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翻译][米澤穂信][古典部系列2] 愚者的终幕(5.28完本,顶楼募工~)


本帖最后由 zegao 于 2012-5-28 18:38 编辑


愚者的终幕
角川文库
作者:米澤穂信
翻译:zegao、奏者、jdxy01
修图:na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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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译者,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转载时,请注明以上信息,尊重翻译者的辛勤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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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开坑,其实全文本已经翻译完成,本打算发全本,但是弱爆了的某虚发现自己校对很没效率,于是还是随着校对更新吧……
预计分三次更完:
今天是第一次,可以算是事件铺陈。
下一次的更新内容是线索搜集过程。
最后一次是解决篇……
总的来说这一卷还是比较有推理的感觉的,所以有兴趣的人可以试着自己推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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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5
弱爆了的某虚终于校对到一定程度了……线索篇完全更新~
既然线索已经全都摆在了大家眼前,那为何不借用推理小说的特质玩一下呢?
于是干脆开一次推理活动吧,看看各位能不能帮上入须的忙呢?
活动连接:
电信戳这:
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429092-1-1.html
网通戳这:http://cnc.lightnovel.cn/thread-429092-1-1.html
还请各位多多支持的说m(_ _)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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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8
校对完成,完本放出~
第一次主持合作翻译,感谢奏者和jdxy01肯帮忙。译文我独断地做了不小的改动,真的十分抱歉……
果然校对也很辛苦呢,向各大联翻监督敬礼!
另外,同系列的《库特里亚夫卡的顺序》和《绕远的雏鸟》(译名都是暂定)也开始翻译了。不过因为厚度激增,外加奏者以某个很多人都知道的理由不得不翘班,所以现在人手不是很够,如果有哪位有意愿参加翻译的就请私信我吧……为了保证质量可能会有一个三四页的小试译,不过肯定是从相应的书里出,不会为难大家的。所以,希望有爱有时间有能力的人来帮个忙啊,毕竟人多力量大。总之某虚在此先行谢过了m(_ _)m




本帖最后由 zegao 于 2012-5-10 12:08 编辑


 〇 楔子
  
  
Log number 00205
  
  请输入姓名: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真由子:抱歉
  请输入姓名:这么一来你就成罪人了,即便如此也要?
  真由子:我会向大家道歉的
  真由子:我觉得只能这么办了
  请输入姓名:这可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
  请输入姓名:我不是要责备你
  请输入姓名:我是说,这是个必须得解决的问题
  真由子:我知道的
  真由子:但是已经没有办法了
  真由子:对我而言
  真由子:就只能说抱歉了
  请输入姓名:这样啊。我知道了
  请输入姓名:的确,最开始就没有适才而用
  请输入姓名:能做到这一步,辛苦你了
  真由子:十分抱歉
  请输入姓名:不必了。不用再道歉了
  请输入姓名:后续处理交给我吧
  真由子:你能做到吗?
  请输入姓名:要是能做到我早就去做了
  请输入姓名:我做不到,但我会想想办法
  真由子:?
  请输入姓名:不过,就算进展顺利也不一定能
  请输入姓名:达成你的期望吧
  
  
Log number 00209
  
  本·小·姐♪:抱歉啦。
  请输入姓名:不必
  请输入姓名:这种事情也是没办法的
  本·小·姐♪:毕竟是可爱后辈的请求嘛,我总想做点什么。
  本·小·姐♪:那种状况下的话……
  本·小·姐♪:从距离和时间上讲,果然还是说不通呢。
  请输入姓名:那个
  请输入姓名:除此之外,您还有什么其他线索吗
  请输入姓名:关于能做到这种事的人
  本·小·姐♪:线索。
  本·小·姐♪:唔唔。
  本·小·姐♪:……
  请输入姓名:前辈?
  本·小·姐♪:ZZZ……
  请输入姓名:前辈
  本·小·姐♪:玩笑啦。
  本·小·姐♪:虽然谈不上可靠,但指挥得法的话
  本·小·姐♪:倒有个能活跃一下的人。
  
  
Log number 00214
  
  请输入姓名:如何?
  L:我一定回去的!
  L:打错了,会去的
  请输入姓名:你这么说的话,我也很高兴
  请输入姓名:时间和地点,之后我会告诉你
  L:我飞长期待
  L:飞常,的说
  L:非常
  请输入姓名:或许你已经知道了
  请输入姓名:词汇是可以选择的
  请输入姓名:按空格键就好了
  L:事这样的吗
  L:是这样的吗
  L:啊啊,真的是呢
  请输入姓名:那就拜托了
  请输入姓名:对了,既然如此
  L:请说
  请输入姓名:你也可以请朋友来。没错,大概三人
  L:这样好吗
  请输入姓名:我记得你是古籍研究社员吧?
  请输入姓名:可能的话,我很高兴看到你把社员也都带来
  
  
  一 去参加试映会吧!
  
  
  古人云:天不造人上人,不造人下人。又云:天不赋二物。想让这两句名言各得其所的话,大概就得先将天之纲纪肃整一番才行吧。不论怎么粉饰,一个人的价值会因地域而有所不同的现状都是无法否定的,一手抓二物还留有余力,生来就天赋异禀的人也毫无疑问是存在的。在看着天才们活跃感到羡慕嫉妒的同时,身为普通人之一的我,也曾思考自己是不是也有着某种特别的才能,但这种日常的风景,到头来全是一片空洞。
  暑假也迎来了终盘。在去往学校的路上,我和老朋友福部里志聊起了这些话题。我说罢,里志便深深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说得太对了。我以福部里志的身份生活了十五年,发现这躯壳里似乎没什么天赋之才。虽然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大器晚成这句话上,但想来我也没什么专长,就算观望那条路也是前途渺茫。」
  「嘛,不过天才也有天才的苦,一想到他们也对普通人的生活求而不能得,我就没那么羡慕了。」
  「奉太郎你能感受到普通人生的魅力啊?……你的话,或许能吧。」
  说罢,里志又平平淡淡地接了一句:
  「不过,到头来奉太郎你会安于那种生活吗?」
  这句话真是不知所云。看着面露惊讶的我,里志故弄玄虚地笑了笑。
  「我知道我福部里志没什么特别的才能。不过,奉太郎是否也一样呢?这点我还是想稍作保留。」
  「哈啊?」
  这家伙说的话中常常带着玩笑。所以我也思考了一下,里志的话是不是能如字面一样理解。我想就两点提问,首先是第一个。
  「要在我说,你把自己分析成普通人就有点太草率了。能像你一样,对知识的涉猎那么广泛的家伙,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里志耸耸肩:
  「也就如此,是吧?对于那一点,我还是有点自负的。但是啊,那种事情就算做到极致,我也成不了猜谜王。只是涉猎广泛的话,我还是成不了什么气候。」
  是吗?
  这先不管,还有一点。
  「说我不是普通人,你可算看走眼了。」
  「我可没说你不是,只是说要保留评价而已。」
  「哪儿有那种必要啊?」
  「就算你问哪儿有……」
  稍微思考了一会儿之后,里志指向眼前的神山高校。
  「那里有。」
  「校舍?」
  「不是校舍,是地学讲义室,咱们古籍研究社的社办啊。……前阵子的『冰菓』事件,你办得相当漂亮。实话说,我都没想到奉太郎你能做到那种事。因为看不到你在那里能走出多远,所以我就只能保留评价了。」
  里志笑着说。相反的,我则摆出一张苦瓜脸。
  『冰菓』事件。虽说是事件,但其并非是刑事案件,多半连民事案件都算不上。『冰菓』是我和里志所属的,活动目的不明的团体「古籍研究社」社刊的名字。为什么社刊会取一个如此奇怪的名字呢?其中有着很难一言以概的理由。围绕着那个理由,我们在数个月内碰到了不少麻烦事,我也在其中起到了一定程度的作用。里志所说的,便是我起到的「作用」。
  里志感叹道:
  「解决那个事件的,就是奉太郎你。」
  「事情没有解决那么夸张,首当其冲的还是运气。」
  「运气,是吧。我没问你的自我评价哦,问题在于我是怎么看奉太郎你的。」
  里志淡然地说出了这句根据理解方式的不同,可能会显得非常傲慢的话。因为对他这口气早已熟悉,所以我并没有生气。
  福部里志,我的老友兼好对手。在男生中身高比较矮,身形单薄到从远处看来会被当成女生。实际上他是个处乱不惊的人,还可以淡然地全心追求自己的兴趣,把所谓「必要的事情」排在次要位置上。他眼角嘴边时常挂着笑容,总是带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手提袋。里志抡着那个袋子,说道:
  「那件事先放到一边,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看你自己的表啊。」
  「在这里面呢,拿出来太麻烦了。」
  他敲了敲自己的手提袋。里志走路时很少戴着手表,都是用手机来看时间。
  「麻烦什么的,那是我的台词啊。」
  「『不做也罢的事情都不做,非做不可的事情早着手』是吧?」
  里志像是揶揄一般说出了我的生活信条,然后笑了笑。我一边看向自己的手表一边订正:
  「是『非做不可的事情尽快做』……已经十点过一会儿了。」
  「明明不是那么了不得的名言,我当然不会一字一句地记住。话说,十点吗。还是快点比较好。迟到的话就算千反田同学能原谅,摩耶花也很可怕。」
  这点我也基本同意。伊原摩耶花发起怒来很可怕。说到底,虽然不清楚里志是否知道,但千反田爱瑠也是一样。为了应上里志加快的步子,我也加速了步调。
  等待信号灯,走过十字路口,便能看到校门了。明明是暑假中却到处是学生——这便是日常的神山高校。
  
  校庭之中、校舍之中,到处都是穿着私服或是制服的学生身影。音乐系社团漏出的声音,校庭一角不知为何竖起的巨大纪念碑,还有某些社团中像是在摆武打场面的人——神山高校在暑假中也一如往常,满溢着学生们的生气。这一切,都是为神山高校文化祭所做的准备。
  神山高校学生数大约有一千。除去升学高校的倾向、文化系社团活泼的现状,还有文化祭实为热闹的盛况的话,这里就是所普通的高中。学校用地内规模较大的建筑有三栋,一般教室所在的一般楼,专科教室所在的专科楼,还有就是体育馆。我们的古籍研究社,使用的是专科楼四层的地学讲义室。
  快步走过飘扬着合唱部和清唱部歌唱竞赛声音的中庭,我的生活信条就如里志所说:「不做也罢的事情都不做,非做不可的事情尽快做」,简单来讲就是「节能」。这种生活方式,和在文化祭以及其他学生生活的诸多方面中用尽了全力的「他们」有着很大的不同。不过,当下我也没打算改变这份差异。
  我们走进出入口处的走廊,向专科楼走去。在走廊中侧眼瞟了一下某个这团正在晾干的大幅画作之后,我和里志来到了楼梯前。一口气爬上四楼,我的呼吸多少有些紊乱。再加之时值夏末,我用手帕擦了擦汗之后才走进地学讲义室。
  马上,责备声便飞了过来。
  「太晚了!」
  稳稳地叉腰站在教室正中央的,是古籍研究社社员兼古籍研究社文集『冰菓』制作的实质负责人,与我缘分不浅的伊原。
  伊原摩耶花。我们明明没有多要好,不知为何这缘分却是一直都斩不断。虽然她在小学生的时候便长出了一些成熟韵味,但成为高中生之后,那相貌就只是单纯的童颜而已了。虽然外貌是这样,但实际上,这家伙对犯错者的态度非常严厉。她不会宽恕他人的疏失,对自己也是一样苛刻。现在,她发怒的理由很简单:今天,我们古籍研究社是约好要在上午十点集合于社办的。
  伊原保持着叉腰的姿势说道:
  「阿福,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里志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回答道:
  「因为不能骑自行车……」
  「那种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顺带一提,在暑假期间神山高校是可以自由骑自行车来校的。不过,因为停车场正在整修,所以这几天校方暂时采取了禁止措施。
  「你可得认真点啊,阿福。原稿也完全交不上来。」
  摊开双手,里志勉强抗议道:
  「等、等一下啊摩耶花。奉太郎一样也迟到了吧?」
  想把炮火转移到我身上吗,这话是。不过,伊原却只是瞟了我一眼,接着马上又转向里志。
  「折木那家伙,在哪里干什么都无所谓。」
  ……是这样啊。
  再对伊原加一条说明的话,那就是这家伙很在意里志。她本人也对这点毫不隐瞒。但是,当事人里志却一直在躲避着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也不清楚个中缘由。
  说来,古籍研究社完全是由四个一年级学生组成的。我、里志、伊原,还有社长千反田爱瑠。千反田不是也不在嘛。
  「真过分,这是双重标准啊。」
  「你说什么呢,才没有那种事。」
  我开口挤进二人毫无意义的争论之中:
  「喂,伊原,千反田也没来哦。」
  「什么双重标准啊……哎,小千?是啊,她还没来。我很担心呢。」
  原来如此,不是双重标准——里志嘟囔道。
  「没错,是三重。」
  罕见的,伊原也笑了。
  紧接着,说曹操曹操到——门静静的打开,千反田走了进来。
  千反田爱瑠。黑长的头发,纤弱的体型给人以深闺小姐的印象。而事实上,她就是在神山市一角拥有着广袤田园的『富农千反田家』的大小姐。然而,与整体的优雅气质相反,她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要我说的话,最能象征千反田的便是那双眼睛了。虽然从外观上讲伊原比较像是小孩子,但是千反田对世间万物展现出的旺盛好奇心,让人觉得她才更像是小孩。另外,说她像小孩子,也是因为她已经建立了理性的思维系统,却没有解决问题的手段。
  时钟已经指向了十点半。千反田深深低下头说:
  「我迟到了,非常抱歉。」
  千反田一点儿都不懒散。虽然也不至于刻板,但她还是很少迟到的。伊原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她并没有责备对方,而是问道:
  「怎么了,因为什么事耽搁了?」
  「是的。因为讨论得稍微久了一点。」
  讨论什么啊?不把这个说明白,那根本就算不上说明吧。不过,在我开口之前千反田便继续道:
  「至于商讨的内容,过一会儿我会说的。」
  反正她又在计划着什么吧,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哎哎……嘛,算了。那就开始吧。」
  今天古籍研究社社员集合到一起,是要对社团文集『冰菓』进行整体的设计,也就是针对字体的选择、插图的位置还有纸张的质量进行讨论。虽然我没什么打算发言的意思,觉得「全都交给伊原」就可以了,不过伊原本人却并不同意。因为我也出了钱写了稿件,所以我也对文集的整体制作有着全面的权利和义务——她似乎是这么说的。虽然权利和义务两边我都不想要,不过算了,反正暑假里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
  伊原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些纸张样品来。
  「这个是预算范围内最好的纸,这个是最便宜的。有很大不同对吧?除了外观,它们对墨水的吸着力也……」
  里志和千反田都认真地听起了伊原突然而至的说明。虽然只是充个数,但我也姑且做出了聆听的姿态——否则伊原会发火的。
  
  编辑会议结束地意外快速,只花了一小时多一点。伊原对决定好的事项做好记录,说是一会儿要把这些传达给印刷所。要把实际工作毫无纰漏的掌握还真是辛苦,请让我合掌以示自己对伊原的谢意。
  时值正午,虽然就直接回家也可以,但我还是打算先吃掉难得准备的便利店便当。我从肩包里拿出不到四百日元的午饭,其他三人也拿出了各自的食物。
  里志一边拆掉饭团的包装膜,一边没有特定指向地说道。
  「说起来,文集到底要什么时候完成来着?」
  对这件事最有把握的自然是伊原。起码给我把这种程度的事记住啊——而她则如是抱怨道。
  「我想在十月初做出样本来。实际印刷完毕,估计得到文化祭前夕了吧。」
  现在是八月下旬,暑假还剩一周。到了九月开始上课的话,我也就提不起劲再写原稿了吧。从节能主义上讲,我并不喜欢把工作拖后致使效率降低。眼下的工作应该早点完成。话虽如此,嘛,时间上还是很充裕的。
  啪,随着一声喷气音,千反田打开了便当盒的盖子。班里很多女生都在用很小的便当盒,其中能容纳的食物量连餐后甜点都赶不上。而千反田的便当盒虽小,里面的食物却还算足够。熬蜂斗菜、厚煎蛋、鱼肉松。在动筷之前,千反田若无其事地问道:
  「话说各位,一会儿有什么预定吗?」
  本来就没什么事情想做的我,时间上当然还有空闲。我无言地摇了摇头,伊原也和我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虽然我得把这个拿到印刷店,不过晚上也没问题。」
  里志则稍微沉思了一会儿:
  「我倒是想去手艺社那边帮帮忙就是了,最近一段都没碰针线呢。另外我还想去总务委员会露个脸。不过,这些都不是必须的。」
  当三人都给出回答之后,千反田露出格外欣喜的表情。看着她的笑脸,不知为何我心中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虽然我不敢说自己经验丰富、感觉灵敏,但似乎又要有麻烦事要找上来了。
  千反田把筷子放到一边,干劲十足地说道:
  「这样的话,去参加试映会吧!」
  试映会?
  这时出现了一个不知所谓的词语。这是说有什么事情在水面下进行,只有我不知道吗?我不由得看向里志。只见他也歪了歪头,示意自己并不知情。伊原也是满脸惊讶。
  「小千,所谓试映会是?什么电影的吗?」
  「呃呃……那个,不是,不是电影,是录像。」
  既然是录像,那毫无疑问就是自主拍摄的了吧。
  「电影研究会之类的吗?」
  千反田摇了摇头。
  「不。」
  「那就是录像研究会。」
  说出此等蠢话的是里志。虽然我和伊原都将冰冷的视线刺向他那张笑脸,但里志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也有的啊,那种社团。有古籍研究社存在,同样也有录像研究会存在。」
  虽然里志总爱说些无聊的玩笑,但那都是基于他本人所言的「即兴才是说笑,留下祸根便是说谎」这一规范的。这家伙这么说的话,那应该就是有吧。这么点事也算不上不可思议,毕竟神山高校的文化系社团可以说是相当丰富多彩。
  但是千反田摇了摇头,否定道:
  「也不是那里。这个是班级展示,2F班拍摄的。」
  「喔喔,班级展示吗。」
  伊原略显佩服地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咱们的文化祭没有班级展示呢,因为社团太活跃了。」
  听她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我的所在的一年B班,甚至都没人提议要在文化祭做些什么。在社团活动中消耗了大量精力,同时还要做班级展示的话肯定会十分辛苦吧。这么想来,在古籍研究社、手工社和总务委员会都挂了名的里志,还真是无意义的了不起呢。
  「似乎是二年F班体育系社团的学生们主张自己也要参与文化祭,从而展开了这个计划。我在二年F班有个熟人,是她请我去的。她说要举办一次试映会,还想听听咱们的感想。如何,不去看看吗?」
  「可以啊,我去!」
  里志干脆地应允。嘛,这也正合了他的兴趣吧。
  伊原稍微皱了皱眉,问道:
  「你听说那是部什么样的电影了吗?」
  「我想想,好像是部悬疑片。」
  这个答案似乎满足了伊原。
  「娱乐片啊。那样的话我也想去看看。」
  「怎么,摩耶花你讨厌艺术片吗?」
  「也不是讨厌啊。……如果是对电影颇为热衷的人拍摄的话。」
  的确,以「自己也想参加文化祭」这种动机拍出的艺术片,是不会有人想去看的。
  不过,说到我的话。
  其实我很拿电影没辙。实话说,不论是艺术片还是娱乐片,我都不会特别想看。为什么我会对电影没辙呢?我自己也不大清楚。多半是因为消化作品所需的时间被钉得死死的,而这点又不投我所好吧。当我在那些喜欢电影的朋友面前提起这个的时候,也被人说过「你的人生损失了一半」这种话。不过我也没有对电影讨厌到无可救药,喜欢的作品亦还是有几部的……
  嘛,回家休息吧。
  我刚一开口,千反田欣喜的声音也同时响了起来。
  「太好了!大家都去是吧。」
  「不,我就——」
  「其实呢,邀请我的那位说,希望我能带三人左右过去,还说古籍研究社社员就刚刚好。」
  听我说话啊。
  里志坏笑着用食指指向我:
  「千反田同学,奉太郎好像有话要说哦?」
  「折木同学也会去吧。」
  唔。
  「……不去吗?」
  啊——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一直以来,我实在是应付不过千反田。在给出答案之前我便展开预想——无论怎么回答,到头来还是都得去吧。倒不是说坚决拒绝的话她还会硬拉我,问题在于我并不想拒绝得太坚决。
  我耸了耸肩。嘛,也好,反正就算回家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在候着我。
  
  放映室之中已经降下了大幕。黑幕颇有效率地遮住夏末的阳光,室内显得很暗。
  突然间,一个女学生犹如从黑暗深处渗透而出一般现身——要说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幻觉,大概是因为那位女生穿着深蓝色的私服吧。那轮廓还不是很清楚。
  千反田叫住那个人:
  「承蒙您的邀请,我们来到这里了。」
  女生向我们走进过来。拜此所赐,我终于得以看清了她的容貌。
  那人身高和千反田差不太多,但相比之下还是更高一些。她身形苗条,细目的眼角稍稍有些上翘,面部线条柔顺,整齐地收束于下颚。嘛,我是觉得很漂亮,不过在她给人的印象中,最为突出的还是那份冷峻。围绕在她身边的那股威严感,让我不敢相信我们只差了一个年级。如果说不是高中生的话,没错,果然她还是比较像模板中的警官或是教师……不,或许说像军人还更准确一些,而且得是尉官以上。不会以笑容示人——话虽这么说,她也并不冷淡,那态度更接近于无感情。女学生用和那形象非常相符的沉着声音说道:
  「啊,来得正好。」
  她一一看了看我们几人。
  「欢迎。非常感谢你们今天能应邀而来。」
  千反田用手指着,一个个介绍起我们几个来:
  「这位是伊原摩耶花同学,这个是福部里志同学,这个是折木奉太郎同学。他们都是我所加入的古籍研究社的成员。」
  在介绍过程中,我见女生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笑容——是不是呢,黑暗之中我也看不清。无论怎样,她马上就又恢复了原状,接着向我们低头示意:
  「今天麻烦你们了。……我是入须冬实。」
  女学生道出这一名字后,里志产生了很大的反应。他仿如茅塞顿开一般叫道:
  「啊啊,果然是入须前辈啊!我就觉得我们见过。」
  名为入须的女学生瞥了里志一眼。
  「你是叫福部里志来着吧。虽然很抱歉,但我不记得和你在哪见过了。」
  「是这样吗,六月最后的文化祭实行委员会时,我正好在末席。」
  「我记不清了,发生过什么吗?」
  不知道是真的忘了还是在装傻,入须如此回应说。而对面的里志则饶有兴致地继续道:
  「我看到您对音乐系社团和戏剧系社团争斗的调停了,那手段可谓相当漂亮。我早就想和您说句话了,不过没想到会是这种形式!」
  「啊啊,想起来了。」
  波澜不惊。
  「我什么都没做。」
  「没错,厉害之处便在于此。我还记得哦,前辈您不过是说了三遍『议长,你应该听听他的意见』这句话而已,然后那纠纷便在五分钟之内被解决得一干二净。我一直觉得那场面相当精彩,议长得向入须前辈您道谢才行。」
  虽然最少表扬人的是伊原,但实际上,里志在玩笑之外给人以如此赞赏,也是十分罕见的。总之,虽然个中奥妙我还不大清楚,但这位入须冬实似乎很有一手。我一面心不在焉地这么想着,一面听着他们的对话。
  里志投射出尊敬的眼神,但入须却没有丝毫反应。
  「是不是呢。」
  「入须同学曾经说过,她对学校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呢。」
  千反田如是说,入须点了点头。
  「我确实作为代理出席了福部君你说的那个委员会。话虽如此,虽然你说的那种事的确可能发生过,但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是这样吗,我不会介意的。」
  里志一边这么说着,一边露出一副沮丧的神情。在他旁边,伊原对千反田问道:
  「小千,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和入须同学吗?……我们家和入须家有些交情。我从小时候开始就受了入须同学很多照顾。」
  在千反田家里,还会有这种家族间的交情吗,起码折木家是没有这种对象的。名门望族还真是了不得啊。不过,这也就等于说,入须家也有与之相应的家格吗?说不定是这样。嘛,无论如何,那与入须冬实本人都没什么关系。
  「那个先不管。」
  入须将话题引回正路,把手中的东西展现给我们看。那长方形的物体,看起来好像是录影带。
  「今天我借用诸君一些时间,为的就是让你们看看这个录影带。各位可能已经听千反田说了,这是我们班拍摄的。看完之后,还请大家务必给我以率直的感想。」
  「我很期待。」
  千反田说。
  所谓的试映会好像真的是试映会。不过我总觉得有些疑惑,于是便提问道:
  「这样就可以了?」
  入须直直地看向我的眼睛,就好像那目光从黑暗中向我射来一样。我一边感受着压迫感,一边继续道:
  「看看,说说感想就可以了?」
  「有什么奇怪吗?」
  「就算我们看完之后提出批评,你们也没法再去重拍了吧。弄得像真正的试映会一样,却又不是为了宣传。这样不就没有给我们看的意义了嘛。」
  我说完,入须不知为何颇为满意地深深点了点头。
  「一针见血的提问呢。的确,只是给你们看的话不会有任何意义。虽然现在回答也无不可,但我觉得给你们看完之后再说才更有效率。你觉得呢?」
  唔唔。两边都不好。不过,因为『更有效率』这说法颇合我意,所以我就没有再做提问。
  看到我表示应允,入须继续道:
  「这个录像电影还没有标题,暂用名只简单的『悬疑』而已。录像结束之后,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大家。因此,若是各位能仔细观看,我当感激不尽。」
  这次则是伊原提问说:
  「所谓悬疑电影,果然还是推理系的吗?」
  「你不妨那么想。」
  「那还是记记笔记比较好吧。」
  「没错,你能看得那么详细就太好了。」
  然而,我们全员都把东西放在地学讲义室了。可以去拿下书包吗——伊原这么一说,里志便回应道:
  「笔记我会记的。」
  他从片刻不离手的手提袋中拿出记事本和笔。……那袋子里还装着这种东西吗。
  入须瞟了一眼表——那是个设计朴素的银色手表。
  「那么,差不多该开始了。随便找些位子坐下吧。」
  照她所说,我们各自就近坐下。里志摊开了笔记本。看到这一情景,入须便转身向操作室走去。走到铁门之前,她转回身来,留下一句话:
  「那么,请加油吧。」
  门咯锵一声关上,不久,随着卷扬机的声音,白色的银幕降了下来。为了找个比较轻松的姿势,我把身子完全靠在了椅背上。
  话虽如此,入须的准备也不怎么周全——明明要放电影,却没有爆米花。
  
  标题还未确定的电影自然不会有标题画面。影像突兀地开始,一看就知道,地点是我们所熟知的神山高校中,一间桌椅整然排列的普通教室。画面中,窗外已是黄昏。时间是放学后。
  这时,旁白加了进来。那是一个稍微有些嘶哑感的男声。
  『提起那个事件的话,果然还是从这里开始说起比较好吧。为了创造高中生活的回忆,二年F班一些志愿者决定参加KANYA祭。不过要做些什么呢?某日放学后,他们开起了会议。』
  顺带一提,所谓KANYA祭,是神山高校文化祭的俗称。不过,古籍研究社社员是不会使用那个俗称的。其中理由一言难尽。
  一群学生现身在画面中,总共六人。他们将椅子围成了一圈,相向而坐。这应该就是他们为了商讨文化祭活动而召开「会议」的场面吧。镜头一个个地缓缓照遍他们六个,旁白则告诉了观众他们的名字。
  
  首先是一个体型与武道系社团很是相称的男生。头发剪得很短,身高在六人中最高,他似乎是叫『海藤武雄』。
  接着是一个身形纤细,戴着眼镜的男孩。明明面对着镜头,他却仍然心神不定、坐立不安。其名为『杉村二郎』。
  肌肤被晒成小麦色,留着被染成栗色的披肩长发,在被拍摄的几秒时间里,用手扶了两次头发的少女,『山西绿』。
  个子不高,稍微有点发福,与其说是胖,或许只是脸看起来比较圆的少女,『濑之上真美子』。
  接下来的男生容貌给人以好人的印象。虽然头发被染成了红色,但那与他老实的形象并不搭调,其名为『胜田竹男』。
  最后一位女生一直沉着视线,当镜头对向她的时候,她若无其事地将头偏向了一边。她着装朴素,身高最矮,名叫『鸿巢友里』。
  
  每当名字被读出的时候,里志那边就会响起书写声。因为还不知道角色名字的汉字写法,所以他都是用片假名做的记录。
  介绍完毕,顿了一拍之后,似乎有些打算的纤瘦眼镜男杉村开口道:
  『我在想,做一次楢窪地区的展览如何呢?』
  唔,伊原哼了一声。我理解她的感受,这语调太死板了。
  『楢窪地区是?』
  听到总在扶头发的山西如是提问,红头发的胜田回答道:
  『我听说过,应该是个古山村。』
  『没错,是个废村。随着矿脉发现而诞生,又随着矿脉枯竭而消失。』
  连续几句语气都很死板。但这也没有办法,若按千反田所说,这是「二年F班体育系社团的人们主张自己也要参加文化祭,从而开始的计划」的话,那演员就不可能是话剧社的成员。
  体格健壮的海藤抱着粗壮的胳膊。
  『哼,去废村取材吗。好像不怎么有趣呢。』
  『虽然我只去过一次,不过那里相当有魄力哦。有看看的价值。追踪一个村庄一生的历史也很有意思。』
  『那种事一点意思都没有啊。』
  山西抛出这句台词的演技相当纯熟。说不定那正是她自然的感想。另一边,圆脸的濑之上颇为刻意地探出身来。
  『但是取材好像很有趣。是去废墟对吧?我还没有见过废墟呢。』
  这时,一直低着头的鸿巢插嘴道:
  『楢窪的话我倒是也知道……不过在山里很深的地方哦。从离那最近的公交站出发,也得走一小时才行。』
  『哎哎——』
  山西发出不满的声音——她是这种角色吗。另一方面,海藤露出游刃有余的表情说:
  『不过一小时而已,小菜一碟。那连远足都算不上,顶多也就是野餐吧。』
  『那就这么决定吧。为了文化祭的展览,去楢窪地区进行调查。』
  对于如此发言的杉村,胜田表示反对说:只是调查一个废村然后做展览根本毫无趣味。山西赞成这一意见道:那就做别的吧。濑之上主张只要找对方法就可以,但被问及要怎么做时她却哑口无言。杉村提议以历险记的形式写成报告,但因为太没新意而被否决。神秘风如何呢?鸿巢的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挺有意思啊』的好评,但也被人指出『没有基本知识的话就没法组织文章』,对此杉村许诺『那些我会调查的』。虽然其间穿插了不少像是谁喜欢谁、谁和谁是情敌这种蹩脚的角色关系描写,但在此我们还是干脆地将其省略掉吧。最开始的场景中,比较重要的内容基本就是这些了。画面转黑,旁白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周后,他们来到了古山村楢窪地区。』
  
  画面变黑之后又稍过了片刻,当影像再次出现时,地点已经不是学校了。满盈着盛夏特有的绿色,映在画面中的正是山中景色。这里应该就是楢窪地区了吧。
  古山村我倒是知道,从神山市这里向北走二十公里左右就是了。因为有个铅矿还是什么金属矿,那村子在一段时间内曾十分繁荣。但后来老本吃空,矿山关闭之后村里便没有主要产业了。不过楢窪地区是?
  伊原向里志提问道:
  「阿福,你知道楢窪地区吗?」
  没什么值得惊讶的,里志知道。
  「啊啊,在古丘矿山还在开采的时候那里有些矿井。虽然交通不大便利,但在矿山的全盛时期,那里也可以说是盛极一时。」
  接着,里志列举了两三个大牌歌手的名字。
  「——之类的也去过那里哦。」
  伊原十分惊讶,我也吓了一跳。里志列举的几个名字,都是些货真价实的大腕。
  「不过呢,」
  里志正要继续,千反田简短地制止了他:
  「好像要开始了。」
  镜头在夏天树木繁杂的丛林中回转。是要转一百八十度吗——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几个学生出现在银幕中。和刚才不同,他们全员都穿着私服。一行人穿着应对暑热的轻装,每个人都背了一个小帆布包,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山西直立不动地说道:
  『真热啊。走这么久了,还没到吗?』
  杉村回应山西说:
  『马上就到。再用不了五分钟了。』
  『你刚才不也是这么说的嘛。天明明这么热,真是的,累死我了。』
  『热的不止你一个。好了,差不多该走了。』
  海藤说罢,一行人便响应着迈出了步子。而镜头则追在众人身后。
  楢窪地区似乎在山中相当深的地方。真的有人到过这里吗——道路两旁,寂静的杂木林不禁让我怀疑。树木之间偶尔可以窥见的,古山村一般的城镇就在遥远的下方。虽然路姑且算是铺过,但路面上已经伤痕累累。路边的沥青明显剥落,拳头大小的石块到处都是。不知是不是因为道路状况太差,摄像师的手抖得非常厉害。既然演员都不是本职,那摄像师大概也一样吧。就连我这种不熟悉电影的人,都能看出摄像师技巧之生疏。这画面还真是难以辨认。
  影像突然切换,镜头再次来到了走在路上的一行人后方。不久,走在最前面的杉村便推了推眼镜,指着前方说道:
  『已经能看到了,那里就是楢窪!』
  全员都站到了杉村旁边,而摄像机则追着杉村所指,拍向了山间的洼地。存在于那里的,是一片废墟。
  废墟。虽说是地方都市,但我还是住在当代的日本的。一个距离自己不到二十公里的地方竟是如此样貌,这让我很没现实感。零零落落的独栋房屋大多已经脏乱不堪,残破的窗子、塌陷的屋顶,一切好像都在缓缓地走向破灭。这里曾是矿山的话,那眼前便毫无疑问是曾在这里工作过的人们的住所。而现在,就只剩下不论人丁是否兴旺,繁殖力都是一样旺盛的爬山虎侵入、包围了这片住宅区。一栋看起来像是商店的建筑上,屋檐处现在还挂着珐琅的看板。这一切,仿佛都在强调着这个无人小镇的寂寞。原来如此,虽然不是重复电影里杉村的台词,但这里的确有着一看的价值。
  摄像机巨细萎靡地拍下了这一场景。即便摄像技术并不过关,演员的演技也实难称赞,但这段影像还是有着相当的魄力。
  那些演员们,似乎也深深地被那份光景震撼了。好厉害啊——背向着镜头,其中一人咕哝了一句。我觉得,那应该不是台词吧。
  不过就在这时,表演再度开始。
  『原来如此,这里就有一些能够取材的街景呢。』
  说着,胜田便拿出一次性照相机啪嚓啪嚓地照了起来。濑之上则取出笔记本,作出记录的动作。等这些活动告一段落之后,海藤大声下达指示道:
  『总之,先去找个过夜的地方吧。取材在那之后再开始。』
  『过夜的话,那儿不就行嘛。』
  鸿巢再次指向楢窪的废墟。镜头聚焦到她所指着的地方——在那里的,是一个与集落之小不大相称的,巨大的、剧场一般的建筑物。
  『那里的话就算下雨也没关系哦。』
  『是吗,那就走吧。』
  六人走下坡道,向着集落走去。画面暂时淡出。
  视频再次切入是在剧场的门口。一行人聚集在玻璃门前,同时抬起头望向整个建筑物。镜头也对准了肮脏的墙面。以斜下的角度映在画面中的剧场,有着一种奇妙的存在感。
  当镜头再次下拉回到一行人身上时,海藤拉开玻璃门,一行人以他为首一个个地走进了剧场。最后留下的仍是沉着视线的鸿巢。她小声嘟囔道:
  『总觉得种很不好的预感呢。』
  然后,她也走进了剧场之中。门就这么开着,六人都走到了黑暗之中。镜头切换。
  里志和伊原不约而同地叫了出来。里志的声音显得很高兴,而伊原则很不满。
  「是大屋密室吗!」
  「是大屋密室啊?」
  
  影像在大屋……不,在剧场中重新开始。废村之中自然没理由有电,屋内一片黑暗。和夏日炎炎、物体轮廓清晰可见的外面相比,大屋内的影像更为难以分辨。但即便如此,画面也没有模糊到连演员的面孔都区别不开的程度。地板应该是石材铺的吧,六人踩着咔嗒咔嗒作响的步子向剧场深处走去。
  『灰尘真大……』
  山西抱怨着拍了拍衣服,整了整头发。从影像给人的印象来看,那里灰尘估计真的很大吧。在她旁边,胜田向上看道:
  『看来,屋顶很坚实呢。』
  濑之上拿着笔记本转向杉村说:
  『在此等深山老林里,竟然会建这么一个剧场。』
  『矿山是很赚钱的,虽然是陈年旧事了。而且,你不觉得正是因为这里深处山中,所以得有一个此等程度的娱乐设施才行吗?』
  喜欢这种话题的里志「哎哎」地叹了一声,然后悄悄对我说道:
  「这不是出来了几句很有意思的台词嘛。」
  我根本没打算在录像电影里找出什么有趣的台词就是了。
  影像之中,海藤跺着地板。因为硬度很高,所以地板响起了相当大的声音。正当我思考他在干什么的时候,镜头聚焦到了他脚边。反射着微弱的光而闪闪发亮的,好像是玻璃的碎片。
  『虽然今晚是要住在这里……』
  海藤夸张地皱起了眉头。
  『但这儿很危险啊,玻璃散得到处都是。』
  接着,镜头原地转了一圈,拍下了四周的状况。虽然在黑暗之中分不大清,但如果这里是剧场的话,一行人应该就是在入口大厅里吧。影像中可以看见,楼梯有两处,房间有一个。镜头再一次轮转,这次则是稍稍偏上地环绕了一圈。二层映入眼帘,似乎大厅顶部是直通二层天花板的。杉村和胜田依次说道:
  『还是去找个合适住下的地方比较好。』
  『没错,在天黑之前。』
  海藤点点头,环视了同行的人一圈。
  『咱们分头去找合适的地方吧。有没有示意图啊?』
  『这里有哦。』
  鸿巢在大门旁边招手道。海藤等人转向她,镜头切出。
  摄像机对着鸿巢发现的剧场内部示意图拍了一会儿。我本以为光线实在太暗,示意图肯定看不清,但这时——大概是手电筒吧——一束光亮了起来。
  「噢噢,示意图。来了来了!」
  里志激动地叫着,临摹起了那张示意图。虽然图像的细节很模糊,但因为屏幕很大,所以图上的文字还是可以勉强读出来的。因为分镜在示意图上停了足有三十秒,所以里志也得以完全将其画了下来。
  我借里志的笔记来看,这剧场共有两层。走进玄关首先是门厅,现在一行人便在那里。然后,在其侧面的便是办公室。向门厅深处走有一面墙。从墙间的门走进去便是大厅。大厅的里面当然就是舞台了。另外,大厅外部两侧各有一条通往舞台的通道。沿着通道,左右各备有两个休息室。两条通道的尽头是舞台的侧厅。顺带一提,从客席看来,右侧的是「右侧厅」,左侧的是「左侧厅」。
  门厅左右两边配有通往二楼的楼梯。从右侧的楼梯上楼,一条过道可以通往照明调光室,照明调光室门外侧面可以看到剧场的上部。从左侧的楼梯上楼,除了可以去办公室正上方的道具室之外,还能进入位置上与照明调光室左右对称的音箱调整室。另外这边也是可以看到舞台上部的。二层左右的通道在门厅上部连通,所以就算从右边的楼梯上楼,也是能够进入道具室的。
  银幕之中的一行人,应该也将这些看到了眼中。
  『咱们分头到里边找找吧。』
  『不会出危险吗?』
  胜田说。
  『在这种废墟里,有什么危险的。』
  海藤坚持说。濑之上则提出了疑问:
  『不过,我们进得了房间吗?很可能都上锁了吧。』
  对于这点,鸿巢替海藤答道:
  『那方面应该没问题,我觉得肯定会有没锁的房间的……』
  她进到门厅侧面的办公室里。不可思议的,里面并没有上锁。镜头跟在后面进入房间,只见鸿巢环视了四周两三圈之后,果然有,她一面嘟囔着一面走向墙上挂着的钥匙箱。
  『我就说吧,这个。』
  接着,她将箱中的钥匙一股脑儿地拿出来,只留下一把。镜头对准了这唯一被留在箱中的一把。光线真差啊——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一束光照了过来。写在钥匙链上的,是『万能钥匙』几个字。
  『有了这些,就可以在这栋建筑里调查一番了。』
  鸿巢回到大厅,把钥匙串展示给海藤看道。海藤点点头,自己从中选了一把。
  『那大家就随便拿几把,看看有没有可以使用的房间吧。杂乱一点倒没有关系,主要是看房间里能不能生火,能不能躺下。』
  鸿巢在众人眼前拎起钥匙串,取下了自己的份。接着其他人也一个个地取下了钥匙。就这样,所有的钥匙都被分光了。
  「其实啊,」
  里志用含笑的语调说:
  「其实进到这种地方的话,你不觉得全员应该共同行动吗?分散行动什么的,实在是……」
  「早在他们进入废墟的废屋那一刻起,这电影不就已经与实际无缘了嘛。这场景有什么奇怪吗?」
  里志的笑意愈发深了:
  「不,没什么奇怪的。毕竟不分散行动,就不会有事件发生了嘛。这是定式哦。」
  「也就是说——」
  「没错,事件马上就要发生了。我可以跟你赌个吉士热狗,在这里道别之后,某个人就回不来了。」
  在里志身边,伊原正用无比险恶的目光瞪着我。那应该是在说「少多嘴,安静看」吧。……虽然我是被搭话的一方。
  影像之中,拿了钥匙的成员们各自确认过示意图之后,就一个个地消失在了建筑物深处。最开始是海藤,然后是按照杉村、山西、濑之上、胜田、鸿巢的顺序。如是,门厅再次回到了无人的状态。画面在无人的环境中又停止了一会儿,然后切出。
  
  黑暗之中,旁白响起。
  『在那之后,事件发生了。』
  「我也这么想。」
  里志的声音道。
  你看,伊原又瞪过来了哦。
  
  下一个场景从门厅开始。
  厅里暂且还没人回来。
  这时,鸿巢从右侧的楼梯处走了下来。
  接着,山西现身在左侧的通道中。
  又稍微过了一会儿,胜田也从左侧通路出现。胜田向先一步到达这里的二人搭话道:
  『你们那边怎么样?』
  山西一脸不快地回应说:
  『镜子的碎片散了一地,不做个扫除就没法使用呢。』
  鸿巢则默默摇了摇头。
  『是这样吗,我这边情况也类似。』
  接着,左侧的楼梯上,濑之上走了下来。在下楼的过程中,她用双手摆了个大大的叉。
  胜田静静地抬起头,镜头也追着他的视线拍去。这样一来我了解到,从直通天花板的门厅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道具室的窗户。画面在窗户处停留了一段长得不自然的时间后,胜田向二层喊道。
  『喂,杉村,你那边怎么样?』
  杉村从窗口处现身:
  『相当不错,也没什么可燃物。这里说不定可以使用。』
  『是吗,总之你先下来吧。』
  『知道了。』
  如自己所说,杉村很快就下到了一楼。这样一来,门厅中就有五人了。他们是约好全员在这里见面的。
  原来如此,少了一个。「被害者」已经确定。山西说道:
  『海藤君呢?』
  『还在找地方吗?』
  胜田歪了歪头。
  『嘛,算了,还有时间,咱们去找他吧。海藤刚才是去这边了吧?』
  说着,他指向右侧的通道。全员都点了点头。由胜田打头,一行人进入了右侧通道。镜头追在他们后面进入通道之后,由于光线越来越差,画面基本上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不知是谁打开了手电筒,灯光照向通道半途中的一扇门。胜田将门拉开,里面是个休息室。室内摆着几个镜子,还有一些衣服被散乱地扔在了地上。房间中并没有人。
  『真奇怪啊。』
  『估计是在侧厅里吧?』
  听了这句话,一行人向通路更深处走去。总之,实在太暗了。
  手电再次被点亮,画面中映出写着『通往右侧厅,闲人免进』的门。胜田拉了拉把手,门打不开。
  『怎么了?』
  『打不开,门锁着呢。』
  『怎么办?』
  『……办公室里应该有万能钥匙,我去拿过来。』
  在连对话参与者都看不清的对白结束之后,通道中响起了一阵跑动声。脚步声似乎有两个,跑走的应该是两个人吧。在场景瞬间转换之后,光照之下,一阵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响起。门被打开,一行人进到房间之中。
  右侧厅有着窗子,将原本垂下的窗帘掀开之后,阳光得以射入。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房间深处,窗户旁边倒着一个人——毫无疑问,那当然是海藤。
  『海藤!』
  杉村跑了过去,胜田也紧随其后。然而跑到海藤身前的时候,杉村却突然摔了一跤。他站起身来,看了看手掌心。镜头拉近,照向他的手。虽然因光线不够充足而有些难以分辨,但那双手上好像沾了什么脏东西。杉村喃喃道:
  『是血……』
  悲鸣响起。镜头转向站在房间门口的三个女生。山西哑口无言地用手捂着嘴,濑之上抱着自己的胳膊,鸿巢则紧紧地握着拳头。倒地不起的海藤,腹部流了很多的血。他闭着眼睛——这还算聪明,起码比拙劣地翻白眼好多了。这时,影像聚焦在海藤身边——他的胳膊似乎被斩断了。虽然毫无疑问是道具,但在黑暗画面的帮助下,它还是散发出了相当的魄力。然后,落在那条胳膊旁边的,便是海藤拿走的钥匙。
  「啊啊……」
  我身边传来一声叹息,是千反田吗。
  在影像之中,胜田也一阵语塞。
  『海藤!混帐,是谁!』
  恢复得真快。胜田跑向窗户,想要将其打开。就外观来看,窗户应该是上开的。因为常年未加使用,窗户转轴已经十分干涩,很是难以打开。胜田抓住窗框死命摇晃,最后几乎把全身都压了上去。他从被重力压开的窗口中探出身子,看向外面。一如往常,镜头也随着摄像者的颤抖照向了窗外。外面,夏天茂盛的草丛直长到了建筑物的墙根。
  胜田转过身,向舞台一边走去。因为摄像机很是老旧,所以当镜头在明亮的户外和黑暗的室内快速转换时,画面一瞬间陷入了黑暗。然而即便如此,我还是明白镜头是在追着胜田。胜田冲过舞台,一口气跑进了左侧厅。接着他停了下来——连接左侧厅和左边通道的门,完全被堆积的木材堵住了。
  『怎么会……』
  画面转黑。
  
  接着——
  视频就这样突然结束了。
  
  「…………」
  我稍微等了一会儿,但银幕上却没有任何显示。
  「这就、结束了?」
  伊原有些扫兴地嘟囔道。
  「……看来是呢。」
  如同响应里志这一回答一般,随着卷扬器的声音,银幕开始向上收起。像是要拉住逐渐升高的银幕,千反田把手伸到半空悲鸣道:
  「诶、诶,电影还没结束呢啊。」
  「不,等一下,这说不定是器材的故障。」
  我刚说完,背后便传来了回答:
  「不是的。」
  转过身去,只见不知何时从操作室中走出来的入须冬实正站在我眼前。她手上拿着录像带。
  「带子就到这里为止。」
  完全没有动摇。毫无疑问,入须冬实肯定是知道录像带会在这里结束的吧。里志重振了精神,说道:
  「这么说,故事在那里就结束了吗?以开放式的结局。」
  「当然,也不是那样。」
  那就是说,这个录影带还是半成品。她把别人找过来,就是要为一个还没有完成的录像电影展开试映会吗?
  我小声念道:
  「能不能说明一下呢?『试映会』该不会就这么结束了吧?」
  入须静静地看向我,点了点头。
  「我会解释的。但在那之前我想问一点……从技术上来讲,这段录像怎么样?」
  我们互相对了对眼色。虽然千反田那边我不大清楚,但剩下三人的意见恐怕是一致的吧。作出回答的是伊原:
  「直言不讳地说,我觉得技巧很拙劣。」
  这应该也是入须意料之中的回答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或许你们已经知道了,KANYA祭是文化系社团的祭典。本来的话,祭典里是没有班级活动的余地的。但是,我们班的一些人却不能甘于那一事实。明明有着必要才能的人都已经埋首于社团活动中了,他们却还是自己拍出了这个。然而不论倾注多少热情,没有技术的人们所能做出的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就如各位所见。」
  入须淡淡地,不带任何感情地陈述着辛辣的真理。
  然而,这样下去真的好吗?我刚这么一想,入须便说道:
  「我觉得这样就可以了。他们不过是想要创造出自己的作品而已,随他们喜欢就好。就算其结果受到观众的嘲笑,他们应该也不会在意吧。那是自我满足的世界哟。虽然很蠢,但我觉得可以原谅。」
  「你是说,这不是能不能做好的问题?」
  听到伊原如是说,入须点了点头:
  「也不能说完全不是。能做得更好的话,那份满足感也会更为充实吧。但是,我并不认为那在本质上有多么重要。……这么一来,你觉得对这一企划而言,最为致命的事态是什么?」
  「没有完成,是吧。」
  「没错。照这么下去连自我满足都算不上。然而,这个视频至今还没有完成。可是如你们所见,这部电影取景地点很特殊,只能在暑假之中进行拍摄。」
  「拍摄过程不是很顺利吗?」
  千反田担忧地问道。
  「即便有那个问题,他们也是能自行解决的。综合考虑交通和剧本的进展的问题,拍摄被分成了两次。就时间表的消化而言,整个进程应该还算顺利。至于时间方面,他们本来是打算在下个星期日完成拍摄的。」
  「但是事情并没有那么顺他们的心,是吧。」
  对于我冷淡的发言,入须认真地回应道:
  「让没有相应才能的人担当重任,这个不良状况引发的恶果成为了致命伤。他们决定要拍录像电影,又将内容定为『悬疑』,但是到头来却没有一个能写出合适剧本的人。创作过故事的人只有一个。而那个人——名叫本乡真由的那个人——明明只画过一点漫画,却被人拜托在一星期之内写出录像电影的剧本。」
  至于这事态有多么严峻,没写过故事的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我看到身边的伊原紧紧地锁起了眉头。同样「只画过一点漫画」的她,或许是在同情本乡吧。
  「本乡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没想到本来对悬疑类作品一无所知的她,到头竟然能拿出这样的剧本来。但是,她也用尽了力气。在写完刚才你们看过的部分后,她便倒下了。」
  倒下了,这说法真是让人在意。千反田出声问道:
  「怎么回事?」
  「神经性胃炎,精神抑郁。虽然不是什么重病,但我们也无法再对她做出什么要求了。因此,必须得有个继任者才行。」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莫非,你是因为这个才叫我们来的?」
  为了让我们帮忙写剧本?
  入须微微笑了笑:
  「不,不会让你们做那种事的。我只是单纯地想开一次试映会,然后再听听你们的意见而已。……你们觉得,那个事件的凶手是谁?」
  
  想想的话,那段录像虽然被说成是悬疑类,但其中似乎没有侦探角色存在。首先,可能是因为影片还没有发展到解决事件的地步,其次,以这个企划的出发点来想的话,参演者的戏份很可能都是均等的。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不觉得作者是想让我们来当「侦探角色」。但是……在我纳闷的当儿,伊原快速地反问道:
  「前辈,虽然你这么说,但只凭现在这点影像根本就无法推测出谁是凶手吧?」
  入须摇了摇头。
  「这点你不用担心。本乡正是在准备执笔解决篇的时候倒下的,所以从下一个场景开始,电影应该就会开始解谜了。」
  里志提问说:
  「不过,侦探小说新手写出的剧本,有没有好好布下线索呢?最后才道出意外的真相——要是那样就麻烦了。」
  「这点也没问题。因为那孩子是花尽了心血写出这个剧本的。她十分努力地『研究了悬疑故事』。十戒也好九命题也好二十则也好,她应该都遵守了。」
  千反田的脸上浮现出一个问号,多半我也一样吧。十戒是啥啊?
  「所谓十戒,就是『不可妄称耶和华你 神的名』那个吗?」
  为什么要强调这么小众的十戒呢?对千反田的疑问,里志得意地回答道:
  「不,这里所说的是模仿你那个摩西十戒的诺克斯十戒。像是不能让中国人登场什么的,旨在传达推理小说写作规则的句子。要是那位本乡同学遵守了十戒,这场较量就毫无疑问是公平的了。」
  不能让中国人登场,是说中国人在娱乐产物里登场会有什么政治问题吗?但是我记着科幻作品里经常出现来着……反正那和公平较量没什么关系吧。调查一下那个诺克斯什么的就能明白了吗?
  在我冥思苦想的时候,入须概括道:
  「总之,影片中应该已经对问题作出了适当的提示。……在此基础上,你们觉得『凶手』是谁?」
  『深山废村中杀人事件的凶手是谁』吗,说得真轻松。
  里志、伊原和千反田互相看了看。
  「就算你问凶手是谁,我也不擅长啊。资料库是导不出结论的。」
  「的确呢,我的自信也有点……虽然觉得很怪异就是了。」
  「那个,录像中海藤同学是死了吗?」
  畅所欲言地说了几句之后,他们三个几乎是同时转向了我。三道视线向靠在椅背上的我射来,我稍稍把眼睛别向旁边。
  「……怎么啦。」
  「不,我在想,这种事不是奉太郎的主场嘛。」
  带着一如往常的笑容,里志厚着脸皮说道。
  「这种事是什么事啊?」
  「说白了,就是『侦探角色』啊。」
  此时此刻,我完全可以想象出自己脸上的表情。那是怎样的表情呢?正如里志所说:
  「满脸的不情愿呢。」
  我无言地点点头。作为一个普通高中生兼节能主义信奉者,我对过份的期待是无论如何也敬谢不敏的。被估计过高就麻烦了。
  「我没看那么认真。」
  千反田马上接话道:
  「那就再看一遍吧!」
  会这样发展啊?
  像是察觉到我内心所想一般,入须说明道:
  「我不过是想听听参考意见而已,你放松点随便说说就行了。」
  「是这样吗,那我觉得是山西前辈。」
  千反田歪了歪头:
  「为什么呢?」
  「因为她态度很差。」
  「折木!」
  伊原尖锐的斥责声传来,但我却丝毫没有畏惧。伊原的恐怖之处在于她对犯错者的严厉,眼下我又没犯什么错。
  「那就胜田,因为他好像很有劲儿。」
  里志叹了一口气,抱起胳膊。
  「哼~看来你不怎么感兴趣呢。是因为不想贸然说出奇怪的解释吗?」
  也有那个原因。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我对直直地注视着我的入须说道:
  「有件事我想问一下。」
  「请说。」
  「你为什么要问身为外人的我们呢?二年F班的问题,由二年F班来解决不就行了?」
  说得对,入须点了点头。
  「我们已经协商过,广泛征求过意见了。但是大家都只是抓耳挠腮,没人能说出什么门道来。借用前面说过的话来讲,就是『没有拥有必要技术的人,因此工作没法完成』。」
  「前辈你也不行?」
  「很可惜。我已经绞尽脑汁地想过谁是凶手最说得通了。而且,我还必须得遍观全盘才行。在此之上,我已经抽不出时间了。」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在一开始没有阻止他们选择悬疑题材呢?」
  稍微有点变成了质问的感觉。入须在这里首次沉下视线,但她那冷峻的语气却丝毫没有改变:
  「最开始我并没有参与这一企划。这三个星期里,我一直待在北海道。听导演那孩子说明大致状况之后,为了收拾事态,我前天才回到神山。如果在一开始就参与其中的话,我是不会让这种草率的计划发展的。」
  那不就和前辈你也没关系了嘛,是因为抛不下同班同学吗——这种话,我毕竟还是说不出口。
  我换了个问题:
  「第二,为什么要找我们?虽然兜了个圈子去找千反田,不过感觉上你从一开始就是打算要找我们的吧。虽说神高不大但学生也有一千,在这么多人里,为什么偏要找我们古籍研究社呢?」
  「首先,我和千反田认识。」
  如此一来,她多半还会再添上这么一句吧:我觉得千反田可能会对这个有兴趣。这时,入须和我四目相对。
  「另外还有一点,因为你在。」
  「我在?」
  这可是个意外的回答。千反田、里志和伊原对我另眼相看,这点我倒不是不知道。在偶然的运气帮助下,我倒的确是发掘出了一些过去『冰菓』事件的真相。但为什么和我仅有一面之缘的入须也这么说?
  不知为何,入须的嘴角稍微缓和了一些。
  「我从三个人口中听说过你。一个是千反田,一个是学校外的某人,还有一个是远垣内将司哟。你也认识吧。」
  远垣内将司?
  「谁来着?」
  「折木,你总是这样!那是板报社的社长啊!」
  啊啊,那个。想起来了。回忆起那个人的我,感觉有些扫兴。
  远垣内是前阵子与我有些过节的三年级学生。详细情况请容我省略,总之,大致就是我利用了一个他想要隐藏的弱点,对他进行了一点点的威胁。那并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入须似乎读懂了我的表情:
  「没关系,远垣内并没怎么讨厌你。」
  那还真好,请替我向他传达一下我的感激之情。
  「在认识到工作人员中没人拥有相应技术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你。如果是你的话,或许可以胜任这个录像的『侦探角色』。」
  「…………」
  「真厉害啊,奉太郎。你的实绩反响不小哦!」
  我瞪了嘲弄我的里志一眼,把视线转回到入须身上之后,自然地叹了口气。让我做侦探?我内心最直白的想法,就是这样的。
  「你要是期待过份我就困扰了。」
  意外的,入须干脆放弃了。
  「也是呢。」
  顿了一拍之后,她继续道:
  「把这段视频给你们看,我也是赌了一把。或许事件会被快刀斩乱麻地解决呢——我的确也有过这种天真的幻想。……给你们添麻烦了,我道歉。」
  说着,入须低下头。
  「还有什么其他想问的吗?」
  锐气被磨光的我,已经没什么要问的了。
  确认这点之后,入须若无其事地将大幕拉开。
  「这样的话,试映会就到此结束了。谢谢各位,辛苦你们了。」
  但是,事态是不会就此收尾的。我忘记了,这里有那家伙在。没错,对世间一切被谜题掩盖、看不清真相的事情有着旺盛好奇心的人——千反田爱瑠。
  对转身准备离去的入须,千反田大声叫道:
  「请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这么一来,那个故事最终到底怎样了呢?那之后故事会如何发展呢?」
  转身回来的入须回答说:
  「我不知道。我会继续努力,但是我也做好直到最后都无法完成的觉悟了。」
  「那就困扰了。」
  就算你说困扰……入须也很困扰啊。千反田走近入须说:
  「按照刚才入须同学所说,如果录像没法完成,那就太悲哀了。我不想看到那种状况。」
  就算你说不想……入须也不想吧。
  「而且、而且,」
  我按了按眉头。完蛋了,已经开始了。把千反田卷进问题之中,入须这个选择很正确。
  「剧本家本乡真由同学,为什么不惜损伤信任和身体,也非得要在中途放弃呢?……我很好奇。」
  在我旁边,里志说道:
  「奉太郎。且不论『侦探』什么的,你不觉得要解决那个事件,还少一点情报吗?」
  「嘛,的确。」
  「照这么说,只要收集情报,问题或许就能一点点解决了吧?」
  不,也不会那么简单吧。
  恐怕这正是里志的计划——听了这句话,千反田猛地转过身来:
  「折木同学,做做看吧。我想知道本乡同学的遗志!」
  「本乡还没死。」
  入须冷静地订正道。不知道大小姐有没有听进去呢?
  里志又说了一句:
  「摩耶花,文集的进展怎么样了?绕远在这里花上一个星期的话,也是能想办法完成的吧?」
  摩耶花板着脸回应道:
  「进度最慢的就是阿福你哦。我的那部分几乎已经完成了。」
  「呀,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接着,伊原又低声加了一句:
  「我也想看看那部电影的完成版呢。摄影技术暂且不论,我没想到日本废村的镜头能有那种表现力。」
  我……
  果然还是应付不过千反田。事已至此,就算我断然拒绝也是在劫难逃了。若想逃跑,我就必须得花费比解决事件还要大得多的能量才行。这是浪费,我很讨厌。
  不过,只有这次……
  我不能承担入须所说的「侦探角色」,其中理由和节能的信条是两回事。我以尽可能冷淡的语调,对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注意到了故意不说的三人放言道:
  「那么,若是我在此打出保票,到头却又解决不了问题怎么办呢?要我在杀气腾腾的二年F班各位身前下跪吗?」
  我们不是侦探小说研究会,而是活动目的不明的古籍研究社。我很确定,自己在『冰菓』事件中的活跃不过是得到了幸运女神的帮助而已。即便在此轻率地向入须许诺,我的成功率也很低。这么一来,要我来为二年F班的计划负责吗?
  听了我严厉的台词,千反田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陷入到沮丧之中。伊原可能打算快速地来个反驳吧,她张开嘴——
  然而,入须在这一绝妙的时机提出折衷方案道:
  「这样的话,我就不将『侦探』的工作委托给你了。我们班里,也有希望做『侦探角色』的人。听取他们的看法,判断是否可以采用并给出参考意见,这种评论员的职务如何?」
  评论员。对凶手是谁的推论进行评判,比起评论员,那或许还更像是法官或陪审吧。的确,这么一来我们就能回避不必要的责任了。
  虽然基于节能主义,我心中想要拒绝的心情不断膨胀,但事实已经证明,这一动机是无法说服双眼放光的千反田的。
  没办法,我只得不情不愿地说:
  「如此的话,好吧。」
  听到这句话,千反田露出微笑,伊原抱起胳膊,里志则向我竖起了大拇指。接着,入须一本正经地向我低下头。又被卷进麻烦事当中了吗。嘛,反正只要坐着就行了,要说倒也轻松——我在心中叹息道。
  
  ……另外,在入须抬起头的时候,我总觉得她脸上有种难以言表的满足感,是错觉吗?
  



本帖最后由 zegao 于 2012-5-15 20:45 编辑


  二 『古丘废村杀人事件』
  
  
  试映会结束,回到地学讲义室之后里志说道:
  「入须冬实,那人相当有名哦。」
  「哦?上过报纸的新闻版吗?」
  「不,那我倒不知道。不过就算上过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之前我也说过吧,入须是能和进位四名门相提并论的大家族。」
  所谓进位四名门,指的是十文字、百日红、千反田、万人桥这四家。它们似乎都是经久不衰的神山市老家族。顺带一提,进位四名门这个品味奇特的绰号是由里志命名,就我所知,会用这个说法的也就只有里志而已。
  里志指向窗外的大街。
  「入须家是恋合医院的经营者。」
  看来,里志所指的是外面街道上的恋合医院。在神山市,恋合医院是规模仅次于日本红十字医院的综合医院。因为离神山高校只有五分钟脚程,所以若是有人在这所学校受伤,首选就是去那就医。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入须冬实的确应该有些名气。
  但是,看着我认可的表情,里志又继续说道:
  「不过,入须冬实出名并不只是因为这个。她有个外号。」
  「哦?」
  「如何,奉太郎?要不要猜猜看?」
  虽然没有挑战谜题的打算,不过既然被问到了我就想想看吧。既然里志特意问了出来,那入须的绰号应该就不是伊原风格的『小入』那么简单了。也是,她气场冷峻、正大光明、气质清高,却又能为同学两肋插刀。唔唔……
  「……特雷西娅。(译注:18世纪的杰出女政治家,奥地利女大公、匈牙利和波希米亚女王,亦是神圣罗马帝国实权掌握者。)」
  「说得好,虽不中亦不远矣!是『女帝』哦。这件事是『女帝』委托下来的——这种感觉的对话我已经听过好几次了。」
  女帝。这还真是个了不得的称号。有着如此尊称,就是说——
  「她是S吗?」
  在教室另一头,和千反田谈得正欢的伊原突然转过身来:
  「那是女王才对吧?」
  然后她就又转回身背向我。请让我向她的吐槽之魂敬礼。
  「这样啊,那所谓『女帝』是?」
  「好像是指她不但美貌过人,还很擅长差遣别人。有种说法说:在她身边的人,总有一天会变成她的棋子。」
  「哦哦。」
  「刚才我说的总务委员会那件事也是如此。她从委员中看透了那三个对问题有着片面见解的人,让他们依序发言,从而引导解决了问题。」
  那还真是了不起。即便只信其中一半,我也能感受到入须的司令官气场。但是对我而言,那是相当不妙的展开。说来,虽然没有为谁鞠躬尽瘁的意思,但就现在看来我还是被人轻松使唤了。
  里志在抱着胳膊的我面前咚咚地敲了敲桌子。合着节拍的手指动作停下了吗——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咧嘴一笑:
  「而且啊,」
  「怎么了?」
  「难得『女帝』都登场了,我想咱们也得有个象征,是吧。」
  「象征?」
  里志抬起了视线。不一会儿,也是呢——他说道。
  「首先,摩耶花应该是『正义』吧。」
  说起『女帝』和『正义』,就算我再怎么不信迷信、再怎么是纯粹的理性存在,也是能想到的。是塔罗牌吧。因为里志的音量足够让伊原本人听见,所以我就保持了沉默,静观其变。
  如我所想,伊原一下子转回身,远远地反驳道:
  「为什么我是正义的伙伴啊?」
  里志也转过身子:
  「不用加上伙伴二字哦,就是『正义』。虽然我也有点犹豫『审判』是否更好。你想,『正义是严苛的』不已经是常识了嘛。」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虽然我不知道塔罗牌中的「正义」有着何种暗示,但就里志所说的意义而言,伊原的确和它很相符。想到这里,只见伊原向我瞪来:
  「你笑什么呢?」
  「喂,要抗议就去找里志啊。」
  「就是因为对阿福说他也不会听,我才找你的嘛。」
  ……处理得还真随便。
  不知是不是来了兴趣,伊原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千反田也跟着起身,二人一同向这边走来。站到里志身边,伊原挺起平平的胸说:
  「那,阿福你又是什么?」
  「我?我想想。『愚者』……不,是『魔术师』吧。『愚者』就送给千反田同学咯。」
  把别人说成是愚者,真是口无遮拦。不过要看的话,千反田倒没什么不悦之情。或许是为防万一吧,里志又加上一句:
  「没什么负面意义哦,我觉得千反田同学应该明白就是了。」
  听里志说罢,千反田微微笑道:
  「我明白。的确呢,被这么一说我也认为自己应该是『愚者』,虽然觉得那都是自己的缺点。……福部同学和『魔术师』在印象上也很相似呢。」
  看来这又和塔罗牌的暗示有关系。虽然里志和千反田能够用塔罗牌的名字进行对话,但我就完全无法理解了。从伊原那嘟起的嘴来看,她也不大明白吧。
  「那折木同学呢?」
  里志立刻做出回答:
  「那个一目了然,是『力』。」
  「?为什么?我觉得『星』比较合适……」
  「不,非『力』不可。简直是完全一样。」
  说罢,他就像想到了一个很棒的笑话一样自己笑了起来。千反田歪头思考了一会儿,但好像没得出什么结论。我和伊原就不用说了。
  「怎么解释呢?」
  「没什么,嘛,『星』也不赖就是了。」
  里志含糊其辞道。千反田那右偏的脑袋变成了左偏,所幸,她并没有说『我很好奇』。我把身子靠在椅背上,以尽可能不悦的语气说:
  「……哼,看来不是什么好话呢。」
  「非也!」
  说着里志又自顾自笑了起来。真是讨人厌的家伙。
  那之后,话题就又向别的方向脱轨了。想来,虽然那段时间过得无甚建树,但是因为没有能量消耗所以也无不可。毕竟来日方长。
  
  第二天。
  三五成群——即便这么说,总共就只有四人的我们古籍研究社,连『陆陆续续』都说不上地集合在了社办。目的是打发时间……不,是对杀人事件进行讨论。在神圣无为的暑假里特意赶来学校,我也变得这么活跃了啊——我如此自嘲道。到头来,一切都是因千反田而起。……虽然我和里志进行了联络,说自己果然还是不想去,但是那位大小姐竟然为此一直迎到了我家里来。真是精力充沛啊。
  那位千反田现在正兴奋地笑着,亭亭而立。在不由得叹了口气的我旁边,里志和伊原正在针对今天的行动进行讨论。
  「果然,最基本的还是现场查证呢。」
  「就算你那么说,舞台可是古山村吧?要去那边吗?虽然巴士是通着的,但是电车就远了。」
  「侦探是不动腿的。不过说来,二十公里吗,骑车也是个不错的距离。」
  「动腿跑路的话,比起侦探还更像刑警就是了……」
  快饶了我吧,二十公里?咱们明明只需要坐着听听二年F班志愿做「侦探角色」的人的意见就行了。
  但是实际会如何呢?我们几个在二年F班并没有认识多少人。总不能让身为低年级生我们冲进他们班里,找个人说『前辈,咱们稍微谈谈』吧。明明在最开始问一下首先要听谁的意见就好了,但是我们却没问。那么,到底会怎样呢——我在想着这些时,发现千反田冷静得出奇。
  「千反田,你对今天的行动有什么了解吗?」
  对我的问题,千反田点了一下头。
  「哦?要怎么做?」
  「等待入须同学派来的使者,然后再去造访工作人员。」
  什么啊。还有使者会来,你们已经通过口信儿了啊。嘛,想来这也是当然的。
  「你们是什么时候约好的?」
  千反田像是在诉说秘密一样小声对我说道:
  「其实呢……我在用浏览器。」
  浏览器。
  「真是个奇怪的表达。总之就是说你在上网吧?时至今日也没什么稀奇的了。」
  「你那说法不对哦,奉太郎。要说的话应该是在全世界范围内上万维网。」
  我无视掉里志激烈的抗议。
  「那么,事情和网络又有什么关系了?」
  「神山高校的主页上有一个只有学生能进入的聊天室。」
  「你那说法不对哦,千反田同学。要说的话应该是网站的聊天室在网页上。」
  千反田竟然也无视了里志。
  「我就是在那里和入须同学谈的。入须同学说她自己可能不会露面,定好地点之后会派一个人过来替她做向导。」
  唔。安排得真不错。嘛,要是这些事情都办不妥我们就困扰了。不过即便是女帝,似乎也不能安坐在宝座上空摆架子呢。
  千反田把目光移向挂在教室黑板上部的钟表,我也跟着看了过去。现在是一点左右。
  「我们约的就是一点前后呢,应该快了。」
  就像一直在等待着这句话一般,门静静地打开了。
  
  进入地学讲义室的是个女学生,身高比千反田矮、比伊原高,也就是说非常普通。她整体身材看起来比较纤细,最有特征的是留到肩部附近,剪得齐齐整整的头发。虽然不怎么追求时尚,不过我还是知道,如此保守的发型时至今日已经很少见了。她那发型配上薄薄的嘴唇,给了我一种规矩而正直的印象。
  进来之后,她首先向我们深深低头。
  「古籍研究社的社办就是这里吗?」
  千反田立刻回答:
  「是的。……您是二年F班的人吧?」
  「我叫江波仓子,请多关照。」
  说着她再一次行礼道。明明知道我们是一年级学生,她却把腰弯得很低。名为江波的女生抬起头来环视我们一圈,然后用非常事务性的语气说道:
  「我想入须已经拜托你们了。接下来,大家要去拜访这个计划中摄影组的一个人。……各位准备好的话,我可以为你们带路。」
  即便她这么说,我们也没什么特别需要准备的。我站起身来表示马上就可以出发,其他几个人也各自站了起来。江波点了一下头。
  「那就出发吧。」
  按照她所说的,我们都走出了地学讲义室。接下来就要去听取事情报告了吗,想到这里我感到一阵不爽,不过还是随它而去吧。毕竟常言道「顺水行舟」嘛。
  我一边走在响着管乐队嗡嗡合声的走廊中,一边想着耳边熟悉的旋律是什么。后来我发现那是鲁邦三世。在我哼着曲子的声乐部分时,里志走近我,借着大音量音乐的掩护说道:
  「感觉跟佣人似的呢。」
  突然之间说什么呢?哦,是江波啊。说来的确是这样。
  走下楼梯,音乐声便渐渐离我们远去了。江波并没有停下脚步,转过身说:
  「有什么想问的请尽管问吧。」
  对这次的事件非常感兴趣却装作若无其事的伊原马上问道:
  「我们要听谁的意见呢?」
  「他的名字吗?中城顺哉。」
  我对里志使了个眼色,发出「你知道吗」的疑问。里志摇摇头,看来那位不是什么名人。
  「负责什么工作?」
  「摄影组,助理导演。他是对整个摄影部分最为了解的人之一。」
  千反田反射性地问道:
  「摄影组,这么说还有其他组吧。」
  江波点点头。
  「整个企划分出了三个组。实际去到楢窪的摄影组,还有留在学校的小道具组和宣传组。」
  「那,演员们……」
  「演员算在摄影组里。因此那个组人数是最多的,有十二人。另外小道具组有七人,宣传组五人。」
  竟然动员了这么多人。我也直率地感觉很佩服。
  接着,千反田发出理所当然的疑问:
  「江波前辈你被分到那个组了呢?」
  江波以一成不变,毫不拖泥带水的样子回答:
  「我并没有参加这个计划。……因为没有兴趣。」
  我露出笑容。这是个我很喜欢的,非常不错的答案。
  说着,我们走过了连接着专科楼和一般楼的走廊。如字面所讲,一般楼便是普通教室所在的建筑物。进到这边,面向神山高校文化祭的生机活力也稍微安静了些。与专科楼不同,这里大多是些毫无人气的教室。
  就这样,江波在一个似乎没人的教室前停住。我看向门牌,原来是二年C班。入须的班级应该是二年F班吧——和我眼神相对之后,江波说明道:
  「因为找个能安静谈话的地方比较好,所以就选在了这里。二年C班没有班级展示,所以也没人会来吧。」
  她拉开门。
  里面就是个普通教室——有着桌、椅、讲台、黑板这些象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所谓的教室。
  在教室的最前排,有一位抱着胳膊的男性。他体格健壮,看起来很有力气,眉毛很浓,胡子也比较浓密,不过应该是剃过吧……不用问,他应该就是助理导演中城顺哉吧。他打量了一下我们几个,然后用不必要的大音量——
  「你们几个,很精通悬疑啊?」
  如是说道。
  并不怎么精通——虽然有这么回答的冲动,不过这种玩笑会让事情变麻烦,所以我没兴趣实践。沉默之中,江波插话道:
  「没错。他们就是入须难得发现的人才,切莫慢待。」
  然后她转向我们,用手示意向中城说:
  「他就是中城顺哉。」
  忠诚只是抬了抬下巴,似乎想打个招呼。
  向前走出半步,千反田自报名号道:
  「我是古籍研究社的千反田爱瑠。」
  然后,我们便一个个地进行了自我介绍。在最后,我也圆滑地说完了「我是折木奉太郎,请多关照」这句话。这边走——在江波的引导之下,我们面对着中城坐了下来。全员都坐定之后,江波说道:
  「那么,接下来就拜托了。」
  留下这句话,她便走出了教室。她不参加吗?看来,江波真的只是「入须派来的使者」而已。
  留在教室中的我们转向中城。终于要开始了。
  
  中城缓缓放开交抱的手臂,说:
  「把你们牵扯进麻烦事里,抱歉啦。就算是随性开始的计划,要是不能善终也很凄凉呢。嘛,请稍微帮帮我们。」
  原来如此,是随性的计划吗。
  「情况入须已经和你们说过了吧。嘛,就是那么回事。」
  唔,还真是直爽。我所担心的是,作为高年级生的二年级工作人员,是否会对由我们一年级生来评判的做法感到不悦呢?不过无论是江波还是中城都没有这种感觉。没有麻烦真是太好了。
  我旁边的里志把手伸进手提袋里,拿出了皮革封面的笔记本和钢笔。他曾宣言说自己会承担起记录的责任。于是如自己所说的一样,里志摊开笔记本,拿好钢笔。
  虽然直奔主题也无不可,但我们还没有把握大致状况。在最开始,伊原像聊天一样说起了无关痛痒的话题:
  「真是不妙呢,前辈。剧本无法完成,你也很惊讶吧?」
  中城夸张地点了点头:
  「说得太对了。没想到已经走到这一步的我们,会在这种地方翻船。」
  「拍摄果然很辛苦吗?」
  「靠着即兴表现,演技和表演方面倒还轻松,辛苦的是移动。电车和巴士加起来要花一小时,而且只能是星期日。为什么非要把取景地选在那种地方啊。」
  我发现伊原眯细了眼睛。
  「为什么呢?」
  「嗯?取景地吗?因为有人推荐说那里看起来很有趣。的确,我们是拍到了一些难得的影像,虽然这点很不错,但那里果然还是太远了。」
  入须曾评价说二年F班的计划很是草率。原来如此,的确没错。我是绝对不会选择往返需要两小时的地方的。
  估计是注意到这和正题没有关系了吧,里志从笔记本上抬起视线,问道:
  「我听说楢窪是个废村,那里还通着巴士呢吗?」
  「啊,小型巴士。因为班上同学家里有经营旅馆的,那里有接送用的巴士。」
  「说到底,你们竟然能进入那里。」
  「那也是靠的关系。楢窪那边似乎还处在矿山的管理之下,不过有人去和那边进行了联络。那家伙说可以在那取景就是了。」
  「所谓只能是星期日是指?」
  「虽然楢窪本身已经成了废村,但矿山的设施还是在运作的。工作日中在楢窪转来转去的话,会打扰工作不说,因为当地行车快速连安全也得不到保证,所以不要进去——那边似乎是这么说的。……这些有什么关系吗?」
  里志笑了笑:
  「非常感谢,我学到了。」
  请不要介意,中城前辈。这家伙就这样——我在心中念道。
  接着是千反田:
  「写剧本的那位,是叫本乡同学吧。她身体怎么样了?」
  「本乡吗?虽然我没听到什么详细情报,不过好像不是很好。嘛,也不能怪那家伙。」
  说着中城皱起眉头。嘛,如果入须所说的都是事实的话,那本乡就是在二年F班全体的逼迫之下病倒的。虽然我觉得比起责备他们更应该道歉,不过从当事者的角度看来,要想想开那一点是相当困难的。中城的态度中似乎包含着某种情绪。
  不知道千反田知否察觉到了这微妙的一点呢?多半是没有吧,她的言行仍旧非常柔和:
  「本乡同学这个人,感情很纤细呢。」
  中城双眉之间的角度又变尖锐了些,他低低地哼了一声。
  「看起来不像啊。比起感情,要说她本身就比较纤弱还好理解一点。」
  「她的身材很细腻吗?」
  这算什么形容啊。我不由得从侧面插嘴道:
  「总之就是不大健康吧。」
  「没错。她在学校经常请假,摄影也没有参加。」
  摄影也没有参加——中城多少有点怨忿地说道。不过从合理性上考虑,剧本家应该没有必要参与拍摄吧。当剧本家想不出剧本进展的时候就更是这样了,不参加摄影的本乡在干些什么,很容易就能想到……她在写剧本。
  感到有些在意,我也提出了一个疑问:
  「本乡前辈的剧本在班里评价很差吗?」
  听我说完,中城露出了一副愤慨的样子:
  「没人挑过刺,没人责备过她。」
  「那就是说,内心是那么想的?」
  「怎么可能,你说什么呢。全员都承认,本乡的工作很了不起。当然,我也一样。」
  然而,本乡却在未完成工作的情况下倒下了。这么说的话,那她应该就如千反田所说,感情很是纤细,说不定纤细过度了。
  像是要扭转逐渐变差的气氛一样,伊原轻轻咳了一声。
  「对了,前辈。」
  「嗯?」
  「写剧本的那个人,有没有稍微透露过凶手是谁呢?就算没有说手段,只说了角色也好。」
  直指核心的提问。的确,知道了这个,事情一下就能变得非常简单,我们也就没有再做评论员的必要了。中城再次抱起胳膊,像是彷徨在回忆之中一般看向上空。
  「……唔唔。」
  「如何?」
  「据我所知,她没说过。不,等等……这么说来,她似乎对鸿巢说过加油什么的。」
  加油这种话对谁都会说吧。想法似乎和我相同的伊原,在一瞬间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但她还是不肯放弃地继续问道:
  「那么,你问过演员们吗?剧本家有没有把那些事交待给谁呢?」
  「那些人我还是问过的,不过谁都没听说自己要演凶手。」
  我试着简单插嘴道:
  「侦探角色呢?」
  「也没有。」
  唔。
  伊原加油。她接着问道:
  「那就那个。她有没有说过那个故事用的是物理性的诡计还是心理上的诡计呢?」
  但是中城却表现出一脸困惑,问道:
  「有什么区别?」
  伊原会有什么反应呢?当我这么想着看过去时,目光和她对上了。脸上写满焦躁和不甘心的伊原,轻轻地摇了摇头。要是中城没在眼前,她肯定会大大地叹一口气,然后再摆出一副臭脸来。
  后来我们又提了几个问题,但中城似乎并没有涉及核心的情报。不过要是有那种情报,计划本身也就不会有问题了,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另外,我们也是疏于准备。没有事前整理好问题点就上阵的我们,没有能提出切中要害的问题。对信奉节能主义的我而言,这是极大的失策。非做不可的事情尽快做,为此,先把问题范围缩小才是最合适的顺序。
  然而,中城却一脸满足地说:
  「就是这样了吧?」
  僵硬地笑着,伊原回答道:
  「从没什么其他问题要问这一点来讲,就是这样了。」
  感觉上,她话中的刺儿是同时对着两边的。
  事前的情报收集就此告一段落。里志灵巧地在指间转着钢笔。像是应着这一动作一般,千反田静静地问道:
  「中城同学你是怎么想的呢?你对本乡真由同学的那个录像电影,有什么想法吗?」
  注意到话题进入了主题,中城咧嘴一笑。
  「好,那我就说给你们听听吧,还请手下留情哦。」
  「拜托您了。」
  中城看起来还挺乐在其中嘛——我想到。舔了舔嘴唇,中城满怀热情地开始解释起来。
  
  「虽然大家都在发牢骚说没个结局电影根本没法拍,但在我看来,观众们根本就不会在乎诡计什么的东西,只要故事能漂亮地收尾就没问题了。凶手就是你!下达判决之后,凶手流着泪道出事实,这样就算大功告成。虽然承担不了本乡的工作,但要我评价一句的话,就是那剧本还不够热闹。甚至连谁是主角都不大清楚。
  死掉的是海藤这点太好了。你们说不定也知道,海藤的人脉相当广。在小道具组自豪的表现中华丽的死去,那真是不错。果然,还是得让人缘好的人担当重任才行。虽然他当凶手或是主人公也不错,不过那边已经是后话了。这么看来,凶手是山西比较好,那家伙朋友也相当多。」
  …………
  「而且,我们班矫情的人太多了。因为悬疑所以应该这样,因为悬疑所以不是那样——他们是不是搞错了啊。录像电影最长也就一个小时,根本没有把所有要素都仔细拍进去的时间。在拍摄的时候,你们也看到了吧,视频投放到银幕上的时候,画面细节已经丢失了。比起那个,重要的果然还是戏剧性吧。标题直白地定成『古丘废村杀人事件』就好,必须得想办法招徕客人呢。就算是本乡本人,应该也明白这点吧。」
  怎么说呢,我半是愕然地听着中城的解释。我并非推理小说的爱好者,虽然在为打发时间而便宜买来的文库本中有一些被标榜为悬疑的作品,但看完也就不过如此。然而,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断言观众不会关注诡计的中城有些奇特。
  ……不过仔细想想的话,到底如何呢?二年F班的录像电影完成之后,会来看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虽然的确可能会有推理小说研究会的成员,但总的来说不基本都是些没怎么读过侦探小说的人嘛。这话可不是空口无凭:版报社发行的神山月报,以前曾刊载过基于全校问卷而写下的玩笑般的企划「神高生的识字率」。在我记忆中,里志非常开心地将其品读了一番,其中曾说,在过去一年里至少读过一本小说的神高生只有四成左右。而其中又能有几成读过推理小说,而且还关注诡计呢?
  从这个角度来想的话,中城的主张或许不是没有道理。
  中城抱着胳膊,继续说道:
  「不过,嘛,从展开上讲,还必须得拍一下凶手是如何杀死海藤的才行。热闹感也有些不足。入须应该就是因为这个才特地找到你们的吧……啊啊,对了,你们喜欢悬疑来着。抱歉了,我没什么恶意,只是想找个办法完成那部电影而已。」
  我就说你误会了,我们是古籍研究社,不是推理小说研究会……嘛,这倒也没必要澄清。
  中城的语调中的热情愈发强烈:
  「那个剧本,说到底就是那个吧,密室杀人。海藤死掉的地点是仅有一个出口的房间,这么一来,问题就在于凶手是怎样杀死海藤的了。
  很简单,凶手是从唯一空着出口逃出去的。」
  伊原皱起眉头,问道:
  「怎么做的?」
  中城笑了笑:
  「真是迟钝啊,肯定是窗户嘛。」
  ……窗户?
  我试图回忆起昨天看到的录像电影。虽然记忆中留下了一些的场景片段,但讽刺的是,那些片段都是如中城所说的戏剧性场面,至于现场的平面图我倒不怎么想得起来了。
  没有办法,我只得说道:
  「里志,把示意图拿来。」
  里志心情愉悦地向我敬了个礼:
  「Yes,sir!啊,稍等一下。」
  他把手伸进手提袋,取出一张复印图。图上正是那张剧场示意图的简单复写。
  从图上看来,海藤的死发生在右侧厅。故事中登场的角色们,是由右通道进入到那个房间的。我还记得,那时因为门锁着,还有人跑去取了万能钥匙回来。也就是说,从右通道看来,右侧厅是一个密室。
  后来,对了。是胜田冲过舞台,跑进了左侧厅。从左通路通过舞台就应该可以进到右侧厅了吧。然而,当胜田进入左侧厅时,发现门已经被堆积的木材堵住了。应该是这样来着。
  …………
  说到底,中城所谓的「那个现场是密室」的说法就很奇怪。
  那不可能是纯粹的密室,因为纯粹的密室是不会发生杀人案的——我并没打算这么狡辩。虽然影像上很难看出,但示意图上则一目了然——就算刨去窗户,右侧厅不还是有着另一个出入口呢嘛。
  我指向那个地方——大厅的出入口。
  「这里又怎么说呢?」
  中城淡淡地答道:
  「打不开。」
  「……?」
  「门被木板钉上了,封得死死的。所以你忽略掉那个地方就可以了。」
  我一阵无言。视野一角的伊原,明显是大跌眼镜。或许我自己的表情也差不多吧——那种事我们根本没听说过!
  昨天,入须曾保证说本乡提出的问题是公平的。但想想也是,她可没说摄影组拍出的影像也是合乎规矩的。虽然是没说过……在感到一阵无力的我身边,里志保持着微笑在大厅的出入口上打了个叉。
  不管那个,大厅的出入口不能通行的话,那密室的出口便剩下了四个。右侧厅的门和窗,还有左侧厅的门和窗。在此之上,两边的门都被堵住了。因此最后出口就只留下两个窗户。
  「您说窗户……是指哪一边的窗户呢?」
  对伊原的提问,中城哼笑了一声回答道:
  「自然是这边了。」
  「是右侧厅这边呢,为什么说『自然是』?」
  「很明显。左侧厅的窗户被挡在衣柜后面,没法通过。」
  是这样啊。里志仍旧微笑着在左侧厅的窗户上打了个叉。
  这种步调下一切都是徒劳。我最厌恶的,便是毫无意义地大量消耗自己能量的行为——也就是这种徒劳的行动。因此,我又整理了一下问道:
  「前辈。那段视频有着太多不清楚的地方,当然也可能是屏幕性能太低的问题——能不能告诉我,除了刚才那两个地方之外,还有什么不能通行的出入口吗?先不管与密室有无关系,总之全部都说一下。」
  「这样啊?其他的啊……」
  听到我的提问,中城稍微思考了一会儿。
  「……对了,左侧通道上的休息室其实已经进不去了。门锁坏掉,钥匙插不进去。还有就是建筑物的北面……就是这张示意图左侧通道面对的窗户,全都为了防雪而钉上了板子,虽然都能卸下来。」
  「就这些了吗?你确定?」
  「啊啊,就这些了。」
  中城干脆地保证道。
  虽然非常可疑,但信任是一种财富。就当是这样吧。这时,一直没有作声的千反田提问道:
  「这些事情,本乡同学也知道吗?她好像没有同行去拍摄……」
  对了,这里的确很重要。如果本乡是在不知道剧场的状态、只以示意图为依据的情况下写出了剧本的话,那她的确有可能会使用实际中无法实现的路线。
  中城的回答打消了我们这个疑虑:
  「在故事的舞台定在楢窪,本乡确认担任剧本家时,她似乎就去考察了一次。」
  「那是在什么时候呢?」
  「我想想,六月……不,五月末的时候。」
  「很抱歉打断了您的话,请继续。」
  中城点点头,继续说了起来。那样子实为认真。
  「总之,凶手是从右侧厅的窗户出入的。这样一来,只要再拍个不经过门刺杀海藤的场景就行了。如何?」
  什么『如何』啊。
  犯人没有走门,而是从窗户进出的……是这样吗?
  「啊啊,原来如此!」
  千反田独自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然而,我却没能对热情洋溢的中城提出反对。取而代之,发话的是在这种场面之下很是可靠的伊原:
  「中城前辈,我觉得那作为悬疑故事而言实在是太差了。」
  被直白批评的中城皱了皱眉头,但声音却没有丝毫慌乱:
  「在你们看来或许如此,但还有什么其他的途径吗?而且……对了,你们不了解本乡吧。本乡可不是什么悬疑高人。我不觉得那家伙能设计出什么精妙的诡计。」
  你们不了解本乡吧——这种说法的确是戳到了我们的软肋。不过,这个解释……虽然闷声不发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也被现场的气氛引导了:
  「那么,前辈。你能将凶手确定到某人吗?」
  「确定?」
  「本乡前辈设计了那个诡计,那凶手是谁呢?这就是我想问的。」
  像是事先没有准备好答案,中城又抱起胳膊陷入了沉思。这时,自信满满的伊原又追问道:
  「而且,还有那点吧——在全员踏进事件现场之后,画面不是照到过窗外吗?」
  「啊啊。」
  「从那个画面看来,窗外很明显没有人的足迹。中城前辈的方法是说不通的。」
  事件现场的窗外……
  我想起来了。那是个蓬勃生长着一人高低的夏草到的场景。原来如此,如果有人从那里通过的话,夏草不可能完全没有折断的痕迹。
  中城似乎没能很快理解,于是伊原便做出了说明。但是听罢中城却毫无动摇:
  「那点事不成问题的。」
  哦?
  我代替伊原反驳道:
  「为什么?我觉得那是很明显的事实啊。」
  「说不定是本乡忘了在舞台提示上写了。」
  「……你要那么说我就没辙了。伊原那些话,换个说法就是凶手的足迹不存在。本乡前辈愚蠢到会忘写那种东西啊?她还少写了很多其他舞台提示吗?」
  唔,中城咕哝道。
  但是——可以说他的顽强已经足以令我们惊讶了——中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大声说道:
  「对了,那是夏草!」
  「……夏草怎么了?」
  再次取回自信,中城底气十足地说:
  「你们说没人从窗户走过,是因为外面的夏草没有折断吧?」
  伊原慎重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你们错了啊。刚才我也说了吧,本乡去考察楢窪已经是五月末的事情了。那时夏草还没长这么茂盛,所以她才会认为窗户是条通路啊。」
  哎——里志发出感叹声。如果中城是个不必见外的对象的话,里志肯定会这么说吧:『终于说了句明白话呢』。伊原虽然想反驳,但一时之间她似乎也没想出该说些什么。我在心里笑了笑。说得真不错。本乡在考察时想好的凶手逃离路线,到了实际拍摄中变得不能使用了,是这么回事吗?
  不错是不错,但是……
  不知是否是把我们的沉默当成了认同,中城又滔滔不绝地说道:
  「所以呢,下次拍摄的时候再把夏草剪去一点,从发现尸体的场景开始重新拍一遍就行了。没错,为什么我现在才注意到呢?这样肯定行哦,没问题!」
  即便在旁人看来,中城也是欣喜欲狂。……我,还是把反驳的言论吞回了肚子里。因为我觉得现在说出来是一种浪费。
  认识到谈话告一段落的千反田,对中城露出了一个微笑。
  「听您说了这么多,非常感谢。感觉能给入须同学一个很棒的报告呢。」
  中城十分满足地点了点头。他气息有些凌乱,就像想要马上动笔开始写剧本一样。
  
  几分钟后,地学讲义室。
  唔唔——虽然也可以这么写,但实际上伊原的呻吟声相当难以形容。
  「那样好吗?那样说得通吗?」
  看来她还在因中城意外的反击而混乱不堪。虽然那个诡计之类的东西让人很难认可,但是中城对夏草的意见是可以说得通的。喜欢从细微的缺口剖开问题的伊原,现在可谓是无比失意吧。
  「从物理的角度上讲完全可能呢。」
  这么嘟囔的里志,声音中也透着些不满。
  而千反田——
  「…………」
  从刚才起,她就不停地向我这边瞟。我实在有些在意,便向她问道:
  「怎么了,千反田?」
  「啊,在。」
  千反田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到最后却还是开口了:
  「折木同学,你觉得刚才中城同学的解释是本乡同学的本意吗?」
  「……先不说我,你怎么想?」
  被我反问的千反田,不由得吞吞吐吐起来。不过,能把心境如此明显地表现在态度之中的人,也实为少见。虽然整体表情没什么大变化,但她的眼睛和嘴角却很能说明问题。我说道:
  「不大中意吧?」
  「并没有不中意!只是……有点、不能接受而已。」
  说白了不就是不中意嘛。
  从某方面来讲,中城的态度很是堂皇。他毫不退让地宣扬着自己的想法,并通过不断地解释来封住我们的反驳。然而,无论他的热情有多高,不能让人接受的东西还是无法使人接受,难合人意的东西还是难合人意。
  虽然没有模仿中城的意思,但我也抱起了胳膊。
  「嘛,这也是难免的。毕竟,中城那个说法是无法成立的啊。正是因此,你们才会在潜意识中感到不协调。」
  对我这句话反应最大的,与其说千反田不如说是伊原。伊原紧追不舍地问道:
  「无法成立?有矛盾吗,折木!」
  她逼到我身旁。就那么想驳倒中城的提案吗……
  我向里志招了招手。他意会到我想说的,将示意图扔了过来。为了让千反田和伊原看清,我把图从桌子上摊开。
  我尽可能放平心态说道:
  「中城的的方案非常简单,把那当作悬疑电影来看就太蠢了。也正是因为这份单纯,才使得从物理上驳倒他非常困难。伊原,你正是想说那个从物理上不可能,到最后才无话可说的吧。」
  那张沉默的臭脸便是肯定的证明。
  另一方面,千反田则兴致勃勃地探出身来。我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椅子往后拉了拉。
  「这就是说,从其他方面来看就不可能了?」
  「也说不上不可能……你还记得伊原对中城的提问吗?本乡说没说那个悬疑故事用的是哪种诡计——我记得她这么问过。」
  千反田干脆地点点头。
  「我记得。她说『她有没有说过那个故事用的是物理性的诡计还是心理上的诡计呢?』」
  「就是那句。总之,极其简单的物理上的解决方式,可以用极其简单的心理侧面来否定。」
  我刚说完,里志突然笑了出来:
  「哈哈哈,奉太郎你这说法还真是兜圈子呢。就像『侦探』一样!」
  明明知道我并不那么希望,真是个品性恶劣的家伙。不过,我的确有可能说得太兜圈子了。这点我就好好反省,老实重来吧:
  「说到底,从心态上讲,凶手基本是不会从窗户进去的。」
  我指向示意图上的事发现场,正确来说是那扇窗子。
  「那位登场人物要想从窗户侵入的话,就必然要通过剧场外部才行。但是……
  在大白天,同学散得到处都是的情况下,那是做不到的。看看就知道了,不论凶手从哪个房间去到事发现场,都必须得通过别人的视野。同时,还会有脚步声。要是我肯定不会去冒那种风险。」
  「唔。」
  里志拍了拍额头:
  「原来如此。的确,如果真的想要去杀人,我也肯定不会采用中城那个将自己暴露在别人视线之下的方案。夜里的话暂且不谈,那可是白天。我们是不是有点太过于注重物理上的可能性了。」
  「嘛,就是那么回事。」
  在我这么结束对话之后,千反田呼的一声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我之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认同中城的方案,肯定是因为自己已经在想象将其实际实行的场景了。在海藤所在的头顶上方,还有别人在二楼的房间里,这很奇怪。」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不能释然的人——伊原说:
  「或许的确如折木你所说,但是咱们也不知道本乡前辈是否注意到了这点呢。」
  要说也是。只要问问那位本乡,一切就都能在瞬间解决了……嘛,正是因为无法那么做,二年F班才会来找我们帮忙。也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无法对其置之不理的吧。
  「本乡注意到了什么地步我们全然不知。但是,间接对其进行了解还是可以的。」
  说到这里,一个客人来到了地学讲义室,正是「负责介绍」的江波。江波站在教室门口,却并没有走进来。
  「成果如何?」
  讽刺地笑笑,里志回答道:
  「我们知道该怎么办了。」
  「也就是说?」
  「驳回中城前辈的方案。」
  是这样吗,这么咕哝了一句的江波并没怎么表现出遗憾,但千反田还是深深低下头说:
  「抱歉。」
  「不,不是你们的错。……那么明天,我带你们去见第二位。」
  明天。明天也要来吗……我的暑假啊……
  只是听听的话还是可以的——在我这么说完之后,江波便转身准备离开。我从背后叫住她。江波站定,有些惊讶地转回身来。
  「怎么了?」
  非常冷淡的感觉。但我还是全不在意地说道:
  「能不能给我一份剧本呢?实际拍摄中使用的。」
  江波上下打量了一下我。
  「已经实际看过了录像,还有那个必要吗?」
  「嗯,算是有。……我想了解一下本乡前辈的注意力。」
  我会准备的——江波轻轻点点头,说道。
  接着我和江波又聊起了中城,不过话题已经远离了那个解决方案。我们漫无边际地说的,净是些中城如何努力、结果如何、给我们留下了什么印象之类的话。
  如果要我介绍其中一个印象的话,那就是中城这个人很符合入须所说的「没有必要技术的人无法做好工作」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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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gao 于 2012-5-15 20:47 编辑


  三 『看不见的入侵』
  
  
  翌日。
  不知是不是因为前一天没怎么采取行动,早上我就接到千反田打来的电话。一定要来哦——面对这一语调温柔至极的部长命令,完全找不到违反的正当理由的我,结果在这天还是来到了学校。嘛,已经上了贼船,想要中途下船的话后果会非常严重吧。我已经没有那个打算了。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我发现到信箱里收到了一封国际邮件。因为收信人不是我而是老爸,所以我没有拆开。就算不看,我也知道是谁寄来的。折木供恵,我的姐姐。
  仅仅是在全日本游荡已经无法满足的她,如今已经涉足于全世界了。现在她身在东欧。姐姐老是会将我卷入麻烦事里。而且和「千反田带来的麻烦」意义不同,那都是等级稍高些的麻烦。不过,这次的信件并不是寄给我的,因此我不必再被姐姐所摆布,可以无所顾虑地被千反田使唤了。
  实在是可喜。
  ……可喜个头。
  就这样,地学讲义室中。
  在江波到来之前也没什么可做的,于是我和往常一样占领了夏日暑热之中的阴凉位置,读着平均一百日元一本平装书——目前正为悬疑电影的事情所扰的我,并不想看推理小说,因此就随意地在新旧书店里选了些别的书。
  在教室的另一边,毫不在意如火烈日的千反田正站在窗边俯视着下方的操场。她很耐热,不知为何,就算再怎么被晒却皮肤都不会黑……感觉上是这样。千反田目不转睛地看盯着操场,正确来说是看着正在进行中的文化祭准备活动。莫不是又发现什么麻烦事了?虽然我这么想,不过她那好奇的眼中似乎并没闪着什么特别的光辉。说到底,这家伙也是闲着无事可做。
  忙碌的是伊原。成了文集『冰菓』制作实质负责人的伊原,现在也正拿着笔记本在书写着。刚才,我说完『原稿应该已经完成了,还有什么好写的?』这句话后,立刻就被她用恐怖的眼神瞪了一眼。所谓——
  「如果只用原稿就能做出文集的话,还要编辑干吗!」
  她这么说道。辛苦你了。
  而里志则和我一样拿着文库本在看。因为包上了书皮,所以我也不清楚其内容是什么。虽说微笑是里志的基本表情,不过即便是他,看书的时候也不会边笑着边看。话虽如此,面无表情的里志也是颇为奇怪。
  就在我如此想着的时候,他那表情突然之间恢复了和缓。里志合起了文库本,抬起头来向周围环视了一圈。
  「话说,大家看过多少侦探小说呢?」
  伊原因这个问题而停下手,转过肩膀来反问道:
  「阿福,怎么想起这个了?」
  「唔,昨天听到了中城前辈的话之后我才想到,就算是都是侦探小说,阅读方式也是各有不同。所以,我想先确认一下咱们的推理小说观有什么差异。」
  嗯,中城的理解方式确实对我来说很新颖。过了一晚再去想的话,那感觉或许就跟电视里播放的两小时连续剧一样。里志会对这样的差异感兴趣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哎哎,不过我很普通喔。」
  「就是因为这种普通在我们之间并不一样,所以我才会问啊。」
  里志笑着说道,觉得这样也对的伊原也苦笑起来。
  「要说普通么,嗯,我想也很普通呢。从克里斯蒂到昆恩,还有卡尔。(奏:这三位都是国外的著名侦探小说作家)」
  这也算普通啊?这些名字我倒是知道……里志也歪了歪头。
  「那些与其说是普通,不如说是王道吧?甚至可以说是古籍了,这和咱们古籍研究社不是正相适合嘛。……就只是这样么?日本的呢?」
  「你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可能还真没怎么看过。我只读过一些铁道类的、吧。虽说我很喜欢推理这种东西,不过喜欢不起来的作家也有不少呢。」
  这不是已经读过很多了嘛。怪不得伊原对这次二年F班的『悬疑』颇有兴趣。十有八九,我们四人之中就属伊原看的推理小说最多了吧。
  「奉太郎呢?」
  被问及,我并没有合上手上的文库本,直接回答道:
  「我不怎么看。」
  「你没有特意关注过侦探小说啊?也是,奉太郎的阅读方式毫无节操可言呢。」
  你管我啊。
  「看过几本黄色封底的文库本,也就这种程度吧。」
  因为没打算认真回答,所以我就随便说了说,不过——
  「哈哈……那就是日本作家呢。都是些硬货。」
  他马上就回答道。看来这样就算说明白了。里志的知识还是一如既往地在毫无意义的方面非常广泛呢。
  里志的视线转向千反田,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没看过。」
  「诶。」
  里志的声音有些意外,我对此也有点惊讶。从那无论从怎么细小的事情里都能找到谜题的特性来讲,千反田那家伙不应该是喜欢推理小说的么?里志慎重地再次确认:
  「真的完全没看过?」
  「我怀着『自己可能不大会欣赏推理』的心情看过几本。这些年来就完全没有接触过了呢。」
  只不过她似乎并不是完全没看过,只是看过了之后表现出了一些抗拒心理。这位将每日的生活转化成推理小说风的大小姐,竟然对推理小说没撤?还真是相当矛盾啊。就像是讨厌看商业小说的商务人士那样?这么来想的话,那或许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这时伊原一脸讶异地说:
  「是这样吗?不过小千,你在看二年F班的悬疑电影的时候不是很乐在其中嘛。」
  千反田微微一笑。
  「我是因为能够拜见到入须同学他们所制作的东西而乐在其中……并没有很享受悬疑电影。」
  原来如此,说是说得过去。
  那么,还有一个人。顺序不能不遵守。我向似乎理解了什么,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的里志问道:
  「那,你又如何呢?」
  「我吗?」
  「网罗了古今中外的名侦探?」
  里志干脆地否定了我这句玩笑:
  「不。」
  嗯?
  总觉得伊原好像扬起了嘴角在偷笑。
  「我知道的喔,阿福的兴趣什么的。」
  被这么一说,里志有些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他这个样子好像引起了千反田的兴趣。
  「哎,是什么呢?福部同学,这个不是秘密吧?」
  顺带一提,若是里志回答说『是秘密』的话,千反田是绝对不会再深入追究下去的。我是从经验上了解到这点的,这位大小姐的好奇心很有适度。
  另一方面,里志对此则是少见地口吃起来:
  「嘛,我是……」
  什么嘛,有点意思呐。
  然而,伊原却很快从旁破了梗:
  「阿福可是很憧憬Sherlockian的喔!」
  ……啊啊。我明白了。
  她说的Sherlockian,就是指对夏洛克·福尔摩斯非常热衷的粉丝。虽然不清楚详情,但听说他们还非常认真地详细研究过福尔摩斯所饲养的斗牛犬的末路。若是没有一颗稚气未脱和好玩的心,一般人是不会有这种爱好的,嘛,这两方面里志都有吧。
  「那是什么?那个Sherlockian。」
  「嗯,那个呢。」
  在对不知情的千反田进行说明的伊原旁边,里志小声订正道:
  「我憧憬的不是Sherlockian而是Holmegist就是了……」
  说到底,那有什么不一样呢?
  
  在和里志扯谈之际,江波来了。今天也请多多关照,她站在门口说着低下了头。然后——
  「很抱歉,我们没有找到空教室。虽然有些杂乱,不过就请各位委屈一下在二年F班的教室吧。」
  她以没什么歉意的声音说道。
  「那就走吧,第二次判定会议。」
  以里志这句特别响亮的话为信号,大家一个接着一个从地学讲义室里走了出来。我漫不经心地想,判定会议还是那边主动过来比较好就是了。
  今天,校舍之中也满是各个社团的活跃成员,响彻走廊的琴音,是和风音乐社在调音吗?刚在想这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原来是没什么特别的水户黄门,这是雅是俗呢?
  江波边走着,边开始对我们昨天也提过的问题做出说明:
  「今天要去见的人是羽场智博。他是道具组的成员之一。」
  我将视线转向里志,他对此摇了摇头。看来羽场也并非什么有名人士。昨天是摄影组,今天则是道具组,总觉得明天也会有什么名堂。江波继续往前,严肃地前进着。
  「虽然不是担当要职的人,但因为他很爱出风头……因为他行动很积极,很多细节他都了解得很清楚。还有什么其他需要问的事吗?」
  比较在意细节的伊原问道:
  「那个。如果羽场前辈是个爱出风……是个积极的人的话,那他为什么不当演员呢?」
  哈哈,原来如此。那种类型的人,确实都喜欢在镜头里活跃才对。江波回头瞥了伊原一眼,微微点头:
  「想当来着。」
  「那?」
  「在投票中落选了。」
  原来如此。我不知不觉地插口道:
  「为什么要将他那种人拉进来呢?」
  那种风评是爱出风……表现积极的人,会坦率地接受我们这种部外人士的判断吗?对此,江波少见地露出了一个像样的表情,她好像一脸为难的样子。
  「我也觉得他不太合适……人是入须选的。其中一定有什么理由吧。若要硬说的话,对了,可能就是因为在成员里他最为熟悉推理。不过这说到底也是他所自称的就是了。」
  所幸她没有把话头抛给我们。
  不过算了,「女帝」入须的人员配置技巧里志以前就强调过了。如果相信他说的,那这次应该也就像江波所说的那样,其中一定有理由的吧。本来这次我们就是被入须拉进来的,对她的战略进行怀疑对我们也没有好处。在我想着这样的事时,里志略显不满地说道:
  「那位入须前辈,现在在哪做些什么呢?她不是完全都没露脸嘛。」
  说来也是。前天的试映会以来她都没再出现过。不过,对此江波却圆滑地回答道:
  「在各位寻找『正确答案』的时候,她正在寻找能够完成剧本的人。那边的进展好像也不太顺利。」
  我们一行人通过走廊,从专科楼来到一般楼。
  就在看到二年F班教室的时候,千反田慢慢地开口:
  「江波同学。」
  「怎么了?」
  「江波同学和本乡同学熟悉吗?」
  对于这个问题,江波一时之间露出困惑的神情。尽管说不上是动摇,但她说话总给人一种支支吾吾的感觉。
  「……为什么要问这个?」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千反田对着江波的背后露出微笑。
  「我只不过是有些在意写剧本的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已。感觉上她很认真呢。」
  我们来到了二年F班的教室前。江波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说话的语速稍微变快了些许。
  「本乡是一本正经、小心谨慎、责任感强、像个傻瓜般温柔而又脆弱的,我的好朋友。不过,就算我这么说明,你又能了解什么呢……来吧,羽场在等着。请各位多多指教。」
  说完她就直接转过身,也不将我们介绍到羽场那里,就迅速径自离开了。
  
  如江波所说,二年F班里东西散得杂乱无章。在录像电影里登场的帆布背包,还有包里没怎么在电影里登场的内容物都被置放在了教室一边。黑板上乱糟糟地写着貌似是时间表的东西,还有像是要覆盖在那些文字上一样,用黄色粉笔写下的『下个星期日=绝对究极最终底线』一排大字。看着异常凌乱的桌椅,我首次体会到了这个班级策划项目所直面的危机感。而且和羽场相见的地方还是在这里。教室里面的凌乱氛围,让我没来由的怀疑起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因入须的策略而故意为之的。
  有个男学生坐在教室一隅,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他戴着眼镜,虽说不胖不瘦但还算比较纤细。看到我们走进来后,男生以做作的姿态向我们挥了挥手:
  「你们就是入须找来的评论员吗?我是羽场智博,请多指教。」
  千反田首先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和昨天对中城一样,我们依次地作了自我介绍。羽场像是要谨记我们的名字一般,念叨了好几次之后请我们入座。
  羽场他——虽然不清楚平常羽场的态度怎样——看上去心情蛮愉快的。他一脸满足地看着我们坐下,点了点头。
  「推理的话题能聊得开吧,你们几个。在班里基本都没有这样的人呢。」
  看来二年F班里流传着一些略有谬误的信息。不知是不是连千反田都对对方的错误有些在意了,她静静地说道:
  「我们是古籍研究社。」
  于是乎羽场瞪大了眼睛。
  「这样啊,是古籍吗。那么你们看的就都是黄金时代的书籍咯?我真是败了,是那样啊。」
  越来越没谱了。嘛,把活动目的并不明确的古籍研究社当作是古典推理研究社,也未必就是错误的。
  羽场边念叨着些什么我服了之类的话,边拿出了一份A4版的文稿放在自己的桌子上。我看过去,注意到那是电影舞台——剧场的详细示意图。各个房间的正式名称和窗户的位置,还有在边上空白处写下的「中村青」这位设计者的名字。就连已经堵塞,没法使用的出入口,也都好好地作着标记。
  里志不由得大声叫道:
  「前辈,这个是!」
  「嗯?怎么,难不成你们还没有拿到这个?」
  里志一语不发地拿出手绘的示意图。见此,羽场低声说道:
  「……嘛,这个也没什么问题就是了。」
  「那个,这个示意图是——」
  羽场对伊原提出的问题作回答:
  「那个剧场姑且算是古山村公立的建筑物,所以村公会里还留有示意图。有了这个东西的话,剧场里的位置关系就很好掌握了。我就是利用这个东西,做出的推理。」
  说着,他笑了起来。
  别说是尸体的所在位置了,羽场手上的示意图上,甚至连各个角色的位置都详细地做了标记。嘛,充满干劲是没什么关系,或者说,我还对此求之不得呢。羽场依然心情愉快地补充道:
  「嘛,如果把悬疑推理看作是作家和读者之间的较量的话,把对手看成业余人士的本乡可有些经验不足呐。」
  他不是挺有自信的嘛。千反田向着他那张侧脸询问道:
  「听说本乡同学对于推理不太了解呢。」
  「啊啊。听说直到这个电影开拍之前都从没看过。」
  「可是,故事中牵扯到了。」
  羽场扬起了嘴角。
  「基本都是些经典。看,那边还有临急抱佛脚的痕迹哦。」
  他用下巴指了指教室里的一角。那里堆积着许多书,从大小看来那些大部分都是文库本。千反田站起身说:
  「请问,可以让我拜读一下吗?」
  在微妙的方向上产生了兴趣的千反田,似乎让羽场感到有些困惑。那种东西又有什么用呢?我如此想着。不过那位大小姐的好奇心会转向什么东西,我从来就没能解读过。不等对方回答,千反田就离开座位将那些书拿了过来。
  看着在示意图旁堆积如山的书本,里志发出了古怪的声音:
  「哇啊,是延原的翻译……而且还是新装版。」
  那正是刚才提过好几次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封面经过凸版加工,使得全书装帧显得非常精致。白得几乎能放出光来的封面,正说明这些夏洛克·福尔摩斯是在不久之前才被买回来的。斜视着这些东西,伊原显得非常冷淡:
  「她打算要从福尔摩斯里学习推理?」
  听了这个问题,羽场答道:
  「没错,所以才说她是门外汉啊。」
  他如此断言道。……看福尔摩斯就是门外汉啊?这还真是相当大胆的意见。何况憧憬着Sherlockian(还是Holmegist什么的来着)的里志也还在场呢——可是,对此里志却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可以这么说吧。」
  唔。
  取下书堆中最上面的一本,千反田翻阅起来。虽说我是想尽早解决完正事就是了……不知道千反田是否明白到我的这种心情,嘛,应该是不知道的吧。她突然停住了手,凝视起书页来。
  「哎呀。」
  「怎么了?」
  「这里印着一些奇怪的符号,你看。」
  她将翻到的页面拿给我看。我想那边瞟了一眼,是目录。在各个短篇的标题上面,确实标着符号。只不过,我不觉得那像千反田所说,是『奇怪的符号』。
  

  
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冒险
  
                柯南·道尔
○ 波希米亚丑闻
△ 红发会
× 新郎失踪事件
△ 博斯科姆比溪谷的惨剧
× 五个桔核
◎ 歪嘴男人
○ 蓝宝石案
× 斑点带子案
× 新娘失踪事件
△ 椈宅邸
  
  
  「你看,这里也有。」
  

  
夏洛克·福尔摩斯之事件薄
                柯南·道尔
○ 著名的委托人
◎ 白脸士兵
△ 马萨林的宝石
× 三角墙山庄
○ 苏塞克斯的吸血鬼
◎ 三个加里得布
△ 雷神桥之谜
△ 爬行人
△ 狮子鬃毛案
× 带面纱的房客
  
  
  简略扫过一眼之后,我将书推回给千反田。
  「有什么好奇怪的,她只是在可以使用的题材上表了圈吧。」
  「是这——样啊。」
  虽然一时之间似乎并没理解,但千反田还是退了下去。那时,里志好像有些坐卧难安地念叨了些什么,不过当我将视线转回他以示询问时,那家伙却像事不关己一样,兴致勃勃地看起了示意图。
  「已经可以了吧。」
  羽场用手指敲着桌边,快速说道。
  「比起那种事,还是快点开始推理吧?」
  哈哈。原来如此,看来他是想早点阐述出自己的想法。嘛,想要尽早搞定这点,我也是同样。我用手肘牵制住想要伸手拿第二本书的千反田。猛然间注意到羽场的样子之后,千反田衡量了一下手中的文库本和迫不及待想要开始的羽场,然后将文库本放回书堆上。
  「对不起。我们开始吧。」
  羽场重重地点了下头。他装模作样地从胸口的衣袋里取出圆珠笔,像是要开始讲课一样干咳了一声。好,要开始了哦——我洗耳恭听。
  「那么,请听好了。依我所想,那个谜题不怎么难。倒不如说,应该将其归入简单那类呢。」
  他观察起我们的反应如何。其他人我不太清楚,但至少我是没任何反应。
  「最先必须要先明确的一点,就是那个杀人并不是有计划性的。不,应该说是半计划性的才对呢。不管怎样,那并不是一切都出于凶手设计的那一类。应该说,凶手是在偶然之中备齐了条件,然后再就势进行的犯罪才对。这么说可以吧?」
  这个推导相当有条理。不,老实说我自己也没有发现这一点。被这么一说再来看的话,无论那部电影耍了怎样的诡计,凶手的手段都不会是出于精密设计的。要问为什么的话——
  「……为什么呢?」
  千反田一脸惊讶地问道。才刚说个开头就被打断,羽场却并没有生气。他反而大方地进行说明道:
  「原因就是,如果一切都是出于计划的话,那凶手要如何将海藤独自一人引至一楼右侧呢?海藤自己去到剧场一楼的右侧,是那家伙自主选择的钥匙所造成的结果。与其说这点也是凶手的计策,我们不如认为凶手是即时才想到要利用那个状况的。嘛,无论是哪边都没多大问题。在悬疑推理作品中,两类的例子都很丰富。」
  虽然我听说魔术师可以让人从复数张牌中抽到自己想让对方抽的,但这次的事情不会是这样。我觉得羽场所说的很妥当。
  说明继续,羽场用圆珠笔的尾端指着示意图上的右侧厅。那里是「发现尸体的现场」。
  「正如各位所知,这是密室杀人。连接现场右侧厅的门,有这里、这里和这里。其中两扇因为被封锁而无法通行,还有一扇在发现尸体时是锁着的。另外,还有两扇窗户。其中一处被封锁了,另一处外面密密麻麻地生长了许多长长的杂草。密集的草丛没有被折弯的痕迹。这就是说,从常理上讲,杀害海藤的凶手是无法逃走的。」
  他轻松地来到了中城所到达的高度,然后笑了笑:
  「话虽如此,但杀害海藤的凶手并不在室内。这可是典型的密室啊。对你们来说可能已经不需要说明了,但密室杀人只要在发现到尸体的瞬间能够成立即可。正确来说,是让所有人都认可其成立即可。那么,要怎样才能办到呢?古今中外的推理作家们,已经想出了很多办法。
  先从最简单的方法说起吧。凶手或许是利用了正规的钥匙——那家伙用万能钥匙侵入现场,然后再将其放归原位。有这种可能吧?
  首先,这样很没意思。倘若真相就是如此,我们就算被人往身上丢石头也无可奈何。无论本乡再怎么外行,她也不会这么写吧。不过嘛,咱们就姑且先来讨论看看。
  钥匙放在办公室。为了进入办公室,凶手就必须得要通过门厅才行。然而,门厅基本都处于二楼道具室里杉村的监视之下,至少也有被杉村所监视的可能。因此,如果凶手想要拿到钥匙,他就只能寄希望于自己不被杉村发现。要想杀人的话,这么做肯定是不行的。
  那么,杉村就能安全地拿到钥匙吗?同样不行。想去办公室,杉村只能期待自己幸运地不会被濑之上、胜田以及山西他们发现。这是一回事。」
  唔,这家伙行事还挺严谨的嘛。他给人的感觉,并没有直观印象那般头脑简单。
  「那么,现在『没人能安全地通过门厅』这一事实,就变得无比重要了。这样一来,不止是右侧厅,就连一层右侧的通道也没人能够侵入了。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丢出这个问题后,羽场抬起头来。他像是要挑选学生回答问题一样,依次看了看我们的脸。
  ……啊,伊原好像和他对上视线了。
  一瞬间的沉默过后,伊原简短回答道:
  「没有能耍物理诡计的余地呢。」
  听到这个答案,羽场一瞬之间露出了像是失望一般的神情。
  不过,他马上又恢复亲切:
  「说得没错。」
  什么啊,是在为正确答案被人一语道破而悲哀吗?或许是心理作用,羽场好像变得粗暴了些:
  「没错,利用丝线什么的或许可以在房间外面上锁,但那些手段在这一问题之中完全没有意义。凶手无法从右侧通道而进出,因为这个第二密室是毫无破绽的。总之这样一来,从外部进行操作,制造密室的可能性就消失了。
  这个第二密室,还顺带着破坏了另一种模式——被害人自己创造出密室的可能:被害人受到凶手的一击并没有立刻毙命,因为想要逃脱而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面锁上门,最后在房间内毙命的情况。这个也可以凭借第二密室的存在否定掉。
  那么,还有什么其他可能性呢?首先我想到的,是凶手在行凶的时候并不在现场的情况,还有被害人被发现时杀人行动尚未开始的情形。简单来说的话,就是靠机关杀人以及极速杀人。到这为止,你们都能明白吧?」
  我是明白。
  不过,也有人还不明白——正是如今不看推理小说的千反田。她稍带歉意的举起手说:
  「那个。抱歉,拜托您再稍微说清楚点。」
  千反田的这个请求,好像让羽场感到很是满足。他点了点头后,就又一脸得意地开始说明道:
  「所谓机关杀人,就是指凶手预先在房间里面设下什么陷阱,并以此来杀害海藤的情况。打个比方,一般的故事里经常会用弩弓或是毒针之类的东西。极速杀人嘛,就是说开门的瞬间海藤还没有死,门被打开之后,凶手在大家还没来得及确认海藤状况的时候执行杀人的这种模式。明白了吗?」
  哈啊,千反田有气无力地作出回答。
  「不过,这两个情况都是被相同的要素所否定的。知道那是什么吗?」
  他挑衅一般地说着,看向伊原。我知道伊原的眉毛皱了起来。这时明明是一语不发比较好,但她还是作出了回答:
  「我明白,是说尸体的状态吧。」
  「……对。果然和能理解的人说才有意思。」
  那是不可能的,我很清楚。我在心中笑了笑。羽场轻咳了一声继续道:
  「尸体的状况,也就是刺死被害人的斩击足以切断手臂这个事实,就将机关杀人和快手杀人都否定了。威力那么强大的陷阱,在一行人进入房间的时候应该立刻就会被发现的;快手杀人则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道。
  说到底——
  本乡所创造的这个密室,要想从正面突破是相当困难的。」
  说到这里,羽场暂且停了下来。他深深地靠在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就恢复到原来那充满自信的神态,羽场面向我说:
  「如何?你,是折木君来着吧。这个密室,你觉得该怎么解呢?」
  实际上,我已经看透羽场接下来想说些什么了。恐怕,他是故意把有力的路线留到最后再做讨论的。那方面应该就是羽场所准备的正确答案了吧。然而,我只是不发一言地赔笑回答说「谁知道呢,我想不明白」。因为我觉得这么说会圆滑一点。
  如我所想,羽场像是嘲弄我一样笑了笑,大声说道:
  「这样可不行啊!不过,倒是也怪不得你们嘛?」
  说罢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堆放着拍摄中用过的帆布包的地方。羽场将手伸到那个小山中,并保持着那个手势转回头说:
  「我是道具组的,所以也购买、制作了一些摄影中必要的道具。海藤的手臂啦血浆啦都是我们做的,但这种东西是买回来的。」
  他将手从小山中拉出来,其中握着的东西并没有辜负我的预想。
  说白了,那是登山绳。
  「可能是本乡脾气有点怪吧,她事先让我们准备的血浆的量根本就不够,摄影组还因此手忙脚乱了一阵,但对这玩意儿她却是近乎执拗的坚持。她让我们准备安全绳索,就算挂着人也绝对不会断的那种。然后我提议说,要想绝对安全的话登山绳如何?她说那个也可以。你们已经知道,她要用这玩意儿干嘛了吧?」
  说着,他坐回到椅子上。羽场将绳子放在桌上,得意地挺起胸膛。
  「我再提示一下吧,别看鸿巢那么纤细,她可是登山部的。」
  我偷偷瞟了瞟全员的脸。伊原一脸无聊,她大概知道绳索是用来干嘛的,里志与平时一样满面微笑地看着笔记本,所以我无法判断,而千反田则是一副茫然的表情,似乎还没有搞懂。
  不管内心是怎么想的,我们都没有做出回答。因此羽场像是要透露深藏已久的秘密般,压低了声音说道:
  「所以啊。一楼进不去的话从二楼就好啦,剩下的路线也只有那一条了。位在二楼右侧通路中的是鸿巢,她被配置在那里完全不是偶然。据我所想,那应该是因为鸿巢隶属登山部。
  本乡的诡计,想明白的话是很简单的:凶手从二楼窗户处垂下绳索,然后在不被人目击的情况下侵入现场、杀死海藤,最后再从原路返回,就是这么回事。」
  「那个,是侵入到右侧厅里吧?」
  「那不是必然的嘛。从其他地方入侵的话,门要怎么解释?……嘛,这么说你就明白了吧。这个电影标题还没确定,不过要我取一个的话,就叫『看不见的入侵』吧。」
  那么你们觉得如何呢?说着羽场得意地挺起胸来。坚信除了自己的解释之外,不会再有其他正确解答的羽场,带着坚如磐石的自信说道:
  「那么,接下来听听你的意见吧。」
  就算你这么说,嘛。我们互相看了看。总觉得伊原在用眼神唆使我快点发言,但我无视了她。和昨天面对中城那时一样,我总有种现在反驳了也是白费能量的感觉。如果说昨天的中城热忱而顽强的话,今天的羽场便是自信而冷静。把头转向另一边的我,与千反田四目相对。我察觉到她想说的话,微微点点头。
  千反田也对我点了点头示意,然后转向羽场:
  「我觉得这是很棒的意见。」
  这对羽场来说这或许是理所当然的夸奖,但他还是基于谦虚的美德做出了回应:
  「哪里,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后他转向伊原露出笑脸:
  「你觉得如何呢?」
  啊啊,看来羽场是想刺激刺激她呢。然而伊原还是不甘心地点了点头,表示对千反田的赞同。
  羽场想说的都已说完,看来时候到了。我站起身来:
  「真是精彩的推理啊,羽场前辈。感觉可以给入须前辈作一个很好的报告呢……那么,我们先失陪了。」
  一脸满足的羽场点了点头。以我的话为契机,大家都站了起来。各自向羽场道别之后,我们朝二年F班的教室外面走去。
  临别之际,千反田看向桌子上的夏洛克·福尔摩斯说道:
  「不好意思,羽场前辈。这个,可以借给我吗?」
  虽然这请求有些奇怪,但心情大好的羽场自然点头应允了。
  「那是本乡的书,所以别弄脏了,尽早还给她。」
  既然是别人的东西,你就别同意借出去啊——我心中如此低语道。
  然后伊原和里志也走出了教室,最后留我关门。我把头伸进教室里,若无其是地说:
  「羽场前辈。」
  「嗯,还有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前辈看过那个录像了吗?海藤前辈的手臂,拍得相当震撼哦。」
  听罢,羽场苦笑着摇了摇头。
  「实际上,我还没看过呢。」
  这回答让我很是满意。
  
  「总觉得很不爽。」
  一直忍着没有发作的伊原,回到地学讲义室后说道。因为这句简短的话中确实包含着冷冷的怒意,所以我也没法打趣蒙混过去。
  能做到这一点的,是里志:
  「怎么了,伊原?看不惯前辈那种挑战的态度吗?」
  伊原缓缓地摇头否定:
  「阿福不是一直都那副样子吗。」
  说得真贴切。里志那无所畏惧的生活态度,正可谓挑战的态度。不过,我也以为伊原是因为羽场总爱挑衅才这么火大的来着。你真是不懂啊——说了这么一句,伊原叹了口气继续道:
  「让我不爽的是,总有种被他小瞧的感觉。」
  「摩耶花你吗?」
  「也包括我……但不仅如此。咱们几个,还有本乡前辈和二年F班的其他人,似乎都被他小瞧了。话虽这么说,我倒也没什么发怒的义务。」
  没义务就别发怒不就好了,没义务你还非得要不爽吗?
  我眼中羽场自信的流露,似乎被伊原读解成了傲慢。她觉得羽场在蔑视周围的一切。的确,要区别自信与傲慢是很困难的,有时,这二者甚至会让人觉得它们根本就是同一事物。不过正因如此,因为这种事而发火,实在太像伊原的作风了——我在心中暗笑道。
  「而且,夏洛克·福尔摩斯也被轻视了啊,阿福你难道不觉得生气吗?」
  她的语气变得愈发激烈。然而,里志却只是耸了耸肩,轻松地回答道:
  「不觉得。」
  「为什么呀!」
  「因为就某方面而言,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确就是悬疑推理初学者的读物。本乡前辈在『学习推理』的时候首先想起福尔摩斯,实在是太外行了。摩耶花你明明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别生气啦。」
  说着,里志轻轻拍了拍伊原的肩。不过我觉得,惹火伊原的就是羽场的傲慢,不是他对福尔摩斯缺乏敬意这一点……嘛,反正伊原说两句应该就能消气,所以我也没必要插嘴。
  比起这个,还有更急迫的问题。我坐到桌子上说:
  「于是,如何呢。把羽场的提案上奏『女帝』陛下应该没问题吧?」
  包括翻开了刚借的福尔摩斯的千反田在内,三人都朝我看来。
  首先,里志用残留有少许困惑的口吻答道:
  「嗯,嘛,没什么不行的吧。虽然不是个能让人拍手称快的结论,不过本乡前辈说要准备绳索这一点,已经可以算是决定性的证据了。即便细节部分稍有差异,总的来说还是相去不远。」
  意外地,伊原对此淡然地点了点头接着说:
  「我也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前后没有矛盾,在『录像电影的剧本』这一范围内也还算正常,我不想为了反对而反对。」
  两票赞成,那么第三票呢?
  我把目光转向千反田,不知因为什么,她显得非常困惑。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安,她张开嘴,呃地一声,欲言又止。
  「怎么了,千反田?」
  「呃……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赞成。」
  唔。
  以绝对不会对我展露的友好态度,伊原询问道:
  「为什么,小千?」
  千反田愈发为难:
  「那个,怎么说呢。我也不太明白。但是,我总觉得那并非本乡同学的本意。……啊啊,这样算不上是说明呢。虽然不是像昨天中城同学的提案那样能让人感到不协调,但我就是不由得有这种感觉!」
  既然她本人都说算不上是说明、不大明白,我自然也不会明白了。总之,千反田是表示了反对。然后,千反田像是求助一般看向我。喂,别那么看着我啊。
  「折木同学怎么想?你也认为那是正确的吗?」
  唔唔,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被注目的状态。我还以为能够更为轻松愉快地说的。坐在桌上晃着双脚,我尽可能地假装从容,摇了摇头。
  「不,我不这么想。」
  伊原的追问立刻到来:
  「为什么啊,折木?」
  ……真是双重标准。我一边感受着悲哀,一边回答道:
  「因为羽场提议无法实行。如果真的想在那个剧场里杀人,并且做了充足准备的话,那招或许还能考虑,但是在这部录像电影中却不行。」
  里志带着一如往常的笑脸催促我说下去:
  「就是说?」
  「就是说,那样会跟已经拍摄好的影像产生矛盾。抛开示意图,试着回想一下前天看过的录像吧。在右侧厅里,那扇窗户是怎样的呢?」
  就连没怎么用心去看的我都记住了那个场景。只要作出抛开示意图这个提示,要他们三个想起来并不是难事。
  里志代表三人点了点头:
  「啊,原来如此。那个窗户——」
  「没错。经过长年的放置,开关已经变得很不灵活了。胜田前辈以最合适的姿势去摇晃,也是半天没打开。好不容易打开的时候,那个吱吱嘎嘎的声响你们还记得吧。那窗子可是相当的牢固。
  要想拍下凶手从那个窗户侵入现场的影像的话,鸿巢前辈就必须吊在登山绳上,一边注意着不伤及夏草,一边以不稳当的姿势打开那扇上开的窗户才行。那相当困难。花费时间不说声响也很大。弄不好的话她还有可能被玻璃划伤。何况,在她吱吱嘎嘎地闹腾的时候,海藤前辈在干什么?傻站着吗?不可能吧。
  如果本乡是在没有去现场取材的情况下写出剧本的,因为不知道窗户的开合状况,她采用那种手法倒也并不奇怪。而现在,正是因为羽场没有看过影像,只是光凭示意图来推理的,所以他才会觉得那样没问题。」
  「啊啊,所以折木君才问羽场同学有没有看视频!」
  千反田高声说道。她听到我和羽场的对话了啊?这家伙五感的敏锐总是这么夸张。
  「没错,对照视频,就能知道从空中侵入是不可能的了。
  说到底,本乡是在调查了那个剧场之后才动笔写的剧本——中城是这么说的吧。如果本乡像羽场所说想使用那个窗子,又如同入须所言是个细心的人的话,她就不会在发现尸体的场景里加入那种给人『窗子很牢固』印象的画面,另外还会让摄影组准备些润滑油吧。本乡并没有在意窗子开关的糟糕状况。
  所以我无法赞同羽场的意见,你们呢?」
  其实都不用问,一看就知道里志认可了我的解释。至于伊原,则是丢出一句「我可没赞成过那种蠢主意」。
  「那么……」
  刚说出口,我的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看来今天的结果也不大尽人意呢。」
  回过头去——是从何时开始的呢——只见江波站在那里。
  这家伙真的希望要解决问题吗?在我这么想的当儿,江波说道:
  「那么请期待明天吧,我们准备了第三个人。」
  「啊……那就拜托了。」
  在江波接连不断的话语中,千反田插入了一句道谢进来。江波摇了摇头,然后若无其事地补充道:
  「不过,明天就是最后一个了。后天傍晚之前不把问题解决的话,剧本就来不及拍摄了。」
  今天是星期三。原来如此,再怎么说时间也很紧张。
  对于感到不安的我们,江波忽然缓和了表情,深深地低下头说:
  「……我才是,总之拜托你们了。」



本帖最后由 zegao 于 2012-5-15 20:48 编辑


  四 『Bloody Beast
  
  
  到了第二天。
  艳阳持续高照,今天日本也是全国性的晴朗天气。这种天气正适合于去游玩。罕见地,早上我稍微看了一会而儿电视,里面全都是到海边、山上或是其他地方珍惜各自夏日的人!晒黑的肌肤!洋溢的笑脸!这才叫放假!
  我们则围在教室一角,把四张桌子拼在一起开会。
  不过,本来我倒说不上更喜欢哪一边。说不准聚在桌边开会才更合我的性格。就算给我支配时间的自由,我也会选择去开着空调的咖啡厅浑噩度日就是了。那种情况下,请给我来一杯酸味比较强的清咖啡吧。
  「折木,你在发什么呆啊?又在想什么有的没的呢吧。」
  真聪明。
  我将意识转回到会议上。不用说各位也知道,当下的议题正是的『悬疑(暂称)』的结尾。虽说我们在议论着那部电影,不过这也说不上是什么超过了评论员权限的越轨行为。而且,本来我也只是在默默地倾听而已。会议正好进行到里志总结现状的节骨眼上:
  「……就是说,羽场前辈说得很有道理哦。那个密室非常牢固。要解开双重密室可不容易。特别是外侧密室,我总在想,那真的能解开吗?」
  里志所说的外侧密室,就是羽场昨天曾提及的第二密室:一楼右侧通道被杉村监视着,没人能在不被目击的情况下通过——就是那个。
  千反田怯怯地歪了歪头:
  「解不开吗?但是,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呢?」
  「因为,小千啊。」
  伊原接过话头:
  「假设羽场前辈所说的第二密室存在就行了。如果是那样的话,谁做了什么解开了密室,这一点就必须得被好好地拍出来才行。这样一来,只要做个时间表什么的,我们就能分析出『这三十秒是个死角啊』之类的意见。可是,那个录像里并没有出现那种片段。影像太过于单纯,无孔可钻啊。」
  「啊啊,我明白了。杉村同学没有看向大厅的瞬间,存不存在完全不好说呢。」
  点点头,伊原呼了口气:
  「而且,能不能能瞒过杉村前辈和濑之上前辈的眼睛还是另一回事。所以啊,我不认为本乡前辈设计了什么第二密室。最好是以那是羽场前辈想多了,谁都可以进入右侧通道为大前提来考虑。」
  那是自暴自弃啊,伊原哟。如果可以那么考虑就轻松多了。伊原马上又露出自嘲的笑容,轻轻挥手否定了自己所说的话。
  「这么解释是说不通的呢。电影里有过从门厅仰视杉村前辈的场景,那大概就是说大厅是处于监视之下的吧。」
  然后一阵沉默袭来,会议陷入停滞。
  敏感地察觉到这个停滞气氛,千反田突然发言道:
  「说起来,我忘了这回事了。」
  她将手伸入肩挂的包里。
  「这个,请大家吃。」
  她从包里拿出来的,是以精致小盒包装的点心。从盒子上写着的英文词语来看,貌似是酒心巧克力。
  「怎么了,这个?」
  面对突然出现在桌子上的豪华之物,伊原半是惊讶地说道。千反田微微一笑:
  「听说这是新产品的试食品,以前曾帮我们定制过中元节点心的店家老板送来的。因为我家并不太常吃点心……」
  打开盒盖之后,只见其中大约装有十二个比较大颗的酒心巧克力。
  「嘛,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拿起了一颗,撕开包装纸,将其送入口中。咬下去后,杏仁和威士忌的强烈香味直冲入鼻子里。千反田窥视着我的脸问道:
  「怎么样?」
  「……好厉害。」
  好像快要醉了。虽然出于礼节我又吃一个,不过就到此为止吧。
  大家都随意地拿了点心,我也试着稍稍思考了一下那个事件。
  毕竟那个谜题最大的武器就是情报上的限制。正如伊原所说的那样,因为不够细腻,所以难寻破绽。说到底,只依靠影像里面的情报,真的能解开这个谜题么?这么一来,我又不由得想绕回到最初确认过的地方了。实际上,入口大厅的门被封锁和北边窗户被钉住这两点,影像里根本没拍到。在接受了我们的提示后,他们多半会在后天(对,是后天!)最终拍摄的时候补拍上这些补充情报的场景吧……
  我在不意之间想起了退役的剧本担任人,本乡真由。明明没有看过推理小说却被迫去写推理剧本的她,花出了甚至会让胃和神经受到伤害的力气努力着。正如江波的评论,一本正经这个词再适合她不过了。不过悲哀的是,即便是她花了那么多心血写出的剧本——大概是因为摄影组对推理这种东西没什么意识吧——在成为影像后却被人评价说『这个能解开吗?』如果本乡知道了这些,心情会如何呢?
  嘛,肯定不会太舒服吧。
  「……呼。」
  不觉间我叹了口气。
  这时,我发觉到眼前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我身前有两张巧克力包装纸,里志前面也是两张,伊原一张,可是千反田面前竟然已经有六张了。眼看着千反田撕开了第七块,我慌忙制止她:
  「适而可止吧,这姑且也是酒喔。」
  被我这么一说,千反田直直地看向手中的第七块巧克力,然后又将视线转向手边的包装纸上。我刚想这是要干嘛,她就悠然地将第七块丢入了嘴里。
  充分的品尝完味道,把巧克力咽下去之后,千反田说道:
  「啊啦,已经吃了这么多了吗。因为感觉味道有些奇怪,没想到是这种东西,我就有些好奇了。」
  什么叫好奇了啊……
  「小千,你没事吧?」
  察觉到事态不对,伊原问道。千反田则报以微笑:
  「所谓没事,你在说什么?」
  「可是,你这样……」
  「我没事喔。我没事。……呵呵呵呵……」
  喂喂喂,你那笑法和平常不一样喔。
  
  到了约好的时间,今天过来的也是江波。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站在地学讲义室门口的她,稍微皱了皱眉。
  「这个味道……是酒吗?」
  里志瞬间就回答了她。
  「不对喔,是酒心巧克力。」
  江波能够理解这是在开玩笑吗?不论怎样,她似乎很快就对酒精的味道失去了兴趣,向这边递出手中的一打文稿。
  「折木同学。」
  啊啊,这样啊。我站起身将文稿接过来。定睛一看,那正是我前天拜托江波拿来的剧本。有了这东西,应该就能解读本乡大概想做到什么程度了吧。
  「昨天给你就好了。」
  确实是越早越好。注意到自己的想法,我苦笑起来。对于这件事,我不是打算袖手旁观的吗?接连驳回了中城和羽场的我,或许有点太嚣张了。
  非做不可的事情尽快做。我马上把剧本翻到前天发成问题的场景,想要看看其上是否提及了事件现场右侧厅的周边。找都不用找,我一翻开就正好是那页。
  

  
鸿巢「办公室里应该有万能钥匙,我去拿过来。」
  
  我认为从这里到打开门为止,拍成一个场景比较好。
  打开门之后,只有男生进入房间里面(女生们请站在门口)。
  海藤躺倒在房间里面。一看就已经很清楚了,他的手臂受到了很严重的伤。出声叫他,也没得到任何回答。
  
杉村「海藤!」
  
  男生跑上前去。
  谁在前面都无所谓。
  扶起海藤身体的杉村君,手上沾上了血。
  
杉村「是血……」
女生一齐(惊叫)
胜田「海藤!混账,是谁!」
  
  胜田君打开窗户(玻璃有些破了要注意)。
  请花些时间拍摄一下窗外的景色。这时候,注意不要让窗外有任何足迹。
  这之后,胜田君就前往左侧厅处。舞台和后台走哪边都可以。只不过,因为舞台上的木材有点腐烂,所以请注意脚下。
  
  
  描写得相当详细。原来如此,要是全篇都这么写的确会很费神经。从这里「注意不要让窗外有任何足迹」的记述看来,本乡在俯瞰窗外的时候,夏草应该正如中城所言还没有长起来吧。仅就这一点而言的话,中城的推理也算是正确的。
  正当我想着这些事情时,千反田出声说道:
  「是剧本吗?」
  「没错。」
  她笑逐颜开:
  「真好啊真好啊,我也想要。」
  ……你个醉鬼。虽然直接交给千反田是最轻松的,不过现在有些不放心的我,并没有那么做。我转而向里志搭话道:
  「里志,你有剪票夹和装订线吗?」
  里志满脸不悦地回答道:
  「谁会随身带着那种东西啊。」
  「那订书机也行。」
  「那个倒是有,不是什么名牌就是了。」
  他将手伸入手提袋里,拿出一个订书机。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的家伙实在没有多少。我利落地将剧本装订起来。
  「这东西要怎么处置呢?」
  「弄丢就不好了,你就先保管着吧。」
  我听了伊原的话,将剧本放进自己的挎包里。见此,江波说道:
  「那就走吧。人在二年C班等着。」
  从教室里面出来后,音乐像是算好时间一样开始响了起来。今天是轻音部么,这是……The march of black queen。我还在想,为什么每次音乐都会在这么巧的时候响起来呢?估计我们所定的会面时间下午一点,也是那些音乐社团协商好的轮流试音时间吧。每天都只有一个音乐系社团会响起练习的声音。
  伊原叫住走在前头的江波:
  「今天的……」
  「是泽木口。泽木口美崎,隶属宣传组,因此她和拍摄方面几乎无关。不过在影像实际完成之前,宣传根本无法开始倒也是事实。」
  那就不算是有关人员了吧,她能认真进行分析吗——对这种理所当然的疑问,江波用事先准备好的,理所当然的回答说:
  「不过,泽木口在计划初期时就参与其中,和项目大方向制定也有很深的关系。说不定她会有什么好主意。」
  稍微顿了一下之后,她又加了一句:
  「至少入须是这么判断的。」
  唔,初期成员啊。虽然江波说泽木口可能有什么好主意,但我对那家伙很是怀疑。说到底,那个大方向根本就是一塌糊涂。入须曾经明说过,从中城和羽场的话里也能听得出来,二年F班的录像电影除了『悬疑』这点之外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方向。和那种计划的立案相关,我是不是不能太高看她?虽然这么想,但我并没有说出口。
  我们来到走廊中,途中千反田突然大叫道:
  「啊,我终于想起来了!」
  「冷、冷不防地在说什么啊小千?」
  被人在耳边这么一叫,伊原吓得一个踉跄。她身边的千反田非常高兴地在胸前合掌。
  「对了,泽木口同学不就是画了那幅画的人吗?今天我记性真差呢,居然连这种事都没想起来。」
  怎么,千反田认识那家伙啊?转过身来的江波歪了歪头。
  「画?泽木口只是偶然会画画插画而已,你是在哪看到她的画的?」
  千反田则笑容满面地——
  「在美术准备室。折木同学,你也知道吧?知道却一声不吭,真坏。」
  她向我纠缠道。千反田喝多了就爱笑吗?虽然脾气没有变差这点很让人庆幸就是了。呃,她说什么,美术准备室?
  在我还没摸着头脑的时候,伊原就先想起来了:
  「啊,是借过那本奇怪的书的人之一。」
  一提到奇怪的书,我就想起来了。今年春天的时候,我们做过一个关于绘画的小小的智力测试,那件事里牵扯到了几个女生的名字。她就是其中之一么。
  可能是在回想吧,千反田的视线游移不定。
  「是这样吗,泽木口同学。的确,她是个画画很奇怪的人呢。」
  虽然我已经不记得画中内容了,但隶属漫画研究会,而且还对视觉效果颇感兴趣的伊原却赞同地点了点头:
  「没错呢,我想起来了。该说是笨拙还是有个性呢,至少她的画看起来不像是在学校的课上画出来的。」
  「像抽象画一样吗?」
  虽然不清楚情况,但里志还是插嘴道。伊原稍微思考了一会儿:
  「或许它最像那种看起来不怎么样,想想却又别有韵味的漫画。」
  在稍远的地方看着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江波微微一笑。
  「你们看过泽木口画啊?这样一来,就算见到她本人,估计你们也不会感到什么不协调。」
  这是什么意思呢,真是故弄玄虚呐。
  江波停住脚,已经到二年C班的教室前了。
  
  那是个扎着发髻的女生。不对,与其说是发髻,或许说是中国风的团子才更为准确。那两个团子被印有龙纹的布包着,梳在了头两侧。她身着无袖衬衣和牛仔裤,皮肤有些黝黑,手上拿着杂志。那是……天文学方面的。全身都散发着不协调气息的女生发觉到我们,挥起一只手冲我们笑着说道:
  「Ciao!」
  听到这句意大利语的问候,千反田波澜不惊地礼貌低头:
  「您好,泽木口同学。」
  听罢,泽木口大大地叹了口气。她像美国人一般反应过剩地摇摇头说:
  「真外行啊,真外行。被ciao问候却不用ciao来回应,对话就接不上了吧。好了,再来一次。Ciao!」
  无视困惑于该如何反应的我,千反田一脸泰然:
  「那还真是对不起了。Ciao的说。」
  这家伙果然是喝醉了。换成平时的千反田的话,因为别人突如其来的脱线行为乱了阵脚的她,应该会做出更为脱线的反应才对。想着这些的时候,里志小声对我说:
  「这家伙还真是古怪啊。」
  「看来是呢。」
  「神山高校居然还有我不认识的古怪家伙呢……」
  他好像稍微有些恼悔。所谓物以类聚也是有限度的吧。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这番话,江波露出一个有些为难的笑容。
  另一方面,泽木口好像很满意千反田的反应,心情非常愉快。
  「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我是泽木口美崎哟。」
  回应她的自我介绍,江波用手示意我们。
  「这边是古籍研究社。别闹太欢了啊,美崎。」
  的确,她要闹得太欢的话,我可不会奉陪。因为江波并没有介绍得那么详细,我们就逐一报上了自己名字。泽木口一副没兴趣要记住的样子左耳进右耳出,等最后里志自我介绍完之后马上开口说:
  「哦,嘛,请坐。」
  「好的。」
  我们拉出椅子之后,江波留下一句「那就拜托各位了」后就转身离开了。教室的门关上了之后,嘎巴嘎巴地折着指关节的泽木口立刻开口道:
  「你们是在协助我们的项目吧。那,如何?其他成员的方案可行么?」
  里志坦率地说道:
  「不太可行。」
  「没被采用?」
  「嘛,是的。」
  对于这个回答,泽木口很是满足地「嗯嗯」哼着不停点头。
  「只能这么办呢。必须得让学生们劳动劳动才行。ZUIJINDENIANQINGREN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辛苦。」
  因为她那语调活像是外国的机器人,所以我在一时之间并没意识到那是指『最近的年轻人』。她还真是个喜欢无意义语言的人,不过我倒不算讨厌就是了。
  另一方面,里志则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喜悦:
  「嗯,这事件很棘手。既然我已经想要努力搞定,那没点难度可就没劲了。」
  难什么度啊。就我所知,里志的信条有两个,其一是『即兴才是说笑,留下祸根便是说谎』,另一个则是『资料库无法得出结论』。明明是自封为资料库的他自己不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
  泽木口大笑起来。
  「还挺值得信任呢。嘛,既然是入须推荐的,想必各位皆非等闲吧。如果我的方案也出了破绽,往后可以期待你们吧?」
  「嗯,包在我们身上吧。」
  虽然只是个即时的口头约定,不过你现在太得意忘形,往后哭出来我可不管哦——我虽这么想,但泽木口也同样把鼻子翘到了天上:
  「好~那就交给你了,全都交给你了。」
  气氛融洽之后,里志又说起俏皮话来:
  「呀,泽木口前辈好像也相当辛苦呢。听说宣传组的工作完全没法进展,没有成品果然很要命吧?」
  「说的是呢。」
  泽木口嘟起嘴,抱起双臂。
  「的确,没有成品连做张海报都难得要死,不过这些还是可以想点办法的。」
  「那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不是明摆的嘛。」
  泽木口大大地叹了口气。
  「标题啊,没有标题可就真的完全没戏唱了。题词也没法写。只要成品一出来标题就能决定,所以说到底,问题还是在没有成品,是吧。」
  要说也是。若说文化祭企划的宣传,不论是用横幅海报还是更普通的手法,作品没有标题都是最悲哀的。
  说到这里,泽木口向着里志咧嘴一笑:
  「所以咱们必须得把剧本编完呢。在听我的见解之前,不管你们有什么问题我都会回答喔。请尽管问吧。」
  就算说请尽管来问,她那过高的情绪也让我也退缩了起来。千反田对此却完全不在意:
  「那我就问了。泽木口同学,你和班级展示的大方向决定有关吧?」
  泽木口的表情变得诧异起来:
  「嗯,嘛,要说的话,的确是有。」
  「决定要拍摄电影,决定要拍推理的内容,决定将写剧本的工作委托给本乡都是吗?」
  「对。」
  千反田探出身子:
  「你们是经历了怎样的过程才做出的决定呢?请告诉我。」
  搞啥,这家伙都在问些什么啊。不是完全和正题无关嘛。虽然脸色和语调都和平常一样所以看不出来,但她已经没法正常思考了吗?就连我也忍不住小声责备她道:
  「千反田,别问些无关紧要的事。」
  于是千反田迅速地将头转向我这边:
  「但是我很好奇。」
  只说了这么一句,她就再次转身过去面向泽木口。不行啊,这么下去。事情至此泽木口都没有生气,这点可真是庆幸。她笑着摆了摆手:
  「虽然说是有关系,但参与项目的全体成员都和决断有关系啊。这不是比喻,是真的喔。」
  对这番奇妙的话,里志询问道:
  「什么意思呢?」
  「没什么大不了的。在团队人员比较少的情况下,直接采用民主制也很有效来着。」
  「……就是说一切都是通过问卷做的决定么?」
  「你嘴还挺快嘛。」
  她心情愉快地拍了拍里志的肩膀。
  「正所谓数量就是正义,绝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就是我的理想。虽然也不是没有争论过,不过大都数事情都是用问卷来决定的。」
  虽然我怀疑不接受那点的人也多得是,不过想想看的话,入须也曾说过二年F班是以完成企划作为目标的。只要能做到,不管什么事他们都会去做吧。采用全员问卷的方法或许正合适。
  千反田再一次慎重确认:
  「那个,让本乡同学写剧本也是这么决定的吧?」
  对此,泽木口像是回忆一样稍微考虑了一会儿,接着露出苦笑:
  「啊,那个可不是。除了本乡,写剧本那种事就没人能胜任了。甚至连信任投票的必要都没有。」
  「于是她就参选了?」
  「不,是第三者的推荐。谁提名的来着,记不起来了。」
  听到这番话,千反田突然难过地皱起了眉头——我觉得。理由不明。千反田对这个事件抱持着怎样的感情呢?我对此完全没有头绪。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泽木口从自己的脚下拖出一个东西。我看过去,发现那是个背囊。不管是背囊还是手提袋,怪人携带的东西也是古怪的。泽木口把手伸进背囊中——
  「怎么,对我们的意见决定过程感兴趣啊?这样的话……嘿。」
  她拿出了一个大号笔记本。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不过你们可以拿走喔。」
  千反田翻开泽木口拿出的笔记本。最初,我并没看出那里面数字和文字的罗列究竟是什么。
  

  
  No.4 要做什么?
  ·画展……1
  ·话剧……5
  ·鬼屋……8
  ·录像电影……10
  
  决定为录像电影
  
  

  
  No.5 做怎样的电影呢?
  ·大河历史……1
  ·无厘头电影……8
  ·喜剧……3
  ·悬疑……9
  ·硬派火爆动作……2
  ·空白票……1
  
  决定为悬疑
  
  
  继续翻页下去,可以看到就连很细微的事项都有记载在上面。
  

  
  NO·31   采用什么凶器?
  ·匕首……10
  ·锤子(敲杀)……3
  ·绳索(绞杀)……8
  ·其他
   洒上油点火……1
   从高处砸落……2
  
  推荐匕首(但采用与否由本乡决定)
  
  

  
  NO·32  要有几个死者呢?
  
  ·一人……6
  ·两人……10
  ·三人……3
  ·在这以上
   四人……1
   全灭……2
   一百人左右……1
  ·无效票……1
  
  推荐为两人(但采用与否由本乡决定)
  
  
  我稍微瞄了几眼就已经明白,这是问卷结果的统计。跟我前后发现到这本笔记真正意义的伊原,抬眼看着泽木口说:
  「这本笔记可以借给我吗?看上去好像很重要就是了。」
  「可以喔,上面都是已经决定好的事了。」
  在能不能出借之前,借这种东西干吗——我直率地想到。我们只是受入须所托,来判断解决方案能够否采用的。视频的制作过程管它怎样都好。千反田在打什么算盘……?这才是谜。
  或许她只是单纯喝醉罢了。
  千反田合起笔记本,很宝贝地将其抱在自己身前,接着进一步询问道:
  「既然您说尽管问,那我可以再问另外一个问题吗?」
  「请。」
  「泽木口同学你和本乡同学很亲密吗?」
  我还想这话是不是在哪听过,这家伙好像也问过江波同样的问题。泽木口稍微有点困惑地回答道:
  「没有。大概就只是同班同学吧。」
  根据目前的线索,虽然还不甚明了,但本乡的为人已经能看出个大概了。至少不难想象,她跟眼前这个里志所谓的『古怪家伙』不太搭调。
  千反田明显很遗憾地垂下头去:
  「这样啊……」
  「想问的就这些了?」
  泽木口向千反田以及我们几个问道。我没什么要问的,其他人也是一样。看出这一点,像是终于要进入正题一般,泽木口稍微向前探了探身子。
  「很好,那么可以开始听我说了吗?如果说不行的话……你们懂吧?」
  像是恶作剧一般,泽木口笑道。
  
  「虽说是寻找凶手,但我怀疑,那部电影真的是要寻找凶手吗?」
  在开头说完这些,她就一脸可疑地看向了我们。泽木口的目的大概达到了,我们对她那句话都很疑惑。
  伊原询问道:
  「……什么意思?」
  「嗯。毕竟是文化祭的演出,果然还是大干一场比较好不是嘛。只死一个人就草草收场,那可不行,是吧?
  羽场那糊涂虫虽然叫嚣过『这是本格推理!』什么的,但悬疑这玩意儿,在我想象中是全然不同的东西。本乡大概也和我一样吧。所以,那录像才刚刚进入正戏。」
  全然不同的东西……?
  那是什么?在我向其他人寻求意见前,泽木口先行发问道:
  「你。」
  她对着我说。
  「说到悬疑,你会想到什么?」
  突然就被这样问,我也很困扰啊。对我来说具有代表性的悬疑作品吗。首先浮现在我脑海中的书名,就算说出来大概也不是泽木口想要的答案,所以我说了一个无可非议的有名作品:
  「东方快车杀人案这类的?」
  但是这个回答似乎并不怎么合泽木口心意,她皱起眉头:
  「又是狂热者呢。」
  然后,我回应道。
  「我觉得从知名度上讲,那已经是最高的了。」
  听罢,泽木口咂咂嘴,竖起食指晃了晃。
  「所以,我才会说你们这些只能举出『推理小说』例子的认识狂热者。没有自觉吗?一般进到录像店里,找到悬疑类的时候,你觉得首先出现的会是什么?」
  我完全搞不懂泽木口想说什么。左看右看,却没人给我提示。
  泽木口急躁地提高音量:
  「在问卷里悬疑荣登第一的时候,没人想着要把它拍成推理作品。你们为什么不明白呢?说起悬疑的话,最先想到『十三日的星期五』或是『榆树街的恶梦』之类的才比较正常吧。」
  原来那才算普通啊,真抱歉,是我不对。
  ……才怪呢!
  不管怎么说,那些都不算是悬疑吧,泽木口所列举的作品,都是些怪人屠杀无辜人士的故事……也就是说,那都是恐怖,而不是悬疑。
  但意外的是,也有同意泽木口主张的人——那正是里志。他甚为敬佩地点点头说:
  「啊啊。这的确是个盲点。」
  是以玩笑附和吗?真希望他能搞清楚时间和场合。我为了打断里志的玩笑,说道:
  「喂,里志,你不是认真的吧?」
  说起来,以「即兴才是说笑,留下祸根便是说谎」为信条的里志曾保证过玩笑就是玩笑。所以,我对于里志的回答很是吃惊。
  「为什么这么说?」
  这就是说,他是认真的了?
  「你真的把『十三日的星期五』算进悬疑那一类了吗?」
  「我不会算进去,不过就算算进去也不奇怪。」
  伊原对着里志的侧脸说道:
  「好好说明一下啊,阿福。」
  点点头,里志清咳了一声回答道:
  「嗯。问题在于,『悬疑』是一个很便利的词语。的确,悬疑这个词可以指侦探小说,嘛,不管怎么叫都好,总之就是那种凶手和侦探的故事。但另一方面,悬疑也全面包括那些恐怖题材的故事。有时候,『十三日的星期五』……恐怖类型也算。」
  伊原似乎不太能接受。里志稍微舒缓了一点表情说道:
  「伊原,你经常去书店吗?」
  「嗯,虽然也说不上经常。」
  「去找找带有悬疑这个词的杂志吧,漫画杂志也行。那样一来你一定会明白我说的话。不然你去看看『夏季悬疑展』之类的作品也可以。悬疑并不仅仅是侦探小说,我觉得你应该明白。」
  唔……
  和伊原一样,我也不大认同。但我知道里志想说什么。的确,「悬疑」这个词在媒体中出现时,常被设计成流血的字体。从本质上讲,我并不认为侦探小说仅仅是要让人看流血和惨案。那么『涂血的字体不只代表推理小说』这个意见应该也是合理的吧。但正因如此,我才觉得这种观点并不普通。泽木口美崎,这人想法还真是有独创性。
  嘛,问题是那和这次的话题有没有关系。得到里志大力援助的泽木口挺胸说道:
  「嘛,就是那么回事。话说你们对推理很擅长吧?所以感觉才会跑偏。那么,录像该如何后续,现在你们应该明白了吧?再说,海藤死去的房间谁都没进去过吧?所以肯定有第七个人存在呀。而且本乡也总是四处打听,问影像里有没有六人之外的其他人哦。」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呢。但泽木口的结论,难道是……泽木口很是开心地说出了那个『难道』:
  「当猜疑度不断上升,角色之间变得无法互相信任时,怪人就会伺机登场。虽然不知道预定要杀多少人,但全灭大概会很糟糕呢。所以让其中一对活下来,剩下那些都杀掉就行了吧?最后以那一对幸存者打倒怪人、在朝阳下接吻的经典场景收尾。从那边考虑一下标题的话……用英语应该不错呢……对,就叫『Bloody Beast』吧。会不会反倒变逊了?」
  我在心中不断重复着「不会吧」这句话,但泽木口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后来,她还加上了一句「这样大家就都能接受了吧」作结。她似乎真的认为,正确答案是包含在恐怖类型。泽木口坚信自己的价值观有着普遍性,完全不接受别人的解释。
  没有隐藏自己的困扰,伊原反驳道:
  「但、但是前辈,密室要怎么讲?门是锁着的这一点要怎么解释?」
  泽木口全然不当回事地答道:
  「没什么大不了吧,不过是个锁。」
  「……!」
  「连个墙都钻不了还算什么怪人。那样不行的话,对了,一定是怨灵之类的。那样就很说得通了。超自然类的也不错呢。」
  原、原来如此。
  ……何等完美的回答。我心中甚至涌起了某种感动。在这四天里一直困扰着我们的问题,尤其是那个密室,竟然被这么轻松地解开了。「没什么大不了吧,不过是个锁」。至理名言啊。
  伊原、千反田和里志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我已经没什么要问的了——因为我的灵魂已经被泽木口那太过漂亮的解答俘虏了。
  没什么大不了吧,不过是个锁!
  
  然后,在地学讲义室。
  首先反对泽木口主意的是千反田:
  「不对,绝对不是那样。泽木口同学的说法绝对不是本乡同学的本意!」
  「那是当然的,那人是认真的吗?我连从哪里开始是玩笑都不知道了。」
  伊原也赞成千反田的意见。
  估计是看到两人对泽木口的意见反驳得那么认真,激起了里志的恶作剧心理吧,他插嘴道:
  「那就来否定看看吧。」
  然后他温柔地笑了笑,加上一句:
  「……从逻辑的角度上。」
  真是的,有时候里志真是坏透了。伊原一下语塞。要说也是,泽木口的主意可以说是放弃解决所有问题。无论是密室、不在场证明还是凶器……不论哪一个,只要用上「因为凶手是恶灵,所以是超自然力量在捣鬼。」这句话就能得证。太漂亮了。
  然而这令人绝望的完美回答,没有让千反田屈服。
  「但那是不对的。」
  「所以说,从逻辑角度。」
  「不对,不对,因为……啊……!」
  怎么了,想起什么了吗?
  不对,千反田突然摇晃起来,眼睛朝着另一个方向——
  「就像万花筒一样。」
  她咕哝道。万花筒?
  ……这时我才注意到,千反田脸色很苍白。虽然她本来就生得白皙,但这绝不是常态。你没事吧——虽然我想这么说,但却没来得及。
  千反田上身摇摇晃晃的,忽然倒在了身边的桌子上。
  「等等,小千!」
  伊原走过去想扶起她,但那只是徒劳。不久,一阵睡眠呼吸声便响了起来。她是醉倒了,不过偷窥别人的睡相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话说回来,就算其中的酒再怎么烈,仅仅七颗威士忌酒心巧克力就能醉倒啊……嘛,让她睡吧。
  我和里志四目相对,那家伙耸了耸肩。虽然不是要为已经离去的千反田报仇,但我还是说道:
  「那里志,你自己又怎么样?你打算接受泽木口的主意吗?」
  里志微笑着缓缓摇了摇头。
  「虽然我的确很欣赏那种大胆的思维转换,但实际上,那种事很难令人信服呢。嘛,虽然我没有否定的依据就是了。」
  是吗,里志也反对啊。
  我笑了笑:
  「那还真是遗憾啊,我也挺喜欢的,那个主意。」
  「是吧。那可是能一口气解决所有问题的好主意。该说是一网打尽还是一气呵成呢?这样也难免你奉太郎会喜欢。」
  「差不多吧。不过说到底,矛盾也不是没有。」
  虽然我只是无意识地说了一嘴,但伊原却来了兴趣:
  「咦,可以否定吗,那个?」
  她出声道。
  该说是矛盾还是别的什么呢。反正话也不长,我就说一下吧:
  「只要你们回忆一下昨天羽场的话,就能知道泽木口的主意不是正确答案了。话虽如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即便本乡在剧本写到一半时倒下了,如果在影片后半要用到血腥而超自然的恐怖手法的话,她也得事先准备好必要道具吧。但事实如何呢?最重要的东西不是跟本就不够嘛。」
  「最重要的东西……?」
  伊原讶异地小声说道。里志也挠了挠头。
  「你们想想,就是羽场抱怨的那个。」
  仅靠这一个提示,伊原似乎就想到了。她「啊啊」地叫了一声,和我对上视线。
  「我知道了……是血浆。」
  「没错,本乡要求准备的量,甚至不足以杀死海藤一人。虽然羽场说本乡脾气很怪,但如果有很多杀人场景的话,再怎么说本乡也不会给出那种指示吧。所以,本乡并不打算大量杀人。血浆只是其中之一,凶器还有特殊化妆之类的东西他们都没有准备。所以说肯定不是那样。再说,泽木口自己也说了……」
  里志接着我说道:
  「只有一个死者的恐怖片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那或许是泽木口认真的想法——即便它有点太过独特,从旁看来就像个玩笑。她拿出的想法姑且还说得通,这点也能算是个证明。不过,泽木口只做宣传组的工作,对其他组一无所知。这就是她错误的根源。
  有些扫兴的伊原,小声说道:
  「唔。什么都能成为理由呢。」
  完全正确,我也这么想。
  里志和伊原都没有反驳。泽木口的主意——嘛,一看就知道——被舍弃了。不过这么一来,三位志愿侦探的意见就都被否决了……
  耳边响着酣睡声。一时之间,千反田还没有醒来的意思。



本帖最后由 zegao 于 2012-5-15 20:49 编辑


  五 即将睡去
  
  
  和泽木口谈话结束后,我们本以为江波会过来,但她却迟迟没有出现。是否采用泽木口的提案——不将这点传达给委托方的话,他们应该也会很困扰才对,江波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啊?太阳开始西沉,神山高校活泼的学生们稀稀落落地开始准备回家,我们亦回到了社办。嘛,反正千反田和入须也认识,联络方面倒不必特意担心。
  醒来的千反田,在意识到自己因醉入睡的事实后羞得满脸通红,但到头来她还是没有完全清醒——在走往出入口的途中,她偶尔还会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蹒跚地左右晃悠起来。真是担心她能否平安回家。
  伊原扶着千反田先离开了校舍,我则可以和里志同路走上一段。刚出校门,里志便晃着手提袋突然对我说道:
  「结果全都被咱们驳回了呢。那个录像电影会变成怎样呢?」
  这不是明摆的嘛。在这三天里,大家都没找到通往正确答案的剧情线路。
  这样一来,电影就没法完成了吧。
  我这么回答后,里志微笑着皱了皱眉。
  「真是凄凉呢。正所谓『无边原上草离离,前朝盛景成梦迹』。不,应该是『大阪叱咤风云,繁华如梦一场』才对?千反田醒来的话,肯定又有大麻烦了。」
  「你要怎么办?」
  「我?我之后会很忙,不能再为其他班的事情浪费神经了哟。」
  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周围都是稀稀落落的放学生。天色渐晚,残暑已然过了高峰,这时吹来的风还真有些凉意。夏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在第一个十字路口处,里志指向一个与平时回家路线不同的方向说:
  「我去那边有点事,那么明天见。」
  说着他就走开了。
  我则一个人慢悠悠地朝家走去。
  是的。那部录像电影肯定已经无法完成了吧。……我回忆起这四天里遇到的,二年F班的同学们。
  只以对完成电影的热情为武器,向解谜这个自己并不擅长的工作发起挑战的中城。
  自身对推理很有自负和自信,确信自己找到了正确答案的羽场。
  由于自以为是,推理出完全没有普遍性的结局的泽木口。
  他们全都拼尽了自己的全力。即使有些傲慢或是粗心大意之处,但是他们想完成电影的心情却是货真价实的。然而,被拜托成为审查者的我们,将他们的方案全都驳回了。因为那些方案全都是错误的。
  嘛,这也是没办法的。虽然他们很可怜,但那也不是我们的错。虽然余味苦涩也是事实,但我们的人也没好到会全盘背负起别班的烂摊子。因此一开始我就说,自己不想和这种事情扯上关系。
  道路叉向了一条毫无人气的街道,已经可以看到我家了。回去睡一觉吧。正如里志所说,我们并没有为别班班务而烦恼的义务。录像电影的流产要归咎于工作人员的无计划性,而且只能归因于此。我重新挎好滑落的挎包,向天空望了望舒展了下身体。
  视线回到前方后,我注意到那里有人在等我。
  道路一头写有「禁止通行」的道路标识下面,穿着校服的入须冬实在等着我。入须见我注意到了她,朝我走了几步,说道:
  「能不能给我喝杯茶的时间?」
  很不可思议的,我竟然老实地点了点头。
  
  我跟着入须走过几条没到过的大街,来到了河岸边的羊肠小道上。这种地方会有咖啡店吗——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低调的红豆色门帘和几盏电动的座灯映入了我的视野。那店面看上去是很是雅致,不像是高中生会顺路造访的地方。但是入须却轻描淡写地掀开门帘,拉开了门。她向还在原地踟蹰的我招了招手。走进店里的时候,我发现门帘一角处小巧而漂亮地写着「一二三」这一店名。
  这是一个洋溢着灯心草与烘培茶叶芳香的素雅店铺。没有柜台,所有的座位都是隔间,当然,所有隔间都铺着塌塌米。入须整理了下校服的裙摆,优雅的摆出正座的姿势,向穿着围裙,很快便赶过来的女服务员点了杯抹茶。
  「你要点些什么?」
  「…………」
  「怎么了?」
  「没什么,我没想到你刚才说的『喝杯茶』是真的要喝茶。那个,就来加水玉露(译注:一种高级绿茶)好了。」
  我随便点了一种被罗列在菜单最前排的东西,之后入须便露出苦笑。
  「虽然是我请客,你还真不客气呢。不,点这个当然没问题。」
  听她这么一说,仔细看了看菜单的我不禁有些仓皇失错,这茶比下面的正餐还要贵。
  入须邀请我的理由一目了然,但因为对方一直保持着沉默不先引出话题,我也只得忍着难受不停喝着冰水。入须在平静地等待着。
  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整齐地摆上了抹茶、加水玉露和各种各样的茶点。喝了一口抹茶之后,入须总算是开口说话了。
  「中城的方案不行么?」
  我点了点头。
  「羽场也是?」
  「是的。」
  她停顿了半刻,
  「那么,泽木口的又如何?」
  虽然错不在我们——
  「……我认为不可行。」
  入须静静盯着我的眼睛。那时间无比漫长。在半秒左右的漫长时光里,我彻底被入须的视线贯穿了。
  「是这样吗。」
  「很遗憾。」
  我一边这样回答,一边抿了一口加水玉露。和其价格相符,这茶有着我完全没有体验过的美味……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实际上我已经食不知味了。入须明明没有责备我的意思,语气也毫不凶恶……大概只是我们不大合得来而已。
  入须沉下视线,看向茶杯之中。她稍稍扬了扬嘴角。
  「遗憾,这是个很奇怪的措词。会遗憾的只有我和我的朋友们,并没有你吧。」
  想想的话,她说得完全正确。在这三天里,我们的姿态本来就该像入须所说的那样才对……自然而然地说出遗憾这个词,到底是为什么呢?
  在想到上述理由之前,我回答道:
  「不,我也很遗憾。我觉得要是能完成就好了。」
   入须露出了一个比刚才柔和得多的微笑。
  「你是在同情我吧。」
  「是感情代入。」
  我拿牙签扎起一个茶点,将其放进嘴里。一股清新的甜味盈满口中。喝了一口加水玉露后,那甜味旋即散开。
  入须平心静气地向我问道:
  「我想知道,是谁否定了中城的方案?」
  该怎么回答呢,我有些迷惑。但是从入须的表情来看,很明显她是知道答案的,所以我也没有必要隐藏。
  「……是我。」
  「那么,羽场和泽木口的也是?」
  「是的。」
  「哪里有问题呢?」
  对于她的提问,我几乎是知无不答,和盘托出了。对夏天草丛的观察、其他成员的视线、第一密室、第二密室、使用登山绳索从窗户侵入、门窗过于难以开关、悬疑包涵的广泛含义、本乡的提示……我娓娓道出这三天见闻中的精华,而入须则是静静侧耳倾听着。到头来,我还是没能从偶尔呷一口抹茶的入须的表情中,读出她到底一边听一边在想些什么。
  「所以泽木口前辈的方案也无法采用。」
  随着最后的这句话,我将余下大概一半的茶汤一饮而尽。入须只回应了「这样啊」一句,接着就又沉默了下来。
  没过多久,入须拿着茶怀,说道:
  「一开始,在我让你帮忙解决这个事件的时候,你曾经说过『你要是期待过分我就困扰了』对吧。但在这三天里,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我的期待。你把中城他们的方案全都否定了……如我内心所想一样。」
  如你内心所想?你觉得他们都找不到正确答案?
  我感觉到自己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但在入须身上却丝毫看不出动摇之色。她既没有回敬我的眼神,也没有刻意躲开我的视线,只是非常自然的继续说着。
  「他们终归不是那块料。我在一开始就知道,不论多么努力,他们终究还是没有解决那个问题所必要的技术。
  当然,也不能说他们无能。中城作为领头羊、羽场作为反对者、泽木口作为搞笑角色都有着难能可贵的技能。然而,他们各自的才华在如今的难题中都发挥不了作用,我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没有你,不管采用了他们哪个人的方案,到头来我们还是会在实际拍摄中发现破绽,从而导致这个计划以最糟糕的形式失败吧。」
  那份冷静明晰近乎于无情。
  事实上,入须没有期待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那么她真正期待的又是谁呢?
  入须松开握着茶怀的手,恢复到完美的正座姿势。在她视线的正对面,毫无疑问只有我存在。我心中突然涌现出一种想法:入须并不是想束缚我,她是要打倒我。
  「我认为,你在这三天里证明了你自己的实力。如果侦探也是批评家的话,那么对其他侦探的推理进行了批判的你肯定也能成为侦探。我很确定,自己对你的期待并不过分。因为你,是特别的。
  因此,在这里我想再一次拜托你。折木君,可否成为二年F班的助力呢?我想找到那个录像电影的正确解读。」
  说完之后,入须深深低下头去。
  就像在欣赏一件稍有差池我的人生也将因此而完蛋的高价艺术品一般,我看着眼前的情景。各种各样的思绪在我的脑海里翻滚。我的技术,他们都不具备的,我的技术。她说我特别,她在拜托我。
  但是,这些可以相信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坚持认为自己只是个没有什么力量的普通人。在里志他们之前解决千反田带来的麻烦事,也不过是因为我的运气好罢了。从本质上讲,我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入须却否定了我的这个观点。她的语言,正在用一股几近是胁迫的力量动摇着我。
  技术、吗?即便入须如此向我求助,我也从未相信过这种东西存在于我的身上……
  耐心等待着词穷的我回应的入须,表情终于缓和了下来。
  「我又没让你负什么责任……真是急人啊。」
  「…………」
  「那么,我就先说个故事吧。你不必想得太认真,就当是茶后余兴即可。
  在某个运动俱乐部,有位替补选手。为了成为正式选手,她可谓非常非常努力。为什么她能忍耐到如此地步呢?首先是由于她对那项运动的喜爱,其次,她多少还有一些想要成名的野心。
  但是,过了几年,这位替补仍然没有成为正式选手。因为这个俱乐部中,汇集了很多比这名替补选手更有能力的人才,理由就是这么单纯。
  在那之中,也有一位颇有能力的天才。她和其他俱乐部成员的才能差异明显,与替补选手更是有着天壤之别。在某次大赛上,她非常活跃、表现优异。大赛一致通过,将她选为了MVP。然后在她接受采访,被人问到『您真是取得了很大成功啊,有什么秘诀吗』的时候,她是这么回答的:
  我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
  我觉得在替补选手听来,这个回答肯定异常刺耳,你觉得呢?」
  入须再次正对向我。我觉得喉咙有些干渴,但不巧茶杯里已经没有水了。于是我只好伸手拿向所剩不多的冰水。
  这时,入须嘴里咕哝了些什么。像是终于脱掉了一直披在身上的女帝包装一般。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吧……在我听来她是这么说的:
  「每个人都应该有自知之明。否则的话……看着他的人不就像是傻瓜一样。」
  流过喉咙的凉水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并不是在用劣等感自虐,只是在客观的评价自己而已。
  但是,入须却反复主张说我对自己的评价有误。思及此处,这么主张的人好像也不止入须一个。里志,还有千反田,就连伊原也曾经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我到底,能不能比他们更客观地看待自己呢?
  而且,想想的话,我不是也一直自认为可以比中城、羽场或是泽木口做得更多吗?
  ……要不要试着相信呢?
  或许也有相信的价值呢?
  我的思考已经渐渐的倾向了那边。不过,我还是费了一些工夫之后才将这些说出口来。在此期间,入须什么也没说,一直在等着我的答复。



本帖最后由 zegao 于 2012-5-28 18:23 编辑


  六 『万人的死角』
  
  
  第二天早晨,确认了录像带已经确实放进挎包后,我走出家门。
  昨天在茶店「一二三」里,在我和入须做了自己探究事件的约定后,她周到地把事前准备好的录像带交给了我,说道:
  「没剩多少时间了。明天一点,我会去你指定的地方,希望能听到你的结论。」
  会合的地点我考虑了自己家、常去的咖啡店「菠萝三明治」之后,最终还是指定了地学讲义室。
  现在,我正在向地学讲义室赶去,时间大概是不到十点的样子。穿过住宅街,跨过市区,在车水马龙、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里,我什么都没想,只是一边在脑内回想着喜欢的民谣,一边悠然漫步。这三天里,录像的细节已经被我忘得差不多了,因此现在考虑那种问题十分没有效率。
  从商店街店铺之间的空隙,可以隐约看到神山高中。这时,后面突然传来了招呼声:
  「喂,奉太郎。」
  真是狭小的城市。我回头一看,正是里志。穿着神山高中标准的夏季校服的他,提着手提袋笑着跨下了山地车。我也轻轻挥了挥手以示问候。
  「今天也去学校?」
  见我点头,里志的眉毛跳了一下。
  「太罕见了,奉太郎居然会在假日自发的来到学校。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就不能来学校了么?」
  「不是哦?只是不太像你的作风而已,肯定有鬼。」
  我顿时语塞。虽然我没怎么有过意识,但一贯旨在节能的我的行动风格,说不定和基于好奇心而行动的千反田一样容易被人看穿。
  没有必要隐瞒。不,我就是因为想到这些家伙也想解决事件,才特意把地点定在地学讲义室的。我说道:
  「我从入须前辈那接到了敕令,推断杀死海藤的犯人。」
  听罢,里志的反应多半是故意装出来的吧,那硬直状态足足保持了三秒钟。恢复后,不知为何他又满面春光的大声说道:
  「哎哎!竟然!我就觉得奉太郎会是接受那个挑战的最终人选。」
  「因为折木奉太郎重情重义。」
  「Nice joke,奉太郎。」
  「我先走了。」
  我抛下里志向前走去。里志推着山地车,小跑跟到了我旁边。由于人行道不太宽敞,我向旁边靠了靠。
  「心境变化不小呢。不过,我觉得肯定会变成这样就是了。让我猜猜原因吧。」
  里志又在拿我开涮。我没有理他。
  「是因为千反田,对吧?」
  里志理所当然地说道。毕竟从过去数月的实际情况出发,这的确是自然而然的结论。围绕着古籍研究社的麻烦事都是由千反田惹来,每次我自主地参与到事态中去,都是因为千反田的纠缠,这是到目前为止的惯例。过去只有一次例外。
  而这回,便是那个『例外』的第二次。我摇了摇头:
  「不是。」
  把我们拉进事件的确实是千反田,但今天拜托我来学校的并不是她。
  听到意想之外的答案,里志轻轻的皱了皱眉。
  「不是千反田?那么是突然大脑进水,发扬慈善精神……不对,怎么会。不用说,那种事是奉太郎没必要做的。你的原则不是『不做也罢的事情都不做』么?」
  当然,我本来也是那么想的。但是正因如此,被里志如此一针见血地说出来,我也感到些许的不快。我冷淡地甩开了他:
  「必须要对你说明么?」
  里志耸了耸肩。
  「也不是。追问别人不愿回答的事,那种粗鲁行为我可不会干。用我道个歉么?」
  我笑着作出否定。
  我们沉默着向前走了一段。似乎是察觉到已经没什么可继续的话题了,里志骑上山地行向我挥了挥手表示要先走。虽然没有让他停下的必要,我还是叫住了他:
  「里志。」
  「嗯?」
  虽然把他叫住了,但说起来我也不是那么想和他提起那事。察觉到这点的我,最终还是把自己身陷其中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觉得世上有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么?」
  我问得十分暧昧。里志扭着脑袋,慎重地回答道:
  「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问这个……横亘古今,把全世界的人都算进来的话,我觉得只有我能办到的事情顶多有一件。」
  即使在那种情况下也有么?
  「那是?」
  「很明显,就是『留下福部里志的遗传基因』啊。」
  里志说着就笑了起来。他应该不是在开玩笑。不按常理出牌,他用像极了自己风格的做法嘲弄了我一番。
  「是我错了。那换个问法。」
  我思考了一会。
  「在神山高中里,有什么能让你自居第一的事么?」
  他立即做出了答复:
  「没有呢。」
  这个过于迅速,而且过于明确的答案让我不禁语塞。里志又随意地说道:
  「我说过吧,我知道福部里志这个人身上没有才能。比如说我憧憬Holmegist,但却无法成为其中一员。我缺乏在深邃的知识迷宫中钻研到底的气魄。如果摩耶花对福尔摩斯有兴趣,我可以保证,她用三个月就能超过我。在各个领域的大门外稍窥门径,在小册子上盖满记念图盖,我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个了。这样对我完全当不了第一人呢。」
  我回忆了一下,但还是没想起里志何时说过这些话。他说出这些话的语气就像在聊天气一样,十分平静。看到我无话可说,里志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脸:
  「我明白了。奉太郎想要挑战电影谜题的理由。」
  「…………」
  「入须前辈认可了你做『侦探』的才能吧。估计是她说能做到那件事的只有你,然后就发展至此了吧?」
  居然猜到了,你是读心术师吗?我点了点头。
  「说到这,我果然还是有些担心。我的才能——借『女帝』的话说,就是技术——到底如何呢?」
  「不要怀疑自己啊。」
  「或许吧……我先走一步了。准备好录像。」
  说着里志跳上山地车。对马上就要蹬车蹬的他,我还有个必须要说的事情。憋着心会里很不痛快。
  「里志。」
  「啊啊。」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对你的评价还要再高点。我觉得只要你想,即使放眼全日本,你也能成为首屈一指的Holmegist。」
  里志眨了眨眼睛,但很快表情又回复到往常的微笑状态。眼看就要超过我的身边,里志突然转回身来:
  「比Holmegist更让我感兴趣的东西还有很多呢。而且……」
  「?」
  「……而且,我觉得你刚才那句话还有待商榷。」
  
  剧情走向了高潮。
  六个人各自取走不同的钥匙,在剧场中分散开来。杯具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被发现时,海藤已经变成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了。
  在地学讲义室一角,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尘的电视柜前,我正在看着那部尚未命名的悬疑片。画面之中,海藤的尸体被找到了。
  坐在稍远处的伊原佩服地说道:
  「海藤前辈那个胳膊果然很棒呢,就算不考虑很暗的照明,那胳膊看起来也和真的一样嘛。」
  起初,我在没事的情况下仍来到学校这点让伊原十分震惊,听到我宣称要挑战本乡的谜题,她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在了解了现状后,她一语道破了真相:入须前辈肯定是用什么花言巧语把我骗住了。这个家伙实在不可小视。
  里志又语带笑意地添了一句:
  「要是那种品质也能在分镜和演技上体现出来就好了。到头来,最有能力的还是道具组吧。」
  之后我看向录像,这已经是第二次看了。虽然古人有云『书读百遍,其意自现』,但实际上用不了一百回吧。里志和伊原也理所当然似的陪我一同鉴赏着录像,真是值得庆幸。
  跑进舞台左侧厅的胜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被完全堵住的出入口。
  『怎么会……』
  剧幕暗场。
  录像带已经播完了。
  对杂务不会感到厌倦的伊原很快的站起来,把录像带倒回原来的位置。然后又关掉了电视的电源。
  我本来觉得在录像带播完之前,千反田应该也会来。千反田的观察和记忆力都比常人优秀得多,只是缺乏解析其所见所闻的分析能力,总之,能借到她的力量就事半功倍了。不过最终她还是没有来,我向伊原问道:
  「伊原,你知道千反田怎么了吗?」
  伊原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虽然之后又笑着作出掩饰,但感觉上她的心情还是有点不畅。
  「小千还在睡着。」
  「怎么回事?热伤风复发了么?」
  「不是。」
  她停顿了一下。
  「……是宿醉啊。」
  …………
  「这真是……罕见呢……」
  里志哑口无言,我也点头表示同意。
  「嘛,总之——」
  里志像是要重新活跃下气氛,靠在椅子背上说道:
  「重新再看一次后,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复杂的问题呢。但它仍然把三个人都难倒了,真是不能从外表来判断一件事呢。」
  我完全赞同。经过这三天的商讨,我愈发深刻地意识到想解开本乡设置的谜题并不容易。然而,这个录像中却看不出这一点。
  「让复杂的事情看上去很简单,要做到也很难啊。」
  我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好像是听到了这句话的意愿,像看笨蛋似的看向了我,挺着飞机场般的胸部说:
  「才不是那样。这个电影看起来简单,并不是特意安排的。」
  「哦?那是为什么?」
  「我是这么认为的。这个电影之所以无趣,无法激起观众的兴趣,原因就在谜题体现的不够清楚。如果能有与剧本相配的分镜和摄影技术的话,它应该能成为一个更有趣的密室悬疑作品的。」
  是这样么?我不认为技术问题会给作品的印象带去那么大的差异就是了。看我没能马上点头,里志像是了解了我的意思一般笑了笑:
  「真是慧眼。第一次看的时候,我确实在一时之内都没意识到这是一个密室事件呢。要是那方面的表现再多些就好了。……不过,摄影技术就那么差吗?」
  伊原点了点头:
  「很差呢。」
  「假如是摩耶花会怎么拍呢?」
  「假如是我?也是……比如最开始拍摄的楢窪的场景,如果想更加引人注目,把登场人物和废墟一起拍出来效果肯定不错。还有,嗯,虽然是才想到的,在分散行动后成员集合的时候,应该加上一个杉村在道具室里露脸的场景。以杉村前辈的视角拍摄那个场景,可以更清楚地让观众明白门厅处在监视之下。啊,在那个画面之后,为了表明杉村前辈的行动也在濑之上前辈的监视之下,如果有一个以濑之上前辈视角所拍的场景也会有很大改善。再者……」
  说到底,伊原果然很喜欢推理和电影呢。里志恰到好处的停下了笑声,否则他不知道要被骂多少句。
  我叹了口气。
  「我觉得再怎么对别人的摄影挑毛病,也不会有什么进展。」
  「就是说啊。方法啊方法,所有问题都归于方法。来商量下吧,又不是全部的可能性都被排除了。虽然时间限制很令人在意,但我还是很期待啊。」
  里志正这么说着,不速之客现身了。
  随着轰的一声,撞开地学讲义室门的是一个我不认识的男生。从胸前的徽章来看,他应该是一年级生。男生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找到目标人物大声吼道:
  「找到你了,福部!」
  我看向里志,他明显地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我甚至听到了咋舌的声音,不过他瞬间就回复微笑的状态。
  「呀,山内君,远道而来,不胜欢迎。要是来加入古籍研究社的就更加欢迎了。」
  被称为山内的男生,很理智的没有被里志的说笑打岔,毫不客气的走到里志身边拽着他的脖子抓住了他。
  「轻点,太乱来了吧,快住手!」
  「住手个头啊你个混蛋。我是为了你好。尾道可是认真的,你不怕留级么?」
  我对尾道这个名字有印象——他是以严格著称的数学老师。原来如此,我抱着胳膊,冲里志笑了笑:
  「里志,还是去参加补习比较好吧。我就说至少要装装考试复习的样子嘛。」
  里志已经被大概是他朋友的山内拉离了座位。不过即使这样,他仍然保持着自己的步调:
  「干得不错,奉太郎!保持这种状态一口气解开本乡前辈的谜题吧!」
  即便不知道里志在说什么的,山内依旧大吼了一句:
  「蠢货,补习已经开始了,快点!」
  「不——要——啊——我对那个密室、密室……」
  里志就这样消失在了悲鸣中。
  啊,该怎么评价呢。一言以概的话,就是『那家伙是笨蛋啊?』……我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里志突然跑了回来。他从手提袋里拿出笔记本强塞给我。
  「可惜啊奉太郎,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事已至此,别无他念,此记事本,敬供御览……别了!」
  他再次跑开。Good luck。希望里志能顺利升上二年级。
  经过了刚才风暴一般的事件后,伊原也站起身来:
  「我也必须要走了。」
  「是么?」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要是入须前辈还好,我可没闲心帮你的忙。……十一点就该我去图书馆接班了。早说的话我还可以把日子挪一挪,可是现在才突然说出来,这是你的不对。」
  伊原一边严厉的说着,一边拿起书包走出了地学讲义室。在门口处她又停住,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不过……抱歉啦,折木。」
  我朝她摆了摆手。
  于是乎,教室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伸了伸懒腰,叹了口气,搔了搔头,抱着胳膊、闭上眼睛开始思考。
  我慢慢回忆着刚刚看过的录像,还有直到昨天、为期三天的讨论……将线索都联系在一起。如果是我的话,肯定……
  
  ……而后,我觉得自己终于找到结论了。
  那是个我很难相信的结论。之后我又多次检验自己的结论是否正确,但都没有找出漏洞。毫无疑问,没有错误。
  我自言自语道:
  「这就是,本乡的真实意图。」
  我看了一眼手表,不知不觉已经十二点多了,约好的一点就快到了。我从挎包里拿出了准备好的饭团,为了即席把肚子填饱大口地吃了起来。
  吃完夹着煮蛤蜊的饭团,在我喝着比昨天的加水玉露低档得多的罐装绿茶时,礼貌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请进。」
  毫无疑问,进来的是「女帝」入须冬实。今天她仍然穿着制服。不管是穿着私服还是校服,这个人肯定都是毫无破绽吧。我站起来行了一礼,请她坐在自己面前的座位上。看入须坐定,我也坐了下去。
  入须省掉了见面寒暄,直奔主题。
  「我第一个要问的是,得出结论了,还是没有?」
  我咽了口唾沫,没有说话,接着点了点头作为回答。
  入须的眉头稍稍动了一下。
  「……是吗。」
  没什么值得特别露出感情的事——就是这种感觉。
  「那么,说说看吧。」
  「好的。」
  我又喝了口桌子上剩下的绿茶,润了润嘴唇。
  我已经想好从哪里开始讲了。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不用说,那个谜题的关键在于密室。海藤死……抱歉,海藤前辈死掉的那个房间,其他成员谁也进不来,谁都出不去。」
  是错觉么,入须的嘴角稍稍放松了些。之后她自己好像也觉察到了这一点,掩饰说道:
  「啊。你说得随便点吧,不必勉为其难地加上『前辈』。」
  有这个许可实在太好了。原因就是,我的思考过程省去了一切敬称,如果在口头表述的时候还要再换说法就太麻烦了。
  我点点头,毫不客气地突入问题的核心:
  「……密室的结构昨天已经说过了。但我现在还要再重复一遍,请耐心听下去。
  右侧厅是密室。考虑到唯一可以从外部打开的窗户已经损坏到无法进行摄影的程度,我们只能认为凶手是从门出入的。那要怎么做的呢?那扇门是否存在施展物理诡计的可能,在录像中并没有表现出来。那么,就先假设凶手是用办公室剩下的万能钥匙出入密室的吧。里志在的话,肯定会提起奥卡姆剃刀什么的。(译注:奥卡姆剃刀,就是先考虑简单的情况。)
  但是凶手进入右侧厅的唯一路线,右侧通道已经无法进入了。原因就是,门厅一直处在杉村的监视之下。所以,这六个人里没人能从办公室拿到万能钥匙,然后再进入右侧通道。
  这样的话,事态会变成什么状况呢?」
  我在这里停了下来。马上就说答案岂不是太无聊了——我也不是没有这个想法。说白了,就是我想卖弄一番。
  「如果凶手不在六个人中,那么结论就只有一个。……在那个地方,有第七个人。」
  这就是我的结论。
  入须的眼神有些可怕,她肯定是觉得我在说什么蠢话吧。
  「第七个人?就像是泽木口所说的那样?」
  「在某种意义上是的。虽然我最初想到这点的时候,也同样觉得荒唐可笑,但泽木口也曾说过,本乡曾让她去找能扮演第七个登场人物的演员。回想起这句话,我就确信会有第七个人登场了。」
  入须不声不响地催促我继续。即使有不同意见,她也打算听完之后再发表么?这样的话我解释起来也就更方便了。
  「但是本乡写的剧本是很符合推理规范的,很难想象元凶会是突然出现的怪人。话说回来,我刚才重新看录像时,又注意到其中有几个很奇怪的地方。所幸,里志都记在了本子上。我来读一下。
  ……鸿巢,发现示意图。出现照明。应该是手电筒……
  还有一处,在寻找海藤的时候。
  ……道路很暗,光量不足,有人使用手电筒……
  你怎么想?」
  她马上做出了回答。
  「是手电筒?」
  「是的。」
  我舔了舔嘴唇。这里很重要。
  「登场人物里没有人带着手电筒。只要看看手电打开之后的场景——比如说在事发之后突入现场的那段影像就能明白了。虽然有隐藏手电的时间,但完全没有那么做的道理吧。」
  入须面露怀疑。我很理解她现在心中的不满,于是绕了个圈子,采取了比较保守的说法:
  「我明白,你想说那是照明吧。但是,还请你先记住这个手电筒。」
  她到底理解没理解呢,从表情中完全看不出来。不管了,我先继续吧:
  「还有一点。我说出来请不要生气,某个很喜欢看电影的人说那个电影很无聊。分镜和摄像技术都很差。这也是一个线索。虽然不怎么看电影,但我也能感到那部电影的无趣。特别是摄像——嘛,那人说起来我才注意到——完没有动脑筋。不过,如果这些都是事出有因的呢?
  为什么不在摄像技术上多想点办法呢?可能会有很多原因,但简而言之,就是摄像师站的位置很糟糕。摄像师经常和六个人在同一个地方进行摄像……我觉得你应该已经明白了。」
  虽然入须的态度一如往常,不过我还是注意到她微微睁大了眼睛。不愧是「女帝」,理解的速度非同凡响。但即使是入须冬实,事前没想到吧。我推测的第七个人,就是——
  「……难道你是想说,摄像师就是第七个人?」
  我点点头。我只是指出了方向,她自己就想明白了。
  「他们共有七个人,七人一同决定到楢窪去,一同启程。在画面中出现的六个人,以及拿着便携摄像机的摄像师,一共七个。请重看一下电影,各处都有演员看向摄像机的场景,那是因为他们注意到了拿着摄像机的摄像师。现在还称其为摄像师的话似乎有些不适合了,之后就叫他『第七人』吧。
  用手电筒照明的当然就是第七人。那照明无论怎么看都太刻意了,认为那是对有人带着手电筒的暗示也没什么不妥。他的摄像技术很糟糕,又不能拍摄同一时间下的不同的场景。只要认为他也是演员,这些就能说得通了。」
  我知道,随着我解说的推进,入须的兴趣逐渐大了起来。
  「接下来这点很重要,在各成员向剧场内部分散开,都离开了门厅后,摄像机仍停留在无人的前厅中。再之后的画面被切掉了,也就是说暂时关掉摄像机之后,第七人就在门厅中等着一行人回来。
  因此犯罪就很简单了。等到六个人都在剧场内分散开,第七人关掉手里的摄像机,快速拿到了办公室里的万能钥匙。他杀掉海藤后,用钥匙锁上房间的门,然后在门厅里等着其他成员回来。
  以上就是我的结论。如果本乡还没有选好第七人的演员的话,我觉得你们还是快点找个人比较好。」
  一气呵成地说完后,我伸手拿起罐装绿茶。
  这就是我的推理。
  入须沉默了一会,大概是在思考我的方案。不久她向我提问道:
  「有两点。
  首先,如果真是这样,电影中没人和第七人对话,第七人自己也没有台词,这有些不自然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已经准备好了。
  「这或许是本乡特意安排的。也就是说,第七人彻底被其他六人无视了,因此他也无法自行开口。」
  「还有一点。如果如你所言,剧中的演员应该很快就能得出正确的结论。在门厅呆到最后,并且第一个返回的第七人,不可能不受怀疑。而且你所说的『第二密室』还没有解决。我们可以认定,第七人的移动是在众人视线之下的。这样一来,这故事就连谜题都算不上了。」
  我故意地笑了出来。
  「借泽木口的话来说吧……没什么大不了吧,不过是个谜题而已。」
  「…………」
  「如果说拍录像电影最主要的目的是满足摄制人员自己,那第二目的就是娱乐观众吧。电影不是要让登场人物伤脑筋的。这不就如中城所说嘛:谜题只要让观众去感受就好,演员们自知真相也无所谓……说起来,可能正是因为如此,剧本中才没有设定侦探角色。对剧中角色来说,凶手是谁非常明显,连推理的必要都没有。」
  这之后,沉默持续了足足一分钟。入须沉默着低下视线,没有再看看向我。果然是因为听到我这个大胆的意见,她也有些困惑吧。
  但我也并不感到焦急,这个方案没有漏洞。无论入须再花多长时间思考,结果都显而易见。
  接着,入须小声道:
  「恭喜。」
  「哈。」
  她抬起头。在入须那缺乏表情的脸上,有着一个令我难以想象的灿烂笑容。
  「恭喜你,折木奉太郎,你好像解开了本乡的谜题呢。虽然这是个令人惊异的大胆设想,但其与事实完全一致,肯定没有问题。还有,谢谢你。这样电影就可以完成了。」
  她伸出了右手。
  我有些害羞了。
  握手。
  入须用力的握右手,还用左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果然是有识人之明。你拥有技术。而且是其他人都没有,任谁也无法取代的力量。」
  ……这样啊。
  之后入须又满面春风地说道:
  「对了,为了纪念你这项功绩,给电影取个名字如何呢?」
  标题吗。我完全没想过就是了。
  不过为了纪念我相信自己力量这一罕有的行动,给某个东西留个名字倒也不赖。我思考了一会儿,即兴说道:
  「也是呢,根据内容……『万人的死角』怎么样?」
  「唔。」
  入须连点了几下头。
  「这名字不错呢,就这么定吧。」
  就这样,随着标题未定的录像电影有了自己的名字,剥夺了我暑假最终盘四天时间的麻烦事终告解决。虽然我没有在物质上收到任何好处,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有觉得不快。
  我可以担任「侦探」的工作。这个事实,就让我很满足了。



本帖最后由 zegao 于 2012-5-28 18:24 编辑


  七 不能参加庆功宴
  
  
  我并不太想和人提起之后三天中自己的心境。
  即便『天生我才必有用』这句话也无法安慰到那三人,但他们没能达成的目标终归还是被我这个局外人完成了。虽然我作为评论员可以从那三个人处得到情报,的确站在更为有利的位置上,但这件事仍然让我相信了入须的话。我认识到,自己的确拥有尚值一提的能力。稍微骄傲地说,我的精神就像是被酒心巧克力醉倒一般,舒适地沉浸在满足感之中。
  换成保守说法的话,就是一种新鲜的心境。
  在周五白天得到解决的本乡的谜题,到周六晚上终于以剧本的形式完成(为了突击工作,被任命为代理剧本家的一年级生已经累成了半个死人,不过这就不是我能管的了),按照那个剧本,二年F班的录像电影在周日傍晚顺利杀青。真可谓绝地反击。周日晚上,从礼貌地打来致谢电话的入须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我诚恳地表达了祝贺。
  谜题解决后的第三天,星期一。神山高校的暑假结束了。
  
  因为周末古籍研究社并没有会面,所以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千反田他们整个事件的经过。放学后,因为别的事稍微稍耽搁了一会之后,我向活动室走去。虽然不是想大肆标榜自己的功绩,不过我还是觉得还是把后来的经过告诉他们比较好——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走上专科楼楼梯的我,无法否认自己的步伐分外轻盈就是了。
  来到地学讲义室门前,我注意到有些异常。教室中很是昏暗,好像拉着窗帘。我一边想着怎么回事一边静静打开门,果然备用的电视机被拿了出来,正在放映着电影『万人的死角』。千反田、伊原和里志三人背对着我,专注地看着电视。
  话虽如此,我进来的时候电影已经进入了终幕——在黑色的背景上流过哥特式字体的制作人员表,可以说十分古板。明明拍摄是在昨天才刚刚完成,应该没有什么时间做后期的,片尾字幕估计是老早就做好的吧。
  这时伊原站了起来,在关录像的时候注意到了我。
  「啊,折木。」
  千反田和里志也回过头来。里志指着电视说:
  「呀,奉太郎,快看。」
  「二年F班的。」
  「嗯。刚才江波前辈拿过来的。这样啊,最终还是靠奉太郎解决的呢。」
  虽然里志在笑,但因为这个家伙一直都是这幅表情,所以我也看不出他对电影评价如何。那么,我就主动发问吧:
  「如何?」
  「嗯,不错。与其说是不错,不如说非常有趣。是摄影师呢。」
  伊原按下录像机的回带键,用带着些责备色彩的口吻说道:
  「你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么?居然丝毫不露声色。」
  「你们在时候我还没有想到。我可没有看别人着急取乐的兴趣。」
  说着我把挎包放在手边的桌子上,然后坐下。
  实际上我感到有些失望,因为他们的反应比我想象的冷静得多。因为自己都对这个结论的意外性感到满足,所以我还期待他们会更加惊讶。真是自我中心的蠢想法,对里志和伊原来说,这种手段已经没什么新奇的了。
  那么,没怎么看过这种手段的千反田会是什么反应呢?
  四目相对。然后千反田稍稍歪了下头。
  「折木同学。」
  「啊。」
  「我吓了一跳。」
  真是坦率的意见。
  正过微倾的头,千反田把视线和我错开,看向天空。接着她有些慎重地继续说道:
  「还有,我……」
  然后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露出暧昧的笑容。
  「那个,还是以后再说吧。」
  真是奇怪的反应,我应该作何理解呢?就连她是出于好意还是批评都看不出来。
  突然,有人啪地一声拍了下手——是里志。
  「嘛,总之干的不错嘛,奉太郎。『女帝』满足,电影完成,从故事出其不意的程度来看,观众也肯定会喜欢吧。折木奉太郎这个名字,再过不久就要以名侦探的称号在神山高校传开了呢。为你的成功干杯!」
  说着,他从手提袋里拿出四瓶氧乐多来。那袋子里还有这么诡异的东西啊。伊原站起身来,以不快的声音制止想要创造出庆贺气氛的里志。
  「现在可没时间为其他班的问题所挥霍了呢,阿福。自从那次试映会后,咱们的『冰菓』就完全没有进展。今天一定要将页数确定下来。当然,阿福也要好好写稿。咱们说好了吧。」
  里志的微笑僵住,在伊原面前摆了两瓶氧乐多。他就想凭这个蒙混过关啊?理所当然,伊原根本没有理他,而是去拉开了窗帘。就这样,二年F班的录像电影的问题到此为止,古籍研究社的活动再次回到了制作文集上。
  
  日已西沉,不知是第几次的关于文集『冰菓』的会议也结束了。在我整理着内容过于宽泛的会议记录时,里志和千反田陆续离开了地学讲义室。罕见地,室内只剩下了我和伊原的组合。
  伊原把擅自使用的电视机漂亮地放回原来的位置,像是刚刚想起来似的对我说道:
  「啊,对了,折木。我有点事想问你。」
  「要是文集原稿的话,下周一、二应该就能交上来。」
  伊原摇了摇头。
  「是关于刚才录像电影的事。标题是什么来着,那个,万人什么的。」
  因为自己说出自己命名的标题还是有点害羞,所以我并没有提示伊原,而是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那个怎么了?」
  「那个解决方案,是折木你提出来的吧。」
  我点点头。
  不知在顾虑着什么,她又慎重地确认了一次。
  「全部?」
  即使她这么问,毕竟我还没有看过完整版的录像啊。因此我只好暧昧地回答:
  「大概吧。」
  听到了我的答案后,伊原的眼睛放射出锐利的目光,说话的语气也强了一个档次:
  「那么,你是如何考虑羽场前辈那些话的?手法是否有趣暂且放在一边,那个方案有些许违和。」
  还有不明白的地方么?我反问她:
  「所谓羽场的话是指?」
  「你不是刻意无视了嘛?」
  伊原小声说着,把手叉在腰间。
  「那个电影里,登山绳索完全没有出现呢。」
   登山绳索……本乡让羽场准备的道具,而且还是千咛万嘱。说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我没能在刹那间做出反应,而伊原又继续道:
  「摄像师是第七人的剧情确实有趣,而且上场的演员一直看向摄像镜头的场景也很震撼。但那个故事里根本没有能用到登山绳索的地方。」
  确实如此。
  不对,也不是那样。向她反驳的我,自己也感觉到声音中有些焦急:
  「即使准备了登山绳索,也不一定是犯罪用的道具吧。说不定是摄像师最后用来上吊用的。」
  听我说完,伊原满目惊讶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呢,折木。那样的话为什么要确认绳索的强度呢?使用那么结实的登山绳索,拍上吊场景要是出事故就危险了。很明显,本乡前辈是要用结实的绳子吊起什么重物,就像是人之类的……抑或是,我弄错了?」
  最后,伊原的话中可能包含了些许不像她风格的顾虑,但我已经注意不到那些事了。要问错没错的话,的确是没什么问题。不过说起来,那些也算是细枝末节吗……
  为什么我会把那点忘掉呢?
  「嘛,总之,我觉得你的那个结论也挺有趣的。但是我觉得,以你在反驳二年F班那三人意见时的那种严谨作风来看的话,那个方案并没有完美地结合所有情报。」
  说罢,伊原用塑料罩盖住电视机,接着就不再看向我,收拾起自己的书包来。后来听她冷不防地说了一句「钥匙由我来还」之后,我就先行离开了教室。
  
  我顺着专科大楼的楼梯向下走着,伊原刚刚的话还萦绕耳旁。我本以为自己的那个解决方案和所有的事实都是吻合的——当然,一些细节安排和台词或许有些许差异,但那大致上那就是本乡的真意。然而,我还是有所疏漏。抑或不是疏漏,而是由于和自己的见解不符而下意识地无视掉了?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为了编造答案而扭曲事实……虽然我很想这么认为。
  我看着脚下走到了三楼,正觉得就要毫无意识地走向二楼时,突然听到有人叫我:
  「奉太郎,过来。」
  我回头后,眼前却空无一人。好像是里志的声音……不对,应该不是幻听,我听得很清楚。我在原地等了一会,果然招呼声又响了起来。
  「这边,奉太郎。」
  一只手从男厕所里伸出,招呼我过去。要在晚上这就变成恐怖片了吧,我说。我苦笑着向那边走了过去,厕所里的果然是里志。
  「怎么了,里志。我可没有和别人一起小便的兴趣。」
  接着,虽然脸上笑意仍在,但里志的声色和目光都显得非常严肃。他以他最认真地语气说道:
  「我也没有那种兴趣啦,只是这里比较方便。」
  「有什么方便的,一股臭味。」
  「我觉得打扫已经很彻底了……因为这里女生进不来呢。」
  哈。原来如此,肯定是这样没错了。
  「那你是有什么不能向女孩启齿的话要说咯?要给我看黄书啊?」
  我难得想开个玩笑,但里志却无动于衷。
  「黄书还真是落伍呢。只要你想要,那种拿了会被警察传唤的东西我也能帮你准备,不过现在先听我说。」
  唔。
  「也就是不想被伊原和千反田听到的话?」
  「算是吧。我觉得在大家面前有点那个。」
  里志稍稍压低了声音。
  「奉太郎。关于刚才那部电影,你认为那就是本乡前辈的本意吗?」
  他也要那个啊?而且感觉上,他是来者不善呢。我觉察到自己的表情有些不快。
  「没错就是了。」
  听罢,里志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这样啊……你真是那么想的啊。」
  你这态度会让人很不安啊。似乎有些吞吞吐吐的里志,向旁边看着却并没有继续。我只好催促他道:
  「那么想有什么问题么?」
  「啊,算是吧。」
  里志暧昧的点点头,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始说道:
  「奉太郎。那个很糟糕呢,并不是本乡前辈的本意。虽然我无法想象出本乡前辈的本意是什么,但可以确定,肯定不是奉太郎你那个。」
  ……说得真是丝毫不留情面。在打击或是不愉快之前,我先是感到了一阵目瞪口呆。里志所说的话不是玩笑就是认真的,而现在他明显是认真的。即便如此,我还是整理了下心情问道:
  「你是有了什么根据才这么说的吧?」
  「当然,我有说过什么不加斟酌的话么?」
  「有那么致命的矛盾,我却没注意到吗?」
  里志重重地摇了摇头。
  「矛盾倒是没有。我也没找到什么纰漏。我刚才说你的解决方案很漂亮,并不是在说谎。只不过,那个方案并不是本乡的真意。」
  「就是说?」
  里志清咳一声。
  「奉太郎,请你从本乡前辈对侦探小说的理解程度出发来考虑一下。前辈从完全不了解的状态开始『学习』,使用的是什么书?」
  与那个有什么关系?我一面感到惊讶,一面回答道:
  「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吧。」
  「是的。听好了,可以说,本乡前辈的侦探小说阅读史就只有夏洛克·福尔摩斯而已。另一方面,奉太郎你向入须前辈提出的方案,用的是叙述性诡计哦。你知道么,叙述性诡计。」
  嘛,倒不是不知道。
  「是以阅读理解方式来诓骗读者的手法把。那部电影有意在画面中隐藏第七个人,嘛,或许就是叙述性诡计吧。」
  「说得对。那奉太郎,你注意听我下一句话。」
  里志为之后的关键一句话深深吸了口气。
  「在柯南·道尔的时代,叙述性诡计还不存在。」
  「…………」
  「你要知道,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例外,那种技法直到克里斯蒂(译注:阿加莎·克里斯蒂,英国侦探小说家)后才出现在公众舞台上,那已经是二十世纪的事情了。我不认识本乡前辈,但是我怎么也不相信她能达到和克里斯蒂同样的水平!」
  一开始,我完全不明白里志在说什么。但在理解他的用意之后,我动摇了。
  对本乡而言,她对推理小说的理解还停留在十九世纪中叶点着瓦斯灯的伦敦,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时代。恐怕确实是这样。然后里志说,那个时代的人不可能想出叙述性诡计。
  我傻傻地站着,稍微回味了一会儿刚才听到的话。对里志的见解,我既无法接受也无法否定。来自想象之外角度的一击,似乎让我的大脑停止了运转。
  里志像是在可怜我一样说道:
  「就我个人而言,那个电影水平是A。将摄像师拉到聚灯光下的情节,实在是再合我的胃口不过了。但是,如果奉太郎认为那就是本乡前辈的真实意图,那就恕我不得不提出异议了。」
  「等一下。」
  我绞尽脑汁地说道:
  「本乡前辈的阅读史,我们根本就不了解。你不能断言她除了福尔摩斯、除了推理小说以外,就没有接触叙述性诡计的机会了吧。」
  我还有些不甘心。里志耸耸肩膀,用一短话回复了我:
  「……如果奉太郎从心底这么想的话,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伊原和里志的联合行动,让我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我自认并不是害怕受到打击的人。但是,那刚刚才觉醒的自信,非常简单就变得支离破碎的了。对那两个人的话,我都没能进行有效的反驳。这样一来,我也难免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结论弄错了。当然,我希望没错就是了。
  因此,在走下楼梯来到楼门口,看到站在那里的千反田时,我被吓了一跳。千反田明显是在等我,然而看到我之后,她却沉下了视线。
  「那个,折木同学……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千反田,你也要来一套么。
  从她那满怀歉意的态度和自己刚刚的经验之中,我已经看出大体会是什么事情了。我有些自暴自弃的叹了口气。
  「是在里志和伊原面前不太方便说的事吗?」
  千反田睁大了眼睛,吃惊的样子正如我所料想。然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们并排向校门口走去。要是想好好说话还是去个咖啡厅比较好,不过我经常去的那家店离神山高中太远了,比较近的店又会被神山高中生占满。边走边谈也好吧,阳光也还不错。我先抛出话题:
  「你想说的,也是关于那个录像电影的事吧。」
  「是的。」
  「是有些不满意吧?」
  「……也不是那样。」
  她回话的声音很小。
  等待法官的判决时,大概就是这种心情吧。我有些急躁地说道:
  「不用顾忌,直说就好。里志和伊原都对我说那不是本乡的本意。我也……开始有些动摇了。」
  沉着视线的千反田抬起头来。我没有看向她,继续道:
  「你是怎么想的?」
  「……我也觉得,那个太不对。」
  「能说说为什么吗?」
  沉默一会儿之后,千反田点了点头。
  向她询问理由又能怎样呢,我也不清楚。拍摄已经完成,现在再怎么检讨也全都来不及了。从合理性上想,这样做实在是徒劳,是与节能相违背的行为……但是到头来,我似乎还留有着一点点的矜持。
  「能告诉我么?」
  眼前的信号灯变成了红色。人流被截断,一瞬间人行横道前就聚满了神山高中的学生。或许是有些忌惮眼前的人群,千反田没有回答。我看着她的侧脸,在她那一直温柔如水的眼睛里,似乎流露出了几分忧愁。藏住她那大大的眼睛的话,千反田看起来真的很清纯。
  待信号灯转换,人流开始移动时,千反田慢慢的说道:
  「折木同学。对于这次这件事,你知道我在好奇什么吗?」
  时至现在还问这些干什么?我直率地回答道:
  「二年F班的录像电影结局如何,是吧?我们就是因为这个才走到现在的。」
  然而意外的是,千反田摇了摇头。
  披肩的长发轻轻飘摇。
  「不是的。其实,我觉得那个电影如何结局都没有关系。所以我觉得,折木同学你的方案已经十分的漂亮了。」
  「那……」
  「我好奇的是本乡这个人。」
  说着,千反田瞟了我这边一眼。我脸上的表情大概很傻吧。对本乡好奇,不就是在意那个电影的结局嘛。
  像是察觉到了我的想法,千反田强调道:
  「这次的事情不管怎么想都很奇怪。本乡同学真的是因为神经的问题而病倒了吗?……可能是真的吧。但若是如此,为什么不找人帮忙呢?比如江波同学。」
  我歪着脑袋,想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主语和宾语太省略了吧。」
  「啊……抱歉。我是说,为什么入须同学不向江波等等和本乡比较亲近的同学询问本乡准备的诡计呢?」
  …………
  这是本次事件的题设:如果本乡需要静养,那就必须得让她远离写剧本这种费神的工作才行吧。
  然而在我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前,千反田继续道:
  「本乡同学对剧本肯定有整体的把握。所以即使她在中途病倒了,我也不认为结局部分的核心,也就是犯罪手法就会问不出来。就是说,本乡同学没有透露犯罪手法。
  最初,我觉得是因为本乡即使抱病也要坚持一个人完成剧本,不想让别人代劳。但是就传闻而言,本乡并不是那种自我中心的人,他应该是不会让同班同学都等着自己进度的。不如说,感觉她更像是那种无法拒绝剧本家工作的、有些怯懦的人。
   那么,她是对结局没有自信吗?她为自己剧本的拙劣而感到羞耻,因而不敢出现在大家的面前?所以不管谁来问,她都不说出真相?
  ……也不是这样。我对推理了解不多。但是参与这个项目的其他人对推理的理解程度都还不如我。而且,大家都是很好的人……不管本乡提出怎样的提案,我都不认为他们会对其蹩脚进行批评。」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这点,我和你意见有些相左就是了。
  千反田以几乎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语气,断断续续地继续着:
  「那么,是什么把本乡逼到走投无路的呢?这件事,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我对这份不协调感,一直很是在意。」
  然后她放慢脚步,直直地把视线投向了我。
  「如果折木的方案就是真相,本乡同学应该会把具体方案告诉入须同学的。如果其他的人方案是真相,也会如此。
  我很想了解本乡的那种不得不在半途中放弃剧本的心境。懊悔也好,气愤也好,都想了解……但是,刚才的电影却没有给我答案。要说我对那个解答不甚中意的话,肯定就是因为这点了。」
  我长叹一声。在我、中城、羽场以及泽木口在电影中寻找真相的同时,千反田却在思考本乡本身的事么?
  确实如此。举例而言,江波称呼本乡为朋友,她想知道犯罪手法的话,肯定是能够向本乡询问的吧。如果本乡得的病严重到连朋友的询问都回答不了的程度的话……那称呼本乡为朋友的江波,态度就过于悠闲了。千反田向江波询问本乡为人如何时,从江波的言语中能看出来她还有些生气。如果这么重要的朋友得了重病,她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松?
  我单纯地把这个电影的剧本看成普通的书面问题了吧。舞台设定,登场人物,杀人事件,犯罪手法,侦探,「那么犯人就在其中」……
在这个过程中,我甚至一直都没有察觉到,那个事件里反映着本乡这个素未相识的人的心境么?
  ……亏我还是个「侦探」!
  想到这里,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千反田似乎对我的反应有些误解,慌忙解释道:
  「啊,不过,我并不是在责任折木同学。我非常震撼,那个真相大白的场景。虽然并不是本乡同学的本意,但我仍然认为那结局非常漂亮。」
  我只能苦笑了。
  毕竟我的工作又不是剧本家。
  
  那天晚上,我在自己的房间里苦恼着,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在床上滚来滚去。
  看来是我弄错了,但我的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
  和中城、羽场、泽木口一样,我也完全失败。想到这,我无意间笑了笑。什么「特别的」啊,入须也会说出这种没谱的话。这种自大,真是笨死了。到头来,我和那三个人也没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到……我真的失败了吗?
  当然,我很清楚自己的方案并不是本乡的真实意图。但是,从入须或是二年F班的角度来看又是如何呢?他们的企划——制作录像电影从危险的状况下被挽救回来,并且顺利完成了。从这个观点来看,我是成功的。录像电影『万人的死角』可是连挑剔苛刻的伊原都不得不认同的作品。
  进一步而言,不管我再怎么看低自己的方案,与之无关,也可以说我获得了成功吧。这就是说,我果然是有技术的,我完成了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情。
  这样说来,那些话是有什么用意的吧。入须在茶店「一二三」里不小心说出口的话。「每个人都应该有自知之明」。摆出一副让我相信这就是世间真理的表情说出的这些话,是有用意的吧?
  接着,我变得只能认识到自己的存在了。这种感觉马上又掉了个个儿,一种只有自己身处事外的感觉膨胀开来。我似乎看到了中城方案被采用后的结果,看到了羽场方案被采用后的结果,看到了泽木口方案被采用后的结果。虽然虚幻,但相对的,很令人舒服。
  但是这种幻觉马上就消失了。
  在有所领悟的瞬间,我将那些幻觉忘了个精光。接下来,在我脑中浮现「千反田没有满足」这一事实。这是我极其自然的联想……既然这样,那我就再努力思考下吧,应该会有些作用的。
  然而,是哪里弄错了呢?入须知道我的方案是错的吗?
  还有千反田说她好奇那点。本乡为什么不把真相说出来,抑或是说不出来呢?换句话说,入须为什么不向江波求助呢?
  我现在手头上还有资料,之前都被我塞在书包里忘掉了。
  ……可是我现在无法集中精神思考。灵光一闪,虽然不知那是源于幸运还是才能,但此时它完全没有造访。我在床单上辗转反侧,深深向后仰着身体,整个屋子似乎都翻转过来了。
  这时,我在书架上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我从床上下来,蹲到书架前。这里虽然是我的房间,不过因为之前属于我姐姐,所以还留有一些她的东西。在这个书架一角,放着姐姐的书。因为净是些奇怪的东西,所以我以前也没在意。
  我拿到手中的这本书,名为是『神秘的塔罗牌』。我都不知道姐姐是个神秘主义者。
  外面月光如水,我在电灯的照明下怀着玩乐的心情翻着这本书,找的当然是有关「女帝」的条目。虽然关于「女帝」就足足写了十页,不过在条目下的以一行,是这么写的:
  
  Ⅲ.女帝(THE EMPRESS)
  表示母爱、丰盈的心和感性。
  
  什么嘛,光看这些与入须完全不相符啊。虽然我找了半天,但要从塔罗牌中找出与入须相符的条目,也就只有「隐者」最为相近吧。不过想想就知道,入须的「女帝」这一绰号本来就不一定是塔罗牌上的意思,将两者结合起来的只是里志的个人行为而已。
  说起来那家伙给古籍研究社的成员都设定了象征。伊原好像是……
  
  Ⅷ.正义(JUSTICE)
  表示平等、正义和公平。
  
  嗯,可能就是这样。只不过里志是因为强调「正义总是严苛的」这一语感,才把「正义」分配给伊原的。
  这个用来转换心情确实不错。记得里志是「魔术师」,千反田是「愚者」来着吧。
  
  Ⅰ.魔术师(THE MAGICIAN)
  表示情况的开始、独创性和爱好。
  
  无编号 愚者(THE FOOL)
  表示冒险心、好奇心和付诸行动的冲动。
  
  哈哈。原来如此,都很符合暗示。我笑了笑。不过塔罗牌之道还深得很,「愚者」还有「爱的流浪」的意思,「魔术师」也有「交际性」的意思,所以也并不是完全一致就是了。
  我自己是什么来着。我想想,是「力」。
  
  XI.力(STRENGTH)
  表示内心里强大,斗志和羁绊。
  
  这是啥啊。
  完全不相符。虽然我对自己的认识并不充分,但是这明显不是用来形容我的。里志也知道我的信条:「不做也罢的事情都不做,非做不可的事情尽快做」。
  那么,为什么里志会给我选这个呢?
  说起来,那时那家伙好像只是在说笑而已。里志的说笑……如果是的话,解释不通就奇怪了。
  ……我可能是是太闲了吧,抑或只是单纯的想把视线从自己愚蠢的失败上转移开呢。又研究了一会『神秘的搭罗牌』后,我突然理解了里志的玩笑。我在说明的某处找到了这样的一段话:
  
  「力」的象征是一幅凶猛的狮子被优雅的女生驾驭(控制)的画。
  
  就是说,里志应该是指我总被女性驾驭。以前是我的姐姐、近期是千反田、最近是入须吗?
  你、你这家伙!区区里志竟然如此放肆。我可没有被她们控制,不管怎么说都没有。
  我回顾了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说不定「力」还挺符合我的。
  啊,不管那个,我的兴趣还挺浓厚的嘛?较之「正义」、「魔术师」、「愚者」,「力」的设定思路完全不同。脱离塔罗牌本身的暗示,用它的画面形象来象征我——这是很有里志风格的笑话。将基准点进行移动。
  我的心情好了不少。在得到这种满足的同时,顺便把本乡的事情忘掉吧,这才是节能的表现。我这么想着,坐到了床上。
  …………
  ……?
  又站了起来。
  
  纯粹的偶然。
  第二天,我就见到了想见的人。而且见面的时间也应该很适于说话——也就是放学后。
  不用说,那个人就是入须冬实。她看到我后,露出笑容向我搭话道:
  「折木君吗,之前承蒙关照了。看过录像了吗?」
  我掩藏不住自己生硬的表情,回答道:
  「没有,还没看。」
  「这样啊。我觉得拍的很好呢。没有你的帮助,我们绝对做不到这一步,所以请一定去看看。……啊,对了。这周六好像有个庆祝拍摄完成的庆功宴,我觉得你也有权利去参加。」
  我摇摇头,不能参加庆功宴。
  大概是从我态度上感到了什么微妙的东西吧,入须动了动眉头,但她仍用一如既往的口吻说:
  「是吗。嘛,这是你的自由。那么再见了。」
  我叫住这么说罢就想离开的入须——
  「入须前辈,」
  对回过头来的女帝说道:
  「我有话说。」
  
  地点是前几天来过的茶店「一二三」。
  今天不是入须请客,所以我在谨慎地看过菜单后点了云南茶。我本以为这是一家只卖日本茶的店,不过其实连中国茶、红茶,甚至咖啡都有卖。入须今天也点了抹茶。
  等待上茶的时候,入须先开口道:
  「你想说的是?」
  该从哪开始说起呢,我有些苦恼。然而,我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果然还是这句:
  「前辈。之前在这家店里,你说过我有技术吧。还说我是特别的。」
  「确实。」
  「……是什么技术?」
  入须只用嘴角笑了笑。
  「想让我解释这个啊。是推理能力的技术。」
  这家伙,还要这么说吗。
  我无怨无愤地,用冷静得不可思议的话否定道:
  「不对吧。」
  「…………」
  「我对推理小说并不擅长。但是,有句很有名的话:『你不适合做侦探,而是该当个推理小说家』。这是犯人听到天马行空的推理时的台词。」
  入须沉默地喝着抹茶。我感觉到她褪去了表面上的亲切,回归了本来的样子。即便如此,我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是侦探,而是推理小说家吧?」
  咔嗒一声,入须放下茶杯。
  她像是对这些小事毫不在意一样,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何以见得?」
  果然是这样吗?不是这样就好了——入须冬实轻而易举地打破了我的这个愿望。
  但是,我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
  「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哦?」
  「听说本乡前辈是靠夏洛克·福尔摩斯来学习推理小说的。千反田把本乡看的文库本借了回来,但由于威士忌酒心巧克力吃多将它们落在了活动室。所以我看到了。」
  入须笑了。那是一个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微微的笑容。
  「这能说明什么呢?」
  「……我认真读过了。」
  我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了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一页纸,那是从夏洛克·福尔摩斯短编集全六册(原书共五册,延原翻译后有六本)中选出「冒险」和「事件簿」,并在目录中作上双圆圈和叉号的记号的记录。
  

  
双圆圈记号:
  歪嘴男人
  白脸士兵
  三个加里得布
  
叉号:
  新娘失踪事件
  五个桔核
  斑点带子案
  新郎失踪事件
  三角墙山庄
  带面纱的房客
  
  
  等入须扫完一眼之后——
  「最开始,我认为这是本乡在区分点子是否可以借鉴。然而,我可能错了。当我对里志问起的时候,他在电话里很纳闷地说:『红发会』和『三个加里得布』使用的是同样的诡计,那为什么『三个加里得布』的标志是双圈圆而『红发会』的标志是三角?」
  入须用眼神示意我继续。
  「我向里志问了这些短篇的内容。……入须前辈,你不介意我琐碎地剧透一些夏特克·福尔摩斯的故事吧?」
  「不,我不介意。」
  「这样啊,但是如果前辈有什么不想听的地方,请暂时先不要打断我的话。不听也好,移开视线也罢,怎样都好。」
  以防万一,我把话说在了前头。
  不过,我也没打算做什么涉及核心的剧透就是了。
  「首先,从双圆圈开始。
  『歪嘴男人』是福尔摩斯确认某个杳无音讯,被认为已经没有生存可能的男人还活着的故事。委托人是男人的妻子。
  『白脸士兵』。这个是某个认为自己被亲友所隔离的男人委托福尔摩斯调查原因的故事,最后他知道并没有被隔离的必要后安心了。
  『三个加里得布』是『红发会』的炒冷饭,一向冷静的福尔摩斯得知华生被攻击后因担心少见地给读者留下了慌张的印象。顺便说一句,华生只是轻伤而已。」
  我喝了口云南茶,完全没有在意味道。
  「接下来是画叉的部分。这部分的篇数比较多,所以只举三个例子。
  『五个桔核』是经历了多次亲属离奇死亡的青年向福尔摩斯寻求保护的故事。但是福尔摩斯没能阻止他的死亡。
  『斑点带子案』,这个也是经历姐姐离奇死亡的女性向福尔摩斯求助的故事。凶手——因为很明显所以我就直说了——是她们的父亲。目的就是她们的——嘛,简而言之就是遗产。
  『三角墙山庄』是围绕着某个死了儿子的母亲,不把家和家里的财物卖掉的委托。事件的背后是由于被女残酷拒绝后男性的怨念。」
  说到此处,我等了等入须的反应。
  入须一直在拨弄着前发。
  「原来如此,是从这些东西里看出来的啊。」
  「听了这些话,我对本乡喜欢的故事——虽然只是只鳞片羽——有了些许的了解。本乡并不在乎那些作品作为推理小说而言写得好不好。里志说,他简直无法相信本乡会对『斑点带子案』画叉,而对『白脸士兵』画圈。」
  我咽了口唾沫。
  「我的解释是这样的:本乡喜欢happy ending,而讨厌悲剧吧?只要故事里有人死,她就会感到讨厌。」
  入须没有回答。
  而这多半就是肯定的证明。
  「想到这里,很多事情就能解释清楚了。第一,血浆准备的很少。还有,那个很奇怪的问卷调查结果。」
  「问卷调查结果?」
  我从挎包里把从泽木口那里借来的笔记本拿出来,打开和主题相关的一页,指给入须看。
  

  
  NO·32  要有几个死者呢?
  
  ·一人……6
  ·两人……10
  ·三人……3
  ·在这以上
   四人……1
   全灭……2
   一百人左右……1
  ·无效票……1
  
  推荐为两人(但采用与否由本乡决定)
  
  
  入须只瞥了笔记一眼,而在这一眼中露出了险峻的眼神。
  「……这种东西都被你搞到了啊。」
  「很慷慨地给我了呢。那么,说到这个问卷结果——
  这个问题的结果上只标明了数字,那么『无效票』是什么呢?从其他的问题的结果来看,如果弃权的话似乎会标明『弃权』。像『一百人左右』这种,比登场人数还要多的死亡人数都被写在了上面。那么,无效票指的是什么呢?」
  像是感到有些意思,入须让我继续说下去。
  「用很少血浆就能完成的死者人数。这一票似乎被驳回了。」  
  我直直地看向入须,她则淡然地接受着我的视线。
  我以低低的声音,将其说了出来。
  将结论——
  「在本乡的剧本里,应该没有死者。」
  我感觉到,入须的嘴唇一角微微上扬。
  「不愧是你。」
  依然很冷静。入须悠然地喝着抹茶,丝毫不见动摇。为什么她能这么冷静面对呢?是读出了我的心境吗?
  入须静静地放下茶杯。
  「你已经了解到了这种程度,那我也没什么可补充的了。本乡的剧本正如你所说,并没有出现死者。那个小姑娘坚持说,如果不满足这一条她就不写剧本了。她就是那种女孩呢。」
  我接着她的话说:
  「然而,二年F班的学生们根本没管这些事,不停地在即兴表演和暴走。而且我从中城那听说,本乡并没有参与实际的摄影过程。最重要的是,剧本里没有说海藤死掉了。他只是受了重伤倒地,所以没能回应同伴的呼喊而已。但实际的影像却有问题。
  那个被切掉的手臂模型做得不错。伊原也大加赞赏,所以那应该真的很厉害。
  无论怎么看,海藤都已经死了。在本乡不知情的情况下,伤害事件升级为了杀人事件,就是这么回事吧。」
  入须点了点头。
  但是我仍未满足。我的语言已开始凌乱:
  「之后我所说的就都是推测了,没有什么证据。但是前辈,我不得不说。
  本乡无法指责同学拍出的电影致命地背离了她的剧本。把已经拍好的部分和道具组用尽全力做出来的道具舍弃掉,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她很软弱,但也很认真。我觉得,她自己也觉得在推理电影里不允许死人是一种蛮不讲理的做法,她也很内疚。
  在这时站出来的,就是入须前辈你。」
  入须面无表情,不对,在微笑着。
  我还没有达到激昂的程度,只是声音稍微放大了一点。
  「在这样下去本乡就变成罪人了。放弃剧本的工作,肯定会被严厉地谴责吧。但是,你让本乡『生病』了。剧本处于『未完成』状态中。这样看上去造成的伤害会小一些。你再次招集了班里的同学,举行推理大会。」
  而后。
  「看起来是那样,实际那是剧本选拔活动。被要求写剧本的话,大家都会感到畏惧。所以你把本乡当作合理的借口,让大家进行推理。看到同班同学毫无成果后,你又把我们卷了进来。问题的焦点,一直在被你随意地移动着。
  你的计划就是用我的创作来代替本乡的原作,这样就不会伤害到本乡了。不对吗?」
  「我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反驳过。」
  「那么!」
  我稍稍向前探出身体。
  「你说我有技术也全是为了本乡吧?为了让我写出好的替代方案。」
  「…………」
  「你在这个店里,以运动俱乐部为例说服了我呢。有能力者的不自觉行为是对无能力者的讽刺。现在我可以说:那只是句戏言吧,入须前辈。有自知之明又如何?讽刺又能怎么样?拥有『女帝』绰号的你,应该不是那么多愁善感的人吧。
  你的眼里,应该只有结果。」
  里志说自己没有成为Holmegist的能力时,我否认了他的观点。那么谁是正确的呢?其实谁是对的都没什么大关系。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仅仅如此而已。
  热情、自信、自以为是甚至可以算上才能,从客观的角度来看这些都会失去意义。入须只是为了煽起我的斗志才会那样拔高我的才能。这招很有效。我做出了能让入须满足的创作。
  「每个人都应该有自知之明这句话,也是骗人的吧!」
  ……即便我与其如此强烈,入须也丝毫不为所动。毫不内疚,毫不知耻。
  沉默中,我思考着无聊的事情。
  「女帝」这个绰号实际上很合适。我想起了里志说过的话,入须身边的人总有一天会变成她的棋子。这种把别人当成棋子对待而毫不后悔的姿态,用女帝来比喻是最适合不过的了。她也很漂亮。
  缺乏顿挫和感情,入须愈发冷淡地说道:
  「那不是我的心里话。但要是说那是谎言,也是你的自由。」
  四目相视。
  无言。
  ……我知道自己在笑。
  然后由衷的说道: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本帖最后由 zegao 于 2012-5-28 18:26 编辑


  八 终幕
  
  
Log number 00299
  
  真由子:真的是非常感谢
  请输入姓名:不用了
  请输入姓名: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是这句话
  请输入姓名:道谢的话刚才在学校已经传达到了。你不用再说了
  真由子:但是
  真由子:谢谢
  真由子:明明都是我的不好
  真由子:明明大家都很喜欢杀人场景
  真由子:我却写出了那种剧本
  请输入姓名:接下来可别说「对不起」啊
  真由子:对不起
  真由子:啊
  请输入姓名:已经全都过去了
  请输入姓名:录像电影的情节没有如你所愿吧
  请输入姓名:不过能完成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真由子:没有那回事
  请输入姓名:你指的是哪句?
  真由子:啊,是说电影不如我所愿的那里
  真由子:我最大的愿望
  真由子:就是大家能将那作品完成
  请输入姓名:真是的,你这家伙真是
  真由子:真是?
  请输入姓名:不,没什么
  
  
Log number 00313
  
  本·小·姐♪:听说做得不错嘛。
  请输入姓名:托前辈的福。
  本·小·姐♪:不客气不客气,容易的很。
  请输入姓名:只是对他
  请输入姓名:有些抱歉
  本·小·姐♪: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请输入姓名:「真的」指的是?
  本·小·姐♪:就是你说对那家伙怀有歉意。
  请输入姓名:对地球背面的人
  请输入姓名:再怎么虚张声势也没有用的吧
  本·小·姐♪:啊哈哈,那倒也是。
  本·小·姐♪:但是呢。
  请输入姓名:嗯
  本·小·姐♪:你对我撒谎了吧。
  本·小·姐♪:喂,别在这时沉默!
  请输入姓名:撒谎、吗?
  本·小·姐♪:没错。不能对地球背面的人说谎哦。
  本·小·姐♪:尤其是我。
  本·小·姐♪:开玩笑的。
  请输入姓名:撒谎什么的
  本·小·姐♪:因为想保护写剧本的那个人,你不是向我寻求帮助了么?
  本·小·姐♪:就是说,问题在于完成剧本吧。
  本·小·姐♪:你明明拒绝参加那个不靠谱的企划,但为了不伤害作者那孩子却还是行动起来了。
  本·小·姐♪:这里有点假装为别人着想的意思吧?
  本·小·姐♪:不过那笨蛋好像没注意到这点就是了。
  请输入姓名:前辈
  请输入姓名:站在我的立场上,我必须要让那个班级企划成功
  请输入姓名:前辈?
  《本·小·姐♪已下线》
  
  
Log number 00314
  
  奉太瑠:这样可以了吗
  L:是的,没问题了
  L:真是奇怪的网名呢
  奉太瑠:只是「奉太郎」打错了,改过来太麻烦了,所以就这样吧
  奉太瑠:但总觉得有些奇怪
  奉太瑠:我的上次登陆时间好像就是刚刚
  L:诶?
  L:折木同学,你今天是地一次来这里?
  L:第一次、的说
  奉太瑠:的确是
  奉太瑠:嘛,不管了
  L:那么,到头来本乡本来的剧本是什么样子的呢?
  奉太瑠:啊,打上来太麻烦了
  L:折木同学?
  奉太瑠:不,我打
  奉太瑠:她本人没有告诉我,所以只是我的想象
  奉太瑠:只要海藤不死,密室就可以解开了
  L:即使摄像师不是演员也可以吗
  奉太瑠:你心眼还真坏呢。首先凶手是鸿巢,进入路径是窗户
  L:唉?但是窗户
  奉太瑠:是右侧休息室的窗户。有两个,哪个都可以
  奉太瑠:鸿巢用登山绳索进入右侧休息室
  奉太瑠:然后,追着海藤并刺伤了他
  奉太瑠:不会致死的一击
  奉太瑠:然后她又用登山绳索回到了二层
  奉太瑠:若无其是地下楼回到门厅
  奉太瑠:就是这样
  奉太瑠:羽场很可惜,就差了一点
  L:但是这样的话,我不明白海藤倒下的房间
  L:为什么要被锁上呢
  奉太瑠:海藤自己进入右侧厅,然后用钥匙锁上的
  L:为什么?
  奉太瑠:为了躲避犯人的追击,这种解释比较普遍。不过……
  奉太瑠:大概不是这样
  L:啊。我明白了
  奉太瑠:哦,真少见呢
  L:毕竟,我有些理解本乡的心情嘛
  
  L:海藤被鸿巢刺伤后,
  L:和鸿巢说了几句话
  L:为什么要行刺我?
  L:说不定她一咬牙就放弃了杀人行动
  L:然后,海藤为了袒护鸿巢,
  L:让鸿巢回到了二层,自己则去了右侧厅
  
  L:对了,那么为了袒护鸿巢,他要怎么解释自己的伤呢
  奉太瑠:和我想的都一样呢
  奉太瑠:受伤的事很简单。那个房间里的玻璃很产卵
  L:真是不可思议的玻璃呢
  奉太瑠:是散乱。你是伊原啊?
  奉太瑠:受伤的事用在房间里跌倒来解释就行了
  奉太瑠:为什么鸿巢会行刺海藤呢?为什么海藤会原谅鸿巢呢?
  奉太瑠:这些我还不明白。除非翘开本乡的话匣,否则那些就只能是谜团了
  L: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呢
  L:我十分的好奇
  L:行刺同班同学的原因,还有让行刺自己的同班同学逃走的原因
  L:本乡是如何解释这些的呢?
  L:我很好奇
  
  奉太瑠:说起来,我也有个想知道的事
  L:嗯,是什么呢?
  奉太瑠:虽然可能是我的错觉
  奉太瑠:关于这次的事件,你知道些什么吧?
  L:唉?
  L:我什么都不知道
  L:为什么这么说?
  奉太瑠:二年F班的三个人,再算上我共四个
  奉太瑠:你对这四个人的解说都没有信服
  奉太瑠:这不像你以往的风格。只是因为对本乡感同身受?
  L:啊,原来如此
  L:那个,怎么说呢。我觉得自己和本乡很像
  奉太瑠:?
  L:啊,总觉得有点害羞呢
  L:请不要笑哦
  L:实际上
  L:我也讨厌会死人的故事



本帖最后由 zegao 于 2012-5-28 18:26 编辑


后记
  
  大家好,我是米泽穗信。由于不可思议的三十二之力,在此只能长话短说。(译注:文库本是在一张纸上印16版再切成16页,正反面就是32页,所以后记一般是为了凑整)
  与前作『冰菓』相比,本作更像是一本推理小说。书中一部分是基于实际发生过的故事而创作的,但为了不让那时被卷进事件里的人不高兴而不买这本书,所以书中的角色并没有以现实中的特定人物为模版。
  还有些话要对喜欢读推理小说的读者说。虽然大家可能没有看出来,本作是怀着对伯克莱(译注:安东尼・伯克莱,英国推理作家)所著『毒巧克力命案』的热爱与敬意写成的,实际上和克里斯蒂没有什么关系。本书是在多大程度上是以他的杰作为背景而进行的再创作呢,这就交由读者们自己判断了。此外,毒巧克力方式+电影的组合有安孙子武丸(日本推理作家)的『侦探电影』作为先例,没有看过的读者一定要去读读看。(译注:在『毒巧克力命案』中,六位侦探分别从不同角度给出了七种解答,在推理小说史上有里程碑式的意义,下文的毒巧克力方式指的就是这个。『侦探电影』讲的是电影界的鬼才导演在电影的拍摄过程中失踪,既将完成的电影也因此流产,而电影的结局只有导演自己知道,其余的工作人员依据已经拍好的电影片段来推理犯人。)
  另外,本作的各章标题并没有深远的含意,只有第五章的标题取的有些奇怪。但真正应该感到惊讶的是由于剩余的篇幅太少,所以无法再详加解释了。惯例的『寿司』事件就下次再谈吧,为了能再有下次。
  那么,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米泽 穗信





第一个是我用错字了,应该是“揶揄”。谢谢提醒
第二个巨细萎靡的意思和巨细靡遗是一样的。




照明调光室门外可以俯视大厅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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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tamako7! 平民
啊看完了!很满足哇!京阿尼动画做的真不错,把折木和入须两次对峙的氛围刻画地非常到位,甚至我看完动画再来看原作觉得有补充到原作呢~最后谢谢翻译!工程量很大!辛苦了!

4 个月前 0 回復

咖啡x走糖 皇帝
感謝翻譯與校對
期待此系列的續作翻譯

11 年前 0 回復

OctopodaChong 騎士
看了动画发现质量很好,再来看看小说故事性如何

11 年前 0 回復

lzj111678777 侯爵
古典部究竟什么时候能再次动画化啊

11 年前 0 回復

咖啡x走糖 皇帝

看过相关分析帖之后我感觉我推理不出来了

11 年前 0 回復

lzj111678777 侯爵
' 无聊的云 发表于 2012-9-30 08:57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看完动漫才知道有小说存在,我水了。。。 '


哈哈,原来你不知道的。小说还因动画效果而使小说销量大增的说

11 年前 0 回復

咖啡x走糖 皇帝

看到动画片了以后回来追小说了 顶一个

11 年前 0 回復

菲露小NG 騎士
等得我够新苦了

11 年前 0 回復

littlesoldier 侯爵
辛苦了日翻组
话说下一本是不是已开始发布? 好像已有几章流出来了......

11 年前 0 回復

超人迪迦 騎士
感谢了~希望剩余的3本书也能早日填坑……

12 年前 0 回復

flyingno7 王爵
感谢录入,话说这古典部系列好像不算是轻小说

12 年前 0 回復

无聊的云 伯爵
看完动漫才知道有小说存在,我水了。。。

12 年前 0 回復

dan271688 平民
看到封面彩页我难以理解冰菓的人设是如何出来的

12 年前 0 回復

吴juzi 子爵
唉,我现在才看见,谢谢楼主翻译,冰果努力

12 年前 0 回復

londonstar 公爵
很喜欢这个系列,感谢翻译和录入啊。

12 年前 0 回復

沈容溪 騎士
能够在这里找到汉化翻译实在太好了,因为我短时间内没办法把自己日化,但是又很想看冰果之后的故事。
米泽的青春推理系列感情都是淡淡的但是看着很有活力,京阿尼改编的动画人设个性似乎与小说稍有不同,但是画风非常清新。
个人的喜好习惯是喜欢小说多于喜欢动画以及影视作品,并且网上越难下载的电子书看的越兴奋……(泥垢^)
总之非常感谢翻译 录入的亲

12 年前 0 回復

e90180 公爵
感謝分享~
怎麼動畫出了好多但是第三卷還沒出..
等好久喔~~

12 年前 0 回復

Stradivari 平民
特别喜欢米泽的日常推理系列!

12 年前 0 回復

rinsletwork 王爵
其實我還滿喜歡這類型的小說
清新,不沉重,但仍然包含一些可以深思的觀點
挺不錯的

12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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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gao 侯爵
SSS级团长控,有向佐佐木控转变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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