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田诚]空色感染爆发3[台简]我见过的最没节操的作者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5-10 22:39 编辑


空色感染爆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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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本田诚
插图:庭
图源:A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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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吗?小丑对我问道。
很幸福啊。我如此回答。
那么,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空想病患者?我在心中抱着这样的疑问,不安地过着日常生活。而就在某一天,对我经历的感染案例颇感兴趣的美国研究所所长来到了日本。在面谈时……什么?这位少女就是所长?另一方面,当我们为了即将到来的圣诞节做准备时,结衣同学拿了一本书给我看——那是一本以空想病作为题材的小说,而我对它莫名有种不对劲的感觉。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的世界开始崩坏了……
疯狂而纯真的「当男孩遇上空想少女」,第3集严重发作中。
CONTENTS
序章
第1章 盛夏的霓虹灯
第2章 你为某人做的梦
第3章 即将结束的世界
第4章 Innocent Boy Daydreaming
第5章 将一颗心献给你
第6章 第三次与世界为敌之时
尾声
取代后记



序章
  世界系。
  那是一种描述我和你的关系与世界本身紧密结合,而我们两人的行动甚至有可能会让世界招致灭亡的故事。
  应该要消失的是我?是你?
  抑或是这个世界?
  我为了要守护你,曾经两度与世界为敌了。
  可是,我真的存在吗?你真的存在吗?世界真的存在吗?究竟又有谁可以证明呢?搞不好,不管是我、你、还是这个世界,其实本来就不存在也不一定。
  呐,结衣同学。
  谁才是真正的空想病患者呢?
  将无数的世界展示在我们眼前的空想病,究竟是想要向我们表达什么呢?
  空想病改变了这个世界,也改变了我。
  我变成了我,在小小的空想世界中,我过着我的时光。
  但是,我依然有可以相信的东西。
  那就是在我的心中,我的思念依然残存着。
  纵使余音缥缈,可是那确实曾经残留在我的心中。现在,也依然留在我的心中。
  所以,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再次见到你。要拨开这个世界的黑暗,要追寻通往思念的光芒。
  为了兑现过去的承诺。
  我有想要珍惜的东西。
  我有想要珍惜的心情。
  这里或许也是如泡沫般的世界,我或许也是如泡沫般的存在。
  所有的回忆或许都是某人凭空创造出来的东西,或许是我在一片空白的世界中想像出来的东西。
  或许是为了给予我战斗的理由而创作出来的东西。
  即使如此,我在最后还是想要再次相信现在的这份心情。
  因为,在那尽头必定会有一个答案在等待着我。
  到那时候,我是否能够说出口呢?
  说,我就在这里。
  我是否能够笑着对你说呢?
  说,你就在这里。
  然后,我是否能够紧紧地拥抱你呢?
  还是说,我果然还是只能一个人被遗留在那封闭的世界中呢?或着,其实被遗留下来的人是你呢?
  我变成年少时代所憧憬的世界系主角了。
  不过,我没有必要去跨越人与人之间隔起的内心高墙。因为,虽然时间不长,不过我与结衣同学的心确实曾经相连过。
  我也没有必要跨越漫长的时间或距离。因为,我们一定彼此就在身边。
  也没有必要跨越激烈的社会情势或人类的危机。因为我们的世界危机是更直接地介入你我之间的关系,可是却又暧昧而抽象的东西。
  空想病会将我们的「世界」改变为创造出来的「世界」。
  没错,所以说,结衣同学,我一定会去迎接你的。
  ——即使要飞越这个世界。
  最后的战役,现在要开始了。
  为了要守护你,为了要见到你,不管几次,我都会与世界为敌的。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5-10 22:18 编辑


第1章 盛夏的霓虹灯
  强烈的日照毫不客气地主张着夏日的季节。
  蝉鸣的声音让人感到心烦。那些家伙该不会是为了让人们的体感温度上升而存在的吧?我的脑袋已经彻底输给了这炎热的天气,而开始思考着这种无聊的问题。
  虽然从校园的南侧吹来徐徐微风,但是却一点都不凉快。温热的风只会让人感到更加不适而已。
  即使我用从家里带来的扇子捣着自己的脖子,效果也只是聊胜于无的程度罢了。
  我们围绕在设置于草皮上的白色圆桌旁,彼此面对面坐着。环顾四周,看不到其他学生的人影。大概是因为不想要暴露在这种烈日之下,所以都躲到校舍里了吧?
  「话说回来,真是有够热的……真没想到停课了反而不好啊。与其要这样忍受日照,不如坐在冷气开放的讲堂里上课还比较好受说。」
  我用手撑着脸颊,抬头看向讲堂的方向抱怨着。
  「不要一脸佣懒的表情行不行?连我都开始觉得热了。」青井笑我。
  自从进入十二月之后,炎热天气就不断持续着。
  我全身无力地将脸放到木制的圆桌上,可是饱受烈日照射的桌面烫得差点让我的脸颊灼伤,于是我赶紧又把头抬了起来。
  「这种炎热的天气……到底有没有办法解决一下啊?」我说。
  「我说你啊,夏天本来就是会热的啊。」于是森崎一脸无奈地说道。「看看街上满满的圣诞霓虹灯,现在就是那样的时期啦,你就放弃吧。」
  「在这么热的天气中,看到那些还要到处进行装饰的人们,就忍不住会想要同情他们啊。」
  「有霓虹灯才叫圣诞节不是吗?很漂亮啊。」
  「不,我不是说霓虹灯不行啦。」
  我也很喜欢走在装饰着霓虹灯的街上,而且每当店家里播放的圣诞歌曲传进耳朵的时候,都会让我的心不禁感到期待。我对于这样的活动其实是很喜欢的。
  但是,就算我喜欢圣诞节,也不代表就喜欢这种炎热的天气啊。
  「要不要去学校餐厅或露天咖啡厅?」
  青井问我。
  「没用。刚才过来之前,我有稍微去看了一下。两边都坐满了人。」
  往旁边一看,今井同学一脸若无其事地埋头在携带型游戏机中。
  她虽然依旧不会积极地加入我们的对话,不过只要在教室看到我们,就会很自然地坐到我们后面或旁边的座位上;而如果是我们坐到她的旁边,她也会稍微跟我们打招呼。如果把话题带到她身上,她虽然会畏畏缩缩的,可是也依然会简短地做出回应。而像今天这样突然停课,让人必须要找地方消磨时间的时候,她也会跟在我们身边。
  跟我们保持了非常微妙的距离感。
  「今井同学,你在玩什么啊?」森崎向她搭话。
  于是她拿下了耳机,说出游戏的名字。那是一款非常有名的动作游戏。
  「那个我也有在玩。可是,一个人玩会不会很吃紧啊?那款游戏不是以多人游戏做为前提而制作的吗?」
  今井同学摇摇头。
  「我、我不是一个人玩啦。我是利用无线网路,跟其他人一起在玩的。」
  说着,便看向伫立于广场角落的金属塔。是一座无线网路的基地台。陵青因为是最近才移转到这个校舍来的,所以建筑物本身都非常新。而学校是以最新设备做为卖点在招揽学生的,因此就连其他学校难以想像的东西都有设置在校园中。
  「现、现在正在跟穗高同学一起玩。」今井同学说着,然后看向我的方向。
  「穗高同学……你是指结衣同学?」
  听到这个让人意外的名字,于是我一边扇着扇子,一边问今井同学。
  「嗯、嗯。之前被穗高同学的空想病感染之后,我去研究所时,就互相登录彼此的游戏好友名单了。所、所以说,有时间的时候,就会透过网路一起玩游戏。」
  结衣同学因为依然患有剧场型空想病的关系,所以现在就跟佳织小姐一样,不得已地在立川的研究设施中过着近乎软禁的生活。如果要外出的话,就必须要进行各种申请手续才行,而她非常不喜欢那些事,因此几乎每天都过着家里蹲的生活。
  「今井同学不会去立川的研究设施吗?」
  今井同学低下头,吞吞吐吐地说道。「那有点……」
  「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会被剧场型感染……」她小声呢喃后,又赶紧抬起头来强调。「可、可是,我不是在讨厌穗高同学喔……!」
  「我能明白那种心情。」青井帮今井同学说话了。
  青井因为有一个患有剧场型的妹妹,所以或许她的心境很复杂也不一定。
  「哦?我是不会觉得害怕啦。」
  不过,我也知道一旦完结之后那种痛的感觉,绝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轻松带过的。
  「我也不觉得。」森崎接着我说道。
  「那只是因为仲西跟森崎同学与众不同而已啦。」就在青井如此笑着说道时,
  「啊……任务失败了。」今井同学忽然焦急地嘀咕了一声。
  我偷看了一下游戏画面,便看到玩家《yuiyui》传来的讯息。《yuiyui》想必就是结衣同学的游戏帐号了吧?
  『 yuiyui〉〉今井同学你在做什么啦?呆呆站在怪物面前的话,想也知道会被打倒呀!』
  看来今井同学刚才丢下了正在进行中的游戏,而在跟我们对话的样子。
  「呜、呜呜,穗高同学,对不起!」今井同学畏畏缩缩地把自己讲出口的话也输入画面之中。
  「呐,今井同学,也把我加入好友名单吧。」说着,森崎就从书包中拿出了一台游戏机。
  「啊、那我也要。」我也跟着拿出了自己的游戏机。
  于是今井同学战战兢兢地「嗯、嗯」点头,答应了我们的请求。
  因为这是一款销售超过三百万片的超级热门作,所以我跟森崎当然也都买了。
  接着到下一堂课开始之前,我们就跟结衣同学四个人一起玩着游戏。
  青井则是翻阅着文库书籍,偶尔撇眼看着我们的样子。青井对游戏并没有什么兴趣,顶多就只会陪佳织小姐玩些适合小孩子的单纯游戏罢了。
  结衣同学的技术强到让人无话可说,她所操控的角色总是用极为纯熟的动作把怪物一只接着一只打倒。
  用讯息询问她的总游戏畴间,她居然若无其事地回答两千个小时,让我不禁感到惊愕。
  「两千小时……那个人到底是有多闲啊。」我一脸无奈地嘀咕着。反正这声音她也不会听到,应该不成问题吧?
  「我、我也差不多快满一千五百个小时了。」今井同学害羞地露出微笑。
  「连、连今井同学也是……?」
  她确实也很厉害。我跟森崎在游戏的世界中,老是受到结衣同学和今井同学的保护。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后,青井阖上文库书站起身子,用下巴指了一下校舍的方向。
  「差不多该进教室了。」
  我们确认了一下广场的时钟,时间确实差不多了。
  于是我、森崎跟今井同学分别传了讯息给结衣同学后,就中断了游戏。
  从《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的骚动之后,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我也慢慢开始习惯没有结衣同学的学校生活了。
  一开始的时候,我总是感到有些不对劲。上课途中偶然看向旁边的座位,也只是很理所当然地看到青井或是森崎,抑或是今井同学。那情景总是会让我忍不住想起结衣同学凝视黑板的样子,不过现在这种状况也越来越少了。
  而且,其实只要跑一趟立川,就随时都能够跟她见面。
  只是,当初确定可以到学校来上课时,她打从内心表现得非常开心,而且那之后的学校生活也确实过得很愉快。
  不知道现在结衣同学究竟是抱着怎么样的心境呢?当她回想起那段短暂的学校生活时,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心情呢?
  每当我想到这边,胸口就会隐隐作痛。
  如果她能早日变回自我完结型就好了。我听说美国已经有成功让剧场型患者恢复为自我完结型的临床实验案例了,希望结衣同学回到学校来上课的日子不会太遥远。
  毕竟立川跟这里并不是可以让人每天轻松来往的距离,可是我又不希望让她抱着寂寞的心情。
  于是我偶然想到。
  究竟我跟结衣同学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以前,她在夕阳下的人行天桥上问过我这样的问题。

  ——我跟景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我当时回答她,既不是恋人也不是朋友,更不单纯只是认识的人。
  如果考虑到那时候的状况,我那样的回答她应该没有错。
  那么,如果现在被她再次问到同样的问题,我又应该要怎么回答呢?
  在周遭人的眼中看来,或许会觉得我们两个在交往也不一定。可是,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那样的承诺。
  确实,我曾经抱着决心说过「无论在何时、无论在何处、无论在怎么样的世界,我都会守护你」这样的话。
  那虽然是一句比告白或求婚更意义深远而且华丽的台词,不过也要考虑当时的状况才行。回到现实生活的现在,我对于自己所说过的话却完全感受不到什么分量。
  而且,当时的我非常烦恼。那之后,开始了《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的事件,而彻底被感染的我又再次立下「不管要与世界为敌多少次,我一定都会守护结衣同学」的誓言。
  可是,那又终究只是幻想世界中发生的事情了。
  仔细想想,我跟结衣同学的关系虽然乍看之下一路顺遂,但实际上却是在一种微妙的隙缝间摇摆不定。
  因为空想病的关系,害我们变得太过暧昧了。
  是不是有什么办法打破现况呢?总觉得只要有个什么样的机缘,我们就可以再往前踏出一步了说。
  「对了……圣诞节啊。」我不禁呢喃道。
  全国的情侣、或是还差一步就可以变成情侣的男女们互相确认彼此的心意、加深彼此关系的日子。虽然原本应该是基督的生辰祭典才对,不过在日本已经是那么一回事了。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机会已经来到眼前。
  「嗯?」跟我并肩走着的青井歪了一下头。
  「没事,我只是在想圣诞节要怎么过罢了。」
  森崎愉快地笑着拍拍我的肩膀。
  「要跟穗高同学约会对吧?」
  「会吗?」我反问他。
  「啊、什么?你们什么都还没决定啊?」
  「嗯……是啊。」
  青井笑了一下,然后开玩笑地说着。
  「如果穗高同学的行程没办法配合的话,就换我来陪你吧。」
  「咲小姐呢?」
  「我们预定二十三号去舞滨的主题乐园。」
  「不是圣诞夜啊?」
  「今年的圣诞夜是平日啊。她要工作,所以就提早庆祝啦。而且,我圣诞夜也想跟佳织一起过,所以刚好啦。」
  「那天应该会送礼物吧?」
  「那当然,毕竟佳织真心相信着圣诞老人的存在啊。我打算去买White Angel的玩具送她。」
  我对她摇摇手。
  「我不是问佳织小姐,是咲小姐啦。」
  青井吐了一下舌头,一脸苦恼地笑了。
  「我是有想要送啦,可是还没决定。毕竟我没送过咲小姐礼物,所以很烦恼啊。」
  「我记得你们应该已经交往一年以上了吧?」
  「去年我还是国中生啊,所以咲小姐就对我客气,说她不要礼物,只要准备蛋糕就好。」
  仔细想想,咲小姐明明是个已经出社会的人,居然跟一个国中男生、不对、国中女生交往啊?真的是一个充满魔性的女人。
  「仲西要送穗高同学什么礼物?」
  「不……我就说我们还没决定要一起过嘛。」
  「你约她不就好了?你跟她之间又不是那种会被拒绝的关系。」青井这么说着。
  「没错没错。」于是森崎也点点头,接着说道。「这种事情男方要积极一点啊。」
  虽然我没说出口,不过这时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去邀约结衣同学了。
  「森崎有什么打算?」我问道。
  「你在讽刺我……?」森崎皮笑肉不笑地说完后,转头看向走在我们后方的今井同学。「呐,今井同学圣诞节有什么计划吗?」
  于是今井同学满脸通红地说。「我……那个,」然后低下头。「……跟那种事情没什么缘分。」
  「既然这样,圣诞节就一起来玩刚才的游戏吧。你家应该有无线网路吧?」
  今井同学睁大了眼睛看向森崎。
  「咦?嗯、嗯,是有啦……可是,为什么?」
  「不是听说会有圣诞节限定的任务吗?」
  「喔、喔喔……特殊强化龙的任务?」
  「对、就是那个。听说只要过关,就可以拿到限定的稀有道具,可是我一个人太吃紧啦。仲西要跟穗高同学约会,看来没那时间陪我。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跟我一起啊?我家也有无线网路,就约个时间,一起挑战吧?」
  「嗯……嗯,既然是那样的话。」今井同学难得笑了。
  森崎也笑了一下,然后用手肘戳一戳我的肚子。
  「就是这样,我的圣诞节计划已经定下来啦。你也加油吧。」
  「好啦好啦。」我回答他。
  进到讲堂,坐到位子上后,青井忽然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呐,你跟穗高结衣的计划决定之后,可以陪我去买个东西吗?」
  「……是可以啦,可是为什么?」我小声反问她。
  「去买礼物啊。你应该也要买给穗高结衣吧?总觉得一个人去选礼物有点丢脸。」
  真是一句让我感同身受的话。确实,第一次买礼物的话,搞不好会莫名其妙地在意太多的事情。
  「OK,如果跟结衣同学约好要一起过圣诞节的话,我再联络你。」
  「不好意思啦。」青井微笑了一下。
  课程上完,与青井和今井同学道别后,我和森崎走向下一堂课的上课教室。
  选修的课程和我完全一样的人,就只有跟我一起提交修课申请的森崎,以及现在已经不在学校的结衣同学而已了。
  「呐,仲西,我有件事想问你……」
  森崎露出难得严肃的表情对我说道。「那个……刚才的对话中跑出来的那个叫『咲小姐』的人……是女的吧?」
  「那又怎么样?」
  「……是青井同学的女朋友对吧?」
  青井是个女的,这点并没有错。但是,因为患有剧场型空想病的妹妹——佳织小姐所引发的幻想世界的诡局,让青井误以为自己是个男的了。所以对青井来说,她跟一名女性交往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但是,不清楚其中原委的森崎一直都觉得青井是个女的,当然,他也没有发现青井认为自己是男性的事情。
  「是啊。」
  森崎用力摇摇头,然后伸出手掌在我的眼前比了一下。
  「不……没事,忘记我说的吧。」
  「什么叫忘记你说的啦……」
  「这世界上也是有各式各样的人啊。这不是我随便就可以去干涉的事情。」
  森崎耸耸肩膀后,就再也没向我提过这个话题了。
  总觉得,这家伙真的是个好人啊。

  「圣诞节……?」躺在沙发上看着漫画的结衣同学,一脸不可思议地说着。
  隔天,我联络结衣同学后,就来到了她所居住的立川研究所。虽然也是可以在电话中邀约啦,可是我就是有一种想要当面对她说的心情。

  「是的,圣诞节。请问你有什么预定计划吗?」
  我坐到沙发的扶手上,看向结衣同学的脸。
  「景的时间应该空着吧?」
  结衣同学抬头看着我说道。
  「我是空着没错啦……不对,我是在问结衣同学呢?」
  「我当然是打算跟景一起过呀。为什么到现在才问这种事?」
  我稍微感到一阵晕眩了。
  ——这样啊,原来如此,原来是那么一回事啊。
  我终于深深理解为什么她之前都没有对我提过圣诞节的话题了,因为她心中已经很理所当然地就决定要跟我过了啊。
  我的那些思索犹豫全都只是在白费力气罢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单纯只是我忘记了而已,但其实这个人打从第一次跟我见面以来,就是这种个性啊。
  「这样啊,说得也是。」她说着,就阖上了漫画,独自一个人点着头。「要准备一下才行呀。」
  「准备?」
  「就是装饰之类的呀。『气氛』这种东西是很重要的。虽然其实是很想出去外面,可是现在才去办申请手续应该会来不及吧。再说,圣诞节不管到哪里都会是人山人海的,就算勉强申请应该也不会通过吧?」
  患有剧场型的结衣同学如果要外出的话,就必须要申请各式各样的手续。另外,还必须要在事前决定好绵密的行动路线计划才行。这是为了不要胡乱造成别人感染的一种处置。
  「也就是说,圣诞节要在这间房间过?」
  她「嗯」地点了一下头。
  虽然我觉得有些可惜,不过结衣同学应该比我选要难受才对。身为剧场型患者而带来的种种不自由,想得太深入的话就会让人感到难以忍受啊。
  「既然这样,就提起干劲好好装饰一番吧。」我鼓起精神如此说道。
  「那当然呀。唉呀,准备的部分就交给我吧。」
  结衣同学也挺起胸膛,笑了出来。

  接下来的礼拜天,我与青井约在研究所的东京本部碰头了。她似乎有些资料必须要在中午之前提交给本部的样子。
  而且东京本部的位置就位于千代田区,因此不管是要去银座还是表参道都可以很快到达。对于下午要去买礼物的我们来说,算是恰到好处的碰头地点。
  我比约好的时间要早到了一些,而打手机联络了青井。于是她就到门口来迎接我,并且带着我来到位于设施地下一楼的餐厅。地下二楼似乎是职员或来宾用停车场的样子。
  餐厅意外地非常宽敞,摆放着将近五十张简单的四人座圆桌,另外各处还装饰着观赏用的植物。看起来就像连续剧里会出现的尖端企业职员餐厅一样美观漂亮。毕竟研究所正式在国内开始活动是九年前的事情,所以建筑物也比起其他的行政设施要来得新吧?
  职员的ID卡似乎还有电子钱包的功能,而在研究所内不管是要购买什么东西,全部都是用那张ID卡结帐,然后直接从下个月的薪水中扣款的样子。职员餐厅的结帐系统只能使用那个电子钱包来付钱,所以我只好不得已让青井请客了。
  我虽然有跟她说「我用现金还你」,可是她却对我说了一句「我好歹也算是个社会人啊」这种帅气的台词,然后拒绝我还钱了。
  「我这边就快结束了,你等我一下。卡片我就留在这边,你也可以去买些什么东西来吃。」
  青井把咖啡跟ID卡放到我的面前。
  「没有这个不就没办法出入房间了吗?」
  「我打内线请人从里面帮我开门就好啦。」
  总觉得这种保全系统还真没什么意义。取决于使用的人,其实依然是可以到处钻漏洞啊。
  青井笑着留下一句「那就不好意思了,你再稍微等我一下吧。」之后,就离开了餐厅。而青井离开之后过不到一分钟,我就有一种坐立难安的感觉了。
  周围在用餐的人们,应该都是研究所的职员吧?现场大约有二、三十个人。既然连餐厅都有这么多人了,就代表虽然今天是假日,也依然有很多人来上班吧?
  姑且先不论研究部的人,不过管理部应该是三百六十五天都要有人轮班才对。毕竟就算过上星期天或例假日,空想病的病患也不会让发作休息的。
  一想到周围的人就算周日都来上班了,而我却是抱着轻松的心情准备接下来要去买礼物,就觉得多少有些愧疚的感觉。
  正当我为了移动到比较不显眼的座位而站起身子的时候,从餐厅的入口走进一名年约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吸引了我的目光。
  轻飘飘的柔软金发配上微带红润的柔软脸颊。圆滚滚的水蓝色眼睛咕噜咕噜地张望着四周。因为身上穿的是充满荷叶边的洋装,让她看起来就像是摆放在玩具店的法国人偶一样。
  大概是哪位职员的小孩子吧?可是,她很明显不是日本人。而且,为什么这么小的小孩子会自己一个人呢?
  女孩子站到自动贩卖机前面,眺望着排列在里头的饮料。
  她的脖子上并没有挂什么ID卡,就算她想喝什么也应该没办法买吧?或许是迷路了也不一定。
  我拿起青井借我的卡片,走到那名小女孩身边,用温柔的语气对她说道。
  「嗯,你一个人吗?」
  小女孩转过身体,抬头看向我。
  然后沉默了一段时间。
  于是我发现自己做错事了。就算这里是日本,也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会讲日文。既然对方是个小孩子,那就更应该要注意这一点才对。
  我赶紧驱动自己的脑袋,尝试从记忆中搜索出全世界通用的英文单字。过了几秒之后,当我好不容易把片断的单字排列成句子并且准备再向这孩子说话时,对方却先开口了。
  「有什么事?」
  我在两种意义上被吓到了。首先,其实她的日文讲得非常流利;另外,她的语气听起来非常成熟。大概是有受过一番彻底的教育吧?
  「你爸爸妈妈在哪里呢?」
  「美国。」她这样回答道。而那傲慢的口气让人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你一个人吗?还是说跟谁一起来的?」
  「为什么我要把这种事情一一告诉你不可?」她感觉有些不耐烦地如此对我放话。
  ——总觉得,实在让人感到有够火大。
  「再说,你到底是谁?看你那种年纪,应该不是研究所的人吧。是空想病的患者吗?」小女孩接二连三地对我说着。
  于是我终于多少理解状况了。这孩子一定是患有空想病吧?虽然周围看不到她的保安者,不过她应该就是跟结衣同学一样饱受宠爱,所以才变成这样的个性吧?
  「欸……哦哦,我不是啦。不过,你应该是空想病患者吧?」
  「有什么错吗?」
  我摇摇头。
  「没有啦。可是,你的保安者怎么了呢?」
  「我觉得实在很烦,就摆脱掉了。我想他们现在应该正在焦急地寻找我的下落吧?」
  看来她的个性真的是有够好的。我虽然有点后悔不应该跟她扯上关系,可是也不能放着这么小的女孩子不管。
  「不可以做那种事喔。快点回到保安者的身边吧?我跟你一起去找他们。」
  我说着,然后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可是却被她粗暴地挥开了。
  「你要做什么?」她向我瞪了一眼。
  于是我耸了耸肩膀。
  「要是太任性的话,会被爸爸妈妈骂喔?」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她大叫道。
  或许这种年纪的小孩就是这个样子吧?不过话虽如此,教育她也不是我的责任。
  于是我举起双手。
  「我知道了,你是个大人,是个完美的淑女。所以说,我们一起去找你的保安者吧?」
  下个瞬间,我被她赏了一个巴掌。
  「我就说不要把我当小孩子了呀。」
  我差不多也快到忍耐的极限了。她大概真的从来没有被人骂过,一直以来都被放任着长大的吧?
  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压抑自己的怒气。
  「嗯,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把你当小孩子对待了。可是啊,要是保安者不在身边的话,发作的时候你应该会很困扰吧?」
  「抑制发作这种小事,我多少也可以办到。或着说,我反而无法理解那些完全无法控制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这毫无疑问地是在逞强吧。果然,虽然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成熟,不过像这样的地方还是个小孩子啊。
  「你真棒,居然连那种事情都办得到。那,我们一起去找你的保安者吧?」
  她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我。
  「……你无论如何都想把我当小孩子就是了?」
  真是个麻烦的小孩。
  就在我烦恼着该如何说服这个孩子的时候,从餐厅的入口出现了两名大块头的外国男性。他们一见到女孩子的身影,便慌慌张张地赶到我们的面前。
  那两名男性向女孩子搭话后,那名少女怱然就用食指比向我,用英语对着男性开始大声嚷嚷起来。
  虽然我的英文听力不怎么行,不过她应该就是在对他们说明我这个人是有多么失礼、多么无礼、多么失敬,然后说自己的自尊被伤害得多么严重吧?
  活像个对着自己的母亲激动抱怨的小孩子一样。
  真是强烈的两面个性。
  刚才那般唯我独尊的态度,以及现在这种幼稚的行径。
  比结衣同学还要难以对付。我忍不住对这孩子的保安者感到同情了。
  那两名保安者也很明显地站在下风,拚命地安抚着那名少女。
  可是,就算过了五分钟,那名少女终究还是怒气难收,最后对我用英文怒骂了一番——说实话,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不过从她的表情看来,应该就是那一类的话语——然后带着那两名男性,快步离开了餐厅。
  环顾四周,在餐厅里的每个人都在看着我,感觉实在有够尴尬。于是我赶紧离开餐厅,并且寄一封简讯给青井后,就到研究所的大厅等她出来了。
  话说回来,还真是一场灾难啊。

  过了十分钟左右,青井终于来到大厅了。
  「为什么不在餐厅等我啊?」
  青井对我问道。
  「四周都是研究所的职员,总觉得有点尴尬啊。」我对她打了个马虎眼。毕竟我不想要老实跟她说我惹了一个小孩发脾气,让她对我有什么奇怪的误会。
  「哦哦,这么说也是。」青井说完之后,就没有再继续追问我什么了。
  然后,我们两个人经过一番讨论,最后决定要前往表参道。
  乘坐地下铁,再度来到地面上后,便看到四周一片圣诞节景象。五颜六色的装饰让街道看起来花花绿绿,到处都播放着圣诞节的歌曲。
  「到了晚上应该会更漂亮吧?」看着围绕在行道树上的霓虹灯,我不禁如此呢喃。结果青井开玩笑地对我说了一句。「要陪我一起到晚上吗?」
  说实话,我觉得那样似乎也不赖。
  不过,我跟青井一起来买礼物这件事,很明显地是个失败的行为。
  「这个应该很适合您的女朋友喔。」
  饰品店的店员小姐露出职业笑容,对我推荐着一副银饰商品。那是一副中空爱心形状的可爱项坠。
  紧接着我就感到有些不对劲了。
  确实就如店员大姊说的,这项坠很适合结衣同学。可是,这个人不应该会知道结衣同学的容貌才对。
  我看向那位店员的脸,便见到她瞥了青井一眼。看来她是误会了。
  想当然耳,青井今天也是穿女装来的。既然她是个女孩子,会这样穿也是应该的。不过,至少在今天这种日子,我应该要叫她穿男装来才对。
  青井似乎也察觉到店员小姐的误会,而露出顽皮的微笑说了一句。「我看起来像他女朋友吗?」然后请店员小姐帮她把那副项坠戴上后,转身面向我。
  「适合我吗?」青井微笑着说道。
  「嗯,是很适合啦……可是休想要我买给你。」于是我僵硬着表情如此回答。
  店员小姐则是看着我们的互动,感到奇怪地眯起了眼睛。
  接着到了下一家店,就在青井挑选着商品的时候,店员就从玻璃柜中拿出了一个男性用的装饰品,「这个应该很适合您的男朋友喔」地向她推销着。
  我虽然摇摇手说着。「我不是她男朋友」可是青井又再度开始胡闹,缠着我的手问店员说:「我们看起来像是在交往吗?」
  店员则是点点头,说出了「希望你们到圣诞节之前可以进展顺利」这种自作主张的话。
  那之后,青井又得寸进尺地不断胡闹着,让我们的礼物购买行程迟迟得不到进展。
  再加上,青井虽然是个女孩子,可是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男性,并且在跟一个女性交往,所以她想要购买的是送给女性的礼物。
  而我是个男的,这一点绝对不是什么误解,当然,我要送礼物的对象是结衣同学,所以跟青井一样是想要买适合给女性的礼物。
  但是,在周遭人的眼中看来,我跟青井就算被认为是情侣也一点都不奇怪。毕竟在这种时期,一对年轻男女单独来到表参道,会被认为至少有朋友以上的交情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因此,店员们跟我们的对话老是兜不在一起。在年末商战的这个时期,不管哪一间店的店员都很卖力在推销商品。然而,他们推销的方向却完全搞错了。
  就因为这样,当我们买到各自的礼物时,时间已经来到晚上的六点,街上的霓虹灯都开始点灯了。
  而就在我们走向日本铁路公司的车站时,青井说着「真是漂亮啊」,然后握住了我的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
  青井吐了一下舌头,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
  「今天老是被人当成情侣了,这点小事有什么关系?」
  「不就是因为这样害我们浪费了一堆时间吗?」
  「不过也多亏这样,可以让我们两个人看到霓虹夜景了不是吗?」
  青井那副天真的笑容,是对我的好意表现吗?
  我不禁回想起咲小姐说过的话。
  ——晴很喜欢你呀。
  眺望着那片光彩夺目的霓虹灯,我用力回握了青井的手。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5-10 22:21 编辑


第2章 你为某人做的梦
  我因为之前重复感染剧场型的案件,于是被安排在放学之后,要到位于千代田区的研究所本部,接受美国研究所所长的面谈。
  毕竟那是空想病史上的第一个案例,所以听说是对方的所长亲自要求真由小姐,希望可以安排机会跟我进行面谈的样子。
  「我根本不会说英文,听力也很差啊。」当我向真由小姐这么说道后。
  「那个人日文很流利,所以没关系啦。」她就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我也会陪在现场,不用太紧张的。」
  说实话,就算是那样,我还是不太愿意接受就是了。
  虽然我不清楚美国的所长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不过至少一定比学校的校长还要有权威不会错。光是要跟那样的人进行面谈,就足以让我感到紧张了。
  我想至少要在事前多少知道美国所长是个什么样的人,于是就在午休的时候,跟青井在学校餐厅一起用餐并且询问了她一下。
  「我被叫去跟美国的所长见面了啊……」
  青井喝着咖啡,对我点了点头。
  「我听说了,是今天放学后对吧?毕竟对方对于你重复感染剧场型的事情很有兴趣啊。」
  「对方是个怎样的人?」
  青井别有深意地笑了一下,说道。「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喔。」
  「喔?跟真由小姐差不多吗?」
  「不,更年轻。」
  「也就是说,二十岁左右了?」
  我听说那边跟日本不太一样,跳级升学是常有的事情。日本的新闻也报导过,有十岁左右的小孩升学到大学之类的状况。如果真的是很优秀的人才,或许也是有年轻的时候在大学研究所留下亮眼的成绩,然后被推举为空想病研究所所长的状况也不一定。
  就在我擅自进行想像的时候,青井摇了摇头。
  「不,更年轻。」
  「……跟我们差不多年纪?」
  「不,还要更年轻。」
  「几岁啊?」
  「我记得今年应该十一岁吧?」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后,开口问道。
  「我该笑吗?你在开玩笑吧?」
  「我是认真的。」
  「不是小孩子玩的『一日所长』之类的?」
  「是正式的所长。」
  「美国研究所到底在发什么疯啊?」
  这世上会有哪个组织可以让一名十一岁的少女站在顶端,还能正常运作啊?或许是因为她的周围都是非常优秀的部下也不一定,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干脆就让那些部下带头还比较快。
  青井大声笑了出来。
  「我能理解你说的,毕竟如果让不了解内幕的人看在眼里,应该都只会觉得是什么不正经的玩笑话吧?不过,对方确实拥有足以担任所长职务的知识跟智慧啊。」
  「是因为从小就彻底接受了有关空想病的教育吗?」
  虽然我自己嘴上这样说,可是心里也觉得这说法有些勉强。不管怎么说,十一岁实在太年幼了。
  「那背后有些复杂的内情啦。」
  这么说来,真由小姐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因为世袭而坐上现在这个位子的。可是,不管再怎么有门路或是有再怎么复杂的内情,我也完全没办法想像有什么状况可以让一个十一岁的少女坐上所长的位子。
  ——嗯?等等?十一岁的少女?
  「那孩子是金发吗?」我问道。
  「是啊。」青井点点头。
  「眼睛是蓝的?」
  「金发的人大部分都是蓝眼睛吧?」
  「那孩子个性很伟大吗?」
  青井笑了。
  「当上所长当然伟大啦。」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是那种被别人当小孩子对待就会生气的那一型吗?」
  「是啊,就是那种感觉。」
  我不禁感到冷汗直流。搞不好,前几天在餐厅遇到的那个女孩子就是所长了。
  「保险起见问一下,那孩子患有空想病吗?」
  「是啊。」
  这下确定了。我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不过,一名十一岁的少女,而且还是空想病的患者,为什么可以当上所长这种重要的职位?我完全无法理解。
  「你好像知道得很详细嘛。是听穗高结衣说的吗?」
  我摇摇头。
  「我见过她。」
  「啥?」青井吃惊地说道。
  「顺道一提,我当时惹对方非常生气。」
  「啥?」青井发出比刚才更大的声音,再次发出同样的疑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更重要的是,你到底在哪里见到她的?」
  「走前跟青井去表参道的那一天,我不是在研究所的餐厅等青井来吗……就是那个时候。」
  我彻底缩起了身子,不知所措地回答。
  「我说你啊,那种事情,你根本没跟我说过啊。」青井严厉地谴责我。
  「不……那个、我觉得没必要说啊。毕竟我根本没想到那个人就是美国的所长。」
  「然后呢?你究竟对那个所长做了什么事?」
  「我把她当小孩子对待了。」
  青井叹了一口气,用手掌拍了一下额头。
  「因为正常来想,都不可能会知道那么小的小孩子竟然是那么伟大的人吧?只要不了解状况的话,不管是谁都会把她当小孩子来对待啊。」
  「我能理解你的说法……可是……」
  青井摇了摇头。
  「我才想问你勒,为什么美国的研究所要做那么奇怪的人事管理啊?」
  「说得也是……既然你接下来要跟对方见面的话,还是知道一下会比较好。」
  接着,青井向我说明了为什么一名十一岁的少女可以当上所长的原因。从结论来说,那原因果然还是一种世袭。
  只不过,那背后隐藏着一段疯狂而难以向世人公开的内幕。
  美国中央空想病研究所的前所长——道格拉斯·波特曼,是一名年过五十的男性。他从小就非常优秀,在大学时代专攻医学,特别对脑外科有非常强烈的兴趣,而埋头于研究之中。之后,他在那个领域留下了非常亮眼的成绩,于是在美国开始设立空想病研究所的时候,就被提拔为研究所的所长了。这件事有一部分原因似乎也是因为他正是阻止了《幻想的第三次世界大战》的英雄之一,而他自己本身也是美国国内少数的剧场型空想病患者。
  当然,这件事在担任所长的职务上应当会造成非常大的不利才对,不过正因为他是个足以被人们称呼为「天才」的入类,而且他也活用了至今为止培养出来的脑医学知识,在空想病的领域上接二连三地累积新的发现,让起步不久的美国研究所获得了足以与空想病研究最进步的德国并驾齐驱的成果。
  而他自己本身似乎是个非常特殊的空想病案例。或许是因为积年累月的经验,也或许是因为他天才般的头脑,让他学会了在某种程度上控制自己发作内容或是时机的方法。
  不过,那终究只是一种感觉上的东西。身为一名天才的他,虽然对周遭的人逐一仔细地传授那个方法,但是却始终无法得到顺利的结果。
  照他的说法似乎是「就跟在睡觉的时候意图性地改变梦境的方法很类似」,可是说到底,普通人根本无法理解在睡觉的时候意图性地改变梦境的方法究竟是什么方法。另外,那个人虽然留下了关于那种思考方法的文献资料,可是这方面却完全没有得到世人的关注。
  毕竟,听说那个内容似乎极为复杂怪奇,让一般人完全无法理解的样子。即使一名天才把自己用感觉理解的东西写成文字,但是要将那内容详细地传达给一般人知道终究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当然,如果可以让所有的患者都能意图性地控制发作的内容及时问的话,那将会是非常划时代的成果,也可以让世界上的研究所管理部门大大减轻负担。大家虽然都对于这一点有着共同的认知,可是就算强迫一般的空想病患者去理解一个天才独特的感觉,也应该难以得到什么效果吧?
  然后,有一天,所长最爱的妻子因病倒下了。当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病入膏肓、难以治疗的程度。
  那位妻子在病床上抱着自己的丈夫如此说道。
  「我说……亲爱的,我好害怕。当想到自己就要从这世上消失,就好害怕。我明明就还想要继续跟你一同度过更多的时光……」
  之后,那位妻子过世了。而从那时候,所长便开始了他疯狂的研究。
  他所注意到的,就是特拉乌姆波拥有的精神共感与情报共有能力。
  然后,道格拉斯·波特曼得出了一项结论。
  或许意志与知识的共有是有可能的。
  身为个体的人类,其存在实在过于虚幻无常。或许有一天会因为意外而死亡也不一定、会因为疾病而过世也不一定。然而,那大部分的状况,对于本人来说都是自己所不期望的死亡——是一种自我的丧失。
  既然如此,如果利用特拉乌姆波让全体人类的精神得以共享的话,又如何呢?即使一个个体的肉身死亡了,他的精神是不是依然可以继续存活于其他的个体之中呢?如果这是有可能办到的事情,那么就不会有人再像自己的妻子那样悲伤了。
  只要人类没有灭亡,就能够以一种精神上的存在,继续存活。世界上也就不会再有人为了失去最爱的人而感到痛苦了。
  那将会是个多么温暖的世界啊。
  于是他从此便埋头于自己的研究之中。
  然而,在大志未了之时,他也因病而倒下了。
  他强烈地期望着,希望自己的研究成果有人继承。
  他将所有可以化为资料的东西都留给了后继的人们。然而,自己的感觉却没办法传达让其他的空想病患者明白,更不要说是其他健康的人了,应该穷尽一生都无法理解吧?但是,这种只有自己知道的发作感觉必须要遗留给某个人才行。如果缺少了这个东西,研究本身应该会迟迟无法获得进展。
  于是,道格拉斯·波特曼做出了一项残酷的选择。
  他能够意图性地选择发作的内容,而且,还是个剧场型的空想病患者。
  因此,只要有效利用幻想世界的诡局,或许就可以将自己的知识与感觉遗留给某个人也不一定。
  最后雀屏中选的对象,正是他的孙女——梅莉·波特曼。刚好,她本身也患有自我完结型的空想病。而且即使她当时只有六岁,不过已经开始展现出与所长同样身为天才的迹象。所长的儿子不但不是一名空想病患者,而且虽然才能并不算差,不过脑袋也仅止于秀才程度而已。
  所长瞒过了研究所的监视,尝试与梅莉见面了。当然,这并不是可以被允许的行为。如果剧场型患者与自我完结型患者接触的话,就会有引发感染爆发的可能危险。但是,他甚至认为就算引发感染爆发也无所谓了。毕竟幻想的内容他可以自己选择,所以也可以将自己的期望、自己的知识与感觉交付给适合的对象。
  在某种意义上,比起幻想世界的诡局,或许感染爆发还是个比较有效率的手段。因为远在大海另一端、自己所不认识的空想病患者之中,也许会有能够与自己站在同等程度思考事情的人也不一定。那样的对象其实也不算坏。
  这完全就是个疯狂的行为。
  然后,所长意图性地引起了发作,意图性地造成了幻想世界的诡局。
  他让身为孙女的梅莉,利用理论向他证明身为组父的自己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自己确实就在这里,可是,梅莉的说法也并没有错误。也就是,我——道格拉斯·波特曼这个人,并不存在于这里。
  这是个决定性的矛盾。
  于是,幻想世界的诡局被引发了。
  道格拉斯·波特曼的精神最终崩溃,而取而代之的,则是将自己的知识与感觉,还有——这对他而言应该算是值得高兴的误算——自己本身大半的精神都成功移植到孙女身上了。
  就这样,当时还只是六岁就成为空想病顶尖专家的梅莉·波特曼诞生了。并且根据道格拉斯·波特曼的遗言,让梅莉·波特曼坐上了研究所所长的椅子。
  在看到遗言的时候,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什么恶质的玩笑。然而,就在亲眼目睹梅莉的言行之后,所有人都哑口无言了。
  她确实还只是个六岁的女孩子,但是她所拥有的知识毫无疑问地不比前所长来得逊色。
  就这样,梅莉就任了所长的位子。而五年后的现在,她不断发表了许多超越德国的成就。
  「……太疯狂了。」
  我不知不觉就把自己感想老实的说出了口。
  「我也那样觉得。」
  「而且刚才那是什么?那个『用理论证明不存在』之类的。一个存在的人要怎么用理论被证明他不存在啊?」
  青井耸耸肩膀后,喝了一口咖啡。
  「天才所说的事情谁会知道?关于当时的事情,对方的所长很少挂在嘴上。而且,搞不好……」
  青井放下咖啡杯后,用手托起腮帮子。「其实我们看起来似乎存在于这里,可是实际上并不存在于任何地方啊。」
  我的背脊不禁感到一阵恶寒。青井偶尔会像这样若无其事地说出让人害怕的话。
  「仲西,你的表情很可怕啊。」青井笑着,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非常柔软,让人立刻就解除了紧张的感觉。
  「我就在这里,仲西也是。天才所说的话,就算听了也是白费力气。毕竟对方是站在跟我们不同的次元上思考事物的啊。」
  「我知道。」
  青井拉着我的手站起身子。
  「时间差不多了。你要去千代田区的本部对吧?我也有事要过去,就一起去吧。」
  我跟青井一路上握着手,转搭电车,前往研究所。虽然牵着手并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因为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于是就一直都牵着了。
  或许我也可以跟她说,都是男生,做这种事很恶心。但是穿着女学生制服的青井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女孩子,只是她自己误解了而已。既然她真的是个女孩子的话,总觉得说出那种把她当男生看待的台词不太好。
  说实话,自从一个月前在横滨的那场约会之后,我就一直没办法掌握与青井之间的距离感。不管走到哪里,青井都是个女孩子。越是跟她亲近,她那种偶尔表现出来像女孩子般的举动就越是会让我感到小鹿乱撞。在这种时候,我总是会得出「男女之间不可能单纯只当好朋友」这种一点帮助都没有的结论,然后烦恼着。既然这样,我又应该怎么继续跟青井来往才好?
  在电车中比邻而坐的我们,在四周人眼中看起来是不是有着朋友以上的关系呢?
  虽然青井在电车中天真无邪地笑着,并且告诉我有关佳织小姐的近况,可是我却完全听不进脑袋中。
  而到了途中,话题又再次回到美国的所长身上了。
  「姑且给你一个忠告,不要再随便乱说话了。毕竟你在对方心中已经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所以在这方面最好有些自觉。」
  「我知道啦。就算对方只是十一岁,不过也算是个在上位的人啊。」
  「不犯梅莉,不受天谴。(注1)」青井笑着说道。
  「那是什么?」
  「流传于东京本部的一句格言啦。对方的所长虽然拥有七十岁的知识与感觉,不过本质上依然是个小孩子。容易发脾气,而且个性上还会纠缠不清。我们这边有个研究员曾经一度冒犯到她,就受到了很严重的报复啊。」
注 日文中「不犯神,不受天谴(触らぬ神に祟りなし)」,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意思。
  「总之,不要惹对方不高兴就是了吧?」
  青井用力握住我的手,双眼笔直地看过来。
  「你有时候会冒冒失失的,所以我很担心啊。」
  「没问题啦。青井担心太多了。」
  青井将头转开,眺望着窗外的景色。高楼大厦与公寓一栋一栋地经过我们的眼前。
  「事情办完之后,要不要一起去稍微吃个晚餐?」
  「晚餐?」我回问道。
  「对,晚餐。」
  「可是你晚餐不是绝对都会跟佳织小姐一起吃吗?」
  我回想起咲小姐跟我说过的话,于是不小心就说溜嘴了。而青井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察觉到,只是皱起眉头笑着说。
  「所以我就说稍微了嘛,稍微。之后我会再跟佳织一起吃的啦。」
  「那就一起去吃吧。」
  青井露出了满脸的笑容。
  我也多少觉得有点越陷越深了。毕竟青井是个女孩子,要是我跟她亲近到必要程度以上的话,搞不好也算是一种出轨行为也不一定。虽然幸好结衣同学一直都以为青井是个男的,不过至少我自己知道真相。而且要是结衣同学知道了青井的真实性别,又让她知道其实我知道这件事的话,说不定会惹来一场风暴。
  话虽如此,事到如今我也没办法完全把青井当作是一个男的了。说到底,青井依然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总觉得我既然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心情渐渐在改变了,就更应该要仔细思考该用什么方式跟青井继续来往下丢才行。

  要用一句话简单总结的话——面谈的结果实在非常糟糕。
  我在研究所的大厅跟青井分头后,就向柜台人员说明了我的来意。对方请我在一旁的沙发上等待,然后过不到五分钟,真由小姐便现身了。
  「不好意思,麻烦你跑这一趟了。」真由小姐直爽地笑着。
  「不,请不用介意。毕竟学校放学之后我总是很闲。」
  「听说你经常会到立川玩呢。结衣也觉得很开心喔。」
  「虽然最近她总是在玩游戏,不太理睬我啊。」
  真由小姐笑了。
  「她就是因为在仲西同学的面前才能表现得那么自然呀。那么,我们走吧。」说着,她就带头走了出去。
  「请问一下,大概会花上多少的时间呢?」
  「嗯——这也很难讲,不过我想应该不会花上太多时间才对。」
  坐上电梯,来到一扇看起来很高级的木制门扉前的时候,真由小姐就稍微看了我一眼。想必那位所长就在这间接待室里吧?
  「虽然我想仲西同学应该没有问题,不过要记得不要做出让对方不高兴的行为喔。」
  「不犯梅莉,不受天谴,是吗?」
  真由小姐将右手放到嘴边笑了。
  「你听过呀?」
  「是的,听青井说过。而且,我之前也有见过对方。」
  「咦?你说所长吗?」真由小姐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是的,就在前几天……在这边的餐厅。」
  「那就应该更没问题了吧?」说着,真由小姐就打开了门。事到如今,我也没办法说其实很糟了。
  真由小姐先让我走进了房间。
  在看起来很高级的绒毯上,面对面放置着两组黑色的大沙发,中间摆放着一张玻璃桌,窗边则是装饰着很有格调的观叶植物。
  看来这应该是高官专用的接待室。
  墙壁上还挂着镶嵌在豪华画框里的油画。
  坐在我对面沙发上的美国所长,果然就是在餐厅遇到的那个孩子。虽然我原本抱着一丝希望,期待自己的预测会猜错,不过看来现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在真由小姐的介绍下,向少女鞠了一个躬之后就坐到沙发上。
  而女孩子则是看到我之后,「哈」地窃笑了一声。
  「喔?你就是仲西同学啊?我想你应该已絰听过介绍了,我就是梅莉·波特曼。」
  她从包包中拿出名片盒,抽出一张名片放到玻璃桌上。因为是用英文字母印刷的,所以除了名字以外我完全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
  「啊,幸会……另外,前几天的事情真是非常抱歉。」
  「我已经不在意了。而且,我这边动手才真的是抱歉了。」
  嘴巴上虽然这样说,可是她的眼神中却流露出激情的火焰。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她的太阳穴还在抽搐着。她绝对还很在意那件事情。搞不好是因为日本研究所的所长真由小姐在一旁的关系,所以才克制下来的。
  我撇眼看了一下真由小姐,结果跟同样撇眼看向我的她对上了眼睛。于是真由小姐用眼神对我询问着。「究竟在餐厅发生什么事了?」
  正当我犹豫着该怎么开口的时候,梅莉就先说话了。
  「你在紧张吗?放轻松点,那样我也比较好说话。」
  虽然她说出来的话完全就像个成年的男性,可是却配上了小女孩那种有点大舌头的声音,让人不禁感到有些不对劲,简直就像是陪着小孩子在玩扮家家酒一样。
  再说,她嘴里喝的是看起来就很甜的咖啡牛奶,而且还是便利超商会卖的那种一百元纸盒包装的。被一个喜欢喝那种东西的小孩子说什么「放轻松点」,我也觉得有点难以对应。
  差一点就会不小心脱口问她说,「梅莉妹妹是不是喜欢喝咖啡牛奶呢?」之类的话。
  不过,十一岁的小小年纪就可以将母语以外的语言说得如此流利,看来她果然还是个了不起的少女吧?
  「我听说您是想询问有关我重复感染剧场型的事情……」
  「没错,就坦荡荡地说给我听听吧。」
  这孩子究竟是从哪里学到「坦荡荡」这种词的啊?
  「重复感染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有听真由小姐说过,大致上的资料应该已经送到您的手上去了啊?」
  少女用吸管吸了一口咖啡牛奶后,摇了摇头。
  「那种资料一点价值都没有。」
  在辛苦整理资料送过去的关系人——真由小姐面前,真亏她可以说出那么无礼的话来。
  青井虽然说过她是个爱闹脾气的孩子,不过我想搞不好她的性格其实还要更差劲也不一定。
  我将视线看向真由小姐,想要偷看一下她的表情,不过她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觉得特别不愉快。是身为大人的度量吗?还是其实内心很不高兴?又或者是因为她已经深知梅莉的个性,所以事到如今也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而动摇呢?
  我想起以前真由小姐跟研究所的女性职员有聊过她们不太喜欢跟美国的所长对应的事情。
  确实,就算努力想要跟这样的孩子顺利来往,应该也只会让自己的精神感到疲惫而已吧?
  即使我跟这孩子认识得还不算久,不过也已经大致上可以掌握她的个性了。
  然后,我得出一个结论。还是赶快把事情办完吧。我也不擅长对应这样的孩子。
  「说到空想病的研究,终究还是要讲到感觉才行。这就是一种这样的疾病。」
  「我多少可以理解。」
  「然后呢?你的感觉是怎样?我听说你曾经三度受到剧场型的感染。你在被青井佳织的发作感染的时候,有什么跟过去不一样的感觉吗?」
  「没有。」我很确定地回答。毕竟实际上真的没什么差异,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而且如果顺利的话,搞不好对方就会说「那就没事了,你走吧。」然后立刻解放我也不一定。
  可是,梅莉却并没有放弃。她将手肘放到玻璃桌上,对我逼近而来。
  「就算是微小的差异也没关系。你有没有记得什么事情?」
  「我不记得了,也没有什么微小的差异啊。」
  她凝视着我的眼睛过了一段时间,然后再度坐回沙发上,很刻意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凡人啊……不,应该说是对一个小孩抱着期待的我错了。亏我还特地跑到东京来,这下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了啊。」
  看到她如此失礼的态度,让我微不足道的自尊被燃起了一把火焰。
  或者应该说,这孩子绝对是刻意在说一些让我感到不高兴的话。大概是为了之前的事情在报仇吧?
  「在跟你会面之前,我也有跟青井佳织用视讯电话面谈过了。但是,完全不成个样子。」
  她应该没有必要连佳织小姐都拿出来奚落才对。这孩子不可能会不知道佳织小姐背后有很多内情吧?
  我已经忍无可忍了。
  我没想到居然会被一个小孩子当成小孩子对待,甚至还被贬低是一个凡人。
  再说,我根本就没有必要对她表现得这么卑微。对方是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就算她是什么美国的所长,都跟我没有关系。而且,对一个几乎不认识的人用一句「凡人」就打发掉,不管怎么说都太失礼了。
  之前在餐厅的那件事也是,我明明是好意向她搭话,她却摆出那种态度,甚至还赏了我一个巴掌。既然是个天才的话,就应该要对自己的外表有所自觉,就算被不认识的人当作小孩子对待,也要想像得出来那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情吧?
  总结来说,这孩子的度量非常小,简单讲就是很任性罢了。
  我越来越觉得现在这件事很愚蠢,也没有打算继续认真陪这孩子要任性了。再加上对方把佳织小姐的事情搬出来,让我感到实在很火大,于是决定对她做出一些反击。
  「梅莉妹妹是不是喜欢喝咖啡牛奶呢?」
  我用一种对待年幼孩子的温柔语气如此说道。当然,这是非常盛大的一番调侃。
  「什么……?」梅莉皱起了眉头。
  「等、等等,仲西同学……!」
  真由小姐慌张地抓住我的肩膀,可是,我已经停不下来,也不打算停下来了。
  「毕竟小朋友都很喜欢喝咖啡牛奶呢。如果喝不够的话,要不要大哥哥现在去帮你买呢?」我尽可能用温和的语气对她问道。当然,这是非常壮大的一番讽刺。
  「你是在愚弄我吗?」
  梅莉的语气变得粗鲁。而我则是耸耸肩膀。
  「怎么可能是在愚弄您呢?毕竟梅莉妹妹这么小的年纪就当上所长了啊。」
  最后,我还摸了摸梅莉的头。「梅莉妹妹真是伟大呢。」
  于是她拨开了我的手,大吼一声。「我要回去了!」然后就快步走向房间出口。
  「仲西同学!」真由小姐虽然对我如此大叫,可是我听不进耳里。我甚至为了追加攻击而对着梅莉的背影说道。
  「梅莉妹妹,要小心不要迷路了喔。还是说,你会害怕一个人回家?要不要大哥哥跟你一起去啊?」
  门板被粗暴地关上了。那大概就是她的回答吧?
  虽然那之后我被真由小姐狠狠骂了一顿,可是心情却感到非常舒畅。我的心中充满了一种完成一件大工作的奇妙爽快感。

  从真由小姐的一番说教中解脱之后,我寄了一封简讯给青井。接着她回信说她在餐厅等我,于是我便搭乘电梯来到了地下室。
  走进餐厅,青井就对着我招了招手。
  我在心中担心着当我跟她说到刚才那件事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然后走到青井的面前坐了下来。
  我一边咬着热狗,一边详细地向她说明面谈的经过。结果青井意外地笑出了声音,并且耸耸肩膀对我说道,「还真是拿你没有办法啊。」
  「不过,你最好小心一点。毕竟对方的所长是个很会记仇的人啊。」
  「没差啦。我刚才才想到,不管那孩子怎么想我的事情,都不可能对不是研究所职员的我做出什么制裁吧?如果是研究所的人,或许就有可能会丢掉饭碗或是减薪之类的。可是我只是个高中生啊,而且也没有打算未来要到研究所来工作。所以说,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跟她扯上关系了啦。」
  我将剩下的热狗放进嘴巴,用冰咖啡将它吞进了喉咙。
  「虽然我觉得对真由小姐很过意不去,可是被一个年纪比我小的孩子摆出那种态度,就算是我也会火大啊。」
  青井「呵呵」地笑了一下。
  「你这个人,偶尔还真的会做出很乱来的事情啊。」她扶着脸颊这样说道。
  「我没有那个意思啦。然后呢?美国所长梅莉妹妹已经回去了吗?」
  「所长跟副所长还在向对方谢罪啊。不过,我看她那种怒气应该没那么容易就消掉吧?肩膀甚至还在发抖勒。」青井苦笑着。
  「你有看到梅莉妹妹啊?」
  「在我来这里的走廊上有跟她擦肩而过,那表情很明显是在发脾气。看到所长跟副所长用一副慎重的态度带她进入所长室里的样子,我就猜到仲西你这家伙一定是做了什么事情啊。」
  「然后,你果然猜对了。」
  真的对真由小姐感到很过意不去,我也应该再更成熟一点才对。不过,同样的事情也可以说在梅莉的身上。
  那孩子的态度跟作风就像个独裁社长一样傲慢自大,可是却又像个小孩一样爱发脾气,个性上可以说非常不平衡。既然都当了五年的所长,而且也留下很亮眼的成绩,那就表示她应该拥有很丰富的知识,也拥有能够活用那些知识的灵活头脑才对。可是,她在情绪管理上却依然还是个小孩子。
  我甚至觉得,她干脆不要再管研究所的工作,过着像个小孩子般的生活或许还比较好。
  就在这时,我怱然想到一件事。
  搞不好,是她周遭的大人不允许她那么过的也不一定。
  那孩子的祖父,也就是前所长,是个优秀的人才,留下了足以与最先进的德国研究所并驾齐驱的成果。然后,梅莉继承了那个人的知识与精神。我也听说她实际上确实展现了与前所长相比毫不逊色的研究水准。
  就算梅莉事到如今说她不想做了,周围的人应该也不愿意放手吧?
  仔细想想,让梅莉继承了祖父精神与知识的那场幻想世界的诡局,也不是那孩子自愿的事情。梅莉或许只是个不断受到周遭的大人们摆布,有点、不、非常可怜的孩子也不一定。
  「总觉得过意不去啊……」我小声嘀咕。
  「对所长吗?」青井歪着头间道。
  「不,对梅莉。」
  怱然,青井僵住了表情,然后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的视线则是看着我的背后。
  就在我转过头去的同时,我的肩膀也被拍了一下。
  「就算你现在对我道歉,我也不会听了,仲西景。」梅莉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用冷淡的声音对我说着。她的背后站着五名块头高大的白人男性,让我不禁被威吓住了。他们大概是重要人士的护卫,也有可能是因为梅莉是自我完结型的空想病患者,所以跟在她身边的保安者也不一定。
  「你来得正好,我想说要为刚才的事情向你道歉。」
  梅莉皱起了眉头。
  「你不会听别人说话吗?」
  「日本话我听得懂。所以我说,我对你感到很抱歉……」
  梅莉的肩膀开始颤抖,让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梅莉就将放在我肩膀上的右手高高举起,然后用力赏了我的头一个巴掌。毕竟她是个小孩子,所以实际上并不算太痛。如果是结衣同学的话,有时候真的会让人觉得很痛,所以也真的感到很困扰。
  「我说过我不会听你道歉了不是吗!」
  在梅莉背后的白人男性赶紧把手放到她的双肩上,看来应该是因为她这出乎预料的行动让他们感到不知所措了。搞不好,这些人也跟结衣同学的保安者一样,其实对梅莉感到很棘手也不一定。
  「我有听到。我是在听到的前提下对你道歉的。总觉得对一个小孩子不应该做出那么没有度量的事情。」
  「仲西……!」青井小声对我提出注意。
  当我察觉到自己选错台词的时候,事情已经覆水难收了。
  「你竟敢说小孩子……!区区一个High School的学生,竟敢又把我当小孩子!」
  梅莉激动地怒吼着。让她继续火大下去应该不太妙。
  「不、那个……我说,梅莉妹妹,你冷静一下好吗?」
  梅莉甩开白人男性的双手,对我逼近而来。
  「不要加什么,妹妹。!」
  「欸?那、梅莉?」

  「不准直呼其名!不准叫我名字!」
  简直比想要买玩具而在地上打滚哭闹的小孩子还要难对付。
  「那是要我怎么办?」
  「面对在上位的人要表现出应有的态度吧!」
  梅莉的脸蛋红了起来。大概是真的非常生气吧?她那种老实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的地方,确实像个十一岁的小女孩一样可爱。
  可是,现在也不是看着她那个样子然后微笑的时候。毕竟,青井正露出非常恐怖的表情在瞪着我啊。
  于是我只好举起了双手。
  「我了解了,波特曼所长阁下。」
  我因为太过慌张,而说出了一个奇怪的敬称。不过我并不在意,而梅莉看起来也并不在意。
  她只是「哼、哼!」地嗤了一下鼻子,拨拨头发,用难消激动的语气说了一句,「你知道就好。」
  「务必请您听听我的谢罪之词。万分拜托您了。」
  梅莉环起双手,瞥了我一眼后,点点头说道。「很好。」
  于是我站起身子拉开一旁的座位,殷勤地邀请梅莉坐上位子。饶了我吧,这完全就是在扮家家酒了。
  当我坐回位子上后,青井就用客气的语调对梅莉留下了一句,「恕我先失陪了。」并且在跟我擦身而过的时候,对着我的耳边窃窃私语说。「等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然后便离开了餐厅。
  她大概是很生气吧?
  接下来,我对着梅莉不断地低头谢罪,甚至用上了我平常根本不会使用的尊敬语或谦让语,让我偶尔吃了一下螺丝。不过就在我不断道歉的同时,梅莉的心情看起来也明显地开始转好了。
  现在甚至露出了有如太阳般耀眼的满面笑容。
  实在太好了。这孩子比结衣同学还要单纯啊。
  「你知错就好。」
  梅莉换了一只脚跷起来后,用英文命令白人男性去买两罐咖啡牛奶过来,然后笑着对我说道。「你的份就让我请客吧。」
  在请客之前不会先问对方想喝什么的行为,就是她像个十一岁小孩的地方。大概是觉得自己喜欢的东西,别人也应该会喜欢吧?
  「不过,该怎么说,仲西,跟你这样讲下来,我发现你意外地是个明理的人啊。」
  「是,非常谢谢您。」我的额头已经低到快要贴到桌面上了。
  要是再度惹她不高兴的话,想必会让事情变得非常麻烦。像这种时候,自尊心也只能先搁在一旁了。
  「跟你说说我的野望应该也不错。」
  我还真想问问看她到底是受到哪一部动画影响而说出这句话的?我没想到居然会在现实世界中听到这种台词。不,这也不尽然。多亏结衣同学,让我已经多少对这种事习惯了。那个人发作起来,搞不好也会说出这种话。
  「野望……是吗?」
  「没错。我有一个非实现不可的野望。」
  看到用力点头的梅莉,我不禁吸了一口气。
  ——啊……这孩子该不会是……?
  梅莉是一名自我完结型的空想病患者,而她现在一定是发作了。绝对不会错。既然如此,还是把她交棒给站在她背后的那些白人男性应该比较好吧?
  但是,我猜错了。梅莉根本没有发作。
  「我正在尝试完成人类的精神统合(Integration)。」
  「人类的精神统合吗……?」
  「没错,只要成功的话,你我现在存在于这里的肉体就算腐朽了,也可以继续存活于其他人的体内。只要人类没有灭亡,人们的精神就能永绩存在下去。」
  正想说这个野望似乎在那里听过,不就是这孩子的祖父说过的话吗?既然大半的精神跟思想都受到移植的话,这孩子会抱有同样的野望也一点都不奇怪。
  「那是指使用特拉乌姆波做为手段是吗?请问那种事有可能吗?」
  「当然有可能……这里就有一个很好的例子。」
  梅莉将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
  「我的祖父就活在我的体内。经由幻想世界的诡局,让祖父的精神跟我的精神得以同时存在于我的身体里。所以说,就算要说我就是我的祖父,也一点都不为过。」她这么说明着,并且露出若有深意的笑容。
  这时,我感觉似乎从她的眼眸深处看到了一个老人满是皱纹的脸,而忍不住感到一种背脊发寒的恐惧。
  「是……是这样啊?」光是这样回应就已经是我的全力了。
  「没错,我就是祖父,祖父就是我。我的存在,正是人类可以超越肉体、以精神的方式继续存在的最好证明。」
  白人男性把咖啡牛奶买回来了。因为他并没有ID卡的关系,所以应该是特地跑到外面去买的吧?
  我在梅莉的邀请下,跟她一起喝着咖啡牛奶。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后,我向她问道。
  「请问那就是美国中央空想病研究所的终极目标吗?」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跟之前咲小姐告诉我的美国研究目标有些差异了。
  「不,这件事我还没有向任何人提过。毕竟很容易可以想像得到,要是我说出来的话就会遭到反对。实际上,祖父的研究就曾经受到许多人的妨碍。祖父之所以依然可以继续站在我国研究所的顶点,是因为他是一个别人无法取代的优秀人才。所以说,我现在是自己一个人秘密地在继承祖父的研究。再说,就算雇用了底下的人,也不会让效率提高,终究不会有差啊。真是的,不管是哪个人都实在太没用了。」
  我的脑中浮现出各式各样的疑问。
  首先……
  「那个……波特曼所长,您后面的那些人,应该有听到吧?」
  梅莉偷看了一下背后,然后窃笑出来。
  「他们听不懂日文的。」
  我理解了。
  那么,还有一点……
  「请问您为什么要对我说呢?」
  「……是为什么呢?」说着,梅莉就撑起脸颊,吸了一口咖啡牛奶。
  「毕竟很久没有跟小孩子说话了,不知不觉中就兴奋起来了也不一定。而且,就算让仲西知道了这件事,你也没办法对我的计划造成什么阻碍吧?我们这边的人,有谁会去相信你说的话?」
  「原来如此,您说得没错。另外,请问您说『很久没有』的意思,是说波特曼所长的周围都没有小孩子吗?」
  「怎么可能让小孩子在研究所里工作啊?」梅莉笑了。
  这种话轮得到你来说吗?我是不清楚这孩子的研究成果究竟如何,不过讲到把自己的事情搁在一旁的态度上,她毫无疑问地是职业级的水准。
  「除了你之外,我有认真说过话的小孩子大概就只有穗高结衣了。」
  听到这个意外的名字,让我惊讶了一下。
  「请问您认识结衣同学吗?」
  「她还小的时候,大概三年前吧?我经常会陪她玩耍啊。」
  三年前的话,就是结衣同学十四岁左右的时候了。
  而梅莉当时则是八岁,是因为幻想世界的诡局让她个性产生变异之后的事情。
  究竟该说是谁在陪谁玩耍呢?
  可怕的就是。我没办法直觉地得出「结衣同学在陪梅莉玩耍」这种答案。毕竟那个人在有些地方莫名地很幼稚,想必那也是因为她从小在研究所中娇生惯养下的结果吧?
  「请问您最近都没跟她见过面吗?」
  「半年前还有见过。那孩子只要每次到纽约来,我都会请她吃晚餐。可是她的病情已经恶化为剧场型了,所以应该没办法再见面了吧。」
  「这么说来,我听说前些日子,贵研究所在临床实验上成功让剧场型患者恢复为自我完结型了……」
  梅莉摇了摇头。
  「那是个失败的案例。到头来,也只是一时性地抑制了症状而已,过不到一个月,就又转变回剧场型了。让结衣抱了无谓的期待,真的是很遗憾。」
  她的语气中参杂了些许的寂寥感,而我则是忍不住垂头丧气了起来。
  「请问您跟结衣同学的感情很好吗?」
  「我的祖父跟她的父亲有深交,而我在小的时候,也常常受到她父亲的照顾。做为一种报答,我也多少会想照顾身为他女儿的结衣啊。」
  「真由小姐呢?」
  「我跟她处不来。」
  看来跟有没有受过照顾根本没有关系,终究只是自己个人的喜好罢了。虽然她讲得很委婉,不过简单讲就是她很喜欢结衣同学吧?
  话说回来,也真是让人意外。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可以让那个任性的野丫头跟这个傲慢的大小姐可以变得如此要好。简直可以说是奇迹了。
  这时,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这两个人的遭遇非常相似。
  虽然国家跟立场不一样,不过这两个人的生活都受到了研究所的束缚。讲难听一点,就是她们的人生都受到了空想病的支配。
  「……恕我失礼,请问波特曼所长有朋友吗?」
  「我才没有那种东西。部下倒是有不少。」
  到头来,这孩子大概也只是感到寂寞罢了。她或许就跟结衣同学一样抱着某种孤独感,而每当看到与自己同年纪的小孩子过着普通的生活,就会感到羡慕、与自己比较,然后觉得难以忍受吧?
  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心中所抱有的那种老实想法,是不是却被活在她心中的祖父给阻碍了呢?
  「请问您有想过要过过看普通的生活吗?」
  「普通的生活又是什么?」梅莉皱起了眉头。
  「呃,我这么说绝对没有侮辱波特曼所长的意思……不过,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十一岁小孩的话,那个……应该会想要到学校去跟朋友玩耍……或是在假日的时候跟双亲出去旅行之类的吧?」
  「我想也是。」
  「请问您有期望过那样的生活吗……?」
  梅莉的表情改变了。她的眼眸深处已经看不到那名老人的身影。现在,原本的梅莉正在思索着我所问的答案。
  「……我从没想过。」
  我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虽然我不清楚理由,不过总觉得现在的梅莉绝对是错误的。
  「请问您在六岁以前……还没受到您祖父的幻想诡局影响之前是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呢?对自己的未来抱着什么样的憧憬呢?有过怎么样的梦想呢?」
  我一句接着一句地问着。
  「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我早就忘了。」
  「才五年前而已啊!请您回想起来吧!」
  我被自己的感情使唤而粗暴地叫了出来,而梅莉大概是被我吓到了,微微颤抖了一下身子。白人男性们彷佛是在威吓我般瞪了过来。看在听不懂日本话的他们眼里,应该是觉得我对梅莉抱有敌意吧?
  「忘记了就是忘记了。」
  梅莉毅然的回答道。我不清楚那究竟是说谎还是真的。
  「那么,请问您祖父的梦想就真的是您本人的梦想吗?请您仔细思考一下。搞不好其实是因为幻想世界的诡局让您那么认为的不是吗?或许您其实是抱着其他真正的想法不是吗?」
  我的声音回荡在自己的耳里,这才终于理解到我之所以会变得如此过度激动的理由了。
  我至今为止,已经看过许多因为幻想世界的诡局而受伤的人们。青井到现在还是被迫过着扭曲的人生,而佳织小姐也是一样。如果不是因为幻想世界的诡局,她现在应该就像个普通的国中女生,过着青春的生活才对。
  那么,在我眼前的梅莉又是如何?她真的打从心底期望能待在研究所里吗?真的打从心底希望继承自己祖父的梦想吗?
  是不是这孩子的祖父、以及她周遭的人们,让这孩子的人生受到了扭曲呢?
  如果真是那样,我绝对无法原谅。
  咲小姐曾经说过。
  她很痛恨空想病。
  我也这么觉得。
  空想病实在太疯狂了。
  「人类的精神统合是我的梦想,这一点不会有错。」
  「为什么您可以断言不会有错呢?您是幻想世界诡局的被害者啊,那样的人所说的话是不能信任的。」
  「你太失礼了。」梅莉愤怒地说着。
  「就算失礼也没差了啦。」
  我连继续使用敬语的想法都没了。
  「听好了,梅莉。你要再一次认真想想自己的事情,要老实面对自己的感受才行。你的头脑应该很好吧?既然如此,就应该很快可以得出答案才对。然后,如果你得出来的答案——如你刚才所说,人类的精神统合是你真正的梦想的话,我就不会再对你说什么了。你仔细想想,你的人生、你所相信的东西,搞不好是受到他人的扭曲也不一定啊。你或许只是被空想病、被你周遭的大人们、还有你的祖父玩弄在手掌心上而已——」
  我的话被梅莉的右手打断了。我被她那小小的巴掌打到的左脸颊传来阵阵的刺痛。
  「我不准你污辱我的祖父。」
  「那是你说的话?还是你祖父说的话?」
  梅莉再度高举右手,却被一名白人男性制止了。梅莉用英文对着那名男性怒吼,而对方则是露出一脸困惑、用温柔的语气在安抚着梅莉的情绪。
  「梅莉,你所说的话已经没有任何信用了。我并不是想要跟你的祖父对话,而是想要跟你对话啊。」
  「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梅莉火冒三丈地说着。
  「莫名其妙?那是骗人的。像你头脑这么好的人,应该已经明白了才对。你只是在放弃思考罢了!」
  我颤抖着双肩,继续说道。
  「再说,那个『人类的精神统合』又是什么鬼东西啦!哪里的世界系物语啦!目的是人类的赎罪吗?」
  「世界……什么?」
  「世界系啦,你自己回去查查看吧。那样一来,你就会明白那个所谓的『梦想』究竟是有多痛了。」
  就算她的日语再怎么精通,也花了不少的时间才察觉到那个「痛」的讽刺意味。接着,梅莉用溢满泪水的双眼向我瞪了过来。
  「仲西景!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梅莉大叫着,就朝我飞扑而来。不过,却被一名白人男性抱住她的腰,制止住了。
  四周的职员们也察觉到我们的互动,而让餐厅开始骚动起来。
  那之后的状况,就是一场你来我往的互骂了。
  职员们赶紧介入我们之间,听闻骚动而赶到餐厅来的真由小姐不断向梅莉表示谢罪,并且慎重地将她带出了餐厅。
  而依然难掩激动的我,则是被职员们踢出了研究所。
  于是我只好坐在路边的护栏上,想着梅莉的事情。不久后,研究所的自动门打开来,从里面走出来的青井表情难看地向我搭话。
  「你做得太过火了啦。」
  青井的语气有些冷淡。
  「我倒是不那么认为。」我冷静地回应她。
  大概是对我会反驳她感到有点惊讶吧?青井接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我重复了一次青井说的话。「就是梅莉的事情啊,那不是废话吗?」
  「我知道。所以我在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看着梅莉都不会有什么感觉吗?」
  青井耸耸肩膀。
  「我是觉得她有点傲慢啦。难道你被她说了什么失礼的事情吗?」
  「我不是在讲那种事情。你对于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担任所长的职务,难道都没有什么想法吗?」
  「什么想法……嗯,就觉得很厉害啊。」青井将右手放在下巴上,如此回答。
  「我就说不是那种事啦。那样太奇怪了吧?你都不会觉得奇怪吗?」
  「这跟年龄没有关系。因为她很优秀所以担任所长啊。」
  「那么,为什么梅莉会那么优秀?为什么对空想病的知识那么丰富?那全都是幻想世界的诡局造成的吧?你想想看,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会希望自己当上空想病研究所的所长吗?应该只是幻想世界的谵局让她会那么想的吧?佳织小姐也是一样,她如果没有遇上幻想世界的诡局——」
  看到表情扭曲的青井,我才稍微冷静下来了。寒冷的晚风吹过我们之间。
  「……抱歉,我不应该把佳织小姐的事情拿出来讲的。」
  「没关系啦。」青井非常悲伤的如此说道。她的声音中带有一种让人难过的感受,让我不禁觉得胸口被刺了一刀。
  「我并没有责备青井的意思。我认为《神奈川的惨剧》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并不是青井的责任。真要说责任的话,就是被称为『空想病』的疾病啊。搞不好,梅莉也因为幻想世界的诡局而扭曲了自己的生存方式了。而且……」
  ——青井,其实你也是受害者之一啊。
  我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
  「可是……我什么都办不到。真的是很没出息啊。」
  没错,我对空想病实在太过无力了。我知道许多因为空想病而受伤的人们,可是,我却什么事情都办不到。
  不管是对结衣同学、青井、佳织小姐还是梅莉,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到。
  青井用双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仲西真是善良啊。」
  「……才没那种事。」
  「不过,没关系的啦。即使仲西能做的事情不多,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有研究所啊。日复一日,都不断在提出成果。距离空想病消失的日子或许并不会太远。我想到了那时候,不管是佳织、波特曼所长还是穗高结衣,一定都能够以自己的意志,找出自己的人生——嗯,一定可以让自己活得像自己啊。」
  到时候,青井是不是也能活得像青井呢?如果照咲小姐的说法,青井的内心其实是在想要打扮得像个女孩子、想要跟男生谈恋爱的想法,以及自己是一个男孩子的自觉之间摇摆不定啊。
  青井所说的话不断地回荡在我的心中,甚至让我听不见一旁路上奔驰的车声了。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5-10 22:24 编辑


第3章 即将结束的世界
  「然后呀,我虽然也有针对所谓的『世界系』做了几项补充说明,可是梅莉姊姊已经完全怒上心头了,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进去。最后她说了一声『够了』就把电话挂断了呢。」
  坐在我身旁的结衣同学双眼盯着电脑萤幕,手上灵巧地操纵着绘图板,嘴巴也愉快地滔滔说着。
  一个十七岁的人竟然会叫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姊姊」,看来梅莉说过的话并不假,实际上真的是梅莉在当结衣同学的玩伴呵。
  总结一下结衣同学所说的话。梅莉似乎是跟我分开之后,特地去详细调查了一番所谓的「世界系」是什么东西,然后理解了我对她的讽刺而大发雷霆的样子。自己的野望被人拿来跟日本的次文化相提并论的事情,果然让那孩子生气了。
  看来我真的做了一件对她很过意不去的事情啊。但是,我也不认为那个爱发脾气的小孩事到如今还会接受我的道歉。
  所以我现在能做的事情,就只有静观其变了。
  最近我只要来到立川,就是跟结衣同学一起画漫画。前一阵子,当《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进入佳境的时候,我为了让彻底处于弱势的《大罪》(Mortal Sin)能够多少挽回一些局面,而尝试想要刷新设定。于是我骗结衣同学说我立志要成为一名漫画家,并且和她在露天咖啡厅商量了相关的内容。
  而对于我那项苦肉之计,事后结衣同学觉得难得,就提议要继续下去了。
  在那之前,就算我去找结衣同学玩,也只是一直在玩电视游戏而已。所以或许现在这样还比较好也不一定。
  题材上,我们最后还是决定要用《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了。就是《教会》(Ecclesia)与《大罪》(Mortal Sin)之间,赌上世界命运的一场战斗物语。
  我虽然因为听到那些接二连三冒出来的里设定而感到有些退缩,不过还是依然和她一起针对设定进行了详细的讨论。
  顺道一提,听说在《旧世界的落日》当时设定被更改之前,炸弹魔布奎与开膛手皮耶尔似乎是一对恋人的样子。
  然后,炸弹魔布奎之所以会背叛《教会》(Ecclesia)而加入《大罪》(Mortal Sin),单纯就是为了「喜欢的人在那里」这种非常像个女孩子的理由。她那冷漠的个性设定背后,却隐藏着非常纯真的少女情怀。受到结衣同学的幻想所感染,而被分配到「炸弹魔布奎」这个角色的今井同学之所以会对开膛手皮耶尔如此牺牲奉献,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个理由吧?
  「话说回来,请问让炸弹魔布奎的记忆被封印的人是谁啊?」
  在上次结衣同学的那场发作——《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的骚动中,今井同学虽然受到结衣同学的幻想感染而变成了双重人格,但是今井同学本人的人格却因为被《圣法》(神所授予之奇迹)封印了记忆,所以并没有察觉到世界的异常变化。
  「在这个时候,应该要说『皮丝』而不是『布奎』喔。」结衣同学对我提出这个无关紧要的纠正后,告诉我说。「就是杰斯提斯呀。用的是《无可逃避的心灵十字架》(Cracky Fiction)。」
  我还是不要对她的命名品味吐槽了吧。这一个礼拜以来,我已经因为那样的行为而吃过很多苦头了。
  「请问杰斯提斯为什么要做那么麻烦的事情啊?那家伙个性那么冷酷,总觉得给人的印象应该是会把背叛的人尽早消灭掉的说。」
  「我——就——说——杰斯提斯在本来的设定上,原本是个很善良的人嘛。是景跟青井同学一直要把他变成坏人的呀。」
  结衣同学用闹别扭的语气说着。或许杰斯提斯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设定变更下的被害人也不一定。
  「当时的杰斯提斯对于布奎的背叛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呀,可是,如果《教会》的情报被她带到《大罪》(Mortal Sin)去的话也很不妙,所以就判断要封印皮丝的记忆了。」
  结衣同学在平日就会妄想一些设定上异常详细的人际关系剧场。
  而为了那样的里设定而痛哭流涕的人,就是我了。如果她的设定能够再简单一点、故事能够再单纯一点,发作的完结应该也就多少可以更轻松一点了吧?恢复意识的时候,也就不用感到那么丢脸了。
  「文章有确实在进行吗?」结衣同学说着,探头看了一下我眼前的笔记型电脑。
  两个人一起想设定,而我根据这些设定编写故事,然后由结衣同学将它画出来。不知不觉间,我们的工作分配就变成这样了。
  「有在进行啦。」
  「希望可以赶上明年初的新人奖呢。」
  「那个……我想到一个问题,请问会有新人奖接受参赛者用联名的方式吗?」
  「有吧?」结衣同学喝了一口红茶。「应该。」
  鲁莽行事也该有个限度吧?这下搞不好只是会浪费时间而已了。
  讽刺的是,结衣同学画的图真的很棒。也因为这样,气氛上让人觉得很难喊停啊。
  而最大的问题就是。客观上来看,她画出来的东西还真的颇有趣的。
  要是这个作品参加新人奖而真的得奖的话,结衣同学一定会变得认真,换句话说,我未来的职业就会被确定了。事到如今也不可能跟她说要她自己一个人做下去啊。

  如果可以简单落选就好了。
  ——唉呀,世上的事情应该也没那么容易啦。
  这一天,我们依然是一路制作漫画到了傍晚,然后我享用过结衣同学亲手做的料理之后,就离开了房间。而当我走在研究所的走廊上时,从背后传来了一阵仓促的跑步声。
  「景,等一下。我忘记拿东西给你了。」
  「拿东西给我?」
  「就是这个。」结衣同学笑着,向我递出了一本文库书。
  封面上画着两名少女背对背站立的插图,其中一个人身上穿着以白色为主、看起来像法衣一样的衣服,手上拿着一把长剑,露出一脸得意的笑容;而另一名少女则是站在她的背后,身上穿着高中生的制服,飘逸着一头长发,露出忧郁的表情凝视远方。
  「请问这是什么啊?」我接过文库本并且问道。
  「轻小说呀。」
  「那个我知道。」
  「那是一本以空想病做为题材而写的书。内容上很推荐给和空想病有过关系的人读读看喔。」
  我仔细看了一下封面。
  「『空色感染爆发』……本田诚吗?我没听过这个人说。」
  「听说是新人啦。所以说,在文章的构成上不太成熟。」
  人们称那种作品叫「争议作」啊。
  「请问那是指难以评价的意思吗?」
  「嗯……确实难以评价。」
  居然会特地把一本难以评价的书借给别人看,我实在很难理解她那样的心态。这是什么新的捉弄手段吗?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嘛。毕竟以空想病做为题材的书前所未有呀,光是这一点就值得读读看了。」
  「这样啊。」
  「明天要写一篇感想文给我喔。」
  我根本没说过明天也会到立川来啊。这个人明明知道我住的地方,却一点都不愿意为我考量一下移动的辛劳。
  「我会考虑看看。」我这么说道。「一定要喔。」她却这么回应我。
  这个人越来越不想理解我所说的日文了。
  接着,我花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回到家,冲完澡之后,躺到床上看了一下结衣同学借给我的文库书。可是,不管我重复读了多少次,都对内容感到很模糊,故事完全进不到我的脑袋之中。就算我尝试着将文章朗读出来,依然觉得字句的意义好像只是通过脑海然后就消失了一般。
  大概是因为白天的时候太努力在创作故事了,所以疲惫不堪的头脑已经不愿意再接受更多的文字了吧?
  于是我将书本放到枕头边,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我做了一个梦。
  在夜晚的黑暗之中,我与一名穿着小丑装扮的青年对峙着。这里是国道一号线,是过去我曾经跟杰斯提斯对决的地方。
  「你应该已经满足了吧?」化为小丑的青年耸一耸肩膀。
  「那是什么意思?」我回应他。
  青年别有深意地笑了。
  「你还没有发现吗?要守护这个世界,还是要守护你。一开始期望着这个选择的人是谁?期望着世界崩坏危机的人又是谁?」
  「我不记得了。」
  我将倒在地上却依然回转着引擎的SHADOW classic 400按下了熄火钮。
  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你迟早会想起来的。最好趁现在就做好觉悟啊。」
  因为周围的寂静,让小丑的声音变得非常刺耳。
  我一边扶起机车,一边问道。
  「觉悟?」
  「梦终究只是梦,迟早一定会醒来的。」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你知道?」小丑愉快地笑了。「好,就当作那么一回事吧。但是,既然你都说出那种大话了,就不要事到临头的时候又来拜托我罗?我也差不多感到有些厌烦了呵。」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自信。就好像是在说。没有他的话,我什么也做不到。这让我感到有些火大。
  「你要离开就随便你吧。」我说着,按下了SHADOW的点火钮。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我跟你是表里的一体啊。」
  「这样啊?那还真是烦人。」
  我跨上了机车。
  「你可别后悔了。」小丑说道。
  我在内心骂了一句「谁理你」,并且转动油门后……
  醒过来了。

  远方传来小鸟的呜叫声。我打开遮雨窗,看到天空一片晴朗。
  今天大概又会很热了。
  我放弃了骑车,而决定坐电车到学校去了。虽然在摇曳的车厢中读着结衣同学借给我的文库书,但是文章的内容依然是进不到我的脑袋里。
  或许是因为刚起床,头脑还不清醒的关系吧?
  在大讲堂的课堂中,我瞒过老师的眼睛,偷偷翻阅着小说。
  发现我手上那本文库书的森崎开心地向我搭话。
  「哦,那不是《空色感染爆发》吗?」
  我将手臂放到坐在我后面的森崎的书桌上,问了他一句。「你知道?」
  「这可是名作啊。」森崎点点头。这家伙说的话实在不能相信。
  「青井知道吗?」
  「不,我不看轻小说的。」青井转着笔,语气冷淡地回答。
  「今井同学呢?」
  我看向旁边,结果今井同学的肩膀用力抖了一下。看那样子,她应该是不希望自己被问到吧?
  「我、我不太看法米通文库的。像电击或是富士见Fantasia之类比较热门的作品我是有在看啦……而且……」
  今井同学翻起眼珠子看向我。「总觉得要看那本书有点……可怕。」
  「……可怕?」
  「没、没事,忘记我刚才说的吧。」
  虽然我心里还是有点在意,不过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因为今井同学已经红透耳根,把头低下来了。
  放学后,我跟今井同学一起走向停车场,各自跨土自己的机车。
  因为到中途为止都是走同一条路线,于是我们出了校门之后,两辆车纵列地骑在车道边。忽然,一辆开到我们旁边的小厢型车对着我们按了一下喇叭。我将视线看过去,咲小姐坐在驾驶座上笑着对我招手,然后指了一下交叉路口前的路盾。应该是要我停车的意思吧?
  我将机车停到咲小姐的车子后面,而今井同学也停下她的机车后,拉一拉我的袖子问道。「她、她是谁?」
  「是我认识的人啦。」我回答她。
  咲小姐则是打开暂停车灯后,下车走了过来。
  「偶然遇到……应该不是那样吧?」
  「喔?你的直觉还不错嘛。」
  我知道咲小姐的住家位置。从东京本部不管是要去立川的研究设施,还是要回家,她都不会经过这条路。而陵青的周边也算不上是什么繁华地带,所以她也不可能会是来买东西的。
  「我想说要邀你喝个茶呀。」
  「喝茶?」
  「对手的动向总是会让人在意的不是吗?」咲小姐笑了。
  「所以就特地像这样埋伏我?」
  「毕竟我又不知道仲西同学的手机号码。」
  「问青井不就好了吗?」
  「她不告诉我呀。」
  「唉呀……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站在青井的立场,她应该会想要阻止我跟咲小姐有所接触吧?毕竟之前发生过那种事情。
  「不好意思,我接下来跟结衣同学有约了。」
  「喔喔,那就没问题了。」
  这个人是用什么理由在决定有没有问题的啊?她应该没有跟结衣同学见过面才对。
  「而且,另外会有个有趣的人一起来喔,对你来讲应该不坏才对。」
  「有趣的人……?」
  「来了就知道啦。」
  结果我最后还是接受了咲小姐的邀请,而感到困惑的今井同学也被咲小姐强硬说服了。
  三十分钟后。
  我打从心底认为,早知道就不要来了。
  咲小姐所说的「喝茶」似乎就是「喝酒」了。因此,我们现在是在涩谷的一家装潢漂亮的酒吧。这是一间只有吧台的店,店内灯光昏暗,播放着况静的歌曲。
  咲小姐口中所说的「有趣的人」,现在就坐在我的旁边喝着酒。
  而今井同学则是肩膀僵硬地看着眼前装了牛奶的杯子,视线动也不动。
  看来她也察觉到这个气氛并不太妙了。
  「之前真是谢谢你百忙中抽空过来呀。」有趣的人冷淡地说道。
  所谓「有趣的人」就是真由小姐。前几天发生的事情还记忆犹新,让现在的状况变得一点都不有趣。
  「……那时候真的是非常抱歉,给您添了莫大的麻烦。」
  「现在在东京本部,没有人不认识仲西同学了喔。」
  咲小姐笑着说道。这个人大概已经开始醉了吧?
  「唉呀……是已经没关系了啦。」说着,真由小姐又向酒保点了一杯新的鸡尾酒,然后将装在小盘子里的坚果放入口中。
  「请问梅莉……波特曼所长已经回国了吗?」
  「还在国内。现在应该正在跟结衣开心地聊着往事吧?」
  「……波特曼所长患有空想病吧?」
  「视讯电话啦,总不可能让她跟剧场型的患者直接接触呀。」
  「原来是那样。不过话说回来,那两个人的感情还真好啊。」
  真由小姐瞥了我一眼,用心情复杂的语气说道。「因为境遇很像呀。」
  在我去见结衣同学之前,她大概都在跟梅莉讲电话消磨时间吧?咲小姐应该就是因为从真由小姐那边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刚才才会说「没有问题」的。
  「欸欸,话说回来,仲西同学是在跟这个孩子交往吗?你放弃晴了?」
  这个醉鬼口齿不清地开始说着莫名其妙的事情。仔细一看,放在咲小姐面前的酒瓶已经空了。
  「我、我不是、那种……」今井同学染红了脸颊,并且对我送上求救般的视线。大概是要我帮她的忙吧?
  「我跟今井同学并不是那种关系啦,只是朋友而已。」
  咲小姐把手绕到今井同学的肩膀上,眼神恍惚地说着。「我觉得这孩子也是个不错的货色呀。」
  ——拜托你不要把刚认识的女高中生当货品对待行不行?
  「那你跟晴呢?」
  「只是朋友啦。」
  「明明都亲过两次了?」
  幻想剧的内容都会被整理成研究资料,所以咲小姐想必是看过那些资料的吧?
  「那是发作中的事情啊。」
  「还、还有,宫村小姐。」今井同学难得自发性地开口了。「别看青井同学那个样子,他其实是个男的喔?所、所以说,他跟仲西同学是……」
  咲小姐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并且把脸靠近今井同学。
  「这世界上也是有人会爱上同性对象的喔?」
  这句台词想当然是在说咲小姐自己的事情。不过,今井同学似乎误解了话语中的意思,而稍微跟我拉开了距离。
  就这样,误会产生了新的误会,然后终有一天会让情况变得无法收拾吧?
  今井同学用笑容掩饰了一下,
  「没、没关系的,我、我也很喜欢BL的东、东西呀。」然后说着这种完全没办法安慰人的话,甚至应该说是一种自爆了。根本没必要在这种地方公开自己的特殊兴趣啊。
  「啊、啊啊啊啊~~~~」
  发现自己说错话的今并同学用双手遮着遖红的脸蛋,低头趴到吧台上了。总觉得那样子有点可爱。
  「不要在意啦,毕竟你们正值那种年纪嘛。」
  说实话,这跟年纪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我也不会把这种话戳破的,因为我是个懂得看场合的人啊。
  可是,已经微醺的真由小姐却对今井同学追加攻击。
  「我们家的结衣虽然也是个御宅族,可是好像对那方面没有兴趣的样子呀。」
  「呜!」今井同学发出了可爱的悲鸣声。
  「请你们就饶了她吧。」我看着咲小姐与真由小姐的脸,郑重警告。「每个人都会有不希望被别人知道、不希望被别人冷嘲热讽的事情啊。」
  「我知道,就像是《属暴食者由暴食者为暴食者的晚宴》(The last super)对吧?」真由小姐窃笑了一下。
  「不对啦,所长。要说的话,应该是《永恒的赎罪》(Eternal Atonement)吧?」咲小姐大声笑了出来。
  ——这两个人……
  「不过话说回来……」真由小姐用手托着脸颊,望向排列在酒保背后的酒瓶。「真希望也有个人会对我说。『即便要与世界为敌,我也要守护你』之类的话呢。」
  真由小姐的眼神在笑。她这句话应该不是认真的。
  「什么——如果是我被说了这种话,我反而会退避三舍呢。」咲小姐也跟着搭腔。
  「还有,『世界啊!回到你原本的姿态吧!』之类的。」
  今井同学以外的女性军团把我那些很痛的过去拿来当下酒菜,开心地聊了好一段时间。我根本没力气去反驳了。
  「……请问你们差不多可以饶了我吗?」我用疲惫的语气如此说道,而真由小姐却把脸靠近我。
  「什、什么事?」
  「你是怎么想结衣的事情的?还是说,其实你真正喜欢的是青井同学?」
  今井同学把头抬了起来。
  「仲、仲西同学是真的喜欢青井同学吗……?」
  才想说她难得插话进来,结果居然是这种疑问。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眼神还在闪闪发光。看来她是真的喜欢BL的样子。
  「我跟青井什么都没有,不要抱有奇怪的期待。」我将双手放到今井同学的肩膀上,再次强调地说了一句。「知道了吗?」
  于是今井同学困惑地笑了一下。「说、说得也是,仲、仲西同学的话,还是跟森崎同学比较登对呢。」
  ——这女孩子到底是在说什么啊?
  在今井同学觉醒的同时,真由小姐把手放到我的肩上,将身体靠了过来。
  「姊姊我可不允许脚踏两条船喔?」接着用非常恐怖的语气对我如此说道。
  「所长,拜托你好好监视一下仲西同学呀。毕竟他是个会对别人的男朋友出手的男人,不可以轻易相信呀。」
  「脚……脚踏两条船什么的……怎么可能嘛。」
  「可以相信你吗?」
  「当然。」
  真由小姐盯着我的眼睛过了一段时间后,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好,那今天就解散吧。」
  「什么?已经要解散了吗?天还很亮呀!」
  看来咲小姐已经醉到对自己说的话一点都不会感到奇怪了。
  真由小姐拿出钞票递给咲小姐,「驾驶代理人过来之前,你都会在这里吧?就用这些钱结帐吧,驾驶代理的费用也从里面拿没关系。」

  「咦?所长,这种事可以报公款吗?」
  真由小姐轻轻敲了一下咲小姐的头,笑着说道。「笨啊,我请客啦。」
  我们将咲小姐留在店里,来到机车专用的计时停车场。真由小姐不知道为什么也跟过来了。
  「车站的方向不是这边喔?」我这么说道,于是她回了我一句。「你要去立川对吧?顺便载我吧。」
  跟今井同学道别的时候,她虽然拜托我说。「那、那个、今天的事情拜托你忘记好吗?」不过我想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就这样,我载着真由小姐来到立川的研究所。在研究所内被真由小姐请了一杯果汁做为谢礼后,就跟她道别,并且走上楼梯。
  当我敲完门,走进结衣同学的房间后,
  「那本书,你看了吗?」她劈头就向我这么问道。
  「对不起,还看到一半而已。」我老实地回答,「真是慢吞吞!」却被她狠狠骂了一顿。
  不久后,身为保安者的木村先生也来到房间了。
  「哦,仲西同学,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请问你今天是来上班吗?」
  木村先生摇摇头后,把他拿在双手上的黄色塑胶袋亮在我的眼前。
  「那是……?」
  木村先生还来不及回答我,结衣同学就用充满精神的声音说了一句「辛苦你了!」然后把那两个塑胶袋拿了过去,确认里面的东西。
  「奇怪?树呢?」
  「因为太大了,我的车没办法载,所以就拜托对方用宅配的了。」
  结衣同学的眼神闪闪发光起来。
  「你买了那么大的树呀?真不愧是木村,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她说着,然后开心地敲了一下木村先生的胸口。
  「请问是买了圣诞节的装饰品吗?」
  木村先生点点头。
  「我被结衣拜托的啊。」
  「连车子都载不下的圣诞树,请问到底是有多大啊?」
  「没什么啦,只有一百五十公分高而已。」
  我稍微感到安心了。而在一旁,结衣同学从袋子里拿出了各种装饰品,一个人开心地嘻笑着。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就算说出「去买一棵杉木的成树过来」这种话,也一点都不奇怪啊。
  「请问是用研究所的经费买的吗?」
  「怎么可能,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啦。是所长的零用钱。结衣跟所长说她想要买圣诞节用的东西,所长就当场给了她五万块,要她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啦。」
  「所以我就说,那个人太宠自己的妹妹了啦。都是因为那样,才让结衣同学变得这么任性的。」
  我对木村先生窃窃私语着。
  「跟我说也没用啊。」木村先生则是耸耸肩膀,如此回答。
  我跟木村先生在结衣同学的指示下,用圣诞装饰品装饰着房间。而结衣同学本人则是拿着喷罐在窗户上画着插图。那是一幅画着圣诞老人跟麋鹿在夜空中奔驰、到处为小孩们递送礼物,有点幻想色彩的构图。
  「木村先生难得休假,应该没有必要特地来陪结衣同学的吧?」
  我对木村先生这么说道,于是他露出有点苦恼的笑容回答我。
  「只要到了年底,研究所就会变得很忙啊。」
  「既然这样,那就更应该……」
  「所以理所当然地,所长也会变得很忙。因为这样,结衣通常都是自己一个人过圣诞节的。我记得她说过,真的有跟家人一起度过的,也只有小时候两、三次的经验而已。」
  我用剪刀剪着色纸,看向木村先生。
  「今年因为有你在,所以她很开心啊。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想要做『装饰房间』这种她根本就没有做过的事情吧?」
  「木村先生你……奠是善良啊。」
  「不,我其实有认真在想,是不是可以跟所长申请加班费哩。」他一脸认真地说出自己的真心话,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唉呀,那是开开玩笑啦。不过,毕竟我今年的圣诞节大概也可以过得很愉快,所以就想说要把幸福分享出去啊。」
  「请问是『交响曲战士』时的那个人吗?」
  木村先生「嘿嘿」地露出一脸没有出息的笑容。
  入秋时,结衣同学以『超世纪交响曲战士』的故事做为参考而发作的时候,木村先生他们向一间游戏公司请求了协助,因为那间公司有在贩卖以『超世纪交响曲战士』为题材的游乐场游戏机台。而我听说,当时那间公司负责招待我们的女性,后来跟木村先生开始交往了。
  「是啊。」
  「真是让人羡慕。」
  「拜托,你不是已经有结衣了吗?她那种等级的女孩子可不好找喔?」木村先生看向结衣同学在窗户上画着插图的背影,如此对我说道。
  那种等级的个性也不好找啊。
  不过,或许我应该要变得更老实一点才对。毕竟我果然还是很喜欢结衣同学,而且跟结衣同学度过的每天也都很充实。
  「我确实是觉得很高兴能遇到她啦。」
  木村先生用感到意外的视线看向我。
  「请问怎么了吗?」
  「不……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用直球回答我。」
  「我就只是那样觉得而已啦。」
  我害羞地笑了一下,继续手上的作业。
  「直接去说给结衣听吧,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有机会的话啦。」我笑着掩饰了一下。
  「你就老实一点吧。」说着,木村先生也笑了。
  一个小时后,房间里就变得充满圣诞节的气氛了。色纸环接成的纸链纵横无际地挂在天花板上,窗帘从白色与粉红蕾丝的花纹换成了一片红色,还贴上流星跟弯月的贴纸,窗户玻璃上的插图更是充满了魄力。
  「画得真棒啊!」我老实地说着心中的感想。
  这个人果然很有绘画的天分。
  「毕竟我很认真在画呀。」结衣同学天真无邪地笑着。
  在我们背后,正在善后收拾的木村先生说道。
  「那我差不多要回去啦。还有,结衣,杉木明天中午前会寄来,所以你中午过后到楼下的办公室看一下吧。」
  「交给我吧,木村。谢谢你休假还来帮我的忙喔。」
  「不用客气。」木村先生笑了。
  「也代我跟你女朋友问好喔。」
  「好的,那我就先失陪了。」留下这句话后,木村先生就走出了房间。
  结衣同学吐了一口气后,说了一句「喝杯茶,休息一下吧」,就走向厨房。
  于是我看着正在准备茶点的结衣同学,心中则是想着圣诞节当天的事情。
  只剩下两个礼拜了。跟女孩子两个人一起过圣诞节这种事,对我来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所以说,我根本没有帮女孩子买过礼物的经验。那时候青井跟我说。如果是这个礼物的话,穗高结衣也一定会很高兴的。我现在也只能相信她说的话了。
  不过,结衣同学想要的东西,真由小姐应该都会买给她吧?这个人还会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结衣同学把红茶端了过来。
  「那个……结衣同学。」
  我将杯子放到嘴边。而她则是「嗯?」了一声,可爱地歪了一下小脑袋。
  「圣诞节真是令人期待啊。」
  结衣同学露出天真的笑容,回应了我一句。「就是说呀。」然后看着我,用柔软的声音问道。「你有想过要送我的礼物吗?」
  「那当然。」
  「嘻嘻嘻。」她拨了一下头发。
  「请问怎么了吗?」
  「景要送我礼物呀——」结衣同学开心地自言自语着。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啊。」
  「我——就——说——」她露出害臊的笑容,「只要是景送给我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很开心的。因为我很喜欢景,所以光是景送我礼物我就会很高兴呀。」
  结衣同学对红茶吹着气,然后视线向我投射过来。
  「真是的……不要连这种话都要我说嘛。」
  我们两个人之间飘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空气。可以明显感受到,我的心脏正在用力跳动。
  我握起了结衣同学的手腕。
  「景……?」她小声呢喃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我将结衣同学的身体拉近,并且将右手扶在她的脸颊上。
  然后,亲了一个长长的吻。
  ——幸福吗?  小丑对我问道。
  ——很幸福啊。  我如此回答。
  ——那么,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结束……?
  ——你该满足了吧?是时候该回去了。
  嘴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消失了。我睁开眼睛,却看不到结衣同学的身影。
  我将视线看向餐桌,连刚才我们在喝的红茶都不见了。
  「咦……?」
  我环顾室内。我所在的确实是结衣同学的房间,可是,结衣同学的身影却像海市蜃楼般消失了。
  不,异常的变化不只是这一点而已。
  「不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全身打着寒颤,小声嘀咕了一下。
  我们花了那么多时间装饰的圣诞布景全都消失了,连个影子都没有留下。
  看向窗户,就可以看到窗外车站前的夜景。结衣同学所画的插画也不见了。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这个充满非现实感的现象,让我不禁惊慌失措起来。
  我赶紧从房间中飞奔而出,确认周围的情况。我现在在立川的研究所里,这一点并没有错。
  既然这样,为什么应该会在的茶杯却不见了?为什么辛辛苦苦装饰了整间房间的圣诞布景不见了?结衣同学像蒸气般瞬间消失的理由又是什么?
  我转回头,看向结衣同学房间的门板。为什么手把的位置变得那么高了?
  不对,是我的视点很明显地下降了。我将双手举到眼前,看到的是像小孩子一样年幼的手。这不是我的手,可是,却会照着我的指示做出动作。
  我回到房间中,照镜子确认自己的样子,结果却从镜子里看到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小孩子。我皱起了眉头,而那个少年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现在在这里的是一个不是我的我。
  我变成一个小孩子了。
  冷静下来,稍微冷静下来吧。
  我深呼吸了一口。
  这一定只是因为我又再度被结衣同学的剧场型发作所感染了而已。现实来说,一名高中生是不可能会退化成一名小学生的。
  我不禁将手放到额头上,呢喃了一句。「饶了我吧。」
  这次是真的,不,严格来讲的话也不只是这次而已了,总之我真的着急了一下啊。
  拜托不要来这种对心脏不好的发作吧。
  话虽如此,不过这次我能保有身为我自己的自觉,算是幸运的了。
  虽然木村先生大概已经离开研究所了,但是楼下的管理部应该会有常驻的保安者才对。就去向他们说明状况,然后请他们协助完结这场发作吧。
  就在我走出房间,绕过走廊转角的时候,慌张的我撞到了迎面而来的真由小姐。
  「啊,姊姊,你来得正好。」
  不知不觉中,我竟开口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于是我赶紧甩甩头,让自己恢复正常。脑袋简直一片混乱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姊姊向我问道。
  不对啦,这个人是结衣同学的姊姊,不是我的姊姊啊。虽然如果我将来跟结衣同学结婚的话,她确实是会成为我的姊姊,可是现在不是可以开这种玩笑的状况啊。
  我到底在搞什么?脑袋的思考开始错乱了。
  「你脸色很难看喔……没事吧?」
  「我没事。现在重要的是,结衣同学好像又发作了啊。虽然真由小姐看起来可能不是那样,可是从我的眼睛看起来,我的身体变成一个小孩子了。」
  一口气说完后,我深呼吸了一下。
  ——你放弃吧。  小丑在我的脑袋中小声说道。
  现在把耳朵借给这家伙太危险了。这一点我很清楚,可是,他的话还是传进了我的耳里。
  ——回房间去看看吧。
  我彷佛受到他所说的话诱导般,回到了房间。
  「等等,你真的没事吗?」
  背后虽然传来真由小姐的声音,可是小丑的音量比她大了好几倍,并且在我的脑海中回荡。
  ——打开自己的书包看看吧。
  我打开了书包。
  ——把穗高结衣借给你的文库书拿出来。
  封面的插图映入我的眼帘,让我全身颤栗了一下。
  结衣同学居然在封面上。
  「为什么……?」
  我战战兢兢地翻开书本。
  故事中出现了仲西景。我竟然存在于书中。
  Enterbrain旗下,法米通文库出版的《空色感染爆发》。唯一一部以空想病做为题材的虚构小说。
  没错,这是一部虚构小说,并不是参考现实存在的人物而改编的写实作品。
  虚构小说中居然出现了我。我完全搞不懂状况了。
  「呃……?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将文库书放到桌子上,摇摇晃晃地倒向沙发。
  「要叫医生来吗?」真由小姐跑到我身边,跪在地上向我问道。
  我摇了摇头。
  「姊姊你稍微安静一下好吗?」
  真由小姐将手放到我的脖子上。
  「保安者的报告果然没错。你……发作总算被抑制下来了。」
  我的视线看向虚空。
  ——发作……被抑制了?
  那太奇怪了。结衣同学的发作还没被抑制啊,我的身体还是个小孩子啊。
  ——等等……结衣同学是书里的人物,是虚构的存在。
  啊啊。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终于察觉真相了。

  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空想病患者。

  穿越了长久以来都被深锁的那道通往现实的门扉后,展开在我眼前的,是比我心中所想的还要年幼而不成熟的世界。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5-10 22:27 编辑


第4章 Innocent Boy Daydreaming
  虽然姊姊向我说明了发作前后的状况,可是我依然好一段时间都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真相。原来真正在研究所长大的人,是我。
  在发作期间,我把各种东西都混杂在一起了。甚至变得没办法分辨明明是同一个人的真由小姐跟姊姊。这应该是因为特拉乌姆波的视觉操纵所造成的吧?不过,其实在很多地方都隐藏了线索。
  我跟结衣同学还有真由小姐一起去海边的那一天,应该一整天都在房间喝酒的姊姊却莫名其妙被晒伤了。
  风势强大的台风直击日本列岛那天,在结衣同学的幻想世界中,我被骗说是空想病患者的时候,真由小姐手上拿的雨伞就在我的眼前被风折断,让她全身被淋湿了。
  而后来赶到研究所东京本部的姊姊也同样全身被淋湿了。再说,为什么姊姊跟我必须要轮流接受真由小姐的面谈呢?
  答案只有一个。因为那两个人是同一个人物。就算我正在发作中,也不可能让这两个登场人物同时站上舞台的。
  姊姊有时候扮演结衣同学的姊姊,有时候又扮演我的姊姊。做为一名研究所的所长,她密切关注着身为弟弟的我发作的情况。
  在幻想世界中身为仲西景的我,最后一如自己的期望而与结衣同学心意相通,满足了我的幻想。而结果就是,那个世界迎接落幕,我的幻想就完结了。
  「呐,姊姊,结衣同学真的不存在吗?」
  「……不存在呀。」说着,姊姊紧紧抱住我的身体。
  「真的……?」
  「真的。」
  结衣同学到处都不在,她只存在于那本小小的文库书之中。这让我感到非常悲伤,而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哭累了,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我忽然察觉了一个真相。
  仲西景是个虚构的人物,可是,我现在却有着身为仲西景的自觉。
  真正的我,是一个名叫「野中空」的十岁少年,是一名自我完结型的空想病患者。出生后没多久就来到研究所,并且一直以来都在研究所中长大的野中空读了《空色感染爆发》这本小说,然后就参考那个故事而构筑了一个幻想世界。
  野中空将自己变成了仲西景,扮演着仲西景的角色。
  我只是一个被人扮演的存在,可是,现在却依然以仲西景的身分存在着,而身为野中空的自觉非常薄弱。
  那么,我究竟是诳呢?
  其实我在本能上已经察觉到了。我——仲西景是一个在不久的将来必定会消失的缥缈存在。

  梅莉来到我的房间,是当天的晚上,我正躺在床上缩成一团的时候。其实我并不想睡,甚至应该说,因为结衣同学不存在的事实所带来的丧失感,以及自己即将消失所带来的恐惧感,让我的睡意早就烟消云散了。
  我从刚才就可以很明确地感受到,「仲西景」的存在正开始从我,不,从野中空的身上渐渐剥离。藉由特拉乌姆波的情报共有能力从别人身上分享到的知识正渐渐消失,我的思考能力已经开始变迟钝了。
  身为仲西景的存在确实快要消失了。
  梅莉将身体坐到床上,用手摸着我的头。
  「什么事……?」
  「身为仲西景的自我即将消失,让你感到很害怕吗?」梅莉问我。
  当然害怕。因为我到处都不存在啊。
  我虽然在思考,可是,我却不存在于这里。勒内,笛卡儿说过的话根本就是骗人的。
  「好可怕……」
  梅莉依然很年幼,可是实际上是个比我大一岁的姊姊。她对我露出充满慈爱的微笑。
  「没关系,那样的想法也只是一时之间的事情而已。你很快就可以取回身为野中空的自我的。」
  她安慰我的话语,反而压碎了我的心。
  「可是,那我呢……那我又会怎么样?身为仲西景的我又会怎么样……?」
  梅莉摇摇头说道。「很快就会消失了。」然后露出微笑。「你——身为仲西景的自我——是长久以来的空想病发作所造成的余音罢了。不会残留太久的。」
  「怎么这样……」
  「只是从一场漫长的梦境中醒过来罢了。这样想不就好了吗?」
  我没办法那样想啊。
  于是我抓住了梅莉的手,
  「难道没有办法了吗……?」像是在哀求她一般询问着,发出的声音比想像中的还要虚弱。仲西景的消失比任何事情都还要可怕啊。
  过了一段时间后,
  「……是有方法。」梅莉静静地如此回答我。
  听到这句出乎预料的救赎话语,让我忍不住抓起她的双肩用力摇晃。
  「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行?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梅莉挥开了我的双手,站起身子,转身背封我。
  「你连倒杯茶招待客人都不会吗?你应该还保有身为十六岁的判断能力吧?」她笑着,坐到床头旁的椅子上。
  「……我现在就去请真由小……」我摇了摇头。「去请姊姊帮忙准备。」
  房间里虽然有放泡茶道具,但因为是收在餐具柜上层的关系,我的身高拿不到。用椅子垫脚的话或许是可以拿得到,可是如果我不小心把餐具打破的话,就会被姊姊骂,而且之前姊姊也严重警告过,不准我擅自开火。
  于是我爬下床,拿起了手机。这个时间的话,姊姊应该会在立川的研究所才对。
  只要是我打的电话,姊姊不管再怎么忙都会接听的。虽然姊姊很可怕,可是姊姊也很温柔。
  这次的电话也很快就被接起来了。
  待接铃声才响了一声,姊姊的声音就从手机里传了出来。『怎么啦,空?睡不着吗?』
  有一种仲西景被抛弃的恐怖感觉,让我不住全身发抖起来。呼吸变得急促,心跳也加快了。
  就在我动摇得发不出声音的时候,姊姊又问了一声。『身体不舒服吗?发烧了?』
  「没、没有,我很好啦。现在啊,梅莉在我的房间喔。」
  『要叫梅莉姊姊才对吧?对年纪比较大的人,不可以直呼其名喔。』
  姊姊用温柔的声音责备了我一下。
  『喔喔,这么说来,她确实有说过今天晚上会到空的房间去呢。怎么了吗?吵架了?』
  「梅莉她……梅莉姊姊她说想喝茶,可是姊姊你不是说过我不可以一个人用瓦斯炉吗?所以我想说要拜托姊姊啊。」
  『喝茶?』姊姊发出无奈的声音说着。『既然是那样,就请梅莉姊姊帮你泡吧,我很忙的。红茶跟茶壶的位置你应该知道吧?』
  「咦?可是……」
  『那就这样,我要挂断罗。如果还有什么事的话再打给我吧。』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我只好畏畏缩缩地走近梅莉身边。
  「真由说她现在要过来吗?」梅莉问我。
  「……她说她很忙,所以要请梅莉帮我泡。」
  「梅莉?」梅莉用冰冷的声音回问了一声,让我的身体忍不住抖了一下。「你不是刚刚才被真由订正过了吗?」
  因为梅莉姊姊的头脑很好,所以这种事情很快就会被她发现。就算我说谎,她也很快就会识破的。
  「……梅莉姊姊。」
  「很好。」说着,梅莉姊姊就站起身子,摸了一下我的头。
  「小空真是乖孩子。」
  总觉得有点高兴,于是我回答了梅莉姊姊一声。「谢谢你。」
  「我现在就去泡茶,你乖乖坐在椅子上等我呦。」
  「嗯!」
  我乖乖地坐到椅子上,看着梅莉姊姊在厨房泡着茶的背影。
  「姊姊知道红茶在哪里吗?」我问道,而她则回答。「真由不在的时候不是每次都是我在泡的吗?我还做过料理给你吃过了不是?」
  对了,梅莉姊姊做的猪排料理真的很好吃。
  「我想起来了。呐,下次再做给我吃好吗?」
  「好呀,如果小空很乖的话。」
  「我一直都很乖啦!」我假装呕气地说着,于是梅莉姊姊转过头来看向我,
  「我知道啦,小空真的很乖呢。」然后对我露出了一张最棒的笑容。
  只要我乖,梅莉姊姊就会对我很温柔。可是,要是我做坏事的话,她就会变得很可怕。
  我很喜欢梅莉姊姊,也希望梅莉姊姊一直都能喜欢我。所以说,我必须要一直当个乖孩子才行。不过没差,毕竟如果我做坏事的话,真由姊姊也会生气,研究所的大家都会生气嘛。
  只要我乖乖的,大家就会说我是个乖孩子,而我也很喜欢这样被大家称赞。
  梅莉姊姊将放了茶壶跟两个茶杯的托盘放到铺有丝绸桌布的餐桌上,然后坐到我对面的座位上。
  「要加砂糖吗?」
  「不加的话会苦到喝不下去啦。」
  梅莉姊姊轻轻笑了一下。
  「小空还是个小孩子呢。」
  「那我不要加了。」我说着就把脸别开。不过依然偷偷瞄着梅莉姊姊的脸。
  「那就加三颗吧。」说着,梅莉姊姊就往我的茶杯里丢了三颗方糖。
  「我就说我不要嘛!」我逞强地说着,于是梅莉姊姊露出微笑向我问道。
  「牛奶要加多一点吗?」
  「嗯!」我很有精神地点点头,接着赶紧逞强地摇摇头。「我才不要加哩。」
  可是,梅莉姊姊还是帮我加了很多牛奶。真是敌不过她。
  就在我喝着那杯又甜又好喝的奶茶时,梅莉婶姊将手肘抵在桌子上,看着我的脸。
  「你不问吗?」
  我歪了一下头。
  「问什么?」
  「让仲西景的精神得以存在的方法。」
  我的心中怱然刮起一阵风,让不知不觉间开始弥漫的雾气一口气被吹散了。
  我到底在干什么!现在不是喝着甜甜的茶、天真地感到开心的时候啊!
  不妙。真是太不妙了。
  在跟梅莉对话的过程中,野中空的记忆渐渐被唤醒,让仲西景的崩坏确实加速了。
  我的思考、我的心,开始变得天真而单纯。「野中空」这个在研究所的鸟笼中饱受大家宠爱之下长大的小学四年级生纯粹的心灵,开始要打破被称为「仲西景」的外壳「」。
  ——撑住啊!仲西景!
  我对自己发出了斥责。我现在的心只要稍微一个不留神,就会被野中空支配了。
  我粗暴地放下茶杯。
  「我到底该怎么做,梅莉?」
  梅莉耸耸肩膀。
  「态度一下子就变了啊。」
  「你说得没错……我似乎渐渐在变回野中空了。」
  「你不要误会了,我不是在讲那件事。我是说,你刚才明明还是一副像在恳求我一样客气的态度,现在居然又变得这么伟大啦?」
  我将双手放到桌面上,老老实实地向她低下头。
  「抱歉。不过,希望你能谅解,我现在很焦急啊。能不能告诉我?不,请您告诉我吧。」
  「不惜做到那种程度,也想活下去吗?」梅莉冷淡地说道。
  我自己也很清楚,我现在做的事情非常难看。一个大男人居然对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卑躬屈膝啊。
  但是,就算感到如此,也难敌自我即将丧失的的恐惧心理。
  「……我想活下去。」我把自己的丑态全都亮出来了。那样子就宛如电影中对着主角乞求饶命的小角色一样难看。
  「明明是拯救了这个世界两次的英雄也会说出这么不争气的话咂?我可是听说你是个充满自我牺牲精神的人喔?」
  「那是空想病发作时做的事情……现实中的我并没有做过啊。」
  我不禁感到无比的悲伤。至今为止我所下过的决心,都只不过是一种由憧憬与虚荣心中衍生出来的假货罢了。
  说什么要与世界为敌?说什么要守护你?说什么要取回这个世界?
  羞耻心不断地责备着我。我究竟是个多滑稽的人物啊?
  实际上的我其实比任何人都还要懦弱,不要说是世界了,就连一个人都守护不了。
  连自己的存在都没办法守护的我,果然还是活该要消失的吧?
  可是,我想要继续以我的身分活下去,想要继续以现在的存在活下去啊。
  脆弱、没出息、难看而可耻的男人用力低下了头。
  就只是为了一个「希望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幻想世界的诡局。」梅莉小声说道。
  我不禁抬起头,「……什么?」地回了一声。
  「我的祖父虽然失去了肉体,可是,精神却依然存活在我的体内。我应该有说明过了吧?」
  梅莉的祖父藉由刻意引发幻想世界的诡局,将自己的精神移植到了她的身上。
  我对这个事实仔细思考了一番,最后引导出了一个答案。
  在创作作品中,精神的复制是经常被用到的一种设定。精神被复制到其他物质上的理由有千百种,科幻作品的话就是生化人,幻想作品的话就是将精神复制到带有魔力的矿石上,类似的剧情经常可以看到。
  然而,复制终究只是复制,就算跟原本的个体拥有同样的思考回路,也依然跟本尊是相异的存在。
  那么,藉由特拉乌姆波造成的精神移植又是如何?这实际上并不是移植,更不是复制,而是一种同步。
  特拉乌姆波具有情报共有能力以及精神共感能力。感染者会共享知识与感情,藉此被拉进患者所描绘出来的故事之中。当然,肉体上是各自存在的,可是精神可以超越空间而活在同一个世界之中。
  也就是说,只要藉由幻想世界的诡局,就有可能达到精神的移动了。
  本尊可以以本尊的身分继续存在下去。
  我——仲西景——只要能够照着我的目的利用幻想世界的诡局,就能够继续以我的身分存在下去。可以凭藉着某个人的肉体,继续以我的身分活下去。
  「梅莉,教教我吧。当时你跟你的祖父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让精神得以同步的?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事?同样的事情我也可以办得到吗?」
  「可以——只要有我协助的话。」
  「真的?」
  梅莉点点头。
  「我不是那种会说谎话骗别人的低等人类。曾经成功过一次的事情,再做一次并不难。只是,前提是对方也是个空想病患者啊。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接收没有特拉乌姆波的一般人的精神。」
  「既然我有空想病,就表示我可以进到梅莉的体内了对吧?」
  「没错。」
  我全身瘫到椅背上,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而梅莉的嘴唇却描出了一道半圆。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误会……?」
  「我可没有说我要协助你啊。」
  我不禁激怒起来,不知不觉就用力站起身子。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你居然问我这种话?」
  确实,我的立场并没有资格对梅莉提出这样的请求。毕竟在前几天,我才刚让她留下了很不愉快的回忆。
  「之前对你说过那些无礼的话,我向你道歉。」
  梅莉摇了摇头。
  「你什么都不懂啊。」
  「什么……」
  「不要自以为是了,仲西景。」梅莉不悦地说着,瞪了我一眼后,从包包中拿出一本文库书,丢到我面前。
  封面上是我熟悉的少女。插图上画着两个结衣同学彼此背对背伫立着。
  是那本文库书。
  「你是野中空读了这本书之后,创造出来的偶像,是幻想中的存在。只是因为野中空的发作时间太长了,所以你才会继续存在在这里。这很明显地是一种现空混在症啊。只要你消失,野中空的现空混在症也就能治好了。听说你平日来就一直在抱怨,希望空想病能够消失啊。可是你现在居然不惜利用你所厌恶的空想病,也想要活下去吗?」
  我变得无言以对了。嘴唇开始颤抖,渐渐地扩散到脸上,最后连全身都开始发抖了。我将那本文库书拿到手上,翻阅着其中的内容。
  仲西景就在那本书里面。
  「给我快点消失,仲西景。我再强调一次,只要你继续存在的话,野中空的现空混在症就无法治愈了。」
  梅莉嗤了一下鼻子,然后无情地将我抛弃。「说什么要是空想病消失就好了。那我就告诉你,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空想病的一部分啊。」
  「可是……」
  「还有什么话想说?」
  「可是……我现在就存在在这里啊。原本是个幻想又有什么关系?原本只是小说又有什么关系?不管怎么说,我就是在这里,就是在这个世界上啊。既然如此,就算我奢求继续存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关系?」
  「那你就错了。」
  梅莉将文库书递到我的眼前。
  「你应该存在的世界……如果以重量来说的话,就是这个只有一百五十公克左右的渺小世界啊。」
  「不对!」
  我激动地翻开餐桌。可是,梅莉却依然不为所动地坐着。茶杯与茶壶被摔到地板上,染红了地毯的红茶发出白色的蒸气。
  「不对!不对!不对!我在这里啊!」
  梅莉摇了摇头。
  「不在。仲西景不存在于任何地方。硬要说的话,就是存在于写出这种无聊文章的本田诚那家伙的幻想中罢了。」
  「不对!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本田诚!那种家伙才真的不存在!而我就在这里啊!」
  「……看来说了也是白说。」
  梅莉抱起包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那本书就当作是饯别吧。」
  「等等!」
  我抱住梅莉的腰。
  「求求你……让我的心存在你的身体里吧。我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你放心吧,在那本书的世界里,你并不孤单。还有你喜欢的穗高结衣在啊。」
  我无话可说了。结衣同学不在这里,可是,她却存在于这本书的世界中。她从这个世界消失了。那我是不是也应该不惜让自己的存在从这个世界消失,而去和她见面呢?
  梅莉叹了一口气后,开口说道。
  「仲西景,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现在依然觉得人类的精神统合是一种很痛的想法吗?」
  我抬头看向梅莉的脸。
  「精神统合……?」
  「如果那个想法得以实现的话,你就,不,仲西景跟穗高结衣今后也就能继续存在下去了吧。」
  只要一度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能一直活在人们的心灵联系网中。像我跟结衣同学这种存在于创造物中的人物,也能继续存在下去。
  那将会是个多么美好的世界啊。
  我的全身失去了方气,失望的心情就像寒冬的冷风般刺痛着我的心。
  「永别了,仲西景。 ——我会再来喔,小空。」梅莉在离开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根据说话的对象,她的语气表现得完全不一样。前半句听起来冷酷无比,而后半句则是非常地温和。
  我全力露出一张笑脸,
  「一定要再来喔,梅莉姊姊。」非常有精神地回应她了。
  我确信,我要消失了。在我的体内,我的存在已经变得太大了。
  野中空的存在即将要把我排挤掉了。

  今天我跟真由姊姊一起念书了。虽然我很喜欢国语跟社会,可是不太擅长理科跟数学。英文更是最讨厌了。
  之前,研究所的人虽然称赞过我说,「小学通常不会教英文啦,小空真棒。」可是当我跟姊姊抱怨这件事的时候,她却对我说。「早点开始学比较好呀。」我也不知道什么叫「比较好」,不过真由姊姊永远都是对的,所以我只好对她「嗯」了一声。
  真想去上上看普通的学校。没有教英文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因为我是「字我玩节形」的关系,所以好像到了国中就可以去学校上学的样子。唉,还有三年啊,真是漫长。
  后来,我听说国中也有在教英文,让我忍不住觉得,那样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嘛。
  我的「线空混在正」已经转好了。因为那场发作真的很有趣,所以我其实很希望能够继续下去,可是好像不可以那样想的样子。我不是很懂啦,不过好像是说我会变得不是我的样子。
  「我变得不是我」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我就是我啊。
  听说只要长大之后就会明白了。可是我总觉得去明白那种事情反而更麻烦呢。
  既然这样,是不是变成更小的小孩子就好了呢?
  之前小晴姊姊有跟我说过。
  「小空有空想病,所以想变成什么就可以变成什么喔。」
  如果我想着要变成一个更小的小孩子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变得更小了呢?虽然我是不想要变成一个小婴儿啦,可是如果可以变成一个不用念书也没关系的小孩子就好了。
  最近小晴姊姊都不来找我玩了。听说是因为演员的工作还有学校很忙的样子。
  佳织姊姊虽然每天都在家里闲着,不过因为她是「具场形」的关系,所以我们不能见面,只能用视讯电话聊天而已。可是佳织姊姊比起跟我聊天,还比较喜欢看卡通,所以每次都很快就挂断电话了。
  佳织姊姊说她没有念过书。明明年纪就比我大,真是太不公平了。是因为佳织姊姊是「具场形」的关系吗?不用念书真是让人羡慕,让我忍不住想了一下。要是能变成「具场形」就好了。
  只有森崎哥哥经常会来找我玩。听说是因为学校很闲的关系。
  小晴姊姊明明就说过很忙的啊。
  「『学校』会因为去念的人不一样而变得不一样忙吗?」我这么问道,结果森崎哥哥却是笑着对我说。「没那回事啦。」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人的世界真是复杂。我脑袋想着那样的事情,一个人就寝了。今天我又没办法忍着不睡到真由姊姊回来了。
  我明明很想跟她说一声「欢迎回家」的说。
  隔天,我又跟真由姊姊一起念书了。
  因为这次我也有乖乖预习,所以真由姊姊用力称赞了我一番。我的进度好像比其他小孩子还要快的样子,听说我现在在念的书,是国中生的课程。
  然后,在吃午餐的时候,真由姊姊向我问了之前那场幻想的事情。
  「话说回来,空完全没有察觉到姊姊一人分饰两角的事情呢。」说着,真由姊姊「呵呵」地笑了一下。
  「才没那种事哩。」
  我用力挺起胸膛。
  「真的吗?」
  真由姊姊像是在捉弄我一样歪了一下头。
  所以说,我就全部都告诉真由姊姊了。
  像是跟真由姊姊去海边的那次,回到公寓后,看到了穿着不同装扮的真由姊姊也被晒伤的事情;还有台风那天接受检查的时候我察觉到的事情之类的。
  真由姊姊听完就摸了摸我的头,说了「空的头脑果然很棒呢。」然后接着又继续说道。「将来应该会代替我成为所长吧?」
  「什么——我才不要——」我这么回答。因为我真的不想要啊,毕竟真由姊姊看起来那么忙。这天,真由姊姊似乎也很忙的样子,下午就为了工作而出门了。于是我决定午睡一下。
  睡了两个小时之后,醒来看到的不是真由姊姊,而是梅莉姊姊睡在我的旁边,害我吓了一跳。
  看到她还在睡,于是我捏一捏她的睑颊把她叫醒,结果就被骂了。
  晚餐是梅莉姊姊做的。
  「为什么梅莉姊姊会来?」
  「不是有约好,如果小空很乖的话,我就会再过来吗?」梅莉姊姊笑了。
  「我有很乖吗?」
  「我有听真由说你很乖呀。还是说,其实是真由在骗我?」
  我摇摇头。
  「真由姊姊才不会骗人呢。」
  梅莉姊姊像是在开玩笑一样笑了一下。
  「我知道。」
  然后她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
  「小空真是个乖孩子。」
  「嗯!」我这么回应后,她又继续摸了一下我的头。感觉很温暖,让我有一种非常幸福的感觉。
  吃完晚餐后,梅莉姊姊洗完碗盘,然后就念我最喜欢的书给我听了。
  梅莉姊姊朗读的技巧很棒,所以比我自己一个人读书还要有趣很多。而且那本书其实是给年纪比我稍微大一点的人看的,所以里面有很多我不认识的汉字,要我自己一个人念有点难。这件事是秘密。
  我把脸放在躺在沙发的梅莉姊姊柔软的胸口上,听她说故事给我听。
  今天她念给我听的是第二集。
  打倒身为敌手的杰斯提斯后,开膛手皮耶尔为了赶往最后的战场,于是骑着机车前往废弃物掩埋场了。我的心脏忍不住加速起来。
  一想到在不久之前,我也是那个开膛手皮耶尔,就觉得非常开心,忍不住窃笑起来。为了不要被发现,所以我就把脸埋到梅莉姊姊的胸口里了。
  「你怎么啦?」梅莉姊姊对我问道。她那双像宝石一样的蓝眼睛看的不是书本,而是凝视着我。我记得之前有跟她说过她的眼睛像蓝色托帕石一样美丽,让她很开心呢。
  我果然好喜欢梅莉姊姊。
  「没事,什么都没有。」
  当我说着,摇摇头的时候,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抬头一看,却没有人走进房间。
  「……是谁?」我问了一声后,从门板后面就传来「猜猜我是谁?」的声音。
  我立刻跳起身体,跑到门边。
  「小晴姊姊!」
  「答对了!」说着,小晴姊姊就把脸从门后探出来了。我用双手抱住小晴姊姊的腰部。
  「你来找我玩的吗?」我抬头看向小晴姊姊的脸。
  而小晴姊姊则是露出微笑,摸一摸我的头。
  梅莉姊姊咳嗽了一下。小晴姊姊发现梅莉姊姊后,稍微皱了一下眉头。
  「波特曼所长,原来您来了。」
  梅莉姊姊拨了一下浏海。
  「是啊。我记得你是青井佳织的……难道我在这里会对你造成不便吗?」
  「不……并没有那种事。」
  「再说,你在进入别人的房间之前,都不会敲门的吗?」梅莉姊姊像是在责备小晴姊姊一样说着。现在的梅莉姊姊有点恐怖。
  「不是啦,小晴姊姊每次都是这样进来的,所以没有关系啦。」我尝试帮小晴姊姊说话了。
  可是梅莉姊姊并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而是露出可怕的眼神看了小晴姊姊一段时间。
  就在我准备说服梅莉姊姊不要生小晴姊姊的气的时候,房间里传来了帕海贝尔的卡农乐曲,梅莉姊姊喜欢的一首曲子。是梅莉姊姊的手机响了。
  梅莉姊姊将手机拿到耳边,用英文讲了五分钟左右的电话。我放开小晴姊姊的身体,回到沙发边,抬头看着梅莉姊姊认真说话的脸。大概是在讲工作的事情吧?因为梅莉姊姊是美国的所长,所以总是会有很多人来找她商量事情。好像就算是大人,也要对梅莉姊姊低声下气的样子。梅莉姊姊真的好帅气。
  一点都不像只大我一岁的人。
  佳织姊姊虽然年纪更大,可是佳织姊姊有时候比我还要像小孩子。不过,我没办法把这种话说出口,因为佳织姊姊总是会跟我说「真是个小孩子」,要是我跟她说「佳织姊姊才像个小孩子」的话,我想她一定会大发脾气的。
  我转回头去,看向房间的入口。小晴姊姊默不吭声地静静看着梅莉姊姊,露出一脸很复杂的表情。小晴姊姊明明就笑起来比较好看的说,可爱到连我都会心脏怦怦跳呢。
  梅莉姊姊挂断电话后,小晴姊姊就问了她一句。「请问德国也发生剧场型的重复感染了吗?」
  「你听得懂英文?」
  「多少听得懂一些。」
  「偷听别人讲电话并不是一件好事啊。」
  「……真是非常抱歉。」
  梅莉姊姊把手机放回包包。
  「不过话说回来,重复感染啊。明明至今为止从来都没发生过的事情,只要开了一个先例后就接二连三地来啦。到底是为什么呢?这世界真是太神奇了。」
  我拉一拉梅莉姊姊的手。
  「听我说听我说,我知道喔,那个叫『虫副敢染』的东西。刚才梅莉姊姊念给我听的书里也有出现过对不对?」
  梅莉姊姊把手放到我的脸颊上,对我露出笑脸。
  「小空真的是很聪明呢。」
  「对吧?再多夸奖我一点嘛。」
  梅莉姊姊用力抱住我的身体,然后躺到沙发上。她的脸离我好近,让我忍不住心跳加快了。
  「请问您是立刻就要前往德国了吗?」小晴姊姊说。
  「没有那种必要。我有指示对方,如果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再联络我。」
  「真是悠哉呢。」
  「毕竟上一次我也是亲自出马,结果白跑了一趟啊。我并不喜欢浪费时间。然后呢?你要站在那里到什么时候?」
  「……我有事情要来找小空。」
  「这孩子有我陪了。」
  「那个我知道。」
  梅莉姊姊对小晴姊姊露出一脸非常神秘的笑容后,就往我的脸颊亲了一下。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心脏跳得比刚才更快了。
  「我说,小空,你想不想……抱我看看?」
  小晴姊姊快步走到沙发旁。
  「那不是可以跟一个小孩子说的话呀。」
  「开开玩笑罢了。」
  「小孩子是不会分辨玩笑的。」
  小晴姊姊的声音有点冷淡,她是不是讨厌梅莉姊姊呢?真不希望是那样。
  小晴姊姊好像不喜欢我去抱其他人的样子,怎么办?每次小晴姊姊来的时候,我都会开心得抱住她。可是啊可是啊,其他人来的时候,我也会开心得抱住对方说。
  不只是这样而已,真由姊姊每天早上醒来后,也会抱我一下。那样是不是也会惹小晴姊姊生气呢?
  「既然这样,你就该像个大人,不要把玩笑当真了。」
  「请问您真的是在协助我们——协助日本的研究所吗?」
  「当然了,我们之间的协定不就是为了那个目的而存在的吗?」
  「请不要把话题岔开。」
  「我有把话题岔开吗?」
  梅莉姊姊有点不耐烦地回答后,把手绕到我的脖子上。
  「日本罗嗦的人还真是多。你说是不是啊,小空?」
  「嗯——我只有去过几次纽约而已,所以其他国家的事情我不知道。可是,小晴姊姊不会很罗嗦,而且还很温柔啊。」
  「在美国,温柔的人更多喔。」
  「波特曼所长……?」小晴姊姊露出了讶异的眼神。
  「小空,你要不要到美国来呀?」
  「……美国?」
  「对,美国。」梅莉姊姊点了点头。她吐出来的气息有一种像水果一样的香气。
  小晴姊姊露出有点生气的表情,抓住了梅莉姊姊的手臂。
  「请问您是在开玩笑吧?」
  「谁知道呢?那么,我要失陪了。放开我的手。」
  可是小晴姊姊却没有放开她的手。
  「依照现况,我无法理解你有什么必要把他带到贵国去。」
  「这孩子患有空想病,与其让他待在空想病落后国的日本,还不如将他带到我国来,对他还比较好,不是吗?」说着,梅莉姊姊窃笑了一下。
  而小晴姊姊则是皱起了眉毛,摇一摇头。
  「这样……您的主张是这样呀?那么,我也要提出我的主张了。那很明显是违反协定的行为。」
  「协定并不是为了妨碍个人的自由而签下的。」
  「要让渡患者管理权的话,必须要尊重个人的意愿,并且完成资料申请才行。」
  「你很清楚嘛。只要小空说他要来美国的话,事情就是那么决定了。」
  「小空并没有移居美国的理由。」
  「不要让我重复同样的话。日本在空想病上是落后国家,他留在这里也不会幸福的。」
  小晴姊姊狠狠瞪着梅莉姊姊,好可怕喔。小晴姊姊好像真的生气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真是讽刺的一件事。既然您那样说的话,患有空想病的您想必也一直以来都过着很不幸的人生吧?」
  「不要胡说八道!」
  梅莉姊姊终究还是怒吼起来了。
  「是谁才在胡说八道!」
  小晴姊姊的气势也不输人。
  而我只能战战兢兢地躲在一旁看着那两个人。
  我该怎么办?要怎么做,这两个人才会和好呢?
  梅莉姊姊用力甩开小晴姊姊的手,转头看向我。
  用非常温柔的声音对我说道。
  ——要不要眼我结婚?
  「所长!」小晴姊姊的声音变得更加粗暴了。
  「外野给我安静一点。」
  「恕我失礼,不过,依您的年龄,我想应该不会有国家愿意承认婚姻的。这一点就算是贵国也不例外吧?」
  「这只是婚约罢了。结婚就等到彼此达到适婚年龄之后再说也没关系。另外,不要把我跟其他的小孩子相提并论,那会让我非常不愉快。我拥有过人的知识与智慧,而且,没有人会不知道存在于我体内的祖父。祖父为了阻止感染爆发做出了莫大的贡献,更是让《幻想的第三次世界大战》落幕的英雄之一。你既然也跟空想病有关系,就应该知道这些事吧?我只要利用祖父建立起来的人脉,甚至现在就可以……」
  我完全没有在听梅莉姊姊究竟在说什么。
  ——我跟梅莉姊姊结婚?结婚是指,那个结婚?
  真是诱人的一句话。毕竟梅莉姊姊很忙,又是美国人,所以我们不常见面。可是,只要结婚了,梅莉姊姊一定就会每天跟我在一起,每天跟我聊天,每天念故事给我听,每天对我笑了。
  而且,很久以前真由姊姊就告诉过我,所谓的「结婚」就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那时候,我跟真由姊姊说那我要跟她结婚,可是真由姊姊却说因为她是我真正的姊姊,所以不能结婚。
  不过,梅莉姊姊不是我真的姊姊,所以我应该是可以跟她结婚的。毕竟她都问我说「要不要跟我结婚」了,她一定很喜欢我才对。
  我也很喜欢梅莉姊姊。
  「请不要说那些愚蠢的话。」
  「愚蠢?你说我愚蠢吗?」
  「请不要把论点岔开呀!」
  「那么,就是忌妒了?」
  小晴姊姊用力抓住梅莉姊姊的肩膀。
  「要开玩笑也请您适可而止一点!」
  「我没有在开玩笑。」
  说着,梅莉姊姊又亲了我一下。这次亲的是我的嘴唇。
  梅莉姊姊的嘴唇很柔软、很甜,让我觉得好舒服、心中变得好满足。感觉非常幸福。果然,我好喜欢梅莉姊姊,也想跟她结婚啊。
  就在我快要没办法忍住停止呼吸的时候,梅莉姊姊总算放开了她的嘴唇。
  「小空喜欢我吗?」
  「嗯。」我点点头。
  「很喜欢?」她问我。
  「很喜欢!」我回答。
  「想结婚吗?」她又问我。
  「想结——」
  话还没说完,小晴姊姊就用手掌捣住了我的嘴巴。我抬头一看。怎么办?她的表情好可怕喔。
  「你做什么?」梅莉姊姊对着小晴姊姊怒吼了一声。
  而小晴姊姊则是抓住我的腋下,把我抱了起来,然后在我眼前对我笑了。
  「小空喜欢小晴姊姊吗?」她这样问我。
  「喜欢。」于是我老实回答了。
  「很喜欢?」她又问我,「很喜欢。」所以我又回答她。
  接着,小晴姊姊也亲了我一下。
  幸福的感觉让我的头脑变得一片空白,脸颊跟耳朵都烫得快要融化了。
  「想跟小晴姊姊结婚吗?」
  「想——」
  「小空!」梅莉姊姊像刺针一样锐利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
  转头一看,梅莉姊姊正用非常恐怖的眼神瞪着我。
  而小晴姊姊则是「哼哼」地用鼻子笑了一下,然后对梅莉姊姊露出胜利的眼神。
  「这样您明白了吗,波特曼所长?这孩子年纪还小,而且一直以来都是在研究所里长大的,所以比起其他同年纪的孩子还要纯粹而天真啊。他还不是可以自己判断结婚这种人生大事的孩子呀。」
  我虽然听不太懂小晴姊姊说的意思,不过,多少知道她是在笑我笨了。她一定是在把我当小孩子对待没错。
  「这碍眼的家伙……」

  梅莉姊姊抓起包包,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房间。
  「怎么办……小晴姊姊。梅莉姊姊好像生气了啊。」
  「她没有生气啦。」小晴姊姊对我笑了。
  「可是……」
  「没关系,她没有生气啦。到了明天,她一定又会来玩的。」
  「真的吗?」
  「嗯,一定。」
  说着,小晴姊姊就轻轻地让我坐回沙发上。
  然后在我面前蹲下身子,把视线降到跟我一样高的位置。
  「小空想要跟梅莉姊姊结婚吗?」
  我「嗯」地点了一下头。
  「跟小晴姊姊呢?」
  「也想结婚。」我才刚说完,小晴姊姊就「坏坏!」地敲了一下我的头。
  「听好罗,小空。结婚是只能跟一个女孩子做的事情。」
  「我知道呀。」
  「所以说,要是小空跟梅莉姊姊结婚了,就算还想再跟小晴姊姊结婚也是没有办法的喔。」
  「嗯嗯。」
  「所以说,结婚这种事情要慎重考虑才行。知道了吗?」
  「大概知道了……」
  「乖孩子。」
  说着,小晴姊姊就摸了摸我的头。「所以说,就算被人说『要不要结婚』,也不可以随便回答喔。」
  我现在一定是正在被骂吧?
  「……嗯。」
  「说好了喔?」
  小晴姊姊露出微笑,然后把小指伸到我面前。
  于是我跟小晴姊姊打勾勾了。
  原来是这样啊,不可以随随便便就说要结婚。总觉得有好多好复杂的事情呢。
  这天晚上,真由姊姊很早就回来了。
  我问了一下,结果真由姊姊果然也说,不可以随随便便就决定结婚的对象。还说在我做出决定之前,一定要跟真由姊姊商量过才行。
  我一边吃着晚餐,一边问真由姊姊。「如果我说我想跟梅莉姊姊结婚呢?」然后真由姊姊就笑着回答。「梅莉姊姊那么忙,应该很难跟小空结婚吧?」
  因为我觉得有点不甘心,于是就一脸得意地回说。「可是今天,梅莉姊姊问我说,要不要跟她结婚喔。」可是真由姊姊却停下了手上的刀叉,露出很复杂的表情。
  「……真的?」
  「是真的。」
  吃完晚餐,刷完牙,就在我跟真由姊姊一起玩游戏的途中,我变得有点困,结果就忍不住打起瞌睡来了。于是真由姊姊就把我背到床上。
  我心中想着,我也好喜欢真由姊姊,然后就睡着了。

  隔天,我送真由姊姊出门工作,然后自己一个人在玩游戏的时候,就像小晴姊姊说过的,梅莉姊姊真的又来找我玩了。
  「太好了……我以为我惹梅莉姊姊生气了,好担心呀。」
  我因为太开心了,就扑到梅莉姊姊的身上。
  而梅莉姊姊则是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她并没有生我的气。
  「真的……?」
  「真的。」
  梅莉姊姊今天也为我泡了奶茶,香香的味道充满整问房间。就在我喝着那杯又甜又好喝的奶茶时,梅莉姊姊忽然问了我一句。「你有想过了吗?」
  「想什么?」
  「结婚的事情。」梅莉姊姊对我露出微笑,我拿着杯子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嗯……那个啊……」
  「你没想吗?」
  「不是,我有想啦。」我赶紧说道,「可是啊,我听说结婚这种事情要更慎重考虑才行。」
  「谁跟你说的?」
  「就、就是……」
  我的视线不禁游走着。
  「小晴姊姊吗?」
  虽然我有想过要隐瞒过去,可是一定很快就会被梅莉姊姊识破的。所以,我只好老实回答了。
  「嗯、嗯。」
  梅莉姊姊把茶杯放回碟子上。
  「你喜欢我还是小晴姊姊?」
  我如果回答「都喜欢」的话,一定会惹她生气的。所以说,我拚命思考着我究竟喜欢谁,可是最后还是觉得我两个人都喜欢啊。
  「……两个人我都很喜欢。」
  「结婚只能跟一个人结喔?」
  「我知道呀。」
  「你不想要跟我结婚吗?想要跟小晴姊姊结婚?」
  「我……还不知道。而且,我昨天才被真由姊姊说过,要结婚的时候要先跟她商量才行……」
  「那你今晚就去找她商量吧。」
  「要是真由姊姊说不行的话呢?」
  「如果小空是真心想要跟我结婚的话,真由也不会反对的。」
  「那……如果,只是如果喔,如果我明天说不能结婚的话呢?」
  梅莉姊姊吊起了眼角。
  「如果是那样,我就再也不会来找小空玩了。」
  「再也不会……是说以后永远都不会了吗?」
  「对,永远都不会。」
  「为什么……?」
  「拒绝结婚就是那么一回事呀。」
  骗人?真的?可是,我觉得梅莉姊姊应该不会说谎才对。
  「绝对不会再见面了?」
  「绝对不会再见面了。」
  我才不要那样,于是我赶紧站起来,拉住梅莉姊姊的袖子。
  「不要,我才不要那样!我才不要梅莉姊姊不见呢!」
  「既然这样,小空……」梅莉姊姊轻轻地摸着我的脸颊,
  「就跟我结婚吧。」然后露出微笑,又亲了一下我的嘴唇。我觉得,只要跟梅莉姊姊结婚,我一定会变得很幸福的。
  「嗯……好。」
  梅莉姊姊笑了起来,说道,「我这就去准备回纽约的机票,明天晚上来接你。在那之前,你就去跟大家道别吧。必要的申请我全部会帮你弄好。」
  好像要跟大家分开才行的样子。事情发展得太快,让我的脑袋变得一片混乱了。
  我要去纽约?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间房间的我,有办法忽然就到纽约去吗?我一直以来都是待在这间房间里的。毕竟大家都会来找我玩,所以我根本没有必要外出啊。
  咦?可是我以前有为了检查而出去过呀?
  而且真由姊姊也有带我出去旅行过。为了治疗我的病,也有到美国去过呀。我记得那时候去的就是纽约。
  原来我有去过嘛。
  可是,虽然我记得这些事情,但我就是没有离开过这间房间啊。
  我明明没有离开过这间房间,可是我却记得这些事情。
  总觉得好奇怪,头脑变得好混乱,汗水流出来,全身变得好不舒服,身体倒下来,真由姊姊赶紧跑过来,可是我的意识却越来越远……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我被监禁在一个闭锁的世界之中。这个房间内就是我全部的世界,就算我那时候打开房间的门,眼前看到的应该也只会是一片无底的深渊吧?
  大家都对我很温柔,大家都爱护着我。那时候的我,就像是一个在摇篮中天真无邪地笑着的小婴儿一样。
  但是,闭锁的世界渐渐开始崩坏了。然后,我自己本身也被卷入了那场崩坏之中,让我的心变得支离破碎了。
  当时,为了将我从穷途末路的危机中拯救出来,而将手伸进这个闭锁世界的人,正是开膛手皮耶尔的战友,同时也是他的恋人。没错,那就是——

  炸弹魔布奎。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5-10 22:28 编辑


第5章 将一颗心献给你
  隔天早上,我的身体就完全变好了。
  姊姊确认我的身体没有异样之后,才准备出门工作。
  「如果身体又觉得不舒服的时候,一定要马上联络我喔。」她依然担心着我的状况。
  「已经没问题了啦。」所以我这么回答她。因为真的已经没问题了嘛。
  这天是星期六,学校好像休息的样子,所以森崎哥哥早上就来找我玩了。
  我老老实实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了森崎哥哥。
  包括要跟梅莉姊姊结婚的事情、我很快就要到纽约去的事情、以后可能不太能见面的事情。
  还有,我觉得那样会非常寂寞的事情。
  森崎哥哥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不会寂寞的啦。」
  「为什么?我觉得如果不能跟森崎哥哥、跟真由姊姊、还有跟小晴姊姊见面,应该会很寂寞的……」
  不,我一定会很寂寞的。我虽然真的很喜欢梅莉姊姊,可是必须要跟大家分开还是很寂寞啊。
  「我也觉得要是不能跟空见面的话,会寂寞啊。」
  「森崎哥哥,那跟你刚才说的话不一样。」
  「不会不一样啦。」森崎哥哥用拳头在我脸颊上转了几下。
  「为什么不会不一样?」
  「有个人想着我的事情,因此而感到寂寞的话,那就是那个人还没有办法忘记我的证据,也是那个人多少还有喜欢我的证据啊。」
  他讲得好复杂,我完全听不懂。于是,我看着森崎哥哥的眼睛,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真正让人寂寞、真正让人伤心的,是彼此都把对方的事情忘记了。」
  「忘记……?」
  「被对方忘记,是一件非常让人寂寞的事情啊。」
  森崎哥哥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口香糖,放进嘴里。
  「你也要吃吗?」他问我,「不要。」于是我回答他。
  「如果空跑去纽约的话,我会觉得寂寞的。可是,没关系。我会寂寞就表示我还想着空的事情啊。所以说,空……」
  森崎哥哥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用一脸认真的表情看向我。森崎哥哥平常总是笑嘻嘻的,所以他现在那表情让我忍不住紧张起来。
  「就算你去了纽约,也不要忘了我的事情啊。我也绝对不会忘记空的。」
  我点点头。
  「我绝对不会忘记的。然后,会继续寂寞下去的。」
  森崎哥哥笑了出来。
  「嗯,然后,如果真的觉得寂寞到没有办法忍耐的时候,就再回来找我、找真由姊姊、找小晴姊姊吧。大家一定都会笑着迎接空回来的。」
  「可是……纽约很远啊。就算觉得寂寞,也没办法见面的。」
  我的眼泪流出来了。我虽然咬着下唇,尝试要忍耐,可是还是哭出来了。
  森崎哥哥用食指帮我擦掉眼泪。
  「对不起……我哭了。」
  「那就代表你有那么寂寞的意思啦。我很高兴啊,所以不用在意啦。」
  我啜泣着,抬头看向森崎哥哥的脸。
  「等空稍微再长大一点,就去看看『袭卷世界的恋情』那部电影吧。那样你应该就能明白,思念是可以穿越距离的。没关系,真的想见面的话,纽约的距离根本不算什么。不,当一个人想着另一个人时,就没有什么真的很远的地方啊。看似遥远,其实近在咫尺啊。」
  「……近在咫尺?」
  「没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森畸哥哥用纸把口香糖包起来,丢进垃圾桶,又呢喃了一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我哭了。
  嚎啕大哭了。
  因为我发现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忘记」是一件非常悲伤、非常寂寞的事情,让人悲伤到无可自拔,于是我哭了。
  或许,我忘记了某个人也不一定。我想要把对方想起来,可是,却想不起来。如果森崎哥哥说的话是真的,那么,那个人应该就在我的附近才对。
  想不起那个人,让我觉得好不甘心、好难过,于是我哭着,哭着,不知不觉间,就哭累了,睡着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经彻底变暗了。看来我睡了很久的样子。森崎哥哥大概是回去了吧?我的额头上,盖着一条冰冰凉凉很舒服的毛巾。
  「你醒啦?」
  梅莉姊姊一副担心地看向我的脸。
  「……嗯。」我回答她。发出来的声音意外地很没有精神。明明我常常被很多人说「小空总是很有精神呢」的说。
  环顾房间四周,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不是因为很昏暗的关系,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不过,我躺的确实是我乎常就在用的床。床上有我已经闻惯的味道,所以一定不会错。
  也就是说,我应该是在我的房间没有错,可是,为什么其他东西都不见了呢?
  我看不到平常真由姊姊煮饭时用的厨房,看不到跟真由姊姊一起吃饭时用的餐桌,看不到跟真由姊姊一起洗澡时会打开的浴室门,看不到我总是躺在上面的沙发,看不到电视,也看不到我收集的漫画。
  房间里就只有我跟梅莉姊姊还有这张床而已。
  「身体会不会不舒服?」梅莉姊姊问我。
  「嗯……没问题。」
  「太好了。」
  梅莉姊姊用力握住我的手。
  「呐,梅莉姊姊。」
  「嗯?」
  梅莉姊姊歪了一下头。
  「你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那当然呀,我们不是约好要结婚的吗?」梅莉姊姊说着,露出温柔的微笑。
  我一定永远都无法再想起那个被我遗忘的人了。虽然很难过,可是我想那应该已经办不到了。所以说,取而代之,我绝对不能忘记梅莉姊姊的事情。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玻璃窗被打破的声音。一个人影飞进了这片黑暗之中。
  我吓得抱住了梅莉姊姊。
  战战兢兢地抬头一看,就看到了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大姊姊。年纪大概跟小晴姊姊一样吧?面无表情的样子非常恐怖,而那个人则是直直地凝视着我。
  「你是谁?」梅莉姊姊用锐利的语气问道。
  「炸弹魔布奎。」大姊姊回答梅莉姊姊,可是她的眼睛却依然看着我。
  「……布奎?」
  「炸弹魔布奎。」大姊姊又重复了一次。
  「少跟我装傻。给我报上本名来。」
  梅莉姊姊生气了。
  「真正的名字,我早已在久远的过去就舍弃了。纵使真有其物,有资格知晓的也只有开膛手皮耶尔一个人。」
  「我没时间陪你玩这种扮家家酒。」
  梅莉姊姊的声音变得很低沉、很恐怖,可是那个叫「布奎」的人却依然是一脸冷静。
  「那是我该对你说的话。」
  「……小心我去叫人过来啊。」
  「我不介意……如果你真的有办法做到的话。」
  「你说什么?」
  「存在于这个虚假世界的人,就只有我跟开膛手皮耶尔而已。虽然你或许并没有自觉,不过你其实只不过是个没有实体的影子罢了。」
  「我就在这里。」
  「你要那样想是你的自由,但是你确实不存在。你以前似乎曾经断言说,开膛手皮耶尔是个不存在于任何地方的虚无偶像,但是,其实真正不存在的人,是你。」
  梅莉姊姊看向我。
  「小空,我就在这里吧?」
  我的手臂上、脸颊上、胸口上,都传来梅莉姊姊的触感。梅莉姊姊不可能会不存在的。
  这个叫「布奎」的人想必,不,绝对是个坏人。所以我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听这个人说的话。
  「嗯,你在这里啊。」
  梅莉姊姊瞪了布奎一眼。
  「你听到了吧?」
  「我听不到。你的声音已经传不到我的耳里了。在你与构筑出这个虚假世界的杰斯提斯已经灭亡的现在,你的力量已经无从抵抗我的《罪法》(恶魔所授予之邪心)了。」
  布奎比出食指与中指,指向梅莉姊姊。
  亮光聚集到梅莉姊姊的身体上。我赶紧将手放开她的身体后,聚集的亮光就把梅莉姊姊卷入而爆炸了。
  「咦……梅莉姊姊……?」
  受到爆炸攻击的梅莉姊姊,身体变成了一颗颗发光的粒子,飘散在房间里。可是,粒子们立刻又聚集起来,变成了梅莉姊姊。
  这是怎么回事?
  「小空,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梅莉姊姊用温柔的声音对我呢喃着。但是,梅莉姊姊的身体变得很奇怪。明明看得到,可是却碰不到。我把手伸过去,却透过了她的身体。

  「想起来吧。」布奎对着我说道。
  我摇摇头。
  「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布奎走了过来,我赶紧躲到梅莉姊姊的身后。
  「想起来吧。」
  「我不要!」我大叫起来。
  「这里不是你应该在的世界。」
  「不要靠近我!」
  可是,布奎依然一步步向我逼近。我觉得好恐怖,于是转身逃向黑暗之中。
  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不是看不到而已,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我在一片黑暗之中,摸索着房间里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片黑暗而已。
  骗人。骗人。骗人。
  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应该会有的啊!应该有很多东西的啊!
  我用力挥动的右手忽然碰到了某个东西,是房门的门把。于是我拚了命用力转动门把,将门打开。
  突然,吹来一阵强风,让我忍不住用手护住眼睛。等到风停了,我才总算睁开眼睛。
  房门的外面变成了断壁悬崖,跟房间里一样黑暗的谷底刮起了强烈的旋风,把我的头发吹了起来。
  「…………这是……什么?」
  我全身失去了力气,跌坐到地上。大概是那个震动的关系,让地毯上出现了裂痕。裂缝伴随着声音,扩展到整间房间里。不行,这样下去的话,我的房间会坏掉的。
  我转回头,看到梅莉姊姊的身上也布满了裂缝,就家一尊随时都会崩裂的玻璃工艺品一样。
  毫发无伤的就只有我跟布奎而已。正因为如此,让我们两个人在房间的现况衬托之下变得非常异质。宛如这个拥有意志的房间在拒绝我跟布奎一样。
  「崩坏将近。这是一个只有这个房间所构筑出来的封闭世界。只靠你的意志是没办法离开这间房间的。」
  「不要听这女的说话!」梅莉姊姊对着我大吼。
  可是,这太奇怪了,一切都太奇怪了。为什么房间外面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我没办法离开这问房间?天花板跟墙壁轧轧作响,好像随时都会崩塌一样。梅莉姊姊一点都不在意这件事吗?姊姊你的身体也都是裂缝呢。
  你看,梅莉姊姊的脸颊已经微微开始崩落,像砂糖一样积到床上了啊。
  布奎逼近过来,抓住了我的手。我虽然想把她甩开,可是她的力气比我还要大。
  「住手!放开我!好可怕!」
  我大哭大叫、高呼救命。
  「开膛手皮耶尔,有个世界需要你的力量,但不是这个世界。你不应该待在这个世界里。」
  「不要!我待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大家都这么善良啊!大家都对我很温柔啊!我想要待在这里!」
  布奎单脚跪下,把手托在我的脸颊上。
  「你的朋友应该跟你说过了,被对方忘记是一件让人非常难过的事情。」
  「森崎哥哥跟我说过的话……?」
  「没错。你忘记了需要你,而且对你而言也非常必要而重要的人。」
  记忆的角落残留着那个人的笑脸、以及那个人哭泣的脸。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可以回想起那个人的事情。那个人现在一定非常寂寞、非常伤心,一定正在哭泣吧?就好像白天的我一样。
  「那是……谁?那个人是谁?」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就应该要跟着我一起离开这个封闭的世界。要借用你的台词的话——」
  布奎点了点头,
  「对——为了要与世界为敌。」说着,然后亲了一下我的脸颊。
  模模糊糊、宛如海市蟹楼般的世界中,只有炸弹魔布奎的嘴唇触感,碓实地传到了我的身上。
  心中的浓雾渐渐消散。对了,这是炸弹魔布奎的另一个人格——皮丝所拥有的《强制托宣》(迷途羔羊向神乞求启示)。是将一切的真实传达给他人知道的终极之法。我曾经就靠着这个,得知了旧世界崩坏的危机。
  突然,房间变得如细沙般融解了。一阵强风向我袭来,于是我用手压着飘荡的后发,紧闭起眼睛。
  过了几分钟,当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头上一片雄大壮大、漫无边际的蓝天。
  柔和的阳光照耀着我的身体,温柔地包覆我的全身。这是一个温柔地守护着我的空色世界。
  对了,这片天空,就是变成这个世界本身的那个人啊。
  现在,那个人正静静看着我,等待着我啊。
  我将双手伸到胸前。虽然感觉有点瘦弱,不过这确实就是仲西景的身体。接着我将右手翻过来一看,虚空中生成的光粒飞舞到我的手背上,刻下了一个黑桃标志的符文。微微的疼痛感传到我的手上,彷佛是在主张自己的存在般。
  「……战斗还没有结束,对吧?」我问道。
  今井同学用一如往常面无表情的脸,对我点点头。
  「不要走!」背后传来梅莉姊姊的声音,让我不禁把头转了回去。
  在空色的世界中啜泣的梅莉姊姊身边,不知不觉间出现了青井的身影。
  「小晴姊姊……?」
  「不是姊姊吧?」小晴姊姊,不对,青井笑了。
  我不可能会叫青井为「姊姊」的。这不是年龄上的问题,而是源自于她内心抱有的创伤。所以说,她也总是会称自己为「ORE」(注2)。
  这或许是件让人难过的事情也不一定。
  在这个世界里,青井会称自己为「WATASI」,而且对于我叫她「姊姊」的事情也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也许是个谁都不会受伤、谁都没有抱着痛楚的温柔世界吧。就连继续担任所长的梅莉,也很老实地追求着我的陪伴,很纯粹地对我表现出其实自己感到很寂寞的事情。
注2 「俺(ORE)」在日文中是非常男性化的第一人称。而下文中的「私(WATASI)」则是比较女性化的第一人称。
  这个世界不只是让我感到幸福,也让很多人感到幸福,是一个很棒的世界。
  但是,我心须要舍弃这个世界才行。
  站在我眼前的青井虽然跟我认识的青井有着相同的外表,可是她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青井。
  真正的青井是个乍看之下表现得很潇洒,但实际上却为了空想病造成的创伤而苦的人。她的心中抱着痛处,摇摆不定。那才是我认识的青井,而我也很喜欢那样的青井,所以才会为了想要抚平她的伤口与痛处而不断烦恼着。
  梅莉也是一样。她其实不需要用上「结婚」那种跳跃中间过程的异想天开行为,只要跟我说她希望我陪她玩的话,我也会陪她的。而且重要的是,我其实还满喜欢像梅莉那样的孩子啊。
  「青井……」我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你要走了吧?」于是她对我笑了。
  我「嗯」地点了一下头。
  我必须要去迎接那个人才行。战斗从现在才要开始。
  「不要走!」梅莉姊姊扑过来抓住我的脚,她满是裂痕的右手「啪」地应声折断了。
  我蹲下来,摸了摸梅莉姊姊的头。
  「我很喜欢梅莉姊姊喔。我说想要跟你结婚,也是我真正的心情。可是啊,我必须要走了。」
  「不要!我不要你走!」梅莉姊姊用力地甩着头。
  「没关系,我现在要去的世界里,一定也会有你在的。等到全部的事情获得解决之后,我一定会去找你。在那之前,我都不会忘记梅莉姊姊的。而且,我偶尔也会为了你而感到寂寞的。我不是在骗你,所以说……放心吧。」
  我向梅莉温柔地说完后,抬头看向青井的脸。
  「我也一定会去迎接青井的。」
  「我等你。」青井笑了。
  接着,我站起来,看了炸弹魔布奎一眼。
  「已经好了吗?」她问我。
  「嗯。」我回答她。
  于是炸弹魔布奎握住我的右手。
  「在我说『好』之前,把眼睛闭着。」
  我阖上了眼睛。然后,一阵浮游感包覆了我的身体。我跟炸弹魔布奎紧紧靠着身体,飞越了这个世界。
  没错,为了与世界为敌。
  如果没办法见到她,如果没办法守护她,如果将她遗忘的话,不管几次,我都要与世界为敌,才会甘心的。
  我大概是失去意识了。
  告别了看似绵延无际的黑暗之后,鲜明的闪光隔着我的眼皮刺激我的眼睛。
  过了一段时间,等到光芒消逝后,我缓缓地睁开眼睛。
  四周一片昏暗,是一个缺少生活感的空间。看来我来到了一个跟之前关着我的房间不一样的场所。
  我吐了一口气,然后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倒在我的脚边。
  「什么……?」
  我察觉了那个人影的身分,而在无意识下往后退了几步。这毫无疑问地就是杰斯提斯啊。
  他的胸口被滚滚涌出的大量鲜血染成一片朱红,看来是已经撒手人襄了。
  我没办法理解现在的状况。
  于是我在心情动摇之下环顾四周。等间隔排列的木制长椅,房间深处的墙上是一片彩色的窗玻璃。这地方我似曾见过。
  在《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的后半,我在这个模仿教堂而建成的游乐设施中,为我与杰斯提斯之间的宿命对决做了一个了断。
  「难道说……?」
  一定没错。是时间逆流了。
  我与杰斯提斯一对一决斗,最后好不容易将他打倒了。这是我已经体验过的事情。那之后,我接着前往废弃物掩埋场,在与《教会》的决斗中获得了胜利,许下让世界回复的愿望。
  《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应该在那时就落幕了才对。以「一切都是结衣同学的幻想」做为结论。可是,我现在却站在理应落幕的《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的舞台上。
  为什么我又回到这里了?我因为过于混乱而踉跄了一下,撞到一旁的长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道那个答案的人物从我背后对我说道。
  「欢迎回来……开膛手皮耶尔。」
  于是我转过头去,又看到一片似曾见过的光景。半死不活的今井同学仰天躺在木制的地板上,凝视着我。
  「今井同学……?这里是?」
  「就是你打倒杰斯提斯之后的世界。你应该知道才对。」
  今井同学的衣服上,沾满了不输给杰斯提斯的大量鲜血。
  「不,不对,我应该早就打倒杰斯提斯了才对。不只是杰斯提斯,我还打倒了弗利登,然后完成让世界回复的愿望才对啊。」
  「那是你做的梦……不,是被人强制梦见的梦。《教会》与《大罪》(Mortal Sin)的战斗,现在依然持续着。」
  「梦?……你说那全部都是梦吗?」
  「被你打败的杰斯提斯在临死之前,对你施加了《无可逃避的心灵十字架》(Cracky Fiction),让你的心被封闭在精神世界中。虽然茌现实世界经过的时间不到五分钟,不过你的体感时间应该已经在精神世界中过了将近一个月才对。你会感到困惑也是理所当然的。」
  原来那全部都是一场梦,我实在难以相信啊。
  我在《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中做了一个了断,回到普通的生活之中,然后跟结衣同学一起准备圣诞节,接着我的发作就完结了,变成一个小孩子——
  对了,根本不用怀疑,这全部都是梦啊。我不是叫什么「野中空」的少年,我是背负了世界命运的开膛手皮耶尔——仲西景啊。
  我被炸弹魔布奎拯救了。
  这时,我的背后传来了一阵光芒。转头一看,杰斯提斯的身体被一层像薄膜一样的光包覆着。
  「这是……?」
  「给他最后一击吧。」
  炸弹魔布奎回答我。「《死者苏生》(耶稣的奇迹)要发动了。」
  以前,炸弹魔布奎曾经对我说明过。杰斯提斯的身体只要损伤保持在一定程度之下的话,不管几次都能复活。
  于是我做好了觉悟,捡起掉落在杰斯提斯尸体旁的光剑。
  「…………这是给你的饯别。」
  我将《三位一体的十字剑》(Trinity Sword)刺向杰斯提斯的心脏部分,接着剑身与杰斯提斯的身体发出的光芒便急速消失了。我们终于做出了一个了断。
  「杰斯提斯,这次、这次……真的是永别了。」
  我赶到今井同学的身边,跪了下来。
  还有呼吸。她居然靠着这样虚弱的身体,将我从那个封闭的世界中救出来了。
  「我在梦里的世界有看到。谢谢你……我又被你拯救了。」
  「那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是因为首领在决战时对你施加的《绝对消却》(背德者不信神之奇迹)还多少残留了一些效果,所以我才能将你的心从《无可逃避的心灵十字架》(Cracky Fiction)中解放出来。」
  或许是连说话都感到很痛苦吧,今井同学咳了几声。从她的嘴里又溢出了鲜血,沿着她的嘴唇流到脸颊上。
  「首领……我们《大罪》(Mortal Sin)是为了守护旧世界而参加战斗的。为了成就我们的愿望,身为《大罪》(Mortal Sin)势力唯一的《足以成为主角之人》的你是必要不可缺。所以说,我只不过是对你伸出一点援手罢了,不需要多礼。」
  「可是……」
  现在的我知道,她——炸弹魔布奎,与开膛手皮耶尔是一对情侣的事情。
  我的眼泪滴在她的脸上。
  全身被光枪刺穿的今井同学把她沾满鲜血的手故到我的脸颊上,仰望着天断断续续地说道。
  「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对不起……或许你在那个世界中继续沉眠,对你而言会比较幸福也不一定。可是我却又把你拉回了这个充满战斗的世界。之后你必须要一个人战斗了。没有人可以依赖,也没有人会对你伸出援手。被虚构的设定所支配的人们都将成为你的敌人。」
  今井同学轻轻地摸着无法停止流泪的我的头。
  「如果你不想的话,不要继续奋斗也是可以的。要逃走也是可以的。」
  跟她那时候对我说的话是一样的。可是,对于已经知道她真正心意的我来说,这些话听起来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
  「既然《圣典》(瑟菲洛的诏书)已经在他们手上,那么二十四小时之内世界就会被改变了。到了明天,你就只需要在新的世界中开始另一段人生而已。指责你的人也都会消失。这次跟上一次是一样的,你只要去思考,你所期望的世界、你所期望的未来……」
  今井同学静静地微笑着。那是她身为炸弹魔布奎时露出的第二次笑容。
  「加油……开膛手皮耶尔。」
  我摇一摇头,把腰上的皮革带刀腰带取下来,让炸弹魔布奎抱在她的胸口上。那是开膛手皮耶尔在离开《大罪》的时候,交给身为她爱人的炸弹魔布奎做为饯别的东西。那之后,将开膛手皮耶尔跟自己的存在完成同步的我,又从她手中拿到了这个腰带。
  「抱歉,都是因为我擅自更改设定,害你感到寂寞了。」
  她的呼吸断断绩续,却依然用清澄的双眼凝视着我。
  我在那个梦境的世界中看到了,那个成为世界本身的空色的结衣同学。既然如此,我的声音应该就能传达到她的耳里才对。
  于是我抬头看向教堂的天花板。
  「结衣同学,请把设定复原吧。请解除开膛手皮耶尔跟我的同步存在。」
  就在这时,我右手上的黑桃符文变成了一颗发出淡淡光芒的球体。接着,那颗光球彷佛是受到吸引般,溶进了炸弹魔布奎的胸口中。
  「身为开膛手皮耶尔的心,我留在这里,献给你了。所以说,你就安息吧。我将不是以开膛手皮耶尔的身分,而是以仲西景的身分,去参加那些《足以成为主角之人》的战斗。」
  她挤出了最后一丝力气,勉强将她沾满鲜血的右手举起来,指尖微微地擦过了我的脸颊。
  「仲西同学,谢谢你……」
  她第一次叫我「仲西」了。然后,她轻轻地抱住带刀腰带,彷佛是睡着般,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
  我轻轻阖上她眼睛的右乎手背上,已经看不到黑桃的符文了。应该是结衣同学听到我的愿望了吧?我已经不再是开膛手皮耶尔了。
  「炸弹魔布奎,一路来谢谢你了。希望你跟开膛手皮耶尔能过得幸福……」
  我眨了一下眼睛,眼泪又再度流了下来。开膛手皮耶尔跟炸弹魔布奎,都是我擅自改变设定下的牺牲者。如果我什么都没做的话,他们两个人应该就能继续待在《大罪》(Mortal Sin)之中,感情和睦地过着幸福的日子吧?是我扭曲了那个幸福的生活啊。
  纵然如此,她依然在一旁看着一心为了结衣同学而战斗的我——开膛手皮耶尔的行动,并且帮助我、引导我。一想到她的心境,我就难过得忍不住流下眼泪来了。
  她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抱怨的话语,甚至为了这个虽然同步、但是心灵却不同的我——仲西景而拚命奋斗。这应该就是她打从心底深爱着开膛手皮耶尔的证据吧?
  我只是没有察觉这件事情而已,但是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在利用她那份纯粹的心意。不,「没有察觉」这种话,根本连藉口都算不上啊。
  「我真是……太恶劣了。」
  她告诉了我这个世界的真相—在主题乐园的决战中,她率先为我进行掩护;我被杰斯提斯的《永恒的断罪》(Absolute Guiltiness)击中而失去意识的时候,是她把我藏匿到这里来的;而将我从封闭的世界中拯救出来的人也是她。
  炸弹魔布奎为我做过的事情,实在难以计数。
  可是我却什么也没有为她做过。
  「我是不是其实可以为这个人做更多的事情,而不是像这样的慰藉而已呢……?」
  我的行为是否多少做到一些赎罪了?
  唯一知道答案的她,只是仰望着教堂的天花板,静静地沉眠着。

  我在炸弹魔布奎的尸体上盖上外套,并且跪下膝盖静静为她默哀后,走出了教堂。看向园内可丽饼店里摆放的时钟,指针跟以前一样是指向下午七点的方向。
  如果要解放《圣典》(瑟菲洛的诏书)的力量,就必须连续咏唱二十四个小时。所以我还有充分的时间。
  而且我已经学会《永恒的赎罪》(Eternal Atonement)跟《属暴食者由暴食者为暴食者的晚宴》(The last super)了,另外,当我在危急的时候,德士尼也会出面协助我。
  这场战斗我已经经历过一次,所以只要再重复一次那时候做过的事情就可以了。
  我的名字应该差不多要在电视上被报导为全球同步爆破恐怖事件的实践犯了。可是,我没办法去跟已经化身为世界本身的结衣同学见面。
  这次大概是德士尼提早跟结衣同学进行接触了吧?但是没关系,不管怎么样,结衣同学都是站在我这边的。
  话说回来,我记得那时候.我有接到青井跟森崎的电话。
  正当我在想他们应该快要打电话来的时候,我的手机就响了。
  我打开手机,手指却僵住了。萤幕上显示的是手机的电话号码。如果是青井或森崎打来的话,因为我有把他们登记在我的电话簿里,所以应该是会显示名字才对。
  我感到不解地接听了电话。
  「……喂?」我说。
  「喂?你今天怎么没有来学校?」一个我从没听过的女孩子声音回应我了。对方大概是高中生吧?
  「那个……请问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咦……你不是小空吗?」
  我全身僵硬起来,赶紧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电话又再度响起。显示的是跟刚才不一样的电话号码。于是我战战兢兢地接听了电话。
  「野中吗?你这家伙,最近跷课翘太凶了吧?老师在说你的学分不太妙啊。」
  这次传来的是一个男生的声音。
  「野中……是谁?」
  「啥?你在说什么啊?」
  「我的名字叫仲西景啊。」
  对方似乎察觉到什么事情,沉默了一段时间。
  「啊啊,抱歉,我好像打错电话号码了。」说完,男生就挂断了电话。
  那之后,我虽然等了一段时间,可是却一直没有接到青井或森崎打来的电话。
  刚才的女孩子,叫我「小空」了。
  而那个男生则是叫我「野中」。
  我忽然察觉到某件事情,一股恐怖的感觉让全身都快冻结了。
  我颤抖着手指,确认了一下我的电话簿。
  里面没有看到结衣同学的名字,大概是我不小心删掉了吧?我凝视着手机的萤幕,不知不觉间,握着手机的右手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没有。结衣同学寄给我的简讯一封都没有。
  太奇怪了。我明明跟结衣同学通过那么多次简讯,可是收件匣中就只有她的简讯不见了。我接着确认了一下寄件匣,情况也是一样。
  我再一次仔细确认过我的电话簿后,忍不住感到茫然了。
  不只是结衣同学而已,连青井跟森崎的名字都没有。然后仿佛是要取代他们一样,在我的电话簿里出现了好几个我根本不认识的名字。
  我甚至发现,里面还有我本来应该不知道的立川研究所的电话号码。
  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这实在太奇怪了。
  这不是我所知道的发展状况啊。
  打倒杰斯提斯后,我应该跟肯并联络,跟结衣同学见了面,然后在那里过上德士尼,最后跟森崎一起赶往废弃物掩埋场才对。
  在故事的进行上不可或缺的三个重要人物都消失了。
  我将手机显示回一般画面,然后按下目录按钮,接着按下『0』。
  萤幕上显示出这支手机的电话号码、邮件信箱以及手机持有者的姓名。
  手机从我的手上滑落了。
  ——野中空。
  一阵可怕的想法闪过我的脑海。彻底陷入混乱的我,用力把摔在地上的手机踩了个粉碎。
  简直快抓狂了。
  我是野中空吗?还是仲西景?
  结衣同学到底在哪里?青井呢?森崎又在哪里?
  「我明明就在这里,为什么大家却……」
  难道这里也是幻想的世界吗?我是空想病的患者吗?
  刚才打电话来的那个男生,对我说话的声音有一种身为朋友的亲近感。可是,他后来却忽然承认自己打错电话,然后就挂断了。如果是因为我是一个空想病的患者,而他刚才是查觉到我正在发作中的话,那就是一个正确的判断了。对发作中的人告知对方患有空想病,应该是一种禁忌吧?
  不管是我的手机还是现在的状况,都在在显示我就是野中空。可是,我却拥有身为仲西景的自觉。更重要的是,野中空是一个在研究所长大的小学四年级生,没有什么可以称呼为「朋友」的对象,所以应该不需要手机才对。
  我让无力的双脚注入力气,好不容易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主题乐园。
  在步道旁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瓶碳酸饮料,灌入自己的喉咙。
  要冷静下来才行。现在我该做的,就是冷静下来掌握现况才对。
  首先,看来我并不是仲西景,而是野中空的样子。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这种事,但是如果我不正视这个现实的话,应该会永远都找不到答案。
  然后,我现在正在扮演仲西景,只不过是想要以仲西景的身分活着罢了。
  那么,为什么我现在会是以仲西景的身分存在?这应该有什么理由才对。
  而那个理由就是——
  《空色感染爆发》。
  只有那本书了。
  仲西景是当中的登场人物。野中空因为对于故事的内容以及主角抱着强烈的憧憬,所以引发了空想病的发作。前后花费半年以上时间的发作最后终于完结,而我这个叫「仲西景」的人物,从野中空的心里消失了。
  这就是炸弹魔布奎前来拯救我之前的状况。
  可是,炸弹魔布奎说过,那是杰斯提斯为了封印我的精神而让我做的一场梦。
  我偷看了一下速食店里挂的时钟。现在时间快要八点,车站前的大型书店应该还没结束营业才对。
  我难以抑制焦躁的心情,快步赶往书店。
  去废弃物掩埋场的事情就等一下再说吧。
  全力奔跑下气喘吁吁的呼吸在一瞬间忽然停止了。
  因为我又再度察觉到一个非常不对劲的地方。
  我是怎么知道弗利登率领的《教会》势力就在废弃物掩埋场的?
  焦躁、恐惧以及激烈的运动,让我全身汗如雨下。
  上一次,我前往废弃物掩埋场,打倒了弗利登。那是我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事情,所以我现在会知道是理所当然的。可是,重点是在上次。上次我又是为什么会知道弗利登就在废弃物掩埋场的?
  我不禁颤栗起来。
  重新回顾记忆,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我明确说过这件事情。这不是我记忆错误的关系,因为在《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的登场人物之中,会知道弗利登就在废弃物掩埋场进行《圣典》(瑟菲洛的诏书)咏唱的人,就只有杰斯提斯跟德士尼了。
  杰斯提斯虽然跟我说过他命令弗利登进行《圣典》(瑟菲洛的诏书)的咏唱,可是并没有说过场所在哪里。
  而德士尼也是,他只警告过我「最终决战将近」而已。
  我是怎么知道弗利登的所在地的?为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就前往废弃物掩埋场了?
  当时的我对于这件事完全没有抱持过疑问。
  是不是应该把它当作因为是发生在精神世界的事情,所以不要想得太深呢?可是,我还是非常在意。
  炸弹魔布奎说,我体验过的那一连串事件都是一场梦。既然如此,我现在所处的这个事件中,搞不好其实弗利登并不在废弃物掩埋场也不一定。
  现况彷佛陷入了死胡同。
  思考的事情不断闪过脑际又消失。每个想法都让人觉得没有意义。
  就算想也想不通。
  究竟答案是什么?真相又在哪里?
  那真的是在精神世界中发生的事情吗?还是说,这个世界就像世界系故事的王道发展一样,其实是在不断重复着呢?
  我来到车站前的商业大楼,调整了一下呼吸后,走进大门。
  这里是否就有帮助我消除疑惑的解答?
  抱着那样的想法,我穿过大型书店的自动门。看了一下电梯旁的馆内地图,轻小说似乎是摆在地下室的样子。
  轻小说区聚集了刚下班的年轻上班族以及看起来像学生的集团。书柜的间隔也很狭窄,让我不得不穿梭在人群之间,寻找我想找的书。
  我大致上看了一下平放在展示架上的书,并没有看到我想找的封面。
  就算一本一本仔细确认书架上的书,也没有找到。
  ——是我杞人忧天啊。
  我不禁松了一口气后,走回电扶梯前。那套文库书只存在于精神世界里而已啊。
  不过,这也不代表状况就有所好转。答案究竟在哪里?我是不是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不经意看到电扶梯旁摆了一台可以查询店内库存的触控萤幕,于是为了预防万一而搜寻了一下。
  结果,令我意想不到的状况让我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法米通文库  空色感染爆发①  缺货
  法米通文库  空色感染爆发②  缺货
  法米通文库  空色感染爆发③  近日进货

  原来只是刚好没有库存而已,其实那套书是存在的。
  我紧张地调阅了一下书本的简介。

  空色感染爆发①
  「找到你了,开膛手皮耶尔!为杀死杰斯提斯之仇付出代价吧!」
  「……什、什么?皮……?杰啥斯的?」
  高中入学考试的早上,我在车站月台与结衣同学相遇了——她患有「空想病」,似乎只要一发作就会变成正义使者的样子……抱歉,我可没空陪你玩角色扮演的游戏。从那之后,结衣同学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找理由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时的我,还没想过事情会演变成即使要与世界为敌,也要守护她……赌上世界的命运,疯狂而纯真的「当男孩过上空想少女」——第十一届ENTAME大赏优秀赏得奖作品登场!

  我跟结衣同学初次见面的事情被简洁地描述着。

  空色感染爆发②
  「我有话要对你说,我的名字叫炸弹魔布奎。」
  「………………」
  自从结衣同学的「剧场型」发作那天之后,我一直都无法确定。我对她抱持的好感,或许也是她「幻想中的产物」也不一定……而就在这样的某一天,突然又有一个自称炸弹魔布奎的女孩在教室中对我搭话——是新的空想病患者?行行好饶了我吧。但是,我却因为她告诉我的世界改变之「真实」而感到惊愕。于是,赌上世界命运的战斗又再度开始了!
  疯狂而纯真的「当男孩遇上空想少女」,第2集持续发作中。

  这是《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的内容。
  我的心脏激烈地跳动着,晕眩与作呕的感觉变得越来越严重。于是我快步跑上电扶梯,冲出了店门。
  接着深呼吸一口。
  我的记忆难道都是来自书里的东西吗?如果是那样,那我究竟又是谁?
  至少,我并不是仲西景。因为仲西景只是个虚拟故事中的登场人物而已,这件事已经被证明了。
  既然如此,我果然是野中空吗?其实我是野中空,而正处于一场以小说做为参考的发作之中?
  我从裤子的口袋中拿出钱包,确认了一下里面装的东西。
  仔细确认了一下里面的每一张卡片,可是并没有看到一般被称为《免罪符》的空想病诊断证明。
  不过,空想病患者在发作的时候,也会无意识地遮断所有不符合幻想内容的情报。所以说,就算我是个空想病患者,但是只要我的深层心理判断空想病的诊断证明会对这次的幻想造成障碍的话,我的视觉就会受到操纵,即使我的钱包里有空想病的诊断证明,我也没办法认知到它的存在。
  答案陷入一片浓雾之中了。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如果我是空想病患者的话,理应在我周围的演员们究竟在做什么?现在这种状况下,发作的完结应该是难之又难了吧?
  再说,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不完全的幻想状态?
  如果我真的是患者的话,应该让我陷入更深的幻想之中才会比较好吧?
  要是希望可以忠实重现那个故事的幻想剧,我的视觉操作跟听觉操作就应该要妨碍我去认知到那些做为故事源头的书本的存在才对。
  做为参考来源的那些书,理所当然地就是对幻想完结最大的障碍了。如果我很不幸地是个剧场型患者的话,这个状况不只是对期望这场幻想的我,甚至也会让被分配到角色的感染者们都陷入混乱啊。最糟的状况下,搞不好还会引发幻想世界的诡局也不一定。
  对这个幻想世界来说,那套文库书的存在理应是个致命伤才对。
  演员们为什么没有阻止我?
  八成是觉得特拉乌姆波的视觉操作会让我无法认知到它的存在吧?还是说,其实让我认知到那些书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我不懂。
  我什么都搞不懂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幻想的话,结衣同学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就算存在,那也只是在扮演「结衣同学」这个角色的某个人罢了。
  这样一想,其实在感动之中与世长辞的今井同学,终究也只是一名演员而已啊。
  我已经没有继续战斗的理由了。
  一切都没差了。
  我将身体靠在车道边的护栏上,抬头望向夜空。
  即使看着由西往东飘移的月亮,我也没什么感觉了。因为我已经知道,我现在只不过是在幻想的世界里而已。
  这么说来,季节好像也倒转了。
  那也没差。
  我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我来到另外一家书店,看到《空色感染爆发》的第一集和第二集,甚至连第三集都有在卖,于是便一起买下来了。确认了一下,正式的出版日期似乎是三天后的样子。这家店只是刚好提早贩卖而已。
  我提着装了文库书的塑胶袋,漫无目的地走着,经过了一个小小的公园前。这里刚好。于是我到一旁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咖啡,回到公园里。坐在长凳上,在路灯照耀下翻阅着书本。
  只要我像这样做着没意义的事情,演员们迟早会按捺不下去而有所行动吧?在那之前,我就杀杀时间吧。
  于是我手上拿着罐装咖啡,跷起脚,默默地继续看书。
  当我读完第二集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我越是读,就越发现书本的内容跟我的记忆非常相似。
  哦哦,确实确实,有发生过那种事情啊。我呢喃着那样的感想,继续翻阅着书本。从途中开始,我就有一种像是在欣赏过去拍摄的家庭录影带般怀旧多感的心情了。
  想到那时候真的是为结衣同学的态度感到很难以招架,呵是立刻又想到那是空想病创造出来的虚假记忆,让我不禁苦笑出来。
  真的是个很麻烦的疾病啊。
  不过话说回来,我明明以前还那么害怕自我丧失,可是现在的我却很泰然地接受了那样的事实。大概是因为藉由书本的描述,站在客观的角度看着仲西景的存在,让我自己本身的存在开始跟现实渐渐脱离了吧?
  演员们依然没有做出任何行动。我环顾昏暗的公园,也没有看到类似的人影。
  那样悠哉没有关系吗?仲西景可是主角,而扮演仲西景的我如果没有行动的话,这场幻想剧就毫无疑问地完结不了啊。
  如果是在作品中的话,弗利登跟仲西景的决斗早就已经结束了。
  或许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让他们没办法对我做出什么动作吧?演员真的是很辛苦的工作。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好做了。于是我继续翻开了第三集的书本。
  看来我真的是很喜欢这套书的样子。到现在,我还没有发现我的记忆跟故事的内容有任何不一致,内容可以说完全一致。
  但是,如果我真的很爱这套书的话,为什么我的深层心理要遮断那段记忆呢?明明就已经让我认知到这套书的存在了,我想不出有任何理由要封印关于它的记忆?
  既然如此,搞不好其实我并不是什么空想病患者,而只是一个单纯的感染者也不一定。
  我不禁大笑出来。
  别想了吧,想了也是白费力气。
  管它是患者还是感染者,只要是在发作中,就不可能判断自己究竟是何种状况的。
  现在的我只要继续等待就好。
  应该迟早会有什么人来诱导我才对。
  就在我继续读着第三集的同时,发觉自己误会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奇怪……?」
  我不禁发出疑惑的声音。
  跟梅莉大吵一架的仲西景。
  因为跟结衣同学的亲吻而对幻想世界感到满足,让发作结束的野中空。
  野中空在研究所的生活。
  然后,野中空所处的地方其实是杰斯提斯利用《圣法》(神所授予之奇迹)而构筑出来的虚假世界的事情被点破了。
  然后,跟炸弹魔布奎的死别。
  全部都是我至今做过的事情。也就是说,现在的发作并不是参考第二集,而是参考第三集的内容才对。
  我终于理解演员们之所以会放着我不管的理由了。
  这场幻想是我的发作。所以说,这个幻想世界也非常忠实地呈现了书本中的内容。
  而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我居然认知到这套文库书的存在了。甚至连做为这次发作内容来源的第三集也被我认知到了。所以说,我想保安者们应该是打算让我看完整个故事吧?只要我熟知这个故事的内容,不管我是身为感染者还是患者本人,都只要忠实呈现故事的发展就可以了。这应该会比周围的人随便做出行动要来得有效率吧?
  在第三集中,仲西景下定决心要继续战斗。
  我接下来只要把后绩的故事内容牢记在脑袋里,然后模仿仲西景在书本里所做出来的行动就可以了。
  可是,我的预想很快地就踢到了铁板。
  当我翻开下一页,看到的却是一片白纸。
  下一页、再下一页,都是一片空白。
  我「唰唰唰」地快速翻过书本,看来从一百八十八页之后就全部都是白纸了。
  「居然是缺陷书……偏偏要挑这种时候。」
  不过,我立刻就想到要做出结论还嫌太早。搞不好是因为某种重要的理由,让我的视觉被特拉乌姆波操纵了也不一定。也就是说,其实从一百八十六页之后还是有印刷出内容的,只是在幻想剧的考量上,让我无法认知到罢了。
  我思考着万一我读到一百八十六页之后的内容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问题,可是也只得到「不继续读下去的话,什么也很难说」这种理所当然的结论。
  当然,也是有可能我真的买到一本缺陷书了。
  「唉呀,毕竟不知道结局也比较能享受乐趣嘛。」
  就在我说着这样乐观的一句话时,忽然查觉到书本的后记是有被印刷出来的。
  看到那段文字,让我忍不住停止了呼吸。

取代后记
  呐,景,我在这里喔。

  我的双手开始发抖。含了一口咖啡后,想说要再确认一次状况,于是我又再翻开空白的书页凝视着。
  一种难以压抑的不对劲感涌上心头。我应该是漏掉了什么致命性的问题才对。
  就在我翻着书页的时候,查觉到那份不对劲的感觉究竟源自于哪里,终于让覆盖在我心里的乌云间透进了一道光线。
  我现在正在阅读的第三集。
  正式的出版日期是三天后。我只是因为偶然找到一家提早贩售的书店,所以才买到这本书的。
  如果我是参考这个系列作而引起发作的空想病患者,不可能会知道连出版都还没出版的第三集内容才对。
  是因为我在知道前两集内容的前提下,擅自妄想了第三集的内容,所以才会让现况产生这些差异跟矛盾的吗?可是,仔细想想,这种程度的差异跟矛盾其实反而可以算是容许范围之内啊。
  跟新登场人物的梅莉认识,跟结衣同学一起装饰房间,然后发作完结。只不过是身为一名读者的我居然可以如此正确地预想到这些剧情发展,才真的是明显不自然的地方。
  一定没错。并不是我或者这个世界在重现这本书的内容。
  而是这本书的内容在重现我跟这个世界的动向才对。
  简单来说——
  「就是要我自己去把接下来的空白部分补上就对了。」
  我用双手拍了一下脸颊。
  结衣同学正在等待着我。
  只要知道这件事就足够了。
  那个「后记」绝对是结衣同学要留下来的讯息。
  既然这样,我就跨越这本书……
  不,跨越这个世界,去见她吧。
  究竟什么是幻想?什么是现实?都不重要了。
  我不是前一阵子才刚立下誓言,要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感受吗?
  于是我将那三本书丢进铁网垃圾桶里,走出公园,前往废弃物掩埋场了。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5-10 22:30 编辑


第6章 第三次与世界为敌之时
  虽然是靠徒步前往,不过我还是在天亮之前到达废弃物掩埋场了。我有一种预感,这应该就是最后的一场战役了吧。
  一种跳入水面般的感觉之后,紧接而来的是一股让人作呕的味道刺激我的鼻腔深处。
  「这是……?」我不禁感到茫然地小声呢喃。
  在一片灰色的世界中,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汇流成小河,溢满各处的凹穴。四周飘散着一股尸臭,近两万人的《教会》(Ecclesia)骑士们全部都化身为一具具残骸了。
  我避开那些难以计数的尸体,往前迈进。
  在军团遗骸的中央,我看到一个胸口被剑刺穿而往生的男子。
  「弗利登……为什么?」
  我的对手居然在决战之前就已经死了。就算我什么都没做,一切的事情也已经结束了。
  「你太慢了吧,仲西景。」
  一名白发青年飘动着白色的礼服,降落到我面前。那双眼睛呈现比脚边流动的鲜血还要深邃的鲜红色。
  「德士尼……这是你做的吗?」
  「是啊,出乎意料地很快就结束了。」
  德士尼是我的同伴,可是,在设定上应该只有在我遇到危急的时候才会出现才对。也就是说,现在他的登场还太早了。而且,这也没办法说明现场这种惨状。
  「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开膛手皮耶尔啊。」
  「为了我?」
  德士尼露出一脸轻松的笑容,耸耸肩膀。
  「是为了开膛手皮耶尔,不是为了你啊——仲西景。」
  这时我才注意到,我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我把开膛手皮耶尔的心献给炸弹魔布奎了。而那个时候,炸弹魔布奎就是称呼我为「仲西同学」。
  然后,现在出现在我眼前的德士尼也是称呼我为「仲西景」。

  我在《旧世界的落日》时完成了与开膛手皮耶尔的同步,而我却自己把它给舍弃了。
  简单来说,就是开膛手皮耶尔已经从《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的战斗舞台上退场了。也因为这样,让德士尼像现在这样开始失控了。
  「开膛手皮耶尔已经跟炸弹魔布奎在一起了。事到如今,德士尼你不管做了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啊。」
  「那很难说。」
  德士尼默默地将长剑从弗利登的身上拔了出来。我虽然手上也握着《无原罪的十字剑》(Innocent Blade),可是这把剑要依靠《法》才能发挥真正的力量,所以身为区区一名高中生的仲西景就算挥舞它,大概也顶多就像一把铁棍而已吧?
  这个状况实在太教人绝望了。
  「我就说他们早已经死了,你要做出行动也嫌太迟了啊。」
  德士尼摇一摇头。
  「在《足以成为主角之人》的战斗中获胜的人,可以依照自己的愿望构筑这个世界。你该不会忘了这个游戏规则吧?」
  「你的愿望难道是让开膛手皮耶尔跟炸弹魔布奎复活?」
  「我希望他们能够得到幸福,那就是我的愿望。而在事成之后,我也会将《圣典》(瑟菲洛的诏书)处分掉的。」
  「把《圣典》(瑟菲洛的诏书)处分掉?为什么你要做那样的事?」
  「为了让这个世界固定在一个正确的形状上啊。」
  德士尼用冰冷的声音说着。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表现出如此让人感到不舒服的样子,让我的身体忍不住缩了起来。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
  「……太可怜了。」
  「可怜?」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可怜了。」
  「……为什么?」
  「你听不见吗?这个世界到处都因为重复着崩坏与再生,而正在发出悲鸣啊。世界不是只属于我跟你的东西,不应该因为我跟你这种幼稚的阔系而受到玩弄。不应该因为我的自我厌恶与自我同情,或是你那种傲慢的感情等等幼稚的想法而左右啊。」
  「你在打倒我之后也是打算要改变这个世界吧?你的言行之间存在着矛盾啊。」
  他对我嗤了一下鼻子。
  「如果继续放着不管的话,这个世界还是会因为穗高结衣而改变的。那将是一个由还没脱离幼稚心态的她所创造出来的世界,所以想必一定会继续存在着某种可以改变世界的东西吧?我无法原谅那样的事情。」
  「也就是说,你不只是《圣典》(瑟菲洛的诏书)而已,就连结衣同学的存在你都打算要抹销掉了?」
  「那当然。」
  看来已经没什么好说了。
  如果他的期望只是让开膛手皮耶尔跟炸弹魔布奎复活的话,其实我就算把胜利拱手让他也无所谓。
  可是现在只能决一死战了。于是我将长剑架了起来。
  「我无论如何都要守护结衣同学。」
  「你打算要步上跟世界系的主角们一样的路吗?就算那是一种错误?」
  「我不觉得那是一种错误。他们也有他们想要守护的世界、想要守护的人、还有心中期望的世界啊。」
  德士尼将长剑水平举起。
  「为了那些目的,就算牺牲了什么东西也无所谓吗?」
  「德士尼,你应该很了解我才对。我至今为止曾经两度与世界为敌过了。这次也是一样,为了守护结衣同学,不管几次我都会与世界为敌的。」
  「这个说不听的蠢材……」
  德士尼叹了一口气。紧接着,他的右脚就忽然出现在我的眼前。脸部受到直击的我腾空飞起,左腕重重地摔到地上,连护身的余力都没有。
  脖子感到一阵疼痛。才刚站起身子,又双脚一软而跪到地面上。
  德士尼接着伸手抓住我的浏海,用剑柄往我的上腹重重一击。
  胃袋往上一挤,让我的呼吸停止了。我忍不住往前倒下,却被抓住我浏海的德士尼拉住了。
  「知遒与世界为敌的代价有多沉重了吗?」
  我挥起右腕,甩开德士尼的手,然后以剑为杖撑起自己的身体。
  「那种事情……我从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了。」
  德士尼则是静静地摇摇头。
  「不,你不知道。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说得出那种话。」
  我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失去开膛手皮耶尔的力量后,原来我会变得这么脆弱吗?
  一记前踢击中我的下颚,让我全身往后方飞去。伴随一片尘土飞扬,我的身体在地面上不断翻滚,最后以背部撞到了一名骑士的遗骸。大概是下颚骨被踢碎了,我的嘴里滚滚涌出鲜血,于是我勉强自己将它吞进肚子里。
  我的心其实多少也是有所动摇,我也不是一路以来都对自己的感受深信不疑啊。
  可是,当我想到那个人的时候,我就会感到寂寞。
  所以说,我要去见她。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要到那个人所在的地方去。
  即使要与世界为敌,我依然要守护你。至今为止我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仲西景,你还打算打下去吗?」
  「我还活着对吧?」
  说着,我对他笑了一下。
  德士尼眯起眼睛,将手掌伸向我。下一个瞬间,他周围地面上的尘埃忽然飞扬起来,紧接着一阵风刃便向我袭击而来,在我的身上刻下无数伤痕。我虽然之前也有被弗利登用同样的《圣法》(神所授予之奇迹)攻击过,但是现在的我并没有像当时一样拥有可以抵挡《圣法》(神所授予之奇迹)的能力。
  「呃啊……!呜……!」
  烈风凌虐着我只能发出呻吟的身体,用利齿撕裂着我。
  无力反击的我,侧腹被划出一道道深邃的裂痕,从伤口滚滚涌出温热的血液。
  「真弱,真是太弱了,仲西景。你根本就没有身为《足以成为主角之人》的资格啊。」
  听到他这句话的瞬间,所剩不多的血液立刻冲向我的头顶。没错,我确实最喜欢世界系的故事了。管它有多丢脸或是多痛,我都不要再继续否认我真正的想法了。
  所以说,我不得不大吼起来,不得不用力否定德士尼所说的话。因为,我已经变成——我也已经变成世界系作品的主角了啊。
  「你错了,德士尼!主角并不是因为很强所以才成为主角的!也不是因为勇敢而成为主角的啊!」
  德士尼的嘴角画出一道弧线。
  「难道你想说,脆弱而胆小的主角是有魅力的吗?」
  他依然继续将手掌伸向我,冷静地说着。烈风之刃毫不留情地继续攻击着我。
  脸颊被划破、手臂被切开、腹部被砍伤、大腿的肉跟着裤子一起被割下来了。
  可是,我不能就此倒下。我将手压在受了重伤的腹部上,抑制血液继续涌出。
  我不能就此放弃。
  因为——
  「主角是因为不会轻言放弃所以才成为主角的啊!就是因为不会轻易放弃,所以才足以成为一名主角啊!无论在何时都抱着对你的思念……所以说,也难免会因为自己的无力而自怨自艾的时候!但是,绝对不会放弃!或许在前方等待的是你的丧失也不一定!或许是世界的崩坏也不一定!或许是看不见答案的未来也不一定!可是,主角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我的全身变得伤痕累累。比起倒在我脚边的《教会》(Ecclesia)骑士们,现在的我搞不好看起来更加血腥。但是,仿佛是与我的出血量呈反比似地,我的意识与意志反而坚强地支撑着我的心灵。
  「德士尼!而且你说过了吧,说世界系的主角们都是充满自我厌恶的家伙!都是充满自我同情的家伙!那才真的是自以为是而擅自妄为的解释!要懂得省思自我,世界跟未来才会为自己展开啊!」
  我也是个懦弱到很没出息的人。就算那是发生在精神世界里的事情,但是当时的我确实对自我的丧失感到恐惧,而对那个叫梅莉的年幼少女哭诉过。
  不过现在我觉得,那没有什么不好。我并没有要为自己辩护的意思。因为如果每个人都拥有一颗强韧而善良的心,我反而觉得那个世界对人类来说并不善良啊。
  人类本来就是脆弱的。正因为脆弱,所以才会想要彼此扶助、想要想尽办法治愈对方的伤口。真正了解伤痛的人,才会对别人的伤痛感到敏感。
  或许我说的话并不对。
  可是,就算那是错的,我也要说出来,我也要吼出来。正因为人有伤痛、有弱点,才会打从心底想要对别人温柔。身为《大罪》(Mortal Sin)首领的东先生也曾经这样说过。
  人类并不非得是完美的。在理解这一点的前提下,才能深爱人类的痛处与伤口。我也希望自己可以那样。
  就算脆弱也没有关系,不用逞强也没有关系。
  如果过到障碍的时候有人愿意推我一把,我会想要对那个人说声「谢谢」;如果那个人在人生的道路上迷惘了,我也希望尽我的能力轻轻拉对方一把。
  我希望可以跟结衣同学手系着手,互相补足对方的缺憾然后活下去。
  我没办法自己一个人活,我没办法自己一个人战斗。过去的日子让我深深体验到这一点,战斗之中也让我学习到了这一点。
  就算那些全部都是一场幻想,也依然是我无可取代的东西。
  所以说,我不会忘了那些日子。就算跟我接触过的人们都只是幻想中创造出来的人物,就算我活着的世界是由这些人构成的幻想世界,这份想法也一定会继续保留下来才对。
  就算现在这个世界是个幻想世界,我的决心与思念也同样一定会保留下来才对。
  所以,我要穿越这个世界。
  我在心中思念着那个人,然后在继续挥舞着利爪的强风之中,静静地开始咏唱。
  「最后晚餐的时间即将到来/今夜且忘却哀叹/忘却悲伤/忘却痛楚/随心享受食之乐趣/仅在此奉上/最后之一刻/最后之幸福」
  德士尼勾起了嘴角。
  「你疯了吗?现在的你是不可能使用《罪法》(恶魔所授予之邪心)的。」
  我没疯,而且我确定我一定可以使用。
  「《属暴食者由暴食者为暴食者的晚宴》(The last super)!」
  我对着深蓝色的夜空大喊后,右手的手背上就出现了黑桃形状的符文,发出耀眼的闪光。
  德士尼看到我的样子,露出些许惊慌的脸色。
  「怎么可能……」
  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啊。
  《属暴食者由暴食者为暴食者的晚宴》(The last super)是掌管七种大罪之一——「暴食」、并且受到《Sin》加护的人可以使用的《罪法》(恶魔所授予之邪心)。
  发动的条件是夜晚,而且是当使用者陷入危机状况的时候。
  「不是开膛手皮耶尔的你为什么可以……?」
  「杰斯提斯的目的是世界的再构筑!所谓『世界的再构筑』,就是指要让人类从七种大罪之中获得解放对吧!事到如今,我可不准你说你忘了!」
  大概是查觉到真相了吧?德士尼小声地咂了一下舌头。
  「在杰斯提斯没有成功让世界再度构筑的现在,在《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中只是区区一名高中生的我就应该依然背负着包含暴食在内的七种大罪才对。因为在《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的设定上,人类都是平等地受到大罪的束缚。而且,炸弹魔布奎之前也说过,背负大罪的人类会受到《Sin》的加护。现在的我背负着全部的七种大罪,所以也受到《Sin》的加护。『暴食』的烙印、《Sin》的加护、时间是晚上、而且是个无力的高中生在对抗一个里设定中世界最强的你。还想继续听下去吗?——现在的状况不管看在谁的眼里都会觉得很绝望吧?所以《属暴食者由暴食者为暴食者的晚宴》(The last super)发动的必要条件都凑齐了啊。」
  我将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向德士尼。
  「炸弹魔布奎……借你的力量一用。」
  发光的火药集中到德士尼的胸前,紧接着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掀起一阵尘土飞扬。
  我只是一个非常平凡的高中生,也正因为如此,在《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中我背负着所有的大罪。同时也掌管傲慢的我,就连炸弹魔布奎的力量都可以使用。
  改变设定以及用对自己有利的方式解释设定,可以说是我的拿手绝活了。真要说起来的话,那就是只有我才能使用的《法》。我可没有白白让结衣同学的幻想摆弄我。我跟那个人一起度过的时间一点都不空洞。那当中包含了各种的意义,而那些过去就像这样引导着我。
  承认我体内隐藏着《Sin》——《法》之力量的《无原罪的十字剑》(Innocent Blade),又再度让它的剑身发出耀眼的闪光。
  这应该是受到以前德士尼亲口说过的台词影响吧?
  以前在深夜的校舍之内,行使了《绝对消却》的德士尼曾经这么说过。《无原罪的十字剑》(Innocent Blade)需要有《法》的力量才能发挥它的真正价值。
  而在《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中,《法》的来源虽然分成了《Innocence》与《Sin》两种,但是不管是哪一种都一样是《法》没有错。
  只背负着大罪的开瞠手皮耶尔之所以一直以来都可以使用《教会》势力所有的《无原罪的十字剑》(Innocent Blade),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了吧?
  然后,我现在确信了,这个世界其实充满了矛盾。
  在我想到之前、在我说出口之前,我都没办法使用隐藏在我体内的力量。然后,不管它有多么特殊、不管它有多么特别,终究只不过是让人类使用的道具的《无原罪的十字剑》(Innocent Blade)在我理解道理之前,都没有发挥它真正的力量——这些都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规则是依靠结衣同学在制定的。是结衣同学持续在补完设定的证据。她没有想到的事情,或是她没有认同的事情,就不会在这个世界中被反映出来。
  那时候,我之所以在教堂里可以把开膛手皮耶尔的心献给炸弹魔布奎,就是因为结衣同学认同了我跟开膛手皮耶尔解除同步的关系。
  虽然我看不到她的存在,也碰不到她的身体,可是结衣同学一直都在我的身边。结衣同学果然在这里。这个也界一定是跟结衣同学有相连的。
  《空色感染爆发》只不过是结衣同学的记忆、思念以及为了向我传达讯息而被创造出来的故事罢了。第三集后半那些空白页数上的故事,则是要由我来完成的。
  那个「后记」的意义一定就是如此。
  既然这样,我就必须要完成那些空白页数的故事才行。然后,就让它的最后是一个毫无缺憾的完美快乐结局吧。
  世界的崩坏?
  我才不要。
  你的丧失?
  那我更不能接受。
  看不到前景的未来?——在那之后是破灭?——还是纯粹的幸福?
  或许那也是快乐结局的一种形式也不一定。可是,我现在想要的,是一个不管看在谁的眼里都非常明白的结局。就算要与全世界为敌,我也要在空白的页数上写下属于我的故事。
  以「仲西景」的身分让一切做个了断的时刻来了。
  德士尼咏唱的声音传到我的耳里。那应该是《绝对消却》(神的奇迹唯独神可以行使)吧?他的目的毫无疑问就是要让《属暴食者由暴食者为暴食者的晚宴》(The last super)的效力消失。可是,我不会让他得逞。
  我将《无原罪的十字剑》(Innocent Blade)高举在头上,往暴风的中心跳跃,对着当中的影子挥下长剑。
  然而,德士尼却挡下了我那一记应该会被烟雾遮蔽而看不清楚的斩击。他大概是从风中些微的动向察觉到我的吧?身为最强的设定依然存在,我不能轻怱大意。
  「你以为『偷袭』这种程度的攻击就可以对付我了吗?」
  德士尼冷笑了一下,接着反转剑刃,朝我的胸口用力挥起。
  我后仰闪过他的攻击后,立刻再度反击。《属暴食者由暴食者为暴食者的晚宴》(The last super)的效果很短,我不能有任何一刻的犹豫。不需要思考防御的事情,只要不断地攻击、攻击、再攻击就可以了。
  剑刃激烈敲撞了好几下,火光在我们的四周飞散。
  「你终究还是要为了你而战吗?就算世界因此而灭亡……」
  「才不是,德士尼。我曾经亲眼目睹过了——结衣同学的世界。」
  德士尼皱起了眉头。
  「她的世界充满了淡而透彻的天空色,守护着我、温柔地包覆着我。我确实不管是在《旧世界的落日》还是《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中,甚至现在也正在与世界为敌。可是,现在的我一点都不希望世界毁灭啊。」
  「你忘记你说过的话了吗?你在《旧世界的落日》时,应该说过让这种世界毁灭了也无所谓啊。」
  「那时候的我是认真地那样想的。为了你,就算世界毁灭了也无所谓。」
  可是,那句话是我过于自大的想法。只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不负责任地妄下决断罢了。
  不过,我现在已经察觉到了。结衣同学已经告诉我了。
  「对世界的看法应该是因人而异的,不管是颜色还是形状都不一样。如果有充满黑暗而什么都看不见的世界存在的话,也会有洒满甚至会抗拒外人的闪光的世界;有失去色彩的世界存在的话,也会有像棉花般柔软而温暖的世界,也会有只存在着刺人荆棘的世界才对。世界上活着多少的人,就会有多少不同样貌的世界啊。」
  飘散在周围的无数光粒开始静静地升向天空。世界又再度准备改变它的样貌了,是结衣同学听到了我所说的话。
  「结衣同学的世界是一个温柔的空色世界。所以,我想要将那个天空色的世界传达给每个人。我想要让大家知道,也是有如此温柔的世界存在的。我想要让大家都感染到她描绘出来的那个温柔的幻想世界——我就是为了那样的目的而战斗啊!」
  德士尼默默地摇摇头,开始《永恒的赎罪》(Eternal Atonement)的咏唱。
  我也紧跟着他而动起我的嘴巴。跟开膛手皮耶尔不同,只拥有贫瘠的《Sin》加护的我如果使用了《Innocence》的《法》——《永恒的赎罪》,不知道会需要付出多少的代价才行?不,搞不好根本就没办法发动也不一定。
  可是,不要紧。因为我的心跟结衣同学是相通的。我知道她喜欢的故事、她期望的结局。
  德士尼的咏唱结束后,他手上的剑身闪耀出光芒。
  纵使如此,我依然让自己的心冷静下来,默默咏唱着。我非常了解她的喜好。
  没错,因为那也是我的喜好。
  所以说,我的声音一定会传达到结衣同学的耳里。
  「对掌管世界之汝献上吾之祈祷/汝即吾之剑/吾之盾/吾之堡垒/吾之世界一切/愿汝应允侍奉于汝之吾祈愿之声/此刻此时/将汝之空色染遍世界」
  浮游在周围的光之孢子发出天空色的光辉,集中到《无原罪的十字剑》(Innocent Blade)上。
  看到这一幕的德士尼高举手中的光剑,向我逼迫而来。
  「《永恒的赎罪》(Eternal Atonement)!」
  我则是低下身体,凝视着德士尼,开口大喊。
  「《我的世界即你的世界》(End of the world)!」
  发出金色光辉的剑与发出天空色光辉的剑,在废弃物掩埋场中央互相交错。
  「德士尼,《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就此结束了。」
  从我的背后,传来他倒在地上的声音。
  我把手放在膝盖上,用力喘气后,将视线望向大海的另一端无限延展的遥远地平线。从东边的天空缓缓露脸的曙光非常耀眼,让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抬头一看,淡淡的天空色缓缓升向天空、不断扩展,开始为这个世界染上了颜色。
  我的想法,经由结衣同学而准备改变这个世界了。
  寒冷的冬季冷风刺激我的身体,这么说来,圣诞节快到了啊。我在心中想着那样的事情,然后便倒在地上了。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5-10 22:32 编辑


尾声
  就这样,漫长的幻想剧完结了。
  果然,一切都是患有自我完结型空想病的我发作所引起的事情。
  结衣同学并不存在。
  不只是这样,就连青井也是、佳织小姐也是,森崎、真由小姐、咲小姐、梅莉跟木村先生都不存在。
  就只有一名叫做「野中空」的高中一年级生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而已。
  一切都只不过是我——野中空读过那个叫「本田诚」的作家所写的一套名为《空色感染爆发》的轻小说,并且以那个故事做为参考所引发的空想病发作罢了。
  在原作第三集的故事中,主角仲西景退化为一名小孩子的时候,仲西景依然是仲西景,根本没有叫做「野中空」的人物登场。他单纯就只是变得年幼了而已。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在退化成小孩子的时候,会变成小学四年级生的野中空呢?似乎就是因为身为野中空的我对于这套小说实在是太过沉迷,所以才会在深层心理中无意识地把自己的存在也插入故事之中的样子。
  专业的谘询人员警告过我,像我这种容易想太深的个性,最好是不要太沉迷于创作作品会比较好。因为那样会让我罹患现空混在症的危险性增高。
  我就读的学校并不是陵青。而我在那里拥有跟森崎或是青井都不同的朋友,也有一个跟结衣同学不同的女孩子对我抱着好感。
  跟木村先生他们不同的保安者负责跟在我的身边。而回到立川的研究所,也会有一个跟真由小姐不同的姊姊迎接我回家。
  美国的所长似乎到日本来了。我跟对方见了一面,是个跟梅莉不同的壮年男子。
  那一切都是我的幻想。
  我没有履行要去迎接结衣同学的约定。甚至根本就没有人可以让我迎接。
  我在忠实呈现世界系作品的王道设定所构筑出来的幻想世界中战斗到最后,也确实像个世界系的作品一样迎接了世界的温和破灭(Cozy Catastrophe)之后,就像现在这样,孤单一个人继续留在世界上了。
  这真的很像一个世界系作品该有的结局。或者应该说,空想病本来就是与世界系为表里一体的疾病。无数的世界在幻想中产生,而到了最后,幻想的世界都终究要面临崩坏。
  然后,只有创造了那个世界的主角会一个人留在世界上。
  没错,在空想病里是没有你跟我的。
  大概就只有这个部分跟世界系作品是不一样的吧?
  就只会有你,要不然就是我。其中一方是空想病的患者,而另一方就是演员,要不然就是感染者。与世界连接的,并不是你跟我的关系性,而是只有你或是我的其中一方。
  就算守护了你,你搞不好其实并不存在;就算你守护了我,我也搞不好其实并不存在。
  所以说,从今以后可能也会引发我的发作——我的幻想世界,就只会是由我创造、为我而生的世界,不可能会有你的存在。
  一定只有我一个人会被留在世界上。
  可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知道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就算活在小小的幻想世界之中,也终究会被拉回现实。这就是一种那样的疾病。
  没有办法。
  那种事情我知道。
  为了不要再引发那种稀奇古怪的发作,我尽可能都不再接触漫画或游戏了。现在的我,每天都过着淡泊闲适的生活。
  即使如此,我依然偶尔会回想起跟结衣同学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我明明很清楚,她是一个虚构出来的存在,可是却依然无法舍弃一种「或许只要我伸出手,就可以得到她」的期待。
  有一天放学后,我来到那座她以前告诉我有关特拉乌姆波的意义时来到的人行天桥。这大概也是那种心情使然吧?
  我从书包中拿出那本文库书,翻开内页,忍不住涌起一股难过的感觉。在故事中,有仲西景、结衣同学、森崎、真由小姐、咲小姐、今井同学、木村先生、梅莉。可是,在我的世界中却谁都不在。
  无论我再怎么祈求,结衣同学都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不,就算她出现了,那也只不过是空想病的发作而已。结衣同学应该又会从我的眼前离去吧。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看到夕阳照射在人行天桥上。
  ——现在几点了?
  我打开手机,看到有一通未接留言。大概是因为我在想事情的关系,所以没有注意到来电的震动吧?

  我打开那通留言。
  紧接在女性声音的系统声之后传来的声音,让我忍不住感到惊讶了。

  『景……你过得好吗?』

  那是我在幻想世界中已经听过好几次好几次的声音。
  骂过我好几次的声音。
  对我述说过好几次真心话的声音。
  笑声。哭声。
  全部都涌上了我的脑海。
  「结衣同学……?」
  我将意识专注在耳朵上。

  『毕竟景是个怕寂寞的人呀,所以我很担心你没有我陪的话,有没有办法过得好呢。』

  亏你说得出这种话,你也是个怕寂寞的人啊。

  『我说呀……景。』

  她沉默了一段时间。
  我则是痴痴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我在这里喔。景也在那里吧?你愿意再来迎接我吗?
  ……没有景……我好寂寞呀。』

  「哔——」的一声电子声响后,留言就结束了。
  我赶紧奔下人行天桥,跨上机车,赶回立川的研究所。
  冲到自己的房间,将靠在书桌旁的那支红色玩具球棒握在手中。
  就在那个瞬间,闪光充满了整间房间。球棒变成一支闪耀着光辉的长剑,右手的手背上出现一个黑桃的符文。
  我现在不是野中空,而是再度变成仲西景了。

  「结衣同学,我就在这里啊……!」
  我紧紧握起《无原罪的十字剑》(Innocent Blade),走向房间门口。
  或许只是我又引起发作了而已,或许她真的不存在也不一定。
  但是没关系,那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重要的是,我现在可以相信什么?想要相信什么?期望什么样的世界?
  至少,在《旧世界的落日》那天,我已经跟她约好了。
  ——无论在何时,无论在何地,无论在何种世界,我都要守护她。
  她既然说她很寂寞,我就必须要陪在她的身边才行。
  就算——要与这个世界为敌。
  我变成年少时代所憧憬的世界系主角了。
  不过,我没有必要去跨越人与人之间隔起的内心高墙。因为,虽然时间不长,不过我与结衣同学的心确实曾经连结在一起过。
  我也没有必要跨越漫长的时间或距离。因为,我们一定彼此就在身边。
  也没有必要跨越激烈的社会情势或人类的危机。因为我们的世界危机是更直接地介入你和我之间的关系,可是却又嗳昧而抽象的东西。
  结衣同学,我一定会去迎接你的。
  没错——即使要飞越这个世界。
  最后的战役,现在要开始了。
  为了你,不管几次,我都会与世界为敌的。
  我穿上鞋子,意气风发地打开房门。
  在那前方,想必又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吧?
  空色感染爆发③  终


真正的尾声
  隶属于特发性大脑觉醒病研究所神奈川分部患者管理课的泷川加奈子在末班电车将近的时间,依然为了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而焦头烂额中。
  毕竟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因此排列了四十张桌椅的房间里,现在只有课长三嶋以及泷川还在加班而已。
  三嶋站起身子,拍了一下很不耐烦地敲打着键盘的泷川的肩膀。
  「明天有办法休息吗?」
  泷川有些感情用事地看向身为她直属上司的三嶋。
  「请问您这是在挖苦我吗?小心我向总务课长告状说您滥用职权欺负下属喔?」
  「我没那个意思啦。」三嶋笑了。确实,只要是身为管理课的人,看到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件,就很容易可以想像得到她的周末假期已经泡汤了。
  「我今天明明就跟宫村小姐约好要一起去喝酒的说……再说呀,东京本部的人实在太任性了。明明就说过这些资料下个月再交过去也没关系的,今天忽然又叫人家要在五天之内交过去呀。」
  平常充满朝气又随和的泷川会如此毫不掩饰地抱怨,实在是很稀奇的一件事。
  「你说宫村……是指研究部的咲吗?」
  「啊,居然擅自直呼人家的名字,小心我去跟总务课告状说您性骚扰喔?」说着,泷川露出顽皮的微笑。毕竟她刚才为止一直都在盯着电脑萤幕,所以光是这样稍微跟别人讲上几句话,也可以充分达到转换心情的效果。干燥的心也多少恢复了一些润泽。
  「喂喂喂,别说那么恐怖的话啊。再说,咲喜欢喝酒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只要你下次再邀她,她也会答应的吧?」
  「我们是要去联谊呀。」
  「联谊……我记得咲她——」
  「是呀,跟她男朋友……跟青井君还在交往呀。」
  「那样还去联谊没关系吗?」
  「所以那是为了我们这些后辈们举办的呀!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参加,真的对她很不好意思呢。亏我还想藉机找到一个陪我过圣诞节的对象的说。」
  「你还年轻,不用太在意啦。」
  「还年轻。」泷川自嘲地说道。「当一个人用那种话在说服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没救了呀。人很快就会老的。」
  「我说你啊……那不是一个二十三岁的人可以说的台词啊。」
  「请不要管我啦。」就在泷川再度把视线转回萤幕上的时候,大脑特质化研究所神奈川分部管理科所属的演员——青井晴拿着资料来到了办公室中。
  青井环顾一下房间后,问道。「请问只有你们两位吗?」
  「是啊,毕竟圣诞节快到了,大家的心都很浮动啊。」三嶋笑着回答。
  「这里还是老样子呢。」青井也笑了。
  「是个气氛很好的工作环境不是吗?」
  「一切都归功于三嶋课长的仁德啊。」
  「青井君,课长他才没有什么仁德呢。如果他有仁德的话,应该就会对我说,『资料我来处理就好,你就先回去吧。』之类的话吧?」泷川开玩笑地说着。
  三嶋则是耸耸肩膀说。「我帮你一半啦。」
  「真不愧是课长。有仁德的人就是不一样呢!」泷川于是狗腿了他一下。
  不过事实上,三嶋确实非常受到部下们的爱戴。就像今天也是,他其实早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只是觉得不忍心留下年轻的部下一个人加班而已。话虽如此,身为一名上司,他也判断如果自己轻易地就出手帮忙的话,对部下也不太好,因此才会像这样等泷川亲自跑来向自己求救的。
  「言归正传,泷川小姐,虽然很不好意思再增加您的工作,不过这个还是要交给您了。」青井说着,就把手上的文件交给了泷川。
  「没关系啦,毕竟是我勉强拜托你的。要抱怨的话,我之后会跟本部的人抱怨啦。」
  泷川转过旋转椅,面对青井。「那场发作有办法结束吗?」
  「是的,近日内就会结束。」
  「那就好。毕竟我会这么忙,也是因为那件事的缘故呀。」
  穗高结衣这次引起的发作已经让全国的研究所都知道了。毕竟这是过去的纪录以来规模最大也最长的一次发作,而且那个原因还跟国内研究所中无人不晓的梅莉·波特曼——美国中央空想病研究所的所长有关。也因为这样,这次出动了本部的剧场型专门小组,而且还由身为所长的穗高真由亲自指挥现场。
  当然,关东圈内的各分部也有接到请求支援的通知,而神奈川分部也派遣了几名拥有ADM的演员前往了东京。
  「穗高所长她妹妹的男朋友……名字叫什么来着?」
  「该说是男朋友呢,还是该说是感情很好的朋友。唉呀,总之就是仲西景了。」
  「对对对,就是那个孩子。就是那个仲西君惹对方的所长生气了,才会引发这次的事件对吧?」
  「是的,大致上就是那样没错。波特曼所长似乎是因为被他称作小孩子而勃然大怒的样子。美国的所长本来就跟穗高结衣感情不错,所以知道这次穗高结衣引起发作的事情,就想说和用这个机会对仲西进行报复的样子。这就是全部事件的元凶。」
  「具体来说,她是怎么利用穗高结衣的?」
  「我也不是非常清楚,不过毕竟波特曼所长是个有办法刻意引发幻想世界诡局的人,所以要诱导引起发作的患者,应该也比一般的演员还要拿手吧?」
  青井拉过一张空的回转椅,坐了下来。
  「我们一开始也是被波特曼所长骗得团团转啊。她说想要为发作的完结助个一臂之力,而且,怎么说,这次的事情多少对对方有点亏欠感,所以穗高所长也没办法拒绝她的样子。如果是平常的话,她应该不太喜欢让其他国家进行干涉的才对。然后,就在我们静观其变的时候,事态就在不知不觉问被对方搞得一团乱,当我们察觉的时候已经快要难以收拾了。或许在波特曼所长指示说要参考穗高结衣与仲西景的案例准备一套轻小说的时候,我们就应该要感到怀疑了才对。结果最后完全被对方玩弄于手掌心上了啊。」
  仲西景平日就经常在说,研究所的发作完结行动莫名地很大费周章。他说得确实一点都没错。
  研究所在接到波特曼所长的指示后,便委托了Enterbrain公司进行文库本的制作。然后虚构出一个叫「本田诚」的新人作家,并参考《旧世界的落日》以及《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而创作出一套文库书,也就是《空色感染爆发》的第一集跟第二集。甚至还特地将这两本书出版了。
  虽然数量不多,但至少还是流通到全国的书店了。说他们做事大费周章也确实让人感到同意。
  泷川笑着,喝了一口纸杯装的饮料。
  「终究还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呢。」
  「不,话虽这么说,可是一时之间甚至还有人提出说,这个状况搞不好只能仰赖抑制剂了啊。只是,毕竟感染者就只有仲西景一个人而已,而且跟身为仲西监护人的姊姊讨论的时候,对方也说他从小太娇生惯养了,希望我们可以好好教教他世上残酷的一面,然后就结束对谈了啊。所以就想说,那就想办法尽一点力吧。于是剧场型的专门小组也开始认真行动了。」
  「真是个随兴的姊姊呢。」
  青井轻轻笑了一声。
  「听说他们姊弟的感情很不错的样子。我想大概也就是因为那样吧?」
  「这样呀,那波特曼所长呢?」
  「这次穗高所长是真的生气了。毕竟那个人的傻姊姊个性是有名的啊。听说她剑拔弩张地向美国研究所的副所长抗议说『你们所长害我的妹妹差点就要用上抑制剂了,这笔帐要怎么算?』而且对方的干部好像也希望波特曼所长能快点回国的样子,所以那个孩子就心不甘情不愿地放过仲西景了。」
  「心不甘情不愿,意思是说她还没消气呀?」
  「是的,完全没有。」
  泷川耸一耸肩膀。
  「拜托饶了我吧。这样听起来的话,不就是因为对方的所长,害我没办法去参加联谊的吗?」
  「联谊?」
  泷川想起宫村封过她的嘴,要她不准让青井知道这件事,于是暧昧地笑了一下。
  「你不用在意啦。不过话说回来,真的是很辛苦呢。」
  「到故事中盘的时候真的是让我们一个头两个大啊,毕竟我们必须要把波特曼所长构筑出来的世界全部重新设定才行。所以只好委托外行的演员了。」
  「外行人?那又是为什么?」
  「是一个叫今井心音的女孩子。她是仲西景的同学。」
  「哦哦,就是主题公园那时候的女孩子嘛。」泷川笑了。
  「从过去的展开看来,似乎也只能去委托她了。可是,她是个极度怕羞的女孩子,光是要说服她就花了不少功夫啊。虽然最后好不容易请到她来帮忙了,但是她在负责的桥段结束之后,就满脸通红地当场缩成一团,最后还要靠大家一起来安慰她,真的很辛苦啊。」
  「毕竟这对外行人来说太难受了吧?虽然对你们来说是一点都不算什么啦。」
  「我是因为喜欢所以在做的。」
  「真有职业精神呢。」
  「唉呀,我如果能早一点察觉到波特曼所长的企图就好了啊。」
  「不管怎么说,那个叫仲西的孩子,会不会太容易想太深了呀?」
  泷川听人转述有关仲西景这个人的情报几乎都是正确的。如果仲西景的个性能像他的好朋友森崎进一一样乐观的话,或许这场发作也能提早一个礼拜左右就完结了吧?
  青井微笑了一下。
  「确实是那样。就像仲西把自己的姊姊跟穗高所长的存在混淆的事情也是。」
  「那不是波特曼所长计划的吗?」
  「不是的。只是,穗高所长好像一开始也是那样认为,所以就赶紧当场演起仲西景的姊姊了。」
  泷川将杯子放到嘴边,轻声笑了出来。
  「那个人以前也是隶属管理部,而且还是立志当演员的样子。应该是过去的热血又被点燃了吧?」
  「我想也是吧。」青井也笑了。「不过,毕竟波特曼所长真正的目的是要让把她当小孩对待的仲西景觉得自己是个比她还小的小孩,然后把仲西玩弄于股掌之间。所以要是让穗高所长配置在仲西他姊姊的位置上,他们的动向就会随时受到就近监视。如果考虑到波特曼所长的目的,这反而不是她所希望的展开啊。」
  「那又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穗高所长试探了一下感染中的仲西景,结果似乎只是他把单纯的偶然解释到奇怪的方向去了而已。」青井耸耸肩膀,有点困扰地笑了。
  在这次的发作中,让仲西景感到最困惑的,就是他姊姊的存在。仲西景的姊姊——仲西恭子是实际存在的人物。只不过是一点误会,让仲西景擅自把自己的姊姊跟穗高结衣的姊姊——穗高真由混杂在一起了。那完全是一个出乎大家预想的行为。
  「偶然?」
  「是的,理由就只是单纯的偶然而已。」青井点点头后,开始说明。
  仲西景跟穗高结衣还有《银世界》的成员一起去海边的那天,仲西景的姊姊——仲西恭子则是去参加了朋友在涩谷区举办的结婚典礼。早上十点开始的婚宴与三点才开始的绩摊之间有一段空档,于是恭子就在市区内的室外酒吧消磨时间了。当天市区的天气非常晴朗,也因此让她多少被晒伤了。
  然后,穗高真由在风雨之中被淋湿的那天,恭子也以落汤鸡的样子出现在仲西景眼前的理由就更简单了。因为那天的台风是带着强大的势力直袭东京的。
  穗高真由因为突然的一阵强风让雨伞被吹断,所以全身淋湿了。
  而听到弟弟的状况,而急忙赶往研究所的恭子也被强风吹翻了雨伞,所以她到达研究所时会全身淋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最后,关于他们轮流接受面谈的理由则是——
  「这是东京本部的惯例。」青井说。
  「哦哦,前一阵子本部有寄来一份教战手册,说明患者如果是未成年的场合应该如何对应。就是那个吧?」
  空想病患者会被要求的限制非常复杂,其中也有一些事项或问题如果直接告知本人的话会很敏感。因此如果患者是尚未成年的状况,则会与其监护人分别进行说明。当时的仲西景虽然只是一名感染者,但是穗高真由为了营造出临场感,于是就遵循惯例行事了。
  另外,其实也有其他的理由。必须要尽早说明「您的弟弟只是一名感染者而已」,让监护人可以安心才行。可是,这件事又不能在感染者的面前说明,于是就分别进行面谈了。
  「唉呀,总之,想到仲西同学发作完结之后的心情,就让人忍不住想同情他呢。」
  泷川过去也有过因为不慎的意外而被青井佳织的发作感染过的经验,所以对于感染者在完结之后的心情非常能够感同身受。
  就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真的是丢脸到家。
  「仲西那家伙后来也变得对波特曼所长很亲近了。而且让人头痛的是,波特曼所长本人也在玩弄仲西的过程中,大概是对亲近自己的这个孩子有了感情,居然还想把仲西就这样带到美国去啊。」
  对于身分在自己之上的对象一向都很有礼貌的青井,当时之所以会那样反抗波特曼的理由就在这里。当波特曼就像在扮家家酒般对仲西提出求婚的时候,青井就确信波特曼根本没有要让穗高结衣的发作完结的打算了。
  那之后,青井立刻将这件事报告给本部的剧场型专门小组知道,最后就讨论出要委托今井心音担任演员的事情了。
  想要让状况翻盘,就必须要让我方握有主导权才行。剧场型专门小组一致认为,既然如此,就要再度重现《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的状况,然后尽力达成与上次一样的结局。毕竟《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的奇幻成分很重,又很忠实呈现世界系作品的设定。简单来讲,就是要怎么展开都可以了。
  但是,在波特曼所长的指示下制作的那一套文库书,却变成了一个非常重大的障碍。再加上一直以来都没有人在意的一个演员犯下的失误,更是变成了一颗绊脚石。
  仲西景容易想太深的个性,在这边也发挥了负面的效果。
  「请问泷川小姐有读过本部剧场型专门小组制作的剧本了吗?」青井问道。
  「足有稍微看了一下啦,毕竟我们必须跟派遣到本部的演员们共通情报才行呀。」
  「稍微看一下?我把剧本交给泷川的时候,应该是叫你把内容牢记到脑海里的吧……」
  在一旁的座位上默默处理文件的三嶋抬起头,半眯着眼睛看向泷川并插嘴说道。
  「啊,讨厌啦,课长。原来您有在听呀?我当然有认真读过啦,已经记得非常熟了呢。」泷川打了一下马虎眼,视线在半空中飘移着。
  看到这一幕的青井偷偷笑了一下。
  「那就好。」三嶋又把视线转回堆叠着文件的书桌上了。
  「其实是因为演员把台词漏掉的关系,害仲西这次变得相当困惑啊。」
  「哦哦,就是那句『开膛手皮耶尔,最终决战就在眼前了啊。我们在海湾的废弃物掩埋场等你』对吧?我听说剧场型专门小组并没有把那件失误看得太严重,那又是为什么会让他变得困惑的?」
  「因为仲西察觉到,为什么自己那时候明明应该不知道自己必须要前往废弃物掩埋场的,可是却在无意识下前往那里了?」
  「那不是因为特拉乌姆波的情报共有能力造成的吗?」
  空想病患者在发作后,有义务要把发作的内容详细报告给研究所知道。当然,穗高结衣也不例外。九月底时结束《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的专门小组因为预测到同样的幻想应该会再度发作,所以就要求穗高结衣制作了一份包含里设定以及后绩发展的详细资料。
  所以说,周遭的人当时都认为就算演员漏了台词也不成问题,于是就没有再做出行动了。幻想的主人是穗高结衣,因此穗高结衣在本能上知道这场幻想的决战会在废弃物掩埋场做个了断。而特拉乌姆波拥有情报共有的能力,因此就算没有用言语传达,仲西景依然会从在他身旁的穗高结衣那里共享到这个情报。剧场型专门小组是如此判断的。
  「您说得没错。只是他本人似乎没有考虑到特拉乌姆波的情报共有能力的样子。这也让这次的完结绕了一大段远路啊。」
  青井站起身子,将椅子放回原位后,笑着说道。
  「依照那家伙的个性,我想当他知道真相的时候应该会这样说吧?」
  ——这就是空想病恐怖的地方啊。
  不过,就算仲西景对空想病有着如此深刻的认识,却依然因为自己本身容易想太深的个性,再加上他其实也很喜欢这样的故事,所以还是彻底被玩弄了一番。
  只要是跟空想病有所接触的人,每个人都应该知道的事情,他却没有放在他的脑袋里。那就是——
  想太多就输了。
  空想病不是用想的疾病,而是用感受的疾病。
  「然后呢……还要多久才会结束呀?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所谓的『世界系』都是很复杂的不是吗?」泷川感到厌烦垃问道。
  「很快就会让它结束的。」青井充满自信地说道。「而且我是这么想的,」
  「……嗯?」泷川歪了一下头。
  「世界系的故事也不是一定要以毁灭做为结局的啊。」
  「我不太懂呢。」
  青井露出一脸天真无邪的微笑,从书包中拿出《空色感染爆发》,在脸颊旁晃了一下。
  「像这种故事,就应该要以完美结局落幕才对。即使——要与世界为敌啊。」

  空色感染爆发③终


真正的尾声之后追加的尾声
  就这样,漫长的幻想剧完结了。
  简单讲,这次我只不过是又被患有空想病的结衣同学所引起的发作给卷进去了而已。
  虽然很罗嗦,但是我还是要重申。
  这就是空想病恐怖的地方啊。
  剧情的展开根据剧场型空想病患者的想像力,要翻盘几次都没有问题。
  自从我跟她相遇之后,我的世界究竟被改写过几次?我连算都不想算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我倒是没有感到有多丢脸。反而是在恢复自我的时候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然后茫然了好一段时间。
  听到真相的时候我真的吓到了。
  不犯梅莉,不受天谴。
  我这次亲身体验了这句格言的意义。
  梅莉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想要让把她当小孩对待的我在精神上变得比她更像个小孩子那么简单,而是想要创造出一个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好弟弟。也就是将我——仲西景的精神封印起来,然后实际创造出一个称作「野中空」的精神存在。
  我差一点就被她拿来当作那个人类精神统合(Integration)研究的实验白老鼠了。
  我也有想过,或许那个孩子真的只是单纯觉得太寂寞了而已。不过这个想法也太天真了,毕竟那个人想要把我的存在整个抹消掉啊。真是个想法恐怖的小鬼。
  我走在立川研究所的走廊上,毫不掩饰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啦?」看到我那个样子,走在找旁边的木村先生问了一声。
  「这次我真的是累坏了啊。」
  「唉呀,反正一切都结束了,就别在意了吧。」木村先生说着,拍拍我的肩膀。
  「怎么能不在意啊?从感染中被解放出来之后,居然不只是圣诞节已经结束,就连新年都过了啊。我明明有很多事情想做的说。」
  「我说你啊,这次的发作可是害我的圣诞节也泡汤了耶。再说,这次的发作会拖这么久,你自己也占了很大的原因啊。」
  确实,这次我真的必须要反省才行了。就是因为我想了一堆多余的事情,让幻想的剧情兜了好大一个圈子。
  森崎曾经说过的话确实一点都没错。想了也没用的事情就是想了也没用。
  顺道一提,研究所流通出去的那套小说其实只出版到第二集而已,第三集还没有发售。听说研究所只是紧急准备了一本画有封面以及写了后记的第三集,然后早我一步来到我准备前往的书店,向店员说明情况后将它放到书架上的而已。
  因为梅莉已经害我认识到那套文库书的存在了。
  而梅莉最后的反攻又害我跟剧场型专门小组的人被摆了一道。
  我离开主题乐园的教堂后接到的电话,就是梅莉安排的。我的手机电话簿以及持有者资料遭到窜改也是梅莉做的好事。
  看来她无论如何都想要把我——也就是仲西景的存在抹消的样子。
  所以说,剧场型专门小组的人非常担心,怕我会觉得「反正一切都是空想病造成的」,然后就放弃行动了。
  为了避免发生那样的状况,于是他们就利用那个「后记」想要向我传达来自结衣同学的讯息。那确实很像世界系作品会有的演出,所以说,喜欢世界系作品的我就被推动了。总觉得自己实在单纯得可以,真是不甘心。
  另外,当时我所读的第三集,其实除了「后记」以外全部都是白纸一片。只是因为特拉乌姆波的视觉操作,让我的记忆化为文字而浮现在什么都没有写的页数上罢了。就是因为我还没体验过的地方看起来就只剩下白纸的关系,让第三集的故事在途中就结束了。
  真是太过分了,简直要怎么玩都行嘛。
  而且到最后,状况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结衣同学依然还是剧场型患者。
  青井跟佳织小姐依然深受幻想世界诡局的障碍。
  梅莉跟她们也是同类。
  当然,这是发生在现实中的事情,而我也确实就在这里。不过,如果这个故事是某个人创作出来的作品,那我真想对那个作者这样说。
  ——这真是一场害死人的幻想啊。
  当然,当我恢复意识之后,也有向真由小姐恳求过,希望她能把那套让人不愿再多看一眼的文库书回收回来。但是虽然出版数量不多,不过以现实考量的话回收依然非常困难,于是她只有向我赔罪,希望我能放弃了。
  真希望能就这样消失啊。我居然丢脸丢到全国去了。
  「哦哦,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啊。」木村先生用开心的语气说着,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叠明信片,递到我的手上。
  「请问这是什么?」
  「书迷寄来的明信片。」
  我看了明信片一眼,上面是一名国中生写的『真是非常有趣的故事,很期待续集』这种感想,让我的心情变得五味杂陈。对我来说,这故事一点都不有趣,而且也不希望会有续集啊。
  「请问你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给我看啦?」
  木村先生不怀好意地笑了。
  「很有趣不是吗?」
  「一点都不有趣啊……啊,你该不会也给结衣同学看到这个了吧?」
  「怎么可能?要是我对那孩子做那种事的话,她一个月都不会跟我说话了。」
  「虽然我想应该不至于会到一个月,不过应该至少一整天都不会见面了吧?」
  「不不不,我已经有过经验了,真的是一个月都不愿意跟我说话,让我很困扰啊。甚至还影响到我的工作了。」
  木村先生摇摇头后,又搔一搔脑袋。
  明明知道那个人的个性,居然还敢对她开这种玩笑。我不得不称赞木村先生这份勇气。
  我跟木村先生道别后,敲了敲结衣同学的房门。
  结衣同学打开门见到我后,立刻绽放出笑容,向我扑了过来。
  我则是因为她这出乎预料的行为而感到不知所措了。
  「结……结衣同学,请问你是怎么了?」
  「好久不见。」她在我的胸口小声呢喃。
  没错,因为这场发作的关系,害我跟结衣同学从圣诞节前夕一直到今天都没有见到面。发作结束之后,我又必须要在研究所接受精密检查,结果跟结衣同学的重逢就被拖到二月初了。
  跟结衣同学相遇之后,很快地就已经快要一年了。这段时间来,撇开这次的幻想剧,我们多半的时间都是一起度过的。这样一想的话,就会觉得这短矩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也非常漫长啊。
  我摸着她的头发,答了一句,「确实好久不见。」
  结衣同学放开我的身体,露出害臊的笑容后,「来,进来吧进来吧。」地邀请我进到房间里。
  「打扰了。」
  「还有,这个,我想应该先交给你比较好。」
  结衣同学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张便条纸,递到我的面前,上面用英文写了些什么东西。
  「请问这是什么?」
  「梅莉姊姊的留言。」
  「我看不懂啊。」
  结衣同学「嗯——」地歪了一下小脑袋后,轻轻笑了一声。
  「简单讲的话,就是『报复还没有结束,给我等着瞧』这样吧?」
  我不禁感到一阵头痛了。明明就已经做过那么过分的事情了,居然还没有消气,我完全不能理解她的感受。那家伙的个性与其说是纠缠不清,还不如说是死缠烂打啊。
  「拜托结衣同学也跟梅莉说个两句吧。」
  她吐了一下舌头,皱起眉头来。
  「惹梅莉姊姊生气的话很可怕的呢。」
  没救了。求了也是白求。
  不过梅莉毕竟是所长,应该会很忙才对,不可能有事没事就来日本的。或许我不需要那么害怕,大可以轻松面对吧?
  而且对于空想病的感染,我也累积了不少的经验。在这次的经验中我也学到了。如果对现况感到异常的时候,不用多想,就照着心中所想的去行动,那就是最好的办法。所以我应该不会再重蹈覆辙了吧?
  但是,如果我的自我完全被替换的话,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果然还是应该想办法牵制梅莉,尽可能不要再跟她见面比较好。
  结衣同学环顾了一下房间里的圣诞装饰后,轻轻握住我的手,「圣诞节已经结束了呢。」然后感到遗憾地笑了一下。
  于是我从包包中拿出一个包装漂亮的小盒子,递给了结衣同学。
  「这是……?」
  「圣诞节礼物,请打开来看看吧。」
  结衣同学解开红色的缎带,打开小盒子,看到装在里面的项坠,开心地露出微笑。
  「我可以载戴看吗?」
  「当然。」
  结衣同学很熟练地把项坠戴了起来,果然一如预期地适合她。
  我从包包里拿出拉炮,对着天花板拉了一下绳子。伴随「碰!」地一声清脆的声响,五颜六色的纸片散落在结衣同学的头上。
  「圣诞快乐!」我笑着说道。
  「太晚了啦~」她也笑了。
  「我还有准备蛋糕啊。难得这么努力装饰房间了,我们就现在来庆祝圣诞节吧。」
  于是她露出天真的笑容,说道,「亏景能想出这么好的点子呢。」

  那之后,我还被留下来收拾那些装饰了。
  「话说回来,请问漫画的投稿要怎么办呢?」我问了一声,结果结衣同学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
  「以后要熬夜赶进度了喔?来,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看来辛苦的还在后头啊。
  我坐到桌前,打开电脑的开关。
  「唉呀……毕竟也有新的题材了嘛。」
  「咦?」
  「就是这次的发作啊。」
  我老实地回答后,满脸通红的结衣同学就将身体靠过来,用力敲了我的头一下。看来她还在害羞的样子。
  「再说,请问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把我牵连进去啊?真是……」
  「我不知道呀……不过……」
  「不过?」
  「或许是……因为我想要把景留在身边吧?」
  「留在身边?」
  「只要景被我的幻想感染,就会一直都在我的身边了吧?」
  我沉默不语地静静看着她。
  「所以说,对不起喔。每次都谢谢你了,景。」
  我站起身子,走到桌子对面的结衣同学身后,抱住她的肩膀。

  「我哪里都不会去的。我会一直都在结衣同学的身边。」
  结衣同学把脸凑近我,小声呢喃了一句。「……笨蛋。」

  天空乌云密布,似乎快要下雨了。
  二月的期末考最后一天,我用围巾遮住脸的下半部,一边忍耐着寒风刺骨的天气,一边在车站的月台等待着因为突发事故而迟迟不来的电车。
  『电车已经从前一站发车,请再稍作等候。』
  看着电子告示板上的跑马灯,我在双手上呵气取暖。
  这情景感觉似曾相识。
  总觉得好像以前也有过过这样的状况。
  我记得,那时候紧接着就是——

  「开膛手皮耶尔(Pierrot the Ripper)……!为杀死杰斯提斯(Justice)之仇付出代价吧……!」

  从身后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如此细语,害我全身僵硬了起来。虽然这让我在一瞬间回想起跟结衣同学相遇时的情景,不过那个声音却是别人的。
  我转过头去,看到青井嘻嘻嘻地笑着。
  「你刚才的反应真是太棒了。」
  「不要开这种玩笑行不行?」
  「超强的——全身都跳了一下啊。」森崎也笑了。
  连今井同学都拚命地在忍住笑意,看来我动摇得非常明显的样子。
  「大家明明就睡眠不足的,居然还这么有精神。」我说道。
  「我可是睡得很饱啊。」森崎充满精神地说着。
  「森崎是啦。不过其他人昨天可是都念书念到很晚啊。」
  昨天晚上,我们聚集在青井的家,一起为了期末考拚命用功。而青井也很有耐性地陪我们到最后,结果等到我们就寝的时候已经是三点多了。
  「哦?你已经不叫我『森崎哥哥』啦?」
  森崎耸耸肩膀,开了我一个玩笑。
  「你说什么……?」
  而我则是发出低沉的声音威胁他。
  「开、开开玩笑啦。」
  于是森崎赶紧为自己辩解。
  「小晴姊姊也为了陪小景念书,没有睡饱呢。」
  青井笑着说道。
  「别说了啦!」
  就在我对着青井回嘴的时候,今井同学抬头看向天空,小声呢喃了一句。
  「啊……下雪了。」
  「初雪啊……」森崎跟着说道。
  这时,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于是开口问道。
  「我说,我被感染的时候以为十二月是盛夏,那我平常的穿着到底是怎么样的啊?」
  「很像夏天会穿的衣服啊。」青井回答我。
  「光是看了就觉得冷啊。居然在严冬穿着七分裤跟T恤,而且还拿着扇子对自己的脸不停扇风,真是超强的。亏你没有感冒啊。」森崎说着,窃笑了一下。
  空想病真的是太可怕了。

  考试结束后,森崎要去打工,而今井同学也有事情,所以我们很快就解散了。
  反正回家也没事做,今天结衣同学又因为要定期检查而没时间,所以我就躺在学校的广场上,回想着从去年二月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

  仔细想想,大部分我认识的人,都是以结衣同学为中心的。就是因为有结衣同学,所以我跟青井才会在面试考场上对彼此留下深刻的印象;就是因为有结衣同学,我们才会跟今井同学像现在这么亲近;如果没有遇到结衣同学的话,我就不会跟木村先生、咲小姐、真由小姐或是梅莉他们有所瓜葛了吧?
  不过,身为当事人的我跟结衣同学却是在幻想的世界中相处的时间比现实中还要多。而青井则总是站在现实的世界中,看着我们的幻想。
  对我来说,结衣同学就是象征幻想的人,而青井则是象征现实的人啊。
  真是不可思议的人际关系。一切都是从空想病开始的。
  「你一个人在发什么呆啊?」
  青井从我的头上俯视我的脸。
  「你还没回去啊?」
  「我只是去学务处提交社团文件而已啦,你又在做什么?」
  「想事情。」
  「又是穗高结衣的事情?」
  「不,也包括青井的事情。」
  青井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什么事情?」
  「总觉得我们的关系很不可思议啊。在我来说,从高中入学考试以来所遇到的人,几乎都是因为空想病而认识的不是吗?」
  「所以说?」
  「不……也没说怎么样啦,就觉得我自己本身一直都在幻想跟现实中来来去去啊。」
  「从幻想开始的关系让你感到不满吗?」
  我闭上眼睛。
  「也不是那样啦,只是觉得我变得不知道答案了。」
  青井笑了一下。
  「你不是才说过。要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吗?」
  「我只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到底幻想是什么东西?」
  我的脸颊忽然感觉到一股柔软的触感,让我吓得睁开了眼睛。青井的脸就近在眼前。
  我被她亲了。
  「干……干么?」
  青井把脸移开,眺望着远方笑了。
  「事到如今,也不用为了亲脸颊就害羞吧?我们不是连嘴唇都亲过了吗?」
  「那是……幻想世界发生的事情啊。」
  「那你说想要跟我结婚,也是幻想的产物?」
  我向她回了一个笑脸,然后抬头看向天空。其实那个答案我也不知道。
  不过,我还是对她说了一句。「男生之间是不能结婚的啦。」
  「那我就演女生吧?我可是个专业的演员喔?」
  青井露出一脸妖艳的笑容,向我靠了过来。事实上她真的是个女的,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去扮演什么女孩子。
  也就是因为那样,所以扮演着男性的青井偶尔透露出的那种像女孩子一样的行为,总是会让我忍不住心跳加快。
  不过,那搞不好也是她的演技罢了。
  总觉得有一种青井跟结衣同学一样是象征着幻想的感觉了。
  真是拿这女孩子没辙。
  到底她什么时候是开玩笑,什么时候又是认真的,我完全搞不清楚。
  青井用食指比在我的胸口上。
  「你在这里。」
  说着,又把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我也在这里。」
  我什么也没有回应,就只是继续眺望着天空。
  「穗高结衣也在,森崎同学、今井同学、佳织跟梅莉也是,大家都在。所以说,不需要刻意回头看过去的事情,想要感受到些什么,而是从现在开始就好了。又不是从零开始,不是吗?」
  往西方下沉的太阳,将天空染成了一片红色。气温一口气骤降了,可是偶尔吹起的寒冷北风却莫名地让人感到舒服。
  「从现在开始……是吗?」
  「嗯?」青井歪了一下头。
  「诡得也是。」说着,我苦笑出来。
  我们的感情是空想病产物的可能性并不是零,不过,我们依然是因为那个疾病而在一起的。
  虽然发生过很多辛苦的事情,不过空想病确实联系了我们的关系。
  从幻想开始的关系——或许也没什么不好。眺望着被夕阳染红的天空,我在心中默默这样想着。
  青井站起身体,拍掉沾在裙子上的叶子后,对我伸出手来。
  「天气变冷了,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于是我握住了青井的手。感受着她的手上传来的温度,不经意地想着。青井果然就在这里啊。
  没错。
  大家都在这里,我也在这里。
  所以说——

  只要从现在开始就可以了啊。
  空色感染爆发  世界系编  终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5-10 22:34 编辑


取代后记
  呐,景,我在这里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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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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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最后的剑客 平民
所以作者一再在书里强调嘛,想太多就输了。。

11 年前 0 回復

草薙護堂 子爵
这个还没看过 看上去不错

12 年前 0 回復

星宫社 伯爵
虽然作者的作法有点找X但是还是膜拜

12 年前 0 回復

dinglijun 騎士
说实话,敢明目张胆的将自己的书化为书内的NETA这点真心没想到会在除了学生会以外的地方看到,还有明目张胆的把读者们玩弄于空想的诡局里这点也很强大。总之一句话:空想病真是一种恐怖的病啊

12 年前 0 回復

oldwang 騎士
光明正大地把前几部书的简介都一字不改的放进去凑字数才是作者节操全无的表现。。。

12 年前 0 回復

csgaoshou 騎士
一般般啦 更没节操我也交过

12 年前 0 回復

lixy0714 子爵
越到后面越往那个方向偏,作者还写得下去嘛。。。

12 年前 0 回復

fal412 騎士
看到后来都被绕晕了,不过真心好看。

12 年前 0 回復

a120996512 侯爵
给本田诚跪了……这本轻小说真是太有魅力了!!话说第二卷果然是个大伏笔!今井的设定某种层面上还真是有够苦逼的、虽然青井感觉像是又竖FLAG了,但结衣正宫位置不会变了吧~

12 年前 0 回復

st6315 子爵
看完這本,發點感想。
繼上集被作者耍了一翻之後,這集又是被作者給玩弄在股掌之間......本來在看到第二集結尾那異常的現象,就已經知道男主角的空想病沒有結束,結果這集的發展卻超乎個人的想像以外。
簡單而言,這集就是仍被空想病影響的男主角,因為不小心惹惱了美國空想病組織的所長,結果在所長的刻意操弄下,陷入了更糟糕的空想病中,雖然在觀看的過程中,對於突然出現的「小丑」角色有相當強的不對劲感,然而看到男主角那想太多的懷疑後,個人竟然也跟著認為一切都是主角所幻想出來的事情,結果一切只是那萬惡的巧合以及惡意的劇情操弄罷了XD
另一方面,也很佩服作者真的很會埋伏筆,許多前幾集個人沒有注意到的小問題,竟然在之後會成為劇情推動的重點要素,只是個人沒空慢慢地去尋找作者埋的伏筆,或許在重看一次這系列又會感覺到──這作者根本就是耍著人玩啊!!
以上。

12 年前 0 回復

flm_07 子爵
后记の消失
第二卷在轻国有放出来么?

12 年前 0 回復

wbz110110 侯爵
本帖最后由 wbz110110 于 2012-5-16 17:39 编辑


能够把“庄周梦蝶”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的作者我真的就只见过这一人,最后的真相解说三连涮实在太绝了!不过后记倒没让我意外!(剧情中已经说过了嘛)
PS:作者居然连自己都涮.....什么不存在的新人作家....
PSII:果然,想太多就输了……

12 年前 0 回復

dql24 公爵
为啥每次看这书都会觉得自己在被作者耍呢?燃到最后时就跟你说其实只是个空想

12 年前 0 回復

kentei 伯爵
这次的第三卷很棒啊,中间差点就中招了,各种忽悠。
看到尾声的时候还真有一种:啊,原来要结束了啊。的感觉了.......结果看到真后记 dan 碎了一地.
这真是我看到的最能绕的轻小说了,作者你这样恶搞自己的作品没问题么.....什么不存在的新人作家....
请下一本继续的无节操下去吧,话说,那个森崎哥哥笑死我了

12 年前 0 回復

sannight 勳爵
看完之后...
作者还真是没什么节操可言啊...还请以后,继续这样无节操下去吧...
本集精彩的地方奇多!
NETA自己的小说,连续切换幻想,尾声部分,后记
都用了相当多的技术,想象力...很厉害啊...作者这家伙....
情感的描写虽然称不上细腻,却很有味道
可是,有点担心的是,这次写的实在太好了...下一次要想超越这集...难度太高了...这次的很多新技术,都不能简单的重复运用于下次....如果这个小说真的这样完结倒好了...
嘛嘛,不管如何,都必须要说,《空色感染爆发》是个很容易让人入迷的小说!

12 年前 0 回復

仙堂麻寻 騎士
太强大了。。。确实这作者在各种意义上都是最没节操的啊。。。3卷看下来很喜欢这个系列。。。在轻小说越来越雷同和模式化的现在,非常有创意的作者和作品啊。。。

12 年前 0 回復

exb2015 伯爵
这作者的节操何止碎了一地,根本就是碾压炖煮成番茄酱了啊...第一次看到这么玩弄自己作品的,绕来绕去...

12 年前 0 回復

本局将军 騎士
呵呵,本来打算一卷玩的作品硬是拓展成多卷,作者是大忽悠在世啊……

12 年前 0 回復

qwea1993 平民
。。。。。。。。。。。。。。。完结留念

12 年前 0 回復

andreline 公爵
嘛~从看到男主被推荐自己担任男主的小说来看时…………已经吐槽无力了……稍微一联想就发现包括“你在读的书里的男主是你自己么”,”男主把小说读了那这本书的感情线不就一下子爆掉了么“....等无数槽点………………

12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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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娜·赛亚斯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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