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断罪衣(Iscariot)第四卷[三田誠][电击文库](2012.08.01 下载放出)


本帖最后由 LNL220 于 2012-8-2 00:15 编辑


2012.05.15 开坑。休息了一周,总之先开坑吧……忙季,再加上决定去古典部参一脚,速度大概会变慢,尽量两周内更新一次。
补充一句:经sun君提醒才发现,第一、二卷一直把红衣主教写成了红衣教主……第三卷是正确的,至于一二卷会改回来。还有,这本书第一卷时诺温的武器是<圣十字剑>,但后面几卷变成了<银十字剑>。等七卷全翻完时再统一吧~(如果还有其它没统一的提醒一下,感激不尽……)
2012.05.19 更新第一章银之诺温。这一卷是暴风雨后(前)的宁静?
2012.05.27 更新第二章黑之雷胡拉。下一章占了全书的一半以上,所以分三次更新……话说这一章也好长= =
2012.06.02 更新第三章1~4。
2012.06.20 更新第三章5~8。明明到了有趣的地方,我却提不起劲来……最近三次元深受打击,身心俱惫。下次更新更不知何时……
2012.07.09 全书更新完毕。下载版待校润过后。唔……其实之前已经翻好,由于其间有友少的联翻,不得不把校对推后(大多数联翻都打算放弃了,唯独友少不想弃掉……这一卷果然也没让人失望~)。第五卷至第七卷因为没有扫图,暂时还不能确定什么时候开坑。虽然买了实体书,但是看着书翻比想象中难度要大。速度可能会放慢很多,但是一定会七卷翻完!虽然这样下定了决心……
2012.08.01 下载放出。http://www.lightnovel.cn/forum.php?mod=viewthread&tid=463084&page=1&extra=#pid11189963



断罪衣(Iscariot 第四卷

简介:
御陵学院内的教会里,担任修女的诺温第一次交到朋友。但是,里面有着秘密――「银之诺温」。
在废弃的大楼发现昏倒的人们和,只有一个保持意识的男孩子。追查其中秘密的谏也和诺温,还有尾随两个人的异端审问官雷胡拉的手段和他的过去――「黑之雷胡拉」。
挺身对抗〈兽〉的玻璃和啃噬〈兽〉的里之玻璃。她的决意和谏也进一步的觉醒是――「红衣之娘」。
写着断罪衣的资格者们每个人的纠葛和战斗的中短篇集。能带领眷属的谜之〈兽〉战斗的去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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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田诚
插图:岸和田ロビン
翻译:LNL220
润色:lewsl
图源:bl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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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在线: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301094-1-1.html
第二卷在线: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375821-1-1.html
第三卷在线: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407460-1-1.html









本帖最后由 LNL220 于 2012-5-15 19:42 编辑



第一章
银之诺温

诺温
为了对抗〈兽〉而制造的少女型人偶。
第一次交到了朋友,然而――




第二章
黑之雷胡拉

雷胡拉
断罪衣的资格者,同时还是教团的异端审问官。
似乎背负着与〈兽〉有关系的过去――



朱鹭头玻璃
御陵学院中等部学生会会长。
寄宿着叫作〈兽胎〉的另一个人格的少女。



(这张图有误,狼→娘)
第三章
红衣之娘
九濑谏也
曾经的英雄又是双生子哥哥·谏也的伪物。
隐藏的资质正逐渐得到解放。










本帖最后由 LNL220 于 2012-5-25 19:30 编辑


第一章 银之诺温
——主啊,
我的心愿都在你面前,
我的叹息不向你隐瞒。(译注:旧约,诗篇389。)



1


――那个夏日的颜色,我不会忘记。

比任何人都温柔,由于太温柔,以至于觉得难过的银色――其实,想更多得紧紧抱着她。


2


「不、不可以!那是谏也大人的份!」
「呼唉!?」
被叫声吓了一跳,清扫志愿活动中的镝木遥回过头。
上周试着自己剪的粗枝大叶的头发,也随之摇晃。
透过发丝,阳光眩目。
在夏日的空气里,凛然盛开的百合和玫瑰。
那是特别指定教区·御陵市――设立于第四区的御陵学院的庭园里。由于正值暑假,在基本看不见学生的庭园里,遥在独自一人清扫。
(唔……刚才是从教会里?)
眨了眨眼,目不转睛地看过去。
于是,在邻近的教会后门出现一个人影。
一瞬间,不禁屏住了呼吸。
年龄跟遥差不多,是十五、六岁吧。
仿佛轻易就能折断的纤细肢体上穿的不是校服,而是修女用质朴的圣职衣。
从白皙的脖颈洒落下来的,是连阳光都能反射的银色双马尾。眼瞳中隐含着淡淡紫水晶的色彩,长长的睫毛矜持地向下垂。端庄的容貌有着能与人偶混淆的美丽――可是现在,比起那张美貌她的脚边更加令人在意。
原因在于从银发的修女脚边,毛茸茸的小动物正叼着篮子奔跑。
「请等一下!主张那不是你的份的是我!」
修女正追着小狗。
用令人意想不到的机敏动作追到教会的墙角,但是没有捡起那只小狗,刚好隔着一米半的距离修女僵直在那里。
(…………?)
暂时,修女没有动。
然后,在竖起尾巴威吓的小狗面前,开启可爱的嘴唇。
「――据判断,那个篮子里面的食物,并不符合你的营养吸收。虽然能够理解饥饿的感受,但是偷盗是违背十戒的罪。从合理、道德的角度,要求快点还回来的是我。」
一本正经地开始说服小狗。
当然,小狗不会考虑那种教诲。依然叼着篮子,短小的尾巴立得笔直,咕唔唔唔……还在低吼。修女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不想用强硬的手段。请务必马上还回来。」
端正的美貌,纹丝不动。
虽然是一副完美的面无表情,但显然在为束手无策而感到为难。
稍微望了一会儿,遥不由得露出苦笑,缓缓地朝修女的方向接近。
「不好意思,能打扰一下吗?」
「唉?」
不顾困惑中的修女,遥从塑料袋中取出特制热狗。精选的香肠加上鲜嫩的生菜,即使冷了也不失美味的同时还很便宜,在御陵学院食堂可以入前五的人气商品。时隔两周才入手的菜单虽然有点可惜――那是可惜很啊,但是遇到这种事态也没办法。
伸出热狗,遥缓缓地蹲下来。
「――乖,过来~」
与初次见面的动物接触时,视线要低。
把视线降低至相同的程度之后,松懈了对遥的警戒心,小狗战战兢兢地接近而来,大口咬住热狗。
「乖~乖~」
顺便捡起掉下来的篮子,遥抚摸小狗的头。
「这样可以了吗?」
「啊……非常感谢。」
接过篮子,修女深深地低下头。
「为什么不直接捉住它呢?明明已经追到角落里。」
「因为判断出,对于小狗被我摸是件不愉快的事。」
「对于小狗?」
「……是的。就算是狗,也有权利拒绝被讨厌的对手触碰。」
修女用听起来很死板,尽管如此又好像很自然的不可思议的语调回答道。
与这个修女脱离世俗般面无表情的脸倒是很相称,遥顿时觉得心情不能镇定。
就在――这时。

咕~。

响起可爱的叫声。
两个人的视线,集中在同一个地方。
小小的声音,是从遥的肚子响的。
「对……对不起……!我、我最近只吃些米饭和自己腌制的咸菜……」
对脸红的遥,修女问。
「御陵学院对学生的支援制度应该很充实……」
「不、不是的,那个、虽然如期拿到助学金……但是……前几天,一直持续奇怪的事件。……校内的志愿活动也完全停止……所以一直依赖助学金……我……花费完全超支……而且,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件……」
脸愈发通红,遥缩着肩回答说。
御陵学院的特殊制度里有一条,参加校内志愿活动会增加助学金,而事实上学生们也是以公认打工的形式理解的。但是由于最近的事件,仅限于校内清扫总算再开的时间,就是今天白天。
刚才的热狗,如文字所述,正是把仅剩的一点钱花光买的。
「…………」
于是,修女提起刚才的篮子。
「那个……虽然不能动谏也大人的份,我的份在教会里。可以的话要吃一点吗?」
「可以吗!」
遥满面放光。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非常感谢!太感激了!太感动了!太好啦~,原来上帝是真实存在的,一直在这里啊……啊啊啊,为今天也能得到恩赐而表示感谢,阿门……」
「不、那个,向我祈祷也不合情理。――如果愿意的话,暑假这段时间里需要把你的份也一起做了吗?」
「真真真真真真、真的吗!」
甚至连感激的眼睛都流出来,遥答应道。
「那那那那就拜托了!务必务必务必!」
「那么――」
修女刚想朝教会走去,又止住脚步。
汪,小狗在叫。
紧接着,从两个人的背后出现新的影子。
「――是客人吗?」
清晰悦耳的声音。
身材不胖不瘦,年纪大概在十七、八岁。尽管这么年轻,漆黑的圣职衣却是司祭用衣物,虽然是简略式竟然还带着黄色肩带。
少年神父卷曲的头发和一双很正直似的黑瞳,令人印象深刻。
「谏也大人。」
修女转身。
「这么早就回来了吗?」
「Brother·卡洛的商议,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神父露出淡淡的微笑。
(呜哇……)
对眼前的两个人,遥睁圆了眼睛。
因为看起来很温和的少年神父和,服从该神父的银发修女站在一起的构图,太像一幅画。
――更何况。
虽然只是一瞬间,好像窥见。
当注意到来者是叫作谏也的少年的一刹那,一直面无表情的修女发生的变化。
然后,
「初次见面。」
少年用温和的态度对遥行了一礼。
「我叫九濑谏也。是负责这边教会的人。」
「啊、啊……那个、我叫镝木遥!是这里的中等部二年级,正在做清扫志愿活动。刚才跟这边的修女小姐说午餐的事……」
「哎呀,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啊,完全没那种事!」
遥挥了挥手,忽然又回头。
「对了。这位修女的名字是?」
「我的、名字吗?」
顿了一瞬间。
宛如遇到什么非常罕见的事情一般愣了一下,然后修女轻轻地点头。
手贴在圣职衣的胸口,
「诺温――被这样称呼的就是我。」
用一成不变的语调,告诉道。





「――很难得啊,你居然会带人进来。」
说这句话,是在遥回去之后。
教会的接待室。
是一间摆着非常质朴的桌子和椅子的房间。桌上留着粘有沙司的盘子和杯子,能让人想象到愉快的聚餐景象。
而且,如果遥还待在这个地方,一定会瞪大那双眼睛吧。
直到刚才还温和的少年神父――九濑谏也,腿架在旁边椅子的椅背上。
态度的恶劣自不必说,圣职衣也穿得很随便。相貌和身材倒是一样,但是那副印象完全是判若两人。即使说成双重人格,想必大家也会深信不疑。
实际上,真相与其相近。
少年是个伪物。
九濑谏也这个名字也不是他的。
在这个御陵市,根据少年的存在理由,被强迫戴上别人的名字和身份。圣灵教的神父一职,也是伪装的一环。
「很难得吗?」
「据我所知的范围内。学生会的一伙,或者玻璃和卡洛擅自过来就另当别论,你带进来还是第一次见。」
「不可以吗?」
面对怯声怯气询问的修女,谏也露出苦笑。
「不啊,也没什么吧。而且,说到教会本来就是接纳有困难的学生的地方。」
闭着一只眼,谏也把盘子里剩余的介于小甜饼干和面包之间的食物放进嘴里。
这也是诺温做的点心。
高雅的甜味和黏黏的口感大受遥的好评,用其它还准备的三明治和沙拉比不上的速度吃完。
「这个,是新作么?」
「是的。因为圣体仪式的圣饼材料剩余过多,尝试了一下。需要的话可以再拿出来……」
「……以后再说吧。」
谏也也不看过去,随口嘟哝道。
总有一种,不愿认真说出感想的样子。
诺温在一旁,一副并不介意的样子改变提问。
「那么……卡洛大人说了什么吗?」
如是问道。
沉默几秒,谏也开口道。
「……玻璃那家伙好像说。上周的连续杀人骚动总之先告一段落,但是〈兽〉的踪影又消失了。」
「…………」
诺温也同样,掺着少许紧张的气息。
「――遥同学也说,因为那次事件的关系打工被中止。」
「嘛,毕竟表面上是一周内连续四个人被杀的事件。规定学生不能从家里或宿舍跑出来。况且,事情还没那么简单。」
上周发生的事。
在这所学院周边,突然发生了连续杀人事件。
理由和目的都是谜的无差别杀人。而且据说被杀的人身体被粉碎,那些肉片像是被肉食兽啃过一般的现场情况。
难以致信的惨剧,令暑假中的学院陷入非比寻常的恐怖。大多数社团活动也被停止,还作出在校外尽量以集团行动的指示。
然而,少年神父却主张说,事情没那么简单。
〈兽〉。
包含在这个单词里的可怕意义,至少在场的两个人甘苦同受过。铭刻在全身上下直到骨髓的恐怖和疼痛,仿佛要清清楚楚地再现出来一般,少年紧咬嘴唇。
作为某个神父的伪物在这座城市度过的时光,就是为少年给予了如此深刻的体验。
「如果是这样――」
「是啊。那个〈兽〉……亦或是同一只〈兽〉的眷族还藏在这附近。基本上是由〈塔〉进行调查,但是根据突发情况这边也要出动。」
少年重重地叹了口气。
仿佛在抑制什么一般握紧拳头。
「……没事的。」
这时,银发的修女用一如既往的无表情――但是有些温和的声音呢喃道。
「守护谏也大人的,就是我。」
那是,没有任何修饰的一句话。
从这位修女的内心深处汲取一般,非常纯洁的话语。
所以,少年张口结舌。
「你……」
声音嘎然止住。
就这样,少年静止了数秒。
偏起纤细的脖颈,诺温问。
「――那个、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没什么啦。」
说着,谏也把脸撇向一边。

然后,
「……所以才不愿意啊。」
这是,连诺温的耳朵也听不到的轻声,在嘴里嘟哝说。


3


遥回到学生宿舍时,已经是傍晚。
御陵学院有五个宿舍,遥住的在里面也是最小的两层白色建筑。大致是立方体状的建筑,接受夕阳倾斜拉长影子。
虽然外观有点像医院和研究所,但是遥喜欢建材崭新的味道。
在立石、长谷川、佐久间、镝木的顺序排列的鞋箱里丢进运动鞋。穿着宿舍内用的拖鞋,一边在亚麻油毡的台阶上走着,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茫然地嘟哝道。
脚下仍然轻飘飘的,没有触及地面的感觉。
非常愉快,仿佛在梦境中。因为吃了很多料理肚子饱饱的……并不是因为这个。
(……还是因为那两个人啊。)
她想。
银发修女和少年神父。
那两个人看起来非常般配,只是看着就感到格外开心。对于圣职者,或许是个不谨慎的想象,但是心里禁不住膨胀起妄想。
取出小挎包里用塑料袋包装的圣饼,放进嘴里。
「……嗯,真好吃。」
不由得舒了口气。
仿佛嘴里面就要溶化一般好吃。最上等的果汁软糖也不会这么甜美的溶化吧。
甚至会让人觉得,那位修女的手施过魔法。
下次见到时――

「――遥。」

少女肩头一颤。
「怎么了?遥。」
非常温和的声音。
遥听过很多遍的声音。
少女没有回头。
是不能回头。
然而――头笨拙地动了。遥的身体,背叛了遥自己,就好像遵从了地位更高的存在一样。
然后,少女看见了。
「……好像,非常开心呢。发生什么事,能说出来听听吗?」
沉浸在暮色中的宿舍楼梯。
在那个楼梯平台上,血红的嘴唇以新月状裂开。





从那以后,镝木遥每天中午都拜访教会。
一会儿清扫庭园,一会儿把图书室的书籍整理为数据库化,志愿活动的内容各式各样。但只要是学院的志愿活动,离学院内的教会就很近。
诺温每次都在教会里等着。
相对而言少年神父――九濑谏也这边,有时在有时不在,但也没有什么值得好奇的事。
「那个,谏也先生在忙些什么?」
在透过树叶照射下来的阳光下,遥一边吃着诺温做的点心,问道。
充满阳光的教会后院。
那里种植着巨大的七叶树,两个人从教会搬出白色庭园桌椅,品尝点心。
顺带一提,这次的点心是烤制的小杏仁饼干。
松脆的饼干里挟着奶油和果酱,仿佛能甜到心里去。
这位修女的料理每次都会不同,遥完全不会吃腻。不,做得这么好吃,即便一直吃同样的东西也不会腻。但是丰富的种类变化,同样能让食客拭目以待。
「这个嘛。」
自己也把末茶色饼干放进嘴里的同时,诺温轻轻点头。
「因为正值长期休假,比起教会的管理优先处理教团整体的圣务。可以说,那边的工作才是谏也大人的主要任务。」
「呵唉唉唉―」
那么年轻就能担任神父已经让人很惊讶,而实际上还负责相当重要的工作。
在钦佩的遥面前,诺温轻轻拿起茶杯。
跟往常一样,在修女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感情。
与其说是面无表情,更像水和金属似的无机物质。
同时与超世脱俗的美貌相结合,少女有如人类模型的人偶。
(……可是。)
可是,遥还有别的印象。
只有提到那个少年神父时,修女的表情总会产生些微的变化。
若不是细心注意就会看漏一般,细小的波纹。
宛如,在水平如镜的湖底――像轻轻晃动的花瓣一样,暗藏的感情。
直直地注视着,
「果然,不在的话寂寞吗?」
「什……咕!」
修女不禁哑口无言。
雪花石膏般的白色肌肤,直到耳根都被朱色染上。
「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是、让人理解不能的发言……而、而且就算谏也大人不在,我会怀有那种特别的感情完全是不逊、意义不明、完全不可能的假设,这样准备午餐单单只是谏也大人会不会来不明确并不是因为寂寞不寂寞或者一起进餐会有些开心什么的跟那种想法没有任何关系――」
何止是口若悬河,有如万丈瀑布的气势。
可爱的眼睑和嘴唇也一张一合的开闭着,辩解的同时剧烈摇头使得圣职衣碰到盘子。随着清脆的声响,几个盘子连同茶杯掉在庭院的地面上。
没想到会有如此大的效果,反而让遥变得慌张起来。
「那、那个,其实……我、并没有指定、是谏也先生……」
「…………咕!」
僵直。
沉默。
在欧洲,把谈话途中发生的沉默叫作『天使飞走了』,但是这种场合,就连经过的天使也会露出苦笑吧。
Sister·诺温抓着圣职衣的手腕,深深地垂着头。
「……谏也大人只、只是我的第一优先顺位而已。……没有其它的意思……」
许久,好不容易才喃喃道。
「呃、嗯!我明白了!」
遥没有再深究下去,连连点了几次头。
两个人默默地收拾掉在地上的盘子,忽然诺温先开口说。
「……遥同学,为什么暑假也留在宿舍?」
「啊—,我没有老家可以回去。」
遥笑了笑,摸摸鼻尖。
「…………」
诺温再次沉默。
「……怎、怎么了?又沉默下来。」
「这种时候,应该为问了不该问的事而反省才是正确的做法吗?」
用一本正经的脸说出这样的话。
果然有点不正常。
这次露出微笑,遥挥了挥手。
「没关系的。双亲去世是在我懂事前,所以没有真实感啦。」
早早失去家属的遥,仰仗这座城市的扶助制度来到御陵学院。幸好,御陵学院的助学金非常充实,可以无所顾虑地度过。
由于身处特别指定教区,市民还有当圣灵教信徒的条件,但是那也只是持有圣经的程度而已。
「所以现在,满足助学金条件更让我在意。」
挥了挥手给诺温看。
「社团、吗?」
「是的,田径短跑!嘛,我们的社团没那么强,而且暑假中合宿结束以后基本上处于解散状态。」
少女不好意思地笑过之后,摸了摸头。
无意中,诺温的视线移动了。
「遥同学,那里受伤了吗?」
「呼唉?啊――」
看夏季校服的右手。
抬起来的手肘附近,有着青斑。
「咦?我在哪里摔倒了么?」
「需要的话,教会里有药箱……」
「啊,没关系没关系。完全没有大碍!到现在都没注意到的程度嘛!」
爽朗的笑了笑,遥收拾餐具。
差不多该回到志愿活动的时间了。今天的目标是在图书室把剩下的三个书架数据库化。虽然只是打入书名、作者、出版社的简单工作而已,仿佛可以从每一本的书名和装订上感觉到作者的气息似的,遥很喜欢这份工作。
「那么,明天见!」
少女朝气蓬勃地招手。
为了不让身体变得迟钝,有点认真地跑了起来。
去校舍的半途中,与身穿圣职衣的人错过。
(……那个人,和谏也先生是同僚吗?)
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岁。
长长的金发加上漂亮的碧眼,沿着肩头戴红色肩带的白人青年神父。
令人惊讶的是左眼上戴着大大的眼罩,那中央甚至还有犹如海贼般的狮子刺绣。无论怎样考虑完全不符合神父的搭配,但在这位青年身上异样的合适。
看着他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大概跟品行端正的谏也先生关系不太好吧……)
想着这些,暗自露出笑容。





――跟往常一样,回到宿舍时已经是傍晚。

在台阶上刚踏出一步,少女不禁一颤。
「咦……?」
困惑和痛苦交织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
非常绝望的声音。

――回想起来了。

「啊、啊啊、我、为什、么……」
没有说到最后。

――为什么,我会忘记。
――为什么,我竟然能忘记。

「一直在等你哦,遥。」
暮色如是说。
是从楼梯平台上。
即使不用抬头,那个气息就能让遥身体僵直。不只是身体,连心脏、血管也都冻结般的感觉。如果真是如此――能当场死绝,会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呐?今天也……会把修女的事情说给我听吧?」
平台上的气息温柔地问。
那令人不禁一颤的温柔,掐住了喉咙。
「全部……想起来了吧?来这里之后……为了让你全部想起来,只吃了一半而已哦。我……让你去见那个修女,是这样说的吧?」
「…………」
遥回答不出。
整个身心在不住颤抖,连正常站好都做不到。
只是,
「为……为、什么……对诺、诺温小、小姐、这么执着?」
拼命地挤出声音,但是气息却扑哧地笑了。
扑哧扑哧。
扑哧扑哧。
扑哧扑哧扑哧。
扑哧扑哧扑哧扑哧……地,持续许久。

「它……一定是我的天敌哦。」


4


于是,入夜了。

天上拖曳着细长的云。从那里,纤细的上弦半月露出脸。
有点凉意。
今年的夏天冷暖差异非常大。白天还是热得让人发软,太阳下沉之后却急剧变冷,已经飘荡着秋天的风情。
「…………」
诺温站在学生宿舍前。
身上仍穿着平日里的圣职衣,手里拿着小提包。
是遥忘在教会的东西。
傍晚打电话过来说,现在脱不开身,虽然很抱歉希望能带过来。诺温又没什么急事,于是就答应了。
「打扰了。」
说完,向内部走去。
门没有上锁。
由于是暑假,走廊空荡而安静。
本应常驻的管理员也看不见身影,接待处更是空无一人。只有淡淡的青色紧急用灯冰冷的照亮亚麻油的地板,那副景象自然而然地让人想起夜晚的医院。
「记得她说是三〇八号室……」
诺温翻身。
也不换上拖鞋,径直在宿舍内找楼梯。
明明是第一次拜访的学生宿舍,那步伐没有任何犹豫,以最短路径找到楼梯。
即使登上楼梯,依然不见其他人影。
也没有声音。
修女如同节拍器般有规律的脚步声,「咚、咚」地回响在学生宿舍。还有,在青色紧急用灯下翻起的修女那白银之发和人偶般的美貌。令人屏息的光景又仿佛老电影中的一幕,另一个强烈的印象烙印在见者心里。
也就是――死了。
这间宿舍里的所有东西,已全部死绝。
就连空气也失去所有生命的气息,只是凄惨地灭绝。就像,设置在死刑台前的十三个阶梯。若果真如此,那么正独自一人登上阶梯的修道女,难道是身怀所有罪行的人物?
咚、咚。
有如节拍器回荡在阶梯的,生硬的脚步音。
咚、咚。
咚、咚。
咚、咚。
咚、嘟――
「…………!」
转瞬间修女蹬起地板。
如果决断晚了一瞬,想必她那肢体就会遭到破坏了吧。
直到刚才修女还在攀爬的阶梯和栏杆――仿佛从一开始就是泥制的一样,不留痕迹的溶化掉落。
千钧一发之际,跳上一二楼之间楼梯平台的修女,
「……我知道的哦。」
听到某处传来声音。
仿佛将这边的喉咙,直接向上抚摸一般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发出来的声音,诺温却产生在耳边被吹息一般的错觉。
看不见身影。
是上,还是下?
是远,还是近?
「……我知道的哦。是你,杀了我的母体吧?」





――遥也同样,看着那幅光景。

在学生宿舍一、二楼之间的楼梯平台上。
被染上青光的宿舍内部,被异形扭曲的世界里,遥亲眼目睹到修女只是沉默不语。
(诺温、小姐……咕!)
发不出声音。
看着那副身影,一根手指都不听遥的使唤。
视觉,听觉……还有混杂在晚风中的紫萼花香,就是遥现在能感受的全部。
(不要……不可以……不可以过来……咕!)
Sister·诺温依然用没有抑扬感的声音,对先前的气息问。
「你是什么人?」
随后,附加寻问一句。
「你把镝木遥大人怎么样了?」
「谁知道呢……」
「嗡」地一声夜气裂开,有什么东西飞出。
下一瞬间,在修女脚下――楼梯再次溶化。
(诺温小姐――!)
接二连三液化的楼梯,那本身就如一场噩梦。
在一齐溶解的世界里,诺温放弃地板,从一面墙到另一面墙跳去。
(――唉!?)
那巧妙的跳跃,连噩梦都能轻易越过。
银发翻飞,化作流星。
忽然失去重力一般,异次元似的高速机动。比任何杂技都敏捷并以「之」字形乱舞的修女,在二楼的窗框扭身加速,一口气跃到三楼。
在半空中,淡色的嘴唇如小鸟般呢喃。
「code――0jp*GKU」
「铮」地一声,挥出右手。
诺温的手中不知不觉间握着银剑,把阻挡去路的柱子轻易切开,将修女的身体带到三楼走廊。
直径一米的钢筋混凝土,如纸屑般轻易碎裂。
把剑立在地板上,漆黑的圣职衣着地。
「……真厉害啊。……那是什么剑?」
「形状记忆液体金属――〈银十字剑〉。」
「是吗……有了这把剑……我也能杀掉吧。……嗯……是啊……毕竟你是天敌嘛……」
「再问一次。」
伴随着余韵流动的声音,手持银剑的诺温第三次面无表情地问。
「你把,镝木遥大人怎么样了?」
一如既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语调。
然而――那句话中,具备着不容任何人忽视的威严。
所以,
(……啊……)
遥的胸口非常的炽热。
唯有呜咽的感觉如涟漪般生起,动摇少女的心。
「哼嗯……」
气息发出鼻音。
又像兴趣被削减。
「就那么在意……那个孩子?」
气息反而质问回来。
诺温回头。
溶化掉落的阶梯和,反方向展开的学生宿舍走廊。
被黑暗填满的走廊里,窗帘摇晃,从中透入的月光照出一个纤细的人影。
只有鲜红的嘴唇,显得异常引人注目。
「…………」
修女的双肩微微一颤。
「……哼哼哼……呜哼哼哼哼……」
黑暗中回荡着娇艳的声音。
在笑。
在嗤笑。
气息,似开心,似担忧,不住地笑。
「这样……能算作刚才回答吗?这个回答,如果是你的话能猜到么?」
「那个可能性,以百分之三十六和百分之五十二的范围估计过。」
诺温说道。
修女抬起脸。
银发之下,双瞳展露而出。如同紫水晶。仿佛要被吸进去一般鲜艳的颜色。这么漂亮的宝石,遥从来没有见过。
(…………?)
这么说来……为什么呢。
为什么……现在,被诺温从正面注视着呢。

「叫作镝木遥的人物,被〈兽〉啃噬的可能性也曾认识到的就是我。」

Sister·诺温,仍然面无表情地说。


5


那是――大概在两个小时之前的事情。

镝木遥和,鲜红的嘴唇进行的对话。
「呐……知道恶魔吗?」
呢喃的,还是那个声音。
「知道的吧……?毕竟是神学的授课……经常听到的词语吧?若说诱惑圣灵教救世主的是恶魔……在乐园诱惑伊芙的也是恶魔……」
遥动弹不得。
只能继续听那个声音说。
「但是呢……在最古老的文献上,恶魔并不是恶魔哦?」
气息说。
「所谓的恶魔……其实是在后来被宗教和神话……聚拢在一起捏造出来而已。……又或者应该说是固执己见……硬说其它宗教是恶魔而留下的遗物吧。……而且我们呢……人类最惧怕的恐怖……从最开始就知道的哦……」
气息无比欢喜地说。

「那就叫……〈兽〉哦。」

「…………」
遥无言以对,直眨眼睛。
对此,似乎当成了点头,气息接着说。
「对,那个修女和神父……拼命查找的――怪物的名字。不……是总称呢。」
既然说是总称,也就是说还有其它的分类吗。
但是,对那种事遥完全――
「嗯……是啊。你不知道……是当然的。就算是在这座城市……也只有特别的人才知道……但是呢,这里……就是那种土地。」
因为是特别指定教区?
不,也许正因为是这种土地,才会被选上的吗。
御陵市。
世界存在六处,特别指定教区之一。
「这里……对于〈兽〉……是受祝福的约定之地……」
气息说。
无比欢喜地。
「……可是呢,有天敌哦。」
突然,声音中混杂着阴郁的余韵。
(……天、敌?)
「……对,天敌。……所以,直到现在一直在忍耐……把你全部吃掉……」
(把……我……吃掉……)
遥想拼命地摇头,对此反抗。
「不行哦,你已经逃不掉了――」
声音,还说。
「因为,你是――」





……手,举起来。
紧紧贴在脸上抚摸。
而那触觉,也准确地传递给遥。
擦过皮肤的手掌留下的感触也好,被手掌擦过的脸颊的感触也好,就连双方渗出的汗味,遥都能感觉到。
视界,朝旁边移去。
没有受损的窗玻璃上,映出脸。
横眼望着窗户,鲜红的嘴唇如撕裂般嗤笑的脸是――
(……我……)

那是,镝木遥的脸。

「明明知道,为什么还放过我?」
气息问道。
人影问道。
曾是镝木遥的东西,问道。
「可能性的估计值是从百分之三十六到百分之五十二的范围内,我是这样回答的。在通常情况下,能有那样亲密的交流,八成以上的概率可以分清人类和〈兽〉。但是你太过于自然。」
「……是啊。对于〈兽〉……毕竟无法理解人类。……所以,就想到了变成真正的人类。」
曾是遥的东西,轻轻按着自己的胸口。
「……费了不少工夫哟。……为了只吃一半真是费了不少工夫。……其实很想马上全部吃掉。……我一直……在忍耐……藏在这孩子里面……。嗯……那真的好吃力……。若是你……应该会知道这种状态吧?」
「是叫作〈兽胎〉的状态。啃噬的〈兽〉和被啃噬的人类相互抗衡的状态。〈兽〉的一方,有意图的制造这种状态倒是非常罕见……」
诺温回答道。
还是老样子,从那张表情窥不见任何感情。
「依附在镝木遥身上是在一周以前吗?」
「对……我的母体……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哦。」
(…………咕!)
遥也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同时,几件事萦绕在少女的脑际。

――一周前。
――连续怪死事件。
――由于食材吃完,没办法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东西的晚上。
――突然,被扰乱的视界。
――断绝的意识。

――发馊的小巷里。

――垂涎三尺,异样粘稠的口水。

(我在……那个时候……)
记忆的碎片,示出绝对不能达及的结论。
(那个时候……已经死了……)
然后,还被啃噬了。
被叫作〈兽〉的怪物。
「有一个疑问的是我。」
诺温开口道。
「……是什么呢?」
「你为什么要一直藏在遥同学的里面?」
「……啊啊。那种事啊。……因为……你不是杀了么……把我的同族。……把我们也有天敌的事实……证明过么……。所以……我,一直想见你一面……」
遥和诺温的邂逅,也许并不是偶然。
也许是受到这个里面的怪物诱导的。
「现在……知道了哦……」
曾是遥的东西,已经失去人形。
嘴唇裂至双耳处,身体猛地向前屈,从那背部膨胀出少女自己的头部大小的肿包。校服只留下一部分残忍地化开,面目全非的少女――怪物的表皮暴露而出。
那张表皮上,有异物在蠢动。
是眼睛,也是嘴。
数不清个数的眼球和口腔,浮现在怪物身体的表面。
无数张嘴唇一齐嗤笑。
「即使是像你们这样的天敌……一个一个来的话……还是能吃掉的!」
怪物的嘴嘟了起来。
「噗」地吐出溶解液。
修女的身体作出反应。刚才在楼梯中显露的,可称之为神技的闪避行动。
但是,这次的溶解液不只一个。怪物身上的肿包和无数个口腔喷出溶解液,瞬间将走廊变得千疮百孔。
诺温的身体从溶解液的间隙倾斜划过。
就像,蜘蛛网一样。
经常改变形状,在布满重重蜘蛛网的缝隙间,修女像游隼一样跳闪。应对异形的神速。在溶化滴落的走廊跳来跳去的银色疾风。那把与头发同色的银剑,从怪物的背后迸出。
「真可惜……」
曾是遥的东西垂下头。
诺温的眼睛,睁大了。
从那头部的背面――生出新的异形嘴巴。
在被溶解液喷到前的一瞬间,诺温翻身。但是这次不可能完全躲开。
溶解液擦过反应慢了的左手,修女的胳膊溶化到手肘。
(――诺温小姐!)
遥那无声的悲鸣,与银弧重叠。
沉闷的声响。
对不断滚动的物体,遥仿佛要晕过去一般。
那是诺温的左手。修女溶化了一半的左手,将走廊的一部分也一起溶化。
发现被沾上溶解液,诺温迅速地把自己的手腕切断。
「……真是果断呢。」
就连〈兽〉的声音里,也混杂着惊愕之色。
结果,就这么张嘴愣住了。
「你……」
修女被切断的两个手腕断面。
在那里流出来的,并不是红色的血液。
流淌在地板上的是白而清澄的润滑液。从断裂的人工皮肤窥见的,是经过精密编组的金属骨格,精巧地模仿人体的人工筋肉,还有数不清的电线。
「……这……是……」
「……这就是我。」
修女用一如往常的声音肯定道。
「伊芙·Kadmon系列·EK—09h,这就是我的正式名称。」
没有抑扬顿挫,诺温面带人偶般的表情说。
不,并不是像人偶。
诺温正是人偶。
「哈、哈哈……」
笑声嘶哑。
「……啊哈哈哈哈……怪不得是天敌……!谁叫我们同样是怪物嘛……!」
「――所以,没有必要惦念欺骗我。可以说彼此彼此的就是我。」
诺温说。
「…………?」
那句话里指的对象,〈兽〉不禁蹙眉。
「你……在跟谁说?」

「那种事,当然不是你这个混蛋了。」

「咕――!」
〈兽〉瞪大眼睛。
是从修女的背后。
越过〈兽〉,在走廊的反面着地的诺温背后,出现第三个人物。
遥和〈兽〉都见过的身影。
九濑谏也。
管理那所教会的少年神父。
「从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就在刚才。」
少年冷冷地说。
那双黑瞳,笔直地盯着这边。
举止和语气都很粗暴,跟遥说话时完全不同。然而,只有那笔直的眼神没有变。
「在诺温牵制你的时候,从后门绕进来而已。好像对我家修女很痴迷呐。」
一副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厉声道。
仿佛对这种再会感到愤怒一般。
太过于率直,人情味的流露。代賛人偶修女,这个神父把表现不尽的感情一起承担起来一般。
――于是,诺温说。
「遥同学。」
喃喃道。
「你还在那里吗?」
修女――人偶说。
「能允许我破坏你吗?」
说完,人偶垂下头。
仿佛在忏悔一般。
仿佛在要求告解的秘迹一般。
不是人类的人偶,仿佛在竭尽全力告白想法一般。
「…………」
〈兽〉的身体――僵直起来。

「…………我允许。」

怪物的无数只眼睛睁开。
因为它领悟,那是从自己的喉咙漏出、自己本应啃噬掉的人类的声音。
「她都这么说了……木头呆。」
谏也祈祷一般把右手放到嘴边,咬开拇指。

「以神、及子、及圣灵之名,同时又以九濑谏也之血与名,予以承认。――这杯是用我血所立的新约(HIC EST ENIM CALIX SANGUINIS MEI,NOVI ET AETERNI TESTAMENTI)。」

诵唱圣句,把咬开拇指渗出的血按在人偶的圣职衣后背。
那幅景象,有如少年在支撑着修女的细肩。
(……果然、很般配……)
遥想。
不知怎的……安心起来。
因为,即使变成这种怪物,即使明确了修女就是人偶――即便如此,这个修女和神父是为了救自己而来,遥能率直地这样想。

「DNA一致。由于圣室·服务器和管理者的权限同时接受承认――圣物箱解禁」

风在舞。
人偶身穿的圣职衣在摇晃。
那身圣职衣,突然,伴随着「咔嚓」地机械音展开。
机械,不只是人偶。

「断罪衣启动。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一万六千三百八十四回,神之奇迹降临的状况」

断罪衣。
诺温身穿的圣职衣才是――与她相称的最大的奇迹。
改变形状的圣职衣,有如天使之翼裹住人偶的上半身,失去的一只腕也一起盖住的银翼之铠。与人偶的银发同色,时而在表面闪耀的紫光和人偶的眼瞳是同色的。
「……你……是……」
〈兽〉战栗了。
「……诺温小姐、是……」
遥露出微笑。
这次,两个人都领悟了。
天敌这个词语,并不是指诺温这个个体。
这位身穿断罪衣的人才是,就连〈兽〉也会惧怕的奇迹之主。

「限定量子干涉场,固定。由假想数学领域注入圣遗物及规定状况的参数。在此座标中假想现实·圣女亚加大的第三种奇迹起动。――即是说开始一万六千三百八十四回的试行」

周围亮起银色火焰。
遥回忆起,以前神学课堂学习的某位圣女的名字。从熔岩保护城市的那位圣女,被称为掌管火焰的守护圣人。
「这个火焰,能为一切〈兽〉洗罪。」
(……还会留给,最后的时间呢。)
遥,在想。
那些话,明明说出来的人更加难受……
果然,这个修女很温柔。
跟人偶或者人类没有关系,因为太过于温柔才会失去表情……甚至会让人这么认为。
所以,把所有的思念,注入一句话中。
「非常……好吃哦……诺温小姐的……点心……」
那句话,被打断。
刹那间人类的感情消失,替换为〈兽〉的激烈杀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嗞」地吐出溶解液。
那份量远比以往要庞大。无处可躲也无术可防,污汁的海啸。有了这么多溶解液,何止是诺温就连学生宿舍也有可能毁灭。

但是,银色的火焰将那些溶解液全部蒸发――

「我要模仿――圣女亚加大的火焰

(啊啊……是银色的……)
连同那位少女的思念。
一切的一切,包容在温柔的银色之中。


6


诺温回到教会,是在三天后。

教会的后院里。
午后清爽的风吹下,七叶树的叶子摇曳着。
第一次跟遥邂逅的地方。把白色庭园椅和桌子搬到木荫下,诺温和谏也两个人相对而坐。
诺温的样子没有缺损。
已经结束修复和维护,自行切断的手腕也已经换上。
「――那个学生宿舍,教团以发生瓦斯事故为由处理了。幸好大多数学生不是回老家,就是在其它宿舍,情报操作也很快结束。」
「……是吗。」
谏也点点头。
制造诺温的教团――统率这座城市的组织,就是具备着如此强大的权力和技术。
「…………」
靠在椅背上,少年神父仰望天空。
过了立秋,渐渐缩小的积雨云。还有喧嚣的蝉鸣。从稍微离开的运动场,传来金属棒的清脆声响。
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平和的日常。
正因为如此,也让人很悲哀。
「……这么说来,镝木遥忘在这里的东西是什么啊?」
现在,因为没有其他人,少年用原来的语气问。
对这样的谏也,诺温从旁边的小提包里取出小袋子。
「是这个。」
从倾斜的小袋子里,掉落出烤成黄褐色的西式点心。
诺温制作的小甜饼干。
「这是……」
「因为,遥大人很喜欢……」
诺温长话短说。
也没附加的话,也没有特别想说的,谈话在这里结束。
两个人同时沉默,白色桌子上只有透过木荫的阳光在摇晃。
就在这时。
「汪!」
小狗跳上桌子,叼着几枚饼干,很高兴似地摇尾巴。
「啊,你这家伙!」
敏捷地躲开神父的手,小狗逃到诺温的脚边。
谏也看了,有些惊讶地问道。
「那条狗,被你驯服了吗?」
「看来,说成那种状态是没问题的。」
诺温的表情没有变化。
能和遥相识的契机就是这只小狗。
以前只会害怕的小狗,能像现在这样依靠自己……那毋庸置疑是遥留下来的东西。
但是诺温不知道该如何考虑这件事。
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人偶并不知道。
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只是抱着小狗时,人偶的脸颊突然扭曲起来。
诺温柔软的脸颊,被少年的手指捏住。
「谏也、大人――?」
对困惑的诺温,
「吵死了。」
谏也露出虎牙。
「别再摆出无精打采的脸啦。吃这个饼干的时候,在眼前摆出那种脸会变得难吃啊。――瞪大眼睛是怎么了?」
最后,抓着脸颊的少年蹙起眉。
「没什么,只是想起遥大人说过的话。」
手放开后,诺温摇了摇头。
然后,
「――她说,只要有谏也大人在,不会寂寞的就是我。」
「…………咕。」
少年不禁屏息。
如果遥在场,一定也会失去言语吧。
不,说不定因为太过欢喜而拍手,发出欢呼声。
吵杂的七叶树,在夏日的暖风下人偶按住银发。
桃色嘴唇,微微咧开。

在平淡无奇的教会后院,就连时间也要停止一般――诺温满面洋溢的,正是那无比透明的微笑。





本帖最后由 LNL220 于 2012-5-27 21:59 编辑




第二章 黑之雷胡拉
——我昼夜以眼泪当饮食,
人不住地对我说:
“你的神在哪里呢?”(译注:旧约,诗篇423



1


八月末。
特别指定教区·御陵市――第十一区。

「……这地方灰尘不少啊。」
谏也小声嘀咕道。
在潜入这里之前,夜空中肆意散布着阴郁的云朵。好不容易缓和一些的暑气,也被输上名叫湿气的樟脑液,要说起不快指数,已经达到这个夏天最后最大的数值。
更何况是在没有空调的废楼地下,更为难受。
「原先计划是在三个月前拆除的大楼,但因为建筑公司的情况而推迟。位于旧市街区,而且数据上也被显示为已经拆除的建筑物,调查才会推迟到最近。」
这样说着走在前面的诺温,已经展开了断罪衣。
驱散阴暗的白银之铠表面,流动着淡淡的紫水晶之光。伴随着神圣闪光步行的人形,那太过于美丽的身姿,仿佛另一个世界的现象。
也许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这个修女,是个人偶。
为谏也――不,为的是谏也扮演冒充者的『九濑谏也』而制作的独特又完美的第九祭器。
「…………」
然而,谏也却经常忘记这个事实,视线不由得追着她。
是从最近开始的。
一起度过这将近三个月,与虽为人偶却极似人类的修女谈话……有时会感到胸口骚动。而且会毫无原由地观察人偶的行动,开始注意到这样的自己。
这个变化究竟是什么呢。
难道,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吗。
「谏也大人?」
「嗯?啊、没什么……快、到了吧?」
少年摇摇头,集中注意力。
「是的。」
人偶悄声说。
那双眼瞳,正凝视着前往更深处的地下层阶梯。
内部装饰全都被除去,裸露出来的混凝土唯独那阶梯异样的清洁,还确认复数的脚印。
「――――咕!」
突然,诺温的身影从谏也的视界消失了。
人偶的肢体朝旁边的柱子回旋。
反转的同时,将右手的手环――〈银十字剑〉变为利刃。踏上变为死角的斜后方柱子,再加上她那移动速度,剑身化作银色流星。
常人连视认都不被允许的神速斩击。
然而。
刀锋在巨大的枪口前停住。
以不逊于诺温的剑的速度,拔出手枪指过来。
「你……」
不由自主地开了口,少年又闭上。
下次问出口时,谏也的表情有如戴上假面,变成一本正经的优等生。

「……Brother·雷胡拉。什么时候、来到这里?」

「非常抱歉。没有及时报告。刚刚从欧洲回来。听说Brother·谏也和Sister·诺温去旧市街处理〈兽〉的事件才急忙赶来。」
与言表相反,声音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
站在柱子阴影下的,是一位褐色皮肤的神父。年龄跟谏也相仿十六、七岁,冷峻的眼神有如身经三倍岁月的老司教。但并不是作为圣职者经历种种慈爱和喜悦的眼神,而是在抑郁的教会里,长年看着腐败的政治斗争的司教的眼神。
「――失礼了。」
比诺温更加机械的动作把枪口――超乎常识的巨大沙漠之鹰(Desert Eagle)50AE的枪口移开,修道司祭雷胡拉把头下去。
「……是、吗。」
谏也的表情略显不满。
不单是因身为冒充者需要这种演技,
(这家伙……难道是来监视我们的?)
还有这种疑虑。
如果能追得上,事先通知一下就可以。即便事态紧急,在没有联络的情况下追过来的行为仿佛有别的意图一般,令谏也甚感不快。
因为,这个少年修道士的真实身份是――
「在这……前方吗?」
对考虑中的谏也,雷胡拉催问道。
仿佛只有这一扇能摆脱时间的劣化一般,坚固的隔音门。
以前想必是小型演奏歌厅吧,钢板和密封框格的组合,即便称为防空壕也能说得通。
谏也在一旁感觉到诺温和雷胡拉冷冷地集中注意力。
(里面……吗?)
咕嘟,咽了口唾液。
这两个人有反应,就意味着……找到了。
在那扇门的对面,可以称作人类天敌的存在。
可恶的〈兽〉。
――不。
气息已经存在于那里。
少年感觉到身上的汗毛倒竖起来。
明明只是废楼的地下室而已,却散发着犹如大山般的庞大气息。又仿佛在那股气息里炽烧过的刀刃,渐渐逼近这边的喉咙一般。沸腾的感情热量,那本身就酷似炎热地狱。
气息轻飘飘地移动。
(移、动――?!)
炸裂。
铮地一声,门扉比纸屑还要轻易撕裂。
从内侧――〈兽〉的实体溜了出来!
「咕哦――!」
谏也从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但马上又睁大眼睛。
是错觉。
门,安然无恙。
什么也……没有发生。
产生异常的炸裂感之后,先前的气息已经消失了。
「这是――逃跑了吗?」
诺温有些诧异地说完,三个人交会视线。
「非常抱歉。不知道。」
雷胡拉摇了摇头。
然后,缓缓地接近门。一瞬间用视线示意让诺温走进掩护圈,打开门的同时,雷胡拉把手枪指进去――
枪口,止住了。
那里并没有怪物。
在广阔的地下空间。
发霉的空气里重叠起来的影子,谏也不禁屏住呼吸。
那是,大概能有数十人,堆积如山的累累尸体。
不。
如果是死人,也算是预料之内吧。
然而,
「――还活着。」
诺温,否定了谏也的思考。
「利用复合感应器确认体温。呼吸、脉搏都在正常范围内。虽然都处于极度衰弱状态,但是全员的生命活动都得已确认。」
「那是……怎么回事?」
强忍住险些露出的本性,谏也蹙起眉。
随后,对身边问道。
「……Brother·雷胡拉?」
「…………」
没有回应。
少年修道士注视的最里面的墙壁上,浮现出极为奇怪的形状。
似乎是用某种金属制成的工艺品,被某种强烈的力量压碎,撕裂。从遭到破坏的样子无法想象出它的原型,但只有造成此状的暴力性一目了然。
况且是在这么多倒下的人群前,增显出坏掉的工艺品极为不祥――对其正下方的影子,谏也不禁瞠目。
「那是……」
工艺品悠然舞动。
谏也冲过去。
不知是装置太过简单,还是从先前的异变受到影响,以滑行之势滑进去的谏也把正下方的人影抄起的同时,从那身后……掉落的工艺品击穿混凝土。
「――你还好吗!」
「啊……」
那个孩子,同样也很衰弱。
即便如此仍有意识的状况,与其他人不同。仅仅十岁的身体,竭尽全力颤抖着喉咙。
「……救……命……」
如是说。

对这幅光景,一直很冷淡的少年修道士――雷胡拉,用极其刻薄的视线注视着。


2


「哇啊,这个真好吃!这是什么啊,太好吃了!哪里能买到啊!」
边说边上下翻动眼珠的,是单人间里坐在床上的男孩子。
双手拿着饼干狼吞虎咽,交互地放进嘴里品尝。
谏也不由得手贴额头,老实回答。
「是Sister·诺温亲手做的。」
「嘿唉唉唉—,那位修女啊!」
即使翻着白眼,男孩子也不忘咬两口饼干。甚至将两三枚叠在一起吃。诺温在铝罐里装得满满的饼干,看这个势头够不够还是个问题。
在夏风的伴凑下,窗帘清朗地舞动着。
御陵市·第一区。
与中央大楼并设,由朱鹭头集团管理的医院里。
「既会做饭又是美人兼修女,那不是无敌了吗!神父先生,跟那个人结婚吧!」
「……哈?」
突然说出奇怪的话,谏也不禁僵直。
「不、那个……而且,神父和修女都是禁止恋爱的……」
「唉—,那是什么啊!太奇怪了吧?!恋爱不是自由的吗?!」
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台词,从男孩子的嘴中说出来。
(……嘛,对于那些,虽然我也是这么想的……)
谏也暗自叹息。
对于信仰心等于零的本来的谏也而言,这是绝对赞同的说法,但是身为优等生神父『九濑谏也』的冒充者终究还是无法认同。虽说谏也不是很清楚,既然是圣灵教长年落实的戒律,里面一定有相应的意义。
依然板着脸,暗想。
(……话说一下子就恢复了啊。)
三天前衰弱至极的模样已荡然无存。
男孩子的名字是菱谷光。
据从教团提交的数据来看,原先是母子二人家庭,由于两年前母亲失踪,现在在御陵市的学校上学。
但是,从男孩子――光的样子,看不出那种忧虑。
沉默片刻,谏也寻问说。
「姑且再问一次,在那个地方光君所看到的情形,报告书上的就是全部吗?」
「嗯!」
男孩子――光点点头。
「完全不记得了。跟往常一样去买东西而已,等醒过来竟然是医院。关于地下的事情,听神父大人说出来以前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难道是被人诱拐了?」
「不不……不是、这是、那个……」
对探出身来不断追问的男孩子,谏也支吾着。
「……总之,现在还在调查中。」
一边修缮秀才神父的脸,谏也回想起昨天跟诺温的对话。





十一个小时前,
「菱谷光以外的受害者,没有一个人恢复意识。除了在那里出现过〈兽〉的事实以外,一概不知的就是现状。」
诺温说这些话,是在御陵学院内的教堂里。
由于暑假就快结束,教堂外面渐渐恢复人气。想必是老家在市外的学生们,提早回到宿舍了吧。
在那种远夏的喧嚣中,
「所有人昏倒,唯独那个男孩子没事的理由也不知道吗?」
「是的。」
诺温肯定道。
「此外,从那些昏倒者的状态来判断,跟受到强烈丧神现象的状态很相似。关于这一点,现在由秘迹情报室分析。」
「就是那个,缠绕在〈兽〉身上的『世界的歪曲』,以普通人的精神力无法忍耐的玩意儿吧?所谓的丧神现象。」
「是的。」
面对再次点头的诺温,谏也咯吱咯吱挠头。
跟这个人偶单独两个人在一起时,少年的举止和语气会露出本性。就如同极普通的十七岁少年,抱着双臂,思考片刻之后又问道。
「倒下去人们又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
「从文件上看不出任何联系。职业、年龄、性别、收入、住址所在区域都确认过,但是从统计上看不出可以称得上偏向的线索。」
诺温流利地回答道。
「有些〈兽〉会利用催眠等效果把能当作饵食的人类集中起来,或许这就是那种状况。这种能力以〈妒忌〉或〈色欲〉的〈兽〉居多……」
体现七宗大罪的,〈兽〉的七种性质。
即,
一个是,傲慢。
一个是,妒忌。
一个是,愤怒。
一个是,懒惰。
一个是,贪婪。
一个是,贪食。
一个是,色欲。
「〈妒忌〉或〈色欲〉……吗。」
谏也闭起一只眼。
两样都是谏也不曾见过的大罪。
点了点头,诺温附加注释。
「最初是按照玻璃大人的感应,去确认那个场所的,但即使是玻璃大人的能力也无法把握出远距离的〈兽〉的特性。以上只是重复推论得出来的结果……」
「……玻璃还好吗?」
「您很担心吗?」
「算是吧……」
听谏也一说,诺温微微撇开视线回答。
「根据定期检查,没有太大的负担。已经回到学校,为整顿学生会第二学期的准备而振作精神。」
朱鹭头玻璃。
对〈兽〉身怀特殊感应能力的少女。
在这座城市可以称作中枢的存在,同时与『九濑谏也』有着特别关系的人物。
「她让我转告说,谏也哥哥也要按时参加学生会。」
「呃……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吧。」
有如被指摘暑假作业的小学生,谏也皱起脸。
而对这样的少年,诺温侧着头。
「可以问一件事情吗?」
「嗯?什么事。」
「平时,可以判断出谏也大人对〈兽〉的事件并不积极。从谏也大人的立场和保护的观点来看,认为那是非常理所当然又有益的就是我。但是,为什么会自己主动参与这次事件?」
诺温质问时的瞳孔,极其耿直又真挚。
停顿了片刻,
「……不知道。」
再一次,谏也挠起头。


3


「哦哦—,终于自由啦!」
阳光下,小光尽情地伸懒腰。
过午。
从医院出来马上就是十字路口。
眼前的车道是御陵市中枢的第一区和繁华街第三区的边界。就连过路的通行人,仿佛以这个十字路口为边界改变生活习惯一般。自古以来就称十字路口有恶魔居住,也许就是指这种现象吧。
自那以后,又过了三天。
「本来,医生说过最好再观察几天的……」
听了谏也的话,小光狠狠地蹙起脸。
「饶命饶命!已经足够啦!暑假都要结束了!院里的大家也会为我的偷懒生气的……」
所谓的「院」,就是指监护小光的施设。
暑假中,每天需要轮流扫除和买东西。休息这么久的报应,其他孩子必定会让自己偿还,男孩子为此抱着头。
还大声作出「更何况诱拐这种罕见的话他们不会相信」的发言,而谏也在一旁只能露出苦笑。
小光忽然急转身。
「不过神父先生,就算是第一发现者也不用这么陪着我吧。神父都这么爱管闲事吗?好像警察也很关照的样子……」
「……嘛,不过是顺势而已。」
「哼嗯—。」
一副信服又好像没信服的样子,男孩子抱着双臂。
姑且,就当是这么回事。
在御陵市教团的权力是绝对的,但并没有浸透到市民,况且〈兽〉的存在还是秘密。所以,即使有点牵强,这种借口还是必须的。
「不过,送到这里可以吗?明明可以送到设施里的。」
「可以啦可以啦。不买点礼物那些家伙又要吵起来了。上次诺温小姐的点心也被抢去一半。」
谏也想起过来探病的孩子们。
比小光幼小的孩子们居多。看到小光没事的样子马上扑过来,互相骂来骂去是个格外嘈杂的光景,但是小光本人却一副喜形于色的样子。
想必,在设施里非常有人望吧。
(……这叫什么事啊。)
谏也闭上眼睛。
以前的记忆,模糊浮现在脑海里。
在这里,充当冒牌货以前――就连回忆起来也很费事的遥远的光景。
「啊,对了。」
小光拍手道。
「唉,什么事?」
「这个,拿着。」
男孩子伸出来的是极小的东西。
看得出是亲手制作的带着木雕企鹅的吊链。
「哈?这是?」
「最开始发现我,并救了我的是神父大人吧?所以,决定要好好答谢。刚好在医院里闲着,让那些家伙带材料过来,就稍微试着做了一下。怎么样?怎么样?」
「――马上就可以当上工匠了。」
这是真实的感想。
虽然有拙劣之处但做工精细,企鹅傲慢的眼神非常有品味。在跳蚤市场摆出来,一定会有很多常客。
「啊,不过……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不收下的话我不就白做了嘛。嗯?难道说,还有回礼之类的吗?如果这样的话,那位修女的点心还会去拿的,就多准备些吧!」
「那个,诺温可不是开点心店的哦?!」
「别这么说嘛。嗯嘻嘻。」
在夏日的阳光下,闪耀着洁白的牙齿。
「等、小光!」
「那就再见啦!」
用力挥着手,男孩子的身影渐渐远去。
以着实朝气蓬勃的步伐冲过绿信号的十字路口,在不知不觉间融入人群之中。
一时之间,谏也看着手里的企鹅。
然后,回头开口道。
「――Brother·雷胡拉。」
「辛苦了。」
这次并没有躲起来。
十字路口不远处,前往政府大楼的人群中央,伫立着漆黑的圣衣。即使这样也没被小光看见,是因为站在绝妙的位置吧。
若无其事地从道路一端沿着林荫道移动,谏也问道。
「虽然是跟前几天一样的问题……为什么,在这里?」
「Brother·谏也其实已经知道的吧。」
雷胡拉微笑道。
戴在耳朵上的黑玉耳环,轻轻摇晃。
「非常抱歉,你也……觉得那个男孩子在说谎吧?」
「说谎?」
听了雷胡拉的话,谏也蹙起眉。
「是的。我对谎言很敏感。原本,不容许有伪证存在的就是身为神的仆人的工作。」
顿了片刻,谏也说。
「……在怀疑……那个孩子吗?」
「还以为,您也是那么想的……」
一副为难的样子,雷胡拉的笑容中掺杂着苦涩。
「还以为跟我一样……为了查明为什么说谎、说了什么谎而放任不管呢。」
雷胡拉又补充道。
「在附近还看见几位〈塔〉的调查员。他们不也是Brother·谏也安排的吗?也是为了监视那个孩子吧?」
「…………」
数秒间,谏也陷入沉默。
依靠在大楼旁边种植的七叶树上。脸刚好被树阴遮住,看不清少年的表情。
伴随着微笑,雷胡拉的眼瞳突然锐利起来。
「如果失礼了真是抱歉。……有时会觉得,比起有过圣战经历的印象,Brother·谏也非常善于世故呢。」
「并不是、这样。」
谏也简短地否定道。
话少,是因为谎言越是想遮掩,越容易暴露内情。既然已经怀疑真面目,尽可能缄默才是上策。
(……可恶。到底知道了多少?)
谏也的真面目。
在圣战中战斗到最后的英雄『九濑谏也』――只不过是他双生子弟弟而已的事实。
对此,褐色皮肤的修道士掌握了多少?
「另一件事,」
雷胡拉竖起手指。
「……据报告,前些日子跟诺温小姐相识的学生也被〈兽〉啃噬了吧?」
「――雷胡拉先生。」
谏也感觉到,自己的语气变得严厉。
没能抑制住。
「正因为这样,跟玻璃小姐也确认过吧。」
「是啊。」
雷胡拉一脸满不在乎地肯定道。
「玻璃小姐能感应到〈兽〉的存在。即便是潜伏深度再高的〈兽〉,也逃不出她的眼睛。以前的〈兽〉如果能得到玻璃小姐的确认,就不难发现吧。――但是,正因为这次没有断定是〈兽〉,觉得奇怪了吧?特意派遣〈塔〉的调查员,追查真相的吧?」
没能马上回答。
谏也暗自咬牙。
雷胡拉的指摘,确实正中靶心。
就在前几天,谏也体验到类似的事件。
因为回想起,任谁也好――就是不愿诺温品尝的那个悲剧。

――『但是,为什么会自己主动参与这次事件?』

人偶的,那句质问。
摇头,把那句话从脑中挥去。
「你是……」
就在谏也想改口问话时。
『――谏也大人。』
塞在耳中的耳机,传来报告。

『目标――菱谷光,突然失去踪影。』

「什――」
「怎么了?」
雷胡拉眯起眼睛。
这不是应该隐瞒的事项。
简短地说明之后,雷胡拉的脸上划过一丝紧张。随后这样耳语道。
「虽然很抱歉,可以跟过去吗?」
「悉听尊便。」
谏也移开视线回答道。





跟谏也道别之后,小光马上前往购物商城。
虽然没有多少钱,即便是便宜货,在那个设施里也不至于被冷眼对待。不如说相比质量更要数量。在百元店搜罗尽可能大量的玩具。也考虑过点心……但是上次吃了Sister ·诺温的点心,暂时不会嘴馋了吧。
顺带一提,看到来送点心的修女超凡脱俗的美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那个神父大人也……真是不可思议的人啊。)
回想起那个人。
总有一种,跟自己很相像的感觉。
明明是一副态度温和、大好人的表情,却不时露出异常锐利的视线,以及淡淡的阴影。
为什么呢。
听周围人讲,『九濑谏也』自幼就加入教会,很快就显露头角,可以说是特例中的特例走过高升之路。不只是对经历的罗列,讲述那位神父的护士神情就好像讴歌现代的英雄一样。
既然如此,跟自己走过的人生有着天壤之别。
(……一定是搞错了吧。)
对帮助过自己的对手,只是擅自强加了想象而已吗。
「哪怕是一个也好,希望跟自己有相同的要素」,只是这样想象而已吗。
若真是这样,那就太荒唐了。
连自己都觉得奇怪。
「……咦?」
忽然,止步。
不知不觉间,周围变得十分安静。

「……这里、是?」

眨眼睛。
并不是购物商场。
小光所在之处,是荒废的洋馆庭园。
似乎被主人抛弃了很久,常春藤肆意地缠绕在栅栏上,窗框和玄关也沾满了灰尘。喜欢说长论短的人――不,即便不是如此也会这样叫吧。
鬼屋。
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呢?
仿佛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擅自决定去处一般。
(这……是……)
对了。
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
误入那幢废弃大楼地下的时候。
在那个奇怪的集会里,看到――的时候――。

于是,看到了。

「……啊。」
呼吸困难。
心脏仿佛要停止跳动。
小光眼前的光景,就是有这般意义。
庭园的,榆树之下。受到透过叶缝的阳光,有如夏天最后的阳炎,那个人影虚幻地伫立着。
心想,真是位漂亮的女性。
「……果然……是这样么……是这样啊……」
茫然地,呢喃道。
喉咙里止不住地干渴,舌头粘在嘴里。
即便如此依然走过去,小光终于叫出人影的名字。

被风沙沙吹响的同时,有什么在虚空中解放出来。





诺温,再次来到废弃大楼的地下。
事件当初,谏也一行人潜入的场所。
通常,大部分现场搜查是由后方部队〈塔〉进行的。但是唯独这次,残留的丧神现象令很多队员陷入衰弱或心绪恶化,以至于无法进行万全的调查。
(粘附在现场的……丧神现象吗……)
诺温想。
没有类似的例子――虽然不至于如此,倒是很罕见的事态。
虽然没到诺温和雷胡拉、以及前线部队〈矛〉的程度,〈塔〉的队员们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对丧神现象拥有抗性。虽然直接感知〈兽〉会很危险,但是待在〈兽〉存在过的场所,这种程度很难考虑会失神。
反过来说,亲眼视认那种程度的〈兽〉,小光以外的人一个个陷入衰弱状态也是合情合理的。
「…………」
总觉得,看漏了什么。
非常简单,而又非常重要的什么。
用漆黑的圣职衣驱散着地下空气里的霉味儿,诺温暗自思忖。潮呼呼的地板和不卫生的水洼也不去在意。人偶只是不断思考。
(既然如此……那个男孩子……)
诺温想起,非常亲近自己的十岁男孩子的身影。
他才是最大的问题。
经受住连〈塔〉的队员也难以招架的丧神现象,那种异常才是这次事件里最大的疑问。
现在正发生着什么事?
菱谷光,是以什么样的形式牵扯到这次的〈兽〉呢?
(谏也大人……也在担心这件事吗?)
忽然,诺温的表情中隐含着疑似忧虑的神色。
万一,小光是受到〈兽〉的侵蚀,谏也会如何作想呢?
三周前,跟自己扯上关系的少女被〈兽〉啃噬时的事情。
当时在心口骚动的杂音,人偶并没有忘记。
不可能,就那么忘记。
那种不适――有如内脏被搅乱一般的杂音,如果谏也也要体会――
「那种事……不想让它发生的是我。」
开口,喃喃道。
就在这时。
从身边卷起强烈的气息。
「咕――!」
人偶的身体跳起。
液体金属剑瞬间硬化,从下段朝左斜方斩去。
击中的感觉――是有的。
诺温的嘴唇,微微一颤。
「你……是……」
因为受到刚才的斩击垂着胳膊――那个人,诺温见过。
不,并不是人。
至少,不是人类能办到的。
如果是人,刚才的一击不可能躲得开。
而且,不可能用诺温无法认识的速度袭击过来。
「嘻嘻、哼嘻、嘻嘻嘻、哼嘻嘻嘻嘻嘻嘻……」
仿佛感觉不到断肢的疼痛,那个男人吊起唇角嗤笑。
到底是怎么从病房跑出来,回到这个废楼里的?
本应中了丧神现象昏倒的,中年男子。

「嘻哈哈、嘻哈哈哈、哈哈嘻嘻嘻嘻嘻嘻、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不要接近我们的、我们的、我们的、我们的,重要的地方――!」

高涨又疯狂吼叫。
男人跳起。
一会儿像蜘蛛一样粘在天花板上,一会儿又像蝙蝠一样朝碎裂的柱子之间飞翔。
犹如扭曲三次元一般,异形的跳跃。随着骇人的速度还有另一个事实,就连诺温也睁大了眼睛。
(不是……〈兽〉……?)
男人被斩断的手臂,并没有恢复。他如果是〈兽〉,不依靠模仿奇迹的斩击会转瞬间得到『重组』才对。
但是,这个运动能力――
「请问。不是〈兽〉的你,为什么对我发动攻击?」
对发问的诺温,从天花板传来哄笑。
「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坏掉吧!碎掉吧!毁掉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咕!」
猛然举起剑,诺温踏个空。
从空中跃来的男人,刺出小刀。
猛烈地跳跃加上重力加速度,那一击的沉重超出了人偶的腕力。
不仅如此,持续挥过来的第二、第三刀。早已超过关节的可动域,以肉食兽的势头和欲望接二连三的打过来。每当这时,用剑承受的人偶的手腕也迟缓地发出悲鸣。
从肩膀的连续部位,承受着马上就要碎裂一般的冲击。
(――那就、这样――)
瞬间,诺温作出意外的行动。
突然把手中的剑放开。
「咕?!」
没人支撑的银剑,在空中受到小刀的攻击而旋转,不能控制势头的男人姿势失去平衡。
趁这个机会,人偶的身体在地板滚动。
银发被割下数厘米的同时,从男人的腋下穿过的人偶的手,在空中触碰着剑喃喃说出某句话。
「code――7*HIMM%G」
同时,剑发生变化。
接受被定义的微弱电流,液体金属化为细而强固的白银之锁。仿佛它本身就拥有生命一般蜿蜒,束缚男人的身体,将动作完全封住。
「咕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咕。」
「请住口。」
人偶的手指轻轻一动,锁链飞进男人的嘴中,连咬舌自尽也被禁止。
不仅如此,锁的另一端从喉咙潜入食道,男人的身体不住地痉挛,如蚯蚓般蠕动。
「有许多话想问您。在这里发生过什么,只把这个问题毫不隐瞒地告诉我。说话的时候里面的锁会变松。」
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诺温说。
总是很温和的人偶,这般不动一根眉毛的样子显得增添了几分可怕。其间白银之锁似乎仍在尽可能勒紧对手,男人的腹部不自然地隆起,喉咙凄惨地膨胀。
「既然关系到第一优先顺位的安否,不给予丝毫慈悲的就是我。想说了吗?」
「…………」
男人点了点头,随着吐出血泡说了几句。
马上,
「那是――」
人偶张口结舌。
几个头绪,一下子闪现在人偶的脑子里。
聚集在这个地下空间的人们。
如今这样变化为异形的男人。
还有,从那个男孩子头顶下落的工艺品。
「――谏也大人!」
诺温发出悲痛的叫声。


4


――稍微,回溯一点时间。

谏也和雷胡拉走到的地方,是小光消失的洋馆。
如今称其为洋馆,倒不如称为废墟更为贴切。
横穿过荒废的庭园,谏也不禁屏住呼吸。
在外壁边倒下的数人的身体,由别的男人们照看着。
照看的人和受到照看的人,都是〈塔〉的调查员。
「谏也大人。」
最初发现这边而划十字的,是谏也委托追踪的班长。
平头粗貌,名叫田杉。
「请原谅。菱谷光的追踪,直到这里都没有问题……后来突然没了报告,赶过来发现变成这副模样……」
听了班长的报告,谏也望着倒下去的人,紧紧握住拳头。
「发生……什么事了?」
「发出迷失目标――菱谷光的报告之后,马上失去了意识。」
田杉遥头道。
悔恨的心情跟谏也一样,或者在他之上吧。倒下去的人,是和他共事多年的队员。
「还有……女人……说过。」
「女人?」
「是的。虽然没留下映像记录,声音记录里只留下那道声音。」
风在鸣叫。
照料的一个队员,突然从伤者脖颈举起手。
「这是……线吗?」
「唉?」
一条极细的线状物,刺在脖颈上。
即使举起来也不见尽头。
从色泽和质感,队员说出线的名字。
「难道是――头发――?」
谏也蹙起眉头。
刹那间发生异变。
有如濛濛细雨,天空中又有新的发丝倾盆而降。太过纤细,以至于会误视为黑雨的妖发袭来。
被那些发丝刺到的〈塔〉队员相继倒下去。
「咕……!」
(这是……)
闪躲的同时,谏也得到确信。
身经百战的〈塔〉队员们,会陷入衰弱状态的『力量』的真面目。
不只是人类,那些妖发所到之处花朵枯竭、草木干瘪,连树木也残忍地枯尽。
「这是……〈兽〉的、能力……!?」
没来得及躲开。
大步后退的谏也的圣职衣脖颈里,钻入极细的妖发。
「咕啊!」
背脊划过一丝厌恶的感触。
银色的光,与其相抗。
突然以之字形剜入空间的全自动子弹,将降落的几千妖发噬破,连同有本身数十倍体积的虚空一起爆裂。
精密射击――并非如此。
在空中自在飞行,只将敌人身穿的子弹,已是奇迹的领域。
奇迹之名,是这样称呼的。
即――大卫的魔弹。

「断罪衣启动。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八千五百十六回,神之奇迹降临的状况」

称为圣句,却是极其冰冷的机械音。
限定于假想世界的几千回试行结果,模仿·增强古代奇迹的后述福音。

「限定量子干涉场,固定。由假想数学领域注入圣遗物及规定状况的参数。在本坐标启动假想现实·大卫的第三种奇迹。――即开始八千五百十六回的试行」

「啊啊,总算抓到了。」
圣职衣,已经展开着。
融合机械和圣性,保护现代圣人的铠甲。
装甲以深灰色为基调,释放翠玉之光辉,毋庸置疑是断罪衣。与诺温的断罪衣不同,更有近代风格,重视机能性的造型。
身穿深灰色的断罪衣浮现出舒畅的笑容,褐色皮肤的修道士盯着洋馆对面。
他,看得到吗。
将巨人歌利亚从彼岸投石打倒的大卫――模仿其奇迹的修道士,能看得到存在于妖发根源处的〈兽〉的姿态吗。

「――我是,毁灭你的人。」

伴随着新的枪声,雷胡拉的身体在废墟的上空舞动。





谏也茫然地目送雷胡拉蹬着洋馆的壁面飞越天花板的样子。
〈塔〉的队员们也并非全部倒下,一部分保留着意识。被〈兽〉的妖发弄昏之前,得到了魔弹的救助。
犹豫了一瞬之后,
「这里就拜托各位了!」
说完,谏也朝雷胡拉消失的方向跑去。
绕到宅邸时,口袋振动起来。
是手机。
『谏也大人!您没事吗?!』
「是、是的。」
对顶撞般的语气,谏也慌忙点头。
「发生、什么事了吗?」
谏也的声音里,渗透着淡淡的关心。
因为从电话对面感觉到,露骨地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倒在地下的人们――知道他们的共通点了。』
「共通点?」
『是的。』
顿了一下,诺温说。

『――那些是,〈兽〉的信奉者。』

「哈!?〈兽〉的、信奉者?」
『知道〈兽〉的存在,受到它那绝对性的引诱,升华为信仰的现象。』
「等、等一下。如果直视〈兽〉,会被丧神现象弄昏才对吧?」
不由得,谏也的口气变了回来。
从诺温刚才的发言中受到的冲击,就是这般巨大。
『是的。……但是,丧神现象的强度,跟〈兽〉的阶位呈正比关系。』
对此,人偶控制住语气接着说。
『中位的〈兽〉,就不会使理性当场崩坏。况且,若是受到那只〈兽〉的迷惑,丧神现象就不在是理性的崩坏,呈现重组的形态。……总之,那就是〈兽〉的偶像化。』
「…………」
一瞬间,圣典中的话,划过脑际。
最有名,同时又最严格的,引自十诫的规律。

――汝等,不可为自己雕刻和跪拜偶像。(译注:十诫第二条,又出自旧约出埃及记204。略有不同。)

(……这叫什么事啊。太胡来了吧。)
咯吱,谏也咬牙暗想。
把〈兽〉视作敌人还可以接受。
面对超越人知的怪物,即使觉得害怕,跟它们的战斗中不会有任何踌躇。啃噬人类,即使伪装成人形,可以毫不犹豫地认为它只是个怪物。
然而,同样作为人类呢?
那极其鲜明的想象,令谏也的心情沉重起来。
「所以……他们是、〈兽〉的信奉者?」
『是的。那个地下空间,想必是以〈兽〉为中心举行过某种仪式的集会场地。悬在墙上的工艺品多半是反十字的某种标志。小光大人,可能是为那个仪式准备的活祭品……』
「活祭品……为了让〈兽〉啃噬、吗……」
「对于信奉者而言,为信仰对象的〈兽〉献上活祭品的行为本身就是件值得欢喜的事情。再加上长期间和〈兽〉在一起的人,有时会觉醒某种能力。刚才就与那种逃脱者遭遇而制服。」
「喂。那么,搬到医院的人全都是――」
『那边也不会有大碍。通过连络,全都拘束完毕。』
「是、是吗。」
舒了一口气,谏也马上又注意到未处理的问题。
「等一下。――还是很奇怪啊。这好像完全相反啊。为什么〈兽〉的信奉者全都倒下,只有活祭品的小光得救了啊。不合情理吧。」
『那是因为……』
诺温说出某种推测。
「…………」
谏也握紧手机。
戴在手机上的,看起来很狂妄的企鹅吊链在摇晃。


5


小光坐在秋千上。
离先前的洋馆不远处,陈旧的公园。似乎在御陵市二次开发之前就存在的公园,所以很多游乐设施都褪色、生锈,也不见维护的样子。
「…………」
秋千发着「吱—、吱—」的声音摇荡。
脑袋有点发昏。
思考不能很好的运作,脚下就像踏着云朵。
但是,并没有感到不安。
因为身边的女性,在温柔地微笑。
「还是想不起来?」
「嗯……对不起。从刚才开始头脑不怎么清晰。」
「没关系哦。那样就好。」
那位女性说。
这个女性,是谁来着?
为什么,她的声音能如此甜蜜地回荡在耳边呢?
「……对不起。」
「嗯嗯~。没关系。没关系哦,……会保护你的――」
绕到千秋后面,那位女性抱住他的肩膀。
非常温暖。
不知怎的,眼泪都要流出来。
「所以……你要在这里等着哦。」
发丝抚过小光的脖颈时,男孩子闭上了眼睛。
确认陷入深沉的睡眠之后,女性转身。
朝公园的入口走去。
身穿深灰色断罪衣、褐色皮肤的修道士伫立在那里。
「这么快就来了。」
「是的。而且,马上就能结束。」
雷胡拉宣言道。
举起来的枪口前,发丝起伏。

几十颗魔弹和,有它十倍、百倍的无数妖发互相交错。

有一方,倒下了。





「――雷胡拉先生!」
赶到公园的谏也面前,身上仍穿着断罪衣的雷胡拉蹲在地上。
「非常抱歉。比想象的要难缠,又让它给逃掉了。」
雷胡拉淡漠地说。
左腕上流了不少血。
用救急用半透明苫布从断罪衣上面贴上,雷胡拉起身。
据他说,刚以为消灭掉〈兽〉的瞬间,那个妖发绑在建筑物上,带着小光一起逃去。
「但是不会有下次。这次一定要追得走投无路。」
「……为什么那样在意那只〈兽〉和小光?」
「没什么。跟往常一样。」
雷胡拉的语气,的确跟往常一样。
但是在谏也的耳中,能听出轻微的犹豫。
谏也想,一定是因为他也觉得自己说谎了。
「从刚才就一直觉得,雷胡拉先生对这次事件另有想法。」
回答,稍微迟缓了一下。
只转动着眼球,雷胡拉慢慢地开口说。
「……是吗?」
「总觉得,是这样。」
谏也一副没自信的样子,微微露出苦笑。
「其实你已经发现了吧?隐隐约约察觉出,那个集会是〈兽〉的信奉者们把菱谷光当作活祭品供出去的吧?」
「…………」
这次,轮到雷胡拉陷入沉默。
「是你的推理吗?」
「基本上都是诺温的指点。……而且,还有一点。」
紧接着,谏也又说。

「那只〈兽〉的真面目……大概就是小光的母亲。」

对于谏也的话,雷胡拉面无表情地听着。
「正确说来,诺温和我认为,被〈兽〉啃噬的众多人群里,有一位是小光的母亲。」
说完,谏也紧咬嘴唇。
有铁锈的味道。
据推测,两年前下落不明的小光的母亲,被〈兽〉的信奉者当作活祭品供上去。后来被〈兽〉叫去,或者是被信奉者们选上,小光也在最近要被〈兽〉啃噬。
这时,引起了暴走。
极为罕见的,被啃噬的人类的意识,从〈兽〉中表露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想必是在小光面前,本应被啃噬的小光的母亲意识变得强烈。在无法测定的低概率下引起难以致信的现象,才使诺温说出这番话。
小光没有说出集会发生的事,一定也是这个理由。
因为,见到了死去的母亲――或者看到母亲变成怪物什么的,那种话实在难以说出。
「――你说得没错。」
雷胡拉说。
「唉?」
「您刚才问对那个集会的事情是不是发觉到什么了吧?虽然很抱歉,也许怀有别的想法才是事实。」
雷胡拉很干脆地坦白道。
「那,为什么一直没说出来……」
「先入之见只会让理性的判断变得迟钝。而且,虽然很抱歉,我身上大概存在着能让先入之见乘虚而入的余地。」
「让先入之见、乘虚而入的余地?」
「是的。」
在这里,雷胡拉停顿了一下。
隔了一会儿,说。

「因为,我的双亲也是〈兽〉的信奉者。」

那句话的意思,谏也用了数秒才得以理解。
「什――!」
「圣战以前,〈兽〉的出现倒是非常稀少。但并不是完全没有。跟现在的〈兽〉比起来都是些第八阶位到第九阶位的弱家伙,活动时间也大幅受到限制。即便如此,对于我的双亲有着相当大的魅力。」
雷胡拉嘲讽似地歪着嘴唇。
「家里很贫穷。那片土地没办法改变当时的状况,而且双亲也没有勇气离开那片土地。如果是能破坏一切的〈兽〉,也许连那种境遇也能打破,这种想法并不是件奇怪的事情。虽然觉得很愚蠢……」
然后,这样补充道。
「……所以,愚蠢的双亲不仅要把自己的身体献给〈兽〉,还要把我也要献上去。」
「…………」
这次,谏也真的无言以对了。
即使开口,也不可能说得出。
「幸好,在事发之前得到教团的救助,像这样变成了修道士。」
雷胡拉耸了耸肩。
看着那副样子,谏也想起少年修道士的另一个圣务。
持以铁一般的制裁而为人所知的另一个称号。
异端审问官。
即便是自己的同胞,如果违背了教理就要断罪,刃尖指向圣灵教内部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所以……这次事件的结尾也就轻易地知道了。」
雷胡拉静静地断言道。

从那上空,伴随着激烈的风,另一个巨影降落。


6


「啊……」
小光睁开眼。
看来是在御陵市的空中,只有这一点莫名地知道了。
太阳已经西斜,以极快的气势流去的都市区鲜红的风景,非常美丽的映在少年的眼中。
「醒了?」
女人问道。
纵使看到头发沙沙地蠢动,也没觉得害怕。
只是,感到非常的不甘心。
再有一点点,明明就能想出这位女性的事情。
看着怀抱自己的女性的身体,小光用朦胧的语调寻问道。
「没事吗……?浑身、都是……伤哦……?」
「没事哦。」
女人笑了。
依然是温和的笑容。
即使被无数颗魔弹射穿,女人坚决没有屈膝。
带着小光,如文字所述以飞行的气势逃离公园,现在正飞翔在天空。极速飞翔的爽快,一时之间让少年心情激动。
突然,止住了。
在格外高的塔楼屋顶。
能看到地平线上美丽的晚霞的地上一百米的光景。
「只要有你在,我永远都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都没关系。」
明明是濒临死亡的重伤,女人浮现出微喜的笑容。
「呐……就这样,到一个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去吧。在没人知道的清静之地,只有两个人生活。」
女人喃喃道。
那句呢喃声,小光确实知道。
明明知道那是非常重要、非常亲近的人,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为什么,想不起来呢。
「因为我……看着你就……」
这时,女人沉默了。
脸上露出,极其难以形容的表情。
交织着各种强弱的感情,孕生出始终难以言表的混沌,女人的脸激烈的动摇。
「我……看着你就……」
再一次,女人说出同样的话。
明明相同,却萦绕着不同的回荡。

「很想、吃了你哦。」

「唉?」
滋溜,小光的额头上掉了粘液。
没时间,理解那是唾液。
女人的嘴猛然裂至耳边,甚至无视物理法则继续延伸,男孩子的头就如文字所述整个吞下――
突然,激烈的风和轰鸣声插了进来。
「――找到了!」
燃烧般的晚霞。从塔楼的正下方,小型直升机以惊人的气势浮上来。
握着直升机操纵杆的,居然是年仅十五岁的少女。
长长的黑发、身穿御陵学院的制服,凛凛的瞳孔给人印象深刻的姑娘。
「玻璃小姐!请在这里悬停!」
从敞到最大的直升机门口,谏也叫道。
刹那间。
从那道门,有个人影跳出。
在女人的妖发间穿过,从断罪衣的腰部配件拔出两支新的手枪。

Glock17。


「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八千五百十六回,神之奇迹降临的状况」

两支枪口,全自动释放怒号。
仅仅数秒,能将三十几发的所有子弹全部打尽的枪弹风暴。正是因为只靠现代兵器无法给予伤害,才会开发出名叫断罪衣的、从某种意义上亵渎神明的产品。
但是。
犹如吹散恶魔的嘲笑一般,神圣的福音宣告道。

「我要模仿。――模仿大卫的投石器!」

轻轻舞动的深灰色身影。
悠然在塔楼顶层着地,
「果然,发狂了呢。」
掺杂着某种哀伤,雷胡拉说。
那双手中,握着两支手枪。

发动断罪衣,展开插手伫立的少年修道士,那副姿态有如驱逐恶魔的十字架。
「即便表露出母亲的意识,终究只是〈兽〉。最后露出来的只会是魔性的脸。所以,必需毁灭。」
「你――又想――」
女人不禁踏空。
刚才的全自动射击没能完全防住,肩膀被射穿。
失去意识的男孩子,伏倒在屋顶上。
「小光!」
那叫声是稍微迟了一点,利用梯子着地抱起小光的谏也。
直升机的旋翼引发的强风,肆意地舔舐着所有人的脸。即使如此,雷胡拉头也不回地开口道。
「虽然很抱歉,劝您快去回避。」
「不。」
谏也摇头说道。
「brother·谏也?」
「可以……让我来做吗?」
仍抱着小光,谏也咬着嘴唇。
从那身边,同样从直升机优美地降临另一个人影。
是诺温。
这边也已经展开白银的断罪衣。明明是人偶,莫名地摆出哀伤的表情,望着谏也和怀中的孩子。
「诺温,请借我一用。」
「请。」
人偶点头说。
「只要您需要,我就给予。满足您的需要,会感到无上喜悦的就是我。」
轻轻地,谏也的手被举起。
人偶的手和少年的手――仿佛两个人融合在一起。
回荡的是机械的福音。

「由外部圣灵机关引发的特殊起动――以及由重新定义引发的重新试行,成功。断罪衣起动。我要模仿。我要模仿。即开始两万八千二百三十八回的试行。

翻写在少年的身体上的,是第三断罪衣。
被纯白色渲染,从脖颈到翼状背甲一体化的,神圣之铠。
曾在圣战中『九濑谏也』身穿的断罪衣,在这黄昏的塔楼之上,更显得拒绝血色一般泛着白光。

「我要模仿。――圣乔治之枪。

谏也的右手上凝聚着光,化为一把枪举起来。
这正是,谏也的断罪衣。
「把那个孩子,还给我。」
〈兽〉说。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还给你,是想啃噬吗?」
谏也问道。
〈兽〉仿佛要失去原形一般,朝这边走过来。
「想吃掉……那个孩子。除了那个孩子……什么都不想吃。」
滴着黏稠口水的女人的脸上,没有剩下任何理性。
不,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那种东西。一瞬间小光看到的温柔表情,一定是发生什么错误浮现出生前的残像,而这才是〈兽〉的真面目。
「――你的大罪,也是〈贪食〉。」
谏也说。
少年本来的意思和,作为『九濑谏也』的假面以难以区别的程度一体化,少年在愤怒中宣告道。
「最近,遇到一只类似的〈兽〉。虽然能力表现不同,恐怕根源是同一只〈兽〉。这种,被人为的增加的〈兽〉,叫作眷族吧。」
咯吱,听到咬牙的声音。
手中的光枪,增强光芒。
诺温和雷胡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看着这样的谏也。
倒是少年手腕,微微一震。
「神父……大人……」
是小光。
还没恢复意识。
被噩梦魇住一般的梦话。即便如此,对继续说出的话语,谏也咬住嘴唇。
「……让我……跟妈妈……见……一面……」
「…………」
「还、给我――!」
〈兽〉大声疾呼。
妖发一下子笼罩屋顶。
细长的妖发群反射鲜红的晚霞,被碰到的混凝土也瞬间劣化,化为尘垢。纵然是身穿断罪衣的圣人,被其中一根刺到便会无一幸免昏倒的魔性。
那一瞬间,如果不是枪声响起。
「我介入了真是抱歉。――不过,还是让我来吗?」
举着硝烟滚滚的Glock 17,雷胡拉说。
「我不在乎。只要能毁灭〈兽〉,不管什么事……」
笑了。
有如,毁灭〈兽〉是无上的喜悦一般。
「不用,我来吧。」
其间,身穿纯白断罪衣的谏也,举起右手。
少年强有力地说。

「我要模仿」

「让我吃了――那个孩子――!」
这次的妖发,为了不受枪弹的妨碍描绘圆弧。
三百六十度,从所有方向袭击谏也。
何止是几千,几万根妖发群蜂拥而至,少年跳跃的同时旋转神枪。撕裂黄昏的强烈光芒,将暴露在那道光面前的妖发轻易燃毁。能将现代兵器无效化的〈兽〉之异形,在模仿奇迹之下不费吹灰之力将其击破。
作为代价,谏也的脸上布满剧烈的痛苦。
脸色苍白过甚,最终犹如染上白蜡一般剧烈的痛苦。
但是,那份痛苦也贯注在一句圣句里。
断它的罪。

「我要模仿――圣乔治的、毁灭之枪!

投掷的枪,爆发。
光芒和热量以难以区分的程度,将压倒性的能量映照在谏也的眼睑下。
〈兽〉,谏也,雷胡拉,诺温――就连滞空的直升机和塔楼也,只是默默地笼罩在庞大的光芒之中。
然后。
而且,只是数秒的事情。
终于失去光芒,夕阳潜入地平线。
夜幕降临时,啃噬菱谷光母亲的〈兽〉的身影――在这个世界已荡然无存。


7


医院附近的十字路口,谏也和小光停下脚步。
分隔第一区和第三区的,那个十字路口。在皎阳四射的天气中,通行的人们今天也有如以这个十字路口为边界改变生活方式一般。
只不过,没有前几天那么炎热。
那个黄昏仿佛就是最后的夏天,风的颜色都替换为秋天。急性子的蜻蜓稀稀落落地飘飞,助长了这种风情。
「那么,这次真的要在这里告别了。」
「――嗯—,为什么又昏倒了呢。」
捂着头,小光呻吟道。
对此,谏也半掺叹息地说。
「所以不是叫你再医院多待两天吗。果然是太累了吧。虽然结果还是一样……」
「呜呜呜,暑假就这么结束了啊—!」
小光发出悲鸣般的叫声,谏也只当耳边风。
发生那件事之后,又过了两天。
小光对,跟谏也在十字路口道别之后的事情完全不记得。
多半是由丧神现象引起的吧。即便没有妖发让他昏倒,缠绕在〈兽〉身上的『世界的扭曲』,少年的精神力不可能忍受。
「好像……做了一个非常悲伤的梦……」
「…………」
谏也什么也没说。
既然男孩子的记忆被夺去,也不用特意去说明。
(那是……当然的吧。)
再度失去母亲的事实,还是不知道为好。
即便因此,谏也连道歉都不能。
然后,再聊了两句之后,谏也和小光道别了。
小光向购物商场所在的第三区,谏也向医院的方位转身,走去的途中注意到依靠在银杏树下的人影。
「brother·雷胡拉。」
褐色皮肤的少年修道士,轻轻点头。
「办私事的时候打扰非常抱歉。事后的状况,姑且转告一下。」
〈兽〉的信奉者们的拘束,以及精神治疗。
并且对其它〈兽〉的信奉者们的搜索状况。关于后者,还会花一些时间,但是这不是谏也力所能及的问题。
默默地听完报告,开口说。
「可以,问个问题吗?」
「请讲。」
「brother·雷胡拉恨自己的双亲吗?」
「……谁知道呢。」
隔了一会儿,雷胡拉摇头。
「憎恶愚笨。也有恨。……但是对双亲怎么样,虽然很抱歉,我也不清楚。」
想必,这是真实的感想吧。
会憎恨一件件事例,但是问到是否恨整体,又是别的事情。
即便关乎性命和灵魂。
谏也,开口道。
「小光的母亲……也许是故意夺走记忆的。」
「您指的是?」
「小光的记忆。如果,那个〈兽〉还留有些许母亲的意识,也许是为了不再留下惨剧,为不让小光有这种回忆,暗中动了手脚。」
「虽然很抱歉,想法太天真了。」
「也是呢。」
谏也也露出苦笑。
「只是,小光说过。――有种得到帮助的感觉。虽然很哀伤,有那种感觉。」
事实会是怎么样,并不清楚。
事实会是怎么样,不可能清楚。
小光的妈妈是否真的留有意识,还是因为丧神现象引起的,那种事任谁也无法证实。
但是。
「不可以,那样相信吗?」
「……虽然很抱歉,跟我没有关系。」
用一如往常的表情,雷胡拉移开视线。
――相对的。
谏也轻轻微笑。
因为他终于发现,雷胡拉移开的视线,是在追寻埋没在人群中的小光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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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红衣之娘
——天是我的座位,
地是我的脚凳。
你们要为我造何等的殿宇?
哪里是我安息的地方呢?(译注:旧约,以赛亚书661)



1


我是你播下的种子。
我是你产下的蛋卵。

悄悄地挖去血肉,悄悄地剔下骨头。
悄悄地啃噬神经,悄悄地贪饮血液。
迟早会把皮肤咬破,迟早会把心灵侵蚀,将你破坏。

所以神啊。
办得到的话,请您抓捕我试试看。



……所以神啊。
办得到的话,请务必――给予我惩罚。


2


不知不觉间,风变得柔和起来。
犹如晒干世界的强烈阳光,一转眼飘荡着忧伤的风情。与此相应,庭园里的花草树木也换装为沉着的色调。
怀念过往的夏天的同时,为了不久后到来的冬天,所有人都在开始准备的季节。
秋天。
第二学期开始,将近过了一个月。
九月份也到月末,御陵学院的样子也正顺应新的季节。午休时间学生们交错乱飞的喧嚣声也隐约显露出倦怠的片断。考试前虽然会多少给予一些紧张感,但即便是特别指定教区,也无法改变一般学生们的行动。
处在这片土地中央,潇洒的教会庭园。
精心管理的庭园小亭子里,放置着大理石桌子,而五位男女正围坐着……
「……会不会吃得太多了呢?」
「唉?啊、这是……」
对此,黑发少女不住地眨眼睛。
「这、还是跟平时一样的速度……」
能让见者不由得屏息的黑曜石之瞳。能让人想起白瓷的光滑皮肤,连轻拿叉子的手指也十分优美。没有停顿的每一个动作中,充斥着能将极为普通的制服衬托成晚会礼裙的气质。
朱鹭头玻璃。
御陵学院·中等部学生会会长。
――然而。
对现场的指摘,隐藏着能与少女的存在匹敌的冲击力。
「……不过,会不会有点太多了呢?虽然也有食欲之秋的说法……」
坐在旁边的少年神父――九濑谏也,望着堆积如山的碟子。
不禁要加上「咚咚」的拟音效果的碟山,居然累积到少女的肩膀程度。
对坐在餐桌前的人而言是个习以为常的光景,不过今天是比往常更高更壮大的山。考虑到玻璃小小的身体和从进餐开始仅仅二十分钟的光景,食物兴许是消失在了异次元空间。
玻璃的脸越来越红,倏地低下头。
「那是……因为诺温小姐做得饭……太好吃。」
「能得到赞赏会感到荣兴的是我。」
在桌子对面,银发修女轻轻低头。
这些料理全都是诺温准备的。
烟熏三文鱼和盛有奶酪颜色繁多的加料吐司,新鲜的西芹菜也会爽口的法国沙拉,香气馥郁的清汤,配上紫苏叶的热那亚式意大利面条,还有刚制作的烤鸡。
难以想象是从教堂并设的简易厨房出炉的大量料理,摆放在桌子上。
顺带一提,餐桌前还有两个学生会成员参加。
「诺温小姐能准备真是太好了呢。去年学生食堂险些被吃光,不得不匆忙改变预算编成呢。」
「呣呣,只要是诺温小姐的料理随时都欢迎!」
说话悠哉的――是『想请来当女友的男生NO.1』,学生会副会长·长冈静佳。
摆出空手道押忍架势的,是同样为学生会的书记·铃木大悟。
正逐渐成为惯例,以学生会成员为主的午餐光景。
虽说大悟也是个连吃三大盘汉堡的大胃男,但是在玻璃面前就是小巫见大巫,只用肉眼就能比较着实很可怕。
「请、请等一下!去年那是学生食堂准备不周,才会落得食材不够吧!就是因为学生食堂不承认那件事……」
「话虽如此,再怎么说也是学生食堂哦。一个人把所有料理吃完,空碟子就像王国领土一样展开的样子,已经成为会长的传说哦。当时有一段时间,学生们远远地说悄悄话还记得吧?大家说,那是能刻入校史的『沉默的学生食堂』事件……」
「不不不、不要再说下去了!」
玻璃发出几近悲鸣的声音挥双手。
(……呜呜。)
少女暗自含泪,咬嘴唇。
唯独面对这位副会长时,无法保持强势。
虽然说话稳重,其实精细入微,抓住了玻璃无法抗辩的重点。作为日本旧家的长冈家,与朱鹭头家有着很长的交往。所以静佳和玻璃的交友也从幼小时代开始,结果,这边的弱点和性格已经一清二楚。

(以前、就……)

是的。
两年前,在那场圣战,玻璃认识〈兽〉的真相以前的――
远在,彷徨在那个荒野以前的――
荒野。
粗糙,到处都是以玻璃状溶化的沙漠。
战车的残骸埋进沙堆,旋翼折断的直升机燃烧――在炙烤的沙漠里赤脚彷徨的,那个两年前的――

「……玻璃小姐?」
「……啊。」
数秒钟的思考被打断。
眼前,少年神父――九濑谏也歪着头。
身穿圣职衣一张老好人的脸,担心似地看着这边。对于玻璃,是最能让她安心的脸。
「……玻璃小姐?哪里不舒服吗?」
「啊,没有。发了一会儿呆。果然是吃太多了吗?」
笑着摇头。
把一瞬间划过脑际的幻想抛开。
暗自深呼吸。三次之后恢复冷静。
静佳也窥视着好朋友的样子,过了片刻提出别的话题。
「那么,会长对刚才的议题有什么感想?」
「唉?」
「这个也没听见吗?」
文雅地微苦笑之后,静佳这样补充道。
「关于义务活动的事情。」
「啊啊。最近好像增加了呢。」
「是的。」
静佳点头。
「不论哪所圣灵教系的学校都会实行,而且我们学校跟外部团体合作举办的志愿者活动也很多。――只是,最近有些奇怪的传闻。」
「奇怪的、传闻?」
「参加义务活动,就会做噩梦――这一类的传闻。」
静佳静静地话语,不禁让玻璃屏住呼吸。
「实际上,从以前就听过几件类似的事情。不过,前几次有点像鬼故事,但是这最近急剧增加。虽然不知道直接原因,听说引起了水果刀自杀未遂的事件。」
「…………」
对于事态的严峻,不只是玻璃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唯独,只有诺温用那双紫水晶的瞳眸,如实进行观察。
「当然,就如刚才所说自杀未遂和义务活动的关联性并不明确。可是,一旦传到志愿活动那边会变得更难办,而且学校方也不能坐视不管。话虽如此,从学院的体面上对依赖外部调查持有抵触态度,所以希望由学生会方面出面进行调查。」
「跟学生的距离角度来看,学生会来处理也许会好些。但是……」
玻璃盘算着。
理由倒是明白。
对于学生间的传闻,教师不好介入。随意干涉有可能会出现反面效果,也有可能闭关自守。这时向同年代的学生会求助,也可以说是稳妥的想法。
问题是……
(这该不会是……)
某种预感,敲打少女的胸口。
从身边,少年神父举起手。
「所以,刚才跟静佳同学商量我也进行协助的事情。」
「谏也哥哥也?」
对于回头的玻璃,谏也轻轻点头。
「是的。如果我加入,年龄上跟你们各位没什么差距,同时在职务上跟教师们也有所关联。义务活动中有神父参加也是极为普通的事情,同时作为中间人也再合适不过吧?」
「毕竟是卡洛先生推荐的学生会顾问嘛!」
「说得也是呢……」
铃木的补充,让少年神父掺着苦笑挠头。
「可是,谏也哥哥……」
就在玻璃开口说的时候。
另一个,异变发生了。

(――啊啦,不是很好么。)

(――――!)
听到妖艳的声音。
不是现实中的声音。
是从玻璃内侧回荡的,思念的《声音》。
(你……!)
对如是想的玻璃,《声音》哧哧地含着微笑,这样呢喃道。
(但是,没说错吧?这可是跟心爱的谏也哥哥,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哦?)
(那种事……!)
玻璃如是想。
这样的《声音》。变得能听见。
自己的心,仿佛分裂成两半一般。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能作为记忆认知,是在夏天。这样回想起来也十分暧昧――身穿圣朗基努斯的断罪衣的圣人袭击御陵市――是的,就是从那不久后的事情。
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的内侧,时而会这样搭话的异质《声音》的存在,玻璃对谁都作为秘密忍耐着。
(怎么啦?连大义名分都有了,就没必要这么自制吧?比起奇怪的传闻,这边才是更重要的吧?)
哧哧窃笑的思念。
甘甜、马上就要腐烂的果实一般,难以抗拒的耳语声潜入玻璃的脑髓。
(呐?何不再坦率一点呢?)

「请你闭嘴!」
不由得提高嗓音。
瞬间,
「会、会长?」
「玻璃小姐?」
铃木和谏也,双双睁大眼睛。
刚才的思念消失的无影无踪,在场的是餐后的桌子和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盯着这边的学生会成员。
「啊……没什么。」
「真的没事吗?」
静佳担心地窥视这边。
猛然错开视线,玻璃在桌子下面握紧拳头。
「呃、嗯。」
拢起长发,竭尽全力用微笑掩饰。
「那……那么,对于刚才的事情,稍后再跟谏也哥哥商量。对不起,突然想起要事,先行告退。」
说完离开的玻璃背后。
咯噔地,诺温偏起头。


3


――稍过一会儿。

在学院校舍的后面,玻璃凭靠在墙上。
在建筑和建筑之间,仰望着窄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秋空,肩膀无力地下垂。
「哈……啊。」
终于舒了一口气。
忍受淡淡的眩目,全力渴求氧气而喘息。把嘴张大,抽动喉咙。吸气直至肺能吸收的最大限。重复到呼吸过度而头脑发昏为止,玻璃才抱紧自己的身体。
原本,玻璃就有几个秘密。
也可以称作双重生活吧。
一张,是作为御陵学院中等部·学生会会长的脸。
一张,是支援教团与〈兽〉战斗、巨大企业复合体·朱鹭头集团下一任后继者的脸。
还有,不能确定是哪一张脸的秘密中的秘密就是――
(――指妾身么?)
「是的。就是指你。」
暗自,嘟哝。
从内侧涌现的思念,玻璃已经不再感到惊讶。睁开的瞳孔中,寄宿着抗拒的信念和斗志。
(啊啦啊啦真是勇气可嘉啊。最初明明那么动摇~)
思念,嘲弄似地说。
对这般对手,玻璃斩钉截铁地说。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不是〈兽〉,没打算听从你的话。」
(还真是被讨厌了呢。)
思念,掺着苦笑说。
不是自己的自己。
另一个自己。
其真面目,有一半程度玻璃有头绪。
起因多半就是被称作〈兽胎〉的自己的体质吧。
也就是被〈兽〉啃噬的人,对那副肉体的支配权凌驾于〈兽〉――亦或是处于抗衡状态的稀有现象。玻璃识破〈兽〉的真面止,或者掌握〈兽〉隐藏的位置,都是因为这个体质引起。
只不过自己的身体内部引起的现象,似乎跟通常的〈兽胎〉也有所不同。
想必这个思念的真面目正是如此。
虽然不知道是〈兽〉还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存在,很难想象是对人类有益的存在。
应该说,与这个思念的接触就能明白。
这是不可以存在的存在。
以诱惑人类,使其没落、陷入堕落之沼为快乐的存在。
圣灵教以特别的名字称呼、忌讳的,不正是这种存在吗。
也就是。
――恶魔。
(啊啦,好过分的说法~)
哧哧地,思念笑道。
似乎能读取玻璃的想法。
而且,不像是在生气。
大概,对于这个对手而言都是些无所谓的事情吧。
他人如何称呼,如何定义,那种事不会放在心上。非常自由没有束缚的存在方式,可以说跟玻璃处在相反的极端位置。
(不过,你和妾身可是一心同体哟?对我这么冷冰冰好么?)
「…………」
这也是一个事实。
身为〈兽胎〉,自己的体内正在萌生出新的人格――这种事如果暴露出去,自己将马上遭到教团的拘束。运气好的话在设施软禁到死,运气不好就会被当作实验样本。
即便如此……也没有不愿意。
并不觉得成为样本是件可怕的事。
既然〈兽〉是人类的天敌,将它寄宿在体内的自己受到监视也是理所当然的。作为实验样本切开,如果能成为持久战的牺牲者,那也算是玻璃的夙愿。
但是,还有一件比这个更优先的事情。
玻璃很想知道。
两年前――在那场圣战中,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很想弄清自己不得不变成这个样子的理由,以及在自己身上发生的现象。
所以。
至少到那个时候为止,还想活下去。
如果被〈兽〉的侵蚀程度达到了连那也无法实现的领域――到时候就自己制裁自己。
玻璃的愿望,仅此而已。
所以……即便讨厌这个思念,现在暂时先对其他人隐瞒。
(――看,来了哦。)
思念提醒道。
顺它的意回头,刚好在校舍后面出现另一道影子。
「玻璃小姐?」
招呼道。
「――谏也哥哥。」
那里,伫立着先前的少年神父。
挠着卷曲的头发,年轻神父的表情略显腼腆。
「收拾的事情就交给了诺温。总觉得,您会在这附近。」
「总觉得……吗?」
玻璃也不好照面似地低头回答。
对这样的少女,谏也问道。
「身体有什么异常吗?」
「不,真的没什么。」
「…………」
沉默片刻,少年神父眯起眼睛。
「是不是思虑过度了?」
「唉?」
「最近在教团也是独处的时候居多。立场上,玻璃小姐非常引人注目,所以还是会经常目睹。因为在学生会也经常一个人考虑事情,真雪同学非常担心。」
「……真的是、没什么。」
脸上烧得通红。
面对这位年长的少年时,玻璃还是无法直视。
仅仅一人,在两年前的荒野将彷徨中的自己救出来的人。
然后,将那些记忆丧失的人。
当知道两年后的现在少年还活着时,玻璃高兴得以为自己会死掉。正因为如此,就连这样的少年也要不得不隐瞒的状态,非常难过。
紧咬着嘴唇,改变话题。
「比起这个,谏也哥哥发觉了吗?刚才学生会提及的义务活动的传闻,莫非是……」
「是的。」
少年点点头。
「也许跟先前brother·卡洛所说的事情有关联。」
「……所以才主动当候选人吗?」
「嘛,就是这样。」
听了回答,玻璃也认同了。
「既然这样,就应该事先说出来嘛。」
「可是,学生会的各位也在场……」
「谏也哥哥总是擅自一个人决定……」
轻轻哼了一声。
闹别扭的语气,不知道有没有顺利做出。
总之,玻璃也向少年神父的胸口接近,说。
「好吧,既然这样就让我也一起同行。毕竟卡洛神父也拜托过嘛。当然不会有意见吧?」
「唉?啊、是、是的。」
面对生硬地点头的少年,玻璃露出淡淡的笑容。
总觉得,心情豁然开朗。
一定是觉得顺利地敷衍了自己的身体。
(真的只是那点理由?)
捉弄一般甜美的《声音》。
将那个《声音》,拼命地摇头挥去。

然后,两个人回想起几天前的对话。





「〈兽〉的……信奉者?」
「虽然还在调查中。」
附加注释之后,金发青年神父暧昧地露出微笑。
二十五岁左右。
虽然是至多还没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肩膀上披着绯色――称作红衣主教之红的肩带。
而且他的左眼上,覆盖着不符合圣职者的物品。
是眼带。
而且是狮子刺绣、极其招摇的东西。
卡洛·克莱门蒂红衣主教代行。
在这座御陵市,拥有教团最高权限的青年。
身后的墙壁上挂着骷髅海贼旗的恶趣味办公室里,谏也和玻璃被叫过去。
「嘛啊,状态十分棘手。」
卡洛在桌前抱着胳膊。
「成为上个月〈兽〉事件起因的〈兽〉的信奉者――和他们有交流的团体,还藏在市内某处。那个团体也很可能是由〈兽〉的信奉者们占据着。」
虽然卡洛的语气很平淡,实质中却隐含着惊人的意义。
〈兽〉的信奉者。
上个月与谏也等人遭遇,跟诺温交战,受到〈兽〉的迷惑的人们。由丧神现象理性被『重组』的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拥有人类之上的能力,阻挡在他们面前。
还有。
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们,同时还是人类。
「玻璃小姐也不能像〈兽〉一样进行感知,而且没有大罪的指使,活动也十分谨慎。」
卡洛轻揉自己的太阳穴。
「时间拖得越久,这些团体也会继续躲藏下去吧。现在,虽然让〈塔〉全力进行调查,能不能完全揪出来就微妙了。原本御陵市就是一座管理都市,既然至今为止能逃过眼睛,无法保证今后就能找到。」
〈塔〉在御陵市对〈兽〉的对策中,主要担当后方支援和情报操作。
「……既然这样,」
听到这里,谏也得到某种推测。
「按卡洛先生所言,〈兽〉的信奉者在这座御陵市的任何地方都不会奇怪――既然这样――」
「是的。」
点点头,卡洛开口道。
「御陵学院内,也有可能存在。」
「…………」
谏也的视线变得可怕起来。
「谏也君和诺温,在学园遭遇到〈兽〉的事情有所耳闻吧。」
「……啊,是。」
玻璃也听过那件事情。
在这个夏天谏也和诺温遭遇的〈兽〉,少女也接到报告。据说,还是跟自己一样的〈兽胎〉。
(学园里出现〈兽〉……)
当时,玻璃为了朱鹭头集团的运营会议离开了御陵市,但是如果自己留着就能防止几个悲剧的发生吧。
还是说,仍是无力防止吗。
想到这里时,卡洛耸了耸肩。
「嘛,说到底也只是有可能存在而已。学院算是一种治外法权,而且教团侧也不能彻底进行调查,两个人只要能多注意一下就可以了。今后经过一定程度的调查之后,也有可能参加直接搜查。今天就暂时对这些做一下报告。」
「雷胡拉先生要怎么办?」
这是,谏也问。
「他要单独行动。」
掺杂着苦笑,卡洛回答。
对于从纽约派遣过来的褐色皮肤的少年修道士,卡洛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并没有对谏也说过。就算去问,这个红衣主教代行总是付之一笑,模棱两可地敷衍过去。
「――不管得到什么样的结果,都会在这几天通知。到时候就拜托了。」
说着,卡洛又浮现出往常的缓和笑容。





舞台,回到现在的学园。
「……传闻的发信源候补已得到确定。」
啪地一声,玻璃关上手机。
还在刚才的校舍后面。
跟谏也谈过之后,玻璃马上命令进行后方支援的〈塔〉调查员,把最近御陵学院的义务活动全部进行搜查。结果,虽然还没有抓到与〈兽〉的信奉者有着关联性的证据,但是被视为传闻发信源的活动从某种程度得到确定。
「可是,」
摆出略带客气的表情,对谏也问。
「留在候补的义务活动,连谏也哥哥的名字也登记在参加名单里真的可以吗?也许跟卡洛神父说的毫无关系,而且也有可能是白费工夫。」
「是的。原本义务活动就是不求利益。」
「太好了~」
玻璃拍手说。
丝毫没有恶意,仿佛要被吸进去一般的笑脸。
「那么,明天的义务活动请不要迟到哦!」
挥过手后,朝校舍方向小跑离去。
明明总是一脸认真的少女,只有那身背影与年龄十分相称。
「…………」
玻璃走之后,谏也暂时没有动。
咯吱咯吱挠头。
直到刚才貌似优等生的假面很干脆地取下,回到顽童似的本性和一副很麻烦的表情。
「――汪。」
听见吠声。
微微苦笑之后,缓缓回头。
「诺温。」
「刚刚收拾完毕。」
人偶修女,依然面无表情地说。
双手抱着的,是取名为米迦勒的小狗。自暑假发生的事件以来喜欢上修女的小狗,不胜惶恐地得到了天使长的名字,即使在这个学院里也受到学生和教师们喜爱的人气宠物。(译注:米迦勒是基督教传说中的天使长。)
小狗用力挥动尾巴的丰富的感情表现和诺温淡淡的表情刚好取得平衡,不禁让人感到欣慰。
机械般等速地侧着头,
「玻璃小姐的状况,怎么样?」
「……难说啊。」
用原来的语气说着,谏也闭上一只眼。
朱鹭头玻璃,是谏也最难应对的人物之一。
从某种意义而言,还在雷胡拉之上。
因为,与身为异端审问官的雷胡拉不一样,她并没有想揭穿自己的意思。只是单纯的仰慕『九濑谏也』,也正因为如此万一自己的真面目被看穿――有如俄罗斯轮盘的存在。
更何况,谏也还有不可忽视的理由。
(……那个家伙,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那个家伙。
另一个,玻璃。
又被称作巴比伦的大淫妇的、身为妖女的玻璃。
谏也知道它的存在。
不,起初并非『九濑谏也』的冒充者谏也,现在能使用断罪衣正是由那个妖女引起的。
同时。
只有那个妖女的存在,即便在诺温和卡洛面前也没提及过。
就若干个事由而言,妖女和谏也处在同生共死的状态,还做了约定隐瞒她的存在。当然,谏也并不是无条件遵守约定的人,不能冒然行动的状态也是不争的事实。
(……混蛋,愈发麻烦了。)
事态一味复杂地搅在一起。
没有答案,没有出口,只会加深混乱的混沌。
这种状况的解法,任哪位数学家也没有具备吧。
忽然,脸颊产生违和感。
「呼哇?」
翻眼球瞟了一眼,白皙的手指捏着少年的脸颊。
「诺、温?」
「不、这是……」
慌忙松开手指,诺温眨了眨眼。
「对不起。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您在沉思……」
「为什么、捏脸?」
「那是……」

简短的开个了头,诺温低下头去。
怀里仍抱着小狗,把自己的手指缠在一起,
「每次,一想到……是在为玻璃大人担心,就会产生无法处理的杂音。判断为……错误的一种的……就是我。事事事、事后会自行维护,请不要挂在心上。」
很少见的,诺温支吾起来。
看着人偶这副窘相,少年也喉咙不自在地发僵。
「不……」
「所以……」
两个人就要开口时,
「汪。」
修女怀里的小狗米迦勒叫了。
听到叫声,两个人不由得身体一颤,不禁移开了视线。
所以。
他们都没有理解,胸口的那份骚动是什么感觉。
甘甜又酸涩,有如瘙痒般――不可思议的感觉。
「啊……对了。义务活动预定明天放学后参加。诺温没问题吧?」
「是、是的。」
视线仍笨拙地转向别处,作出应答。
年轻的神父和,人偶的修女。
只有米迦勒歪头――同为身穿圣职衣的两个人,微妙地隔着一段距离,直到午休结束的钟声响起之前都没有动。

――又或者,正是因为如此,这两个人没有发觉吗。

「啊啦啊啦,关系真亲密。真让人嫉妒呐。」
在挨近校舍的地方,淡淡地漏出嘟哝声。
是玻璃。
但并不是玻璃。
这个女人,不会是玻璃。
微微绽开笑容的嘴唇,比玫瑰还要红。细长而清秀的眼睛里包含的妖艳气息,会让所有站在这个女人面前的男人,犹如被毒蛇盯视一般倒下去吧。
「呐,你觉得呢?」
然后,妖女朝旁边递眼色。
那里没有任何人。
可是确实存在。
只有妖女能认知的,某种东西存在着。
「…………」
那里伫立着,颜色极淡――在空气中半透明地少女。


4


过了三天左右,没有发生值得一提的事情。
谏也和玻璃承担的义务活动在第七区。
在位于那边的教堂和周边进行清扫时,要跟学院的学生们混在一起,有时还要花点工夫,使工作顺利完成。
主要由住宅地构成的第七区治安又好,还有很多动物园和游乐园等娱乐设施。因为谏也和诺温居住的家也在这个地区的关系,玻璃经常在回家的路上探门,奇妙的三人生活在这几天持续着。
平静的日常发生浑浊,是在第四天。
跟往常一样,谏也和学生们一起清扫落叶时,有了这样的对话。
「啊~啊。要是小遥在就更有趣了。」
用扫帚灵巧地托着腮,一位少女叹息道。
是参加同一个义务活动的少女。
名叫铃鹿芳美。
明明还没到十月,已经换上长袖冬装的样子给人深刻的印象。身为御陵学院的学生,这几天跟谏也也处得十分融洽――但是现在,引起谏也注意的是少女说出的名字。
「你说小遥,莫非是指田径部的镝木遥吗?」
「是没错――谏也神父认识吗?」
「唉。……啊,是的。暑假时在事故中不幸去世前,偶尔会到教堂里来。」
镝木遥,是在暑假时被〈兽〉啃噬的少女之名。
和诺温一起,宠爱小狗米迦勒的田径部中学生。
教团以事故的名目处理情报,似乎对方也听过。在聊过几句之后,经受不住了一般破颜微笑。
「是吗……。原来小遥也有交心的朋友啊。」
少女――铃鹿芳美再一次叹息。
皱起鼻子,下垂的眼角微微泛着泪光。
「太好啦……。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好像有很多烦恼,没怎么聊过就道别了。啊哈哈……太好了……」
搓着脸摇头。
对那副样子尽可能视若无睹,谏也问道。
「烦恼、吗?」
「嗯。……好像经常做噩梦。我当时只顾拼命准备考试完全没听她讲……」
(……噩、梦?)
谏也眉头一动。
「还有……其他人说一样的话吗?」
「唉?这个嘛……怎么样呢?啊……对了。在清扫绕远路的大道时,听过一点点。」
「能不能详细地说给我听呢?」
始终保持沉着的表情,谏也追问道。





――第二天。
充满红叶情趣的榉木林里。
临近真正的秋天,密密麻麻的榉木叶子正渐渐染上枯色。缓慢的季节变化,在几千棵榉树和――其几千倍的树叶上同时降临,仿佛真的是被神的手涂上彩色一般。
第七区的自然公园。
御陵市对环境方面也加大了力度,所以住宅地附近也有很多这种场所。正是因为亲近自然才会如此郁郁葱葱,在变得不堪入目之前,管理员或义务活动的学生们会前来,使美丽的景观保持下去。
谏也步入那片树林。
踩在潮湿的地面和落叶上,有种粘糊糊的感觉。
圣职衣不太适合走在这种场所,有必要小心下摆被低垂的树枝扯到。
「…………」
只有谏也一人走着。
唯独这次,不想带诺温过来。
因为,有几件不便传达给诺温的内容。
每走几步,独特的空气变得越浓。听说榉木林的空气有杀菌作用,但是谏也体会到的,是仿佛将自己的站位变为异界的感觉。
不久走进树林的最深处,谏也停下脚步。
慎重地观察四周。
从头顶繁茂的每一片叶子到树皮、灌木、粘在地面的地衣类,做仔细地观察。
(……脚印?)
几乎没有市民接近的树林中央,仔细观察的话这附近异样地被踩硬。不仅如此,树皮上残留着被抓破的痕迹,甚至还隐约看到疑似血迹的黑色污垢。
随后蹲下,捡起了埋在爬满地面的树根之间的物体。
「这是……」
皱眉。
沾着泥土、有轻微伤痕的装饰品是……反十字的象征物。
以前也见过。
「这不是、那个仪式的〈兽〉的信奉者吗……!」
在上次事件的仪式场地破碎的工艺品――本来的形状,就是这个反十字。
虽然御陵市在都市部分配备了各种监视装置,可是由于这种自然公园进行伪装有界限,被抑制在最小限。如果说知道这种事情的人存在于〈兽〉的信奉者中,将这里选作仪式场所可以说是理所当然。
(那么……在这附近?)
如果那位少女说得没错,就是这里。
镝木遥在暑假之前,做义务活动的树林。
自从在这里看到什么之后,镝木遥开始为噩梦烦恼。
谏也不禁对阴凉的空气咬嘴唇。空气里包含寒气的理由――不符合现代科学的某种事物,让他感觉到有如浸透皮肤的错觉。
「咕……」
握拳。
用手背擦拭流过脸颊的冷汗。
在一片寂静中,谏也想要勉为其难地鼓舞自己站起来,抬起头。
就在身旁,出现新的人影。
「你……!」
「啊啦。」
长发回头。
是玻璃。
同时,一眼就看出不是玻璃。
在谏也看来,这是最畏惧的对手出现在最畏惧的场所的――最糟糕的结果。唯独这次有意没带诺温来,正是考虑到这个可能性。
「玻璃、怎么了?」
「睡着了哦。你也知道的吧?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出来,但是即便不想出来也有可能出来~」
犹如盛开妖异的花朵一般,女人的声音迷荡谏也的鼓膜。
另一个玻璃。
亦或――巴比伦的大淫妇。
抑制住原来的玻璃,现在,妖女的人格表露出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啊。怎样回答才会满意?」
「那么,这是什么啊。」
声音焦躁,谏也示出先前的痕迹。
妖女略微移动视线,好像在想什么事情一样歪着头说。
「哼嗯?是什么……仪式的痕迹?」
「眼神倒是不差。……所以,你是偶然来这种地方的?」
「什么意思?」
对于妖女的问题,谏也锐利地瞪视着回答。
「你跟……〈兽〉的信奉者没有关系吗?」
「啊啦啊啦,被怀疑了呢~」
仿佛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情一样,妖女微笑了。
遭到别人的怀疑原本是让人感到不快的事情,唯独对这个女人激起反面感情。
正因为如此,也能称作妖妇吧。
正常的交流和讨价还价不管用的异次元生物。
从某种意义上,比不寻常的〈兽〉还要让谏也感到可怕的对手。
「看来就算辩解也没用呢。――那么,你想怎么做?向〈塔〉报告这里的情况,进行调查?」
「就那么做吧。」
说完,刚想转身的瞬间。
突然,谏也的膝盖落地。
「咕……哈!」
被剧烈地呛住。
无休止。
空气中混杂着异样的恶臭,用非比寻常的痛苦灼烧少年的内脏。即使在与〈兽〉的多次交战中,也是没有感受过的类型的苦痛。
意识被强行夺去而屈服之前,谏也仰头看向妖女。
「你、这家伙……」
呻吟。
少年的视界里映照的,是极其冰冷的目光。


「…………」
对无力倒下去的少年,妖女暂时俯视着。
可以想像到,是近似毒气的某种物质。
只是对自己无效――仅此而已。想必对谏也也没到致死的程度。虽然没有根据,妖女有那种直感。
也可以说是确信。
自从在玻璃的内侧作为人格萌生以来,妖女拥有的只有这份确信。
不依赖别人,不请求别人,只凭这份直感作为拐杖妖女延生至今。既然本来的玻璃正在内侧睡觉,就没有妨碍自己行动的存在。
仅仅数秒,闭上眼睑。
然后,
「这个也要带过去?」
问道。
是对背后。
在葱郁的榉木林荫下,出现新的人影。
「是的。」
那个人影笑道。
跟妖女很像,但是更加卑贱的笑容。
好像对此没兴趣一般,妖女问道。
「哼嗯—。所以,你们是什么人?」
「是一直等待您到来的人。」
即刻回答,人影把背弯到夸张的程度。
如果谏也还留有意识,大概会大吃一惊吧。
年轻的声音和那张侧脸,是昨天白天跟谏也谈镝木遥的做义务活动的少女――铃鹿芳美。
而站在她后面的,是身穿白色长衣的年轻男人。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这种时间见到您。」
不惜以举止手势表达感激,男人在胸前合上双手。
圣灵教古老的祈祷姿势。
「这边请。……我等女王。」
毕恭毕敬,如是开口说。





「咦?怎么了,卡洛神父?」
长冈静佳稳重地叫住,是在学生会室。
建在与其它校舍和社团楼的雅致建筑。
在这种收拾整洁的书架前,金发神父正在找资料。
神父缓缓回头,「这是,长冈同学啊」眨眼睛。
「有点想确认的东西。再怎么说,我也算是学生会的顾问嘛,至少要确认一下活动。」
「最近完全变成原生学生顾问呢。麻烦事全部交给谏也神父。」
「哎呀,这么说真让人不好意思呢。」
卡洛「啊哈哈」地笑着挠头。
实际上,最近教团的工作繁忙,很少在学校露面。但不只是学生会,受到很多学生们的爱戴,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德高望重。
静佳忽然眯起眼睛。
「之前就想问,卡洛神父想把谏也神父怎么样?」
「唔?虽然年龄差较大,从以前就是朋友哦?」
「以前是朋友,那现在呢?听会长,现在的谏也神父丧失了记忆。」
语气很温和,但是静佳的眼光很敏锐。
雍容尔雅――略微下垂的黑瞳,吐露出不想看漏眼罩神父任何表情的意思。
「现在也一样哦。」
卡洛淡淡地笑道。
「谏也神父确实是失去了记忆。正因为如此,不拘于这件事,身为独当一面的神父完成工作的姿态让人敬佩。不论那是『再现曾经的自己』的一种演技,还是出自本意的行动。」
「…………」
静佳默默地望着卡洛。
「有一半程度……是真话吧?」
「一、一半吗?」
「这要怪卡洛神父总是说一些可疑的话。」
轻轻地哼一声。
这个少年做出来,就好像美少女在闹别扭一样。
虽说美貌玻璃胜过一筹,摆出的每一张表情都混有异样的魅力,这正是长冈静佳不可思议之处。
「所以,在找什么?如果是我知道的范围内可以帮忙哦。」
「啊啊,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是长冈同学,只要问一下就能解决的样子帮大忙了。」
「就算奉承也没什么好处哦。」
「没有没有,这是客观的事实。能让美少女来帮忙甚感高兴。」
「……这个玩笑可笑不起来。」
「哎呀,这真是抱歉。不禁得意忘形起来。」
卡洛笑了笑,开始说。
「是关于我们学校正做的义务活动。」
「哈啊。这件事现在会长和谏也神父也在调查……」
「是啊。但是我也想助一臂之力。不过有关学校的文书很多都数字化了吧。所以,想问长冈同学――的这件事啦。」
「如果是那件事……」
静佳回答说。
边听他说,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瞳孔中寄宿着静谧的光,卡洛深深地点头。





本帖最后由 LNL220 于 2012-6-20 10:48 编辑




5


背脊划过冰冷的感触。
异常的昏暗。
手腕冰凉,似乎是由于受到金属的束缚。背脊的感触大概也是如此吧。居然锁在金属床上,究竟以为抓到了什么猛兽呢。
周围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气味。
(这是……哪……?)
朦胧中,谏也思忖。
虽然分不清场所,似乎是个十分广阔的空间。周围寂静到耳痛的程度,是因为防音设备的关系吗。
就连白天黑夜也分不清。
从空间的尽头,漏出微弱的灯光――只有那片区域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那里站着十几个人影,仿佛迎来神圣的圣体参拜一般,一齐屈膝等候。在这种场景下,他们那身白到病态的长衣也是为空间增添恐怖的要因之一。
「呃……」
谏也用灼热的肺,慎重地喘息。
身体即便不受拘束也早已麻痹。少年竭尽全力咬紧牙,只把视线投过去。
不顾抽搐的脖子,说。
「你……们是……」
「――啊啊,太好了。醒过来了啊。」
人影中的一个人用长衣袖口捂着嘴,抬起脸说。
谏也睁大了眼睛。
因为认识到藏在长衣袖子里的少女――铃鹿芳美的脸。
「你――呃!」
对于谏也的呻吟,铃木芳美爽朗地笑着,
「又见面了呢。」
呢喃道。
虽然隔着布,那道声音的所在不禁让谏也一颤。
不管相信与否,某种推测从少年的脑际划过。
「难道……你就是……〈兽〉的……」
「嗯~」
没有丝毫犹豫,少女点头道。
「你们是那么称呼天使大人的吧?说得对哦。人家就是天使大人――你说的〈兽〉的侍从。」
纯真地话语。
里面没有任何欺瞒。不如说没有欺瞒的意图。
只是一心一意相信某种事物的人,终于将事实传达给对方一般的喜悦――少年所目睹的只有那种感情。
正因为如此,谏也才会感到可怕。
因为,直到前几天还正常聊天的对方――仿佛告白说自己并没有被〈兽〉啃噬,而是从一开始就是怪物。
于是,用打结的舌头问。
「那么……跟我说的……镝木遥的事……」
「那是真的哦?」
少女露出淡淡地微笑。
「小遥在那里看到了仪式之后――因为丧神现象失去记忆――开始作噩梦是真的哦。所以,为了不被那个孩子发现才会向天使大人拜托的。」
「…………」
谏也失去了言语。
如若真是如此,镝木遥被啃噬岂不正是这名少女引起的吗。
少年自己也跟镝木遥说过几次话。虽说没有达到朋友的程度,但有过多次对话,彼此相视微笑过。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诺温一副很开心的样子聊天的人。
「就为……那种、理由……」
咯吱,谏也咬紧臼齿。
铃鹿芳美听了,不可思议似地歪着头。
「有什么奇怪的吗?」
「怎么会……不……奇怪……」
就连伪装用的假面也忘记戴上,谏也露出獠牙。
然而,
「因为……你是英雄吧?」
少女问道。
「呃……」
谏也不禁沉默。
因为,很明显对方知道身为圣战英雄的『九濑谏也』。知道普通的〈兽〉的信者不可能知道的圣战的过去。
同时,这件事还表明了另外一个事实。
即是说,她们知道谏也的存在才会设下圈套。
「想要……做……什么……」
「如果是你……一定能成为最好的活祭品哦。因为神会让自己最喜爱的孩子成为活祭品嘛。圣经里面也是这样写的吧神父大人?」
「……那……是……」
谏也也知道。
圣典中的一节。
得到神的吩咐的亚伯拉罕,几经烦恼但还是要把儿子以撒献上去的逸闻。(译注:亚伯拉罕是圣经中犹太人(希伯来人)的始祖。)
但是。
少女所说的,即便曲解也到了离谱的程度。
圣典中的确记载着难以想象的蛮行。
但是,圣灵教成立本身就需要回朔二千年以上。在文化、思想等经历了长时间变迁的现代,纵使曾经的圣典小故事改变为无法接受的东西,圣典和宗教其本身的价值不会受到损伤。
就连不具备信仰心的谏也也能理解这种程度。
更何况是要把那么久远的故事重现于现代,只能用疯狂来形容。
「对吧,神父大人?」
但是,这里的人们呢?
随着少女说出,谏也看到复数的人影站起来。
仿佛在无言的诉说,少女所言不是只属于少女一个人的,而且是在场所有人共通认识的。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吧。

――『倘若受到那只〈兽〉的迷惑,丧神现象就不再是理性的崩坏,而是呈现重组的形态。』

想起以前诺温说过的话。
最终成为〈兽〉的信者的人,会因为丧神现象的余波而获得的异次元思考。想必是那崩坏的思考,令信者们集合成一个群体。
「呐,愿意去死吧?愿意为神献上身体吧?」
少女逼问。
人群逼问。
除了少女以外的人都没有开口,嘴还是蒙着,朝这边缓缓地走过来。
「愿意跟我们的天使大人见一面吧?」
「…………」
谏也不禁沉默。
并不是恐怖――而是因为发现了别的事情。
因为,不小心发现了。
充满异样空气的原因。他们整齐划一地实行动作的意义,哪怕每一个片断也不禁理解了。
既然如此,只好出口询问。
「你、们……」
少年的舌头在颤动。

「你们……把嘴巴露出来!」

〈兽〉的信奉者们,仿佛一齐露出得意的笑容。





「――邀请妾身过来,却是个寒酸的地方呢。」
玻璃自言自语地评价舞台。
而且在这种场合,允许说这种话的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是个广阔的空间。
圣堂,也可以这样形容吧。
连贯天花板的一排大理石柱子平行排列至空间深处,重现了初期圣灵教建筑的巴雪利加(Basilica)式。空气中掺杂着馥郁的香油味,从高窗的每一枚彩色玻璃都充斥着远方异国的风光。
形成过道的每一排列柱和拱形也经过精致的雕刻,使圣堂获得了能让见者拉进去一般的鲜明感。即便是一国的文物,也很少看见如此充满象征性美的场所。
然而。
在这个妖女面前,这些全部都褪去色泽。
妖女颓废的美――从那体内散发出魔力般的威严和傲慢,胜过这座庄严的圣堂。
妖女的视线冷冷地投向彩色玻璃。
挂在彩色玻璃旁边的是反十字的象征。
上个月发生的事件里,跟仪式场上摆设的是相同的工艺品。首先可以断定是在同一个地方制作的吧。
「在这里,想要妾身怎么做?」
「要求什么的实在不敢当。我们只是希望您能待在这里而已。除此以外,您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哼嗯—,心思倒不坏呢。」
「多谢赞赏。」
男人说。
白色长衣捂着嘴角,屈下身体。
与其他信者不一样,这个男人从长衣的脖颈垂下肩带。
在这个〈兽〉的信者集团中,男人似乎充当教祖的地位。
妖女只是无趣似地寻问。
「不过,妾身只是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只要有您在,仅只如此信奉吾主的人就会增加。主的精神将传遍这个都市,不久之后将覆盖整个世界。那才是世间应有的姿态。」
男人的眼睛里,充斥着真挚的热情。
作为地道的宗教者,言语中强烈地渗透着核心。这个圣堂的绚烂,也显露出男人的意志。
「你是说,妾身拥有那种『力量』?」
「没有您敌不过的存在。」
暂时,妖女用手抵着下颌,摆出思考的样子。
然后,这样开口道。
「是啊。妾身也在找你们。」
「哦哦……」
教祖的声音欢喜至极。
追求,诉说,并博得同意的人才能感受到的强烈喜悦。
就在这时,却被泼了冷水。
「……不过,是从哪里听来的?」
「哈……?」
男人蹙眉。
践踏着干净的圣堂地板,妖女悠然向前走。
在呼吸相及的极近距离。受到吹拂皮肤般魔魁的诱惑,教主不禁感到汗毛倒竖。犹如邪欲和恐怖交织在一起一般,用笔墨和言词难以形容的感情扰乱男人的内心。
女人淫靡地呢喃道。
「就连妾身也对自己的身世不太清楚。虽然受到〈兽〉的各种推崇,但是从未考虑过自己是什么。……那么,就连妾身也不知道的妾身,你是听谁说的?」
「那是……我们的主……」
「主吗。真是肤浅的词呢。」
妖女嗤之以鼻。
仿佛没有比这更滑稽的事情一般,污秽的笑声响彻整个圣堂。每一声尖响渐次蹂躏圣堂之美。
与此同时,妖女转身。
「――您要去哪?!」
「因为,了解妾身的并不是你吧。那么,待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因为,你并不是妾身在找的人。」
妖女也不回头,仅以娇艳的后背述说。
「呐。有人对你说过吧?」
「对我……说过?」
「嗯。」
对于惊惶失措的教祖,女人甚是愉快似地扭曲朱唇。
「比方说,有过这种想法么?」
接着,妖女开口说。

「――不论何时,我们,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讴歌。
再继续。

「――不论何时,我们,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笑毕。
再继续。

「――但是,神为我们降临。」

男人不禁硬直。
从他的记忆中,也能找出那番话。
甚至伴随战栗的记忆。促使自己行动的原动力。不知何时,听什么人说过的话语。
「如何?」
女人问。
「有过这种想法?被灌输的?被骗的?妾身最近遇到的〈兽〉,都在认真听信这种傻话。这是不是很可笑?建立这么寒酸的圣堂、找几个可怜的信者,到底有什么意义可言?」

女人倾吐着污蔑的话语,朝圣堂深处走去。
如今不再去理会一动不动的教祖,在反十字象征的正下方止住脚步。
说教台的对面,只有一面白色墙壁。
然而。
正因为如此,教祖再次呻吟道。
「为、什么――」
「在问这个孩子哦。」
妖女扬扬下颌示意旁边。
那里,没有任何人。
「哈?」
男人睁大眼睛,他的眼球果然还是什么都没有映出来。
任何人都看不见。
不可能看见。
「是啊。这个孩子很早以前就死了。但是呢,偶尔也有这种与土地的灵气结合起来的残留思念。是哦,〈兽〉也是以同样的道理诞生的。」
妖女静静地说。
「在那片森林里你们的所作所为,也是这个孩子告知妾身。……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告诉妾身吧。」
视线再次转向白色墙面。
大多数巴雪利卡式教堂,会把圣堂最深处的半圆状后方阵地改造成至圣所。传闻有时还会在墙壁对面或地下建造隐藏房间。
这个场合也是如此。
「闻到了哦,从刚才一直。」
妖女白皙的手指贴到嘴边。
咬开表面,将鲜红的血液滴在白色的墙壁上。
变化,急剧发生。
仿佛受到那滴血的吸引,影子剧烈一颤,转瞬间将圣堂的墙壁破坏,暴露出被隐藏的身影。巨大的块体挤压着反十字象征和彩色玻璃,有如睥睨妖女一般膨胀起来。
「啊啊……你就是这里的〈兽〉……」
随后,妖女心神荡漾地呢喃道。
「非常丑陋……也非常美味的样子。」


6


「你们……把嘴巴露出来!」
过了数秒,谏也对自己所说的话感到后悔起来。
因为,他们听从了吩咐。
仿佛事先商量过一般,在相同的时机,所有人一齐从嘴边拿下袖子。
他们所有人的嘴边都粘染着红色。
不。
不只是这样而已。
被异样的红色染上的理由,谏也知道。
他们的手腕和手指好像被谁撕咬过一般,受损到只剩下骨头的事实。
「你们……」
谏也张口结舌。
明明应该就这样沉默下去,少年却看穿了真相。
仍一脸茫然地喃喃道。
「难道自己……把自己……吃了吗……?」
他们没有回答。
只是,令人背脊发凉地直哆嗦。
宛若,为信仰的喜悦而剧烈哆嗦。仿佛在宣告,任何苦行都不及那份喜悦。
「听说在学校成了传闻呢。」
铃鹿芳美说。
她卷起长袖,出示两只手腕。那个部位有着被撕咬的痕迹。义务活动时早早就穿上冬装,就是为了隐藏这个缺损吗。
「参与义务活动就会做噩梦。最严重的人引起了自杀未遂――不过那只是被天使大人的力量选中而已。」
铃鹿芳美如是说。
那是最初在学生会听到的传闻――噩梦的最后,会引起自杀未遂的真相。
他们并不是想自杀。
只是想自己吃自己的肉而已。
用水果刀把肉切开,准备吃掉――那结果变成了割腕。刺得不是太深的他们,想必是因为疼痛而恢复理智,连自己想要做什么都不记得了。
(力量……就是指……丧神现象吗……)
想到那可怕的景象,谏也不禁咽了口唾液。
对〈兽〉耐性低的一般学生,即便不去直视也会受到〈兽〉的丧神现象的影响。结果,症状轻者会做噩梦,症状严重者会引发与信者相同的冲动。
这时,异变发生了。
在没有任何前兆下,整个空间轰然摇晃。
会让人以为发生强烈地震的摇晃,让谏也朝阴暗的天花板望去。
「这……是……?」
「见到那位大人,天使大人正感到高兴呢。」
同样望着天花板,铃鹿芳美喃喃道。
「那位……大人……?」
凭直觉明白,那是在指妖女――另一个玻璃。
铃鹿芳美也轻轻点头。
「是啊。能在那种地方偶然相见,这只能说是天命。我们所戒备的,明明就只有你一个……」
「…………」
谏也沉默。
(不是、那个……家伙啊……)
这样暗想。
自己陷入这种局面,跟那个妖女没有关系吗。
不知怎的,松了一口气。
明明处在如此危险的状况,为什么会放下心来呢。
「――已经够了吧。」
铃鹿芳美作为代表说。
「把你的肉……献给天使大人。」
然后,翻出小刀,挥向动弹不得的谏也身上。





妖女仰望着咬碎墙壁抬起身躯的〈兽〉的巨影。
巨影的身上,浮现出多个眼睛。
或大,或小,或干瘪,或充血,无数只异形之瞳。
用那些眼瞳盯着,巨影说。
「好想……见你……」
接着又说。
「一直……都想……见到……你……」
所谓狂热的信徒,正是指这种状况吧。
声音中充满的欢喜和瞳孔中寄宿的陶醉,都是教祖不能相比的。
这次又是从复数张嘴如狗般吐出舌头。粗重的鼻息也没有抑制,只有欲望在闪耀的几十颗眼瞳,目不转睛地盯着玻璃。
然而,
「闭嘴吧。」
炽烈的回答。
湿润的眼眸,只有一双却凌驾于〈兽〉的眼睛。犹如一流的猛兽使,极其自然地征服怪物。
「问话的可是妾身哟。而且想问的只有一件事。――告诉你妾身的存在的是谁?」
「……蝴蝶。」
几个嘴巴重叠着声音。
奇妙的含混不清的声响,引发不协和的声音,流淌在破坏的圣堂里。
「……跟蝴蝶……一起来的人说……。神会来……。您会……带神前来……。还说……那就是我应该做的事……」
「是么。仅此而已喽?」
妖女轻声叹息。
「原来如此。」
如是说。
有如王者的言明,这样继续道。

「你们太过于丑陋。待在一起简直是开玩笑。」

在场被沉默笼罩。
自己推崇为女王的人所说的话,任谁都无法抗拒吗?
许久,
「……既然如此,您打算怎么办?」
这是伫立在身后的教祖问。
与直到刚才不同,是比敬佩之心别的意志更为强烈的声音。
「事已至此,即使凭武力绑起来也要把妾身留下来么?是啊,更喜欢那样做哦。就尽情地喘着粗气追赶妾身吧~」
妖女笑道。
「好极了。您虽然这样说,这里的装备投入了相当的资金。而且我的妹妹也身为被选中之人,自负拥有相当的『力量』。」
妖女听了,微微睁大了眼睛。
「――是么。有点吃惊啊。这个是你的妹妹……」
「是我自豪的妹妹。」
「只有那份感性真了不起。」
然后。
妖女――另一个玻璃,高声宣布道。
「但是,不必妾身亲自动手。――因为,妾身的骑士已经在这里。」





小刀挥下来的瞬间,谏也的手弹起。
不是靠谏也的意志。
那一刹那,拘束自己的枷锁也一并扯开,少年的右手挡下小刀。
「――――咕!」
与此同时,谏也因剧痛而昏厥。
并不是被刺伤。
而是比这更甚的热量和痛苦侵袭着右手。
不,那是如同直接用火箸搅拌一般,已经称不上疼痛和灼热的根源性感觉。剧痛毫不留情地贪图麻痹的身体,脑、内脏、人格全都被捏碎,浸染全身。
(这……是……)
它的真面目,谏也知道。
给予这份疼痛的人,谏也知道。
不仅如此,

『――听得见么?』

《声音》传达到少年的耳中。
『快点把这里击碎吧?妾身的骑士。』
那是谁的《声音》,不用想也能知道。
能够这样用思念向谏也呢喃的人,只有一个。
「……开……什么……玩笑……」
骑士也好什么也罢,开玩笑也有个限度。
更何况,谏也的断罪衣没有诺温就不能解放。现在的少年,只是具备了普通高中生以上的力量而已。
『……不。』
妖女的《声音》予以否定。
『你应该很清楚吧?通过上次的战斗――与使用朗基努斯奇迹的壬生苍马战斗时,你已经身怀断罪衣的某种东西。』
妖女呢喃道。
谏也的记忆被唤醒。
壬生苍马――到这个御陵市以来最大的强敌――与被〈兽〉啃噬的圣人战斗。
第一次觉得自己正视断罪衣的那个片刻。
「呃……!」
右手的内侧有什么在蠢动。
犹如缠绕在肉骨上的钢铁之蛇。
捕捉谏也的肉眼难以识别的拘束,愈发收紧,愈发执拗地绞入。从咬紧的牙缝间溢出白沫,显示出少年的痛苦程度。
(混、蛋……)
对那种痛苦不屑一顾,《声音》说。
『呐?做得到吧?应该做得到吧?如今就算你一个人,也能在这座城市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吧?你的身体应该知道,如今不需要那种人偶吧?』
(……住……口……呃!)
制止的意志没有传到妖女的《声音》和,在少年的右手蠢动的蛇。
然后。
谏也的喉咙被咆哮震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

引发的是――由机械音构成的起动福音。
展开。
仍躺在金属床上漆黑的圣职衣掀起,化为纯白的断罪衣。折叠在内侧的胸甲沿着谏也的身体展开,酷似脚甲和翅膀的背面飘带也同时形成。
宛如最开始就为少年而制作的,神圣之铠。
原本不可能发生的,谏也独自完成的断罪衣发动。

「限定量子干涉场,固定。由假想数学领域注入圣遗物及规定状况的参数。在本坐标启动假想现实·圣乔治的第二种奇迹。――即开始三十八万七千三百五十三回的试行。」

――试行失败。注入参数后,假想现实的试行次数发生问题。判断为资格者的假想现实条件不足。干涉领域和干涉度将分别定义为百分之三十四。――重新定义,重新试行成功。即开始四万四千七百七十八回的试行。

信者们,本想阻止发动。
断罪衣会对自己信奉的天使带来不利,这种程度的判断他们还是能做到。就如字面上的意思以不惜生命的觉悟展开突击的他们,哪怕是再大的困难也能突破吧。
然而,他们的行动太过缓慢。
纵然是狂热的信徒,也不可能阻止。
因为,那个奇迹是――

「我要模仿。――圣乔治之枪!

光芒――溅射。


7


那道光,从楼下溢出。
轰鸣的光柱,冲破绚烂的圣堂。
愈发暴力的灼热和光芒浑然一体,如同对待私物般肆虐圣堂。清冽又残酷的光之龙卷风,将每一个空气分子都瞬间沸腾,将所有障碍物一并吞没。
受到光芒的惊吓,连〈兽〉也大声吼叫。
「――如何?厉害吧,妾身的骑士~」
同样面临着崩坏的圣堂,妖女踏着优美的舞步。
宛如在跳华尔兹一般。
仿佛在跟,被称作骑士的对手享受优美的舞姿一样。
「――你――这是――」
从瓦砾对面传来教祖的声音,妖女对此加深笑容。
「啊啦。还在意这种程度的事情?」
哧哧地,发出笑声。
「妾身使人死。妾身使人活。妾身伤人妾身医治。没有人能逃出妾身的手掌心。――不论是圣堂还是信者,若想崇拜妾身,除此以外的东西全都被夺走岂不理所当然的么?」
妖女傲慢地断言道。
圣典也有说过。
即,那是主的言词之一。

――『我使人死,我使人活;我损伤,我也医治,并无人能从我手中救出来。』(译注:旧约,申命记32:39。)

妖女用如同〈兽〉一般的傲慢解释将那句圣句再现出来,大声笑道。
「那就,再来一场余兴节目吧?」
妖女很愉快似地举起手。
新的血,究竟会招来什么样的灾祸?从这个妖女的天性来看,想必伴随着骇人的暴虐和破坏。
大拇指按在犬齿上。
突然,白晳的手一颤。
「嗯――?」
妖女踉跄几步,一只手捂着脸。
从持续的话语中饱含剧烈的憎恶,可以看出对于这个女人也是预想之外的事情。
「――不行。――现在还不能出来――才刚刚变得有趣――!」
并不是别人,正是对自己说的。
至今为止的愉悦和享乐全部消失,从白皙的额角直冒冷汗。
那道视线,朝塌陷的方向投去。
「因为――看到那个――?」
光柱穿过的大坑,暴露出楼下的光景。
如果说这里是圣堂,楼下便是祭祀场。用优美的烛台和反十字装饰起来的广阔空间。那里也被光芒的暴力所破坏,被埋在碎裂的天花板和墙壁瓦砾下,众多信者们交错地倒在地板上。
其中有一个,身穿纯白色断罪衣的少年站起来。
玻璃曾见过。
不,可以说那才是少女的原风景。
支撑现在的玻璃的、最最重要的记忆零件。

――两年前的地狱。
――那场圣战,在少女心中留下的唯一一个闪耀的回忆。
――从一个人彷徨的地狱里,将自己救出来的人。

正因为如此。
当意识到对方时,妖女的眼瞳回到少女纯洁的眼睛。
喃喃地,漏出声音。
「谏也……哥哥……」
少年似乎也注意到这边。
被断罪衣强化的身体,从楼下的塌陷处悠悠跳上数十米,在玻璃身边着地。
仿佛忍受痛苦一般捂着右手,但是马上抬起头。
「你、这――」
咬紧牙关,还没等谏也说出口,玻璃的表情无力地动摇。
「我……这是……」
「――玻璃、小姐?」
谏也的语调戴上假面。
少年注意到,现在的玻璃是原来的玻璃。
这时,玻璃无力地跌下来。人格变化似乎伴随着无比强烈地紧张,她失去了意识。
抱住倒下的身体,谏也为了理解状况而环顾周围。
「这里、是――」
观察着崩坏的圣堂,少年向后跳开。
〈兽〉的气息。
不用确认样子,只是从那猛烈的敌意放射逃离的少年脚下,已经出现巨坑发生裂痕。
不用看也知道。
非常单纯,仅凭暴力的破坏。
足有几屯的铁锤,仿佛受到巨人的撞击。
即便自己能忍受,玻璃的肉体会一击遭到破坏吧。
「可恶!」
气息越来越巨大。
这座圣堂,到底发生着什么事?
说起来,自己的状态也十分可疑。
强行展开的断罪衣,其效用能持续到什么时候、能发挥多少『力量』,连自己都无法估计。多半是让自己起动成功的对手,还没等这边责备就昏过去了。
既然如此,
(先从这里逃出去――!)
就这么决定。
抱紧玻璃,少年竭尽全力蹬地板。
肩膀撞破离最近的彩色玻璃,向外部飞出。
瞬间,晚霞的光辉映入眼睑。
渐渐沉入城市地平线的夕阳。想起自己昏睡时间的同时,谏也领悟到那幅光景所含的意义。
(这么――高――?!)
地面看起来很远。
目测有两百米以上的高度。
是能让车和步行桥迷你化的高度。在达到跳跃的顶点时回头一看,他们两个跳出的彩色玻璃,在高层大楼的最高层附近鲜明地闪耀,向地面自由落体。
「大楼――?」
谏也这才明白,自己是被关在高层大楼里。
随后,仿佛那幢大楼的楼层不能完全容纳一般,肉块蠢动着露到外面。
是的。
桃色的肉块。
谁会相信,那居然真的是肉块。
筋肉和脂肪也没有区别,无界限无止境膨胀起来的〈兽〉的身影,谁还能看穿它的实体。仿佛要碾碎楼层一般,巨大的肉块蠕动着冲出外面,以异样的粘性粘在外壁上。
(这就是……〈兽〉……?)
一瞬间,谏也茫然地盯着。
尽管是目前为止看过不少〈兽〉的谏也,这种样子都不曾想象过。
逐渐被淡红色涂抹的大楼外壁上,在几百屯肉块的表面,一齐朝这边瞪过来的眼球。
转瞬间,数量增加至几十、几百。
全都在盯着谏也。
「――――咕!」
从〈兽〉的――肉的表面,这次又隆起白色的东西。
又白又硬又尖利的那是,骨头。
骨之枪。
跟刚才的眼睛一样数量增加至几十根,枪突然一并射出。
展示着不逊于战车炮弹的速度和贯穿力,直杀向谏也。
既便身上穿着断罪衣,也没有办法从空中躲开。纵然是圣乔治之枪,不见得能完全挡下。
如果说飞翔是刹那间,作出判断也在刹那间。
(不行、了么――)
有了这种醒悟。
接住全部骨枪,对自己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为了至少要保住玻璃,为了躲过致命伤,就要在空中扭转身体时。
身后的风裂开。
连续的枪声,以及相同数目射来的子弹。
普通的子弹总不至于剜入虚空,迎击〈兽〉的骨枪。
「――大卫的、魔弹?」
在旁边的楼顶着地之后,谏也不禁眨眼睛。
而且,援军的魔弹并没有停止。

――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

几乎同时,听到那起动福音。

「限定量子干涉场,固定。由假想数学领域注入圣遗物及规定状况的参数。在本坐标启动假想现实·圣基道霍的第二种奇迹。――即开始五千八百二十三回的试行。」

「我要模仿。圣基道霍的刚力!」

与其比作炮弹,更像是彗星。
从谏也的头顶上划过无比巨大的手甲,把剩余的骨枪猛冲击穿,将肉块的一部分爆作尘埃。火山口状的大坑被击穿的光景,就像喜剧电影一样。
没等向后剧烈仰去的〈兽〉进行反击,人影向后退去。
跳跃数十米,降落在与谏也相同的楼顶上。
这时,少年总算回过神叫出人影的名字。
「……卡洛!」
以能与机甲服混淆的厚重断罪衣武装身体的,正是卡洛·克莱门蒂红衣主教代行。
「哎呀,」
挠着金发,青年闭上一只眼。
话虽如此,因为另一只眼睛蒙着眼罩,跟闭上双眼没什么不同。
「终于赶上了呢。来得还算及时吧?」
卡洛·克莱门蒂露出淡淡的微笑。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算是跟雷胡拉君调查结果的合体技吧。只要揭穿底牌,之后的就快了。上午谏也君和玻璃小姐下落不明的地点也成为很好线索。――希望尽可能避免擅自行动呢……」
恶作剧似地竖起钢铁食指,神父接着说。
「周围一带已经发出了避难警报。覆盖那幢大楼的伪装全息影像也在运转中。从半径一百米以外,这里还是往日的光景哟。」
说完,转身面向〈兽〉。
〈兽〉的肉块似乎在为伤痛而翻腾,愈发淹没大楼。教祖和信徒也被吞没,〈兽〉仿佛得到某种束缚的解脱一般大肆膨胀。
「――接下来是驱除的时间了。」
冷淡得判若两人,卡洛·克莱门蒂说道。


8


――把时间稍微向后推移。

「雷胡拉君查明了一件事。那里的信者之间,流行着某种特殊的物品。」
听卡洛这样说,
「……那是指毒品、之类的吗?」
「哦呀,真是陈腐的说法呢谏也君。据说是跟最近的补品差不多的感觉哦。」
「本质不是一样的吗。」
「说的也是呢。而且,在这座城市又是以不同的形式存在。……比如说,圣饼和葡萄酒。」
「咕――!」
对于其中的含意,少年也咬紧嘴唇。
就连信仰心淡薄的少年,也十分清楚那是多么冒渎的事情。
「成份跟普通的补品没有区别。在水里也会溶化,要放进圣饼里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吧。总之不会暴露。因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普通的药。那些外围团体正是利用那种方法掺入药物,在进行特殊的圣体仪式时使用。」
「难道、那个药是指……」
「是的,你应该也见过哦。」
然后,这样继续道。

「那只〈兽〉的,身体的一部分。」

「…………」
对沉默的少年,眼罩神父接着又说。
「那只〈兽〉将自己的身体分给自己的信者们吃下去。其中的理由就不必说下去了吧?」
「那些信者们的……仪式吧?」
自己吃自己的身体――那种骇人听闻的行为。
「正是如此。那是在模仿〈兽〉。他们吃自己的身体不会感到疼痛,也是因为吃过〈兽〉的肉而身体产生变异。」
眼罩神父滔滔不绝地说。
「结果,那只〈兽〉也同样想自己吃自己的肉。但是,那样做会有界限。不能将自己的身体永远吃下去。虽然可以『重组』通过再生吃自己,想必也会有某种抵触吧。嗯,吃了自己信者之后的〈兽〉,突然以那种形式巨大化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安静地接连提出推论。
见过不少〈兽〉――与被〈兽〉啃噬的人类的、圣战战士的话语。正因为如此,里面具备着即使是普通的推论也无法完全否定的沉重。
然后,得到这种结论。
「因为……那只〈兽〉让信者们吃自己的身体,成为符合自己口味的饵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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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我要模仿。――大卫的投石器!

伴随着那阵福音,跟大楼融合的肉块接连弹开。
是雷胡拉的魔弹。
中弹的同时剜取周边空间的魔弹,但是对于这种庞然大物,只能起到杯水车薪的作用。
跳过几栋房顶的雷胡拉,在〈塔〉的协助之下,虽然巧妙地操纵着隐藏在周边的大口径机枪和机关炮,可是在这种情况下除非带来导弹,很难对这只〈兽〉给予有效的伤害。
所以,这只是牵制。
吸引进行反击的〈兽〉的注意力,为使骨枪和酸性体液攻击集中在一处的对策。
「…………」
雷胡拉面无表情地完成自己的职责。
在到这里之前,跟卡洛经过一番商量。
幸好对〈兽〉的大罪有点眉目,可以拟定相应的对策。当然,这种程度的大小是在预想之外,既便如此计划没有破绽。

「我要模仿。――大卫的投石器!

射击。
射击。
奔驰,跳跃,再射击。
时而跳上路边的电线杆,时而在大楼的壁面奔跑,雷胡拉的魔弹不断进行射击。
(……在这座城市,打算让我见识什么?)
从意识的角落里想。
(这座城市的战斗方式,怎样展现给我看?)
卡洛·克莱门蒂红衣主教代行。
那个男人采取的手段,多少让雷胡拉觉得心情澎湃。





隔着距离的大楼屋顶。
谏也和卡洛从那里盯着〈兽〉。
「这样就能稍微拖延一点时间了吧。――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是〈暴食〉的〈兽〉,这种尺寸即使在圣战中也十分罕见。用阶位来衡量,能达到准四阶位呢。」
「〈暴食〉?」
「是的,它的大罪。现今为止的事件你也见过吧?」
卡洛的话,让少年想起来。
夏天的两个事件。
两头〈兽〉。
一方面是朋友险些被啃噬,一方面是儿子险些被啃噬,大罪为〈暴食〉的〈兽〉。
「想必双方都是它的眷族吧。虽然同一时期活性化,却遭到母体〈兽〉的嫌弃。」
说完,卡洛朝少年一瞥。
「看样子,谏也君的断罪衣也安定下来了呢。」
「……啊、嗯。」
一瞬间咯噔了一下,但是卡洛没有再问下去。
相反,指着〈兽〉的方向,
「跟这种大型〈兽〉的战斗方式,不知道以前教过没有?」
「大体上。……好像是破坏『核』吧。」
「是的。不管再怎么巨大化,〈兽〉的体内一定存在着掌管思考的『核』。也可以说那是〈兽〉的大脑。对于通过啃噬人类才能存活的〈兽〉,那种器官的存在是必然的。」
卡洛眯细独眼。
「所以,对策也以这个『核』的破坏为前提。」
「有道理。不可能跟那种东西正面对决。」
「是的。现在,雷胡拉君正在当诱饵。在这段时间里集中攻击那个肉块,暴露出『核』才是基本做法。――那么,谏也君能待命吗?」
「哈?为什么?」
「是想让你破坏『核』哦。」
卡洛爽快地说。
一瞬间谏也屏住呼吸。
「为什么、我要――!」
「没办法吧。现状御陵市保有的资格者中,圣灵输出和秘迹精度能够并立的只有你一个。以我的断罪衣类型,由于秘迹精度的缺陷,无论如何都有『重组』的危险。尤其是那种再生力出类拔萃的〈兽〉,实在不想作对手呢。」
「话是、这样说……」
谏也支吾着刚想做些辩驳,中途却被止住。
「――谏也大人!」
因为,叫声夺走了心智。
银发人偶,优美地降落在屋顶上。
「啊啊。为了查出〈兽〉的住处,让诺温帮了不少忙呢。――那边也准备好了吗?」
「是。」
回复卡洛的同时,诺温毫无顾忌地迈着大步逼近少年。
紫水晶的瞳眸以超乎寻常的威势瞪过来。
「诺、温――?」
对于含混不清的语声,有如乘人之危一般问道。
「谏也大人――自己起动了断罪衣吗?」
「唉?啊、算是吧……」
「…………」
「…………」
这次是沉默。
虽然并没有太久,但是太过于沉重的沉默少年显得难以忍受――就在这时,突然来了。
「是谏也大人不好!」
「呜哇!」
突然被大声怒斥。
断罪衣的胸口被紧紧抓住。
「是谏也大人不好!绝对是谏也大人不好!上次也是这次也是,为什么谏也大人不让我伴随左右!」
抓着少年的断罪衣,甚至竭尽全力踮起脚,诺温着实非常尽心尽力地说。
「已经说过很多次,谏也大人的剑和盾就是我。但是却将那把剑留下,为什么总是一个人擅自行动!竟然要以这种样子寻找主人,是作为人偶的屈辱和主人的怠慢。这次似乎是单独展开断罪衣,但是那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到底教多少次才会明白!啊啊真是的,抗议为什么不再多利用几次的就是我!迫切希望能再多依赖一点点的就是我!」
「那是、因为……」
受到单方面滔滔不绝地指点,谏也不禁眨眼睛。
也许是错觉。
因为人偶的脸――明明是具人偶却烧得通红,连嘴唇也摆出「へ」字,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那个……对不起。」
「……明白就好。」
撇开视线,人偶闹别扭似地开口说道。
然后,两个人睁圆了眼睛。
「…………」
因为,卡洛「噗、噗」地笑弯了腰。
「啊、那个……卡洛大人……」
「没关系没关系,主仆关系好就再好不过了。很久没看见这种样子的你呢。」
已经有四个月以上了吧。
第一次,把谏也带到御陵市时。
那次事件也是相同的状况,就连迫近的〈兽〉的危机也抛到脑后,卡洛大笑了一场。好像发生在很久以前,又好像最近刚发生不久,记忆中模凌两可的事件。
一直笑到满意之后,
「那么,差不多……是时候了吧。」
视线回到〈兽〉身上。
雷胡拉的争取时间似乎进展的很顺利。实际上,如果是那位少年修道士,对于那种巨大又笨重的〈兽〉,讨伐本身虽然会有点难度,但是应付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对于卡洛一行人也是同样的道理。
这种类型的〈兽〉,麻烦在于持久战。
有限的圣人数量,再加上各自的体力作为人类是有极限的。如果要陷入持久战,迟早会被打输。
正是因为如此,〈塔〉在做一些准备。
以如此巨大的〈兽〉为对手,战斗的损失会比以往要扩大。在发展为正式战斗之前尽可能做好各项准备,也是理所当然的策略。
(照这个情况……没多久了呢。)
心里计算时间。
关键在于看出〈兽〉的能力和行动范围,还有以那些情报为准发动战术的时机。
以卡洛的眼力和经验,会把时机定在何时呢――。
「请……等一下。」
这时,有人叫道。
三个人同时回头。
「玻璃小姐!」
昏迷的少女清醒过来。
能看得出疲惫还没有解除,美丽的侧脸失去色泽,但是少女原本强烈的意志并没有失去。
「总算……醒了过来。」
对于玻璃露出虚弱地微笑,卡洛直接问道。
「现在事态紧急,了解状况吗?」
「啊……是的。好像是……跟谏也哥哥一起……被那些信者们抓住……」
玻璃按住头。
对自己的记忆没有自信。
非常暧昧,犹如被什么人捏造一样的影像和声音记录。自己体内的什么人,从头到尾把记忆设计的有条有理一般。
(你――对我、做了什么――?)
对意识发出质问,于是有了回答。
(没什么哟?)
哧哧地,掺着窃笑的《声音》。
(请不要开玩笑!)
(哎呀,真过分。中途醒过来同样让我也感到困扰哦。――而且,至少没有去当那只〈兽〉的伙伴哟?)
《声音》笑着说。
材料不足的现在,难以判断相信或否定。连自己自身都无法信用的状态,不禁让少女封闭思考。
「玻璃小姐?」
听到卡洛在问,玻璃摇了摇头。
「啊……没什么。比起这个……是要攻击……那只〈兽〉的『核』吧?」
对〈兽〉的战斗讲习,玻璃也接受过。
况且,她本身就在为与〈兽〉战斗,给这座城市提供最大的帮助。最前端的研究结果,总是会先送到少女手中。
「既然如此――有我在,也许能最快确定『核』的位置。」
「原来如此……也有一番道理呢。」
对于玻璃的感应能力,卡洛自认比对方逊色。
在这座御陵市身为最重要人物的她,挺身走在最前线正是因为那个能力。
「不过……还有不安因素哦。就玻璃小姐的感应力和谏也君的奇迹性质而言,必需接近到极近的距离才可以。」
「没问题。」
少女语气坚定地说。
对于蕴含在其中的意志卡洛轻叹一声,答应了。
「知道了。但是,如果有什么万一,不顾玻璃小姐的意思马上撤离。――谏也君没问题吧?」
「……我、是的,没问题。」
谏也用优等生的演技颔首。
那是最后的确认事项。
经过几番讨论之后,
「那么,开始吧。」
卡洛进行简短地宣布。
那正是对巨〈兽〉的宣战布告。





大楼崩坏的速度愈发加快。
因为盯上雷胡拉的〈兽〉的肉块愈发巨大化。
溢出肉块的窗户,如今超过了大楼整体的一大半。那只〈兽〉埋没的容积,就是如此庞大。肉块,究竟会膨胀到什么程度?
从那正下方的道路上,卡洛和诺温在奔驰。
剥离的大楼碎片坠落在道路上,形成多个火山口。周围的房子和公寓,有如玩具一般倒塌。这次事件的残局,想必〈塔〉也会非常困扰吧。
「怎么了?」
诺温问。
「你指的是?」
「刚刚您笑了。」
「……是吗。请不要在意。」
说完,青年摇头。
实际上――正如诺温的指出,卡洛有些感到愉快。
因为自圣战以来,这是第一次的四人一组。
本来,断罪衣的资格者跟〈兽〉战斗时被认定为最佳的阵形。不知不觉间卡洛担当了其中一角。
不仅如此,其中一个虽说是冒充的,却也是『九濑谏也』。

(……我居然这么孩子气。)
忍住笑容。
不能为这种事情感到愉快。
自己没有那种资格。
但是。
即便如此。
仿佛回到以前一样的错觉,在仅仅几秒间令卡洛露出苦笑。
「没问题吗?诺温。」
「是。」
诺温肯定后,举起刃状护臂。
从她的身上闪烁的,是寄宿着紫水晶光芒的白银之铠。
是刚才,接受了谏也的认证展开的断罪衣。
收容在护臂和胸前的圣灵机关,伴随着有如八音盒的美妙声音发生运转,重现只对人偶允许的模仿奇迹。在断罪衣之中也是最高位――拥有五阶梯秘迹精度的人偶的奇迹,将它的纯度提高至极限。
圣女,名为亚加大。
模仿的奇迹是――

「我要模仿。――圣亚加大之炎!

熊熊卷起的银色之炎。
在道路中渐渐膨胀的肉块,被那道火焰烧退。
圣女亚加大掌管的火焰,源自埃特纳火山的喷火。即是说甚至连岩石都能熔解的极限之炎,转瞬间将肉块表面变为碳块,令〈兽〉痛苦不堪。
震响大街的怒涛咆哮。
割舍碳化的部分,肉块不住震颤。
根基分裂,〈兽〉挥动如同巨人手腕的触手。
同时,拳头摆出十字的架式,卡洛也大叫道。

「我要模仿。――圣基道霍的刚力!

暴乱的触手挥向卡洛和那句福音,孰快孰慢?
正下方的柏油路,以蜘蛛网状碎裂。
然后……触手停止了。
轻易超过几十屯的巨重,被青年神父用双手接住。
圣灵机关模仿的圣基道霍第二种奇迹。圣人能够举起世界的最大膂力,在这里无任何夸示地展现而出。即使脚下的大地碎裂,得到奇迹保护的卡洛毫发无伤。
触手震颤。
徐徐地举了起来。
不单是挡住,即便是跟巨大触手之间纯粹力量的较量上,卡洛也更胜一筹。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哦!」
单手撑起,钢铁手甲举过头顶。
圣炎燃烧的肉块触手,在飞出数十米之后拳头的威力才消散。





谏也看到火焰和拳头与肉块的较量。
以惊人的气势膨胀再生的肉块,被破坏力远在之上的奇迹渐渐毁灭。考虑到与高层大楼融合的肉块跟只有普通人类大小的两个人的差距,那是仿佛圣人的手杖一挥便使大海分裂的光景。
不仅如此,这样俯瞰的话,那些奇迹还渐渐引起其它的现象。
大肆扩张领土的〈兽〉,在两个人的奇迹攻击下,被迫挤入大楼的一角。
绝妙地限制肉块的行动范围。
那正是他们两人的目的。
(既然这样……这边就……)
谏也咽下唾液。
卡洛拟定的战术。为了完成自己的职责,提高圣灵机关的输出。『力量』在断罪衣内部循环,传导并增幅谏也的肉体。
――袖子被拉了一下。
非常温柔,没有力道。
「――谏也哥哥。」
是玻璃。
「可以问一件事情吗?」
「请、请问。」
集中于圣灵机关的输出的同时,谏也用有些亢奋的声音回头。
「在那座圣堂,我是不是变得很奇怪?」
「奇怪?」
尽可能利用演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有没有顺利瞒过――玻璃接着说。
「谏也哥哥,知道我的体质吧?」
「……是的。」
〈兽胎〉。
目前,就当作只知道这些。
还没说出口的还有――巴比伦的大淫妇和,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异。
谏也憋在心里的事情,被玻璃自己道出。
「虽然还没向卡洛先生说……最近,我的里面还有别的人。」
「咕――!」
「那个人,总是,很开心似地揶揄我。――今天打算做什么?那个人,真让人不爽呢,杀了如何?不然,干脆就把这座城市一起毁灭了吧。其实你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吧?之类的。」
玻璃告白的声音在颤抖,但是没有停滞地说了下去。
「我想……我一定是在慢慢地坏掉。」
「…………」
少年,无法回答。
不能草率地否定或肯定。
所以,玻璃的微笑一定是这位少女独力而行的。
「有一个请求。」
玻璃开口道。
「请你……监视我。」
「监视、吗?」
「是的。」
少女咬着嘴唇,颔首说。
「如果我变得无可救药……就请哥哥……」
其余的话,即便没有说下去也能理解。

正因为理解,两个人都没有动――突然,玻璃先转身。
「玻璃小姐?」
「――找到了。是那边。」
被逼到绝路的〈兽〉的肉块,少女指向某一点。
那个地方意味着什么,谏也被断罪衣增幅的感觉能够理解。大概是因为没有固定,时不时在肉块内部移动的『核』的所在,少年在少女的指示得以确定。
剩下的,就是不要让它逃掉。
「知道了。――那么,现在就先集中处理这边。」
不断强化感觉器官,少年咏唱福音。

「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

强化福音。
除了感知以外的所有圣灵输出,都转到这个模仿奇迹中。
身体发热。尤其是右手的骨头有如化为溶岩一般,炽热得令人发狂。右手马上就要溃烂,连同断罪衣也一起燃成灰烬一般。
这股热量是什么?
成为奇迹原动力的圣灵机关和寄宿在自己右手的某种东西在发生排斥反应吗?
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
比起想这些无聊的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眼前的〈兽〉。
(阻止……这个家伙……)
想法,将圣灵机关的高速运转增加一层。

「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

增强,增强,再增强。
提炼奇迹的同时――谏也等待时机。





这时,突然来临。

不堪忍受炽烈攻击的〈兽〉,不是对卡洛或诺温,重新将矛头指向另一名圣人。
从如今以完全化为肉块的大楼,无数支骨枪朝新的方向射出。
犹如白色、无慈悲的妖雨一般。
倾盆而降的枪的密集阵形。
「――雷胡拉君!」
卡洛叫道。
但是。
里面没有悲痛之色。
因为,雷胡拉早已准备完毕。
跟卡洛和诺温交接与〈兽〉的战斗之后,在柏油路上架起最大口径机关炮,开始发动奇迹。

「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

不断被反复的强化福音。
从雷胡拉的深灰色断罪衣伸出来的电线,全都插在机关炮上。就像血管一样脉动,使炮身膨胀至原来的一倍以上,连雷胡拉自己的手腕也融合在里面,构成有如战舰主炮的惊人形状。
炮门卷起强烈的风。
烈风。
受到风的吸引,骨枪被吸入炮身,进一步发生异变。
那是大卫的第二种奇迹。
把〈兽〉的『力量』――罪恶吸收之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神罚奇迹。重演大卫夺取巨人歌利亚的剑,给予最后一击的逸闻。
雷胡拉喊道。

「我要模仿。――大卫夺取的剑!

释放的不是实体子弹,而是比夜晚还要黑暗的漆黑奔流。
奔流一口气扩大,将〈兽〉之肉块的三分之一――最初融合后延伸到大楼外的部分淹没。
「毁灭吧……!」
随着雷胡拉的呻吟,引起向内爆破。
奔流掉头,这次朝肉块中心一拥而入。
宛如被自己的罪打垮一般,被卷入的肉块受到压缩,大幅削取〈兽〉的身体。





卡洛确认了〈兽〉的三分之一被雷胡拉制造的黑暗吞没的事实。
正因为太过于巨大,破坏的只有大楼的外部。
发出疯狂咆哮的同时,〈兽〉还想进行再生。
是由于阶位之高,以及〈暴食〉的大罪性质所至吗?
(但是……)
卡洛想。
虽然只有数秒,停止了动作。
但是足够了。
对装置在断罪衣上的通信回路叫道。
「――就是现在!」





――御陵市第一区地下。
红衣主教代行向教团网络室通达指令。
直到这一瞬间仅为支援战场而待命的〈塔〉阵营里,传来一阵安静的欢呼声和觉悟的思念。受到守护城市的斗志和强烈的信仰心鼓舞的他们,毫不踌躇的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
为歼灭〈兽〉而分别执行的任务。

「第七区,二十三号结构体,方案F7启动!」
「第七区,二十二号结构体,方案B4启动!」
「第七区,二十四号结构体,方案C3启动!」

随着连续不断地指示,控制台表面上许多手指在飞快地敲击。





起初听见轰鸣。
是从眼睛无法触及的地下深处,秘密隐藏的装置发出来的声音。
从御陵市的地盘开始的异变,〈兽〉有没有察觉呢?
至少,注意到时已经迟了。
瞬间,大楼下沉。
不。
确切地说应该是大楼和包含附近一带的构造体全体突然下沉。
柏油路猛地开启下巴,闪电般奔驰的裂痕一瞬间环绕第七区的特定区域,向巨大的底层陷落。其内侧的建筑全都因自身的重量而崩坏,较高的楼房就像玩具一样从中间折断。
又好像用糨糊或着其它什么勉强固定起来的坏陶器,突然想起本来的形状一般。
这也是修建在御陵市的装置。
特别指定教区――为了与〈兽〉战斗而设置的陷阱。
现在,陷阱确实抓住了猎物。
用那只下巴,捕获了御陵市史上最大的〈兽〉。
同时,被两个人的奇迹逼到大楼一角的〈兽〉,必然要与融合的大楼一起往那个方向倾斜。
也就是。
为了这一瞬间,提炼奇迹的谏也的方向――!





(是这个――吗!)
谏也也知道。
为机关的夸张感到愕然的同时,比起这个另有别的因素令他感到焦急。
与〈兽〉融合的高层大楼一口气朝这边倾斜。谏也所在的大楼虽然没有卷入构造体的崩坏,唯独,那幢高层大楼顶点附近的剧烈撞击不能免去。
巨人的――不,近似于巨神铁锤的剧烈撞击。
骇人的质量犹如雪崩,但是谏也睁开眼睛。
这一瞬间。
〈兽〉连自己的『核』也无暇去顾,毫无防备的现在才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我要模仿。」

随着福音,举起右手。
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自从觉醒之后,谏也第一次把圣灵输出提高到这种程度。
作为代价大脑糜烂、神经灼烧,体内能称作内脏的所有内脏被暴露在火焰之中。每提高一层圣灵输出那种错觉增加一层现实味,如今已难以区别少年自己的身体和火焰。
(……可、恶。)
没有知觉。
右手止不住地颤抖,无法锁定目标。
「谏也哥哥。」
有人扶过来。
与其想出她是谁,谏也把注意力集中在奇迹上。
心里想的只有,摧毁它。只为这一念,注入循环在身体的所有圣灵输出。
然后。
解放。
断它的罪。

「我要模仿。――圣乔治的毁灭之枪!


10


强烈的光芒与巨大的质量碰撞。


11


肉块逐渐被吞没的过程中,谏也看到了。
不是现实。
是在〈兽〉的内侧翻卷的妄念。
唯有〈兽〉才会拥有的,将思考和现实改造为同种事物的怪异。谏也亲眼目睹,以一个人变成〈兽〉为原点的大罪。
(…………)
确实看见了。
难以至信那竟是人类。
干涸的木乃伊,宛如断了线的木偶依靠在墙壁上的构图。
只能这样想。
只能这样去想。
但那是曾经还是人类的,这只〈兽〉的真面目。
这只〈兽〉――沦为〈兽〉的家伙在拒绝一切食物之后,直到难以维持生命活动的生死线为止,接二连三地削减自己。
理由很简单。
因为觉得污秽。
一切食物只会让它觉得污秽。
圣典里禁止的几种食物自不必说,对于少女来说现世的一切都只会是污秽的存在。那副身体,无论如何也无法应允吸收那些东西。
所以才会消瘦,消瘦,一直消瘦下去。
不听任何人的规劝,连打点滴也拒绝,少女频临死亡。

「――不就在那里吗?」

这样提醒我的,是谁呢。
随便一瞥看到的,不合时宜的蝴蝶是幻觉吗。

「――你的食物,就在眼前啊。」

也许那是生与死的狭缝间――极限状态才会出现的错觉吧。
在病床上,少女发现了独一无二的事物。
「――我的、肉!」
这种灵光一闪。
少女满心欢喜地咬在自己只剩皮包骨的手腕上。
染得鲜红的嘴巴,将毫无踌躇地撕咬、嚼烂的皮缠在舌头上,随着无上的喜悦少女大叫道。
「我的身体受过神的祝福!所以即使吃了我的身体也没关系!」
啃食。
啃食。
啃食。
啃食啃食啃食啃食啃食啃食啃食――。

――『这是我的血,我的肉。』

净化过的葡萄酒和圣饼,即是救世主的血肉,神的血肉。通过吃净化过的血肉,提高自己圣性的仪式。
少女的做法确实模仿了那个传承。
不过,是这种扭曲的解释吗。
啃食自己――将啃食自己的信者,再啃食――
(这……是……)
谏也的意识断断续续。
随后,少年的意识从〈兽〉的梦境中浮出――





「终于……找到了……」
令人讽刺的是,晃醒谏也意识的竟会是那个声音。
身体各处发出悲鸣,连痛觉也消失。
睁开眼睑。
屋顶已经毁坏。
〈兽〉的几乎所有质量被圣乔治之枪粉碎·消灭,但即便如此埋没在瓦砾的大楼屋顶,谏也看见某个人影。
不,那已经不能称作人影。
(威力――不足――?)
断断续续地想。
连圣乔治的毁灭之枪也没有完全毁灭那只〈兽〉。
还是说,谏也未能发挥出断罪衣本来能力的生疏所致?
不管怎么样,那个怪物动起来了。
粘液欲滴,化作人形的肉块,黏糊糊地从柏油路上走来。
盯着谏也。
寄宿在瞳孔里的――依然是让人可怕地食欲。
「……肚子……好……饿……」
用含混不清地声音说。
「如果是你……可以……吃了吧?好歹也是非常了不起的……圣人吧……?」
肉块蠢动。
眼球和头发也溶化的人形,已经没有多少能力。
即便如此,杀一个不能动的谏也还是绰绰有余。
纵然要发动奇迹,关键的右手遭到部分瓦砾的碾压,从关节朝反方向弯曲。
(这种……地方……)
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
从看似手腕的肉块分支……粘糊糊的粘液掉落在少年的头发上……
「好像,说了一些不容忽视的话呢。」
听到这种声音。
是谁的声音,不用问也知道。
据说,人的内心只要听声音就能判别八成。如果真是如此,想必这个声音的主人是比谁都邪恶,比谁都淫猥,却又因此才会无比美丽。
就在肉块旁边,玻璃――妖女残忍地发出笑声。
「果然很丑陋。」
缓缓地,仿佛要刻下印记一般妖女说道。
「你……是……」
「你肚子饿,明明就是你自己的错而已。」
「可是……世界上……没有……可以……吃的东西……所以……把神的血和……肉分来吃是很普通的事……」
「所以才会吃掉喽?刚才大楼里的信者也全部吃掉?那个哥哥也一起吃掉?一定很美味吧。呐,其实一直都想那么做吧?比起跟信者一点一点分肉吃,像刚才那样一口气全部吞掉。其实一直一直想那么做吧?给哥哥分自己的肉吃时,尽早把那颗头盖骨吞掉,一直这样希望的吧?」
肉塊踉跄了几步。
谏也有那种感觉。
比起奇迹,宛如妖女的言语夺去了更加致命的东西一般。
「不、不是……不是的。因为……肚子……」
「不对吧。」
妖女说。
「〈贪食〉的大罪,并不是展现食欲的暴走。是将食物循环的环境本身,与所谓的主创造的这个世界――生命连锁并不正确的事情展现出来的大罪哦。」
大罪的意义。
令人胆寒的温柔、好像说给孩子听一样,妖女接着说。
「所以……你并不是因为肚子饿才会被〈兽〉附身。」
鲜红的嘴唇,如月牙般裂开。
「你啊,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想吃自己和人类的怪物,所以才会被〈兽〉附身。」
否定道。
这个肉块,总想推卸自己的责任――而那份欲求,被妖女从正面否定。
现今,肉块已经没有了选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奔跑。
在血色的傍晚,向妖女奔跑。
就算是自己追求的女王,否定到这种程度唯有杀掉。唯有吃掉。唯有吃了同化了,跟自己合为一体。犹如小孩子般的思考,同时也是身为〈兽〉的少女无法摆脱的罪孽。
对这副模样的肉块,妖女呢喃道。
「刚才说不能忽视,是因为你想吃妾身的东西。」
陶然水汪汪地瞳眸。
「妾身呢,不容许妾身以外的东西伤害那个孩子。是啊,哪怕是一根头发、一滴血也不容许。如若伤到一根毫毛,每一处伤痕便让你心脏停止跳动。」
妖女微微嘟起嘴。
然后,这样呢喃道。

「――我开动了~」

一阵风吹过。
谏也觉得,那阵风吹过之后某种东西从肉块脱离而出。
比血,比肉更加根源性的东西。
然后,吸入妖女的口中。
马上,奔跑中的肉块,脚一般的突起物发生停滞。
随着不堪入耳的「咕啾咕啾」的声音,〈兽〉倒下去――不仅如此,就像受到模仿奇迹的致命伤时一样渐渐消失。
「多谢款待。虽然很丑陋但是很美味。」
轻轻一笑,妖女用优美的动作擦拭嘴角。
然后,朝谏也的方向走近。
途中,停止脚步。
妖女的身体几次发生痉挛,头向前垂下去。
气氛变了。
那张表情,在晚霞的逆光下难以辨别。
(……是、那一个?)
谏也也分不清楚。
现在的玻璃,到底是哪个玻璃?
是叫作巴比伦的大淫妇的妖女,还是把谏也当成哥哥来仰慕的本来的玻璃,亦或哪边都不是?
「我就范了……」
茫然地,低着头的影子喃喃道。
「我竟然……就范了……」
是玻璃。
是正常的朱鹭头玻璃。
「刚才的……就是另一个我。」
少女蹲下来,在倒在地上的谏也胸前放上手。
稀稀落落的泪水,滴在那只手背上。
「…………」
谏也什么也没说。
只是,勉强移动左手绕到少女的后背。
「不会有事的。」
对她开口道。
「不会有事的。玻璃小姐,就在这里。」
「…………」
少女也沉默了一段时间。
然后好不容易,用嘶哑的声音说。
「哥哥……我、很可怕吗?」
「怎么会……可怕呢。」
努力对她摇头,是认真的。
「拜托了……」
少女的手在颤抖。
「让我、就这样……待一会儿……拜托了……」
对少女年龄相符的话语淡淡地微笑之后,少年活动着右手点点头。





是的。
谏也注意到了。
直到刚才还往不可能的方向弯曲的自己的右手。
明显骨折,内部的肉露到外面的右手所受的伤――已经在愈合。
为了不让玻璃看见而移动到死角的过程中,伤口也在愈合。
虽然缓慢得让人急不可耐……但是,人类绝对不可能的再生速度。
并不是因为断罪衣。
所以,这种事情,谏也只知道一种情况。
即――『重组』。
能复原奇迹以外所有伤害的〈兽〉的基本能力。
(……这就是……那个家伙所说的吗?)
谏也回想起。
那个男人的话。

――『迟早,你会变成〈兽〉。』

与『九濑谏也』并称的另一位英雄。
身为英雄,却被〈兽〉啃噬的人。
壬生苍马。
归根结底只是冒牌货的自己,单独发动了断罪衣――这就是代价吗。
现在,似乎只有右手,身体其它部位的痛苦没有减弱的样子。
但是……只有右手异常的状况会到何时呢?
有一天,自己的身体也会像〈兽〉一样完全变成其它的什么吗?
「…………」
忍受着几近恶寒的不安,谏也咬紧臼齿。
不久夕阳沉入地平线,直到诺温和卡洛赶过来,少年和少女怀着各自的秘密――戴着各自的假面把手牵在一起。


12


吹过一阵风,已经有几分凉意。
似乎是在入院期间,气候发生了变化。
柔和的风也早早的生涩,不时带有这个季节独有的颜色。
前往御陵学院的上学路上也渐渐增加红色和黄色的落叶,染上秋色的道路也让换上冬季服装的学生们的神情缓和起来。
「……红叶、吗。」
谏也也是其中之一。
少年退院用了三天时间。
虽然在与〈兽〉的战斗中每次都会负伤,可以说,这次退院比以往要早。
关于第七区高层大楼的崩坏,使用了宗教恐怖袭击和作业偷工减料等多重伪装情报工作。被害达到这种程度,即使是习惯于避难警报等特别指定教区的特殊性的市民也为之骚然,平定城市的氛围似乎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
欣赏着来到御陵市第一次的红叶,谏也跟几位学生打招呼,从正门进入学院。
径直赶往教会,从那里绕到后院。
走了一会儿,看见目标。
那里站着名叫米迦勒的小狗和银发修女,花已经供在那里。
立在教会不远处的小石碑。
如果不是近距离看,想必不会知道那是墓碑。
「谏也大人。」
「嗯。」
谏也对回头的修女举手示意。
还在使用优等生的假面和语调,是因为视界的角落里,看见以同样的时机出现的另一个身影。
「那就是……镝木遥同学的墓碑吗?」
跟谏也一样,来到这里的是玻璃。
「是的。」
诺温颔首。
然后,谏也问道。
「玻璃小姐,学生会的工作结束了吗?」
「是的。对学生会和老师说明了这次事件。跟〈塔〉制作的新闻报导一样,受到性质恶劣的新兴宗教的坏影响……以此进行说明。幸好,自杀未遂的学生受到的丧神现象也没有达到留下痕迹的程度,这件事看来能告一段落了。」
说完,玻璃的视线回到墓石上。
「可以让我也祈祷一下吗?」
「请。」
诺温退到旁边。
小狗米迦勒也跟着向旁边跳去。跟诺温的动作形成同步,是一幅招人微笑的光景。
听玻璃说,由于镝木遥没有亲属,埋葬在这里。
让米迦勒亲近诺温的少女。
虽然玻璃没有见过,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玻璃划着十字想。
(莫非……那个,就是这个人?)
把自己带到那幢大楼的人。
自己体内的某个人能看得见,而其他任何人都看不见的身影。
那是镝木临终留下来的最后一条讯息吗。
然而,
(谁知道呢。)
内侧的《声音》只是随便敷衍而已。





看着玻璃祈祷的样子,诺温回想起事件。
(那是……怎么回事呢?)
诺温想。
当时,人偶看到了。
准确的说,是与诺温同步的监控捕捉到了。
那只〈兽〉被圣乔治之枪刚刚毁灭不久的事情。
在纷飞的粉尘之中,好像是『核』的肉块人形和在那之前玻璃微笑的样子,诺温的录像识别到了。
那一瞬间,玻璃像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物。
虽然只是印象。
实际上,当诺温赶到时,谏也和玻璃都恢复原样。
所以,当时没有问。
但是。
「…………」
诺温,手轻轻贴在圣职衣的胸口。
心脏止不住地跳动。
虽然利用编在里面的制御用回路和药品注入就能阻止,但是诺温不想那么做。
(……变得奇迹的……是我吗?)
手放在胸口,诺温暂时一动不动。
人偶的电子芯片没有告诉她――那种心情叫作不安。
「怎么了?」
「唉?」
「表情很奇怪啊,肚子痛吗?」
用玻璃听不见的低声――取而代之把摆出本来的表情蹙眉的谏也的手――诺温默默地握紧。
也许他会吃惊吧。
虽然非常担心如果被讨厌了怎么办,但是少年也握住了。
非常温柔,是安抚这边的握法。
这让诺温非常开心。
「果然很奇怪啊。怎么了?」
「……没、什么。」
所以,哪怕一点点也好为了多感受谏也的体温,诺温非常珍惜似地抱紧那只胳膊。

――希望谏也大人能够一直留在身边的就是我。

虽然这种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这就是现状调查结果吗?」
眼罩神父轻声叹息。
鲜红的内部装潢里挂着海贼旗的办公室。
言语中带着叹息、对于这名眼罩神父而言非常罕见、从心底感到为难的声音。对此,面前的雷胡拉责问道。
「怎么?难道报告有什么问题?」
「……不不,调查报告本身完全没有不满之处。」
卡洛呼呼地敲打额角。
手上是对于〈兽〉的信者进行的调查报告。卡洛正在确认雷胡拉独立展开的调查结果和〈塔〉的报告核对综合制作的资料。
在这个场合的问题是――
「只是觉得,至今为止看漏的事情还真多呢。」
卡洛发牢骚。
好歹御陵市是为与〈兽〉战斗而创建的管理都市。
为了不让此事被市民发现,监视阵势有漏洞也是事实,但是没想到会落得如此被动。虽然〈兽〉的信者们隐藏得很漂亮,但是完全找不到线索着实很不自然。
既然如此,只能考虑到有别的要因。
内部情报流出。这边所不知道的秘密通道的形成。可以列举出几个可能性,而且不论哪一项都能成为运营御陵市的致命因素。
(而且……)
这是,卡洛心里暗想。
至今为止一直隐藏起来的信者组织,最近突然出现的理由也还没判明。
镝木遥的事件,还有之前的变死事件也是。
虽说菱谷光的事件对于对面也是偶发事件,跟至今为止慎重之极的做法大相径庭。给谏也下圈套,绑走的事件更是如此。
卡洛隐约窥见,仿佛对什么更重要的事情操之过急一般――不修边幅的背后意图。
「哎呀失礼了。雷胡拉君有什么想补充的吗?」
「……虽然很抱歉,这边倒没什么。」
摇头的同时,雷胡拉考虑别的事情。
虽然很想质问,却又不能问的事情。
异端审问官。
是关于少年修道士的另一个圣务。
雷胡拉一直觉得,这座城市的秘密在于谏也。
或者,还推测过现今的谏也和过去的『九濑谏也』不是同一个人。
(实际上……也太过于超出特例。)
与诺温协力发动断罪衣。
还有,突然成功地单独发动断罪衣。
即便以谏也是英雄『九濑谏也』为前提,不能说明那种特例。
但是这次,还有别的要因。
(……朱鹭头玻璃。)
雷胡拉也看见,与诺温同样的光景。
雷胡拉倒不是用都市的监控,为了方便掌握有关谏也的线索,散布出去的自动制御型人偶捕捉到的。
那个似玻璃,又异于玻璃的妖女。
既然如此,有什么秘密被玻璃隐瞒的可能性很高。
那个秘密跟这座城市和谏也的特别性关连的可能性也是。
或许自己抽到了进行审问所需要的王牌,甚至有这种感触。
(…………)
……只是。
有一点点,也想到别的事情。
自己真的可以把那件事揭穿吗。
那位高尚――却又容易受伤的少女隐藏的秘密,自己真的可以暴露出去吗。

――『我也可以问雷胡拉先生的事情吗?』
――『出生的国家啦,为什么会成为断罪衣的资格者之类的。』

以前,玻璃问过的事情。
结果没能回答的事情。
(……我在,想什么。)
雷胡拉作出否定。
身为异端审问官,不能去考虑这一类的烦恼。
不过问事情的正确与否,异端只要当作异端制裁的才是审问官的圣务。那里没有个人的感情和思想介入的余地。
「……雷胡拉君,怎么了?」
卡洛问。
虽然是浮现出和蔼可亲的笑容,这次卡洛的眼睛没有笑。是把这边内心深处的深处,完全看穿一般的眼神。
「不,没什么。」
始终面无表情,雷胡拉摇头道。
「那么,先告辞。」
转身。
退出去时的脚步音异常的模糊,听起来十分空虚。
宛如彼此身穿断罪衣的圣人之间,响荡在心里的空洞的声音。


13


――那里,是一处非常阴暗的场所。

是在潮湿、冰冷的风吹入天然洞穴般的土地。
曾经遭到迫害的圣灵教信徒,为了集会和仪式而聚集起来的地下纳骨堂,也是这种场所吧。
是能让人激发起这种想法的黑暗和寒冷。
四处点燃着蜡烛。
在那微弱的烛光下,排列着多个影子。
人的影子之列。
大家穿着一样的长衣,头上盖着一样的头巾,看不到脸。
只是,只有一名没有穿那种长衣的人。
很年轻。
十代也只有前半程度的少年。
脱离世俗的端正容貌,但是光与影的变换之下,不时还会演绎出老人似的表情。实际上,如果一脸认真地说他是七十岁,不知为何一瞬间会相信的那种不可思议的氛围也体现在少年身上。
「…………」
在那名少年面前,镇座着巨大的异形。
异形。
巨大而又红又黑的肉块。
常人也许无法理解,那是内脏。
直径达数米,现在也不断收缩的巨大脏物。
「…………」
少年静静地注视那个脏物。
伫立在背后的身影之列,也不打半个咳嗽。
变化突然发生。
脏物表面,不自然地膨胀起来。
剧烈弯曲的脏物,表皮撑开至极限,被扩张起来之后,终于随着异样的声音破裂。
大量的血撒在地板上,从那部分有什么伸出。

――人的手。
虽然带着钩爪似的尖利,毋庸置疑那是人的手。
厚厚的内脏壁像一张濡湿的纸一样裂开,头部像羊水一样蒙着血,那个男人现身了。
用撕破的那只手摸脸。
似乎还没有现实的知觉,暂时一动不动。

――睁开眼。

「这是什么……」
男人发出嘶哑的声音。
混身是血的男人,一副极度厌恶的表情摇头。
「不知道吗?这是按照以前的约定做的……」
不知何时,一只蝴蝶停在少年的手指上。
散发微弱的紫光,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蝴蝶。
和那只蝴蝶心灵相通一般玩弄着手指,少年微苦笑道。
「骨头断得非常严重哦。比预想中要严重得多。区区遭到圣乔治之枪的攻击险些消灭什么的,我还没想过呢。」
「……啊啊,我输了啊。」
男人茫然地嘟哝着,
「是的,死了。」
少年满不在乎地说。
「难得准备了肉体的备品,险些连星灵体也一起分解了哦?阻止分解再统合,你知道费了多少工夫?把难得的手牌〈贪食〉切成几块,连忙收集城市的灵气。最后〈兽〉被发现遭到毁灭,只是搬运『重组』中的内脏而已,不知费了多少工夫呢。」
「我才不管那么多。」
对闹别扭似地生气的少年,男人冷冷地回答。
但是刚才所说的内容让人不寒而栗。
轰动御陵市的一连串有关〈兽〉的事件,只为让这个男人觉醒――少年所说的正是这种事。
愤慨似地哼了一声,
「这还真是过分。……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跟圣典是一样的呢。」
喃喃道。
「说什么呐。」
「神的儿子,死了三天之后复活。」
少年如歌唱般说。
「然后,我们的救世主也在三个月后复活。时间的差距是由于神的恩宠跟时代的关系,就当是这么一回事吧。」
装模作样似的,郑重地行了一礼。
「…………」
男人没有回答。
代之,提出别的要求。
「我的刀呢?」
「这边已经准备好了。」
少年做个手势,蒙着头巾的一个影子把它搬过来。
非常长(chang)大的刀。
要说它是日本刀,显然有很大差距。
轻易达到一百八十厘米的全长――微微弯曲的刀鞘下面还有漆黑的圣职衣。
但这份邪气又是什么呢。
不论是超乎常识的大太刀还是圣职衣,就连阴森的地下空洞中也能散发出一层更加强烈的氛围,这个『存在方式』会是怎样的呢。
「还有圣朗基努斯的断罪衣……如果是现在的你,可以完全支配哦。不,这已经不能称作断罪衣了呢。」
少年笑了。
笑了。
同时, 附和他一般男人也扭曲嘴唇笑了。
「……随你便吧。」
「是的,就请交给我吧。」
然后,少年抬头说。

「就这样也没关系吧?壬生苍马。」

圣朗基努斯的断罪衣资格者。
曾经在圣战中与『九濑谏也』并称的另一位英雄。

壬生苍马――只是静静地嗤笑。





本帖最后由 LNL220 于 2012-7-12 17:45 编辑


后记

让大家久等了!送上『断罪衣』第四卷。

这次是自系列开始以来的第一本中短篇集呢。

话虽如此,已经阅完的读者想必知道,三个故事各自独立成中短篇的同时,加起来可以构成一部长篇。以Hop、step、jump的感觉读下去我会感到很荣幸。

还有,第一次看『断罪衣』读者,可以从这本书开始读哦,所以请安心购买。

那么,一话一个小故事。

因为包含几个剧透,以下内容请在阅完全卷之后再看。

*

•『银之诺温』

这篇『银之诺温』和紧随其后的『黑之雷胡拉』,是两号连续在『电击文库NAGAZINE』揭载的作品。

对于『电击文库NAGAZINE』的读者是第一次看『断罪衣』,记得当时一直烦恼如何介绍设定。结果选择了以诺温为主角的故事,是因为很多登场人物都在说谎的『断罪衣』中,只有她是表里如一的角色。

我自己也曾想过以诺温为焦点写一次,所以与烦恼相反,执笔本身还是很愉快。

•『黑之雷胡拉』

虽然每出一卷断罪衣,能力和圣人的组合会发生试行错误,但其实暗地里喜欢的是雷胡拉。放羊的大卫和巨人歌利亚的逸闻,是在海外的游戏里也经常出现的题材。

所谓的投石器,根据使用者不同能发挥出超乎想象的威力和射程。传说中大卫的武器,或许同样符合魔弹之名。

•『红衣之娘』

是新作的中篇。

以前刻画的两个玻璃――写着她们之间的转机。

系列中最大质量的〈兽〉和御陵市的断罪衣资格者们第一次一同进行的团队作战,但愿各位能读得愉快。

*

最后,神学考证的三轮先生,把日程调整到极限的汤浅先生,这次不只是文库在『电击文库MAGAZINE』也不吝惜地展现画力的岸和田ロビン先生致以感谢。

下次长篇将在春季相会。

二〇〇九年十一月

读菊地秀行氏的『イラストレイテッド・ブルース』时






简介和里面的章节写的是“娘”,而且我觉得“娘”比“狼”更符合原文
唔……总之,我觉得是彩图印错了


全书更新完,请各位看官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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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qsscwddv 侯爵
三田老师的这书我很喜欢,希望全7卷能和快点看到翻译啊

12 年前 0 回復

gz860143 子爵
呵呵,又发现了一个值得我细细阅读的系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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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z860143 子爵
呵呵,又发现了一个值得我细细阅读的系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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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nyibo92 子爵
看后记发现貌似这一卷已出了很久了……LZ辛苦了!希望能继续加油填坑的说~

12 年前 0 回復

darkokok 勳爵
这个更新的好快啊!

12 年前 0 回復

双枪双剑的猪 勳爵
话说苍马不是死了吗,而且这设定        唉我就不吐槽了

12 年前 0 回復

a1991 公爵
刚看完第三卷,第四卷就翻好了,真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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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m1025 伯爵
期待已久的第四卷....
拜谢翻译了...

12 年前 0 回復

BombTester 公爵
三田誠的這個系列,斷罪衣,是相對偏灰暗氣氛的,不過這也不錯,剛好平衡。
感謝翻譯辛勞,期待下一本問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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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iner13 子爵
为什么感觉这部作品越来越没有那种感觉了,哎

12 年前 0 回復

hbq8233713 公爵
九濑谏也最后也会变成兽吗,这还真是一个有意思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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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llytong 王爵
好极了!
友少那边的联翻完结了
lz也许有时间回来这边做校润...吧?
支持接下来的翻译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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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ekoonh 公爵
第四卷完结了,译者貌似最近忙起来了啊
辛苦老
期待下一卷(话说三田的作品貌似都不错啊...

12 年前 0 回復

沉默之~倫~ 子爵
短篇故事也不錯
諾溫的表情也變多了
感謝大大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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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k511300 子爵
感觉蛮有趣的,感谢楼主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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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llytong 王爵
翻译辛苦了
期待校润后的版本
三田老师的作品真的写得很棒

12 年前 0 回復

adaizjr 王爵
给力哦,大叔再次复活,又要大战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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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xv 子爵
这书很好吗?我好像还没看太明白,有必要翻回前面再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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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ul112233 侯爵
感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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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NL220 王爵
社畜一匹,码农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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