚禁的地方。落魄又惨澹到这种程度,令人感受到盛衰兴废、过盛必衰的道理。
  嗯……
  总之,晚点再思考这种事情。
  让影缝等太久会令我过意不去,打扰羽川用功也会令我过意不去。
  不过对于非得扛着我停在原地的火怜,我完全没有过意不去的感觉。我好喜欢这样的自己!
  我向羽川道谢之后……
  「我并没有做什么值得道谢的事情。那么,阿良良木,也帮我向神原学妹问声好,拜拜~!」
  她如此回答。
  我结束通话。慢着,我从来没说过正要去找神原啊……
  大概是羽川刚才和我交谈的时候,基于某些线索推测出这个结论吧(而且对羽川来说,这肯定是不用讲明就非常清楚的线索)。总觉得她的级数,甚至是次元都和我不同了。
  不过,我只是稍微打听一下补习班的位置,居然就有这么多隐私被揭发。
  我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我在羽川的心目中,已经变成一个会对同班同学遐想,一边以下半身玩弄妹妹,一边前往学妹家的家伙了……
  如果真的遇见这种变态,我肯定二话不说就打下去。
  「鬼畜小哥,查到了吗?」
  虽然我变得有些忧郁,但是影缝的呼唤令我恢复正常了。
  「啊、查到了……那个——」
  虽然光听名称不知道在哪里,但如果地点是那栋废弃大楼,对我来说,比起教她如何前往车站还要简单。
  虽然忍野离开之后就没有很常去,不过我至今前往那栋大楼的次数多不可数。
  然而,目前有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那栋废弃大楼的位置有点复杂,即使向她说明怎么走,也不知道是否能正确传达—用讲的很简单,要理解就有点难度。
  即使忍野布下的结界早已解除,不过地理位置并没有跟着易于辨认。
  然而,这个问题是我想太多了。
  影缝虽然以「站在邮筒上」这种宛如特技的奇特方式登场,不过似乎挺聪明的。
  「这样啊,喔喔,原来如此,是那个方向啊。」
  我只讲一次,她似乎就确实听懂了,而且不像是基于面子,对我这个晚辈不懂装懂。
  听她的语气,要怎么走到瓤考塾这个目的地,或许她从一开始就大致有个底了。
  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
  「距离这里有点远……没问题吗?」
  「不用担心,我是从家里一路走过来的,对我来说,不到一百公里都不算远。」
  ……她家应该在京都……至少也是近畿吧?
  好厉害。
  比起不到一百八十公斤都不算重的火怜还厉害。
  啊、不对,她应该是开玩笑吧?
  总之她本人说不用担心,那应该就不用担心了,所以我决定解决第三个——也就是最后一个问题。
  「不过影缝小姐,那间补习班早就已经倒闭了……您要去那里做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
  不过,或许我原本不应该问这个问题。
  她只是找我问路,所以我不应该问得这么深入——「要去做什么」是她的私事,我也没必要询问。
  有些事情得去倒闭的补习班才能处理。应该如此。
  而且,这肯定是和我完全无关的事情。
  只不过,请各位体谅我的这种心情。
  就某种意义来说,那栋废弃大楼对我而舌、对我们而言,不只是充满许多回忆的地方,也是投入许多情感的地方——所以首次遇见的陌生人要前往那里,这件事多少令我感受到压力。
  虽然只是不值得一提的压力,但是既然提出来也没办法了。
  「嗯~也不是要去那里办什么事情,总之就是先设为据点吧?」
  果然,影缝只回以这个含糊的答案。
  我想也是。因为她没有义务向我说明白己的用意。
  我只不过是告诉她怎么走而已。
  即使不是如此,以我的立场来说,因为影缝问路,使我得以在中元假期和羽川讲到话,至此我们之间就已经扯平了。
  互不相欠。
  「那就恕我告辞了,鬼畜小哥——啊啊,对了对了,等等或许有一个大概这么大的小朋友同样找您问路,希望您到时候也可以像现在一样亲切。」
  影缝说完之后——从邮筒上面纵身一跃。跳到旁边民宅的红砖围墙上。
  她宛如理所当然,移动到比我的视线还要高的地方——并且就像是走在平衡台一样,毫不在乎地健步如飞离开了。
  结果,影缝直到离开我的视线范围,都没有接触地面——而是以围墙或护栏为踏脚处轻盈离去。
  啊啊、肯定是那样……
  我明白了。
  你个人在玩「地面是海,海里有鲨鱼,太靠近地面会被吃掉」的游戏……确实,我在念小学的时候也常玩这种游戏。
  所以她才会站在邮筒上面吗……
  「……嗯?怎么了,小怜,你从刚才就好安静。」
  我像是在检查机械性能,轻拍火怜的脑袋。
  「怎么了?不要叫我一个人应付那种神奇人种啦,而且你还害我被羽川骂了一顿。」
  「啊、对不起。」
  火怜似乎没有察觉到我不经意推托责任的言语妙传,而是如此道歉并且说道:
  「没有啦,总觉得——刚才那位小姐高深莫测,所以我不禁绷紧神经了。」
  「高深莫测?」
  嗯?
  这四个字出自火怜口中——应该是代表战斗技术方面的「高深莫测」吧?
  「会吗?看起来不像啊……除去言行举止来看,感觉她就只是一位随处可见的漂亮大姊姊……」
  「那个人在和哥哥交谈的时候,身体从来没有摇晃过,平衡感简直是溜冰选手的等级。」
  「这样啊……」
  是没错。虽然她玩的游戏本身很幼稚,不过以成年人的体格和重量,要在围墙上面行走颇有难度。
  「但你之前不是也会走在围墙上面吗?而且还倒立。」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不过那个人很有功夫底子。她的拳头形状,完全就是用来打人的形状。」
  「是、是这样吗?」
  「嗯。以级数来说,如果她一拳打在车子保险杆,就会启动安全气囊。」
  「哇~……」
  交通意外的等级?
  难以置信……不过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太厉害了。
  虽然火怜看人的眼光完全不值得信赖,但是看实力的眼光就不一样了。
  俗话也有「善为士者不武」这种说法。
  「以这个角度来看,她确实是一个态度非常从容的人——可以说是无视一切,也可以说是无惧一切,该怎么说,她身上有一种对自己身手有自信的家伙会释放的气息。」
  这真的就类似德拉曼兹路基会释放的气息。
  那种气息足以对周围施加压力,是千石这种娇弱女孩最害怕的气息。
  以一般人来说,正要去拜访的神原,就有可龙拥有这种气息。
  说出这番话的火怜自己也是如此。
  她们是同类。
  「大概要我的师父,才足以和她打个旗鼓相当吧。至少我赢不了她。」
  「哎呀哎呀……」
  然而,听到同类的她说出这种话,虽然我以开玩笑的声音消遥她,内心却率直感到惊讶。
  「火怜小姐,您怎么示弱到这种程度?」
  「我当然可以掌握彼此的战力差距——只要对方不是邪恶分子。」
  「原来如此。」
  反过来说,如果对方是邪恶分子,火怜就完全无法掌握彼此的实力差距。即使对方是怪物,或是自己的身体状况很差,以这种场合来说,她总是会横冲直撞。
  是个危险的妹妹。
  包含月火在内,这两个家伙不应该叫做火炎姊妹,而是叫做危险姊妹才对。
  「不过……」
  火怜继续说着。
  微微转头——有些不高兴地注视着影缝离去的方向。
  「还不能断定她不是坏人。」

  005
  这么说来,有一则好消息。
  希望各位可以为我高兴。
  或许对于某些狂热爱好者来说,这是一则非常令人遗憾的消息,不过基本上,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这都是一则好消息。
  关于刚才和羽川交谈时,也有稍微提到的那个人——战场原黑仪。
  一样就读私立直江津高中三年级,是我与羽川的同班同学,而且正在和我稳定交往的战场原黑仪,如今顺利改头换面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可喜可贺的消息。
  以「转三圈之后去死」或是「死三次之后喊声汪」的招牌台词众所皆知,号称「老虎戴加星」重现,甚至被形容为疯虎的她,改头换面了。
  从坏女孩变成好女孩。
  我怎么可能不高兴?
  千言万语都无法形容我的喜悦。
  不用说,我当然为此设宴款待友人,关于会场超脱常轨的热络气氛,今后有机会我将详细说明,在这里就先述说她改头换面的过程吧。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战场原的个性恶劣至极——旁若无人、暴虐独裁,简直不该是世间所有的那种个性正如各位所知,事到如今也无须多费唇舌说明,但她并不是天生就蛮横不讲埋并且恶毒至此,她的恶劣个性来自于一个确切的原因。
  所谓的心灵创伤。
  虽然以这种方式形容很老套,但是用在她身上非常确实。
  在这个世界上,老套的说法最为确实。
  任何人在出生成长的过程中,多多少少会受到一些创伤——不过,令战场原个性脆弱崩毁的主要原因,我个人认为是她过于努力。
  有时候,努力会成为一种罪。
  会受到惩罚。
  螃蟹。
  遇见螃蟹——遭遇螃蟹。
  她遭遇了。
  被夺走某些东西。
  失去了某些东西。
  到最后,她的高中生活究竟是怎么过的,我只能隐约进行模糊的想像——即使一年级和二年级也和她同班,我依然只能隐约进行模糊的想像——不过我觉得,这两年肯定足以令她封闭自己的心。
  用不着两年。
  即使只有一天——应该也足够了。
  拒绝所有人接近。连亲切的举动都视为敌对行为。
  不对任何人打开心房。
  不对任何人卸下心防。
  不结交任何朋友,甚至不肯和同班同学好好交谈,即使上课时被老师点名作答,也只会爱理不理简短回答「不知道」——
  怕生。
  猜忌。
  封闭。
  旁人就像是要揶揄这样的她,将她称为深闺大小姐——然而在熟知真相的人眼里,这应该只是一个极为讽刺的绰号。
  我因为某个契机得知她的秘密,得知秘密之后,顺其自然引介战场原与忍野见面——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总之令她烦恼的怪异问题,以目前来说算是解决了。
  但是,这又如何?
  即使已经解决异象。
  即使已经摆脱螃蟹。
  即使远离懊恼。
  即使脱离苦恼。
  即使打开心房。
  即使卸下心防。
  也没能——修复她碎裂的心。
  即便时光流逝,旧伤愈合。
  即使时光流逝,旧伤消失得无影无踪——也无法抹灭曾经受伤的事实。
  即使伤痕会褪色消失,也不代表记忆会一起褪色淌失。
  战场原宛如仙人掌全身是针的性格——战场原宛如全身绑着炸药的性格,并不是轻易就能复原的东西——何况事到如今,这已经成为她的本性了。
  易怒正是她的本性。
  毒舌与恶劣也是本性。
  怕生、猜忌、封闭,也是本性。
  攻击性的人格,也是本性。
  麻烦的是——如今这已经成为她杰出的个人特色了。
  她不曾卸除身上的武装。
  即使开始和我交往也一样。
  即使与神原重修旧好也一样。
  她的个人特色,未曾出现过本质上的变化——或者是根本上的变化。
  话虽如此,但她只会在我和神原面前展露这样的本性,在学校的战场原,依然成功的像是猫咪一样,扮演着乖学生的角色——不过在螃蟹事件解决之后,或许是假扮成乖巧猫咪的动机稍微下降,所以猫的专家羽川翼,也洞悉了她这种「杰出的个人特色」。
  后来,在我不知道的状况之下,羽川对战场原施以改头换面的矫正人格课程(似乎是我在四月接受的课程强化版,光是听到这里就令我毛骨悚然),不过虽然对不起羽川,但战场原这次之所以能够改头换面,和羽川的矫正课程完全无关。
  贝木泥舟。
  真要说的话,是忍野的同行。
  以及——竞争对手。
  骗徒。
  与这个人的重逢,是最主要的原因。
  应该说,就只是基于这个原因。
  唯一的原因。
  贝木是一个毫无建树,只会惹麻烦的骗徒——然而相隔数年之后,再度见到这个曾经欺骗战场原全家的骗徒,对于她扭曲的精神来说,是效果显着的打击疗法。
  不是幸运。也不是奇迹。
  依照她本人的说法,再度见到贝木,再度与贝木泥舟交战,使得战场原黑仪——做出一个了断。
  我觉得当时的她,将毒素排尽了。
  排毒。
  这两年持续累积的毒素——彻底排出。
  虽然应该不需要,但我还是要预先声明以防万一。这并不是托贝木的福——丝毫没有感谢那个家伙的必要。
  那个家伙真的什么都没做。
  借用忍野的说法——「拯救战场原的是她自己」。
  并不是托贝木的福。
  而且当然也不是托阿良良木历的福,或是托羽川翼的福——战场原黑仪是以自己的力量和自己的意志,从可恨的骗徒那里赢得胜利,光荣地改头换面。
  就是这样。就像这样。
  一言以蔽之,战场原黑仪娇化了。
  完全从傲变成娇。
  娇到火怜完全比不上的程度。
  以我的角度来看,大概就是「咦、等一下,原小姐,你的人格真的有娇羞模式?」这种感觉。
  这样的战场原黑仪,要担任考生的家庭教师终究很有问题,所以在和羽川谨慎讨论之后,决定让战场原从中元时期之前就暂时休息(所以战场原现在正随着父亲返乡)。各位从这一点,应该就可以想像她现在的娇羞程度了。
  然而,各位的想像是错的。
  应该说,连这样的想像都不够。
  她的娇羞程度,并不是处于如此简单的次元。
  比方说即使没事也会打电话给我(明明至今会依照当天的状况拒接我的电话),传送有表情符号的手机邮件过来(明明至今只会转寄垃圾邮件给我),会以听起来很可爱的绰号叫我(明明至今只会以各种谩骂当作我的绰号),而且这些都只是起头。
  看到花朵也不会撕碎。
  看到虫子也不会踩扁。
  不会劈头就开骂。
  看到美好的事物会率直称赞。
  会把文具用在正确的甩途。
  当然不只是文具。在为我亲自下厨的时候,只要我对菜色稍微做出负面评价,她就会拿出削皮器想削我的皮——这种行径也不再出现了。
  与其被人看到脚还不如砍掉脚(当然是砍掉对方的脚)的说法也已经是过去式,她的裙子长度不知不觉变短(从过膝变成膝盖以上),会因应盛夏穿得比较清凉,似乎也不会抗拒展露肌肤了。
  面无表情的冰冷面具完全消失,原本毫无抑扬顿挫的冰冷语气,也稍微有些情绪起伏,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变得经常会展露笑容。
  变得经常会展露开心的笑容。
  换句话说——她成为一名平凡女孩了。
  该不会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和别人对调灵魂吧——她个性骤变的程度,足以令我产生这种想法。
  并不是应酬用的表面人格。
  也不是深闰大小姐。
  更不是假装成乖宝宝。
  是和年龄相符,可爱的平凡女高中生。
  不采偏激,不走极端——不会莫名自闭,不会莫名具有攻击性,会对正常的事情做出正常的反应,平凡的女高中生。
  国中时代的战场原似乎是田径社王睥,以高超的人品与人气而闻名,或许当时的战场原就像现在这个样子,所以羽川和神原就是看着这种好东西度过国中时代?你们太奸诈了吧?我一直以为你们不是这种人!我就像这样闹着别扭,不过如果她们的说法可信,她们是这么说的:
  「在国中时代,她也没有达到这种程度。」
  就是如此。
  即使是将战场原视为神来崇拜,无论是任何毒舌谩骂也全部予以肯定的那位神原,都对现在的战场原有些不敢领教。战场原的傲娇程度就是如此高段。
  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与其说娇羞,更像娇融?
  不是傲娇,是傲融。
  为什么那个家伙,要像这样积极开发狭隘的领域?
  娇融这两个字,听起来有点像是水质方面的公害问题,不过以心情来说,我现在的感觉和这种说法挺像的。
  与其说公害,应该说私害。
  因为我担心这或许只是一场非常长远的布局。不,别说担心,如果她这次的改头换面、这次的娇羞、这次的娇融本身就是庞大的整人计划,我反而觉得比较放得下心。
  只不过以玩笑来说,这也开得太大了。
  以整人计划来说也太过火了。
  假设这是恶意的产物,那就已经不是整人计划,是骇人计划了。
  因为——战场原展现娇融的行径之一,就是她毅然决然剪掉她一直留到现在的乌黑直发。
  听说她和火怜一样,从国小就一直维持相同的发型到现在——不过战场原当然不是火怜那种笨蛋,她并没有和火怜对待自己马尾的方式一样,一时冲动就剪掉那头美丽的长发。
  是自己好好下定决心。
  和发廊预约时间。
  战场原支付相应的费用——将头发剪短。
  也不再保留切齐的浏海。
  剪成富含层次的模样。
  完全参差不齐。
  就像是锯齿。
  羽川翼、神原骏河、以及战场原黑仪——直江津高中的切齐直浏海三人组,如今全部消失了。
  这方面令我失落不已。
  想到再也不能以「最后的直浏海」称呼战场原,我想要由衷表达内心的遗憾。
  由于神原正在把头发留长(顺带一提,神原现在是绑两条低马尾,和她男性化的语气产生强烈的反差萌),所以战场原变得比神原还短了。
  既然有女生因为失恋剪头发,有女生因为恋爱剪头发也不为过——这就是战场原的说法。
  战场原说出「有女生因为失恋剪头发」这句话的时候,肯定有影射文化祭之后改变发型的羽川。
  羽川也是以这种做法,做出了一个了断。
  过于认真的她,在这之后——减轻了自己的束缚。
  解除了过于严苛的枷锁。
  真要说的话,羽川在那之后,也成为平凡的女孩了。
  或许,如同我将羽川当作楷模,战场原也将羽川当作楷模。
  平凡。
  无论为时是长是短,只要是采取羽川或战场原这种生活形态的人,平凡这两个字——绝对不是代表着理所当然。
  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即使形容成夙愿——亦显不足。
  所以无论如何,既然她甚至会说出「因为恋爱剪头发」这种话.身为她交往对象的我,就不会对此有所反感(虽然我刚才在言语上表示失落与遗憾之意,不过以我个人来说,我其实挺喜欢女生改变发型),但是依照我的揣摩臆测,战场原之所以剪头发,「做个了断」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剪断三千烦恼丝。
  不是设计发型,是重设自己。
  因为那种切齐直浏海的长发——形容成日式公主头或许比较好听,不过这种现今罕见,像是日本娃娃的复古发型,是战场原那位已经失去联系的母亲,在战场原小时候说她很适合这种发型而为她剪的。
  原本我就觉得战场原虽然外表成熟却留着孩子气的发型,原来这货真价实是她从孩童时代维持到现在的发型。
  也因此,换个角度来看——如果讲得夸张一点,或许这不只是回忆,更是用来证明自我的发型。虽然可能有人会笑我把发型这种小事讲得夸大其词——然而对于战场原本人来说,没有其他更值得依靠的事物。
  坚持不改变发型的国中时代。
  忘记要改变发型的高中时代。
  战场原改变发型的行为,我认为不只是打扮自己,而是比转换心情更上层楼的一种转捩点。
  不是遗忘也不是背负,而是接纳。
  化为往事收藏在心里。
  以这种意义来说,战场原黑仪并不是有所改变,并不是改头换面,也不是恢复什么或取回什么——更不是变得娇羞或娇融。
  是克服心理障碍。
  应该说她在成长的路上,踏出漂亮的一大步。
  坦白说,她宛如没气的汽水,失去了大部分的角色魅力。但她因而变成更有深度的女孩,所以是一件好事。
  这也可以套用在羽川身上,要是一直维持之前那种极端的角色个性,只能说是一种恶梦。
  她们必须像这样坚韧成长才行。
  何况她们又不是不老不死。
  实际上,只要不是贝木泥舟——肯定没人会以「无趣」形容战场原的这段成长。
  即使不是如此,也没必要听贝木那种家伙的意见。
  这么说来,羽川曾经评论过战场原。她说高中时期的战场原,远比国中时期来得美丽——而且虚无缥缈。
  不过在最近,羽川会接着补充说道:
  「现在的战场原同学,是至今令我印象最好的战场原同学。」
  嗯。
  我就知道这一天终将来临。
  曾经希望这一天会来临。
  相信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战场原黑仪,恭喜你。
  此外,我也要恭喜我自己。
  我的生命再也不会受到威胁了。即使除去我个人的这种安心感,身为战场原周围的一分子,看到这样的她,我也会率直为她高兴——而且觉得自己今后非得继续努力活下去才行。
  但我可不是曾经有过寻死的念头。
  阿良良木历对怪异的心理障碍,至今依然丝毫——连一丁点都没能克服。
  虽然以重要程度来说,完全不能归类为闲话家常,不过闲话家常到此为止。
  这个话题先在这里打住。
  后来,我顺利(依然骑在火怜的肩膀上)将火怜送到神原家,在门口介绍双方认识。
  「这位是直江津高中二年级的神原骏河,请小心她是变态。这位是栂之木二中三年级的阿良良木火怜,请小心她是笨蛋。」
  我绞尽脑汁苦思之后,决定看开一切坦诚介绍。
  不讲谎话就不用担心谎话被拆穿,这是铁则。
  大作文章也无济于事。
  如果因为说明不够详尽而要求监赏期,我也会很头痛。
  我可不接受退货。双方都是。
  「嗨。」
  「嗨。」
  …………
  居然同步害羞了。
  我可不是在称赞你们。
  总之,「变态」和「笨蛋」只算是追加补充的题外话,与其说题外话更接近玩笑话,不过引介两人见面之后,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判断神原应该不可能真的「吃掉」我妹(即使她的自制力不足,火怜的战斗技能肯定也足以抵抗)并准备回家的时候,神原居然企图邀请火怜进入家里,所以我朝她背上踹了一脚,阻止她的蛮横行径。
  不是顾虑到火怜的贞操,是顾虑到神原的面子。
  最近一次打扫是七月底的事情,下次预定打扫的时间是十五号,换句话说是明天,所以你房间现在肯定处于最混沌最散乱的状况吧?这是我基于上游想法使出的爱之飞踢。
  「喂,你对神原老师做什么啊!」
  火怜就像是我听到有人说羽川坏话时一样激昂,在我使出飞踢还没着地之前,就给了我一记飞膝踢。
  她的爆发力太夸张了。
  着地失败。
  觉得倒在地上会遭受进一步攻击的我连忙起身,不过映入我眼帘的是神原向火怜说教的场面。
  「你对阿良良木学长做什么啊!」
  话说,我的飞踢居然完全没有对神原造成打击……所以我等于是平白无辜挨了火怜一记。
  唔……
  该怎么说,现场好像形成某种天大的三角关系了。
  与其说是三角关系,不如说是三足鼎立。
  也可能是三角无关系。
  就像这样。
  在我没有倒立,也没骑在别人肩膀上,独自一个人回家时——让各位久等了。
  八九寺真宵登场。
  地点是我家与神原家正中央附近的位置——经过影缝搭话找我问路的那个邮筒,再往前走一小段路的转角处。
  背着大背包,双马尾的国小五年级学生。
  我发现了八九寺。
  八九寺真宵出现了。
  不过八九寺真宵——没有察觉我的存在。
  「…………」
  我沉默片刻。
  然后「唉~」地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真是受不了。
  各位肯定认为这个时候的我,会开心奋勇扑向八九寺吧?
  尚未察觉我的存在,完全没有危机意识,宛如初生小鹿的少女。各位应该觉得我会从后方抓住她,以脸颊频频磨蹭她吧?
  真是受不了各位。
  不,我承认,我确实有过那样的时期。
  曾经有过。
  但那已经是以前的事情了。
  是往事。
  是我这个人尚未完成的时期。
  不,与其说尚未完成,应该说尚未成熟的时朝。
  那是我精神尚未成熟,依然只是男孩时的遥远往事。
  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是不想打开记忆之门慢慢回想这段往事,不过很抱歉,老实说我记不得了。
  所以,要是刻意回锅提及这种鸡毛蒜皮的往事,或许会惹得各位有点不愉快。
  会觉得我小家子气。
  如果要把我还是小鬼头时期的往事一一拿出来讲,以我的立场来说还是会为难。比方说,如果长大成人之后,还把初恋对象是幼稚园老师的事情拿出来讲,也只会造成大家的困扰吧?
  我已经长大成人,那个时代已经结束了。
  当时的阿良良木历和现在的阿良良木历,在生物学上可说是不同的人。因为构成人体的细胞会依序更新。
  不会永远维持不变。
  虽然那个时代也是一段快乐的时代,不过人们迟早要从幼稚园毕业。
  当年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
  用这句话当成自己对于回忆的感想就行了。
  这就是所谓的人生。
  虽然悲伤,却是在所难免。
  因为没有成长,就不是人生。
  战场原黑仪成长了。
  羽川翼也成长了。
  所以我也得成长才行。我刚才不就有这种念头了?
  必须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
  比方说恋童癖。
  国小时宣导紧急避难的三原则「OKS(=不推挤、不奔跑、不讲话)」,我曾经误解为「OKS(『年幼、可爱的、少女)」,不过至今已经成为美好的回忆了。
  是的,人们的兴趣和嗜好,都会不知不觉逐渐改变。
  更迭变换。
  没有小孩子会永远玩变形金刚或是芭比娃娃吧?
  毕业是必然的义务。
  何况在这个时代,会萌上双马尾小学生的家伙简直有问题。
  萌上双马尾?
  萌上小学生?
  只能说这种兴趣太过时了。
  老掉牙了。
  对于八九寺真宵这名少女,我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了。没错,如果换个观点,或许我曾经非常喜欢那个家伙,但那已经是再也无法挽回,综观来说已经和纪元前的历史差不多古老,以英文来说叫做past的往事。
  如今的我,嗯,我只对司马迁感兴趣。
  我很萌司马迁。
  嗯。
  好了。
  好了好了。
  好了好了好了好了,虽然这么说,不过正因为已经对八九寺失去兴趣,所以我没什么理由在这时候刻意无视八九寺。
  因为不在意,所以也不能无视于她。
  如果我无视她,反而有可能被当成异常意识到她,受到这种厚颜无耻的误解。
  也有人认为,刻意无视就等于另眼相看。
  考量到这一点。
  只是因为考量到这一点。明白了吗?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眷恋往事,为了明确证明自己没有意识到八九寺,抱持着参加同学会的轻松心情向她简单打声招呼,或许才是明智之举。
  必须将往事当成往事来尊敬。
  虽然成长和变化都很重要,但是怀念的情感确实存在,而且与旧友寒喧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嗯。
  这是一种怀旧之情。
  任何人都曾经翻阅过相簿吧?
  充满回忆的相簿。
  俗话说温故知新,在人生的路上,必须怀旧才有动力继续前进吧?
  如果只顾着向前看,并不一定看得见未来吧?
  不是遗忘过去,而是尊重过去。如此一来,人类的精神才得以真正成长。
  很好很好,既然得出这样的结论,那我就别再抗拒,恭敬不如从命吧。虽然得赶快回家念书才不会被羽川骂,不过就为八九寺挪个一分钟的空档吧。
  「那么……」
  前言到此为止。
  好戏即将上演。
  我也一样期待已久。
  为了挽回花在前言的时间,我宛如疾风冲刺。
  即使无法超越光速之墙,或许我可以穿越高速公路远限之墙。
  开始了!我要毫不客气抱上去!
  用脸颊磨蹭她!
  摸她!揉她!
  尽情宠爱她!
  我今天,一定要得到八九寺!
  「八九寺————————————————————————————————————————————————————————————————————————————咕啊啊啊!」
  就在我的魔掌即将伸向八九寺的瞬间,我忽然被某种东西绊住脚,就像是放在磨泥板上面的苹果,整个人倒在柏油路面。
  唰哩唰哩唰哩唰哩,响起这种夸张的声音。
  声音来自于我的皮肤。
  与其说来自于皮肤,不如说来自于我的肉。
  「唔、唔哇?阿良良木哥哥?」
  摩擦声使得八九寺转过身来惊叫。
  露出至今最惊慌的神情。
  被发现了……
  这样就没办法抱住八九寺了。
  没办法用脸颊磨蹭。
  没办法摸,没办法揉。
  没办法宠爱她。
  没办法得到她。
  太绝望了……巧遇八九寺的这份美妙幸运,居然以这种形式糟蹋掉……
  有一句西洋谚语说「幸运的女神只有前发」,意味着「机会稍纵即逝」,这句话非常适合形容现在的状况。
  混帐。
  女神居然留这种奇怪的发型。
  这品味太独特了。
  比起肌肤摩擦地面的痛楚,这份失望的心情更令人挫折,我好一阵子趴着爬不起来。
  虽然身上的衣服也和身心一样残破不堪,但我完全无暇在意那种事。
  我只在意内心的痛楚。
  痛楚。
  啊啊,孤单得令我痛彻心扉。
  此时,我不经意察觉了。
  在传遍身心的痛楚之中,我的皮肤不经意传来某种痛楚以外的触觉讯号——我不经意察觉了。
  来自脚踝。
  在我的脚踝,有一只小小的手,紧抓住我穿着袜子的部位。
  然而我只有在短暂瞬间,好不容易目视到这幅光景。那只小小的,不像是日本人会有的洁白玉手,迅速沉入地面消失无踪——不,不是沉入地面。
  是沉入影子。
  沉入我的影子。
  我的影子。
  「……忍!原来是你搞的鬼!」
  原本我以为自己将会一辈子贴着地面再也站不起来,以为自己将会化为蠕动之混沌,但我如今任凭愤怒的驱使迅速起身,以类似跺地和跳扭摆舞的动作,反覆踩踏自己的影子。
  虽然这么做不会对忍造成任何打击,但我还是忍不住这么做。
  「可恶!臭丫头!臭丫头!臭丫头!这是在做什么!这是在做什么!竟敢妨碍我!竟敢妨碍我完成人生的最大目标!我再也不喂你血了,这个金发金眼的丫头!早知道就应该对你见死不救!」
  我反覆进行着旁人完全无法理解,只能形容成失心疯的神秘举动,而且我的影子没有任何反应——我从刚才就完全是个行径奇特的疯子。
  唔唔。
  她似乎打定主意沉默不语。
  真是任性的家伙。
  「请、请问——」
  此时,身后传来这样的声音。
  「请问——木木良良哥哥?」
  是八九寺。
  八九寺从我身后向我搭话,这是非常罕见的状况——不过八九寺当然不会扑过来抱住我。
  反倒像是刻意保持距离。
  「……这已经几乎不留原形了,甚至无法断定是不是把我的名字讲错,不过八九寺,不要把我叫成某精品角色双子星的人物名字,我的姓氏是阿良良木。」(注14)
  我说着转过身去,让双脚停止跺地跳扭摆舞。
  「话说,你刚才看到我跌倒并做出惊吓反应的时候,不就正确说出阿良良木哥哥了吗?」
注14 双子星(Little Twin Stars)的角色叫做Kiki和Lala,刚好就是木木和良良。
  「抱歉,我口误。」
  「不对,你是故意的……」
  「我口爱。嘻嘻!」
  「太可爱了!」
  连我都做出惊吓反应了。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居然临时换招。
  来不及临场反应的我,就这么不发一语愣在原地。
  「唉~阿良良木哥哥还是一样不擅长即兴演出。」
  此时,八九寺转身就迳自离开。
  慢着。
  露出那种笑容之后,就想扔下我走掉?
  可恶,总觉得最近交谈的时候,八九寺给我的话题难度太高了。
  这家伙到底对我有什么要求?
  希望我成为什么样的角色?
  忽然面对那种即兴段子,还能立刻做出正确反应的家伙,大概就只有羽川了。
  虽然被留在原地,但她走路的速度毕竟是小学生。
  我很快就追上去了。
  原本想偷拉她的双马尾,不过这样似乎只会变成单纯的霸凌行为,所以我还是作罢。
  毕竟之前就被她狠狠骂过一次。
  嗯~……
  仔细想想就发现,我身旁的人们,从初期设定至今都没有更改过发型的人,就只有这个家伙了。
  正如前述,战场原剪成俐落的短发,神原经过各种变迁成为双辫发型,千石最近经常用发箍把过长的浏海往后拢,羽川则是不只没绑麻花辫,连眼镜也改成隐形眼镜。
  火怜在今天早上顺势就割掉马尾,对了对了,月火也在八月初换了发型——不过月火换发型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所以我对她就没有那么在意了。
  关于月火的造型改变,稍后就会提及。
  此外,我是从春假就开始留头发,忍则是没有发型这样的概念。
  以这种意义来说,八九寺真宵是很珍贵的角色。
  ……只不过,这种从未改变——永恒不变的状况,对于八九寺而言绝对不是好事。
  甚至是一种悲剧。
  无论在何时都一样。
  无论在何地都一样。
  没有变化,没有变貌。
  永远——无法改变。
  蜗牛。
  在相同地方打转的——蜗牛。
  「喂,八九寺,我让你骑在我的肩膀上吧?」
  「什么?」
  「这很自然吧?就只是身为高中生的大哥哥,让认识的小学生快乐骑在自己的肩膀上罢了。」
  「但我觉得这么做的话,会开心的人只有阿良良木哥哥而已……」
  八九寺露出苦笑。
  我个人的鼓励与安慰方式,没有发挥任何效果。
  她似乎连我的心意都感受不到。也可以说只有令她敬而远之。
  「何况在这种时期,选是请您注意一下自己的发言。因为阿良良木哥哥对我做出的举动,真的近乎是犯罪行为了。」
  「街头巷尾确实都在传,我的爱情已经是犯罪等级了。这是在所难免的事情,过于强烈的爱情,有时候甚至会毁灭一个国家。然而我和历史上这些从政者的不同之处,在于我绝对不会把罪过推托给倾国倾城的美女,绝对不会怪罪自己的伴侣,会造成这种结果,只不过是因为我是倾国倾城的俊男罢了。」
  「啊哈哈,听起来好欠打~!」
  被她开怀嘲笑了。
  总之,能够逗她笑就好。
  无论如何,对于八九寺而言,她应该不会因为我这番话,就受到我的鼓励与安慰。
  虽然像是多管闲事,但我对此感到遗憾。
  毕竟我自己也过得太随便了,没有好好确立自己的角色走位。
  刚才那段关于司马迁的想法,似乎造成了某些负面影响。
  「不过,伽罗蕗哥哥。」
  「不,八九寺,不要把我叫成以酱油炖煮蜂斗菜而成的小众美食。我的姓氏是阿良良木。」
  「抱歉,我口爱。嘻嘻!」
  「你跳过一句了!」
  不准省略!
  然而只要看到她的这张笑容,大致上我都会原谅她吧。
  「唔~如果要找音近的食材,用蛤蜊比较浅显易懂吧?」
  「你对自己真严格……」
  对我也很严格就是了。
  「不过,阿良良木哥哥,居然在太阳高挂的这时候在镇上闲晃徘徊,您真是从容耶,是放弃考大学了吗?」
  「居然说我在闲晃徘徊……」
  「假装用功博取羽川姊姊好感的做法,您已经厌倦了吗?」
  「讲得太难听了吧!」
  「俗话说庭训三月弃,四书大学止(注15)。不过羽川姊姊也不会一直被阿良良木哥哥的演技所骗。就我看来,应该是假借考大学的名义偷看羽川姊姊穿细肩带背心的企图被揭穿了吧?因为阿良良木哥哥的行事动机,有一半和羽川姊姊的胸部有关。」
  「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另一半的动机,则是小妹不才我的窈窕身材。」
  「你的身材哪里窈哪里窕了?你的身体只像是可以熬出美味牛肉炖汤的直筒锅吧?」
注15 庭训是日本的文化教材「庭训往来」,按照内容分为十二个月,四书即为我国四书「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全句意指做学问半途而废。
  虽然以小学生来说发育不错,但也只是小学生的程度。
  还有,虽然羽川成功改变形象,但她私底下也只穿制服的习惯没有改变。
  别说细肩带背心,其实我还没看过羽川穿便服的样子。
  那个家伙私底下会穿什么衣服?
  …………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个大问题。
  到头来,那个家伙……有便服吗?
  虽说她的家庭问题很复杂,但我觉得应该不会被弃养到连衣服都买不起……
  咦?
  这个话题,是不是挺黑暗的?
  「哎,不过呢,阿良良木哥哥,接下来请容我讲一个稍微正经的话题。」
  八九寺以严肃的表情说着。
  前言来了。
  经由这种前言进入正经话题的事例,至今从来没有发生过。
  「包括服装造型和发型在内,如果这种设定经常改变,在改编成动画的时候会非常令人伤脑筋。」
  「居然又是动画的话题!」
  「这样就不能拿前面的片段重复使用了吧?」
  「不准以重复使用相同的片段为前提!不准在这种地方节省成本!」
  「真是的,到时候能够重复使用的,大概就只有我的变身场面了。」
  怎么可能会有你的变身场面。
  你什么时候变成魔法少女了?
  「不过,动画角色的衣服和头发,确实总是千篇一律。有些作品里的角色,甚至会绑着头发上床睡觉。」
  「关于这方面,有一部分确实是制作小组的考量,不过真要说的话,观众这边也有一些问题。」
  「什么?」
  「听说要是改变造型,真的就分辨不出谁是谁了。」
  「…………」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是在某些不熟悉钢弹作品的人们眼中,所有的钢弹看起来都一样。
  或者是因为不熟悉作品,所以女性角色看起来都一样。
  我经常听说这种事。
  「受不了,真的就是因为大家老是这样乱来,所以我才不得不严词批判耶。所以请试着思考看看,动画会有第二期和第三期,如果到时候打开电视,是一堆搞不懂谁是谁的角色在画面上猖獗横行,观众肯定会走到电视前面转台。」
  「没那种东西。不会有第二期和第三期。仅此一次。」
  不准打这种如意算盘。
  还有,居然要走到电视前面才能转台?
  你的说法真复古。
  这家伙家里的电话,该不会也是拨盘式电话吧?
  「既然这样,那最厢烦的就是战场原了。那个家伙虽然最近刚剪头发,不过关于发型本身,她从前一阵子就经常进行各方面的尝试了。」
  「等到以动画重现的时候会很辛苦的。」
  「就是说啊。」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个问题,让那位姊姊出现在动画里播放,真的没问题吗?」
  「……唔~」
  我无法立刻回答。
  虽然在她顺利改头换面的现在,我才确实体认到这件事,不过原小姐初期的角色风格真的是乱七八糟。
  但如果那个家伙没有登场,整部作品就无法成立了。
  「不不不,所以就换个方式吧?要我在动画版担任第一女主角也没关系哟?」
  「不准随口透露你的野心。」
  「有什么关系嘛,就忘掉那种挂名女主角吧!」
  「不准对改头换面的人讲这种残忍的话!」
  「这就是原因罗。那个人改头换面之后,就变成单调无趣的角色了吧?」
  「你是贝木吗!」
  「呼呼~我可以穿细肩带背心哦?我准备要穿罗?」
  「你穿细肩带背心?市场有这种需求?」
  「而且是免胸罩款式~?」
  「居然说什么免胸罩款式……先不提市场需求,虽然我自己这么说也很奇怪,但要是你在我面前穿这种挑逗的服装,你会吃不完兜着走的。」
  「有必要的话,我会脱!」
  「就另一种意义来说,你的事迹也不能改编成动画。」
  这个危险的小学生。
  拜托你节制一点,不要胡闹到连赞助厂商都退出了。
  「贫乳是布鲁特斯,你也是吗!」(注16)
  「啊、抱歉,八九寺,我不能陪你用这个题材搞笑。你是女生,所以我觉得别开黄腔比较好。」
  「阿良良木哥哥对贫乳话题兴趣缺缺?」
  「不,我虽然喜欢你,但我并不是喜欢洗衣板萝莉。」
  虽然经常被误会,但我喜欢前凸后翘的火辣身材。
  「只是因为你在小学生里算是胸部很大了,我才会和你打交道,只是对你不符合现阶段年龄的胸部寄予厚望。」
  「这已经不是人类应有的发言了。」
  「不过八九寺,虽然我正在和战场原交往,而且非常喜欢羽川,但我觉得要结婚的话应该和你结婚。」
  「阿良良木哥哥,请不要把我人生初次被求婚的经历夺走,这是很珍贵的东西。应该说,请您不要向小学生求婚。」
  八九寺说完摇了摇头。
  唔唔,完全不当作一回事。
注16 布鲁特斯(Brutus)与属性(Status)音近,前者源自凯撒遇刺将死时的遗言「布鲁特斯,你也是吗!」,后者源自「幸运☆星」角色泉此方的台词「贫乳是特殊属性」。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我的满腔情感传达到八九寺的胸口?
  直接用摸的比较好吗?
  用揉的就能传达吗?
  「咦?我莫名感受到一种诡异的气息耶?」
  「八九寺,你要小心点。我随时都会朝你的胸部下手,只要有一点契机就会立刻伸手摸。」
  「您根本就对贫乳很感兴趣吧?兴趣盎然,放眼全国。」
  「你得体认到,全日本男生都在觊觎你那对与年龄不符的胸部。」
  「我不敢出门了……这种国家还是毁灭算了。」
  八九寺如此说着。
  唔唔。
  不过在国家毁灭之前,总觉得你对我的好感度会先毁灭。
  还有剩吗?
  我的支持率,大概还有几个百分点?
  「不过说到这个话题,其实包括神原姊姊、千石姊姊和忍姊姊,都游走在放映尺度边缘。」
  「说得也是……」
  看似乖巧的千石,说不定其实是最危险的……
  那个家伙,居然会穿着学校泳装进入神社境内。
  拍性感写真也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像这样重新检讨,就觉得本作品的阵容太离谱了,完全找不到正经感性的角色。
  「只有羽川能存活下来吗……」
  「那位姊姊就某方面而言,至今的成长过程也很阴暗吧?」
  「唔~……与其说阴暗,不如说黑暗。」
  我身边尽是历经过黑暗的往事、个性黑心、或是爱开黄腔的家伙。
  这是什么鬼作品?
  「而且关于羽川,还有猫的问题要处理。」
  「啊啊,富山BLACK姊姊。」
  「是BLACK羽川。」
  不只发音完全不一样,而且富山BlACK黑酱油拉面也没那么有名。
  除了富山县人和拉面迷,这种搞笑完全没效,只会令人目瞪口呆无法反应。
  「啊、这么说来,我看过阿良良木哥哥动画版的设定了。」
  「什么?」
  「看起来设定得挺帅气,虽然对我来说,这是一点都不有趣的遗憾结果,不过太好了,阿良良木哥哥捡回一条命了。」
  「这样啊……」
  我做出无法置评的反应。
  毕竟我没看过。
  帅气是吧……
  「该怎么说,虽然没到以前的千石姊姊那种程度,不过前面的头发会盖住左眼,有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虚无缥缈?啊啊,这么说来,我刚开始确实是这种设定……」
  原本是冷酷又喜欢挖苦别人的角色。
  如今则是毫无昔日的影子。
  总觉得转眼之间就抛弃这个设定了。
  话说,似乎是和八九寺打交道之后抛弃的。
  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小学生。
  「绰号肯定叫做鬼太郎。」
  「……居然肯定?」
  不过,这毕竟是以妖怪为题材的作品。
  或许曾经是这么一回事吧。
  那么,羽川就是猫女了。
  战场原的话……
  梦子?
  那个家伙是梦子?
  「不过这么说来,那件虎纹背心确实很适合阿良良木哥哥,简直就像是量身打造。」
  「我并没有穿那种东西!」
  你以为我是什么高中生啊!
  我没有穿遥控木屐!
  头上也没有妖怪天线!
  「阿良良木哥哥,这部分您得忠实配合动画设定才行,不可以太任性。」
  「为什么现实世界的我,必须忠实配合动画的设定?」
  「这就是所谓『开始扩展到其他媒体之后,原作就会不胜唏嘘』的法则。」
  「这是什么恐怖的法则!」
  「……不过真的会不胜唏嘘的不是原作,是作者。」
  「太恐怖了!」
  「喂,历!」
  「你学眼珠爷爷学得好像!」
  不过只用文字,根本无法让各位知道她模仿得多像!
  看起来只像是她直呼我的名字!
  「不过,模仿眼珠爷爷一点都不难就是了。」
  「确实没错……虽然我喜欢鬼太郎,但我不太愿意因为这样,就把绰号改成鬼太郎。」
  「这样啊……」
  「话说八九寺,先不提我被设计得多么帅气,重点在身高。我的身高怎么样?」
  「嗯~这部分忠于原作。」
  「唔……!」
  没救吗……
  没救了吗……
  原来如此,我的身高有多高(多低)的真相,终于要在众人面前曝光了……虽然迟早要看开,但还是会觉得情何以堪。
  唉……
  今后就一直骑在火怜肩膀上过生活算了。
  虽说要克服心理障碍,不过先不提怪异那部分,我对身高的心理障碍似乎无从克服。
  明明只要不去在意就行了。
  「毕竟我和阿良良木哥哥交情匪浅,所以有试着和制作小组交涉,尽量把阿良良木哥哥的身高设定为两公尺以上,但还是失败了。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慢着,我开始在意你在动画领域的权限了。」
  你是制作人吗?
  八九寺P吗?
  「不过,我真正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我们会在片尾动画跳什么样的舞。」
  「你真的只在意这件事啊……」
  「一般来说都会选择霹雳舞,不过阿良良木哥哥,这次就痛下决心出奇招,采用阿波舞如何?」
  「这也太崭新了……」
  话说回来,我们现在聊的话题,终究是过于跳脱作品世界了。
  差不多快有人跟不上罗。
  「啊哈哈,不过以我的角色定位,即使话题再怎么跳脱作品世界也没问题。」
  「话是这么说,不过……」
  毕竟她确实处于近似制作人的立场。
  令我羡慕。
  但我也只能羡慕乾瞪眼。
  不然还能怎样?
  「不过,你明明上次讲出那种耐人寻味的话,却完全没有离开这座城镇吧?我见到你的机率反而增加了,感觉进入八月之后经常见到你。」
  「是的,您说得没错。总之我只要想到就会偷偷埋伏笔,但是到底应该要怎么做,我自己也在摸索当中。」
  「你这是报纸连载专栏的末期症状吗?」
  不准毫无意义就乱埋伏笔。
  你这个害人不知所措的家伙。
  「所以我也有去找电视局局长争论过,即使确定要改编成动画,让原作继续拖下去也不是好事。与其说不是好事,应该说没题材可以拖,何况动画与原作装在不同的胃。」
  「又不是甜食……」
  「但还是失败了,我的意见并没有被采纳。上头的人在施压,下面的人又讲不听,身为电视从业人员,我已经受够了。」
  「八九寺P,别变成夹心饼干了。」
  「误上贼船只好坐到底。到了这种地步,就只能一不作二不休继续出续集了……从别间出版社。」
  「为什么要从别间出版社!」
  「因为原作已经不胜唏嘘了。」
  「并没有!并没有吧?」
  「大概会出在●●●文库吧?」
  「不准用特殊符号匿名!我没有做任何亏心事!」
  「大概会出在富士见文库吧?」
  「求求您,请您用特殊符号遮一下吧!」
  「话说回来,乾擦木哥哥。」
  「我明天确实预定要帮神原打扫房间,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不是热爱打扫的打扫狂,所以不要把我叫成像是使用乾布的打扫方法,我的姓氏是阿良良木。」
  「抱歉,我口误。」
  「不对,你是故意的……」
  「我口咬。咬!」
  「轻咬示爱?」
  很好!这次漂亮配合她的即兴演出了!
  我可不会老是被压着打!
  阿良良木历确实成长了!
  「阿良良木哥哥,接下来换个话题。」
  但八九寺没有称赞这样的我,而是迳自继续进行对话。
  看来她似乎是斯巴达式的制作人。
  「阿良良木哥哥知道劳斯莱斯的都市传说吗?」
  「啊?你说的劳斯莱斯……是名车品牌的那个劳斯莱斯?」
  「是的。嗯,依照这样的反应,阿良良木哥哥似乎不知道。」
  「嗯。总之,我心里没有底。」
  「唉!我就知道会这样。反正阿良良木哥哥知道的都市传说,顶多只有床底的斧头人那种程度吧?」
  「我被瞧不起到这种程度?」
  都市传说。
  街谈巷说。
  道听途说。
  比起忍野——我确实没有很清楚就是了。
  「阿良良木哥哥,不用逞强没关系,不懂故意装懂反而丢脸。比方说摆出一副博学多闻的样子想引用游戏理论,却只讲得出囚犯困境这四个字,看到这样的阿良良木哥哥只会令我痛心。」
  「我好歹知道智猪博弈!」
  不过是听羽川说的。
  而且已经忘记内容了。
  如此清纯的羽川小姐,居然亲口说出「猪」「猪」「大猪」「小猪」「猪吃饲料」「想吃饲料的猪」「猪想吃饲料所以按按钮」这一连串的字眼害我脸红心跳,而且如今我只记得这部分了。
  我的记忆力实在令人遗憾。
  「有一辆劳斯莱斯,开到沙漠正中央的时候不动了。」
  八九寺回到刚才的话题,阅始说起这个都市传说。
  「陷入进退维谷束手无策的状况,所以车主不得已只好打电话请厂商来修,结果惊人的事情发生了。明明地点位于沙漠正中央,厂商却立刻以飞机送了一辆同型的劳斯莱斯新车过来。」
  「喔喔,这真是惊人。」
  「不,阿良良木哥哥,接下来的事情才惊人。车主平安回家之后,却一直没有收到厂商对于这次事件的请款单,毕竟是高级车,车主觉得还是得好好处理费用的问题,所以就再度打电话给厂商。没想到厂商回应车主说,他们不知道发生过这种事。」
  「不知道?空运一辆劳斯莱斯过去,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难道是其他公司送新车过去吗?」
  「车主当然也和阿良良木哥哥抱持相同的疑问。他在电话里,以困惑的语气说:『不对,上次我的劳斯莱斯在沙漠故障的时候……』,但厂商没等他说完就立刻回应:『这位客人,劳斯莱斯绝对不会故障。』」
  「好帅!」
  了不起!一流品牌的技术支援就是不一样!
  「不,阿良良木哥哥,这是都市传说。」
  「啊……对喔。」
  她刚开始就这么说了。
  我不由得听得入神。
  「……所以呢?虽然这个话题确实有趣,不过八九寺,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提到这个都市传说?」
  「没什么原因啊?就只是闲聊啊?」
  「你啊……只是为了故意说错我的姓氏,就忽然拿出这种毫不相干的话题出来聊?拜托别这样了。」
  或许只是八九寺想聊劳斯莱斯的话题——站在哈雷—大卫森机车公司的立场,劳斯莱斯应该是不可小觑的品牌。
  「既然不喜欢闲聊,那就来玩猜谜如何,多阿拉木哥哥?」
  「你果然只是想故意说错我的姓氏吧?不过八九寺,请容我忍住性子严重声明,不要把我叫成像是中日龙吉祥物的名字!我的姓氏是阿良良木!」
  「我没有口误,您就是多阿拉木哥哥!」
  「居然断言了!」
  又是新招!
  而且斩钉截铁,超有魄力!
  「只有您认为自己的姓氏是阿良良木,大家都觉得您叫做多阿拉木。」
  「咦,真的……?」
  「即使您是当事人,也请不要以为可以擅自改自己的名字。一百人有九十九人叫您多阿拉木,您还要如此不懂得察言观色,继续自称阿良良木吗?」
  「唔、唔唔……」
  听她这么一说,我就开始担心了。
  好奇怪,难道是我口误?
  我的姓氏是阿良良木吧……?
  「您在名古屋大受欢迎哟。」
  「感觉就像是变成在地偶像了……」
  「要是口误讲成绫罗木,就会在山口县受欢迎了。」
  「话说八九寺,不是要猜谜吗?如果你坚持不是只为了故意说错我的姓氏,那就好好出题吧。」
  「咦?啊~我想想……」
  「你很明显是现在才想吧?」
  「啊、我想到一个很不错的谜题。」
  八九寺真宵轻轻拍掌。
  「啊~不过这个谜题,阿良良木哥哥或许已经知道了。就是关于终极警探3这部雷影的谜题。」
  「终极警探3?啊啊,我知道,这部我有看过。记得剧中的犯人,会对主角警探撂出各种难解的谜题对吧?」
  「虽然没有记得很清楚,不过是这样的问题:『有一只狗进入森林里了,那么这只狗,最多可以走进森林多深的地方?』」
  「…………?」
  剧中出现过这个问题吗?
  不过我也是在国中时代,在电视播放经典影集精选的时候看到这部电影,所以记忆和她一样模糊。
  「啊、我忘记说了。这是电影的改编小说才有写到的谜题。」
  「谁知道这种玩意啊!十几年前的电影改编而成的小说,哪有人会去注意啊!」
  不准连谜题本身都来自盲点!
  在这个国家,甚至没人知道终极警探1和2改编自原着小说!
  「啊、不过这样可能会泄漏原作剧情,所以不想知道答案的读者,请跳过这几页。」
  「感谢你的贴心提醒。」
  不过想找原作来看,也不一定找得到。
  「你到底是专精什么领域啊……所以?答案是什么?」
  「请不要随口就问我答案,试着稍微思考一下吧?」
  「其实我不擅长猜谜,因为我脑袋并不灵光。」
  「我并不这么觉得就是了……总之,就当成时间到所以公布答案吧。答案是『最多走到森林的正中央』。」
  「是喔,为什么?」
  「因为另一半的路程就不叫做『走进』,而是『走出』。」
  「喔喔!」
  意外漂亮的答案。
  真的是非常机智的猜谜。
  我率直感到佩服。嗯,即使是早期电影,还是有可以学习的地方,文化就是像这样代代相传——
  「所以,虽然这个话题确实有趣,不过八九寺,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提到这个谜题?」
  「阿良良木哥哥,请不要重复相同的台词。同样的槽吐第二次,我不就也得跟着回答同样的答案一次?」
  同样的搞笑手法只会管用三次。
  这是铁则。
  「总之,这就当成假装闲聊而埋下的伏笔,所以现在请不要过问。」
  「刚才的谜题,有哪里可以成为伏笔?」
  「那个,您想想看,在人生的道路上,只有前半是人生的上坡,后半就是通往死亡的下坡——听我这么一说,是不是就觉得很像伏笔了?」
  「确实挺像的……」
  不要把每件事都搞得隐含大道理的样子。
  你这样真的很像是某处来的骗徒。
  「不过你这番道理,没办法套用在吸血鬼这种不死的存在。」
  「也对。毕竟既然不会死,就没有开始与结束了,而且也不会故障。」
  八九寺如此说着。
  活着等同于死亡——这是不死之身的定义。
  不会故障,也无须更换零件。
  不用说,当然也没有厂商保固。
  「不过,偶尔也必须来段毫无意义的对话才行。要是所有对话都成为伏笔,就会泄漏后半的剧情进展了。」
  「真讨厌的心机……」
  而且既然城府这么深,就表演得更像是那么一回事吧,外行的电视从业人员。
  你再怎么耍心机,也不会有人认为劳斯莱斯或是进入森林的狗会成为伏笔。
  「好了,不要老是我在讲,接下来轮到阿良良木哥哥了。请阿良良木哥哥来段有趣的闲聊吧。」
  「不要强人所难,我没有什么有趣的闲聊话题。」
  「咦~!」八九寺露出不满的反应。「不要这么坏心眼,请让我多长点知识啦,阿良良木哥哥,露一手您最擅长的数学小常识吧。」
  「我今天早上对妹妹讲过了,可是没有效果。」
  「啊~我明白了!」
  不满抱怨的八九寺,忽然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
  「阿良良木哥哥,是为了藉由动画化而增加众人的瞩目度,所以想要脱离天南地北闲聊的路线吧?简单来说,就是为了迎合大众喜好而出卖灵魂。」
  「不准讲得这么难听! 」
  「无妨吧?既然阿良良木哥哥想要这么做,就请您这么做吧,抱歉妨碍到您了。来,我不会阻止了,请您继续让剧情进展下去吧,您不想继续进行这种不埋伏笔又没意义的愚蠢拌嘴了吧?那您就努力进行高格调的创作活动,以豪情壮志完成感人肺腑的名作吧。」
  「我究竟说错什么话,非得被你数落成这样才行?」
  只是想不到什么值得露一手的数学话题,就得受到如此严厉的责备吗……知识果然重要。
  早知道就来聊幂数话题了。
  「不过,八九寺,俗话说得好,聪明反被聪明误——我觉得别耍太多小手段比较好。」
  「哎,有道理。不过既然不能闲聊也不能玩猜谜——嗯,那么阿良良木哥哥,不然这样如何?」
  八九寺说到这里,忽然让姿势端正起来。
  露出严肃的表情,收起笑容,以脆弱又落寞——却极为满足的模样点了点头。
  「阿良良木哥哥,我今天是来道别的。」
  「我快哭了~!」
  光是听到这句话,我就差点哭出来!
  好夸张的反射行为!
  「我……对于阿良良木哥哥的这种个性,其实并不讨厌。」
  「泪水!我的泪水要决堤了!」
  「其实从很久以前,我就非得回到自己的城镇了,是因为担心阿良良木哥哥,才会留在这里这么久……不过,已经不要紧了。阿良良木哥哥已经可以自己活下去了。」
  「怎么这样!原来全都是为了我!」
  「请和战场原姊姊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吧,不可以对羽川姊姊提出太无理的要求哦……然后,请您偶尔要想想我。曾经有一个和阿良良木哥哥非常要好的女生,她的名字叫做八九寺真宵——请不要忘了我。」
  「干脆杀了我吧!」
  我已经不是泪水差点决堤,而是号啕大哭了。
  不用了。完全不用了。
  伏笔这种玩意还是别回收了。
  不然如果有一百万个我,我就会痛哭而死一百万次。
  只为了故意说错我的姓氏而天南地北闲聊也无妨。
  「八九寺,既然这样的话,你就和忍一起住进我的影子里吧,这样你就再也不会迷路了。」
  「和忍姊姊单独相处,也是相当紧张刺激的场面耶……」
  ——此时。
  就在此时。
  在我和八九寺就像这样一如往常,毫无紧张感天南地北闲聊到一半的时候,在这段可以写满一千张稿纸的快乐闲聊,正好进行到一半的时候。
  宛如宣告搞笑情节至此终结,宛如启示录里天使吹号的台词——宛如填补缝隙般不经意介入对话。
  「哈罗,鬼哥哥,如果你知道我想知道的路,那就告诉我吧——我以做作的招牌表情如此说着。」
  并没有站在邮筒上。
  也不是京都腔。
  然而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名孩子——看起来与八九寺年龄相近的这个孩子,和刚才的影缝小姐有关。
  「我要找一间叡考塾,好像是现在已经倒闭的补习班……鬼哥哥,你知道在哪里吗——我以做作的招牌表情如此说着。」
  「…………」
  明明说是做作的招牌表情,这个小孩却是面无表情。
  平淡得不像是生物的冰冷扑克脸。令人联想起不久之前的战场原。
  而且明明语气听起来是男生,这个小孩却穿着橙色系带上衣,以及可爱的百褶裙。
  ……使用男孩语气的女孩!
  原来这种属性真的存在!
  我真的以为这只会出现在动画里!
  如此认知之后,就觉得她下半身的亮色紧身裤和凉鞋,也令我内心小鹿乱撞。
  「……看到阿良良木哥哥在少女面前如此心神不宁的样子,阿良良木说自己不是萝莉控的说法,我觉得没什么可信度……」
  八九寺在我身旁轻声说着。
  少罗唆,给我闭嘴。
  ……唔?
  咦?
  如果以怕生这一点来说,八九寺比起千石或昔日的战场原毫不逊色,但这次即使陌生人忽然搭话,她也没有逃走而是留在原地,挺稀奇的。
  难道她们认识?
  不,不可能。
  「我叫做斧乃木余接。」
  接着,女孩如此自称。
  明明没人问却自报姓名,这一点和影缝一样。
  这两人果然认识吗——这么说来,影缝在道别的时候,似乎也说过类似的事情。
  斧乃木?
  这姓氏好怪……而且好威猛。刚才正好提过斧头人的事情——这姓氏听起来雄壮又威武。
  或者该怎么说,很像是八九寺叫我时口误而成的姓氏。
  斧乃木小妹吗……
  「——我以做作的招牌表情如此说着。」
  「…………」
  她的口头禅好烦。
  当成语尾也太长了。
  而且既然都这么说了,至少摆个招牌表情看看吧?
  角色诠释得不上不下。
  「这样啊,我叫做阿良良木历。」
  「请多指教,鬼哥哥——我以做作的招牌表情如此说着。」
  「嗯……请多指教。」
  居然不配合一下。
  而且,别把我叫成像是无恶不作一样。
  更何况,现在和刚才遇到影缝的时候不同,我并没有骑在妹妹的肩膀上,所以请不要使用和鬼畜同级的方式称呼我。
  我可没做什么应该被称为鬼的行为。
  还是说,斧乃木刚才有看到我一如往常想对八九寺性骚扰却失败的光景?
  「我想想……如果要去叡考塾——」
  其实用不着想,我刚刚于说过一次。
  甚至可以倒背如流。
  不记得的话,就可以再打电话问羽川一次了。我对此感到些许遗憾。
  余弦和余接。
  名字听起来很像,她和影缝或许是姊妹,是基于旅行之类的原因来到这里,然后不小心走失,所以把集合地点定在那栋废弃大楼。是这样吗?
  不过这种推测,在各方面都相当牵强。(注17)
  因为两人只有名字相似,姓氏并不相同,外表相似度也不到姊妹的程度。何况这座城镇并不是值得前来旅游的地方,即便真的是来旅游,也不可能有游客会把那栋废弃大楼设为集合地点。
  何况影缝自己也讲过「据点」这种字眼。
  不过,这依然不是需要深入探讨的事情。
  我只需要回答她问的问题。
  刚才遇见影缝,使我幸运得以在预料之外的状况下和羽川讲到话,然而现在不一样。我现在正在和八九寺快乐交谈,虽然很抱歉,但我甚至希望斧乃木能尽快离开这陉。
  即使除去这一点,看她面无表情的样子,不像是真的因为找不到地点而伤脑筋。但她并没有站在邮筒上面,所以我当然不需要迟疑于表达我的亲切之意。
  她那句奇怪的口头禅,就解释成她因为年纪还小而想特立独行吧。
  虽然我觉得很失败就是了。
注17 日文的「余弦」和「余接」为三角函数的名称,对应中文为「余弦」和「余切」,在此保留日文原字。
  不过,我也没义务给她这个忠告。
  现在的我,甚至没必要确认斧乃木和影缝是否认识。
  到后来才非常后侮没有好好确认影缝和斧乃木的关系——这种状况肯定也不会发生。
  「嗯,原来如此,谢谢。鬼哥哥,还有蜗牛小姐,两位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以做作的招牌表情如此说着。」
  听我说明完毕之后,斧乃木似乎和影缝一样,听一次就能理解复杂的路线。她以平静的语气如此说完,就爱理不理地转身背对我们。
  离开之前,她姑且有深深鞠躬致意,不过她道谢的时候很敷衍,而且也没有向我们开口道别。
  然而很神奇的是,不会给人厌恶的感觉。
  该怎么说——她并不是不懂礼貌,而是格局更大一点,宛如不懂当地文化的感觉。
  并不是没有情感,而是不知道如何表达情感——类似这样的气息。
  以这种方式来形容,就觉得她真的很像以前的战场原。战场原的那种个性是后天造成的——然而以那名女孩,以斧乃木的状况来说,则是与生俱来的。
  坦白讲,她令人感觉不像人类——甚至不像生物。
  就像是拥有人格的铁块。
  或者是,拥有人格的刀刃——这样的女孩。
  我对她抱持这样的印象。
  此时。
  「咦?」
  直到斧乃木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我才不经意冒出一个迟来的疑问。
  「八九寺……那个家伙,刚才是不是叫你『蜗牛小姐』?」
  「啊?嗯,是的。」
  八九寺点了点头,看来不是我听错。
  「怎么了,阿良良木哥哥?看来阿良良木哥哥的器量还是一样小,占有欲是一种毫无生产力的玩意耶?阿良良木哥哥总是对我的娇小身体,对我的萝莉窈窕身体灌注无比的爱情,我每天都满怀感谢之意,不过,只是那种小朋友主动找我搭话,您不需要蹙眉到这种程度吧?」
  「慢着,虽然这方面我也无法原谅……啊、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
  咦?
  总觉得不太对劲?
  这么说来——影缝也一样。
  影缝余弦。
  她也一样,不只是把我称为「鬼畜」——也对火怜使用某种称呼。
  似乎是——峰。
  大胡蜂。
  「——鬼?鬼畜?」
  鬼。
  吸血之鬼——吸血鬼。
  我自然而然低下头,俯视夏日阳光落在身上形成的影子——然而照例一如往常,影子里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不过,阿良良木哥哥,就我所见,那个孩子挺有实力的。大概要我的师父,才足以和她打个旗鼓相当吧。」
  「你哪来的师父?」

  006
  接着,回家之后。
  「汝这位大爷,其实吾有一项不情之请,如何,拨点时间陪吾谈谈心吧?」
  老实说,我已经在神原家吃过午饭了——当时我目送神原带着火怜离去,正打算回家的时候,神原的奶奶邀我一起用餐。
  中午的餐会。
  神原骏河加上她的爷爷奶奶,共有三人住在这个家——不愧是有能耐住在那么气派的日式宅邸,扛起家计的爷爷从事的工作,似乎没有所谓的退休年限,所以白天几乎不会在家。
  而且,因为这次带妹妹前来「相亲」过于突然,所以我没有多加考量,不过仔细想想,正午就是吃午饭的时间,奶奶已经完成她和神原,合计两人份的午餐了。
  所以我才会受邀留下来用餐。
  以我个人来说,既然难得过来一趟,我当然想要向神原奶奶请安,然而留下来用餐会用掉奶奶很多时间,或许会反而过度打扰。
  不过,神原奶奶的厨艺简直出神入化,所以我还是无法婉拒,屈服于美食的诱惑。
  或许是因为正值中元期间,菜色是平常比较少见的和风料理,而且比平常还要用心制作,使得我胃口大开。
  不知不觉,我已经如此受到信赖了——我用餐时如此心想。不过我是每半个月就会来打扫孙女房间的神秘学长,所以神原奶奶或许不方便冷漠待我吧……
  不过,即使对方是学妹的奶奶,而且早就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像这样单独和女性用餐,还是令我不由自主心跳加速。
  这部分暂且不提。
  我觉得神原奶奶,对于神原左手的事情——果然很在意。
  她应该很担心神原。
  然而如同神原自己所说,在这段期间,奶奶……或者爷爷也一样,都没有深入询问她的事情。
  因为有神原母亲的存在。
  ……如果神原奶奶基于这个原因,而对我感觉过意不去——这个误会就大了。
  神原和战场原一样。
  她也只不过是——自己拯救了自己。
  我没能提供助力。也未曾提供助力。
  所以,我今天受邀吃午饭,单纯只是为了增进感情。我就以这种方式做解释吧。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和神原奶奶交换了手机号码和邮件信箱(奶奶和神原不同,操作手机的速度快得吓人,她是走在资讯尖端的奶奶),然后踏上归途——并且在途中和八九寺打情骂俏,被斧乃木问路。
  所以穿越自家玄关之后,我直奔楼上房间换上居家便服,切换心情坐在书桌前面准备用功。
  就在这个时候。金发金眼——外表年幼的少女,无声无息从我的影子里现身。
  忍野忍。
  活了五百年的吸血鬼——死了五百年的怪异。
  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
  在春假,把我这个平凡的吊车尾高中生打入地狱最底层,毫不留情逼我只能趴在地面匍匐求生的怪物——落魄至极之后所剩的渣滓。
  曾经是我的主人,同时是我的——现任仆从。
  阿良良木历受到忍野忍的袭击而成为吸血鬼,忍野忍也受到阿良良木历的袭击而不再是吸血鬼。
  发生了各种事,失去了各种事物。
  失去了一切。
  无须费尽唇舌,仅止于此。
  以现状来说,忍被封锁于我的影子里。
  相对的,只要待在我的影子里,她似乎就能发挥某种程度的吸血鬼技能。
  而且忍可以自由进出我的影子。
  话说这个家伙,明明每次我希望她有所反应时都无视我,却直到我正准备用功的时候,才大摇大摆冒出来。
  「……哼。」
  我旋转椅子,让自己重新面对书桌。
  咦?铅笔不见踪影,跑去哪里了……啊,我想起来了,那根五角铅笔,因为火怜的关系被我折断了。
  没办法,就用自动铅笔吧。
  改天再去买五角铅笔。
  「没听到吗,蠢货!」
  我遭受来自背后的锁喉功攻击。
  忍纤细的手臂,毫不留情勒住我的气管……慢着,为什么吸血鬼会用这种拳脚以外的招式!
  「投降投降投降投降!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放开就好说!」
  我大喊一九三二年五一五事变的台词(注18)(这是用功准备考试的成果,不过同音不同字,所以这么写不会有分数),拚命猛拍忍的手肘并且想到,小忍今天早上应该有在影子里,观察火怜依偎在我身上的样子。
  站在火怜的立场,她应该不是要施展锁喉功,只是在和我闹着玩(为了让我介绍神原给她认识而示好),然而对于我这个受害者来说,我当时只担心脖子会不会出事。
注18 日文「有话好说」和「放开就好说」音同,为日本五一五政变,日本首相犬养毅遇刺前的遗言。
  名为担心的这种恐怖情绪,肯定有透过影子传达给忍。
  所以她才会做出这种行径。
  ……而且依照这个理论,因为我和她经由影子相系,所以她掐着我脖子的现在,自己应该也有被掐脖子的感觉吧?
  忍似乎没想到这一点,她放松手臂不再掐我之后咳了几声,露出颇为难受的不悦表情。
  看起来好蠢。
  顺带一提,这种知觉同步的现象是单方面的,忍会和我的知觉同步,但反过来不成立。比方说如果我被火怜踢了一脚,受到的打击会反应在忍身上,但即使是我尽情摸遍忍平坦的胸部,我的知觉并不会得到任何回馈。
  虽然这种举例听起来很过分,但还是要以浅显易懂为优先。
  「怎么了?你要商量什么事?不只这次,你这个家伙真是的,每次要你现身的时候都完全不现身,等到我要做其他事情的时候,才像是抓准这个机会冒出来。你是怎样?喷嚏大魔王的相反版本吗?不受召唤不冒出来当当当?」
  「吾比较像呵欠小妹吧?」(注19)
注19 喷嚏大魔王为早期动昼作品,只要在魔瓶旁边打喷嚏,大魔王就会喊「受到召唤冒出来当当当~!」并且现身,呵欠小妹则是大魔王的女儿。
  忍总算恢复正常呼吸,并且如此说着。
  说真的,曾经是贵族的这名吸血鬼,受到日本文化的耳濡目染而变得怪怪的。
  忍野的英才教育,虽然在短时间内得到亮眼的成果,却因为揠苗助长,导致成长的方向出现些许偏差。
  「话说吾之主,吾没有在汝这位大爷需要的时候现身亦是理所当然。因为吾与汝这位大爷之作息时间完全相反。」
  「对喔……你是夜行性。」
  不过对于吸血鬼来说,夜行性这种形容方式非常不贴切。
  讨厌太阳,喜欢月亮。
  这是吸血鬼的本能与习性,即使不再是吸血鬼,依然无法违抗这种生存本能。
  如同人类会怕火的道理。
  「夜行性」这种人类社会乱编的形容词,绝对不能用来诠释吸血鬼的这种习性。
  「对,因为吾为夜行性。」
  「…………」
  你就没有吸血鬼的尊严吗?
  不过夺走她尊严的就是我,所以我没资格讲这种话。
  「不过,忍,那现在这是什么状况?现在是正午时分,是太阳公公精神最好的时段吧?」
  「嗯……以心情来说,吾很想抹个防晒乳,还要戴太阳眼镜。眼睛被刺得好痛。」
  「这样啊……」
  该怎么说,忍已经完全变成搞笑漫画会出现的那种没用吸血鬼了。
  就像藤子不二雄老师的作品「怪物小王子」里面的吸血鬼。
  「吾会像这样日夜颠倒,当然有著名正言顺之理由。」
  「名正言顺的理由?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理由,不过忍,你刚才有妨碍我对八九寺进行纯真无瑕的肌肤之亲吧?这种家伙没资格找我商量事情。」
  「哼,吾仅是站在相同属性之立场,无法坐视汝做出那种行径。熟睡时就算了,但清醒时就无法容许。」
  居然说相同属性……是指萝莉属性?
  「不能晚一点吗?不能等我念书到一个段落吗?」
  「此事颇为重要,须尽快处理。」
  「什么嘛……明白了,我就听你说吧。」
  我真是心软。
  我并不是因为讨厌念书,所以挑有趣的事情做……何况念书在最近已经成为一种乐趣了(托羽川的福)。
  毕竟忍是我的弱点。也可以说是我最大的心理障碍。
  虽然待在我的影子里,但我们形影不离,而且今后也得一直和平相处下去,所以彼此让步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再度旋转椅子,让身体面向忍。
  随即忍以正经的语气说道:「汝这位大爷,依照吾从极机密管道得到之情报,Mister Donut正在举办百圆均一价之特惠活动。」
  「…………」
  喂。
  这哪是什么极机密管道,很明显是来自夹报广告的情报吧?
  我也有看到。
  「若是不立刻出发,就会售罄了。」
  「不,那种店没那么容易把商品销售一空……」
  你居然为了这种事打扰我用功?
  忍爱吃Mister Donut,是她和忍野住在那栋废弃大楼时维持至今的传统,然而这家伙终于抛弃被动立场,变得会主动积极要求了。
  庸俗化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至少应该是要求吸血吧?
  至今我经常会以Mister Donut当钓饵,把躲在影子不出来的忍当成螯虾钓上来,我这种胡乱捕捞的行径造成后遗症了吗?
  这个家伙,胃口越来越大了。
  「而且依照另一个管道传来之情报,这次居然还有推出新口味,所以非得尽快确认才行。」
  「另一个管道……你的情报网,除了传单就没有别的吧?别讲得好像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样。你就只为了这种事情努力熬夜……更正,努力熬日,让自己的作息日夜颠倒吗……」
  也因而妨碍我和八九寺的幽会?
  这理由还真是名正言顺。
  换句话说,综合以上的线索可以推论,在我和斧乃木道别的时候,影子里之所以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只是因为忍在当时忍不住打盹了。
  不过仔细想想,忍平常的活动时间,Mister Donut当然处于打烊时段。
  「啊,明白了明白了,快吃晚餐的时候,我就当作转换心情出门帮你买吧。你喜欢黄金巧克力口味吧?」
  「不。」
  忍摇了摇头。
  以顽固的态度,蕴藏坚定的意志,摇了摇头。
  咦?
  记得我之前有听她说过——难道是我听错了?可是当时我是以金发做为联想线索,所以应该是黄金巧克力没错……还是说Mister Donut还有其他黄金系列的甜甜圈,只是我不知道?
  然而,忍之所以在这时候摇头,似乎不是这个意思。
  她对我提出一个恐怖的要求。
  「直接带吾去店里吧,吾想亲眼挑选。」
  「…………」
  ……仔细想想,如果只是想要我买甜甜圈,她只要留张字条就行了……忍之所以强忍睡意撑到现在,原来是为了亲自前往Mister Donut?
  「……阳光很强,你能到户外走吗?」
  「哎,只会稍微晒一下罢了。毕竟吾如今亦称不上是正统吸血鬼——用不着抹防晒乳,戴顶帽子就没关系了。」
  「这样啊……」
  对我来说,关系可大了。
  不过,虽然表面这么说,但其实我早就预料到忍迟早会说这种话,如今该来的终于来了。
  这个小丫头,这哪叫商量?
  只是普通的任性吧?
  不过正如前述,我也知道Mister Donut正在举行百圆均一价的特惠活动——我和忍看过相同的传单。
  我原本就打算在最近买给她吃。
  忍会在这时候提出这种要求,应该是因为今天早上即将就寝的时候(以忍的说法是「熬夜时段」),看到我即便心不甘情不愿,依然答应了交恶的妹妹——火怜的请求。
  如同她刚才模仿火怜的锁喉功,大概是认为现在的我很好说话。
  就算女朋友娇化了,居然因此沉醉在幸福之中放松戒心,真是个蠢货。她或许对我有这种想法吧。
  她是个城府很深的家伙。
  唔~……
  总之,虽然不是要庆祝战场原改头换面,不过这种小小的要求,就算答应她也无妨。
  只不过这个家伙很显眼,老实说我不太敢带她出门。
  因为她光是一头金发的外国人造型就很显眼,又像洋娃娃一样可爱。
  一个不小心的话,会比我和八九寺交谈时还要显眼。
  反过来说,如果真的反过来说,要拒绝她的任性要求并非难事……虽然我们是彼此的主人,也是彼此的奴隶,处于莫名其妙的主从关系,不过以严谨的命令系统来看,我的地位姑且在她之上。
  而且这种命令权限,似乎拥有超乎想像的强制力,至今我做过各种尝试,以现阶段来说毫无例外,忍野忍对于阿良良木历,真的是唯命是从。
  与其说是我有命令她的权限,更像是她将所有权限转让给我。
  吸血鬼的法则真恐怖。
  所以如果我在这时候断然拒绝,忍也只能乖乖打消念头。
  不过正因为拥有如此强大的权力,所以我不能贸然使用,而且我实在无法无视于忍的请求。
  过于强大的权力,有时候反而会成为弱点。
  强处亦是弱处。
  「喂喂,汝这位大爷,汝还是听从吾之请求比较好吧?汝不愿意今后与那个双马尾丫头幽会时,永远都会受到吾之妨碍吧?」
  「你、你居然想用八九寺当人质!用我心爱的八九寺当人质!太卑鄙了!」
  慢着。
  以这种场合来说,八九寺非但不是人质,甚至还受到忍的保护了。
  「……不过忍,这就难说罗?我基本上都是在白天遇见八九寺,你真的能够一直醒着吗?只是两三天就算了,但你不可能永远妨碍我吧?」
  「唔,确实如此……」
  忍双手抱胸。
  吸血鬼的食欲很强,但睡欲也很强。
  忠于自己的欲望。
  「而且忍,你应该也知道吧?不准瞧不起我,我不会向威胁低头。」
  「嗯,不然这样如何?只要吾主动协助,就可以让那个双马尾丫头,更愿意听从汝这位大爷之摆布?」
  「唔、这个条件真是吸引我。」
  在平凡家庭里的某个房间,某名少女的人权正依照我的喜好逐渐遭受蹂躏。
  真恐怖的状况。
  但八九寺不是人类,所以应该没有人权吧?
  「咯咯咯咯,这并非坏事,只要动用吾之超能力,不只是那个丫头,汝这位大爷可以尽情染指任何女性哦?」
  「唔……居然诱惑我……」
  即使外型是小女孩,但这个家伙本质上依然是吸血鬼。
  而且也包含魅魔的要素在内。因此对于情色毫不设防。
  何况,既然食欲与睡欲都很强烈,性欲当然不例外。
  可恶……虽然当时实在没有那种闲情逸致,不过如果我在春假,在忍还是成熟大人外表时,察觉到这件事实的话……!
  这是再怎么悔恨也悔恨莫及的悲情往事。
  可说是一辈子的遗憾。
  「嗯?不过忍,既然已经失去绝大部分的吸血鬼能力,现在的你到底能做什么事?只要是近乎超能力的事情,基本上你几乎都做不到吧?」
  记得她做得到的事情,顶多就只有能量吸取。
  不过广义来说,这只不过是进食罢了。
  我可不允许她吃掉八九寺。
  那个家伙是永久保存的紧急粮食。
  「……那个……」
  忍露出烦恼的表情。
  她面临难题了。
  曾经号称万能全能的传说吸血鬼,似乎再度深深体会到现住的自己多么无能。
  「比方说,躲在汝这位大爷之影子里……从地面偷窥女性之裙底风光,将内裤颜色解密……」
  不只语气无力,而且提议的内容超阳春。
  一整个给人「小人物」的感觉。
  我不禁悲从中来。
  「对!换句话说,吾为洞悉内裤机密之怪异!」
  「即使你引用现代企业战略的用语,一样毫无吸引力。」
  我叹了口气。
  「啊!别再讲了,明白了明白了,我明白了,今天的命运就是如此安排吧?我就带你去吧。」
  像这样讲一些没营养的对话,反而更加浪费时间——何况不只是因为悲从中来无法压抑(这当然是最主要的原因),仔细想想,我也有事情想问忍。
  刚才没把我放在眼里的——斧乃木余接。
  以及影缝余弦。
  我想询问这两人的事情。
  即使当时在打盹,如果她们两人拥有某种身分——忍肯定能感受到某种气息。
  因为她是怪异中的怪异,怪异之王。
  也是——怪异杀手。
  「蠢货!终于被吾之花言巧语迷倒了!」
  「你说出真心话罗……那么,我到店门口再通知你,至少在那之前躲在影子里,我要骑脚踏车过去。何况你也得尽量减少晒到太阳的时间吧?」
  「嗯,太阳为吾之劲敌。」
  「劲敌啊……」
  「总有一天要将其打倒。」
  「…………」
  这目标的格局真大。
  明明言行只像个小人物,目标的格局却这么大。
  「三十分钟就会到,你就努力醒着吧。」
  「不成问题。待命时,吾会在影子里玩DS。」
  「…………」
  她拿了一台DS进去?
  我的影子变得像是四次元口袋了?
  好高超的收纳技术。
  「不,吾无法将物质带入影中,仅有吾之身体能进入影中。」
  「这样的话就很奇怪吧?怎么会有DS?」
  「吾拥有创造物质之能力,游乐器这种玩意当然难不倒吾。参考的样本,则是汝这位大爷跟那个浏海像是似蛭田妖之丫头借来的那玩意。」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校园老大的角色?」(注20)
  她是说千石吧。
  啊啊,说得也是……
  她的衣服也是自己创造的。
  游乐器当然也难不倒她。
  对了,这么说来,千石前阵子借了DS给我。
  上次去她家玩的时候,只看到MSX2和MZ-721这种早期游乐器,所以认定千石对最近的游戏没兴趣,不过在我闲聊说出「我想玩玩看DS,虽然只是听说,不过那台游乐器有很多学习用的软体」这种话之后,千石隔天就把NDS连同软体借我了。
  我不禁心想,原来她还是有这种新型游乐器嘛。
  不知为何,机体泛着宛如刚买没几天的全新光泽。虽然我颇为在意这一点,不过还是有稍微玩一下学习软体。
注20 似蛭田妖是作品「高中奇面组」的校园老大。
  如今游乐器和软体都已经还她了,不过因为受益良多,所以我承诺下次带她去泳池做为答谢。我现在才想起这件事。
  居然希望我带她去泳池,这种要求真可爱。
  千石依然还是个孩子。
  对了,她们班在成果发表会要进行戏剧表演,她也有请我担任演技指导,这件事也得在暑假期间完成。
  …………
  不过,为什么呢?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我有种护城河逐渐被填平,慢慢被逼上绝境无处可逃,周围被各种既成事实环绕的错觉……
  明明只是跟妹妹的朋友借DS,不过以第三者的角度来看,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只有在汝这位大爷之影子里,吾才能玩自己创造出来之DS——在外界无法使用超能力。那吾先进去了,晚点见。」
  忍留下这番话之后,就潜入我的影子里。
  既然能创造游乐器,那自己创造Mister Donut不就好了?虽然我有这种想法,但或许不应该这么做吧。
  虽然自给自足是生活的基本,不过有些食物是别人做的才好吃。
  那么,出发吧。
  虽然难免觉得麻烦,不过再怎么说,战场原今后已经不会对我施以家暴,而且我最近也没有遭遇什么不幸的事件。
  要是这方面没有确实维持平衡,我真的会变成闲来没事就欺负巨大妹妹和迷路少女的差劲家伙。
  必须好好经营好感度。
  担任吸血鬼的跑腿也无妨。
  我从椅子起身,再度从居家便服换成外出服,拿起脚踏车钥匙离开房间——并且在下楼之后,和走廊上的月火不期而遇。
  唔……
  原本想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溜出去,这也太不巧了。
  月火刚出浴。
  看来似乎是在吃完午餐之后,受不了酷暑而跑去冲凉——月火的新陈代谢很好,很容易出汗。
  顺带一提,父母的工作没有什么中元假期或新年假期,所以在暑假期间,我们兄妹得自己打理午饭。火怜刚嫁到神原那里,我则是在神原家接受款待,所以月火今天是自行解决,也就是自己作午餐再自己收拾餐具,真的是自给自足。不愧是有加入茶道社(?),我的小妹出乎意料家事万能。
  ……如果因而认为火炎姊妹都擅长家事,那各位就错了。正如各位的预料,火炎姊妹的另一名成员火怜,她的厨艺非常差劲(整理技能则是普普通通)。
  不过,洗完碗盘之后就去淋浴吗……
  这个悠闲的家伙。
  喜欢和服的月火如今身穿浴衣,单手拿着手帕,柔嫩的肌肤因为刚出浴而白里透红。为什么这家伙要在家里走廊,露出一副像是在温泉旅馆度假的样子?
  如果是羽川就算了,看到你微湿的头发,我丝毫没有开心的感觉。
  「啊,哥哥,又要出门?」
  「对,又要出门。」
  「不用念书吗~?」
  「神要我今天别念书。」
  其实不是神说的,是鬼说的。
  月火轻哼一声,像是摸不着头绪般点了点头。
  唔~……
  看到她歪过脑袋的模样,就觉得这家伙看起来真的悠闲又温吞。
  何况她眼角是下垂的,还露出松懈的表情。
  肩膀微缩,而且又驼背。
  总觉得这家伙就像是趴趴熊。
  但是千万不能被她的外表骗了。今天早上,她曾经企图以锥子将我和火怜施以串刺之刑,从这件事实就可以知道,阿良良木月火绝对不是悠闲又温吞的家伙。
  完全没有软趴趴。
  不趴的趴趴熊,也就是熊。
  她不像火怜拥有格斗技能,在火炎姊妹里担任参谋——然而她歇斯底里又充满爆发力的攻击性,即使她是我妹,我也得说她宛如怪物。
  如果要我率直说出感想,火怜是横冲直撞型的笨蛋,所以还比较容易操控,但月火是拐弯抹角型的笨蛋,有时候我实在无法应付。
  如果火怜是红色的火焰,月火就是蓝色的火焰。
  贸然伸手就会烧伤。
  不只是皮肤,甚至会伤及骨肉。
  发狂之虎——战场原个性变得圆融的现在,我目前所面临的课题,就是要如何把处事之道,传授给这个冲动的国二妹妹。
  改天找羽川商量吧。
  依照状况,必须进行更高等级的矫正课程。
  「哥哥,火怜今天会很晚回来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姑且有吩咐她晚饭之前要回家,但是火怜一看到崇拜的神原老师就心花怒放,不知道她是否有听进去。
  以最坏的状况来说,她也可能留在神原家过夜。
  搞不好会爬上成为大人的阶梯——即使没有,应该也会爬上成为少女的阶梯。
  如果演变成这种结果,之后就只能放牛吃草了。
  我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也不想管。
  「是喔,这样啊——毕竟火怜只要热中起来,就会不顾一切向前冲了。」
  「比不上你就是了。」
  听到我如此吐槽,月火就发出「唔」的声音鼓起脸颊,像是表达着遗憾之意。
  毫无自觉。
  所以才棘手。
  因为鼓起脸颊,所以她看起来更像趴趴熊,这一点也很棘手。
  「怎么了,找小怜有事吗?火炎姊妹上次的活动,假扮成正义使者的那场公益活动,包含善后在内不是告一段落了吗?」
  「嗯。不不不,并不是有事找她,只是……」
  月火如此说着并且面带难色——有种难以启齿的感觉。
  「只是觉得,最近和火怜分头行动的次数增加了。」
  「嗯?」
  是吗?
  就我看来,她们照例每天二十四小时都结伴同行吧?
  简直是出双入对。
  啊啊,不过虽然是一家人,但我的意见依然是第三者的意见。
  她们本人或许就有感觉了。
  突兀感——变化的徵兆。
  「……你们有吵架吗?陷入冷战之类的。」
  「没有没有,不是那样不是那样,我们的感情还是一样好,是Nakayosi,甚至到了Ribbon的程度。」
  「Ciao?」
  「Chuchu!」(注21)
  兄妹语言。
  听在旁人耳中,绝对听不懂我们到底在说什么。
注21 Nakayosi是感情好的意思,Nakayosi,Ribbon,Ciao与Chuchu都是日本少女漫画杂志名。
  然而光是这样就能心意相通,所谓的兄妹关系真是恐怖——不对,大概连我们自己也听不懂吧。
  完全没有相通。
  「不过我在想,虽然是理所当然,但我们果然没办法永远以火炎姊妹的名义形影不离吧?」
  「哈……」
  我不禁失笑。
  虽然觉得这番话是理所当然,不过月火会主动说出这种话,也令我感到意外。
  「仔细想想,哥哥以前和我们的感情也很好,甚至被形容是如胶似历。」
  「没人这么形容过。」
  不过我确实曾经和妹妹们玩在一起,当时还包括千石在内。
  虽然现在是感情不好的兄妹,但也不是打从出生就一直交恶至今——契机好像是在我升上国中的时候?
  记得是因为两个妹妹在我眼中,忽然变成幼稚的孩子了。
  ……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这是自以为是又任性的理由。
  我也不是值得称赞的哥哥。
  不过这两个妹妹也非常特立独行,不能以一般的标准来衡量。
  「唔~不过再怎么说,小怜也快要升高中了,你虽然就读直升式的学校,不过高中校舍在其他地方吧?到时候你的生活作息应该也会改变——」
  我看向自己的影子——这里是没开灯的走廊,所以影子模糊朦胧,轮廓也不太明显。我脑中浮现正在影子里玩DS的吸血鬼,并且继续说下去。
  即使不到日夜颠倒的程度……
  「——你们的生活,确实会逐渐在各方面错开。但无论是你或小怜,或许都不会为此高兴吧。」
  「是啊,到了十五岁之后,警察应该也不会对我们网开一面了。」
  「…………」
  遇到必须使用自己性别和年龄为武器的状况时,月火从不犹豫。
  真可怕。
  虽然我只当成普通的游戏,不过火炎姊妹自命为正义使者,应该就代表这个世界依然有救。
  然而进一步来说——火怜的正义与月火的正义,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不求回报,纯粹只是为了他人而采取行动——
  假设这种行为叫做正义,那么以火怜的状况,她是把正义当目的。
  这是非常浅显易懂——浅显易懂的幼稚正义感。纯真率直,在任何人眼中都是相同的形象,这就是阿良良木火怜。
  然而以月火的状况——她是把正义当兴趣。
  一种嗜好。
  老实说,很难将其归类为幼稚——因为世间也有很多大人抱持这种心态。
  虽然她们两人的正义无疑都是虚伪之物,但以性质来说,基至可以说是处于两个极端。
  虚伪之物,并不是只有一种。
  火怜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月火则是为了手段而不择目的——但两人确实是绝佳搭档。
  如果火怜是M——月火就是S。
  如果月火是S——火怜就是N。
  她们并不是宛如双胞胎相似。
  所以她们能成为绝佳搭档,只是因为彼此的个性恰好互补。
  总是想闹事的大妹,以及总是找得到闹事理由的小妹——栂之木二中的火炎姊妹。
  红色的火焰,以及蓝色的火焰。
  「虽然哥哥应该早就已经知道了,不过……」
  此时,即使月火应该不可能解读我的思绪——但她主动提出这个话题。
  「我肯定不像火怜那么坚信正义。」
  「哇……」
  这又是令我意外的发言。
  虽然看在我眼里是自明之理——但月火居然对此有所自觉,这个事实足以令我惊叹。
  「我喜欢正义,非常喜欢正义,但是不代表我心中存在着屹立不摇的正义。火怜不是常说『正义之血无法允许』,或是『正义之魂熊熊燃烧』这种话吗?」
  「没错。」
  那个家伙可以面不改色,讲出这种害臊的台词。
  「但是我并没有这种感觉。火怜心中存在着正义,但我没有。我所相信,我所秉持的正义——其实是火怜的正义,以及哥哥的正义。」
  「我的?」
  啊?
  这是什么意思?
  「我名义上是火炎姊妹的参谋,不过火炎姊妹终究是以火怜为中心,我则是从旁辅助的助手。如果火怜没有坚信正义到这种程度——我肯定不会相信『正义』这种不明确的玩意。」
  月火以平淡的语气如此说着。
  「基于这个意义,哥哥的说法是正确的。至少以我的状况——我的正义是伪物。我之所以自称正义使者,只是过于被周围的意见影响。」
  「…………」
  唔~……
  听她主动讲得如此坦然,反而令我无从回应——就我看来,她这番话几乎就像是看开了一切。
  和她平常会讲的话截然不同……
  原来这个家伙,在独处的时候会思考这种事——真的令我意外。
  在火炎姊妹意见相左的时候,总会以火怜的惠见为优先——原来不只是因为火怜辈分比较高,还包含这样的理由。
  关于妹妹的事情,我无所不知。我原本是这么认为的。
  在我没能掩饰困惑之情的时候,月火继续说道:
  「如果火怜是为了他人而实行正义,我就是受到他人影响而实行正义。我们的动机与方向,从一开始就有所差异——所以哥哥,我最近越来越常想,火炎姊妹差不多该退隐了——像上次,火怜不就是单独采取行动吗?就是哥哥挺身出面阻止的那个家伙。」
  「啊啊,这么说来……」
  那确实是单独行动。
  关于那个事件,我单纯解释为火怜基于个性的一时冲动,不过这么说来——听月火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或许那也可以解读为浅显易懂,明显的变化徵兆。
  让阿良良木火怜——从火炎姊妹毕业的关键。
  「……其实也无妨吧?就当成至今你们的交情好得太过头了。」
  我升上国中之后,对待妹妹们的态度就大幅改变,但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火怜即使升上国中,对待月火的态度依然没变。
  虽然我觉得这是因为火怜本来就是直肠子的单纯个性——然而即使是这样的她,也肯定不会永远像个孩子。
  就是这样。
  肯定是这样!
  拜托一定要是这样!
  ……慢着,我不小心加入自己的期望而激动起来了,不过总之——
  升上高中之后,世界将变得更加辽阔。
  那个家伙确实会改变——和我升上高中就吊车尾不同,肯定是另一种改变。
  基于另一种意义的改变。
  或许将会有所成长。
  那个家伙的年纪——只有十五岁。
  所以拥有无限的成长空间。
  「还好啦,我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不过我在想,等到火怜也升上高中之后,也会和哥哥一样开始欺负我吗?」
  月火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二对一,我当然就无从招架了,会成为一面倒,成为强势欺压,至今好不容易维持的战力平衡,即将要华丽崩溃了,我每天都得用泪水沾湿枕头入睡了。」
  「不准讲得这么难听,我会成为值得依靠的哥哥,永远把你们两人照顾好。」
  「照顾?什么意思?比方说刷牙还有摸胸部?」
  「哈、哈、哈……」
  我这个做哥哥的只能干笑打马虎眼。虽然主动亲切找我搭话,不过很遗憾,她并没有忘记今天早上的事情——这也是当然的。
  大清早目击哥哥和姊姊在床上交缠在一起,一般来说都会成为一辈子的心理创伤。
  「好,我决定了。」
  月火用力握拳,像是要表现内心的决意。
  「今天火怜回家之后,我就和她讨论吧。认真讨论火炎姊妹今后该如何进退。」
  「怎么了,依照状况可能会解散?」
  我像是挖苦般(其实完全就是挖苦)说出这句话,随即月火宛如正得我意,直指着我答道。
  「有可能!因为调性不同!如果火怜想要独立,我也不会阻止她!我会含泪相送!」
  有够蠢的动作。
  ……即使依然期待着火怜升上高中之后能成长为大人,但我不禁觉得,月火要成为大人的日子还在未定之天。
  听她刚才那番话,她明明是个聪明的家伙才对。
  「举办解散派对的时候,哥哥也要参加哦!我会找很多国中女生过来!」
  「没办法了,到时我会抽空露个脸的。」
  我随口回答。
  但我绝对不是因为「很多国中女生」而答应的。
  不过,即使她再怎么下定决心,至少火怜与月火这对姊妹,没办法在今天晚上讨论这个话题。
  因为火怜长年受到众人喜爱的马尾消失了。这项恐怖的突发事件将会袭击月火。
  而且,月火的锥子肯定将会再度袭击我。
  唔~因应这个状况,我或许得喂忍喝点血以防万一。
  啊、对了。
  既然提到火怜马尾的话题,得趁这时候聊一下月火的发型。
  今天早上,我光是回避锥子的猛攻就没有余力,所以无暇说明这种细节,不过进入八月之后,月火再度换了发型。
  虽然这么说,但月火和羽川、战场原或火怜不一檬,换发型就像是换衣服一样频繁,所以如今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不过,或许是月火不喜欢上一次的鲍伯头吧,这次她是以比较短的周期,不到一个月就更换了发型。
  八月十四日现在的阿良良木月火,是使用零层次剪法的及肩成熟发型。虽然刚出浴所以暂时看不太出来,不过头发微微向内卷,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保养的,走廊明明没什么光线,头发表面却闪耀着鲜艳的光泽。
  总之,如果舍弃哥哥的立场进行客观评价,她的外表与内在不同,多少有点成熟的气息。
  不过一下子是长直发,一下子是鲍伯头,真令人眼花撩乱……这家伙该不会哪天就烫了一头玉米须吧?
  这我就真的要全力阻止了。
  无论如何,发型足以改变女生的个性。虽然刚才说她的外表与内在不同,不过月火改为现在的发型之后,孩子气的行为似乎减少了。或许可能只是在我眼中有这种感觉,但还是令我满怀期望——像今天早上也是,回头想想,对于月火来说,锥子已经是相当手下留情的选择了,如果是她留鲍伯头的那个时候,即使从仓库拿电钻过来也不值得讶异。
  虽说如此,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以上就是关于月火发型的报告。
  顺便提一下我的状况。自从春假之后,我就留头发想隐藏忍在我脖子留下的吻痕,而且完全错失修剪头发的机会,所以如今可以归类为长发了。
  不是鬼太郎,真要说的话比较像是米瑟利。(注22)
  不对,没有米瑟利那么长。
  「所以,爱护妹妹的这位哥哥,你不是要出门吗?」
  「啊、对喔。」
  不小心聊太久了。
  即使忍的知觉没有和我同步,我也明白她应该在影子里快等到不耐烦了。
注22 漫画作品「来自魔界」的长发女性。
  或许正在一边玩DS一边哭。
  哭成泪人儿。
  「那就麻烦看家了,我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要顺便帮忙买什么东西吗?」
  「不用,路上小心~」
  「我会小心的。话说你也快点回房间吧,你这样浴衣乱穿并且待在走廊,我不就没办法开门了?」
  「啊?」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农衫不整在家里闲晃,不准一副不成体统的样子。」
  要穿和服无所谓,不过既然要穿,就给我好好穿。
  这个外行人。
  不只腰带乱绑,胸部和大腿都被看光了……何况她是幼儿体型,一点魅力都没有。
  看了反而伤眼。
  ……嗯?
  哎呀哎呀?
  「月火,你别动。」
  「啊?」
  「要脱了。」
  我如此宣布之后,朝着月火腰带打结处伸出手。
  「咦?怎么回事?哥哥,住手!你做什么啦,呀啊啊啊啊啊!」
  虽然月火试图抵抗,但她并不是火怜那种武斗派的妹妹,所以她的抵抗对我来说毫无威胁。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
  虽然没能做得像是时代剧的黑心官员那样,不过腰带就这么带动月火的身体加速度旋转解开,然后我尽可能剥下月火的浴衣,以腰带绑住她的双手手腕,就这么把她推倒在走廊,跨坐在她的身上。
  如果玄关在这个时候打开,使得这幅光景被别人目睹,就各方面来说都完了。
  只是火怜的话还好,要是爸妈在这时候回来就完了,应该说结束了。
  本系列作品只到这一行就宣告结束。
  将会以最坏的结果收场。令人觉得早知道就乖乖只走剧情主线然后作结。
  不过该怎么说,我的好感度在今天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
  不只是下跌,而且是跌停板。
  已经是直线下降,而且至今尚未探底。
  类似这种感觉。
  「唔唔?果然如此。」
  「什么?什么?什么?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我为什么现在会被哥哥脱掉衣服绑起来,还被推倒在地上?」
  「没有啦,月火,之前你这里不是有受伤吗?」
  我指着月火胸口的位置。
  平常的话会被内衣遮住,不过因为月火刚出浴,所以现在没有穿胸罩(弹性素材的运动胸罩),使得这个部位裸露在外。
  刚才看到她浴衣胸前微微敞开的部位,我就进行了某种推测——而且果然如我所料。
  原本存在于那里的旧伤——消失了。
  因为印象深刻,所以我记得。
  应该说,这不是忘得了的往事。
  何况那已经不叫「往事」了,应该叫做「意外」。
  旧伤。
  月火还是小学生的时候——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之她被卷入某种麻烦事,结果她从校舍楼顶往下跳,因而受伤。
  当时并不是重重摔到地面,而是坠落地点刚好停着一辆卡车,月火就这样宛如功夫电影掉在帆布车顶捡回一条命——然而她确实受到了重创。
  其中,胸口被帆布车顶的金属框刺中造成的伤,医生还打包票断言「一辈子不会消失」——
  唔?
  「咦?咦?这么说来,你身上完全没有留下伤痕?」
  回过神来仔细一看,消失的不只是当时的伤疤。
  因为是火炎姊妹,因为是正义使者,因为不像火怜拥有高超的战斗技能,所以月火至今总是大小伤不断。
  不、抱歉,老实说,我和她打架也是害她受伤的主要原因之一——然而这些伤痕也全都消失了。
  无影无踪。
  非常美丽——刚出浴,白里透红。
  玉肌。
  晶莹剔透。
  宛如吹弹可破。
  「伤痕当然会痊愈罗,因为是人类。」
  「唔?啊啊,说得也是。」
  话是这么说没错。
  是没错。
  不过,总觉得不对劲。
  而且我为什么至今都没有察觉这种事?
  确实,我并不是随时会注视妹妹的肌肤(我可不是这种变态)所以无法断言……不过年轻人都是这样吗?
  新陈代谢的差异?
  唔~……
  「话说哥哥,你该放开我了吧?如果只是要确认伤痕还在不在,脱掉衣服就算了,但完全不需要绑住我的手,还推倒我跨坐在我身上吧?」
  「这……你说得对。」
  我顺势就这么做了。
  在同一天推倒两个妹妹,我这个哥哥太扯了。
  嗯。
  总之,既然伤痕不是增加而是减少消失,就应该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再怎么说,她毕竟是女生。
  用不着使用「光荣的伤痕」之类的字眼。
  以这种万式说服自己之后(仔细想想,这根本就不是必须质疑到这种程度的事情),我伸手抚摸月火的胸部,然后为她松绑。
  「为什么在松绑之前要故意摸胸部?」
  「没有啦,不知不觉就摸了。」
  毕竟机会难得。
  顺手牵羊。
  简单以两个字来形容,就是「手痒」。
  「因为莫名吸引我的注意,所以就想摸摸看是什么感觉。」
  「这么随便就摸了?」
  「嗯。就像这样,Puyo,Puyo,Puyo,Puyo。」
  「不准摸脚!不准发出那种欢乐的音效!」
  「Fire!」
  「不准连锁!」
  「Ice storm,Di acute,Brain damned,Jugem,Bayoen。」(注23)
  「我输了……」
  当然,并没有干扰气泡掉在我身上——不过我总觉得,代表着将来灾难数量的干扰气泡(而且是三倍硬度),已经挂在我的头上蠢蠢欲动了。
注23 游戏「魔法气泡」气泡连锁消失时,玩家角色喊出的咒文名称。
  不过身为魔法气泡的老玩家,这辈子只有一次也好,真想亲手打出一次七连锁。
  「哥哥,你摸妹妹胸部摸过头了啦!」
  「慢着,要是读者只看到这句话,会觉得这个哥哥角色有够夸张……」
  好感度将会灰飞烟灭。
  「鬼畜」或是「鬼」都不足以形容。
  已经是恶鬼罗刹了。
  「刚才那句话,我要用来当作书店的宣传标语!」
  「这种宣传标语,有哪家书店会用?」
  「就期待有哪间书店愿意挺身而出吧!」
  「住嘴,别再煽动了。」
  不准挡别人的财路。
  「真是的……」月火从走廊起身如此嘀咕,并且慌张把被我剥掉的浴衣穿回去。「要是哥哥做这种事做得太过火,我们真的会向羽川姊姊告密,把哥哥的各种秘密都讲出来!」
  「这方面务必请你高抬贵手……」
  不然我不知道会被骂得多惨。
  不过冷静来看,我的基准意外明确。
  可以确实分辨哪些对象可以摸,哪些对象不可以摸。
  「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我们姊妹明明各自和男朋友维持清纯的关系,为什么非得和哥哥落得这种复杂的关系?」
  「别叹气别叹气,说不定小怜现在也面临着类似的状况。」
  与其说是复杂的关系,不如说是百合的关系——而且伸出魔掌的人是我学妹。
  从这个角度就不禁令人觉得,火炎姊妹果然在无形之中连结在一起。
  不过,男朋友吗……
  这两个家伙确实都有男朋友。
  「啊!你的男朋友叫做……蜡烛泽是吧?你们还没分手?」
  「很抱歉,我们感情好得不得了,打得火热。听说和火怜交往的瑞鸟,最近似乎有点小抱怨……但他们基本上也进展得很顺利。不过,如果哥哥对我们的所作所为被揭穿,我和火怜就都得和男朋友分手了。」
  「唔~……」
  总觉得挺火大的。
  身为哥哥,实在无法容忍妹妹交男朋友。才念国中就有交往对象,令我颇为吃味。
  你们还是分手算了。
  不过以我的立场,如果我对妹妹们的所作所为被发现,战场原很有可能会把我休掉。
  想到这里就觉得,即使战场原已经改头换面,但还不能把我的这位女朋友介绍给妹妹们认识。
  光是被她们知道羽川翼这号人物的存在,我的处境就相当惊险了。
  而且关于这件事,羽川并没有站在我这边。
  「那么,我真的要出门了。」
  「不准回来,能让哥哥回来的家并不存在~」
  「不,我一定会回来……回到你心里!」
  就像这样。
  进行这种兄唱妹随的对话之后,我目送月火走上二楼,总算打开玄关大门前往户外。
  然而,这是最后一次。
  这是我最后一次开启这扇玄关大门——但是在这个时间点,我当然不可能预料到会有这种结果。






  007
  「酥软夹心圈?何其惊人,太离谱了吧?居然将蜜糖波堤和蜜糖法兰奇合体,岂非是最强搭档!欧菲香!光看就明白肯定美味!啊~吾现在就明白了!用不着吃就明白,不,但吾非吃不可!豆腐甜甜圈,光听名字就令食指大动!还有宛如宝石并然有序排列于此之玛芬系列!为何至今要瞒着玛芬之存在不告诉吾!可恶家伙,完全无法原谅!不过虽然用不着强调,但是以黄金巧克力为首,至今享用过之各种精选甜甜圈大量展示于此,就已经是壮观之场面了!有够扯!汝这位大爷,吾可以将这些全部吃掉吗?」
  「当然不可以。」
  为什么只是来这么一次,我就得买下足以兑换特大波堤狮布偶的大量甜甜圈?
  你自己也要检讨。
  初期和中期的角色设定,已经连一丁点都不剩了。
  再怎么说,你也太快抛弃设定了吧?
  既然这样,干脆也把那种像是古人的说话方式改掉吧。
  明明都已经会说「有够扯!」这种话了……
  不过,名为怪异的存在,即使真实存在却没有真实的形体,所以确实容易直接受到周遭环境的影响——黑羽川就是很好的例子。
  那只猫妖第二次现身的时候,和第一次现身时相比,角色个性有着明显的变化——而且是直接反应出羽川的心境变化。
  ……那么,忍之所以变成这种傻妞,我也必须负起部分责任。
  原来如此,从容观的角度来看,原来我是这种个性(应该是和八九寺或羽川相处时的个性)。
  「有够扯」是吧……
  就这样,我——阿良良木历,以及萝莉少女暨前吸血鬼——忍野忍,如愿以偿进入Mister Donut。
  在这个区域仅此一间,宝贵的Mister Donut连锁店。
  虽说是连锁店,但我只看过这间Mister Donut,所以如果有人说全日本只有这间店,这间店就是总店,我应该也会相信吧。
  考量到这座城镇连便利商店和速食店都很少,就觉得Mister Donut会在这里设立分店简直是奇迹。
  也因此,这间店的规模并没有很大(就像是不贩售肉包和汤面的港式饮茶店那么大),即使如此,对于忍而言,这里依然是她做梦都会梦到、充满魅力的极致空间,令她的双眼闪闪发亮。
  不禁觉得她的金发都比平常耀眼了。
  就像是超级赛亚人。
  而且不只是头发的光辉,如同她刚才那段发言,从她进入店里的第一声就可以知道,总之她的情绪非常亢奋。
  这或许是忍第一次在小女孩形态,如此坦率表达内心喜悦的情绪。
  虽然这么说,但我可没有和她一起亢奋起来。
  忍是超凡的金发美少女,因此极为受到众人的注目。
  既然忍开心得不能自已,我就必须连同她的份镇静下来。
  「唔唔,不能全吃吗,哎,就知道会是如此——吾也只是不抱期望说说看罢了,汝这位大爷,放心吧,吾甚为知晓人类世界的常识,不会强人所难,能吃到Mister Donut已经是万幸了。换句话说,每种各买一个即可吧?」
  「我不知道你的金钱观念如何,不过只有这方面拜托你理解一下,要是真的这样买,我眨眼之间就会破产了。」
  我只靠父母给的零用钱过生活,并没有打工。
  何况这里太偏僻了,我家附近根本没地方打工。
  「咦?不然意思是?现在到底是何种状况?吾只能被迫进行残酷之挑选,在大量陈列至此种程度之甜甜圈里挑选少数品尝?」
  忍瞬间泄气,而且脸色铁青。
  拜托别为这种事情就脸色铁青,我会基于另一种原因忍不住同情你。
  「以后我至少每个月会带你来一次……总之今天保守一点,不要贪得无厌,展现你应有的气质。你应该有气质这种东西吧?我想想,总之就当作考验你的眼光兼试吃,从挑选三个开始吧?」
  「喂喂,吾之主,用不着如此烦恼,剡意说吾贪得无厌是何种意思?仅是金钱之问题吧?试想,放眼将来,当成投资卖吾这个人情,对汝这位大爷而言亦为好事吧?」
  「卖你人情又能怎么样?」
  「就说罗,可以帮汝调查女生裙底……」
  「女生裙底的情报,我可以自己调查,我不接受这种不正当的解密行为。」
  「唔唔,敢情汝这位大爷是男人中的男人?」
  「哼,现在才发现?我每天早餐都是法式吐司先生。」
  「真是绅士的家伙!」
  「而且都很准时!」(注24)
  现在是愚蠢对话时间。
  愚蠢的对话进行中。
  「啊!真是的,知道了知道了,不然这样吧,我和你各选五个,合计十个,然后我们分着吃,这样就行了吧?」
  毕竟现在是百圆均一价的特惠时间。
注24 吐司先生原文为croque monsieur,croque的日文片假名和时钟(clock)相同。
  就花一千圆在你身上吧。
  虽然没必要卖你人情,不过就取悦你一下吧。
  为了让我们今后沟通时更加圆融——虽然应该不会借用到你的力量,但要是你妨碍我和八九寺幽会,我还是会感到困扰。
  「相对的,不准选玛芬或是甜派系列,因为这次的百圆均一特惠不包含这两个系列。」
  「唔~……没办法,吾就忍一下吧。」
  就像这样,忍心不甘情不愿点头答应了。
  你这个米虫……好歹道个谢吧?
  话说在前头,这笔钱原本是我买参考书的资金。
  如果我没考上大学都是你害的。
  总之,虽然已经做出这样的结论,不过等到忍从展示柜挑选十种甜甜圈(我把自己五个甜甜圈的选择权让给她了,何况既然是分着吃,就不用刻意分成我的和忍的),又用掉了三十分钟的时间。
  陪女生购物真辛苦。
  而且这个前吸血鬼,不知道是因为不会挑还是缺乏判断力,花费三十分钟进行「残酷的挑选」得出最终结论之后,居然点了三个酥软夹心圈。
  巧克力口味、苹果口味、蓝莓口味。
  严格来说确实是不同的东西,不过既然难得有机会多挑几种,应该要有点变化吧?
  实际上,我确实可以像这样以旁观者清的立场提意见,但是我终究没有毅力站在收银台前面和忍如此拌嘴,她的外表与说话语气太引人注目了。
  从店员的反应来看,似乎是把忍的说话风格解释为曼到某部动画的影响,但我的神经也没有大条到能够附和这种误解。
  真是的。
  总之,随你高兴吧。
  因为今后每个月都会来,所以无论会受到何种误解或理解,都只是迟早的问题。
  时间本身不成问题。
  点了十个甜甜圈,以及两杯可以无限续杯的咖啡之后,我和忍来到二楼的用餐席。
  隔着餐桌相对而坐。
  忍满脸笑咪咪的表情。
  满满的幸福。
  「这是吾至今藏在心底之秘密。其实吾活到现在这五百年来,好几次冒出毁灭人类之念头。不过,汝这位大爷,吾于此时此地坚决发誓,只要Mister Donut存在之一天,吾就不会毁灭人类!」
  「想做的事情格局这么大,器量却这么小,你这五百年活得真辛苦。」
  但她确实经历过各式各样的事情。
  五百年。
  即使彼此已经建立分也分不开的关系,但是我和忍来往至今甚至不到半年——所以她依然有很多我所不知道的秘密。
  我觉得不知道也无妨。
  忍——是怪异。
  我——是人类。
  曾经是怪异,曾经是人类。
  「话说回来,忍,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确认时机成熟之后(也就是五个甜甜圈从桌上消失的时候),我提出了这个话题。
  「今天我去神原家的途中,以及从神原家回来的途中,向我问路的那两个人——操京都腔的大姊姊,以及表情做作的小妹妹。她们两人就你看来——怎么样?」
  影缝余弦。
  斧乃木余接。
  我会像这样购买许多甜甜圈款待忍,其实是别有用意,也就是想要询问这两个人的事情。
  「嗯……」
  看来甜甜圈造成的亢奋状态终究减轻不少——忍对我咧嘴露出无惧一切的笑容。
  虽然可能是想要咧嘴冷笑,但她嘴唇周围满是天使巧贝的糖霜,使得她的笑容看起来俏皮又可爱。
  「汝这位大爷啊,这该如何说起,此等事情根本无须刻意说出口……至少对吾而言是默认事项,然而既然有这个机会,吾就讲清楚说明白吧。」
  「啊?」
  「吾如今就像这样,封印于汝这位大爷之影子里——名为封即,无从撼动之束缚,使得吾无须以利牙吸取汝这位大爷之血,就得以随时向汝这位大爷进行能量吸取。换句话说,是汝这位大爷令吾得以活下去——是汝这位大爷拯救了吾。」
  「得以活下去……拯救……」
  「而且,即使除去这种背地里之因素,到头来以立场而言,吾现在为汝这位大爷之仆从。总之,虽然至今发生各种事情,所以曾经憎恨汝这位大爷——然而一言以蔽之,目前吾颇为欣赏汝这位大爷。」
  「欣赏……」
  颇为欣赏。
  我无意义反覆着忍的这句话。
  「与其说欣赏汝这位大爷,应该说汝这位大爷之人生。汝这位大爷不再是怪异,是失去吸血鬼力量之平凡人——虽然不到兴趣盎然之程度,但吾也颇感兴趣。何况如今还能像这样享用甜甜圈。」
  忍说到这里,伸手抓起我吃到一半的糖霜多拿滋,送进自己的嘴里。
  不用说,这是间接接吻。
  但我可没有纯情到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害羞。
  「然而,吾之主,接下来是重点——即使吾站在汝这位大爷这边,也不代表吾站在人类这边。」
  「…………」
  「当然,吾也不会站在怪异那边——因为对吾而言,怪异仅为食物,仅为粮食,仅为餐点,仅为伙食。然而即使吾已失去力量——即使失去形体与身影,亦不代表吾成为人类。举例来说,若发现某人有难,汝这位大爷应该会提供助力,然而吾不会。」
  忍宛如选手宣誓般,继续说道。
  「虽然不会毁灭人类——但亦不会拯救人类,此为吾施加于吾自身之原则。」
  「……不是吸血鬼的原则,而是你自己的原则?是你为了做你自己而划下的界线?」
  「诚然。因此即使吾知道某处之某人有难,吾亦不会刻意通知汝这位大爷——而且亦不一定会据实回答问题。总之就是如此。上次之火蜂事件,吾之所以会主动提供各种协助,终究只是为了协助汝这位主子,并不是为了协助汝这位大爷之妹妹。」
  ——忍一边咀嚼,一边如此说着。
  虽然嘴里吃的是甜食,表情却一派严肃——看来并不是有所隐瞒或刻意挖苦。
  正是如此。
  哎,我想也是。
  现在阿良良木历的体内,依然残留着些许的吸血鬼属性,所以立场相当复杂。然而现在的忍野忍,大部分的吸血鬼属性都被剥夺,不只是无影无形,甚至还失去原本的名字。她所处的立场不只是复杂,甚至可以形容为曲折离奇。
  忍野忍。
  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
  她是历经内心的百般纠结之后,才终于得出折衷之道——这方面我有着深刻的体会。
  传说中的吸血鬼曾经不再对我开口,总是单方面沉默以对——直到最近终于肯开口和我交谈,这段期间长达四个月。
  四个月。
  和五百年的生命相比,或许只是短暂的时间。
  然而对忍而言,这四个月——肯定比五百年来得漫长。
  每天都是折磨。
  每天都是犹豫。
  每天都是绝望。
  如果春假期间是我的地狱——那么对于忍而言,春假结束之后一直都是地狱。
  所以,既然是这样的忍做出的结论——既然是她得出的折衷之道,那我就绝对不会加以干涉。
  即使她想打倒太阳。
  即使她立志毁灭人类。
  我也不会说服她改变主意。
  只会无声无息递出原本早应失去的渺小生命,请求原谅。
  或许同样的话语重复太多次就会失去分量,即使如此,我依然想要反覆强调。
  如果忍野忍只能活到明天,那么阿良良木历的生命维持到明天即可——正因为忍野忍愿意继续活下去,我才会像这样继续苟延残喘。
  「哎,你说得对……这确实是我们默认的共识,我也明白这一点,事到如今不需要刻意强调。所以关于那两个人的事情——以你的立场,你不愿意积极提供情报?」
  「或许连回答这个问题亦是一件难事。若是吾拒绝说明,汝这位大爷至少会知道她们可能拥有某种身分。」
  「甚至拒绝接受询问吗?唔,这个原则挺严格的。」
  「……总之,要形容成严格也行。」
  大概是嘴里太甜了,忍伸手拿起咖啡。受到自己出身地的影响,忍比起咖啡更偏向红茶派,不过即使如此,她并不会因而不喝咖啡。
  不过,小女孩品尝咖啡的光景,看起来挺特别的。
  「严格来说,也对,关于那个表情做作之丫头,透露一些讯息亦无妨。」
  「所以?」
  「那不是人类,是怪异。」
  忍直截了当如此说着。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如果套用她的原则,这应该只处于勉强可容许的范围吧——她说出这番话时不带情感,使用不负责任的制式语气。
  「只是表面上化为人类之形体,与吾相同,外表与实际年龄不符——斧乃木余接这个名字,理所当然应该是假名——吾以做作之招牌表情如此说着。」
  即使使用制式语气,也刻意像这样加入这种玩笑话,或许是忍在个性上的赌气表现。
  或者应该形容为无从收敛的顽固个性。
  或是天生的潇洒脾气。
  无论如何——这就是她的角色风格。
  「从斧乃木这个姓氏,大致可以推测丫头之真面目——但这方面关系到个人隐私,与其说是依照吾之原则,不如说是基于道德良知不方便透露。汝这位大爷也不愿意我提及汝私底下之癖好吧?」
  「那当然。」
  当然至极。
  这种事绝对不能被提及。
  「不提姓氏——她的名字『余接』令我很在意,因为和影缝小姐的名字『余弦』的来源相同。」
  「哈,既然如此,肯定是以名字束缚。」
  忍用力耸了耸肩。
  耸肩这种动作,应该不需要如此用力,不过她的这个举动,明显表达出她无从宣泄的愤慨情绪。
  「如同吾受到那个轻佻小子之名牢牢束缚——简单来说,斧乃木余接等同于影缝余弦之使魔。」
  「使魔……」
  和忍一样受到束缚的——怪异。
  忍在这里提到的轻佻小子,指的是对我、羽川、战场原,甚至对于八九寺、神原与千石而言都算是恩人的——忍野咩咩。
  忍野咩咩。
  对付怪异的专家——收拾妖怪的权威。
  简单来说,只是个夏威夷衫大叔。
  以忍的立场,她对这个人痛恨到骨子里的程度仅次于我——然而在忍野待在这座城镇的时候,忍野和忍在那栋废弃大楼……在叡考塾里,几乎是朝夕共处。
  所以即使以这种恶毒方式称呼他,不过除了恨意,忍对他肯定抱持着其他的情感。
  旁人无法观察透彻。
  甚至无从观察。
  以姓名束缚吗……
  无论如何,只有一件事可以确认,那就是忍不太愿意在对话时提到忍野。
  「使魔。」
  忍迅速让话题进入下一个阶段。
  「使魔这种说法,听起来近似跑腿之意,或许并非正确之形容方式。嗯……若要依循这个国家之文化,吾想,顶多算是式神吧。」
  「式神……?」
  使魔……或者是式神……
  但她看起来并不像这种存在。
  在我眼中——她只像是人类。
  不过听忍这么说,就觉得她那种面无表情、身分不明,以及难以捉摸等要素——确实足以给人一种超脱常人的印象。
  人类指数是零,甚至是负数。
  而且最重要的事——我至今应付过许多拥有物理实体的怪异。要是拿斧乃木和这些怪异做比较,确实找得到共通之处。
  被猫迷惑的羽川翼。
  向猴子许愿的神原骏河。
  斧乃木明显和她们有共通之处。
  「嗯……」
  不过即使再怎么说,怪异可以如此若无其事,宛如日常光景一样存在于这个世界吗?
  完全搞不懂。
  我确实觉得她不太对劲,觉得她很可疑——所以才会向忍提出这个询问,但我没想到那个小妹妹自己居然就是怪异。
  ……虽说如此,但以客观的角度来看,也不是那么离奇的事情。
  说到「拥有物理实体」的怪异,现在就有一个家伙若无其事,宛如日常光景一样存在于我面前,并且大口享用着甜甜圈。
  而且,不用说别人,我也一样。
  就某方面而言,我也是——类似怪异的存在。
  「所以是式神吗……」
  从式神这两个字联想得到的事物——虽然是非常典型的联想,不过当然会想到阴阳师。
  所以才会使用京都腔。
  换句话说,既然斧乃木是怪异,影缝的身分就是——
  「难怪她们会叫我鬼畜小哥或是鬼哥哥,原来如此,她们两人——至少影缝小姐肯定是所谓的专家。」
  专家——权威。
  归根究柢,就是忍野咩咩的同行——
  「先不提斧乃木,但影缝挺难说的。或许那个家伙,只是看到汝这位大爷将妹妹当成牛马般使唤,所以才依她所见给予此等评价。任何人看到那一幂,应该都会将汝这位大爷称为鬼畜吧。」
  忍如此说着。
  我难以判断她是在揶揄我,还是在说真话。
  「唔、不小心违反吾之原则了。」
  不过看到她讲完就咂舌的模样——她刚才那番话似乎是认真的。
  没礼貌的家伙。
  ……嗯!但是这样的话,事情就颇有蹊跷了。
  难道影缝并不是阴阳师?
  可是她有说中火怜曾经遭受大胡蜂怪异袭击的事情,所以应该不是一窍不通的外行人——不,或许她只是说火怜「宛如大胡蜂凶猛」,只是当作形容词来使用。
  毕竟以火怜的说法,影缝的战斗能力,似乎与车子不相上下——反过来说,即使影缝也看出火怜拥有非比寻常的战斗能力,也完全无须讶异。
  何况光是看到她背着哥哥走路,就知道她并非等闲之辈了。
  或许只是以「大胡峰」称赞她的本事。
  然而……
  「吾坚决拒绝提供普通人类之情报,吾仅会透露关于怪异之情报,若要吾提供人类之情报,此人至少亦得是怪异专家。」
  我太大意了,忍肯定是看到我脸上露出渴求的表情,所以才会在我开口之前先行制止。
  「吾总不能被当成便利之工具使唤——光是招待吾享用甜甜圈,吾亦不会泄漏口风,吾并非如此随便之女性。吾并非汝这位大爷之使魔或式神,仅为汝这位大爷之仆从,若是没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就使用强制命令权吧。」
  「……我并不是无论如何都想知道。」
  我没有想过把你当成便利的工具使唤。
  也没想过要卖你人情。
  总之,她说得对。
  我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响亮太任性了——难怪她会预先做出这种声明。
  让我碰钉子还好,至少没有拿木桩刺进我的心脏。
  「是吗,那就好。」
  忍再度将咖啡端到嘴边。
  我也不经意地学她拿起咖啡杯送到嘴边。
  随即忍宛如不怀好意,眼尖地计算我将深黑液体含在口中的时机。
  「那么,汝这位大爷,如果汝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就向坐在那里之那名男性打听如何?」
  她如此说着。
  「?」
  我转身向后。
  并且喷出咖啡。
  在店里一角,有个人只买了许多玛芬和甜派,并且配上双倍浓缩咖啡享用——这个人是谁?
  他正是忍野咩咩的同行——以及骗徒。
  贝木泥舟。

  008
  从国中升上高中时遇见某只螃蟹的战场原黑仪,直到忍野咩咩解决她身体问题的这两年来,曾经被五名骗徒诈骗——虽然就某种程度而言是她本人自愿被骗,不过总而言之,五名骗徒之中的第一个骗徒,就是贝木泥舟。
  以他为始,以他为终。
  第一个人,也是最后一人。
  人称捉鬼大师。
  这就是贝木泥舟。
  就像是刚参加葬礼回来,身穿宛如丧服的漆黑西装,打上一条深色领带,正值壮年——外型看起来极为不祥的男性。
  这名不祥男性,在前几天成为火炎姊妹执行正义的对象。
  他被定义为恶徒。
  这里就不说明细节了,总之他以当地国中生为中心,散播一种使用怪异进行的「诅咒」,耗费数个月的时间,按部就班执行这项颇有规模的诈骗行为——能够在受害程度扩大之前成功阻止,或许该说是一种侥幸。
  但我们这边也没能毫发无伤。
  不只是火怜被峰螫——善后工作也搞得人仰马翻,称不上是一切顺利收场。
  即使如此,战场原黑仪勇于面对往事造成的心理创伤,与贝木泥舟当面对决之后——这个事件至少已经告一段落了。
  戟场原彻底排毒。
  贝木泥舟允诺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并且离开这座城镇——本应如此。
  本应如此。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无聊,你以为我会遵守约定?那你就太愚蠢了。你应该在这次的事情得到一个教训——约定是为了被打破而存在的东西。」
  贝木吃着蓝莓玛芬——以不祥的语气如此说着。
  这家伙,连吃个甜点都一副不祥的模样。
  丝毫没有重建形象。
  连一丁点可爱的气息都没有。
  记得在当时,我确实有过「我阿良良木历再也不可以见到贝木泥舟」或是「下次遇见的时候,即使演变成厮杀场面也不奇怪」这种帅气的想法……为什么要以这种巧遇的形式,在镇上的Mister Donut遇到这个家伙?
  开什么玩笑。
  完全搞砸了。
  然而虽说如此,我(和忍)没有徵询他的许可,就移动位置和他相对而坐,但他完全不为所动,丝毫没有做出惊讶的反应并继续用餐——从这一点来看,这家伙果然不容小觑。
  即使身为虚伪的骗徒——却无比真实。
  「……如果是平常的我,肯定会说出刚才那番话吧。」
  就在我思考着要从哪个角度,向毫不悔改看开承认的贝木提出抱怨,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贝木刚好就在这个讨厌的时间点——像是在戏弄我般干脆推翻前言。
  「放心吧,这次是极为稀奇的状况,总之我打算遵守之前和战场原做出的约定——我认为这么做能保障我的利益,认为这么做能保障我的金钱,所以我不打算第二次前来这座城镇。」
  「不。可是你现在就……」
  「因为不打算第二次前来,所以这是第一次前来。」
  「…………」
  他是骗徒!
  货真价实的骗徒!
  何况要是这么说,你至今不只来过一次,至少已经来这座城镇三次了吧?
  还有,无论这家伙是伪物还是真物,其实他各方面的所作所为,都像是小人物的作风。
  感觉他是以低沉的声音,掩饰这种小人物的感觉。
  「……先不提是不是在骗我,不过贝木先生,既然之前虚张声势到那种程度,就像是赢了就跑一样消失在我们面前,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吃甜甜圈?」
  「我想到身上有一张只有这间分店能用的折价券——我是为了用掉折价券而回来的。」
  「这……这也是谎言?」
  「你这么说就令我遗憾了,我不曾骗人与撒谎。」
  骗徒光明正大如此断言。
  虽然我自认已经非常清楚……但这个家伙真的太离谱了。
  有够扯。
  同时也可以说他很有胆量。
  与其说很有胆量——不如说他脸皮超厚,胆大妄为也要有个限度。
  他明明知道要是被火怜或战场原遇见,这次绝对会吃不完兜着走——但他完全没有缩头缩脑,不逃也不躲,甚至没采取什么预防措施,大摇大摆出现在这种地方。
  其实,我当然也不认为这家伙真的会严守承诺——没有用白纸黑字写下的约定,不叫做约定。
  然而即使如此,对于战场原黑仪来说,只要贝木泥舟愿意口头承诺就够了。
  有这个事实就已足够。
  ……不过,先不提火怜,重点在于战场原。她好不容易改头换面成为很不错的女孩,要是在这时候第三次遇见贝木,或许会造成恐怖的反弹。
  如今要是她恢复为原本的毒舌,我可没办法应付。
  「折价券的事情是真的,而且不只这个原因。」
  贝木没有使用转折连接词就如此断言,并且端起杯子品尝双倍浓缩咖啡——慢着,Mister Donut没有贩售这种饮料吧?
  是特制的?
  为什么连喝的饮料都是黑漆漆?
  虽然我经常听到「散发不祥的气息」这种形容方式,不过以他的状况,令我感觉是「口吐不祥的气息」。
  就像是吸入氧气吐出黑烟。
  他自己就是不祥的存在。
  「是要处理一些杂事,一些无聊的杂事。阿良良木,这不是你需要在意的事情,我在不久的将来就会离开——」
  「但我希望你立刻离开。」
  「别这样催促我,我也一样不想再见到你们,因为你们害我严重亏损——幸亏你妹妹在各处奔走善后,所以我不用花钱就让事情落幕,这是我不幸中的大幸。」
  「…………」
  「你们把我视为瘟神,我也把你们视为瘟神。」
  贝木如此说着,并且再度将玛芬送入口中。
  但我要再度强调,这样完全不适合你。
  表里充斥着不祥气息的贝木,并不会给人喜欢甜食的印象。
  ……不过回想起来,首先拿Mister Donut给忍吃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忍野咩咩——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不过对付怪异的专家,难道都必须大量摄取糖分?
  「其实我折价券还没用完——不过既然已经被你们目击,看来还是别用比较好,我就转卖给别人吧。要是时间拖太久,你把战场原带来这里就扫兴了。」
  「我就带她来吧?」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
  贝木继续说着。而且将视线投向我身旁,看着对于我和贝木的对话毫无兴趣,只顾着享用甜甜圈的忍。
  「阿良良木,你也是不太能小看的角色。虽然我是恶徒,但你也是恶徒,居然在如此美好的盛夏晴天,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带着这种金发萝莉少女到处跑。」
  「…………」
  不准说她是萝莉少女。
  我并没有露出得意洋洋的模样。
  不要把我和你相提并论。
  和贝木对决的时候,忍并没有提供任何协助(当时的忍应该在我的影子里熟睡),所以这次是忍第一次现身和贝木见面——不过,唔~……
  即使是人类,但贝木和忍野一样是专家。
  与忍野不同的专家。
  以这种状况——尤其是这种与怪异无关的状况来说,不知道忍的原则适用到何种程度。
  「小妹妹,打个商量吧,愿不愿意让我拍几张照片?每拍一张就给你五百圆——我要用这些照片赚个五十万。」
  骗徒正在和吸血鬼进行下流的交涉。
  真是不能大意。
  话说回来,咦?
  贝木没有察觉忍的真面目吗?
  啊、不过贝木终究只是诈骗领域的专家……其实是与忍野不同的类型。
  是的。
  贝木——不认同怪异的存在。
  怪异只是他用来诈骗的工具。
  这个世界上没有围猎火蜂。
  ——也没有吸血鬼。
  「哼,另请高明吧。吾不打算廉价出卖自己。」
  「我可以请你吃一个玛芬。」
  「喂,汝这位大爷,这家伙做人挺不错的。」
  「不准轻易被骗!」
  这家伙肯定连五百圆也不会付。
  连他正在享用的这些玛芬,我也怀疑他是否有乖乖付钱。
  以最坏的状况,他甚至有可能连折价券都造假。
  「不过,我也没有闲情逸致干涉别人的嗜好。只要积蓄得以增加,关于你这种特异的嗜好,我可以帮你向战场原保密。」
  「……你的威胁方式,真的就像是临时起意。」
  恐吓的手法炉火纯青。
  不过,我和忍约会只是小事,即使被打小报告,也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困扰(比起八九寺的事情被打小报告好一点)。
  「真的,我每次看到你都觉得很讶异,世界上居然存在着你这样的人——何况你不知道战场原的联络方式吧?」
  毕竟他的手机,已经被战场原毁掉了。
  而且战场原搬到民仓庄,是遭受贝木诈骗之后的事情——不对,既然他是骗徒,要弄到手机号码应该轻而易举吧?
  但他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
  对于贝木泥舟而言,战场原黑仪已经是一文不值的女人——贝木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曾经来这里诈骗国中生,也忘记他至今诈骗的家庭中,某个家庭的女儿就住在这里。
  或许连这件事都是假的。
  不过,至少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贝木再也不会主动接近战场原了。
  就是这么回事。
  只会是这么回事。
  无论如何。即使除去金钱这个要素……不,别说除去,即使加上金钱这个要素,既然战场原已经没钱,而且成为他所说的「平凡女孩」——就绝对不会引起贝木的兴趣。
  这是一种救赎。
  「……唉。」
  不过老实说,这次是我和忍的第一次约会,虽然我不满忍打断我的念书计划,但我其实也对此抱持某种程度的期待和喜悦……然而光是遇见贝木,这种心情就完全消失了。
  心情沉到谷底。
  这家伙简直是座敷童子的相反版本。
  不祥也该有个限度才对。
  我只要见到八九寺就会感受到幸福,他则是和八九寺完全相反——搞不懂今天是怎么回事:心情被弄得怱上怱下。
  宛如云霄飞车。
  「你那是什么眼神?为什么你这小孩要对大人用这种眼神?」
  「没有啦,只是觉得你真的很像乌鸦?」
  「乌鸦啊……那就是在称赞我了。」贝木如此说着。「那是一种强健的鸟,而且是聪明的鸟。」
  「嗯……真要这么说也没错。」
  虽然漆黑的外表给人不好的印象,但要是只以外表判断,对乌鸦也不太礼貌。何况在某些地方,乌鸦相传是能够带来幸运的鸟。
  「不过它们会乱翻垃圾,把环境弄得乱七八糟……」
  「乌鸦之所以会翻找垃圾,是因为人类制造垃圾。如果将眼光放远到地球的规模,以垃圾把环境弄得乱七八糟的应该是人类。」
  「……看来你很讨厌环保之类的字眼。」
  「说到乱七八糟,我之前看过乌鸦吃鸽子,那是一幅非常壮烈的场面,羽毛飞散得满地都是。」
  「我完全不想去想像……」
  丝毫没有相谈甚欢的感觉……
  和这个家伙聊天,连一点乐趣都没有。
  不只是乌鸦——鸟是一种强健又强韧的生物。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所以别说闲聊,早知道刚才看到贝木的时候就应该无视他——然而关于这方面,忍说得没错。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知道。
  我想要打听消息——即使顶先知道心情会受到影响,但我还是把座位换到这里。
  不过,我想要保护战场原的这份想法,当然是第一优先。
  「影缝余弦和斧乃木余接,你知道这两个名字吧?」
  之所以没有过于拐弯抹角试探,是因为我不想冒失而被贝木逮到敲诈的机会。
  不知道的话就说不知道,不想说就别说,但我可不希望他岔开话题,说出「想知道就付钱」这种话。
  我不想和骗徒扯到金钱的事情。
  然而我这个小孩的肤浅智慧,当然比不过大人的狡猾智慧。
  「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所以给我乖乖付钱。」
  贝木光明正大挺胸说着。
  好夸张的三段论证。
  真是的,想当个守财奴也该有个限度吧——不过与其说是守财奴,他更像是抢钱一族。
  他是一个敢断言金钱比自己生命重要的人。
  如同火炎姊妹秉持着正义的信念,他秉持着资本主义的理念。
  正义这种东西——他可以面不改色践踏在地。
  「阿良良木,我们能像这样巧遇也是某种缘分,即使你没有折价券,我也不是不能打个折扣给你。」
  「巧遇是吗……」
  真讨厌的巧遇。
  然而我没道理不好好运用这次的巧遇。
  确实如此。
  「……啊~知道了啦。」
  要是落到议论的局面就麻烦了。
  在出现这种念头的时候,就已经落入骗徒的圈套了——虽然我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他眼中的肥羊,但我可不是任凭宰割。
  我觉得在这种时候,必须让他认为我不足为惧,让他瞧不起我。
  不能让他保持警戒。
  骗徒的猜忌与戒心可不是开玩笑的。
  「相对的,你不可以说谎。听好了,这个金发萝莉少女拥有一项惊人的技能,她可以看穿任何谎言。」
  「这才叫做谎言吧?居然企图欺骗骗徒,好大的胆子,我就认同你的这份胆量吧。」
  贝木说得一副瞧不起我的样子。
  是没错,他就像是说谎专家,当然能看穿这种程度的谎言——不过这是为了让他瞧不起我而刻意这么说的——在我暗自得意的时候,贝木继续说道:
  「那个小妹妹怎么看都是外国人,而且似乎不太精通日文,我不认为她拥有这种程度的技能。」
  ……如果这番话是在开玩笑,那么贝木泥舟的个性或许挺独特的。
  不,这也是这家伙的手法。
  贝木就像这样使用各种手法,诈骗许多可怜的国中生——或许他也和我一样,想要让我觉得他不足为惧。
  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这个不祥的男性——是连战场原黑仪都上当受骗的骗徒。
  回想起来,曾经被贝木骗过的战场原,为了避免我和贝木有来往——为了避免我和贝木有所牵扯,甚至不惜做出恐怖的恶行,把我这个男朋友绑架监禁。
  要是战场原得知我出乎预料和贝木同桌对谈,或许她光是如此就无法保持镇静了。
  唉……
  多一个不能被女朋友得知的秘密了。
  ……不过,和贝木对峙真的好伤神。
  毫无乐趣可言
  精神指数持续降低。
  「所以,想知道这两个人的情报——我要付多少?」
  我说着取出钱包。十个甜甜圈加上两杯咖啡,已经让我失血将近一千五百圆——依亲只靠着零用钱生活的我,不能过度浪费。
  等到战场原从老家回来,我还想和她约会。
  不过既然是付钱给成年人,再怎么样总不能只给零钱。
  付个两千圆差不多吧……
  就在我打开钱包拿出两张千圆钞票,并且依然在犹豫的时候……
  「拿来。」
  贝木如此说着,以极为自然的动作抢走我的钱包。
  什么叫做「拿来」?
  由于真的是自然而然流畅到夸张的动作(整体看起来,甚至能以美丽来形容),我甚至来不及反射性抓紧钱包避免被抢,维持着钱包离手的姿势——与其说是骗徒,更像是小偷的技巧。
  坐在我旁边的忍,甚至把这一幕看成我毫无抵抗交出钱包吧,她正以「吾之主是蠢货吗?」这种眼神看着我。
  「哼,好吧,阿良良木,就当作祝福你和战场原这对年轻情侣前程似锦,我就收下这点小钱不计较了。」
  即使没有看穿谎言的按能也知道,贝木毫无诚意睁眼说出这种瞎话,然后将我的钱包收进宛如丧服的西装内侧。
  ……这家伙,居然把我整个钱包都拿走了。
  他才应该称为鬼畜或鬼吧?
  绝对没有乌鸦那么简单。
  不对,是那样吗?是那个意思吗?以这种状况,我应该感谢他留两千圆给我比较好吗?
  不过这可不是「其实钱包里只剩下零钱」这种佳话耶?那个钱包里,放着我珍藏的一万圆钞票耶?
  「原来如此,只要这么做,吾亦可享用更多甜甜圈了。」
  忍深感兴趣频频点头,并且如此说着。
  忍是容易受到周遭环境影响的怪异,而且至今也随时受到人类世界的负面影响。
  她周遭环境的人们,真的只会给她不良的影响。
  真希望她能忍耐。
  忍耐无法忍耐的事物,才是真正的忍耐。
  「不过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钱叫做小钱。嘲笑一圆的人会因为一圆而哭泣,这句话其实是我发明的。」
  贝木终于说起这种称不上谎言的大话了。
  不只是气息不祥,说起话来也是乱七八糟,他平常究竟怎么过活的……我完全无法想像他私底下不是骗徒时的生活。
  还是说,他全天二十四小时,全年三百六十五天——一直维持着骗徒的身分?
  以真物的身分生活。
  以伪物的身分生活。
  ……无论如何,到了这种地步,我还是赶快把我想问的事情问清楚比较好——不然他恐怕还会贪得无厌对我加收费用,就像是了望台的望远镜得额外投币那样。
  「告诉我吧。关于影缝余弦和斧乃木余接的事情。」
  「哼,我当然会告诉你——既然我已经收钱,这就是正当的交易。不过阿良良木,既然你会问我这种问题,你心里应该已经有底了吧?」
  贝木面不改色如此说着。
  明明不是面无表情,却完全无法解读贝木的表情——而且即使能够解读,我也觉得肯定是错误答案。这应该就是真正的扑克睑了。
  这也是我之前听羽川说的事惰。
  所谓的扑克脸,如今完全被当成面无表情,也就是想法没有显露在脸上的通俗形容词,但是这似乎不是原本的含义。脸上露出和内心情感完全不同的情感——这才是扑克脸原本意指的状态。
  确实,既然这个形容词源自扑克这样的游戏,就应该是这个意义才对。光是面无表情当然无法欺骗对手。
  无法欺骗。
  也无法造假。
  不是隐藏表情,是塑造表情。
  进一步来说——
  不是隐藏情感,是塑造情感。
  就是这么回事。
  将这种论点扩大解释,直到不久之前都坚持面无表情戴着冰冷面具的战场原黑仪,只算是二流的骗徒。
  她没能隐藏表情,也无法将情感造假。
  ……如果她办得到,我这种人就不会看穿真正的她了。
  那个家伙意外笨拙。
  「这两个家伙都是专家。和我一样是捉鬼大师。」
  不像是在对我讲什么重要的事情,宛如在说他和我一样喜欢某种食物——贝木以这种轻松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只不过……」
  而且,他如此补充说道。
  「相对于我这个假货——这两个家伙都是真货。如果我是骗徒,她们就是阴阳师。」
  「…………」
  阴阳师。这三个字令我转头看向忍。
  但忍似乎对贝木这番话毫无兴趣,只顾着享用甜甜圈。
  这个冷淡的家伙。
  「……刚才顺口就把她们相提并论了,但是严格来说,只有影缝是阴阳师,斧乃木终究只是式神——真是的。总之她们是爱好妖怪或幽灵这种超自然现象,令人头痛的双人组。还不如用血型算命混饭吃算了。」
  贝木如此咒骂。
  虽然他看起来不像他这番话那么生气——但或许只是看起来如此。
  「……你们认识?」
  「为什么会这么想?」
  「没有啦,是因为你的说法……那个,算是不经意就这么想吧?听起来很像是这么回事。」
  「我只是听过她们的名字,因为影缝在这个业界挺有名的……甚至被称为『怪异克星』,只是因为她在这个圈子里众所皆知,并不是真的有见过她。而且那种真货,也不可能会在意我这种假货……不过即使去除这一点,我原本就不属于这个圈子。」
  贝木否定了我的想法。
  嗯……
  刚才说我是「不经意就这么想」,不过贝木在提到影缝和斧乃木的时候,不是使用「那两个家伙」,而是使用「这两个家伙」,这一点令我有些在意……不过这毕竟只是措词的问题。
  措词和文字游戏,两者似是而非。
  也可能只是说错。
  如同兄妹之间有兄妹语言,专家之间或许也有专家共通的语言。
  「既然这么说,那么阿良良木,我反倒想问你一个问题——但我当然不会付钱就是了。」
  「…………」
  请吧。
  想问什么请尽管问。
  「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个双人组?对于活得光明正大的人来说,想和这两个家伙有所牵扯,比和我有所牵扯还要困难。」
  「也不是有所牵扯……她们只是找我问过路。」
  「换句话说,你不是基于某种机缘得知她们的名字,而是曾经当面见过吗?这就更加令我难以置信了——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
  「只有你没资格怀疑我。」
  「是不是认错人了?还是有人冒名——」
  「其中一个人站在邮筒上面向我问路,另一个人号称表情做作,却面无表情向我问路。」
  「哼,是真货。」
  贝木点了点头。
  刚才的证词,就足以证明她们是真货吗……
  「仔细想想,今天有够奇怪,居然一天就碰到三个这方面的权威——所谓的巧合真恐怖。」
  因为现在是中元期间?
  这就真的是超自然的观点了。
  而且更恐怖的是,今天到现在才过了一半——以这种状况来推断,我下午可能会遭遇更多专家。
  该不会是忍野咩咩回来的伏笔吧?
  该不会是那个夏威夷衫大叔再度登场的前兆吧?
  这样的话,唔~……
  总之,很难说!
  「巧合?」
  此时——贝木重复了我所说的这两个字。
  「阿良良木,我刚才也说过类似的词——说我能像这样和你巧遇也是某种缘分,不过一般来说,所谓的巧合不是那么简单的玩意——所谓的巧合,大致上都是源自于某种恶意。」
  「……恶意?」
  「对。不是缘分,是恶意。」
  对于正义的——恶意。
  不知为何——贝木泥舟以意义深远的眼神,注视着他没有看出是吸血鬼,只当成普通金发萝莉少女的忍,并且继续说道:
  「影缝余弦与斧乃木余接,贪得无厌的现代阴阳师——阿良良木,虽然一样是专家,但她们擅长的领域极为狭隘。那对搭档专精的领域,是不死之身的怪异。」

  009
  不过即使如此,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况世界上不可能有不死生物,顶多就是水熊虫吧——我从骗徒贝木泥舟那里得到的情报,就像这样以扫兴的形式作结。
  他所提供的情报,搞不懂是否派得上用场——至少,如果有人问我值不值得付那么多钱,我个人保持质疑的态度。
  专攻不死生物。
  就像是专门对付吸血鬼的德拉曼兹路基——或者是专门以冒牌怪异诈骗的贝木泥舟。
  搞不太懂。
  唔~……
  以这种意义来说,我们认识的那个专家忍野咩咩,虽然会在各方面装疯卖傻,但他擅长的领域真的广泛得夸张。
  那个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总之,既然话已经说完,就没有理由同桌而坐——我和贝木可不是能够天南地北畅谈的交情,即使除去这个要素,面对贝木这种气氛沉闷又不祥的人,别说是闲聊,即使是争论也很难聊得开。
  我没办法和这家伙进行搞笑情节。
  我起身端起托盘要回到原位的时候,在最后关头回想起一件事。
  「对了。」
  我向贝木开口。
  「贝木先生,钱包和钱我就不计较了,不过我想讨回一个东西。」
  「嗯?想讨回一个东西?什么东西?难道钱包里有信用卡?」
  「怎么可能有信用卡,我是高中生耶?……是照片,钱包里有一张照片。」
  「是吗……」
  贝木从上衣内侧取出我的(不,已经不是我的)钱包打开,取出一张照片——看到照片拍摄的对象,贝木不禁蹙眉。
  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扑克脸。
  「……战场原。那个女孩剪头发了?」
  「嗯……是的。」
  我放在钱包里的照片,是战场原的照片。
  这是最近拍的肖像照——用我上个月底在神原房间挖掘到的数位相机拍下的照片。
  我把这张照片列印出来了。
  或许是拍照的人技术高超吧,由于这张照片拍得太好了,所以我当成金榜题名的护身符放在钱包里—活在现代的高中男生,或许已经不会做这种有点复古的行径,不过即使如此,我也不想认命把战场原的照片送给贝木。
  何况我不希望这张照片离身。
  对我来说,再珍贵的情报,都不值得我以这张照片收购。
  「哼……笑咪咪露出这种松懈的表情,人类一旦变呆,就会永无止尽呆下去——我曾经看过她光芒四射的模样,现在的她就我来看判若两人。没有昔日的风采,毫无当年的影子。」
  还以为贝木会要求我拿出仅剩的两千圆做为代价——不过很意外地,他非常干脆把照片还给我了。
  真的是一副毫无兴趣的态度。
  宛如认定这张照片一文不值。
  毫不犹豫就交还到我的手中。
  「——我对此感到遗憾至极,只能以失望来形容。变得开朗的战场原黑仪,到底还有什么价值?要选择永远没发觉己身的价值,还是选择永远没发觉己身毫无价值,这是人类一辈子要背负的课题——不过即使如此,孩子终究必须戍长,像我这种已经走到尽头的人,在这种时候就不要多做评论了。」
  已经走到尽头的人。
  贝木泥舟如此评定自己。
  确实——以贝木这个年纪的人来看,我和战场原只是刚开始成长的孩子。
  而且,进一步来说,我不经意察觉到——贝木泥舟与战场原黑仪,并不只是单纯诈骗与被诈骗的关系。
  不然对于战场原来说——和贝木的重逢与对决,不可能成为如此明确的一种了断。
  不可能成为排毒的引子。
  然而即使再怎么明察秋毫,我也不应该深究恋人的这段往事——因为用不着贝木教导我也知道,孩子不应该回首从前,应该迈向未来。
  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那么,我现在应该先思考眼前的未来——也就是关于那两人的事情。
  影缝与斧乃木。
  影缝余弦与斧乃木余接。
  经由刚才的情报可以知道,她们是正如预料的双人组……是两人一组的搭档。
  而且也因而得知——她们是正如预料的专家。
  她们将我称为鬼畜和鬼,果然不是因为看到我过分对待火怜和八九寺的样子,而是因为我体内残留着少许吸血鬼的性质才如此称呼。
  换句话说,我今后依然可以继续大剌剌做出那种行径。
  这是令我振奋的消息。
  然而即使得到想要的情报,似乎也不代表这件事至此告一段落——甚至令我不禁觉得更加进展开来。
  这件事牵扯到的范围越来越大了。
  专攻不死怪异的捉鬼大师。
  不死之身,不死生物。
  吸血鬼。
  贝木曾经断言,世间没有这样的存在。
  广义来说,他如此断言绝对是正确的,但严格来说,现在这座城镇上,就存在着非得冠上这种称号的人——而且是两人。
  不用说,正是忍野忍与阿良良木历。
  「不死生物所在之处,必有专克不死生物之杀手——在神话或传说之中,出现过许多不死怪物或不死之神,然而这些怪异即使拥有不死之身,却大多会遭到杀害。」
  如果不死生物确实存在——不死生物的杀手也确实存在。
  那两个家伙就属于这一类。
  忍如此说着。
  我们共乘一辆脚踏车。
  这是我不想和火怜进行的共乘行为。
  我个人很希望忍在我移动的时候躲进影子里,不过吃待饱饱的她,任性说出「既然机会难得,吾想看看白天之世界」这种话,而且我没有任何手段能制止她的这份任性。
  虽然有,但我不忍心行使。
  忍的外表年龄大约八岁。
  然而如果坚称她只有六岁,看起来也挺像是只有六岁——虽然实际已经五百岁了。
  所以两人共乘(表面看来)没有违法。
  不过,前提是忍乖乖坐在后方。
  「嗯,这样似乎较为方便聊天。」
  忍整个人坐在前面的菜篮里。
  屁股塞进菜篮,双脚放在龙头上,和骑车的我面对面。
  看来她似乎不清楚脚踏车是什么东西。
  无知到这种程度实在恐怖——她居然会想到这种我们凡人未曾想过的荒唐骑车法。
  就命名为反ET骑乘法吧。(注25)
  ……话说回来,忍只是活了五百年,并不是被封印了五百年,如果不熟悉日本文化就算了,但她至今应该有机会认识脚踏车这种交通工具才对。
  或许和吸血鬼身分无关,她本来就是不经世事的家伙。
  虽然骑车时不太好骑(为了让影子落在菜篮上,我必须维持前倾姿势骑车),但也不是没办法踩到踏板,所以我决定就这样踏上归途。
  真要骑还是骑得动。
  「专门对付不死怪异的阴阳师吗——真是的,那她们的目标,果然就是我和你吧?」
  其实无论是我或是忍,现在已经称不上不死之身了——然而不死之身的因子,不死之身的碎片,确实残留在身体的各个角落。
  即使是只足以加速疗伤速度的渣滓。
注25 源自电影「ET(外星人)」,但剧中的ET是面向前方。
  既然残留着,就可以视为不死的性质。
  ……回想起来,骗徒贝木泥舟会在这座城镇进行大规模诈骗计划的原因,正是因为传说中的吸血鬼(也就是忍的前身)曾经降临此地,使得这里很容易从事超自然现象相关的工作(对贝木而言就是许骗行为)——贝木曾经说过这种话。
  即使我们并非贝木的目标,但是广义来说,等于是我们将贝木引来此处。
  至少贝木来到这座城镇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这里是当年骗过的战场原所居住的城镇——不是这种惆怅感性的理由。
  「哼哼,吾与汝这位大爷成为目标是吗?然而吾之主,那可不一定哦——」
  脚踏车菜篮里的忍傲慢挺起上半身。
  将双手枕在头后。
  然而即使你在这种地方摆出这种姿势耍威风,对你的将来也毫无助益就是了。
  不过这家伙真的好娇小。
  似乎可以收进口袋带着走。
  「——吾至今吃过之不死怪异难以估算,吾亦为出色之不死杀手……何况若是基于此种说法,别说不死之身,怪异本身即非生物。」
  「啊~也是啦,既然不算活着,就没有死不死的问题——」
  这也说得太坦白了。
  「——既然这样,所有怪异都像是不死之身吗……忍野好像也讲过这种话。可是先不讨论定义的问题,忍,既然你说对方的目标不一定是我们,意思是除了我们之外,有可能存在着其他的吸血鬼吗?」
  「不一定是吸血鬼——即使存在也不值得讶异。不,值得讶异——」
  嗯……
  听她这么一说,要是除去「不死」这样的条件,即便只观察我身边的人,就有好几人受到怪异附身。
  比方说,神原骏河的右手寄宿着猴子。
  比方说,羽川冀的精神寄宿着猫。
  「既然这样,除了我认识的人,还有其他人体内寄宿着怪异,这并不是什么不自然的事情——不对不对,这样很不自然吧?同一座城镇会有这么多怪异吗?」
  「光是这个国家,就相传存在着八百万之神吧?各都道府县约十七万,一座城镇没有十来个神反而奇怪。」
  「居然把怪异和神混为一谈——」
  这样没问题吗?
  在这个国家,真的是把怪异视为神明看待。这也是忍野曾经说过的话。
  将不明就里的现象解释为神之奇迹,将不明就里的物体解释为神之形体。
  他曾经如此说过。
  「虽然贝木不相信吸血鬼,但因为你这种金牌等级的怪异来到这里,似乎激发附近的怪异开始活跃,后来我前往神社处理秽物聚集的问题——而且就是在当时和千石重逢。」
  不过虽说如此,以现实角度来推断——影缝和斧乃木,应该是针对我们而来的。
  她们是在寻找可能存在于某处的不死怪异,并且凑巧找我问路——这种状况的可能性很低。
  如果抱持这种想法,那就太自私了。
  虽然「希望事情正如预料」是人生不可或缺的心态,不过以这种状况来说,乐观的思考没什么助益可言。
  即使是她们向我问路的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很难完全解释为巧合。
  巧合。
  所谓的巧合,大致上都是源自于某种恶意——明明是个坏家伙却讲出这种好话,贝木泥舟,真有你的。
  不愧是经历各种修罗场的老将,会讲出这种意义深远的话。
  身处修罗场却没有化为修罗,坚持踏上骗徒之路的人——以及专家。
  是专家,也是权威——至于影缝也一样是专家,是权威。
  是阴阳师。
  是怪异克星。
  ……嗯?
  不过,记得忍听到「阴阳师」这个词的时候,好像不知为何面有难色——不,大概只是依照忍的原则含糊其词吧?
  「汝这位大爷,怎么了?想心事?」
  「想心事……嗯,算是吧,在想一些头痛的事情。」
  总之,问了应该也没用。
  追问忍也不会有结果。
  现在这种事情不重要,应该专心思考今后要采取什么行动。
  「影缝和斧乃木……从她们要以那栋废弃大楼为据点来看,很像是忍野的同行……或许早点解决这个问题比较好。不对,甚至应该下定决心,今天之内就解决这个问题——」
  「喔,怎么啦?又要打群架?吾热血沸腾摩拳擦掌了。」
  忍咧嘴露出打趣的笑容。
  看到她这副表情,令我忍不住想故意摔个车或撞个电线杆,但要是现在做出这种事,我和忍都会吃不完兜着走,所以还是算了。
  真是了不起的不死搭档。
  甚至没胆子骑脚踏车出意外。
  「不是打架,是沟通,我要用沟通来解决。」
  依照火怜的说法,影缝的实力似乎和火怜的师父相当——至于斧乃木,她本身就是怪异了。
  我不会有意愿挑战她们。
  何况我又不是战斗民族。
  也不会因为去鬼门关前面绕过一遍,就使得实力出现爆发性的成长。(注26)
  「以忍野的说法就是交涉——只要让她们知道你我完全无害,她们就不会收拾我们了。」
  「牧拾吗……但她们未必是前来收拾的。」
  「不然她们是来做什么的?」
  「谁知道?吾只是把汝这位大爷之话语打岔,藉此寻求一些乐子——质疑汝之话语即为吾之工作。呵呵,总之安心吧,毕竟再怎么说,吾和汝这位大爷一体同心生死与共,有必要时依然会提供助力。」
  「真是谢谢你了。」
注26 漫画作品「七龙珠」的战斗民族—赛亚人的特质。
  我不会抱持太大的期待就是了。
  不过即使在战力上无法成为后盾,忍确实是在背后推动我的助力——和她一体同心生死与共的事实,会令我即使身处绝境也奋勇抵抗。
  虽然是在上个月底才和忍和解——不过仔细想想,从我第一次遇见忍之后,我们就一直是一体同心生死与共了。
  这种事情,我直到最近都没有察觉。
  而且——没想过要察觉。
  「……不过还真热,太阳果然讨厌,应该依照汝这位大爷之建议躲进影子才对,身体快被晒成灰烬了。帽子丝毫没有派上用场,即使已经不是吸血鬼,吾亦快要融化了。」
  「哈,我想也是。因为现在的温度,甚至能让柏油路面融化。」
  「所谓地球暖化之现象?哼——地球从以前开始,不就已经怱冷忽热了吗?」
  「没错。」
  「没必要随着一两百度的气温变化令心情起伏。」
  「要是气温变化幅度高达两百度,心情也没得起伏了。」
  既然这样……
  等等到家之后,就直接前往废弃大楼一趟吧。
  不只是希望早点解决这个问题,依照交涉准则,我希望务必能先发制人。
  虽然最近有研究指出,将棋先攻的一方似乎会比较不利,但我并不是要去找她们对决,也不是要找她们对弈。
  是去沟通。
  假设影缝和斧乃木这对搭档,不是为了阿良良木历和忍野忍而来到这座城镇——既然她们是专家,就不可能只是为了度假而来。
  肯定是要处理某些与怪异有关的事情。
  所以我必须苦口婆心,为她们说明镇上各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以最坏的结果来说,也可能连累到神原或羽川。
  虽然我刚才有想过,寄宿于她们身上的怪异不算是不死之身……但是无法保证她们不会受到波及,无法保证那两个专家不会顺便收拾她们。
  虽然讲起来有点像是笑话,不过我总觉得她们有可能遇到这种事。毕竟神原骏河的运气差到不行,羽川翼则是容易受到事件波及的人。
  因此,今天的念书进度完全停摆。
  就当作是养肝日吧。
  无所谓,这种事——我早就有所觉悟了。
  春假。
  决定和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共度一生,决定直到死亡都要共同活下去的时候——决定直到重生都要共同长眠的时候,我就已经觉悟背负这项理所当然的义务……更正,背负这项理所当然的权利了。
  这种事情,甚至称不上是麻烦事。
  不是什么赌命的战场,不是什么对决的场面。
  这种程度的事情对我来说——对我们来说,甚至不足以当作事件看待。
  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将来,也不会面临任何选择。
  要是因为这种小事就惊慌失措,就没脸见忍野了。
  「总之,既然已经这么决定,其实也不用先回家一趟,直接去废弃大楼就行了——」
  白天的睡意果然很强烈吧,菜篮里的忍已经舒服打起盹了,我则是移动目光瞄向她并且心想——其实直接去废弃大楼也行。
  不过老实说,在离开Mister Donut的时候,我用了贝木好心留给我的两张千圆钞票其中一张,为火怜和月火买了甜甜圈当土产(忍在旁边一直喊「吾呢?吾没有吗?」有够吵,怎么可能还会有你的份),所以我还是决定先把甜甜圈拿回家再过去。
  其实这盒甜甜圈,也可以送给影缝和斧乃木当作伴手礼,不过我难免觉得这样像是借花献佛不够诚意,而且即便同为怪异,斧乃木也不一定像忍一样爱吃甜甜圈,说不定她虽然看起来面无表情,其实却超爱吃辣。
  要是造成反效果就不好玩了。感觉不要贸然行事比较好。
  唯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先发制人。
  虽然我回途一直思考着这样的事情,但我并不打算抱持着紧张的情绪处理这件事。然而我很快就知道——这其实是非常悠闲,非常和平,宛如乌龟爬行一样温吞的想法。
  很快就知道了。
  我骑着脚踏车返家一看。
  抵达家门一看。
  造成问题的双人组——影缝和斧乃木就在门边,而且正要按下门铃。
  「啊、是您——」
  影缝发现我了。
  面无表情的斧乃木,就像是在模仿她的动作看向我。
  顺带一提,被她们注视的我,处于把金发萝莉少女当成货物放在脚踏车菜篮的丢脸状态。
  超乎常理的光景。
  「……两位好。」
  我低头致意。
  不过,像这样看到两人站在一起,就觉得她们确实是成双成对的搭档——形容成破锅配烂盖实在很难听,但影缝和斧乃木就像是相邻的拼图碎片,形成完美的互补。
  人类与怪异。
  阴阳师与式神。
  「——鬼畜小哥,继妹妹之后是幼女吗?简直是任君挑选,应该说任君蹂躏了。哈,真是幸福的家伙。」
  说出这番话的影缝,双脚照例没有站在地面。
  她俐落蹲在围墙的门上——看起来很像是正要翻墙潜入我家的小偷。
  不对。
  不是看起来很像。
  她本来就是身分不明的可疑人物。
  「姊姊,那不是幼女,是吸血鬼,真要说的话,应该归类为老太婆——我以做作的招牌表情如此说着。」
  斧乃木就这么把手指抵在门铃,面无表情如此说着。
  忍敏感地对老太婆这三个字起反应,不高兴地张开眼睛。
  与其说不高兴,不如说生气。
  我差点忘了,虽然我知道她不满于现在的萝莉少女外型(她摸着自己的平坦胸部惆怅叹气的悲伤光景,我曾经在深夜目击到好几次),不过她也讨厌被别人称为老太婆。
  明明活了五百年,这家伙却没什么度量。
  「哼——新来之丫头,口气……」
  口气居然这么大,哈哈哈——她应该是想在讲出这句话的时候,展现从容的态度以轻盈的身手俐落着地,不过脚踏车的菜篮,并没有设计成坐进去也能自行轻松离开的构造(应该说原本就不是用来让人坐的地方),所以忍在这时候陷入了苦战。
  明明我出手帮忙就行了,但她坚决不愿意接受我的援手,最后她将整辆脚踏车翻倒在地,才脱离反ET状态。
  毫无威严。
  有够糗。
  「所以鬼畜小哥,您的守备范围真的就是从摇篮到坟墓都包含在内吗——感觉连爬出坟墓的礓尸也通吃了。记得奸尸是贵族会有的嗜好?哈哈,不错不错——」
  「…………」
  阿良良木家的外门,绝对没有神原所住口式宅耶那样气派,反而只像是细细的金属栅栏——但影缝丝毫没有失去平衡,以脚趾稳稳蹲在上面。
  仔细想想,这已经不是身手俐落的程度了。
  我没有看过马戏团表演,所以这个知识只是道听途说,我也只能依照印象大致说明——在表演走钢索这种需要平衡感的节目时,演员反而必须积极左右摇晃身体,才能够保持平衡。
  虽然乍看之下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但是毫不摇晃维持静止似乎更加危险——台风来临时,柔韧的竹子反而比坚硬的杉树不容易折断,大概就类似这个道理吧。
  至于影缝,则是完全违反这样的理论。
  简直像是只有她周围的时间静止,或者是脚边铺了一块看不见的玻璃——文风不动。
  这种等级,已经无法以高超来形容了。
  平衡感达到这种程度,即使要在平衡球上面倒立,对她来说肯定也是易如反掌。
  感觉她——甚至能在水面行走。
  如果是火怜,或许可以进一步感受到某些东西——但是我这样的外行人,甚至无法理解影缝余弦真正的厉害之处。
  只能以不可思议来解释。
  不可思议——光怪陆离。
  「该怎么说……」
  我不由得轻声说出这句话。
  如果忍说得没错(她的证词比贝木可信太多了),斧乃木是人类以外的存在,无论真面目为何,原本肯定是某种怪异——即使如此,她看起来还是比影缝正经许多。
  这就是阴阳师和式神给人的感觉?
  不像我和忍的关系那么复杂离奇,正统的阶级关系和主从关系——明确而清楚的命令系统。
  这么说来,斧乃木刚才将影缝称呼为「姊姊」——不过即使如此,她们应该也不是亲姊妹吧?
  就像是她称呼我「鬼哥哥」的感觉?
  「喔喔,对了对了,首先我得道谢才行——鬼畜小哥,您帮了大忙,依照您讲的路线走,我就顺利抵达叡考塾了。那么难找的地方,要是没人教应该不可能找得到——不只如此,您真的也告诉余接怎么走去那里。」
  影缝如此说着。
  开朗的语气,和蔼的语气。
  没有透露丝毫的敌意与恶意。
  「知道吗?容易被人问路的人,本身就拥有导师的特质,拥有引导他人的气场。但我不喜欢气场这种含糊的话语就是了。」
  影缝说完之后,脸上就绽放笑容。
  令人心情愉悦的笑容。
  这是一张——令人心情愉悦的笑容。
  如果我不知道她是专门对付不死怪异的专家——我肯定会把她当成一位平易近人的大姊姊。
  而且这个情报来自于全世界最没信用的不祥男子,令我实在无法坚定自己的定位。
  「像是走遍各地的我,打从出生至今从来没人向我问路——是因为我身上没有气场?」
  「……所以姊姊才没有走在道路上。姊姊的前面没有路,姊姊的后方也没有路——我以做作的招牌表情如此说着。」
  斧乃木的这番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在搭腔,我听得一头雾水。
  这是姊妹语言?
  还是行话?
  该说不知道怎么反应吗——
  我第一次遇见如此难以搭话的对象。
  看起来平易近人没有隔阂——然而这两人却只处于两人世界。
  就像是被陌生人招待参加家庭聚会一样,令我无所适从——而且现实上,这里明明是我家门口。
  「那个……不好意思,我想要把一些事情问清楚……」
  然而即使如此,我也不能一直保持沉默。
  要是被对方的节奏带着走,交涉就无法成立。
  交涉。
  我必须和这两个人——进行交涉。
  确实,我的如意算盘落空,很遗憾被对方抢得先机——然而只要没有被对方的气势盖过,现在挽救也还来得及。
  最近的研究指出——后攻比较有利。
  等到摔下来被脚踏车压住的忍,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钻出来之后——我下定决心开口询问。
  「你们两位来到这座城镇,是为了收拾我和这个家伙吧——因为我们是世间不应存在的不死怪异与其眷属。」
  至于谁是谁的眷属,为了避免话题变得过于复杂,所以我没有说明。
  「你们——是来杀我们的吧?你们接连找我问路也不是巧合——而是在观察状况。」
  「…………」
  「…………」
  我单刀直入,毫无计划就任凭想法脱口而出,临场发挥提出这些问题——要是她们不肯听我说话就无法进行交涉,所以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这么做是吉是凶,以这一连串的问话当作问候,不过说穿了就只是乱来一通。
  然而听到我这番话——影缝和斧乃木,同一时间诧异地歪过脑袋。
  影缝甚至像是感到困扰,露出可以归类在失笑或苦笑的笑容。
  「鬼畜小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但您似乎有所误会。」
  她如此说着。
  误会?
  咦?难道我真的被贝木骗了?就这样呆呆地被他骗光零用钱?
  很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如今我在她们的眼中,完全是个脑筋有问题的家伙—光是被问路就说什么「你们肯定要来杀我」,妄想症再严重也该有个限度。
  不妙,我陷入另一种危机了。
  该怎么脱离这种困境?
  再这样下去,我的交涉对象就要改成医生了。
  在我忽然慌张起来的时候……
  「总之,您的推测并非完全落空——不过您这是自我意识过剩了。」
  影缝像是不耐烦般继续说道。
  「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号称怪异杀手的怪异之王,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关于她的所有问题,已经被视同解决了。拥有怪异属性的她,已经被屠杀殆尽永不复生——她的眷属也一样,怪异属性已经处于存在却不存在的状况。真要说的话,就像是相互宣称对方拥有不在场证明——无论是什么样的专家,都不会干涉你们两人的存在了,这是理所当然的。这个业界可没有闲到能够拨出人手,处理你们这种只留下些许后遗症的普通人。」
  「…………!」
  原本松懈下来的精神猛然绷紧。
  影缝知道忍前身的真名——
  如今只有我和羽川知道这个真名,而且如今应该再也没有人会说出这个真名才对。
  专家。
  捉鬼大师——个中翘楚。
  专门应付不死之身的怪异克星——
  「不过真要说的话,这也是多亏忍野发挥他多管闲事的本领,这可是他的拿手绝活——」
  影缝就像是自言自语般,如此轻声述说——忍野?
  刚才她说——忍野?
  从这番话的内容来看,我不认为她是在说忍——既然如此,那她所说的忍野究竟是谁?
  这种事情,不用想也知道。
  是我们的恩人——轻佻、轻浮、轻薄的夏威夷衫大叔。
  影缝余弦——居然认识忍野咩咩?
  「喂,汝这位大爷。」
  忍从脚踏车底下爬出来之后没有起身,即使并不是要和影缝对抗,却刻意在我的影子范围里,维持着坐在地面的姿势——从旁插话呼唤着我。
  「现在并非被这种无聊事情影响情绪之场合吧——不准思考无谓之事,汝这位大爷现在应该有其他必须思索之事。」
  「咦……?」
  我的身体知觉与精神感觉,会直接传达给忍——所以我的内心动摇,忍可以宛如触碰般轻易察觉。
  不用说,我的内心确实有所动摇。
  然而以目前来说,必须接受忍的提醒加以思考的事情并不存在——不对。
  并非不存在。
  试着思考必要的事情吧。
  即使对方不是骗徒,甚至也不是阴阳师,也不应该如此唯命是从,把对方的话语照单全收。
  即使贝木所说的都是谎言,即使除去忍曾经告诉我的情报——最初觉得这两人,觉得眼前的两人组很可疑的想法,不就是来自我的直觉吗?
  可疑。
  我直截了当感觉到——她们异于常人。
  我的这种看法,至今还没有任何人加以否定。
  含糊其词或是故弄玄虚的说话方式,是专家的拿手绝活。这是我早已体认到的事情。
  是的。
  没错。
  如果并非针对阿良良木历或忍野忍而来——影缝和斧乃木,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会在阿良良木家前面?
  为什么会蹲在门上?
  为什么会按门铃——?
  就在这个时候。
  在我恢复紧张感,无法掩饰警戒心,连忙要摆出架势的时候——
  「啊~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到底要按门铃按多久啦!不知道我就是故意装作没人在家吗!」
  就像这样。
  随着尖锐得宛如撕裂丝绸,歇斯底里的呐喊声——位于外门后方,我家的玄关大门整个打开了。
  用不着把头转往那个方向。
  用不着看,用不着说。
  冲出家门的人,就是栂之木二中之火炎姊妹的参谋,阿良良木月火——那个笨妹妹,居然以衣衫不整的浴衣打扮,没穿拖鞋就跑到户外。
  不,即使如此,我还是应该认定她姑且拥有某种程度的良知。
  月火刚开始肯定认为「像这样穿着睡衣终究不方便见人」,而且也肯定认为「家人全部不在家,要是有客人来访却招待不周也不太好」——所以至今无论斧乃木怎么按门铃,她都当作没有听到。
  假装家里没人。
  只不过斧乃木并不是只有按门铃,而且是连按。即使不是歇斯底里的月火看家而是我看家,我应该也会气得冲出来吧,这比按了门铃就跑走的恶作剧恶质多了。
  这孩子居然面不改色做出这种事。
  真爱恶作剧。
  不过,如果只是冲出来就算了,却刻意以右手握着锥子才出来,不愧是月火的作风——锥子的形象被你弄得越来越差了。
  锥子是一种方便的工具。
  我不能认同你的做法。
  「这里是大草原上居住着正义的小小家庭,是火炎姊妹的家,敢对这里进行这种恐怖攻击,简直胆大包天——唔唔?」
  朝着奇妙方向激动起来的情绪,以及手中散发凶光的锥子——月火怱然就收起来了。宛如是瞬间就玩腻一样。
  肯定是因为眼前的光景,超越了她能理解的范畴。
  亲哥哥,阿良良木历。
  这没问题,到这里没问题。
  然而比方说,宛如与亲哥哥形影不离,蹲在地面的金发萝莉少女。
  然而比方说,稳稳蹲在大门细长门板上的神秘女性。
  然而比方说,至今依然不断按着门铃的神秘女孩。
  这三个人——都远远超过月火能够理解的范畴。
  不对,以这种状况来说,唯一处于理解范畴的我,却和超过理解范畴的三个人在一起,使得月火更加难以理解现场的状况。
  总是能够随时变得歇斯底里,而且还能自由自在收回歇斯底里的情绪。拥有这种罕见特技,拥有这种情绪控制技能的月火,后退一步将视线拉远。
  「那个——」
  她一边开口一边思考。
  「记得那个金发女生,是上次和哥哥一起洗澡的女生……」
  不准想起这种多余的事情。
  给我当成幻觉处理掉。
  无论如何——现状实在不乐观。何况关于超自然现象或是怪异的各种事件,我至今都瞒着火怜和月火没有透露——即使火怜遭受火蜂袭击,我依然隐瞒着关于这个领域的事情。
  总有一天,我非得说出自己身体的状况,让她们知道名为忍的怪异就住在我的影子里——但我觉得现在还没到这个时候。
  因为我自己也还没把心情完全整理好——而且最重要的是,要告诉她们还太早了。
  我如此认为。
  所以,我至少要避免她们以这种宛如意外的方式,得知这个世界的存在。至少要避免月火比火怜先知道——
  至少要避免现在这种结果。
  忍难得好心为我重新做好心理建设——我却因为月火的出现而再度动摇,刚才的警戒心和应战态势都被打乱了。
  两人组之一,斧乃木余接——抓准了这个空档。
  「『Unlimited Rulebook,例外较多之规则』——我以做作的招牌表情如此说着。」
  「相较于影缝,斧乃木看起来正经许多」这种话,到底是谁说的?
  完全是认知不足。
  完全是低估实力。
  即使月火已经出现,依然继续按着门铃的斧乃木食指——在这个时候爆炸了。
  不,不是爆炸。
  只是宛如爆炸般——增加了体积。
  我认识一名叫做德拉曼兹路基的人——他是我在春假遇见的狩猎吸血鬼专家,自己是吸血鬼却在狩猎吸血鬼,是猎杀同类的怪异。
  德拉曼兹路基将吸血鬼特有的变身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将双臂丑陋扭曲变形,化为美丽的焰形巨剑挥舞——这两把剑留在我身上的痛楚,至今我依然能够鲜明回忆。
  而且,这段回忆如今——产生了我不愿接受的闪逝效果。
  不过德拉曼兹路基是将双臂化为剑,斧乃木是将手指化为钝器。
  令我联想起——巨大的鎚子。
  宛如雷神之鎚的巨大鎚子。
  斧乃木的食指扩大化、肥大化、巨大化——将我家门柱当成保丽龙轻易破坏。
  我不只是内心动摇,而且也太大意了。
  现在是太阳依然高挂的大白天——不可能会在这种住宅区的正中央上演战斗场面。我无法否定自己抱持着这种极为合理的观念。
  明明是错的。
  是天大的误解。
  怪异活跃的时间确实是在夜晚——然而无论是在大太阳底下或是在白天,随时随地都存在着怪异。
  而且,不存在于那里。
  忍野明明不知道告诉我多少次了!
  「唔——」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才是我真正的天大误解——别说身体的应战方向,我内心提防的点就是错的。
  斧乃木唐突变出来的鎚子,我认定是用来攻击我或是忍的武器——但我错了。
  大错特错。
  鎚子——『例外较多之规则』——将我家门柱当成保丽龙轻易破坏。
  然后就这样,
  然后就这样,
  然后就这样,
  破坏了阿良良木月火的上半身。
  「…………!」
  就这样维持着扩大化、肥大化、巨大化的模样——将后方的玄关门,连同月火腰部以上的部位——整个当成保丽龙轻易破坏。
  「小……小月——!」
  我无法掌握现状,无法确认眼前的光景。
  然而即使无法掌握——我的肉体就这么任凭冲动开始运作。
  我的身体冲向背对着我的斧乃木——黏在我影子上的忍,就这样顺势被拉扯,一个站不稳就摔倒在柏油路面。
  我甚至无暇顾虑忍。
  视界染成鲜红。
  世界梁成鲜红。
  疯狂的光芒,疯狂的赤红。
  这家伙把阿良良木月火……
  把小月……
  把全世界我最宝贝的妹妹——
  「——鬼畜小哥,您冷静一点,别这么激动。年轻人不晓得这个道理吗?愤怒是招致自焚的业火——是火哦,熊熊燃烧的火。」
  直到伸手要掐斧乃木脖子的光景,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然而接下来的影像,却宛如没有讯号的电视萤幕般中断,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折叠好并且放在地上了。
  被折叠起来了。
  虽然这种形容很奇妙,不过最为贴切。
  我的腿、膝盖、腰、手腕、手肘、肩膀、脖子,宛如手风琴的折叠音箱,宛如超级主妇的收纳技术——折叠成一小块。
  至于让我成为这种模样的当事人影缝余弦——则是和刚才一模一样,稳稳蹲在被折叠起来的我背上。
  像是打趣地——
  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
  「在这种时候,忍野应该会这么说吧?『真是有精神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啊?』这样——」
  「唔……!」
  所以说,为什么——
  为什么你认识忍野——为什么能引用忍野的说法——而且,还是用在这种场面!
  「开什么玩笑!你……你们!把妹妹!把我妹妹……把小月!我不会放过你们!」
  「嗯?怎么回事——那孩子是您妹妹?」
  她颇为意外如此说着,接着像是能够接受般点了点头。
  「啊、对喔,这么说来,你的姓氏也是阿良良木——我原本以为只是刚好同姓。」
  她说什么?
  难道她们两人——甚至不知道这里是我家?
  那么,她们到底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原来如此,所以情报内容有杂讯吗?这样的话,这一幕对你来说太冲击了,抱歉抱歉——」
  影缝不以为意——宛如只是杯里的水不小心洒在桌面,随口向我道歉。
  道歉了。
  道歉?
  「唔……混帐,光是道歉就能了事吗!」
  「您看看吧。」
  我以自己的意志,让身体宛如以石膏固定般坚固不动,但影缝就像是扭动婴儿的手,轻松把我抵在地面的头拉起来——强迫我看向玄关。
  逼我看着这幅不忍正视的光景。
  毁坏的门柱,崩塌的门。
  玄关不成原形,里头则是凄惨粉碎之后,阿良良木月仅存的下半身——
  「…………咦?」
  实际照她所说看过去之后——映入眼帘的光景,令我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呃、咦?」
  简单来说,月火——毫发无伤。
  宛如与周围毁损的状况成反比——她刚才应该被打碎的上半身,如今依然是和下半身完美接合的状态。
  虽然靠在走廊墙边昏迷不醒——却一如往常活得好好的。
  甚至令我觉得,刚才的悲剧场面只是我的错觉——就是如此活得好好的。
  完好如初。
  不过,月火的上半身,不属于肉体的配件——包括微微敞开的浴衣和头上的发饰,都如同我刚才烙印在脑海的记忆一样,遭到破坏并且飞散消失。
  虽然平安无事——却只有月火裸露的上半身平安无事。
  从以上两点来看,或许现在的这幅光景才是错觉。
  「——不对。」
  我不由得轻声说着。
  不是这样。
  我非常熟悉——宛如地狱般熟悉。
  这是我目睹无数次,被迫目睹无数次的光景。
  宛如地狱般熟悉的光景。
  这不是错觉——是再生。
  是治愈,是恢复。
  是——不死。
  再怎么受伤也死不了,再怎么破壤也死不了,再怎么杀也死不了,再怎么死也死不了——蕴含永恒和永续的不死性质。
  忍野忍就像这样,在这五百多年来反覆生还反覆死亡——我也曾经在短短的两周之内,反覆生还反覆死亡。
  曾经不断反覆经历着死亡。
  所以——凄惨地被打得粉碎的上半身,在眨眼期间鲜明再生的光景,对我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光景。
  看惯而且看腻,死惯而且死腻的光景。
  不死性。
  不死的性质——
  然而,这种由怪异带来的不死性质,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妹妹身上——?
  「阿良良木历先生——鬼哥哥,看来你和不死之身的怪异真的很有缘,真的是身处险境不自知,反倒是我们比你来得惊讶多了。」
  回过神来,将食指恢复为原本大小的斧乃木——面无表情向我陈述着事实。
  「你的妹妹被不死之怪鸟缠身,打从一开始就是如此。那玩意是你妹妹却不是你妹妹,是阿良良木月火却不是阿良良木月火,是人类却不是人类。位于那里的玩意是世间罕见的火鸟,是邪恶的凤凰——我以做作的招牌表情如此说着。」

  010
  「不死鸟。」
  后来,忍野忍照例如此破题。
  「换句话说即为——杜鹃之怪异。」
  杜鹃。
  鹃形目杜鹃科的鸟类。
  体长二十八公分,翼长十六公分,尾长十三公分的夏候鸟——背部是灰褐色,腹部是带有暗褐色斑点的白色。
  「『入目皆青叶,山上杜鹃连声啼,初鲤正逢时。——就是此则俳句里之杜鹃。虽然她们两人将其称为凤凰,然而并非如此气派之鸟,不足以令人联想到凤凰——引用那个轻佻小子之说法,『在这个国家,说到不死鸟比较容易联想到孔雀』这样。」
  杜鹃拥有时鸟、不如归去、蜀魂、子规等许多别名——虽然至今几乎失去不死鸟的形象,然而昔日被视为往来于黄泉的候鸟。
  非常适合中元时节的鸟。
  不用说,这是日本人最熟悉的鸟类之一,比方说在奈良时代编纂而成,现存最古老的诗歌总集「万叶集」,歌咏杜鹃的作品就超过一百五十首——至于象征的季节当然是夏季。
  在日文把螳螂和蟋蟀的名字搞反的一千多年之前,杜鹃的名字就已经普及而且历久不衰,光是这件事就令人感到惊讶。
  最大的特征在于叫声——杜鹃的啼声非常特别,一听就知道是杜鹃的声音。现代依然会以「不如归去」形容杜鹃的叫声。
  其中的鸦鹃甚至会捕食蜥蜴。
  「然而不只是别名,杜鹃在各地之别称,多到令其他鸟类望尘莫及。那个小子就曾经说过不少,吾想想,光是吾记得的就有夕影鸟、夜直鸟、文无鸟——沓手鸟、五露鸟、好声鸟,还有——死出之田长。」
  死出之田长。
  死出——脱离死亡之鸟。
  「总之,这些别称当然是其来有自——不用说,『死出』即为『脱离死亡』之意,脱离死亡之田长鸟——即为杜鹃。」
  不过,忍表示这些都是听忍野说的。
  实际上正是如此——曾经是吸血鬼的忍,只把怪异当成食物,当成粮食,当成餐点,当成伙食——忍并不是会对食物了如指掌的美食家。
  虽然健谈,却不是美食家。
  所以——这些知识都来自她所说的轻佻小子,也就是忍野咩咩。
  在废弃大楼共度的三个月——忍野将许许多多关于怪异的知识灌输给忍,这就是其中的凤毛麟角。
  但我不知道忍野灌输这种(对忍而言完全没必要的)知识有何用意。
  「这种怪异,大致而言没有显眼特征——极为单纯,浅显易懂至极,但因为是乏味之怪异,故难以做为研究对象。然而即使如此,此方面为那两个家伙之专攻领域,所以她们自然明白。」
  不死鸟。
  圣鸟,怪鸟。
  凤凰。
  「没错,不死鸟之特性仅此一项——不会死。绝对不会死——即为其存在之意义。虽然吾对此颇为不满,然而老实说,此种不死性质甚至凌驾于吸血鬼。」
  甚至凌驾于吸血鬼的——不死性质。
  不灭的性质。
  宛如一块拥有生命的物体。
  「俗话说『三世鹿一世松,三世松一世鸟』,鸟就是如此被视为长寿之生物。『鹤千年,龟万年』,能够活上千年,已经能归类为怪物了。吾至今仅活过一半而已。」
  是的。
  不只杜鹃,即使放眼全世界,也经常将翱翔于天空的鸟影射为生命本身——「婴儿是鹈鹕叼来的」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例子。
  或许是因为鸟类筑巢、孵卵、竭尽所能养育雏鸟的样子,对人类来说是浅显易懂的写照——和自己养育后代的过程相互呼应。
  比起其他的哺乳类生物,鸟类的养育行为确实和人类相近。
  然而——如果这个假设是正确的,那么杜鹃反而应该排除在这种类型之外。
  因为杜鹃经常被举出的另一个特性,就是托卵行为。
  托卵。  
  除了杜鹃,俗称「郭公鸟」和「十一鸟」,同属于杜鹃科的这些鸟类,也同样拥有这样的习性。
  趁着其他鸟类的成鸟离巢时,将鸟巢里原本的蛋推落地面,产下自已的蛋取而代之——让其他的成鸟孵化自己的蛋。
  孵出来的雏鸟也不是乖乖接受养育,会把巢里原本就有的蛋,或是先孵化出来的雏鸟推出巢外——藉以独占成鸟带回来的食物。
  「关关子规,独生莺巢。吟不似父,啼不肖母。其翔何处?荒野溲疏。来我树杞,终日鸣兮。飨之惠之,愿尔弗去。橘花落处,永留居兮——此为刚才提及之万叶集收录之长歌。包括吾在内之吸血鬼尚未诞生于世间之远古时代,杜鹃就已经拥有此种习陛,令人惊奇。养育后代这种事,已经超越吾之理解范畴。」
  吸血鬼不是以生殖行为,而是以吸血行为繁衍种族,所以忍确实不会对于鸟类的育儿行为产生共鸣——不过有一点必须追加补充,杜鹃科的鸟类进行托卵行为的原因,至今依然不明。
  这种生态不只是吸血鬼无法理解,也超出人类的理解范畴。
  与其说是尚未解明这种行为——正确来说是不知道这种行为的用意何在。
  委由其他鸟类养育后代,表面上听超来似乎很有效率,不用花费太多劳力就能繁衍后代——然而一旦被发现就无从补救(雏鸟被发现之后当然就不会受到养育),即使整个过程顺利成功,托卵的这窝鸟也将绝后,使得能够委托养育的对象持续减少——既然是依赖其他种族进行繁衍,自己迟早会跟着毁灭。
  听忍这么说就觉得确实如此。它们居然能以效率这么差的繁衍方式存活到现代。
  「不死鸟的怪异,同样继承了杜鹃的习性,也就是托卵——不死鸟会对人类这个种族进行托卵行为。」
  对人类进行——托卵行为。
  对我的母亲进行托卵行为。
  「以凤凰,以不死鸟的身分——进入怀孕母亲之体内转生。衰老之鸟飞入熊熊燃烧的火焰,在火焰之中脱胎换骨成为新生命——此为耳熟能详之不死鸟传说。」
  火焰。
  火。
  火中重生的——火鸟。
  这么说来,杜鹃也是与月亮有关的一种鸟——
  眺望子规吟啼处,残月高悬夜空中——这是收录在百人一首里的著名短歌。
  所以叫做月火?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是荒唐至极的冷笑话了。
  一点都不好笑。
  「以这种场合而言,不死鸟投身之火,即为人类之母体。因此严格来说,不死鸟本次附身之对象,并非汝这位大爷之妹妹,而是汝这位大爷之母亲。令堂于十五年前,被怪异寄宿于体内,应该说寄宿于胎内——」
  然后在一年之后出生。
  脱胎换骨成为——阿良良木月火。
  不死鸟。
  「如同前阵子之火蜂,不死鸟同样属于没有实体之怪异——然而最大之差别,在于不死鸟可以化身为人类外型。不,应该说非得这么做——」
  忍如此说着。
  化身——也就是伪装。
  伪物。
  仿冒人类的——怪异。
  不是真物,是怪异。
  「整体来看,这属于无害之怪异,不会对人类造成危害——只不过是伪物,只不过是——不死之身。受到再严重之伤亦能恢复,得到再严重之疾病亦能迅速康复,活至寿终正寝,并且于死后——再度转生,以此种方式持续活至现代——这就是杜鹃。」
  劳斯莱斯绝对不会故障。
  我回想起八九寺所说,明明听过就可以忘记的这个都市传说——套用这样的句型,就是「杜鹃绝对不会灭绝」。
  不会灭绝、不会受伤、不会生病。
  就只是以圣域之怪异——凤凰的身分,持续转生。
  持续一百年,两百年——一千年。
  让生命不断延续——并且来到这一步。
  进入我母亲的胎内。
  火怜是六月出生,月火是四月出生,从生日来看,简直是刚生下长女就立刻怀胎——不过如果以这种怪异的存在做为前提,这种不自然的现象也变得自然了。
  有一个常见的谜题是这样的:「有两个女孩子年龄相同,就读同一所学校的同一班,住在同一个家,而且爸妈也相同。但她们说两人并不是双胞胎。如果这两个女孩没有说谎,那她们是什么样的关系?」这个问题并不是只有「她们是三胞胎」这个答案。
  如果姊姊是年初诞生,妹妹是年底诞生,那么即使两人是普通的姊妹,也可以符合这个问题的条件。
  理论上,和火怜与月火一样,每年会有一段时间岁数相同的姊妹——确实存在。
  基于这个原因,所以火怜与月火经常被误以为是双胞胎——不过这毕竟是罕见案例。
  如同不存在的怪异。
  是罕见案例。
  不自然,而且自然。
  「一言以蔽之,即使不死却不是不老——老实说,只要汝这位大爷以此种前提回想,反而有许多事情能得到合理解释吧?那位妹妹是不是经常发生一些令人讶异之事?」
  如果问我有没有——有。
  别说经常,像今天我就有所察觉。
  她身上的伤——消失了。
  她身上的伤——痊愈了。
  从医生断言一辈子不会消失的旧伤,到不久之前留下的新伤——全部消失得干干净净。
  即使伤口会愈合——伤痕也不会消失。
  本应如此。
  不然——就是异常。
  「她似乎和吾和汝这位大爷当时之状况不同,并非维持着固定之不死性质而存在——但也是因此才能伪装成人类吧。虽然那个小子没有提到这一点,但吾对于不死拥有独到之见解,因此讲得出一番道理。依照吾之观察,不死鸟之不死性质,会与受到之刺激成正比。若是如同刚才那样,受到上半身被粉碎之致命伤,就会宛如吸血鬼瞬间恢复——然而若是不会威胁生命之伤害,将会刻意让不死性质逐渐发挥。这是怪异为了活在人类世界而习得之智慧——不,是怪异对于环境之适应。」
  怪异容易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
  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
  为了避免自己是冒牌人类的事情被拆穿,为了以人类身分活下去,这种过度强烈的不死性质,甚至是一种非得隐藏起来的累赘——只能用在刚才那种紧急状况。
  确实——可以认同。
  虽然牵强,却足以令我认同。
  如果从校舍楼顶跳下去,无论底下有卡车的帆布车顶还是有任何玩意,一般来说都会没命——做出那种夸张的特技动作,却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居然只留下「光荣的伤痕」就没事?
  又不是功夫电影——何况连这些伤痕,如今也已经完全愈合。
  此外还有火炎姊妹的事情。
  正义使者的游戏——如果像火怜那样拥有夸张的战斗技能就算了,但月火置身于这种偏激又危险的活动,至今却总是能够全身而退,真要说奇怪的话确实很奇怪。
  曾经被绑架,曾经被围殴。
  不可能每次都平安无事。
  即使头衔是参谋,但真正具有攻击性格的不是火怜,而是月火。
  何况——虽然真要举例就会没完没了,不过有一件更属于日常生活的特异现象。
  阿良良木月火。
  那个家伙,头发生长的速度太快了。
  明明没有使用假发,但她的发型每个月都能够大幅改变,仔细想想应该就是这个原因——明明不久之前还是鲍伯头,现在却是零层次的及肩发型,头发已经比我还要长了。
  原本短得盖不到眼睛的前发,不可能一个多月就长到及肩。
  回想起来,神原因为很色所以头发长得快——然而月火的状况,无法以这种玩笑话带过。
  哈。
  一点都不好笑。
  异常的成长速度。
  再生能力。
  剪头发当然不会威胁到性命,所以头发没有那么夸张的再生能力——不过以新陈代谢的意义来说,月火指甲肯定也长得很快。
  那个家伙的新陈代谢系统——太优秀了。
  像今天,她也是大白天就在淋浴,而且仔细想想,我确实经常看见周火剪指甲——不过这是有人点醒才觉得不对劲,平常这都只是琐碎的小事,不会令我抱持任何疑问。
  想得到的例子太多了。
  存在于心中的头绪——太多了。
  结果,这些异常状况——或许只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我才刻意没有去在意。
  只要没有察觉,突兀感就不会是突兀感——再怎么样都不是。
  伪物就是因为无法和真物区分——才叫做伪物。
  酷似真物,就是伪物的存在证明。
  由于不是劳斯莱斯这种近代的都市传说,所以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归类成道听途说比较适合——自古以来,就流传着小孩会遭受神隐的传说。
  年幼的孩子,会在某天怱然失踪——并且在几天之后若无其事回来。回来的孩子和之前相比并没有任何改变——也没有任何异样。
  然而即使没有任何异样,却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和我打趣形容战场原的改头换面是「就像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和别人对调灵魂」不同——既非变化亦非成长,就只是单纯的替换。
  其他国家似乎有「可爱的孩子会和妖精掉包」这种说法,应该是来自相同的起源吧。
  不死鸟和这些传闻也有共通之处。
  只不过,掉包的时期是在出生之前——仅止于此。
  人生游戏。
  我以前经常和千石、月火她们玩这种桌上游戏,然而目前挂着阿良良木月火这个名字的不死鸟,永远走在人生游戏的道路格子里——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永无止尽掷骰移动。
  无始无终,无色透明的生命。
  决定性的因素,在于月火容易受到影响的性格。
  她的正义,受到火怜的强烈影响——雏鸟会模仿成鸟的叫声,但月火跟随火怜的程度过于不顾自己,简直变得不像她本人了。
  不像本人——不像人。
  不像人,不是人。
  「吾再强调一次。」
  此时,忍开口了。
  「不死鸟是无害之怪异——其存在理由,说穿了就只有不死。只以生存为目的,只以实际存在为目的之怪异——和人类一样生存,租人类一样生活,和人类一样进食,和人类一样说话,和人类一样死亡——仅止于此。」
  即便如此……
  即使如此——依然是怪异吧?
  是货真价实的怪异吧?
  模仿人类模仿得再精细,伪装人类伪装得再精细——依然毋庸置疑是怪异吧?
  忍当然听不到我内心的反驳,无视于我的反应继续说道:
  「汝这位大爷至今没能察觉,亦是在所难免。因为连吾亦没能察觉。」
  之所以加上最后那句话,应该是这个高傲骄纵的前吸血鬼小小的辩驳吧。
  或许真的是要给我一个解释。
  然而,她用不着这样向我解释。
  这样向我解释——反而会令我过意不去。
  身为怪异之王的忍,别说是分辨怪异,甚至无法分辨人类——不对,进一步来说,她或许已经无法分辨人类与怪异的差异了。
  她是王。
  拥有王者的称号。
  也就是说她——位居顶点。
  极端来说,忍野忍能够辨别的人类,基本上就只有我——真要说的话,阿良良木火怜与阿良良木月火,对忍来说都是相同的存在。
  如果两人就站在忍的面前,忍当然可以依照外型差异来分辨,但是只要离开目光超过数分钟,忍就会几乎忘记谁是谁。
  她不会把没兴趣的事物放在心上。
  不,即使是感兴趣的事物也一样——比方说,一个看不懂英文的日本人,即使打开英文报纸阅读,不过等到收起报纸之后,他会连单字拼法都忘光。忍就处于这样的状况。
  所以,忍不需要刻意说出这种话——我不认为忍从以前就认得出月火,不认为忍早已察觉月火的真面目,并且瞒着我直到现在。
  因为忍没有站在人类这边,也同样没有站在怪异那边。
  即使忍再怎么以傲慢的话语数落我——我也知道忍永远站在我这边。
  实际上——
  要是没有忍,我不认为自己能够解决当时的状况与局面。
  当时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忽然面临那种莫名其妙的状况,只令我脑袋混乱无所适从——即使意识依然清醒,被影缝折叠成那样的我,应该也是一筹莫展。
  在我不经思索就激动扑向斧乃木的时候,我就已经犯下严重的失败了——只不过,我完全不认为有人目睹妹妹的上半身被打碎还能保持冷静。
  然而,凭我这副模样还想和对方交涉或沟通——至少忍野咩咩一定会嗤之以鼻。
  不,是捧腹大笑。
  在这个时候,按照我原定计划进行交涉的——是从忍野那里继承怪异知识的前吸血鬼。
  是的,就是忍野忍。
  「住手——禁止汝等继续猖獗。想必汝等亦不希望继续在此引发进一步之骚动吧?」
  忍对着蹲在我身上的影缝如此说着——而且无视于斧乃木。或许是判断影缝比同为怪异的斧乃木来得好说话。
  「嗯?我并不在意喔?因为我可没有聪明到会考量时间和场合。」
  影缝以嘲弄的语气如此回应。
  「何况即使您想禁止,但现在的您又做得了什么?吸血鬼——前吸血鬼,失去所有技能的您,完全不会对我造成威胁。」
  「或许吧。」
  绝对不是或许——现在的忍几乎手无缚鸡之力。
  因为封印在我的影子里,所以只要待在影子里,多少还可以使用一些技能——但也只是能够创造DS的程度,完全没有应付怪异专家的技能。
  何况影缝是专门应付不死怪异的阴阳师——如果是全盛时期的忍就算了,但现在的忍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然而,这时候就得看交涉的手腕——
  或许应该说靠胆量。
  忍丝毫没有泄漏底细,并且继续说道:
  「然而即使汝是如此,那个丫头就难说了——她看起来不像是强大之怪异,不像是足以抵抗吾之能量吸取。若是将那个丫头吸收殆尽,吾应该就足以与汝抗衡——」
  这是在虚张声势。
  斧乃木能够将玄关连同月火的上半身粉碎,现在的忍不可能有办法应付这种近乎怪物的蛮力——忍将会和月火一样,不,以忍的状况不只上半身,肯定全身都会被打成粉碎。
  能够留下一撮金发就得谢天谢地。
  然而,忍这副傲慢的态度——双手抱胸得意抬头的态度,丝毫没有透露出不安的情绪。
  就只是平静装出——深不可测的模样。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惹她生气,不过应该得说是活了五百年的修赫吧——不,考量到忍不经世事的程度,比起之前的五百年,和忍野共度三个月的经验,在这个时候更能派上用场。
  光靠虚张声势,就足以和怪异、和人类交涉至今——即使处于任何极限状况,也绝对不会将暴力当作暴力来行使。忍和这样的忍野咩咩共度了三个月。
  「吾并非要阻挠汝等——只是要求汝等暂时撤退。既然只是此等要求,汝等即使接受亦无妨吧?时间对于汝等而言,绝对不会是重要问题。」
  然而——
  然而,这样的虚张声势……
  即使对我行得通,即使对斧乃木行得通……对于和忍野活跃于相同领域的专家影缝余弦,也行得通吗——?
  我对此抱持着一丝,不,抱持着强烈的不安。然而影缝最后的决定是——
  「哼。」
  她非常干脆地放开了我的头。
  「好吧——就照您所说暂时撤退,就容我们撤退吧。我再怎么不会考量时间和场合,也不愿意在哥哥面前收拾妹妹——不过虽然这么说,哈哈,但她并不是鬼畜小哥真正的妹妹耶?」
  「…………」
  不是真正的妹妹。
  虚伪的——妹妹。
  「鬼畜小哥应该也需要一点时间,把周遭的事情打理一下——我就向传说之吸血鬼致敬,留一段时间给两位了。就当作我被这出虚张声势的跛脚戏所骗,请两位赶快做好身心准备吧。哼——不过失败就是失败,老实说,我原本想趁着挂名父母和挂名亲人没发现之前做个了断——可惜情报内容有杂讯。」
  影缝说完之后——从我的背上跳到斧乃木的肩上。
  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踩过地面。
  到了她这种程度,与其说是从小养成的习惯,甚至像是某种赌上灵魂的誓言。
  不,不提这个,比自己高了将近两倍的影缝踩在肩膀上,斧乃木却完全无动于衷,这件事更令我感到惊讶。
  绝对不是骑在肩膀上那么简单。
  我重新体认到,她果然是一种怪异的存在——「例外较多之规则」。
  「我们明天再来。在这之前,就把各方面的事情打理好吧——想逃也没用,话说在前面,我可不像忍野那么好心——我绝对不会放过盯上的猎物。要是敢阻挠,即使两位已经被认定无害,我就会无腼于这个认定,把你们一起收拾掉。走吧。」
  影缝如此说着。
  斧乃木就这么任凭影缝站在肩膀上转过身去,宛如破坏和再生都没有发生过,若无其事快步离去。
  「为什么?」
  我朝着她们的背影——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
  好不容易提出这个问题。
  在痛楚、混乱与动摇之中,好不容易——
  「为什么要……盯上小月?」
  她说,月火是她盯上的猎物。
  月火没理由被她盯上吧?
  猎杀吸血鬼的专家们,曾经盯上忍想取她性命,然而月火并不一样。
  「小月没有理由……被你们盯上吧?」
  「有。因为那是怪异,是怪物。」
  影缝从高处回答我。
  「是儿女却又不是儿女的杜鹃——怪异化为伪物,假扮成人类混入人类家庭欺骗人类——我们将这种行为称为『邪恶』。」
  「…………」
  「我们基于正义使者的立场——绝对不能坐视不管。无法原谅这种诈骗行径。」
  留下这番话之后——
  影缝余弦与斧乃木余接。
  人类与怪异。
  这对阴阳师搭档,从我家门前离去。

  011
  「我回来罗~!哎呀!今天真是快乐,即使在我惊涛骇浪的美妙人生里,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我一辈子再也不会感受到这种惊喜了,从今天开始,任何事情都不会令我感到惊讶……咦、唔喔喔喔!天啊,吓死我了!我家玄关消失得干干净净?这是怎么回事!」
  傍晚五点左右。
  火怜比预料得还早回家,并且在看到家门口惨状的时候,展现出超乎期待的反应。
  「我拿出来的这把钥匙无处可插了,哥哥!这把钥匙只能用来割胶带了!」
  「哎……」
  这家伙真是笨到洒脱的境界。
  她的大脑该不会跟蜂窝一样都是洞吧?
  人类为什么能够蠢到这种程度?她应该可以成为探索这个问题的最佳范例。
  「我原本以为你会更晚回来。爸爸妈妈今天工作得比较晚,你其实不用严守门禁时间也无妨的。」
  「啊~不行不行,神原老师就在面前,我果然会紧张,要是继续共处下去,我的脑袋搞不好会沸腾,所以我早早就告辞了。刚才我真的是胡言乱语,讲话颠三倒四结结巴巴的。」
  「我还真想见识一下。」
  「不过哥哥,神原老师人超好的,该说是好人?完人?还是伟人?总之超帅气!」
  「总之,我也非常认同那家伙简直帅气过头了——而且也很想效法她那种光明积极的个性。」
  「不过有件事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神原老师偶尔会用力捏自己的脸颊,比方说我把脸凑过去的时候,或是想要进行肌肤接触的时候。那是在振奋精神吗?」
  「…………」
  那是在克制自己。
  是在勇猛对抗自己内心的邪念——与其说邪念,以那个家伙的等级来说,或许形容成邪神比较正确。
  「我们还在公园一起打街头篮球。不过神原老师虽然打起篮球所向披靡,猜拳却弱得乱七八糟,弱得无话可说。不必动用我发明的猜拳必胜法,我就几乎全胜了。」
  「没错没错,只要是比运气的对决项目,那个家伙就超弱的。」
  已经不是运气不好的程度,而是倒霉了。
  明明付出心血与努力却得不到回报——正因如此,她才会落得向猴子许愿的结果。
  无论如何,没把神原的特殊癖好告诉火怜,似乎是正确的决定——何况要是不小心告诉她,这个单纯的女孩,可能会把贞操献给心仪的神原老师。
  总之无论如何,神原似乎很照顾火怜——我不禁轻抚胸口松了口气。
  下次再向她道谢吧。
  看来明天的打扫工作,要比之前更加用心才行。
  「慢着,这不重要!哥哥,这是怎样?发生了什么事?炮击?难道是组织的追兵打大炮来轰炸?」
  「…………」
  组织的追兵?
  这家伙的思考回路真欢乐。
  到底是什么东西看多了才会变成这样?
  应该不是动画或电影吧?
  「喂喂喂,火怜,怎么可以在聊神原的时候冒出『这不重要』这种字眼?要是神原聪到肯定很失望的。」
  「啊、对喔,说得也是,比起我们家的玄关,神原老师的话题当然重要多了。那么哥哥听我说吧,除了篮球之外,我们还在攀登架玩追逐战——慢着,为什么啦!自家半毁才是重要案件吧!」
  小怜自导自演如此吐槽。
  你要吐自己的槽倒是无妨,但是你和神原在攀登架玩追逐战,真是一幅超乎想像的光景……我有点想知道详情。
  「嗯,算是吧。」
  我点了点头。
  从那之后——从影缝和斧乃木离开之后,毕竟被破坏的是自己家,所以我就这么一直坐在玄关门口。
  好几次有街坊邻居担心前来问候,不过这方面我适当编个理由含糊带过——没有人目击当时的破坏现场,可以说是一种意外的幸运。
  意外的幸运。
  这种话用在这种场合实在过于贴切——不过其实只是和之前的猎杀吸血鬼三人组一样,影缝是做好万全准备,打造出不会有人目击的状况,才进行这种凶恶的行径。
  即使不会考量时间和场合——
  也肯定会遵照行规。
  只不过对于她们来说,这种行径虽然粗暴,却不叫做凶恶。
  即使将民宅破坏到这种程度也一样。
  她们——高举着正义的旗帜。
  无论如何,即使这里是连小偷都没有的乡下地方,终究不能如此大胆让门户大开,所以我一直像这样,宛如忠犬八公坐在门口,引颈期盼阿良良木火怜早日回来。
  何况——我必须思考某些事情。
  即使表面上说引颈期盼——但我其实没有太多时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是组织的追兵来过了。」
  「果然吗!那些混帐家伙!对家人下手何其卑鄙!」
  「原来你心里有底吗……」
  「令我反胃,胃酸都要跑出来了!不,由我来跑!我要朝着太阳狂奔!」
  我妹妹似乎以这种欢乐的思考回路,过着欢乐的人生。
  快让自己的个性变得圆融吧。
  或者快去死吧。
  然后和忍一起去打倒太阳吧。
  「唔唔唔唔?何其卑鄙这四个字,听起来好像『奇天烈大百科』可罗的台词!害我莫名想吃可乐饼!」
  「……你已经切换到另一个话题了?」
  「好,今晚就决定吃关东煮了!」
  「而且结论完全无关……」
  记忆力跟鸟一样差。
  只有你这家伙有办法达到这种程度。
  「慢着!我终究想不到有什么组织想对我家不利!」
  「我想也是。」
  「哥哥!认真回答我啦!」
  火怜怒发冲冠如此说着,不过既然你希望我认真回答,我觉得你也应该认真问我才对。
  因为你情绪过度浮躁,我根本没办法和你好好讲话。
  「那个……没有啦,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念书到一个段落的时候出门买Mister Donut,回来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总之,无论如何——我原本就不打算认真回答。
  「……我想,大概是大货车肇事逃逸吧?」
  「啊~肇事逃逸吗,那么这次的肇事逃逸撞得还真猛,确实有可能发生这种事。」
  我的这个谎,火怜似乎完全采信了。
  她对我太信任了。虽然现实上确实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解释,不过她如此轻易采信我的说法,难免有种落空的感觉。
  虽然我不排斥对妹妹说谎,但内心终究冒出些许的罪恶感。
  「小怜,你真是超聪明超可爱。」
  「咦?是吗?没那回事啦~!」
  火怜如此说着,并且扭动身体展现出害羞的模样。
  好,罪恶感消失了。
  不过只是以谎言盖掉谎言罢了。
  「喔~是喔~所以哥哥才会在这里看门吗?辛苦了~!不过这样的话,哥哥今天完全没有念到书吧?」
  「是啊。」
  这是真的。
  当然没办法念书……不,即使如此,若是将眼光放远,以人生的角度来说——我今天学习了许多事情。
  「好,哥哥,换我来吧,接下来轮到我了。在爸爸妈妈回来之前,我就担任看守地狱的三头犬吧,或者是地狱的疯狗刑事司令!」
  「你到底多么喜欢特搜战队?」
  「荒谬圣极。」
  「是在说你吧?」
  「不不不,我是真的想加入火舞战队哦!不过以倒立习惯来说,我应该是绿刑事就是了。」
  「既然这样,你偶尔也灵机一动想个好点子吧。」(注27)
  真是的。
  这段对话到底是要传达给哪一个世代的读者?
注27 本段都是关于特摄作品「特搜战队」的内容。「荒谬至极」是破晓刑事的口头禅,「火舞战队」是宇宙警察组织的单位,缘刑事沉思时会倒立以寻求灵感。
  传达得到吗?
  「所以哥哥就回房间稍微看点书吧——听说松懈一天就要三天才补得回来!不过这是练肌肉的状况。」
  「不准聊肌肉的话题。」
  「但是锻链之后,真的要好好休息才行,这叫做超恢复原则。」
  「别再继续聊肌肉的话题了。」
  聪明一点吧,小怜。
  蠢到这种程度,你今后要怎么出社会?
  你该不会认为脑袋只是用来施展头鎚的道具吧?
  「嗯?咦,话说月火呢?哥哥,你是和月火一起去Mister Donut吧?」
  「不是。」
  我摇了摇头。
  我把放在旁边、买回来当土产的甜甜圈盒递给火怜——并且再度以谎言覆盖谎言。
  这是谎言千层派。
  「小月当时好像在二楼,直到我回家,都是小月一个人看家。不过因为有目击经过,她似乎受到很大的精神打击——现在正在二楼休息。」
  「啊,月火虽然是那种个性,不过内心挺纤细敏感的。」
  火怜抬头看向上方,露出担心的表情——但她当然不可能透视天花板。
  「虽然我也想问她事情,但她看起来睡得很熟,所以暂时别叫醒她吧。」
  「收到~」
  「那我进去了。」
  我久违地起身。
  虽然火怜比我预计回来得早——不过这样对我来说也有好处,我可以将预定计划提前进行。
  「小怜。」
  我正准备踏上楼梯时,我转头呼唤她。
  火怜已经坐在我刚才所坐的位置了。
  「嗯?哥哥,什么事?』
  她转过来看着我。
  「我问你,你愿意为我而死吗?」
  「愿意啊,所以怎样?」
  …………
  虽然是正如预料的回答,但她毫不思索就回答的模样真帅气……
  你果然和神原平分秋色。
  如果你不是我妹,我真的会爱上你。
  前提在于——你不是我妹。
  「那么,你愿意为小月而死吗?」
  「愿意,我会含笑为她死。」
  火怜说完之后,真的笑了。
  宛如下一秒人头落地也无怨无悔,如此灿烂的笑容。
  「月火是我的妹妹——所以理所当然吧?」
  「……对,理所当然。」
  我点头同意火怜这番话。
  「我也愿意为了你们而死,愿意为你们死无数次——我会像是不死的吸血鬼,为你们死到再也不能死。」
  我留下这番话之后,再度踩着楼梯走到二楼——虽然走到二楼,却不是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前往妹妹们的房间——也就是月火所在的地方。
  我刻意没敲门就打开房门。
  月火在双层床的上层——丝毫没有发出呼吸声,安详沉睡。
  这家伙的睡相好到夸张。
  我蹑手蹑脚踩上梯子,眺望她的睡脸。
  她安详熟睡。
  宛如死亡般熟睡。
  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死。
  阿良良木月火,是活着的。
  「…………」
  被斧乃木打碎上半身的月火,宛如凡事都没发生过,恢复得完好如初——但后来她就一直昏迷不醒。
  惊弓之鸟。
  我终究不忍心上半身赤裸的月火躺在门口任凭路人看光光,所以我刚才背起昏迷的她,费尽千辛万苦把她送回房间。
  不过比起背她进房,帮她换掉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更加费力。
  我至今没帮昏迷的人换过衣服,不过这项工作颅有难度——幸好虽说是衣服,但因为是和服的浴衣,所以比普通衣服好穿。
  但我不小心帮她穿成了右襟压左襟,以状况来说有点讽刺。(注28)
  真是的。
  这个麻烦的家伙。
注28 和服正式穿法是左襟压右襟,反过来穿多半代表往生者。
  麻烦的——妹妹。
  「不死之身。不是吸血鬼——而是凤凰吗?」
  我扶着双层床的围栏靠在床边,注视着月火的睡脸。
  像这样观察,就觉得她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实在不像是伪物。
  「不好笑——这种大爆笑的题材一点都不好笑。明明我至今老是把你们叫做伪物……」
  然而,这是现实。
  我确实目睹了月火超乎常理的恢复能力——正如其名的超恢复。
  杀也杀不死——不死的性质。
  我当然也有不死之身的经验——虽然只是短短两个星期,但我曾经成为杀也杀不死的体质。
  反过来说,如果没有这种经验,至今我应该也不会相信月火是怪异,不会相信这种天方夜谭。
  会以错觉来解释这个现象。
  吸血鬼。
  不死鸟。
  ——然而即使如此,我的不死和月火的不死,依然有着显着的差异。
  我的不死是后天造成的——月火的不死则是先天形成的。
  阿良良木月火,打从出生就拥有不死性质。
  虽然绝对不是意味着以怪异的级数来说较为逊色——但是忍曾经说过,如果只以不死性质这个观点,不死鸟远远凌驾于吸血鬼之上。
  在不死的领域位居顶点。
  确实,如果是杀害吸血鬼的方法,稍微想一下就可以想到很多——例如阳光、木桩、大蒜或十字架等等。
  相较之下,如果要举出不死鸟的弱点,一时之间真的想不出来——忍坐在脚踏车菜篮所说的那番话确实中肯,而且我从来没听说过讨伐不死鸟的神话故事。
  或许只是我孤陋寡闻就是了。
  我觉得,应该就是我孤陋寡闻。
  因为既然已经遭受袭击,就代表那对阴阳师搭档——应该有办法除掉阿良良木月火这只不死鸟。
  让我家玄关变得非常通风的「例外较多之规则」,只是用来试探与观望的招式——肯定只是测试月火不死性质的简单问候。
  所以那个玩意还有后绩,这才是令人感到恐怖的事情。
  她们是对付不死怪异的专家。
  所以应该有方法——杀掉不死鸟。
  「……事情进展得过于突然,我完全跟不上。今天早上我才骑在小怜肩膀上和她玩耶?现在却……真是的,我甚至不知道该烦恼什么事。」
  我以指尖轻触月火的下巴,如此轻声说着。
  我现在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情何以堪吧。
  实际上,确实是情何以堪。
  甚至不知道该烦恼什么事——但这种说法太蠢了。
  这代表我有事情该烦恼。
  内心根本不需要纠葛。
  不死鸟。
  杜鹃。
  一种怪鸟——怪异。
  然而换个角度来说,不死鸟单纯只是一种怪异——仅止于此,这个怪异并没有积极行动的意向,怪异无论位于哪个地方,都只是一种现象。
  即使实际存在——也只是现象。
  单一现象。
  意志与意识,为阿良良木月火本身所有——她直到骨子里,都认为自己是人类。
  这是当然的。如果没有如此认定,以伪物来说就不够完美了。
  因此,阿良良木月火没有察觉自己是怪异。
  如同原本的阿良良木月火一样诞生。
  如同原本的阿良良木月火一样成长。
  如同原本的阿良良木月火一样生活。
  如同原本的阿良良木月火一样死去。
  如同原本的阿良良木月火一样——是伪物。
  「……唉。」
  然而,这与真物有什么差别?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一样,却是伪物——简单来说就像是人造钻石?即使原子构造和真正的钻石一模一样,价值却有着天壤之别——
  我听过一种「恐怖谷理论」。这当然也是羽川告诉我的。
  记得是在美术课听到的——如果把人物肖像画画得太像模特儿,给人的排斥感似乎会大于艺术性。
  比方说,人体模型会带来恐惧。
  比方说,过度拟真的机器人会带来恐怖。
  将不是人类的物体仿造成人类的外型时,越是做得唯妙唯肖,越是做成精巧的伪物,越容易引发观赏者出于本能的抗拒反应——以这种理论画出来的函数曲线,就叫做「恐怖谷」。
  真是的,世间理论琳琅满目。
  羽川说她不是无所不知,只是刚好知道而已,但我甚至不知道她知道这种理论。
  我连自己妹妹的事情——都不知道。
  受到忍的袭击,主动踏入地狱,并且成为吸血鬼的时候——我打从心底希望能恢复成人类。
  曾经为此赌上生命。
  曾经为此献上生命。
  结果我只能恢复为不上不下、优柔寡断,残留着吸血鬼渣滓的类人类——然而以月火的状况,她甚至从一开始就无从恢复为人类。
  因为阿良良木月火原本就被归类为怪异,阿良良木月火从一开始就是类人类。
  「飞入火焰的不死鸟——并不是我,而是你,小月。」
  托卵。
  虚假的亲人——虚伪的妹妹。
  甚至完全意识不到,就只是存在于那里。光是如此,就代表月火一直欺骗我和火怜至今——
  「……哼!」
  我亲吻熟睡月火的唇。
  「你做什么啊!」
  一吻就醒。
  简直像是童话里的睡美人——不过她在下一秒就使尽全力把王子(也就是我)推下双层床,这部分就和童话不同了。
  月火猛然起身,欲哭无泪地用力擦拭自己的嘴唇。
  「太……太不敢相信了!这、这是假的!初吻!我原本要献给蜡烛泽的初吻!」
  「喔喔……你的反应和小怜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难道!难道难道!难道你也对火怜做过一样的事!」
  月火如此大喊,并且从床上探出上半身,泪眼汪汪瞪向被推下去的我。
  眼角下垂的双眼含满泪水,看起来好夸张。
  「我、我一直觉得火怜和瑞鸟最近怪怪的,没想到背后有这种原因!」
  「这种事情不重要吧?现在你应该惊讶于你们两人的反应一模一样。」
  「这种事情才真的不重要吧!哪有哥哥用这种手段妨碍妹妹谈恋爱!说什么反应一模一样——我们是姊妹,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你说得对。」
  理所当然。
  因为你们——是姊妹。
  「哈哈——啊哈哈!」
  情绪按捺不住。
  「有什么好笑的!」
  我忍不住放声大笑……月火则是在下一秒如此逼问。
  「夺走两个妹妹的初吻,居然还笑成这个样子,这样还是人吗!仓鼠都比你有点节操!这不是意外吧?很明显是故意的吧?火怜也是在睡觉的时候被你偷袭成功吧!」
  「啊、这你就误会了。虽然你的状况是在熟睡时偷袭,不过以小怜的状况,我是趁她重病时偷袭。」
  「烂透了!住在附近的各位!这里住了一个差劲透顶的家伙!这里有个会对家人进行性虐待的罪犯!」
  「别这么说啦,我会好好向蜡烛泽和瑞鸟解释。」
  「啊啊,太好了,听到这番话我就放心了,因为哥哥会好好解释——肯定要分手了啦!」
  「哈哈哈哈! 」
  「我不是问你有什么好笑的吗!我们失恋有这么好笑吗!是这么愉快的事情吗!」
  「没有啦,我只是在想,我就算和你亲嘴也毫无感觉。」
  「啊?」
  「不会脸红心跳,也不会高兴。」
  只要知道这一点,我就满足了。
  刚才被她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我缓缓起身。
  「你果然是我的妹妹。」
  「……啊?」
  月火露出讶异的表情。
  看来她完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刚才在玄关门口发生的骚动,似乎从她的记忆消失了。
  当时整个脑袋被打碎,所以我原本就觉得会是如此。总之,这样最好。
  你就忘记吧。
  关于金发萝莉少女的事情当然要忘记——至于那种危险的两人组,你也完全不用记得。
  也不用知道自己的真面目。
  无论是伪物,是真物。
  你都是我的妹妹。
  一点都不会令我觉得你是异类。
  「小月,你知道吗?我啊,曾经有一段时间不是你的哥哥。」
  「……?什么意思?」
  「我也曾经有一段时间不是小怜的哥哥。我出生之后的前三年是独生子,接下来的那一年,我成为火怜的哥哥,合计等了四年之后,才终于成为你的哥哥。」
  「这么说是没错啦——」
  月火一副摸不着头绪的样子。
  这是当然的。
  再怎么样,这都不是睡眠被打断时该说的话题——要求她刚清醒就好好回话,才叫做强人所难。
  即使如此,我依然不以为意继续说下去。
  因为我只是要把我想讲的话讲出来。
  「不过小月,阿良良木月火打从出生以来——就一直是我的妹妹,是我和小怜的妹妹,至今从来不例外。」
  「…………」
  「用不着计算我们亲过几次嘴,兄妹就是这么回事吧?真要说的话,在我们还小的时候,你和小怜不知道承诺过要嫁给我多少次。不过这样会犯下重婚罪就是了。」
  「讲这种话好像笨蛋。以为现在提起这种往事就能打马虎眼吗?」
  听到我如此作结,月火似乎不喜欢我提到这段往事,把脸颊鼓得圆圆的。
  「——金火大。」
  接着她移开目光,像是嘀咕般如此说着。
  这句话——记得是「仅仅有点火大」的意思。
  但我不知道真相如何。
  「哈哈哈!」
  我就像这样再度笑了几声,吩咐月火再躺着睡一下——
  然后离开妹妹的房间。
  以月火的角度来说,她或许连自己傍晚就在睡觉的原因都不知道,不过大概是从我不容分说的语气感受到无法形容的压力,所以老实点了点头。
  我再度来到玄关门口。
  在我前往二楼的时候,火怜的心态似乎有些变化,她已经不是坐在门口,而是真的宛如门神,直挺挺站在那里。
  太随兴了。
  门柱到玄关被破坏得干干净净,而且现在又有一个怪人看门,已经令人搞不懂这个家是怎么回事了。
  我家到底怎么了?
  「喂~小怜,我要出去一下。」
  「唔,即便是兄长大人,也不能通过这道门!」
  「你的角色定位越来越奇怪了……」
  「如果想要打倒这里,就先通过我吧!」
  「可以通过你?」
  具体来说是要怎么做?
  我该怎么做才能通过你?
  你用词相反了。
  要是打倒这里,这个家就不是半毁而是全毁了。
  「啊、抱歉抱歉,这时候应该表演哥哥上次教我的段子才对吧?」
  火怜就像是刚刚想到一样,利用玄关阶梯的落差,头顶地面摆出难度颇高的拱桥姿势。
  「想通过这里得先打倒我!」
  「啊哈哈哈哈哈!」
  唔、抱歉。
  这个段子完全戳中我的笑点,所以我反射性就放声大笑。
  「喝!」
  我伸手去摸她以拱桥姿势凸显的胸部。
  这位哥哥,你摸妹妹的胸部摸得太过火了。
  「咕啊!」
  妹妹一副受到重创的模样。
  她就像是触电一样,在门口脱鞋处翻个筋斗滚倒在地,然后一个翻身就站了起来,露出无惧一切的笑容。
  「哼,你打倒我了,了不起!第一关通过!」
  「这出戏还要继续演……?」
  「不过第二关的门将,可没有我这么好对付……没错!震惊吧,他就是我们的哥哥!」
  「我并没有哥哥。我只有两个妹妹。」
  我推开火怜穿鞋。
  「哥哥,你很不配合耶,这时候要说『怎、怎么可能!兄长大人应该在五年前为了保护我而死了!』才对。我可是有乖乖听哥哥的吩咐守门呢!」
  「我没有要你用少年漫画的风格守门,只有要你注意有没有人出入。」
  「出入是吗……咦?出入?你说出入?还没入要怎么出?应该要先入才能出吧!」
  「…………」
  她情绪亢奋起来就好烦,但我不知道答案,所以我当作没听到。
  如果是羽川就肯定能解答。
  「挪个空间让我出去。」
  「哼哼,要让你出去未尝不可,不过等你回来的时候,你进得来吗?」
  「你必须让我进去。」
  你脖子上的玩意,到底是脑袋还是西瓜?
  「话说,哥哥是要出门去哪里?你不用念书了吗?哈罗~准考生小弟~?」
  「为什么要用高姿态的语气……那个,我是要去买本参考书。」
  「这样啊,路上小心。」
  火怜再度完全采信我的谎言。
  难怪这个家伙会被贝木骗……这已经不是把我当成哥哥信赖的程度了。
  或许只是我想太多……但这个家伙对我的忠诚度,可能比神原还要高。
  是这样的话就可怕了。
  「小怜。」
  「啥事?」
  「继续之前的话题。你觉得正义是什么?」
  「正义是正确的事情。也没有其他答案吧?」
  「也对。那么,正义的敌人是什么?」
  「嗯?一般来说就是邪恶吧?就像上次的不祥家伙。」
  「嗯,是啊。」
  是的。
  火怜的率直答案,令我点了点头。
  「不过,贝木那种显而易见的恶徒,反而是少数派。贯彻邪恶到这种极致的家伙并不多见。大部分的人,都无法让自己成为毫无美学和正当性的恶徒,所以会树立自己的正羲。」
  贝木泥舟是例外中的例外。
  是伪物中的伪物。
  那个家伙即使自己有一套理论,也绝对不会宣称自己的正当性——是的,他绝对不会感到愧疚,而是自负为恶徒。
  无论火怜和战场原对他怎么说——他也从来没说过「被骗的人也有错」这种话。
  「所以大致来说——正义的敌人,是别的正义。」
  「…………」
  「战争就是最好的例子。火炎姊妹的正义,就某些人看来只会是正义的敌人——只要主张自己的正确性,就不知道我们何时会基于何种理由与正义为敌。」
  世界并不是以如此浅显易懂的二元结构所组成——世界比想像中还要复杂,还要奇异。
  像是在春假。
  在黄金周。
  都令我彻底体认到这个道理。
  即使是现在也正在体认。
  这是一辈子的学问。
  「小怜,卑鄙这两个字,很难找得到使用的时机——你讨厌卑鄙的人,我也不打算肯定这种人,不过追根究柢来说,强者看在弱者眼里很卑鄙,弱者看在强者眼里也很卑鄙吧?强即是弱,正义看在邪恶眼里也是一种卑鄙,所以真正不卑鄙的——只有邪恶。」
  强可以成为武器,弱也可以成为武器。
  正义这种玩意,要当作凶器绰绰有余。
  只有邪恶。
  只有与正义完全相对的邪恶——会光明正大,赤手空拳战斗。
  「你说的没错,必胜法是一种卑鄙的技巧,无论是猜拳必胜法还是哪种必胜法都一样——只有打从一开始就注定败北的邪恶与卑鄙无缘。」
  如果正义必胜,那么邪恶必败。
  邪恶风光获胜的例子不存在。
  所以——
  「抱歉,哥哥,我听不太懂。」
  火怜噘嘴如此说着。
  看来她没能理解——这种话题对她来说,终究是太早了。
  然而,如果你追求着正义——这就是矗立在你的前方,你总有一天会遇刭的阻碍。而且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我细细咀嚼这个道理——以浅显易懂的方式如此说着。
  「人类只要走在人生的道路上,就一定会和某些人为敌。就是这么回事。」
  「……既然这样的话……」
  看来她这次听懂我在说什么了——然而即使如此,火怜依然困惑地向我提出询问。
  「在这种时候,应该要怎么做?」
  「嗯?」
  「就是被正义视为敌人的时候。明明没有做任何坏事,甚至自认自己才是正确的一方,却还是被正义视为敌人。在这种时候要怎么做?」
  「——等你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你就会真正成为正义使者了。但我不知道答案。」
  我耸了耸肩。
  回顾这段对话,就觉得并不是什么值得称许的讨论——实际上,或许只是我为了宣泄情绪而提出这个问题。
  羽川也曾经当面对我说过。
  那是黄金周时的事情。
  ——阿良良木。
  ——阿良良木,即使你有办法成为明星,也没办法成为英雄。
  这番话很严苛。
  却是正确的。
  羽川说的话——总是正确的。
  我不是正义使者。
  不是站在人类这一边,也不是站在怪异那一边。
  是站在你们这一边。
  我是随处可见,平凡的哥哥。
  「那我出门了,好好守住这里,不准让任何人进去啊。」
  「交给我吧!我是绝对服从哥哥命令的火怜!」
  火怜打直背脊挺起胸口。
  「如果我憎恨邪恶的心,是哥哥培育出来的,那我热爱正义的心,也是哥哥培育出来的!」
  「……别把这种讨厌的责任推给我。」
  我只能回以一个苦笑。
  你并没有受到我的影响。
  你没有——小月也没有。
  「啊~……对了,等等小月可能会起床,但是别让小月出门,要完全禁足,即使用寝技也要逼她继续睡。」
  「收到,没问题!」
  明明是要求她压制妹妹的恐怖命令,为什么她会说没问题……别说什么绝对服从,这家伙有可能顺势做出任何事情。
  真可怕。
  我斜眼看着火怜,朝着脚踏车的立架一踢,跨坐在坐垫上踩起踏板——龙头当然朝着与书店完全相反的方向。
  我前往的地方,是那栋熟悉的废弃补习班大楼——我到今天才知道,这间倒闭补习班的名字叫做叡考塾。
  忍野咩咩曾经用来当作根据地的地方。
  如今——则是阴阳师。
  专门应付不死怪异的怪异克星。
  影缝和斧乃木的据点。
  「汝这位大爷,要去了?」
  回过神来——在我回过神之前,忍不知不觉就已经以反ET状态,坐在我的脚踏车菜篮里了。
  我等待火怜返家的时候,太阳就已经西沉——换句话说,现在是月亮高挂天空尽展光芒,怪异活跃的时间。
  是忍的时间。
  无论白天有没有就寝,到了晚上都会完全清醒,可说是她并非生物而是怪物的证明——即使日夜颠倒,也不代表她晚上会困。
  因此,她的双眼,她的金色双眸辉煌灿烂,充满活力。
  即使不是活着的生物——依然充满活力。
  「对,要去了。」
  「去何处?做何事?」
  「去她们那里,战斗。」
  「为了什么?」
  「为了妹妹。」
  「汝这位大爷能因而得到什么?」
  「什么都得不到,就只是失去一点时间罢了。」
  无论是要改编成动画还是真人影集,我都不会认真以对——这只是我一如往常的随兴之举。
  既然心中的情绪理不清——那就连续写两次,以7除尽吧。
  「这样啊。」
  忍点了点头。
  看似满足点了点头。
  「既然汝这位大爷选择战斗,那就没办法了——毕竟要是汝这位大爷死了,吾亦会一同上路,为了自保,吾亦非得并肩作战不可。」
  「……你愿意帮我?」
  「话说在前面,吾打从心底不愿意,别误会了——吾个人对此极为抗拒,汝这位大爷之极小妹妹,会面临何种下场皆与吾无关,吾只是为求自保,逼不得已协助汝这位利己之大爷。」
  「你的傲娇好烦。」
  我说完之后——不禁大笑。
  「哈——你不是想死吗?记得你原本是一心寻死的吸血鬼吧?」
  「哼,那种初期之角色设定,吾早已遗忘了——吾也不是中期沉默寡言之角色,吾现在是随处可见,喜欢甜甜圈之吉祥物角色。」
  忍以不像是自虐的语气如此说着。
  听起来反而是乐观以对——充满讽刺的玩笑话。
  「叫做月火吗?」
  「啊?」
  「汝这位大爷极小妹妹之名字。」
  「对……什么嘛,你居然记得她的名字?真难得看到你记得住人类的名字。」
  「还不是因为汝这位大爷刚才放声连呼太多次——但即使记得名字,亦不代表吾能够辨别就是了——哼,何况这名字很不错。」
  「名字很不错?是吗?」
  「吾欣赏月这个字。虽然太阳是吾之敌人——但吾受到月亮各方面之恩惠,因此藉此报恩亦非恶事。这就是吾之藉口。」
  忍说完之后——在脚踏车菜篮挺直身体向后仰。
  地面刚好有落差,害我差点失去平衡。
  「……这样啊,谢谢。」
  「无须多礼。」
  「那么,改天再买甜甜圈给你吃吧。即使没办法包下整间店,但如果只是装满托盘的份,我的财力应该能够负荷。」
  「不需要。吾只是为了自己而这么做——因此不会要求回报。但如果是好意,吾就接受吧。」
  忍说完之后——宛如故意做给我看,咧嘴露出邪恶的微笑。
  凄沧的——微笑。
  宛如正义敌人的微笑。
  「还有,汝这位大爷,其中也包含了私怨。」
  「嗯?私怨?」
  「对。吾身为传说之吸血鬼,却被那个丫头称呼为人生尽头之高龄老者——因此得令她体认到级数之差异才行。」

  012
  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号称怪异杀手的怪异之王——忍,因为某些原因被我夺走存在,被忍野咩咩夺走姓名,也几乎完全失去战斗技能——不过老实说,她要取回这些技能轻而易举。
  只要有那个心,她随时可以取回。
  简单来说,只要吸我的血就行了。
  光是如此,忍就可以恢复为原本的吸血鬼形态——摆脱她厌恶的幼女外型。
  可以再度成为最强无敌的吸血鬼称霸天下。
  然而无须多说,在这种状况,我当然也会化为吸血鬼,这是必然的副产物,是不可或缺的副产物——前提是忍没有吸尽我的血,没有杀尽我的生命。
  反过来说——如今的我,会经由影子直接提供能量给她,所以喂血的频率不用过于频繁——但如果我拒绝喂血给忍,忍将会轻易死去。轻易得令人不敢相信她曾经是不死之怪异。
  这种结果的副作用,就是我体内将完全不会残留任何后遗症,真正恢复为百分百的人类——这是忍野总是拿来消遣我,绝无例外的可能性。
  忍恢复为吸血鬼。
  我恢复为人类。
  两者处于一种悲伤的极端。
  然而现在的我,不愿意从这两种结果选择其一——作用或副作用,作用或反作用,都不是我所期望的东西。虽然忍的自杀念头没有同情的余地,不过至少以现阶段来说,她似乎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因此。
  这时候让忍吸食的血量.必须维持在不多不少的程度。
  和之前应付神原的猴子时一样——或者是再把时间往前推,和之前应付羽川的障猫时一样。
  忍化为不上不下的怪物。
  阿良良木历也化为不上不下的怪物。
  必须进行调整,进行微调。
  既然不是要交涉,也不是要沟通,那就必须慎重做好战斗准备,才能避免玄关门口的那一战重演——如果同样的光景重演,最后的结果肯定会惆怅得无法以因果论解释。
  我不想在同一天就被折叠好几次——忍的虚张声势应该也不会再管用了。不,即使是第一次,也只像是基于同情票而取胜。
  何况对方是专门应付不死怪异的阴阳师。
  再怎么准备也不嫌多——或者可以说,再怎么准备也不用担心白费。
  我和忍反覆轮流咬对方的颈子,让彼此的血液来回无数次——藉以将彼此调整到最佳的平衡状态。
  就这样,我们做好万全准备,挟着万分气势,排除万难——为了对抗影缝余弦与斧乃木余接,进入废弃的补习班大楼。
  「这叫做不远之客吧——如果是忍野,应该会说『哟,你好慢,我都等得不耐烦了』这种话,但我可不会这么欢迎别人来访哦。」
  废弃大楼的四楼。
  忍野用来睡觉,使用频率最高的教室——四楼的三间教室之中,从楼梯看过去最左边的教室。
  拼凑书桌再以胶带固定而成的简易床铺,依然维持原样。
  这里也是前几天,改头换面之前的恐怖战场原,用来将我绑架监禁的教室。
  虽然说我们是不速之客,但影缝和斧乃木,就像是早就预料到我们的来访——在我打开教室大门的时候,她们已经面对着我了。
  她的戒律,似乎只有限定不能踩踏真正的地表——建筑物里的地板,并没有包含在戒律范围,所以影缝的鞋底稳稳贴着教室地板——油毡布大半剥离的地面。
  看到她双脚正常着地的立姿——我稍微能理解火怜那番话的意思了。
  这个人的立姿不自然。
  甚至光是看就令人不自在。
  她的身体轴线——笔直到恐怖的程庋。
  丝毫没有弧度。
  假设她就这样站着,然后我就这么骑着脚踏车撞上去——我觉得只有脚踏车会被撞开,影缝则是丝毫不为所动。
  已经不能以平衡感很好来形容——她是「固定」在那里。
  ……不只是姿势,因为我体内的吸血鬼指数提高——所以只要稍微接近影缝,就可以明白她的实力。
  然而一旦察觉到,就觉得应该要更早察觉才对。
  这个人,这位看似平易近人的大姊姊——居然会散发出如此慑人的杀气。
  德拉曼兹路基。
  艾比所特。
  奇洛金卡达。
  即使与猎杀吸血鬼的三人组相比也毫不逊色,卓越非凡的杀气——
  「其实忍野……」
  我隐藏着内心的慌张——表面上装出大无畏的态度,回应影缝的这番话。
  「其实忍野——从来没有释放过这样的杀气。」
  「嗯?哈哈哈,我想也是——忍野就是这样,他就是这种人。不过啊,鬼畜小哥——我们只算是彼此彼此。两位既然已经先备战到这种程度,应该不认为我们会盛情款待吧?」
  影缝说完之后,发出开心的笑声。
  或许是因为聊到共通的熟人吧,她看起来像是打从心底感到开心。
  「尤其是那位吸血鬼——前刃下心小妹,您的样貌也变得太多了。」
  影缝如此说着,指向我身旁的忍——一点也没错。
  吸食我的血直到极限的忍野忍,已经不是八岁幼女的外型——已经称不上是金发萝莉少女了。
  虽说如此,但也没有恢复为成人版本的完美形态,不能让她恢复到那种形态——真要说的话,她现在是和我同年纪,大约十八岁的外型。
  忍曾经说过,她即使记得人类的名字,也无法分辨人类的外型,但是我之前被火怜狠狠修理一顿时的印象(她在影子里和我的身体知觉同步,所以应该不是印象,而是伤害),似乎明显反应在忍野忍的精神上,所以她的发型和今天早上之前的火怜一样是马尾。
  衣服也有点像是运动服。
  不过因为曾经是贵族,所以忍这身运动服格外华丽,有种知名品牌的高级感。
  脚上的运动鞋也一样。
  忍野忍似金色的双眼,静静注视着影缝她们。
  静静地。
  瞪着她们。
  「真是英姿焕发——和我年轻时不分上下呢,前刃下心小妹,虽然还看不出您的实力,但是感觉您执意要先做好表面工夫。这样的外表究竟是狮子的鬃毛,孔雀的尾巴——还是螳螂的镰刀?」
  「哼,螳螂镰刀应该是指那边之丫头才对。忠告说在前面,在现在之吾面前,可不要过于大言不惭了——阴阳师。至今只有在应付那只没教养之猫的时候,有将技能与力量恢复到此种程度。老实说,吾现在情绪相当亢奋——处于兴奋与饥饿之漩涡当中,即使失手杀了汝等亦不关吾事。」
  忍得意洋洋如此说着。
  她的声音也不像幼女形态那么稚嫩,而且说得更流利了——我久违地再度体认到,外型对于吸血鬼而言,真的不构成任何意义。
  「吾不能杀害汝等——因此不准给吾理由,不准给吾动机。何况吾亦不愿意——背叛这个家伙。」
  忍如此说着,并且以拇指指着我。
  指着她不愿意背叛的对象——也就是我。
  她是基于这种意义指着我。
  「拜托汝等,别令吾发挥本事;拜托汝等,别令吾发挥本性;拜托汝等,别令吾发挥本能——如此一来,只要吸点血做为教训,吾就会放过汝等。」
  「……不能杀?」
  对忍这番话做出反应的——比我做出更明显反应的,却是斧乃木。
  「只抱持着这种程度的觉悟就来到这里?是的话就好笑了。姊姊,我说得没错吧?明明我们已经杀气腾腾了——我以做作的招牌表情如此说着。」
  她还是老样子,并没有露出做作的招牌表情。
  宛如无风的水面,面无表情。
  不过正如斧乃木这番话所说,看来她确实对忍的说法感到强烈不满。
  「好了好了,别这么说,余接——只是他们两位完全搞不懂状况罢了。」
  影缝以这种方式居中调停,就是最好的证据。
  「是的,两位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们多么残酷,多么无情,也完全不知道我们是多么脱离常轨,不合常理的存在。」
  「…………」
  我知道。
  这种程度的事情,我当然知道。
  你们——真的是二话不说,连一句话都不问,就向阿良良木月火,以及阿良良木月火居住的家发动攻击。
  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家伙,究竟拥有多少人性——我当然知道。
  你们究竟拥有何种怪异性质,我当然知道。
  你们,标榜着正义。
  而且——仅止于此。
  「所以?要怎么做?」
  影缝如此问我——就像是接下来大家要玩扑克牌,预先确认是否要采用某些特殊规则似的,以这种轻松的语气如此询问。
  「基本上,要打架的话我们乐意奉陪——毕竟这样简洁易懂,而且我赞成暴力。幸好彼此都是人类加怪异的搭档——就由我和您打,前刃下心小妹则是和余接打,以这种方式搭配如何?」
  「…………」
  「嗯?不满意?不然由我应付前刀下心小妹,您则是和余接交手也行——毕竟把您那位伪物妹妹打碎的打手是余接。」
  「——不,第一种配对比较好。」
  我如此点头示意。
  这样正合我意。
  如何提出这个要求,一直是我最烦恼的问题——但她就像是看穿我的心思,做出了这样的提议。
  是要展现从容不迫的态度?
  还是要藉此放水?
  无论如何,这边没有道理不答应——不可能不答应。
  「好,那么丫头——吾等就到楼下吧,二楼有一间适合吾等交战之房间——就在那里尽情交战吧,吾要让汝体认到历练之差异。」
  不愧是了如指掌的废弃大楼——忍如此邀约斧乃木。
  我大致可以预料到,忍所说的教室,应该是我用来和神原的猴子对峙的那问教室——如果是那里,确实可以承受怪异交战的冲击。
  「……好啊,我知道了。不然要是你使用奸诈的手法,把我当成人质逼姊姊收手,我也会很不高兴的。不过别误会哦,就算实力提升到这种程度,你依然比不上我。虽然还要一个多月才是敬老日,但是既然你拖着一把老骨头,也要让我体认到历练的差异,我就把握这个难得的机会奉陪吧,老太婆——我以做作的招牌表情如此说着。」
  斧乃木的这段回应,令我听到忍那里传来血管爆裂的声音,不过关于这一点是忍的疏失,谁叫她要刻意用「历练的差异」这种字眼挨骂。
  「哈……资料与文献都未记载详细情报,极东之冷门妖怪,吾将令你再也摆不出做作之表情。」
  慢着,我不是说了吗?斧乃木只是嘴里这么说,但她从来没有摆过做作的招牌表情——总之忍恶狠狠说完这番话之后,就朝着教室门口走去。
  得到我的血液做为电池的忍,已经不会受到阿良良木历的影子束缚——虽然还是不能相隔太远,不过既然是相同座标的二楼与四楼,就算是位于相当可以容许的范围之内。
  关于这方面,就想像成机动战舰抚子号和机动兵器艾斯特巴利斯的关系吧。
  「那么姊姊,我去一趟老人看护中心了——我以做作的招牌表情如此说着。」
  听到斧乃木这番话,影缝回答:
  「嗯,交给你罗。」
  「交给我?」
  斧乃木歪过脑袋继续说道:
  「姊姊,别讲得好像很相信我啦——我以做作的招牌表情如此说着。」
  斧乃木只说到这里,就忽然像是对我感兴趣似的转身对我说道:
  「鬼哥哥,问你哟。」
  「什么事?」
  「你觉得这个世界怎么样?」
  她问完之后,没有给我时间回答——
  「鬼哥哥,我觉得这种充满伪物的世界还是毁灭算了——我以做作的招牌表情如此说着。」
  ——就做出这个结论。
  没有摆出做作的招牌表情就如此说着。
  非常强硬,以坚定到离谱的语气断言之后,斧乃木终于跟着忍离开——两只怪异,就这么离开了这间教室。
  「…………」
  那两只怪异接下来展开的厮杀,肯定超乎人类的想像吧——恢复到那种程度的忍,实力当然是无须置疑,但斧乃木的实力是未知数。
  至少她破坏我家玄关、破坏月火身体时的能耐——比起我至今见过的任何怪异都不逊色。
  这样的话,究竟……
  「您还有时间东张西望?」
  此时。
  就在我看向斧乃木关上的那扇门,移开目光的短暂期间——影缝就逼近到我前面,距离近得连呼吸的气息都能拂过鼻尖。
  「咦……」
  「战斗已经开始了。从您和我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开始——」
  我甚至来不及移回视线。
  下一瞬间,影缝就猛踩我的膝盖——如字面所述,重重踩了下去。
  不,抱歉抱歉。
  「猛踩」并不足以形容这一幕。
  这样听起来,就像是我只受到膝盖破裂或骨折的伤害而已。
  诳语,低估,混淆视听。
  正确来说,是影缝以右脚踝笔直往我膝盖踢下去——光是这一脚,就足以将我膝盖以下的部位,连同牛仔裤一起宛如被电子手术刀切断。
  就像是折断枝枒那么简单。
  或者就像是——拔掉昆虫的脚那么简单。
  「呃……!」
  比起痛楚,惊讶的情绪先行涌现。
  惊愕更胜于剧痛。
  刚才容许她逼近,纯粹是我粗心大意——过度分心而遭受一记攻击做为代价,可以说是在所难免。
  然而,这一记攻击居然有此种破坏力?
  人类踢人类的膝盖,应该不会造成这种结果吧——何况我现在的身体强化到极限耶?
  包括骨,包括肉。
  真要说的话,连皮肤都宛如以厚厚的橡皮包覆——
  「以为我会攻击吸血鬼的弱点?以为我会进攻呼吸系统?以为我会对内脏下手?以为我会拿十字架或圣水出来?猜测我会用水枪射圣水?」
  影缝如此说着——使用与刚才攻击的右脚处于对角线的左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向我的下颚。
  依照火怜的说法,影缝的拳头威力,足以让车子启动安全气囊——不过火怜对影缝的这种评价,有好几个地方必须修正。
  那个家伙的评价意外天真。
  别说是安全气囊。
  如果是普通轿车,挨了这种拳头将会直接报废。
  宛如在极近距离被大联盟投手投出的高速球打中,我的下颚就这么碎裂消失——下颚遭受重击,会撼动脑袋引发脑震荡,但是这一拳可没有这么简单。
  大脑反而完全没有晃动,只有下颚骨整个被打掉。
  「很抱歉,我是日本第一个武斗派阴阳师——像是复杂的术式或是艰深的知识,这种麻烦的玩意我都不想管,怪异这种莫名其妙的玩意,只会今我战意不断高涨,就像这样!」
  接下来是掌打。
  预备至今的右手使出的掌打——以极具破坏力的威力,从离谱的角度,笔直命中我的右肩。
  我整条右手臂被拆掉,只留下层关节——肱骨解剖颈之前的部分。
  明明没有抓住,明明没有扭动。
  只以手掌打过来的力道——就足以拆掉手臂。
  即使是名留历史的大横纲使出的推手,也没有这种威力。
  单纯的威力——以及威力的凝聚。
  力量与技巧。
  两者相辅相成的结果——就是强大的破坏。
  影缝余弦的毁灭手法。
  在阿良良木家门口,我曾经被当成摺纸折叠起来。我一直在思索她当时到底使用何种方式,令我的身体乖乖服从——但是这种想法完全是错的,她只不过是以蛮力把我压下去,单纯就像是硬逼着我进行柔软体操。
  只不过是蛮力。
  只不过是蛮力的这种力量,如今毫不留情大显神威。
  然而,并非怪异的普通人,真的能对怪异造成这种程度的打击吗——不对,用不着在这里说三道四了,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阴阳师!
  是把战斗以外的技能完全剔除的人类!
  难怪忍会讲得那么含糊。
  能够用在她身上的形容词——完全没有!
  「呃……咕、唔、呜啊!」
  我不由得向后退——以仅存的右脚尽力往后跳,和影缝拉开距离。
  影缝故意没有追上来。
  虽然并不是不能追,但她并没有得意忘形乘胜追击,从这一点就能体认到她果然是行家。应付业余的对手,行家甚至用不着得意忘形。
  所以绝对不会过于鲁莽,不会展现出嚣张跋扈的模样。
  而是维持戏谑的态度,平淡注视着必然的结果——
  「呵……呵呵……」
  然而,帮了大忙——影缝的破坏力达到如此恐怖的等级,老实说反而帮了大忙。
  痛过头,反而不会痛。无法接受超乎现实的现象。
  远远凌驾于痛觉领域的创伤,使得脑神经拒绝接受——就在这段期间,我蕴含着吸血鬼不死性质的身体,开始自动再生。
  切断的左脚。
  粉碎的下颚。
  拆掉的右手臂。
  恢复为原本的状态——复原成为完整的系统。
  身体再生的速度,当然不像我是吸血鬼的时候那样转眼就能完成,即使如此,只要花费把五十音的第一行背完的时间,我就可以让全身恢复原状。
  我和忍不一样,破掉的衣服不在恢复的范围之内(我没有创造物质的技能,因此衣服是普通的衣服),所以现在的造型有点庞克风。
  不过自己身体被对方恣意蹂躏造成的精神伤害,并没有随着肉体痊愈。
  「呼……呼、呼……」
  平复情绪,冷静下来吧——沸腾起来吧。
  这种超乎预料的状况正如预料,并不是无法承受。
  想到明天之后就可以尽情摸妹妹们的胸部,这种程度的代价算不了什么。
  总之,这么一来——我的精神重新振作起来了。
  「哈哈……您知道吗?」
  相对的,影缝神色愉悦。
  即使正在战斗,她平易近人的态度依然完全没变——不对。
  影缝曾经断言,她的战斗从出生就一直持续至今。所以仔细想想,她的态度完全没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不是随时身处战场这种等级。
  在她站在邮筒上找我问路的时候,她就已经置身于战斗之中了。
  「您知道吗,为什么我专门应付不死怪异?」影缝大幅咧开嘴,低俗地舔着嘴唇。「——因为就不会有下手过重的问题了。」
  「…………!」
  这句话——用来令我重新振作的精神折服,绰绰有余。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虽然世界无奇不有——但我没想过居然有人能强到这种程度。
  我当然是为了战斗而来到这里——但我只有预测这是一场异能对异能的战斗。
  火怜曾经对影缝的实力打包票。虽然我并不是怀疑她的判断——但是既然我让身体有一半以上恢复为吸血鬼,我认为至少可以和她打个旗鼓相当。
  然而——刚才的肉搏战是怎么回事?
  刚才的蛮力是怎么回事?
  这个操京都腔的阴阳师,只靠蛮力——就足以征服怪异。
  「呼、呼、呼、呼——」
  我拚命压抑剧裂跳动的心脏,努力调整呼吸,并且思考。
  不对,回想吧,回想起来吧。
  这是——对了。
  这个房间的前房客,轻佻的夏威夷衫大叔——忍野咩咩,如果他真的有那个心,也做得到刚才那种荒唐的事情。
  那个家伙,只是没有这么做而已。
  要做的话——确实做得到。
  即使是全盛时期的忍,也对忍野另眼相看——无论是螃蟹、蜗牛、猴子或是蛇,忍野肯定能以更加简单的方式收拾。真正令忍野感到棘手的怪异,就只有羽川那个时候的猫。
  这就是忍野。
  「影缝小姐……您和忍野——是什么样的关系?」
  我并不是想拖延时间。
  我这种外行人要和专家交战,反而要靠速战速决才有胜算——然而无论如何,只有这件事我依然得问清楚不可。
  不然——我无法尽情战斗,会成为我内心的芥蒂。
  「您认识那个夏威夷衫大叔……认识忍野咩咩吗?」
  「啊?」我唐突提出的问题,使得影缝歪过脑袋。「什么嘛,忍野还在穿夏威夷衫?原本以为那只是在塑造形象,不过执着到这种程度,或许是基于某种坚强的信念吧?」
  「…………」
  「哎,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我们就只是老朋友。我、忍野和贝木是大学同学。」
  咦?
  忍野就算了——贝木?
  贝木?
  她说贝木?
  「贝木是指……贝木泥舟?」
  「对对对,贝木。我们同科系又同社团,再加上另一位学姊,我们四人经常一起玩将棋。」
  「将棋——」
  这么说来,贝木那个家伙……跟我和战场原对峙的时候,曾经离题谈到关于将棋的话题。贝木提到将棋的时候,我总觉得不像是他的作风——
  「贝木他啊,并不是一心求胜的类型,下棋总是着重于利益,非常喜欢排驹柱。」
  「…………」
  那个家伙,为什么在各方面都不祥到无谓的程度?
  已经不是千日手的程度了。
  「忍野则是爱玩诘将棋,而且他个性很差,都会编一些双玉问题整我。虽然不到微宇宙的程度,但他居然能编出将近千手诘的排局。」(注29)
注29 以下为本段将棋术语说明:
  「驹柱」:棋子排成纵列一直线的状况,据称为不祥之兆。
  「千日手」:完全相同的盘面在一盘棋局出现四次,该局将无效而且攻守互换。
  「诘将棋」:解题形式的将棋排局,相当于中国象棋的连将杀局,分为攻守两方,只有守方持有玉将(王将),攻方必须每着皆为王手(将军),直至将死守方。「五手诘」代表必须在五步内将死守方,以此类推。
  「双玉」:攻守双方皆持有玉将的诘将棋,「双玉问题」即为双玉类型的排局。
  「微宇宙」:桥本孝治设计的诘将棋排局,原长一五一七手诘,俊来改良为一五二五手诘。
  「听起来就觉得他交不到朋友……」
  那个家伙,从学生时代就是那副德行?
  真是够了。
  「所以说,这个社团是将棋研究会?」
  「不,是超自然研究会。不过只有忍野和学姊认真经营社团,而且我们玩将棋玩过头,忘记要培养新血,结果我们离开之后就解散了——虽说是离开,但忍野和贝木是辍学,只有我顺利毕业。」
  「这样啊……」
  只有看起来最有可能毕业的人有毕业。
  哎,总之先不提这件事……她不只认识忍野,而且和贝木也是旧识?
  这么一来,忍野和贝木肯定——也是旧识。
  不只感到意外,另一方面也觉得果然如此——之前询问贝木关于影缝和斧乃木的事情时,贝木回答的那番话,如今回想起来果然不太自然。
  也就是说,那个骗徒不只是搜刮我这个高中生的钱,也没有告诉我正确的情报。
  还说什么「令他难以置信」,说什么「是不是认错人」,说什么「对于活得光明正大的人来说,想和这两个家伙有所牵扯,比和我有所牵扯还要困难」……
  少给我胡扯了。
  要是早知道你们认识,我就能打听到更多事情了。
  「而且,我之所以会知道您妹妹是我们的猎物,就是贝木亲切告诉我的。」
  「贝木——————————!」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你干的好事!
  全都是你害的!
  那个不祥家伙,真的是无可救药的恶徒!
  「但他照例收我一大笔钱就是了。原本想说肯定是谣言,不抱期待来到这里一看,才知道贝木偶尔也会讲真话,令我吓了一跳。」
  「向影缝小姐收钱又向我收钱,贝木泥舟,你生意真是兴隆啊!改天我送竹子给你!」(注30)
  我就觉得以巧合来说也太巧了!
  不过,他竟敢说出「一般来说,所谓的巧合不是那么简单的玩意——所谓的巧合,大致上都是源自于某种恶意」这种话!
  这很明显源自于你的恶意吧!
  居然睁眼说瞎话,还讲得头头是道!
  到了这种程度,连我和忍去Mister Donut巧遇贝木的这种巧合,都觉得像是预先布局——出自恶意的布局。
注30 在日本关西的财神节祭典,福竹是生意兴隆的象徽。
  贝木虽然是骗徒却也是专家,或许他已经抓准我们到店里的时间,模仿忍野的做法,一边吃着玛芬一边等待机会来临——何况仔细想想,他会在战场原返乡的中元时期再度来到这座城镇,这时机也太刚刚好了。
  「可恶……这种状况,我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吗,混帐……」
  难怪当时高一的战场原会输给他。以他这种本领——火怜与月火这对火炎姊妹搭档,当然不会是他的对手。
  完全被他摆了一道。
  包括影缝和斧乃木在内,所有人都被贝木玩弄于股掌之间吧——他的手法过于高明,甚至无法令人起反感。
  抱歉,我不应该以小人物来形容。
  贝木泥舟,你是生化危机等级的大人物。
  难怪战场原不希望我和他有所牵扯——而且战场原即使吃过一次苦头,却依然勇猛再度对抗贝木,我再度对她这份精神力感到敬佩。
  「而且贝木也是余接姓氏的由来——我是藉由贝木帮余接决定姓氏的。斧乃木的木就是贝木的木。」
  「意思是——以姓名束缚?」
  「没错。我和忍野不一样,没勇气以自己的姓名束缚怪异。」
  斧乃木。
  原来不是阿良良木的口误。
  这种横向连结真讨厌——既然这样,忍野忍和斧乃木余接在楼下进行的那场战斗,就变成非常拐弯抹角,存在着扭曲恩怨的战斗了。
  「不过——贝木应该只认识我和小磷,当事人小月应该没有当面见过贝木——」
  「因为贝木优秀到令人反感的程度,他擅长看透事物的另一面——所以只要看透三兄妹的其中两人,就可以看透第三人的真面目。我直到今天都没有想过,忍野认定无害的吸血鬼,居然会与贝木所说的不死鸟有关。贝木和我不一样,确实知道您的妹妹是您妹妹吧?」
  「嗯——应该吧。」
  没错。
  贝木并不像影缝,把我和火怜当成同姓不同家庭的人——他确实知道火怜是我妹。
  虽然我不认为他能够断然确定我们是三兄妹——不过即使真是如此,也没有什么好讶异的。
  「而且贝木没有告诉我这件事,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与其说是保密,不如说他积极让我误以为你们只是同姓,刻意在情报里加入杂讯。他肯定是想藉此向两边收钱。」
  我也同意这个看法。
  阿良良木是相当罕见的姓氏,一般来说,没把我和火怜当成一家人才奇怪——无论如何都必须先行恶意布局。
  并不是巧合。
  「……您应该也知道,贝木擅长的是虚伪的怪异,所以不死鸟是我的专攻领域,同时也是贝木的专攻领域——哈哈哈!」
  明明被旧友欺骗,影缝却开怀大笑。
  「——不过说到谁最优秀,那就是非忍野莫属了。总是有女生环绕在身边,比任何人都轻佻,真的是一个乱来的小鬼。虽然没有人看过他认真学习的样子,却被称为社团成立以来的天才,似乎连贝木都拿忍野没办法——」
  「…………」
  忍野好厉害。
  我对他刮目相看了。
  优不优秀或者是不是天才都无所谓,不过能让贝木拿他没办法,令我打从心底尊敬忍野。
  ……不过,原来当年的他,总是有女生环绕在身边。
  搞不懂他的形象。
  虽然我不想对他年轻时的事迹说嘴,但我认为男生应该尽量诚恳对待女生。
  这个令人头痛的家伙。
  「——呵呵,我只有勉强和贝木保持联络,却一直见不到忍野,所以我也是基于怀念老朋友的意味,才会先来到这栋大楼。」
  「所以,贝木在这座城镇布局诈骗的时候,也有察觉到忍野的存在吧——」
  只是刻意避免有所牵扯。
  不,或许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两人已经有所牵扯了。
  或许曾经以旧友的身分见周面。
  神原母方家系的卧烟家,似乎也和这方面有关——忍野知道这件事,而且贝木和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也是神原家门口。
  此外,忍野曾经开玩笑说过,他要预防这座城镇上演妖怪大战争——而且忍野离开这座城镇的时间,就是千石被贝木的咒术骗局受害的不久之后。
  既然这样,他们两人之间——或许发生过某些事情。
  即使真的发生过事情,我当然也无从得知——忍野从来没有向我说过,贝木也一样。
  虽然中午在Mister Donut遇见贝木至今不到半天,但贝木泥舟如今应该已经离开这座城镇了,因为对我进行的报复性(不对,他丝毫没有这种报仇心态,单纯只是「能赚就赚」罢了)诈骗行为已经成立。
  真是的。
  只能形容为——赔了夫人又折兵。
  「总之,据说这里是灵气聚集之处——确实没错,感觉得到这里是忍野会喜欢住的地方。」
  影缝转头向后,看着以书桌拼凑而成的简易床铺,接着说道:
  「而且——您也是。能在战斗的时候畅谈这种往事,这种脱线的程度,让我觉得您确实像是曾经受到忍野搭救的人。」
  「……受到搭救,是吗……」
  「『我不会救你,你只能自己救自己』——忍野大概会说这种话吧?——不过,鬼畜小哥。」
  影缝宛如在这时候切换意识,静静将目光移到我身上。
  「即使是能看透一切的忍野,我也不认为他有发现鬼畜小哥的妹妹是伪物——不过您有想过吗?如果忍野知道这件事,这时候的忍野会对您怎么说?」
  「忍野他……」
  停留在这座城镇的三个月。
  忍野从来没有接触过火炎姊妹。
  而且到头来,我甚至不确定有没有和忍野讲过妹妹的事情——不对,应该没说过吧?
  即使忍野再怎么能够看透一切(「看透一切的忍野」大概是他学生时代的称号),也不可能连我没说过的事情都看透。
  贝木能够看透月火的真面目,虽然有部分原因在于曾经和我接触,不过最主要的原因,应该还是在于曾经和火怜接触。
  因为阿良良木姊妹是两人一组的——火炎姊妹。
  既然诈骗对象是国中生,肯定会自然而然听到「正义使者」的传闻。
  然而,假设忍野咩咩停留在这座城镇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阿良良木月火的事情——那个家伙到底会有什么反应?
  会对我说些什么?
  忍野咩咩的手法。
  总是维持中立,只致力于维持平衡,甚至不惜扮演双重间谍。如果是那个轻佻的夏威夷衫大叔——
  「……不清楚。」
  听到影缝如此询问之后,我自问自答——并且摆出架式。
  聊天时间结束了。
  想问的事情都问完了——而且当然没有插入搞笑情节的余地。
  毫无挂念进入战斗情节吧。
  「忍野会怎么说都无妨,如果意见对立,忍野就会是我的敌人。」
  我已经不打算标榜正义了。
  然而不只是敢和正义为敌,我敢和任何事物为敌。
  真要说的话,我从春假的最后一天开始——就总是和自己为敌。
  在那之后的每一天。
  无论是与任何人交谈。
  我都未曾原谅过自己——!
  「影缝小姐,我站在我妹妹这边。」
  「您妹妹是伪物,不是您真正的妹妹。」
  影缝——看到我摆出架式也毫不在意,宛如挑衅般张开双手。
  「而且不是别的,偏偏是不死鸟。这是怪异,是怪鸟。阿良良木和阿罗罗木发音一样,配上杜鹃又是另一件让人捧腹大笑的事情——这十几年来,您一直被变身类型的妖怪欺骗了。」(注31)
注31 「阿罗罗木」是短歌杂志,「杜鹃」是俳句杂志,皆为日本文坛的代表性刊物。
  「……那又怎样?」
  「确实是我这边没有妥善处理——应该说,因为贝木隐瞒两位的兄妹关系,间接导致您得知不死鸟的真面目,这是我这边的严重失败与失态——不过,回答我一个问题。」
  影缝以像是试探的捉弄语气,向我投以询问。
  「您至今认定是真物的妹妹,其实是伪物。即使您得知这个事实,您也可以和至今一样宠爱这个妹妹吗?」
  「可以。反而会比至今还要宠爱。」
  我毫不犹豫,和火怜一样立刻回答。
  我先是放低重心——接着摆出田径起跑姿势,张开双手十指猛然扑向影缝。
  并且大喊:
  「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只会更萌吧!」
  我使尽全身的力气,绞尽全部的灵魂放声大喊。
  并且毫不犹豫挥动双手,从两侧往中央狠狠抓下去——丝毫没有余力思考力道拿捏的问题。
  放空内心的破坏。
  以破坏克破坏——我自认这是更胜于破坏的破坏。
  从早安到晚安。
  我打算提供这种全天候的破坏。然而——
  「……总之,我明白了。」
  面对我的双臂——影缝没有闪躲逃避,而是从正面抓住我的手腕,接住我的攻击。
  强行接住。
  强行挡住。
  强行拦住。
  我甚至觉得这股反作用力,差点让我的手肘报废——天啊,不会吧?
  不只是攻击——连防御都超乎常理?
  哪有这种光凭蛮力的防御方式?
  即使只有五成,但这是最强怪异的臂力,是吸血鬼的臂力——是怪异杀手之眷属的臂力耶?
  居然以双手就挡下我的双手?
  而且是边聊边挡,没有咬紧牙关?
  「我明白您的意见——明白您的想法了。我站在正义使者的立场,必须要加以尊重才行。」
  影缝如此说着——并且更加紧握我的手腕。好恐怖的握力,简直像是被虎头钳紧紧夹住,我的手腕似乎会在一瞬间被当成软糖扯烂。
  「无须对不懂道理的人讲道理——我放弃说服您了,我果然和忍野或贝木不一样——只能以拳头对话。」
  「…………!」
  「不过——不过即使您愿意继续宠爱,那又如何!」
  紧接着,影缝维持原本的姿势抬腿往上踢——虽然我勉强移动上半身闪避攻击,然而还是有一部分的脸被削掉。
  由于躲得不够俐落,本应强烈得感觉不到痛楚的伤害,反而降低为感受得到真实痛楚的伤害——至于影缝当然没有停止攻击,抬起来的腿就这么住下劈。
  虽然和之前火怜的攻击轨道完全相同,但无论是速度与威力,甚至是上下运动的切换方式,都与火怜的下劈踢腿截然不同。
  我想要让身体更加向后仰,然而双手被稳稳抓住,所以完全无法如意。
  肩膀连同锁骨被挖掉了一块。
  虽然刚才被削掉的脸,在这个时候已经大致恢复——但我的脸在这时候,被影缝的脑袋打中。
  是头鎚。
  战斗方式也很完美,是干架的打法。
  这种循序渐进的攻击方式太完美了。
  「即使您不在意!其他家人又如何!」
  影缝终于放开我的双手手腕——宛如溃堤,一鼓作气发动攻势。
  犀利如镰刀的扫腿,使得我身体瞬间浮在空中,接着她展现宛如烟火的连环招式,无数的拳头打在我的身体——我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太鼓。
  眼冒金星。
  音效甚至像是化为文字,显示在这一幅光景上。
  「您可以不在意——您有底子,您自己曾经化为怪异,因而抱持着自卑感——您曾经也是不死之身,所以或许可以接受这个不死怪异,接受这个虚伪的妹妹——您可以不在意!然而除了您以外——至今与怪异毫无关系的其他家人又如何?」
  「…………!」
  「比方说,叫做小怜是吧?您的另一位妹妹,要是知道自己的妹妹是怪异,也能和您说出相同的话吗?令堂又如何!要是知道自己怀胎十月产下的孩子是怪物,也能和您说出相同的话吗?令尊又是如何!」
  宛如将狼牙鳝骨头切碎的料理程序。
  感觉得到每一条肋骨,连同周围的肉一起被打得粉碎。不,更像是整个人被塞进果汁机,把所有部位打碎搅拌成泥状的感觉。
  我的身体依然浮在空中,影缝的连续攻击尚未停止。
  虽然这么说,但如果这是格斗游戏,我的血条应该早就扣光——影缝那边的画面,肯定已经显示「YOU WIN」的文字了。
  「而且最重要的,她本人呢?那个伪妹妹本人知道自己是怪异之后——还能过着和至今一样的生活吗?还能和至今一样当您的妹妹吗?」
  妹妹。
  阿良良木月火。
  真物——伪物。
  「现在她还没有自觉所以无妨——不过等她明白这个真相,她本人不就会受伤了?不死之身的怪物,不可能完全适应周遭的环境——最清楚这一点的就是您吧!」
  「…………!」
  「还是说,她要以人外之躯成为正义使者?记得叫做火炎姊妹是吧?然而不死之身的怪物对人类而言,是多么傲慢又残酷的存在——最清楚这一点的就是您吧!」
  我很清楚。
  我——熟知忍野忍的前身。
  熟知她的一切。
  如果不死之身的怪人以正义为志向,到时候将会是多么反常又火热燃烧的正义——
  我很清楚。
  「必须在演变成这种结果之前解决,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抱薪哪能救火!星星之火足以燎原——杜鹃不啼就要杀——对吧!刚才说的那番话,只是您自己的意见和心情吧!别以为所有人都与您一样宽容!您要抱持着何种价值观或正义感是您的事情——但是不准把这种理想加诸在别人身上!」
  影缝应该没有如同语气这么愤怒——只不过是要加强招式里蕴藏的想法,才会以这么大的声音说话。
  然而可以确定的是,我刚才那番话,有某个地方刺激到影缝的情绪——究竟是哪里说错了?
  以下只是我的想像。
  虽然影缝嘴里这么说,实际上却带着身为怪异的斧乃木到处跑——这样的她,或许本身就存在着矛盾。
  斧乃木是使魔,是式神。
  同时,她们也是姊妹——两人一组的搭档。
  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升!龙!拳!」
  升龙拳?
  做为连续技的致命一击,影缝微微往上跳,朝我的心脏使出上钩拳——双脚没有着地的我,当然就这么心脏被打碎并顺势往上飞,全身狠狠撞上天花板。
  几乎在天花板留下我的全身轮廓。
  我甚至以为会撞穿天花板。
  「咕……唔、唔……」
  唔唔唔唔。
  我的身体就这么暂时黏在天花板上——最后遵循万有引力的法则落地。
  我当然不可能俐落着地,而是仰躺着重重摔下去。
  双面火烤的感觉。
  就像是彼热腾腾的面包夹在中间。
  「别安心——还没结束!」
  用不着这么说,我当然也不可能在这时候就安心,然而影缝并没有给我担心的空档,就跨坐在仰躺的我身上——也就是所谓的骑乘压制。
  「差不多开始担心余接那边的状况了——就过去看看吧!」
  过去看?
  我一时之间听不懂影缝这番话的含意,但我很快就理解了。
  以身体理解。
  体会。
  在意志理解之前,身体就体会了。
  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瞬间,影缝就开始痛殴我——以破坏性的拳头,进行破坏性的痛殴。
  连同我所躺的地面一起殴打。
  她的拳头理所当然贯通我的身体……应该说贯通我的骨我的肉,说穿了就是直接殴打着地面。
  并且——真的就像是工业重机一样,破坏着地面。
  得在这时候讲动画话题,我真的感到过意不去,不过像是「鲁邦三世」那位第十三代石川五右卫门,不就经常以斩铁剑在地板上画出一个漂亮的圆形,然后前往下一层楼吗?
  现在就是这种状况。
  然而形状并不漂亮,而且也不是圆形——就只是杂乱无章、蛮横不讲理又豪放不羁,像是电钻一样任凭地板碎片喷向四周,打出一个像是狗啃的洞。
  影缝余弦打穿废弃大楼的地板。
  接连打穿四楼地板、三楼地板。
  这栋废弃大楼——变得更加无法使用了。
  话说回来,如果是这种程度的大楼,影缝应该可以赤手空拳拆掉。不需要找拆除业者,就能将这里夷为平地。
  她身为人类,却早已超越人类的极限。
  这真的是战斗艺术——以所有破坏为目的,和火怜所学那种集合各家精华的空手道相比,是基于另一种意义,基于货真价实意义的赤手空拳——!
  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变成武道家劈瓦片的时候,铺在层层瓦片上面吸收冲击力道的干毛巾——确实感受到血肉和地板混合在一起。
  没有时间复原。不只如此,感觉像是这一波破坏成形之前,就已经进行下一波破坏——现在的我,肯定已经变成草莓奶昔的模样了。
  这种荒唐的电梯下降到最后,影缝终于停手,将我扣在地面之后离开我——到目前为止打在我身上的拳头大约五百拳(因为没事做,所以我从刚才就在数次数打发时间)。
  二楼到了。
  这里是二楼的战斗现场—
  「就觉得上半身从刚才就有种频频受到殴打之感觉,原来是汝这位大爷所造成。吾之主,怎么变成这副德行?别扯吾之后腿,腿被扯太长终究不太方便。」
  金发金眼的吸血鬼。
  回过神来一看,忍野忍正以极度鄙视的眼神俯视我。
  从刚才的台词推断,影缝肯定是故意这么做的——我和她坠落抵达的二楼教室,正是两名怪异——忍和斧乃木的决战现场。
  这条路线,是理论上的最短距离。
  我们四人再度会合了。
  ……不过忍即使离开我的影子,依然继续和我的知觉同步,看来忍的吸血鬼特性,真的是丧失到非同小可的程度。
  其实该畏惧的应该是忍野的手法,不过在和斧乃木认真对决的时候,还得被迫承受来自于我的知觉,应该对忍造成不少的负担吧。
  然而,她不愧是——怪异杀手。
  「哈哈哈,怎么啦,刚才明明发下豪语,不过余接,你根本就是完全陷入苦战吧?」
  如同影缝的这番嘲讽。
  阴暗的教室里,和我与忍位于另一边角落的斧乃木,如果不是处于现在的场景,简直凄惨得令人难以正视。
  虽然我也没资格说别人,但斧乃木从衣服到头发,全身上下伤痕累累破烂不堪。
  看得出来直到刚才为止,她都彻底受到忍的虐待。
  因为忍毫发无伤。
  没有任何一根金发凌乱,运动服甚至没有沾到灰尘。
  这可不是恢复力的差别。
  单纯就是实力的差别。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也不代表斧乃木是战力差劲的怪异,亲身体验影缝实力的我可以保证——影缝的搭档绝非泛泛之辈。
  既然我不在这间教室,忍首定无法使用那把怪异杀手之剑……我重新认知到忍野忍这个前吸血鬼,是一个多么所向披靡的怪物。
  ……以及虐待狂。
  这种状况,怎么看都像是你在欺凌斧乃木吧……那个面无表情的斧乃木竟然泪眼汪汪了。
  你居然不赶快打完过来帮我。
  我刚才被打得多惨,你应该也感受得到吧?
  我不知道斧乃木叫你老太婆,究竟有令你多么生气……不过既然外型模仿火怜,你也要稍微带点超M性质吧?真是的。
  何况场面这么严肃,不准做这种有趣的事情。
  「姊姊,接下来正要开始反败为胜,请你不要多管闲事——我以做作的招牌表情如此说着。」
  斧乃木朝着接近过来的影缝逞强说着。
  不对,你现在是泪眼汪汪的表情。
  绝对不是做作的表情。
  「这样啊,不过还是把表现的机会,让给我这个姊姊吧——前刃下心小妹,接下来就由我和您进行决战吧。」
  影缝笑着轻拍斧乃木,然后像是要保护她一样站在她前方,和忍正面对峙。
  「来吧,前刃下心小妹,开战吧。」
  毫无——畏惧之意。
  面对传说之吸血鬼,毫无退缩之意。
  应付不死怪异的专家。
  通称怪异克星的——影缝余弦。
  「哈。」
  相对的,忍也轻声发笑。
  「哈!」
  反扰笑着——宛如让笑声回荡于室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怪异以怪异应有的模样——放声大笑。
  哈哈大笑。
  对于阴阳师影缝余弦的邀战,忍野忍露出虎牙,暴虐地、贪欲地、客观地、好战地,笑、笑、笑、笑——
  「不,吾不战。」
  她说完举起双手,摆出高喊万岁的姿势。
  出乎意料的这个反应,使得影缝和斧乃木露出意外的表情,然而忍丝毫不在意她们的视线,将依然倒在地上,但还是勉强已经恢复为人形的我拉起来。
  「刚才将那个丫头欺负过头,吾之主似乎不太敢领教,吾不愿做出更多今他反感之行径。」
  忍如此说着。
  「何况,汝刚才说决战?人类,少在那里胡言乱语——吾之主尚未输给汝这种货色。汝这位大爷,吾说得没错吧?」
  「……没错。」
  我如此回答。
  回应她的这种无理要求——回应她的这声激励,我抓着忍的肩膀站了起来。不用说,十八岁版本的忍比我还高,因此她的肩膀位置也很高,但我努力站起来了。
  「我还没输——我还没向您屈服。您的拳头和话语,我完全无法认同。」
  「……我不是说过吗?」
  影缝——露出一副扫兴的样子。
  在四楼说过的话语——如今她在二楼重复一递。
  「您要抱持着何种价值观或正义感是您的事情——但是不准把这种理想加诸在别人身上。」
  「……并不是别人。」
  虽然外表已经完整恢复,但要是没有忍扶着就没办法站直,体内宛如受到龙卷风肆虐,内脏与骨肉残缺不全。即使如此——还无法以自己的意识使唤身体的我,依然努力逞强向影缝抗议。
  我刚才也是这么想的。
  他人?
  这两个字,只有这两个字——我不能当作没听到。
  「……并不是别人,是家人。」
  「…………」
  「我要把理想加诸在家人身上。」
  何况,不只如此。
  我靠在忍身上,断断续续继续说下去。总觉得我的手已经不小心摸到忍的胸部,但是如今的我,连这种不可抗力的状况都完全不在意。
  比方说战场原黑仪,在自己遭遇灾难时,她刻意没有拒绝而是甘愿承受,并且对家人隐瞒真相。
  即使父亲再怎么关心,战场原也没有向父亲打开心房——而是将这个灾难当成自己的责任,硬吞下去。
  即使受到五名骗徒诈骗,也没能撼动她的这份决心。
  比方说神原骏河,怪异至今依然寄宿于她的左手臂——虽然极端来说并没有造成危害,但是无法保证将来永远无害的这条手臂,她的家人完全不知道详情。那位和善而且厨艺高超的奶奶,要是知道那条手臂的事情,肯定会成为神原的助力,但神原刻意没有讲明这件事——我认为这是她关怀奶奶的方式。
  其实她应该很想讲明,应该很想找人商量——对家人有所隐瞒,应该是很难受的事情。
  然而,神原以坚定的意志继续隐瞒。
  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家人。
  对于这样的她们,对于这一对圣殿组合,我打从心底敬仰。
  「影缝小姐,不可能有哥哥会泄漏妹妹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不会刻意揭发这种事情。」
  「…………」
  如果模仿八九寺真宵的说法——这是继续保密的勇气。
  「因为是家人,所以会说谎、会欺骗;会造成困扰、会带来麻烦;会欠下恩情,也可能会无法回报恩情。不过,我觉得这样无妨。」
  这样无妨。
  我认为,这样就是所谓的一家人。
  「影缝小姐——正义使者小姐。」
  虽然我很想摆个漂亮的姿势,做个帅气的动作说出这番话,但我的身体还没办法动——我只能靠在忍的身上,像是细语般继续说下去。
  「如果身为伪物就是邪恶,我将承担这份邪恶。如果虚伪就是邪恶,我将甘愿成为恶徒。」
  如果我的判断是伪善。
  如果我的决定是伪善。
  如果我对阿良良木月火的情感是伪善,阿良良木历将会乐于成为恶徒,成为众人唾弃的伪君子——
  我不是忍野咩咩。
  也不是贝木泥舟。
  也不是影缝余弦。
  当然更不是火炎姊妹或圣殿组合。
  阿良良木历是——阿良良木历。
  「我不需要好感度,我甘愿当一个烂到底的人。」
  我——以做作的招牌表情如此说着。

  「哥哥。」

  只要那个家伙愿意这样叫我。
  对我来说——一切就无妨了。
  此时,身体终于恢复到足以应付伤害的程度——实际上,如果我没有提升不死性质,至今的这段过程中,我应该已经被影缝杀害将近一千次了。
  绝对不是夸大其词或过度形容。
  每一招打在身上都是必杀招式,毋庸置疑。
  没有任何假动作、虚招或牵制攻击——每一招都能造成重创的战斗风格。连防御和拆招都能造成对方重创,实在是令人不敢领教。
  对于吸血鬼来说,这种对手原本明明是最容易应付的类型——影缝却只像是吸血鬼的天敌。
  我以初生小鹿的摇晃脚步,勉强放开忍的身体——再过五秒,我就可以完全复原。
  然而即使是这短短的五秒,我也不知道会被影缝杀害多少次——
  「……性恶论吗?」
  独自站立的我,即将接受更进一步的追击,做为第二回合的开始——并非如此。影缝只是夹杂着叹息,轻声如此说着。
  影缝直到刚才所散发的平易近人气氛,如今似乎稍微消失——我对此感到讶异。
  我的话语,再度冒失刺激了影缝的情绪吗?
  她说……性恶论?
  「嗯?不知道吗?我和忍野或贝木,经常会讨论到这个话题。」
  影缝转头让脖子劈啪作响,并且观察我的反应。
  这个动作看起来不像暖身,反而像是在平定情绪。
  「既然是高中生,至少知道性善论吧?这是中国哲学家孟子的思想。人性本善。仁,人心也;义,人路也——善为四端之心,分别为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四端即为仁、义、礼、智的源头。」
  「那个……」
  忽然滔滔不绝讲出这种理论,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我虽然是考生,但没有选修道德伦理这门课。
  好像有在世界史学过——我至少听过孟子这个名字。
  「那么……性恶论呢?」
  「如果性善论是理想论,性恶论就是现实论。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这就是荀子毫不客气的论点——所谓的人性本恶。」
  「人性本——恶。」
  「没错。」
  影缝点了点头。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因此人们要行善,只能欺骗自己的本性——荀子点破了这一点。善行为伪行,为伪物——只源自于伪善。」
  「伪善……」
  虚伪。
  诈伪。
  「『伪』者——『人为』也。」
  人为的,作为。
  伪起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
  进行人为的矫正,才能引导人们向善,引导社会步入正轨。
  「相对于威权主义,这叫做礼治主义。善原本全是伪善,正因如此,善才得以存在——其中隐含着这样的意图。以上就是我听来的道理。」
  影缝以开玩笑的语气如此作结。
  「问您一个问题。」
  接着她向我提出询问。
  「这是贝木以前经常问我的动脑游戏——这里有一个真物,以及一个与真物完全相同,无从分辨的伪物。你觉得哪一种比较有价值?」
  天然钻石与人工钻石。
  即使连原子构造都相同——也会被区别。
  即使无从区别,还是会进行区别。
  只因为是伪物——就被否定。
  被删除。
  「真物和——伪物。」
  「对于这个问题,我的答案是『真物当然比较有价值』,忍野则是说两者价值相同。但出题的人表示我们都答错了,贝木说,伪物拥有远超过真物的价值。」
  不等我回答——影缝就继续说道。
  「只要蕴藏着想成为真物的意志,伪物就比真物还要来得真实——哈哈,贝木明明是个无药可救的小坏蛋,却只会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过真要说的话,这就是我在这次的事情应得的教训——可惜已经相隔十年了。」
  影缝说完露出笑容——接着轻盈转身背对着我。
  「回去吧,我们输了。」
  她朝着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斧乃术如此说着。
  唐突地,无言地,单方面地。
  她宣布战斗情节到此结束。
  藏弓入囊,收剑回鞘。
  换句话说。
  换句话说……?
  「咦……那、那个,影缝小姐?」
  「没兴致了,我们要回去了。虽然很遗憾没能向前刃下心小妹讨教,但是心情被弄得这么低潮,我实在没有继续战斗的气力。」
  影缝牵起斧乃木的手,拖着她大步离去——大概是觉得不好拉吧,她走到一半就改成将斧乃木背起来,继续朝着教室门口走去。
  「等……等一下!」
  我不由得叫住她。
  听她解释儒家思想的时候,我的身体当然已经复原——不过衣服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几乎处于全裸状态——即使如此,我也没有理由在这时候叫住影缝继续战斗。
  但我还是不由得叫住她了。
  「怎么了?要送我礼物吗?」
  影缝以非常自然的语气,像是回家时怱然被叫住一样转身询问。
  脸上挂着随时身处战场,平易近人的笑容。
  「不、不是……请问,你们要去哪里?」
  「下一个战场。不死之身的怪异要多少有多少——因为是不死之身。也因此,不小心漏掉一只,也是很可能发生的事情。『例外较多之规则』——要除去的鸟并不包含巢中鸟,就把您的妹妹当成我们正义里的例外吧,拥有导师特质的您,请务必要好好教导她。」
  可惜这样就白白让贝木赚一票了——影缝忿恨不平如此说着。
  忿恨不平,却似乎乐在其中。
  「……何况刚才那场战斗,您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认真打。」
  「咦……没有认真打?」
  「我感觉不到杀气。虽然应该不是故意放水——不过老实说,这也是我失去干劲的原因之一。」
  「如果……」
  听到影缝这番话,我让我内心浮现的想法脱口而出——老实说,直到她说出这番话之前,我几乎只有下意识察觉到这件事。
  我是认真的,络对没有故意放水,然而——
  「如果您感觉不到我的杀气——那是因为影缝小姐,您把我当成人类看待。」
  「啊?」
  「您曾经说过吧?说我们彼此都是人类与怪异的搭档——把这个状态的我称为人类的人,至今就只有忍野而已。」
  所以,如果要说失去干劲——我听到这句话就已经失去干劲了。
  害我心情变得好复杂。
  令我扫兴。
  是的,就像是和那个夏威夷衫大叔打交道时一样——会觉得愤怒赌气是一件蠢事。
  「……哈,我太大意了,居然不知不觉和忍野的角色个性重叠——有种把事情搞砸的感觉。哼,好丢脸,既然这样,我在最后要以忍野绝对不会讲的台词作总结。」
  接着,影缝——影缝余弦以像是怀旧的语气说道:
  「再见。」
  从她这声流利的标准腔来看——或许她并不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

  013
  接下来是后绩,应该说是结尾。
  隔天,我一如往常被两个妹妹——火怜与月火叫醒。在这之前的过程如下。
  影缝就这么背着斧乃木离开废弃大楼——踏出建筑物之后,影缝当然没有踩踏地面,而是走在围墙、围栏或轨道上面。即使背着斧乃木,她俐落的动作与平衡感也丝毫不受影响——我则是咬向忍的颈子将血吸回来,使得忍恢复为幼女形态,我的身体也尽可能恢复到近似人类,然后我跨上脚踏车,让忍坐在菜篮里一起返家。
  顺带一提,斧乃木就这样衣衫褴褛踏上归途,但我可没有勇气全裸返家,所以不用说,在忍恢复为幼女之前,我当然请她使用创造物质的技能做一套衣服给我。忍的衣着品味很好但却过度华丽,所以我花了相当多的时间和她协调。
  「这么花俏的衣服谁敢穿啊!平凡一点就行了!」
  「吾之自尊不容许将服装设计得太轻便!既然由吾负责搭配,就不准汝这位大爷穿得太穷酸!」
  就像这样,两人搭档离开之后的夜晚大楼里,持续进行着这种激烈的争辩。
  所以我们很晚才返家。
  这么说来,在我体验到地狱的春假,月火曾经传了一则手机简讯——她问我,基尔和美琪是在嘟里找到青鸟。
  虽然我没有回信,但我当然知道答案。
  在自己的家里。
  所以对我来说,我的青鸟应该就是你们——火炎姊妹。
  我思考着如此温馨的事情返家一看(忍已经在这时候躲回影子里了),火怜正在玄关前面,和下班返家的双亲起争执。
  双亲。
  也就是我的父亲和母亲。
  「绝对不准任何人通过这里!只有哥哥可以通过这里!」
  这场争执是我害的。
  因为我的指令范围过于狭隘,火怜才会和双亲——慢着,我为什么要反省这种事?
  这家伙是货真价实的笨蛋吗?
  简直像是粗制滥造的游戏程式——后来我又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向父母解释玄关被破坏的事情。
  不过别说解释,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之,我就像刚才向火怜解释时一样,努力编藉口试着解释——虽然不像火怜那样轻易就照单全收取信于我,然而秉持着现实主义的父母,当然不可能想像这是妖魔鬼怪干的好事(反倒认定是火怜恶作剧造成的,拜托,这能以恶作剧来解释吗),所以到最后也只能采纳我的说法。
  而且对于双亲来说,火怜十年不变的发型居然改了,这件事似乎更加重要——原本我担心火怜会告状,说她剪头发的起因是我,然而……
  「咦?我没剪头发啊?我从以前就是这样吧?」
  当事人居然一副诧异的摸样。
  她似乎已经忘了马尾时代。
  我开始从各个层面,认真担心起这个妹妹了。
  不过——在某方面而言,我也是正因如此才能得救。
  总而言之,趁着双亲开始向火怜认真说教的时候,我偷偷逃离现场前往二楼。
  前往另一个妹妹,月火所在的地方。
  阿良良木月火也不知道是怎样,真的依照我的吩咐,躺在双层床的上层,和我出门之前一样熟睡着。
  当成睡衣的浴衣,依然是我帮她穿反的状况。
  怎么不改回来?我如此心想。
  不死鸟。
  怪异,怪鸟,杜鹃。
  即使再怎么隐瞒,但要是发生某檀意外,遭受到身体有一部分被打成粉碎(是的,刚好就像是我和影缝交战时反覆体验到的等级)的重创,她的真面目就会成为众所皆知的事实——然而在出现这种状况之前,正如我向影缝所说,我将会把月火的真实身分藏在心底。
  几乎不会死的人所主张的正义,只会成为单纯的以力服人,体内蕴藏着圣域怪异的月火,或许早就已经失去正义使者的资格,如同我和忍一样——即使曾经履行过正义,也会确实成为不应存在,宛如野火燎原的正义。
  会成为没有「心」的正义。
  人心不是容纳物体的容器,而是用来燃烧的火焰——这句话说得真好。
  托卵吗……
  或许影缝才是正确的——正义或许站在她那边。
  至少在电视节目看到杜鹃或郭公鸟的生态说明时,应该不会有人觉得痛快。
  看到这种没有效率的托卵繁殖法,应该会觉得这是一种耍小聪明的狡猾鸟类。
  我肯定也会不加思索如此认为。
  然而,杜鹃或是郭公鸟,和月火不一样。
  至少月火这个家伙,未曾把我或火怜从巢里推出去——一次都没有。
  月火一直是我和火怜的妹妹。
  从她出生之后,一直都是。
  无论她是真物或伪物,她依然是正义;无论她是真物或伪物,她肯定是妹妹。
  即使不是正义,也是家人。
  这就是火炎姊妹。
  我的妹妹,我的骄傲。
  所以,我现在要回答斧乃木曾经问我的问题。
  即使充满伪物——我依然认为这个世界美妙无比。
  我刻意以这个答案和她作对。
  模仿贝木泥舟的风格。
  「……我一直绷紧全身担心又被亲嘴,看来终究没这回事了。」
  此时,月火忽然如此说着。
  她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虽然一如往常眼角下垂,呈现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但她似乎不是刚睡醒,只是装睡。
  话说,她居然一开口就是这么惊爆的话题。
  「原本想说要是这次又偷亲,我就要伸长舌头绑住哥哥的说。」
  「你这种想法,就像是某种妖怪一样。」
  「早安,欢迎回来。去哪里了?」
  「嗯,其实我刚才为了你,去和像是怪物一样的人类,以及像是人类一样的怪物大打一场。」
  「这样啊,那就辛苦哥哥谢谢哥哥了,别太勉强自己。」
  「让我勉强一下吧,我是喜欢才这么做的。」
  「我知道我知道,哥哥很喜欢我们对吧?」
  「不准擅自解释,我非常讨厌你们。」
  「所以哥哥,我要睡到什么时候?是因为哥哥要我睡觉,我才努力一直睡到现在……」
  「你们两姊妹,也太服从我的指令了吧……我真的担心起你们的将来了。」
  我说完之后,从梯子跳到地面。
  「给我睡到明天,然后明天一如往常来叫我起床。」
  「收到~」
  「暑假过完之后,我介绍我的女朋友给你认识。」
  「啊?」
  月火对这句话敏感反应,就这么猛然起身。
  「这是怎样?哥哥有女朋友?」
  「嗯,其实是五月左右开始交往的。」
  「金火大。」
  我背对过去准备离开时,月火给我一个白眼,并且直截了当说出感想。我留下「不准到处张扬」这句话,然后来到走廊。
  刚才不小心多嘴讲太多了,真不像我的作风。继续待在妹妹房间也没什么乐趣,总之我决定先回房换衣服。
  忙完各种事情之后,夜色也更为深沉——机灵的怪异,差不多该安分退场了。


  后记
  不用说,世间存在着真物和伪物。不过仔细想想,这两种概念是成对的,有真物才有伪物,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不过如果没有伪物陪衬,真物似乎也不能称为真物。就像是正义英雄的剧情里,一定会有冒牌英雄登场。如果进一步深入思考,即使冒牌打造的伪物实际存在,但是真物并不是非得实际存在不可,我觉得这一点也很重要。如果把真物解释为「理想」,把伪物解释为「实现这个理想的行为」,那么甚至可以主张真物干脆不要存在比较好。不,这么说终究太过分了,但是至少可以将真物当成一种理想,一种幻想。虽然这么说是理所当然,不过人们坚信是真物而崇拜的对象,原本肯定是追求某种理想而成形的存在,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真物。然而真物的价值,究竟对多少人类造成影响?如果以比较粗鲁的方式定义,那就是只有真物能诞生真物。依照这种观点,真物与伪物这两种概念或许并非成对,解释为一体两面才是正确的答案。
  本书和上集一样,是我用百分之两百的兴趣写出来的作品,但是不知道该说与上集成对或是一体两面,并不是以前后呼应的方式写成,这方面就是小说的可怕之处了。该怎么说,「伪物语」的上下两集,是做为「化物语」的后续而撰写的小说,无论如何都是以「化物语」的存在为前提。然而即使如此,却也不是一定要经过「化物语」才能成立的小说,真令人不可思议。不,甚至有人主张这种作品不能归类为小说,不过阿良良木姊妹撰写起来是非常有趣的角色,所以我就这么任凭文字流露而出了。包括绘制美丽封面的VOFAN老师以及各位读者,至今总是劳烦许多人附和我的个人兴趣,我随时会对此进行反省,不过阿良良木后宫的成员们虽然各自发生很多事,却也各自过着挺快乐的生活,所以后传至此顺利结束。以上就是「伪物语(下)最终话月火·凤凰」。
  还有,不好意思,虽然这一集号称最终话,不过很抱歉,我刚才决定要再写两部了。关心八九寺真宵和羽川翼的读者们,请继续陪我一起走下去。好啦,会有多少人呢?
  西尾维新

作者介绍
  西尾维新(NISIO ISIN)
1981年出生,以第23届梅菲斯特奖得奖作品《斩首循环》开始的「戏言」系列于2005年完结,近期作品有「物语」系列、「零崎人识」系列、「刀语」系列等等。

lllustration
  VOFAN
1980年出生,代表作品为诗画集「Colorful Dreams」,在台湾版《电玩通》担任封面绘制,2005年由「FAUST Vol.6」在日本出道,也在2008年的「FAUST Vol.7」发表新作,2006年起为本作品「物语」系列绘制封面与插图。

译者
  哈泥蛙
专职译者。想买本系列的整套动画BD收藏,但家里没有BD播放机,也没有高画质液晶电视。所以要为了收藏动画而添购播放机和电视?请让我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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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

10000
冰山守卫者 子爵
阿拉垃圾菌hentai等级上升中……
拉罗罗木菌口炮熟练度已达到上限……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要成为主角除了一个越虐越强壮的身体以外还需要一个能毁天灭地的口才。。

11 年前 0 回復

38040538 侯爵
感谢LZ录入 伪物语上下卷!
趁动画还没开播前,赶快来恶补一下!

12 年前 0 回復

草薙護堂 子爵
动画也终于到了伪物语了 希望继续下去呢

12 年前 0 回復

蕾娜·赛亚斯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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