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other Monster》(另一个怪物)[mikeshinoda译][更新至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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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Another Monster》
日本著名的漫画家浦泽直树有一部名作《Monster》(《怪物》),讲述了一个亦真亦假的故事。故事开始于1986年西德的杜塞尔多夫的艾斯勒纪念医院,牵涉到一系列神秘的事件,包括东德的“511幼儿之家”、“巴伐利亚的吸血鬼”休伯特、布拉格的“三只青蛙”、“红玫瑰的宅邸”……因其对人性、教育、社会等各方面的细致到位的描写刻画,以及全漫画中贯穿的人的性格是如何会在幼年时期被塑造的问题,颇受好评。
漫画中的事情当然都是经过适当的艺术加工的事件,其艺术原型可能是真实事件,也可能一切都是子虚乌有。据说浦泽先生在欧洲为另一部漫画取材的时候听说了关于monster的故事,后来便把它改编成了漫画。
但事情并不总是像看起来那么简单。据说(又一个!),浦泽的助手Werner Weber(维纳·韦伯)在调查关于monster的事件时,曾经需要调查一个叫做Peter Capek(彼得·查培克)的神秘人物,却意外地在旅馆的客房内接到一个神秘电话:“你就是Werner Weber吧?”“你是谁?”“我就是你在调查的人。”“你在哪里?”“我就在你隔壁。”
后来发生的事情是:Werner Weber先生神秘的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而房间内仅留下一盘他最后通话的录音磁带,让我们得知通话的内容。
当然,浦泽先生安然无恙的完成了《Monster》,所以我们才有机会了解到一些“内幕”。
那么,《Another Monster》(《另一个怪物》)又是什么呢?
这是一本日本出版的揭开《Monster》内幕的书,里面对许多人物进行了访谈,让你接触到真正有血有肉的角色。
也有人说《Another Monster》仅仅是一本同人,《Monster》中的事情纯属虚构,暂时我管不了那么多,只要先满足我们的眼球就可以。不过请记住,一个快要败亡的政府,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以下要展示的,便是我把从网上找到的已经从日文翻译成英文的《Another Monster》翻译成的中文版本。由于水平有限,文辞晦涩的话请见谅。
PS:《Another Monster》的目录也在其中,但我能找到的仅到第四章。(后面的英文版本还没出来。)这些都是去年我夏天我翻译的,所以我只翻译到第一章结束,希望大家见谅。




《Another Monster》杂项


另一个怪物

这两段文字是用英文写在书的封面和封底的。别担心,我的英文还不是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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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事件”曾经一度使德国恐慌。
但是事件的真相还没有被揭开。
这个文件就是一个关于“约翰事件”的清晰的报告,是由一个奥地利记者整理的。这个记者发现了“约翰事件”与一起发生在萨尔茨堡郊区的谋杀案之间的关联,而那也正是本书作者去那里的原因。
你准备好了要接受这个文件中暴露出来的有冲击力的现实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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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1幼儿之家的毁灭,其幕后的原因和过程是什么?这些又是怎么发生的?
在“红玫瑰屋”进行的实验有什么秘密?目的又是为何?
法兰兹·波纳帕达是谁?双胞胎的母亲又是谁?
而卡通片“超人苏坦纳”的故事会首次公之于众!
险恶的恐怖小说《黑暗中的Dorn》和图画书《没有名字的怪物》又是什么?
葛利玛笔记中的备忘录的完全展示……
最近发现的图画书里面潜藏的神秘……
然后,另一个怪物是什么呢?

为了便于大家理解,建议你在看完整本书以前,不要先看短篇故事“苏醒的怪物”。
--浦泽直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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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介绍
第一部分(1986-1997)
第一章 开始(2001年4月,维也纳)
第二章 天马贤三(2001年5月,横滨,东京,伦敦)
第三章 艾娃·海尼曼(2001年5月,杜塞尔多夫)
第四章 海因里奇·伦克(2001年5月,布鲁塞尔)
第五章 511幼儿之家(2001年5月,柏林)
第六章 多重人格(2001年6月,法兰克福)
第七章 鲁迪·吉兰(2001年6月,巴黎)
第八章 地下银行(2001年6月,菲森)
第九章 Karl Schuwald(2001年6月,慕尼黑)
第十章 露蒂·弗兰克(2001年6月,慕尼黑)
第十一章 Julius Reichwein(2001年6月,慕尼黑)

第二部分(1997-1998)
第十二章 捷克与德国(2001年7月,布拉格)
第十三章 杨·舒克(2001年7月,布拉格)
第十四章 Karel Ranke(2001年7月,布拉格)
第十五章 红玫瑰屋(2001年7月,布拉格)
第十六章 安娜(2001年8月,布拉格)
第十七章 休伯特(2001年8月,布拉格)
第十八章 贾洛米尔·里普斯基(2001年8月,布拉格)
第十九章 弗利兹·佛德曼(2001年8月,杜塞尔多夫)
第二十章 马汀(2001年9月,法兰克福)
第二十一章 彼得·查培克(2001年9月,法兰克福)
第二十二章 葛利玛的笔记本(2001年10月,柏林)
第二十三章 Herman Fuer(2001年11月,维也纳)
第二十四章 崩溃(2001年11月,杜塞尔多夫)
第二十五章 卢恩海姆(2001年11月,卢恩海姆)
第二十六章 妮娜·佛多拿,又名,安娜·李贝特(2001年11月,维也纳)
第二十七章 “超人苏坦纳”(2001年11月,瓦莱塔)
第二十八章 安娜 第二部分(2001年12月,布尔诺)
第二十九章 克劳斯·帕佩(2001年12月,Jablonec nad Nisou)
第三十章 法兰兹·波纳帕达(2001年12月,Jablonec nad Nisou)
最终章 (2001年12月,Jablonec nad Nisou)

译者的编后记
参考书目
特别补充:故事“苏醒的怪物”

求助:
第十一章 Julius Reichwein对应漫画人物姓名
第十四章 Karel Ranke对应漫画人物姓名(是否是玛格利特·兰卡)
第二十三章 Herman Fuer对应漫画人物姓名
第二十九章、第三十章、最终章 Jablonec nad Nisou中文译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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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此书为一篇报告,详述了“怪物”约翰•李贝特自1986年开始超过10年间的的罪行和“斧头杀人犯”Gustav Kottmann(古斯塔夫·科特曼)于2000年11月在奥地利的萨尔茨堡犯下罪行之间的关联。乍看之下这个关联很滑稽,但随着我的加紧调查,它慢慢的使我开始对此深信不疑。
关于约翰的案例,我尽可能的将所有我访问的人的真名列举出来。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有时是为了保护被访问者的生活),有些名字是化名。书内没有照片,因为几乎所有的被访问者都反对对他们进行拍照。不过作为代替,我有他们长相的素描,那些都是我在每次访问结束以后按照记忆拼凑出来的。当被问及是否介意我之后画下他们的肖像,他们中的大部分勉强同意了,不过我没有向他们提起我曾经是一个维也纳街头的肖像画家。
虽然在书中的介绍里面有众多的假名、粗略的肖像画,以及其他不可避免的为了保护他们身份的成分,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所有写在这本书中的内容都是真实的。
正如我将在书的结尾告诉大家的,“约翰事件”是否已经结束,还有这本新书的意义,都有待于读者自己去决定。


《Another Monster》

《Monster》第一卷《天马医师》

《Monster》第二卷《战栗生日》

《Monster》第三卷《511幼儿之家》

《Monster》第四卷《艾雪的朋友》

《Monster》第五卷《狂欢之后》

《Monster》第六卷《秘密森林》

《Monster》第七卷《利亚特》

《Monster》第八卷《无名英雄》

《Monster》第九卷《没有名字的怪物》

《Monster》第十卷《野餐》

《Monster》第十一卷《死角》

《Monster》第十二卷《玫瑰宅邸》

《Monster》第十三卷《逃脱》

《Monster》第十四卷《那一天晚上》

《Monster》第十五卷《记忆之门》

《Monster》第十六卷《欢迎回来》

《Monster》第十七卷《我回来了》

《Monster》第十八卷《结束的风景》



《Another Monster》引言
引言

Nonnburg的郊区,位于奥地利的Salzburg(萨尔茨堡)境内,在Hohensalzburg Fortress的南边,是一个平静的街区。这里和同一块地区内那些有名的旅游景点(比如莫扎特的出生地、《音乐之声》的拍摄场景等)没什么很大的联系。自2001年11月14日(星期二)之后,这里变成了整个奥地利的焦点。
那天晚上,坐落在小镇中心Markt广场北边的St. Ursula紧急诊所,没有接到任何紧急救援电话或者住院病患,所以值班医生Ernst Lerner,实习医生Paul Hosch和护士Rosemarie Berg在员工休息室里面放松。他们一边喝咖啡,一边讨论他们最喜欢的足球选手。
凌晨1时过5分的时候,他们听见招待员Hanna Ruplechter的尖叫声。Hosch马上向诊所的大厅冲去,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此人戴着眼镜,面无表情,满脸是血。Hosch的第一反应是:一个伤者直接到诊所来求助。但是当他看到Ruplechter沾满鲜血的身体躺在地上的时候,他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他也看到了那个男子右手里拿着的一把沾血的斧头。
Hosch赶快回头,想要跑回休息室去求助,但是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那男子已经将他撞倒在地,并且继续沿着走廊走下去,径直走向休息室。Hosch挣扎着站起来,并且喊出同事们的名字来。然后他就看到护士Berg冲出休息室并且摔倒在地,鲜血从她的头上猛烈的喷出。
然后Hosch的记忆变得不是很清晰。事后人们认为Hosch跑出了诊所,到了附近的一个公用电话亭,通知了警察。
在萨尔茨堡警方接到电话之后,高级巡逻警官Benjamin Graber和警官Hermann Maier于凌晨1时45分到达了诊所。Hosch(之前他一直藏在暗处)走进诊所,警官们就在他的身边。稍后,警官们看到了两个女子的尸体,沾满鲜血的地板。这一切简直就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恐怖。
Hosch被留在大厅中,而Graber和Maier一同前往休息室。在那里他们听见了说话声。在休息室中他们看见了Lerner医生的尸体(他的头还没有和身体完全分开),还有一个高大的浑身是血的男子。他站着不动,手里拿着一把斧头。
不知什么原因,这个人对着警官们微笑。在嘴里嘀咕着一些奇怪的话语之后,他将斧头砍向自己的脖子,切断了颈动脉并且死去。
据警官们说,那男子说的话就是“一,二,三……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这个神秘杀手的身份很快得到了确认:Gustav Kottmann(古斯塔夫·科特曼),29岁。他曾于过去五年间在维也纳连续作案,杀害七名男女(主要针对车内的夫妇),并因此而遭到通缉。
很显然,科特曼搭便车来到了奥地利西边的国境处。在整整一年(对于普通的连环杀手来说很惊人的一长段时间)内,科特曼没有犯下任何谋杀罪,因此成功的躲过了警方。这使他一路前进,来到了德国边境上的这个小镇。
萨尔茨堡警方坚持认为这是科特曼有着他个人特色的连续杀人的重现。尽管他的其他谋杀专门针对夫妇且与性相关,但是这次的事件中没有任何性的成分。警方将此归结为科特曼逐渐上升、无法控制的杀人欲望,认为他碰巧看见这家诊所的灯亮着,所以便拿着一把斧头闯进去了。
由于科特曼的自杀,St. Ursula诊所事件为一系列的斧头谋杀案画上了一个毛骨悚然的句点。
但是,这全都是真的吗?
在那时,我是一个自由记者(为我在Idee报纸的第一个委派而工作),并且接到了报道这个案件的任务。我用向你展示这些的方式对事情经过的大致细节进行了报道,正如其他的媒体做的一样。但是在我工作的时候,我心里开始感到怀疑,这些怀疑致使我接受了一个推测。当我用这个推测重新审视这个案件时,新的真相慢慢浮现出来,与之前媒体的报道完全不同。我甚至开始对科特曼这个连环杀手自身与他不可否认的行为产生了怀疑。
“一,二,三……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科特曼生命中最后的话语就是这些。这个任务是什么,他从谁那里收到这个任务的?而且直到这一次的血案,为什么他在一年多的时间内都没有犯下任何谋杀呢?当他被警方作为通缉嫌疑犯的时候他躲在什么地方?我开始研究古斯塔夫·科特曼的生活,寻求这三个问题的答案。
科特曼出生在Kaiserin,一个奥地利北部的小镇,靠近捷克国境。他有三个弟弟妹妹,是孩子们中最大的。科特曼的父亲Hans拥有一个农场,这个农场在科特曼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破产了。在那之后,Hans便帮朋友和邻近的农场主修理自行车等等,但是他通常都和他的雇主们意见不一致,并且大部分时间失业在家,将自己沉浸在酒精之中。科特曼的母亲Marlen,被认为比她的丈夫有更严重的酒精中毒症状,而且脾气不好,常常愤怒的失去控制。

[图](德语的关于St. Ursula谋杀的新闻报道)
一篇报纸上的文章概述了发生在St. Ursula的骇人听闻的事件。这份报纸不仅仅是在奥地利第一个作了专栏新闻报道,而且在整个德国也是一样。

科特曼在十二岁的时候由于处于昏睡状态而被送进医院。他的父母告诉医师说一担木柴掉到了科特曼的头上,但是医生的分析说明科特曼很可能是被钝物击打了头部。现在我们当然不能去问科特曼他是否遭到过父母的虐待。但是他的弟弟妹妹由于在家里受到的粗心的照顾,最终被送进了专门抚养孤儿的家庭。这使得科特曼遭父母虐待的可能性变得极端的高。科特曼的头部遭到这种伤害的事实成了另外一个了解他的重要线索。虽然现代科技还不能够解释,但是许多的连环杀手在儿时都曾经在头部有过创伤,变得不省人事,再度恢复意识(尽管几率很低)等。
科特曼在少年时就身材高大,但是有着让人难以读懂的面部表情。他总是想要逃学,所以他的成绩很不好。十六岁的时候,他开始在一家超市工作,但仅仅只持续了整整三个月,直到他的监管员告诉他他根本没有机会。这之后,在科特曼的父亲和雇主的一番争吵后,科特曼开始在附近的农场工作——做杂事,整个家庭的生活负担落到他一个人身上。就是在这个时候,科特曼变得开始可以熟练使用斧头。
但是好景不长,仅仅只有几个月,科特曼便由于他的第一次犯罪(窥阴、盗窃)而被警察逮捕。他躲过了入狱判决,但却吸引了当地警方的主意,于是只得搬离父母,住到Klosterneuberg去。
科特曼被他的新邻居雇用,在书店工作。在被雇用期间,他立刻变得行为规矩起来。令人惊讶的,科特曼对书有着爱好,特别是被Krone Books声名狼藉却通俗流行的超自然小说系列《黑暗中的Dorn》迷住了。他常常告诉他19岁的同事,说他总有一天“会被指派一个任务,并且得到黑暗的力量,就像Dorn一样”。
当我们将《黑暗中的Dorn》中间的事件和科特曼最终犯下的罪行相比,我们发现这里有不少相似之处。主人公Dorn将自己的灵魂出售给了一个邪恶的魔法师;作为报答,他获得了黑暗的力量。他依靠这些力量,用种种残忍的兽性的方法去消除社会中的黑暗(在书中的某些地方,Dorn用了斧头)。但是当Dorn杀死每个邪恶的人之后,邪恶就会开始隐藏在Dorn的灵魂中,促使Dorn去走上犯罪之路。在第一个故事中,Dorn遭到了从商店中偷窃和看女性换内衣的欲望的袭击,但是Dorn并没有向他的欲望屈服。就在他几乎要被这强烈的欲望攻占的时候,他看见了一本故事书。
故事书是这个小说系列的一个重要部分。就在Dorn读完了一本仅仅是为了博得儿童高兴的故事书的时候,他的良心胜过了灵魂中的邪恶。但是当他读了一个邪恶的作家写的故事书的时候,他的意图便向着那条路发展了。随着小说系列的发展,Dorn开始使用暴力,进行性犯罪和盗窃,甚至由于对犯下的罪行感到抱歉而自杀。最后,有一本故事书完完全全的使他的心灵变得纯净,将他变成了一个英雄。这个小说系列除了是一个关于正义与邪恶的故事之外,还充斥着性与暴力。每次当Dorn借助魔法用他的典型的方式击败了邪恶的敌人之后,出现的就是劣质影片中“晚上在车里性交的年轻夫妇总是会死掉”的场景。典型的死亡场景同样还包括了残忍的人体分解。
这个复杂主角和简单故事的创造者,Fritz Weindler,明显的展示了对于自由性交观念的渴望与厌恶。这种哲学也同样明显的影响了科特曼的斧头谋杀。当一个人阅读《黑暗中的Dorn》的时候,会发现这书虽然没有达到流行小说的水平,但很明显,书中有一种强大的神秘的劝诱,证明谋杀是正当的行为。
《黑暗中的Dorn》的作者Weindler于1992年意外死去(有人说是自杀)。小说系列过早的结束了,仅仅只有五卷。在第五卷中,Dorn几乎就处在邪恶的边缘,他的身体也遭到可卡因的毒害。敌人越强大,他的魔力就变得微小。如果没有那个高深莫测的魔术师进入故事的话,Dorn的心灵就应该已经变得完全邪恶了。这个变化向读者表明,在接下来的故事中,这个魔术师会成为Dorn的同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科特曼一句话没说,辞掉了他的工作。几个月之后,他进行了他的第一起攻击。看起来好像是他想变成Dorn,让故事重生并且有一个结局。他撞见了一男一女在公园内性交,于是警告他们。在争吵开始之后,科特曼用拳头连续揍那个男子直到他失去意识,随后又打那个女子(但是没有强奸她)几乎造成脑部伤害。
在住了仅仅两年监狱之后(由于缺乏证据,不能对他处以更严的刑罚),科特曼离开了Klosterneuberg,搬到了维也纳。他白天在一家超市做兼职,晚上享受他令人毛骨悚然的生活,去搜索那些恋爱中的情侣们。他的第一起斧头谋杀在一个停车场中的汽车里面杀死了Rudolf Gross,还有他的女朋友Ana Dohrman(后来被科特曼强奸并殴打致死)。然而,几个月之后,对于这起谋杀,警方依然没有任何线索,而且他们从来没有把科特曼和这次谋杀连接起来(维也纳警方将搜索范围缩小到与性犯罪有关的斧头杀手,但是由于科特曼在Klosterneuberg的第一次袭击事件被简单的归类为“打人”,所以他从来没有上过嫌疑人的名单)。
这次的事件让科特曼第一次尝到了杀人的滋味,并且开始了他在奥地利长达五年的恐怖行动。尽管没有任何人认为他很聪明,但是科特曼违反了一般连环杀手犯罪的那种普通的有规律可循的标准,而且没有从他的受害者处拿走任何的纪念品,因而成功的逃过了警方的搜查网。这当然不是说警方在搜索调查的时候非常的粗心大意。

[图]Fritz Weindler的《黑暗中的Dorn》,Kroneverlag拍摄
斧头杀手科特曼最喜欢的小说系列《黑暗中的Dorn》的第一卷。这套书有着不小的读者群,五卷的系列总共卖出了250万套。现在奥地利、德国和荷兰仍然还在印刷。

1999年10月,科特曼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当在一个偏僻的汽车剧院袭击一对夫妇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车上有一只德国种的短毛猎犬。那只狗在他的大腿上深深地咬了一口,这致使科特曼跑回自己的车上开车逃跑,但却正巧撞见了一群当值的警官们。科特曼想要将车开往Mayerling来甩掉那些警官们,但是他被捉住和逮捕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不过最终警官们能找到的,就只有在科特曼搭便车去了Schneebergbahn之后抛弃的货车。科特曼在警方的搜查之外躲了一年多,然后再次出现在萨尔茨堡诊所的屠杀中……
警方很快就看出了科特曼那难以置信的好运气。这确实很难解释他是怎么逃过权力的制裁的。一个身高超过两米,体重一百千克的男子想要使用类似于公共汽车、火车或者搭便车的交通方式并且不引起邻近的注意,这是不可能的。更神秘的是,尽管全奥地利甚至全德国的警方对超过三万个相似的目击者报告作出了回应,没有一个人是他们要找的。
科特曼躲在什么地方?他怎么去那里的?他有足够能力独自一人做到这些么?
我禁不住觉得科特曼很有可能是和他的同谋在一起。但是警方排除了这种可能,他们认为科特曼的罪行很显然只是一个人的工作。科特曼自己动手杀了那些受害者们——这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那么,有没有合作存在呢?
负责这个案子的侦探笑道:“那么那天晚上,他被狗咬了以后被我们紧追不舍时,某个人奇迹般的出现,去帮他了?”
确实,我提出的前提看起来就好像《黑暗中的Dorn》第五卷的结局一样……一个已经走投无路、被打得惨败的Dorn被一个神秘的魔术师救走了……
现在我想简单提一下在St. Ursula诊所惨案大约一个星期前同一地区发生的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发生在11月7日的晚上(惨案前的7天),也发生在St. Ursula紧急诊所。大约在凌晨2时时,一个男人走进了紧急处理病房。当他脱去他的大衣时,可以看到他没有穿夹克,仅仅只穿了一件白衬衫,手臂上沾满了血。他说他是一个推销员,正要去因斯布鲁克[译者注:奥地利西部城市],结果在车内他带在身边用以自卫的枪突然走火了,打着了他的手臂。子弹已经从肉中穿过,他要求医生将血止住。
那天的招待员是Hanna Replechter,值班医生是Ernst Lerner,护士是来代替平常的护士(那时去度假了)的Rosemarie Berg——除了实习医生Paul Hosch,所有在的人都和七天之后的惨剧那天一样。Lerner和Hosch[译者注:原文是Hosch,但前文又提过这天他不在,应该是护士Berg]对男子的手臂作了X光照片,没有发现子弹的踪迹,在确认没有伤害到任何动脉之后,便处理了伤口:这些大约花了三十分钟。其间,Lerner医生悄悄的告诉Ruplechter,说以防万一,最好通知一下警察。
但是当一个警官来的时候,那个男子却从候诊室消失了。那警官在许多地方都贴出了通知,但是没有关于涉及枪的事件的报告,而且那个男子的车也没有在任何有去因斯布鲁克的火车的火车站找到。
我想提起的第二件事情在两天以后的9号,发生在整个Nonnberg最安静的Gilmgasse这一部分。第三街的居民Eugen Molke,是一个70多岁的孤独的男人,被发现死在自己家中,是被人用枪从太阳穴击中的。尸体是他的地方福利代理人在进行日常拜访的时候发现的。在验尸之后,内科检查者作了结论:Molke在11月6日大约晚上10时用他自己的手枪自杀身亡。这个观点,加上在他书架的角落发现的遗嘱,以及他正有着严重的心脏病的事实,使警方认为他的死因是自杀。
这两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没有人可以将它们在任何方面联系到一起来……
后来,当萨尔茨堡警方看过了Molke的家之后,他们发现了一段令人惊讶的过去——更确切一点,他根本就没有过去。Eugen Molke十年以前搬到了Nonnburg的Gilmgasse。按照他的邻居说的,“Molke的妻子过世之后,他便离开了他在Lokalbahn住了多年的公寓,搬到了这里来。他曾经是一个数学教师。”但是,在他曾居住过的地方,没有任何人可以想起有一个人叫做Molke,而且他的名字没有在任何记录中出现过。他银行账户上面的款项也远远比一个退休数学教师应有的要高得多。此外,在调查过了他的社会保险和护照以后,警方发现Eugen Molke七十年前,在他六个月的时候就死了,自那以后便安息在Landeck的一个墓园里。
当验尸报告显示Molke曾经对鼻子和脸颊做过整形手术时,警方开始认真地研究Molke的后台。在他们取了指纹样本但却不能够在全奥地利找到相符的纪录时,他们开始寻找国际警察组织的帮助,以获得其它国家的援助。
最终,他们找到了一个相符的纪录:Jaroslav Carek。他是捷克斯洛伐克政府的外贸公司(Omnipol)的前高级顾问之一。
我不认为你们有必要知道Omnipol,只要知道它是在东欧的共产主义垮台以后,被美英两国逼迫着索要信息的机构列表中最上面的一个单位就可以了。
1986年(翻译者注:真实年份为1988年。不清楚是作者的错误还是故意的)12月21日发生在苏格兰Lockerbie上空的泛美航空公司飞机上的爆炸案,致使超过250人遇难。这起爆炸案是巴勒斯坦游击队使用从利比亚获得的塞姆汀塑胶炸药制造的。但实际上这些炸药原本是由某个公司大量成批生产并且出口到利比亚的。这个公司不是别的,正是捷克斯洛伐克的Ompinol。美英怀疑Omnipol想要成为东欧恐怖主义的温床——它提供给恐怖分子团体武器,就和安置恐怖分子训练营、为作战需要而分派人员一样。
12年前,在1989年,在革命之后,捷克斯洛伐克变成了一个民主国家。这是自“布拉格之春”以来地下激进主义持续三十年的一个胜利,但已经很难去完全描述那些年来自于共产党政权的无法抵抗的**。和前苏联与东德政府一样,捷克斯洛伐克政府总是在策划要如何摆脱国家的和外部世界的自由主义。当时曾参与这些计划的关键人物之一,便是Carek(在国家政权瓦解以后,他出国避难了)。
根据捷克警方的文件,在Carek成为Omnipol的高级顾问之前,他曾是秘密警察的首领,他对建立在捷克斯洛伐克的恐怖分子训练营负有责任。在1990年的第一次自由大选之后,有统治权的国民论坛党通过了逮捕他的许可,但是Carek已经消失了。在捷克与斯洛伐克分开之后,美英两国仍奋力争取俘获Carek,但是他的行踪从未被发现。
萨尔茨堡警方被这个神秘的老年男子那真实的声名狼藉的形象震撼了,满怀着精力重新开始了他们的研究调查。又经过一次十分彻底的尸检,在他嘴的周围与手的背后检测到了粘性胶带的痕迹。Carek死去的那间起居室被勤快的打扫着,墙上有个仔细隐藏着的弹孔,尽管子弹已经被取出来。
警方承认了他们的错误,将这个事件重新分类为谋杀案,然后推出了这可能存在的场景。
2001年11月6日晚上8时,有人进入了Carek(Molke)的家。他用一把枪威胁Carek,强迫他写下一份遗嘱。由于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被杀,Carek用藏起来的Beretta M21A对攻击者开了枪。这个人很可能受伤了,但仅仅是轻伤。不管如何,他已经将Carek捕获了。攻击者用粘性胶带将Carek的手粘住,用枪指着他的头。现在他只用扣动扳机,然后在确认了Carek死亡之后,除去了胶带和全部的有人来过的痕迹。我们不知道攻击者是谁,但是他肯定是一个职业杀手。
萨尔茨堡警方最终将他们的视线落在了谋杀第二天凌晨2时出现在St. Ursula诊所的那个男人。Carek被谋杀到现在仅仅只有两个星期,但仅有的三个可能认出这个男人的人都已经被用斧头杀死了。
警方相信Carek谋杀案和出现在诊所的受枪伤的男人之间一定有联系,但是他们却没有将这个男人和科特曼联系起来。警方认为三个证人被谋杀只是一个不幸的巧合。他们推理的过程是这样的:杀害Carek的认识一个训练过的恐怖分子,而且那种人和连环杀手从来都没有联系。科特曼是那种按照自己的欲望和冲动来行动的人,并不会应他人要求去杀人并且为了案件保密(这样才有意义)而在事后自杀。
但是他们不能解释科特曼最后的话语“一,二,三……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图](一幅完整的画:画上一个女子站在窗边,透过窗子可以看到一个手持斧头的男子的侧面像)
这是《黑暗中的Dorn》内的一张插画。因为这个小说系列在善恶之间摇摆不定,所以他有一群狂热的青少年读者,但是由于书内极端的暴力和色情内容,它被评论家嘲弄般地称为“垃圾文学中最引诱人的部分”。

我个人的理论是这样子的:
去诊所的那个手臂受伤的男子就是杀了Carek的人。他希望诊所职员不要把他的出现通知警方,但是以防他们真的那么做,他还有一个方案。如果他对Carek的死亡做的掩饰方法没露出任何破绽,警方宣布这是自杀的话,那么他就不需要去实施这个方案。但是因为Carek用来保护他身份的方法不够可靠,警方便看穿了这个男子的布置。所以现在他必须求助于他的计划,这个计划便将斧头杀手科特曼卷入。不知何故,他之前就认识科特曼,并且扮演了神秘的魔术师的角色。他在科特曼被狗咬了之后逃跑的时候救了他,将他藏了整整一年时间。在科特曼的想象中,自己扮演了Dorn的角色,逃出了公众的视线。当这个男子最终给了科特曼命令(在科特曼看来即是“任务”)时,他高兴的接受了这个任务,去杀掉了三个证人。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实习医生Hosch没有被杀。
我现在勾画的这个形象就是一个杀人犯,他找到了一个杀人魔并赢得了他的信任,于是便控制了他。这个杀人犯于是就利用杀人魔去犯下更多的罪行,直到最终迫使他从这个地球上消失。
一个职业暗杀者和一个连环杀手,按照警方的说法,是最不可能合得来的。我自己在开始的时候也忽视了这种可能性。
那么,历史上这种情形有先例么?
有的。
那是1998年震惊了整个德国的事件……

就如我聪明的读者们知道的,我尝试在这本书中重新检查那些发生在德国的事情,点出某些仍旧不清楚的方面。同时,我也将揭发另一个藏在奥地利或德国某处或者欧洲的任何一个地方的怪物的存在——某些人很可能还在接受着德国的怪物曾经接受过的教育。
我即将承认,发生在德国的案件还没有被完全解开,正如奥地利的案件也是一个未知数一样。
……或许,他们现在还在进行中。



《Another Monster》第一章
第一章 开始(2001年4月,维也纳)

首先,让我们简单看看德国的怪物的行动。
到现在为止,BKA(德国联邦警察)还没有透露犯罪者“J”是否还活着,以及他的真实身份是谁。就现有的信息,我们可以用演绎法推出,J是东德与西德分离时期黑暗面的从未打算公开的牺牲品。
德国的电视、报纸、杂志以及所有其他形式的媒体均报道说,J有可能杀了超过200个人。但是BKA的意见是,他们唯一可以找到的牵扯到J的案件是1995年撬锁匠Adolf Junkers(亚德夫·勇克斯)的谋杀案。为什么呢?因为其他的案件必须有J的法庭陈述,但是J曾经在头部中枪之后陷入昏迷,很可能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他的死亡。
BKA仅仅是将这个嫌疑人用大写字母“J”来标明。这可以看作是一个隐私的保护,但是根据BKA的说法,没有人知道J的真名。不少报纸和网站曾经说J代表Johan(约翰)。我的一个好朋友,是个德国记者,也把J叫做约翰。所以我把“J”换成了“约翰”,并继续调查。
约翰的案子开始于1986年(东德与西德统一之前),夺去了多人的性命,最后在十多年以后结束了。首先,我将按照时间顺序,浏览一下首要的事件。
第一起悲剧发生在Dusseldorf(杜塞尔多夫)。在1986年3月,德意志民主共和国(东德)贸易顾问Michael Liebert(迈克尔·李贝特)为了寻找政治避难权而来到了西德,同时也带来了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一对双胞胎。在一连串的审问和意见听取之后,他通过了批准,得到了庇护,并且说他希望住在杜塞尔多夫。这个家庭觉得他们最终获得了一个平静的生活,但是就在那个月的一个雨夜,这对夫妇在自己的临时官邸中遭到了攻击,并且被杀死。他们的孩子逃过一劫,得以幸免,但是双胞胎中的男孩由于头部中弹而正处在死亡的边缘,女孩也处在严重惊吓状态下。他们被带到了Eisler Memorial Hospital(艾斯勒纪念医院)。在那里,男孩的生命被一个日本脑外科专家Kenzo Tenma(天马贤三)拯救了。
警方假定发生在李贝特家的袭击是一次东德恐怖分子的行动,并且因此而展开了调查,但却没有找到凶手。
在那个月的最后一天,艾斯勒纪念医院院长Heinemann(海尼曼)和他的两个员工被含有硝酸盐毒药的糖果杀害了。同时,在医院照顾下的李贝特双胞胎逃跑了。尽管警方拼死进行了调查,然而没有发现可能的嫌疑犯。毒杀和孩子们的失踪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系。事件的真相便在疑惑中慢慢的淡去了。
Heinrich Lunge(海因里奇·伦克)探员,是被BKA分派到这个案件的侦探。只有他对一个人产生了怀疑:天马贤三医生。天马拯救了双胞胎中男孩的生命,但是由于这个手术,他必须取消另外一场手术。杜塞尔多夫的市长,便是天马没有给他做手术的那个病人,他死在了手术台上。于是天马遭到了非难,失去了在医院里的地位,他和院长女儿的婚约也泡汤了。夺去了天马的未来的人便是他的上司,即他的未婚妻的父亲,同时也是艾斯勒纪念医院院长的海尼曼,以及海尼曼的两个首席医师--这也就是那三个被毒杀的人。
在杜塞尔多夫医院发生第二次这种毛骨悚然的事件,是在九年以后的1995年。那时德国已经统一,人们纷纷从东部来到西部,国家的经济状况也变得一团糟。
这个时候,伦克探员正负责调查一个被称作“中年夫妇连续被杀”的系列案件,案件中被杀害的全部都是富有的却没有子女的夫妇。乍一看,每一次的案件似乎都是抢劫,但是伦克从中感觉到了其他的动机。他知道撬锁匠亚德夫·勇克斯被看到曾经出现在每次案件场面的附近。当得知勇克斯由于交通事故而被送进了Neue Rhine General Hospital(Neue莱茵河综合医院)时,他便也匆忙赶去。勇克斯的医生正是天马贤三。当伦克听说在毒杀事件以后天马便晋升为艾斯勒纪念医院的首席外科医生,怀疑的种子又一次在伦克的心里发了芽。看来天马从那次谋杀中得到了不少好处。
伦克在医院逗留了几天,并且询问了勇克斯。勇克斯坚持着保持沉默,直到一个晚上,他被人用枪杀死在离医院不远的一幢废弃的大楼内。守卫着他的房间的警卫被糖果毒杀,和九年前医生们的死法一样。
已遭怀疑的天马声称他看见了杀死勇克斯的人。当然了,在伦克心中,天马是第一犯罪嫌疑人。
疲倦的天马转而告诉了伦克探员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情:九年前毒杀三位医生的人便是失踪的双胞胎中的男孩,他曾经脑部中弹却又被天马所救。现在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犯下了最近德国境内一系列的谋杀案,也为了保密而杀死了勇克斯。他的名字是约翰……双胞胎中的哥哥变成了怪物。

[图](一个停满了车的停车场,两边都是高楼)
原艾斯勒纪念医院,地处杜塞尔多夫中部。医院的营业额在院长被杀后戏剧性的下降了,在1998年从Fringennort(翻译者注:我95%的确定这个地名是编造的,它根本不存在)搬到了莱茵河的另一边,到了Niedersachsen(下萨克森州)。这些房子现在属国家所有。

听了这些以后,伦克对下面的推测有了全然的信心:医院院长和员工,勇克斯和安全警卫,甚至是整个德国内那些没有孩子的夫妇,都是天马杀的。但是天马却创造了一个虚假的人,叫做约翰,把所有的事情说成是约翰做的……天马有可能有双重人格么?
天马成了警方嫌疑人名单上的第一个,但是他如以往一样,继续在医院工作,并且利用他的空闲时间去寻找关于约翰的线索。他搜索停止的地方便是海德堡[译者注:德意志联邦共和国西南部城市]
在1999年,这些事件被公之于众,报纸杂志这样子解释了天马在那段时间知道了什么,以及为什么他要去海德堡:天马为了寻找“中年夫妇连续被杀”系列案件和约翰之间的关联,拜访了每个发生谋杀的地点,并且在和邻居们交谈的时候找到了这个关联。科恩,汉堡,汉诺瓦……这些地方的那些夫妇,过去都曾经收养了一个男孩。没有人知道这个男孩是否是那些夫妇的养子,但是在每个地方,这个男孩总是有一天会突然消失不见。在慕尼黑,也就是天马最后一个访问的地方,他也发现了这一点。现在他的调查还是进入了一个死胡同。如果他没有听见来自被谋杀夫妇所居住房子的街对面的一位年迈失明的男子的令人惊讶的话语,他将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这位老人是那个男孩的老朋友。他告诉天马,那个男孩的名字是Franz,他和街对面的Haynaus夫妇住了大约一年时间;那个男孩非常喜欢学习,也非常聪明;他偶尔会告诉自己关于天马的事情,并且描述了他对天马的感激之情,说天马是“比父亲更好”;但是这个小男孩最爱的还是他的妹妹,而她被留在另外的某个地方了;他说当她二十岁时,他会去看她的。老人还告诉天马,按照推测,男孩的妹妹住在海德堡。
1995年5月,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件在海德堡发生了。Christianne Fortner、Erich Fortner以及一位访客Jacob Mauler(他是海德堡邮报的新闻编辑),被人用枪杀死在Fortner夫妇的家里。Fortner夫妇的女儿叫做Nina Fortner(尼娜·佛多拿),在海德堡大学读书,谋杀案发生之后她也失踪了。同一天,被扼死的园丁Ivan Kurten的尸体在海德堡古堡被发现了。
Hessen(黑森州)州的调查员们没有将两个案件联系起来看,并且因为怀疑天马是杀害Ivan Kurten的凶手,加上他可能是佛多拿夫妇和Jacob Mauler被害一案的重要证人,便请求杜塞尔多夫警方拘留艾斯勒纪念医院的首席脑外科医生天马贤三。BKA也为了天马而给杜塞尔多夫警方施加压力,因为他们认为天马是“中年夫妇连续被杀”系列案件的证人。
现在让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看这些事件,参考一下许多报纸的头版,特别是海德堡邮报,它在全部事情结束之后于1999年揭露了其中真相。
到达海德堡以后,天马访问了小小的海德堡邮报的报社,开始搜寻他们以前的文章。他希望发现一些线索:关于收养的双胞胎或者是失踪男孩的文章。Mauler被天马的热情所感动,问及天马这样做的原因,并且决定帮他以吧。在一整夜的搜索之后,他们终于在1986年10月的一张报纸上找到了一篇关于一个11岁的男孩失踪的消息。于是他们赶去了男孩失踪的那个家庭--根据报社的材料,那一天恰是双胞胎的生日。
之后,BKA承认Mannheim(曼海姆)[译者注:德意志联邦共和国西南部城市]警察局的警官Messner和Muller负责了佛多拿家的案件,但是他们仍避免将之与约翰联系起来。

现在我们知道,妮娜•佛多拿是双胞胎中的另一个,她就是约翰的妹妹。三年之后,她和天马一起重归社会。全德国的记者都跑到海德堡去,希望可以得到会见,得到独家新闻,但是安娜坚决的回绝了所有的会见,并且拒绝发表意见。她回到大学以后,学校组织了一个义务警员队,将媒体隔绝在校园之外。直到州政府严厉的控告媒体的无情行动及违反公民自由时,这场信息战才停了下来。
天马和妮娜之间曾经有过怎样的关于双胞胎哥哥的对话?他们又是怎么想办法处理约翰变成的怪物的?那时我正好对这个极感兴趣。
为什么Messner和Muller警官去佛多拿家处理案件的时候妮娜不在呢?为什么天马将Mauler留在佛多拿家,自己前往别处呢?我对这些谜题的假想是:天马在妮娜被约翰找到之前成功地找到了她。

[图](水边地区的一个小镇,里面有一座城堡)
海德堡因为有德国最老的建造于中世纪的大学和城堡而著名。海德堡古堡,是最近一起谋杀的案发地,历史上曾经是Palatine伯爵的宅邸,因它有长长的石头铺筑的山路而出名。

约翰案件中的这个时候,本来最终可以成为现代德国历史上犯下最多谋杀的案件,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变故:妮娜、天马消失在社会上,选择了进入这场战斗。
如果我想要解开所有的谜题,很显然,我必须要和天马贤三进行一次谈话。但是没有任何的媒体有权力去访问他,而我个人的请求被从他现在工作的MSF寄来的一封信给婉拒了。他优美的字迹和精通的德文(难以想象这出自一个不是以德语为母语的人之手)似乎想告诉我更多关于他性格的事情。
我决定尽我所能,通过访问天马贤三在日本的朋友和在德国的相识,将他的医疗事业和他性格的肖像一起整理出来。



《Another Monster》第二章
第二章 天马贤三(2001年5月,横滨,东京,伦敦)

天马贤三于1958年1月2日出生于神奈川县的横滨。他的父亲是一家声誉极好的市立普通医院的董事和经理(尽管天马告诉自己在欧洲的同事说父亲刚刚开始经营一家小医院),他的母亲曾经是一家医学出版社的编辑。他们两人都曾经离过婚,结婚时天马的父亲还带着两个儿子(一个七岁,一个两岁)。
婚后一年,天马贤三出生了。他是个非常聪明的小男孩,几乎不需要什么帮助便可以自由的活动。他进入邻近的市立小学和中学学习,在某些学科上曾得到全市的最高分;他喜爱音乐和美术,也曾是田径队的一员。
为了找到更加详尽的资料,我在一个之前仅见过一面的日本记者的帮助下,于2001年5月初来到了日本。我雇用了一个口译人员,并且尝试着利用我和新闻业的关系,对天马家的医院进行一次访问,但却失败了。我试着去寻找天马的同学,但很快便知道了即便天马和同学有联系,也只是极少数人。我找到的那些人在发现我是一个外国人之后便都劝我放弃所有计划。
伦克探员曾经研究过日本人的心理,以便于更深的研究天马的心理,并且发现天马远不及日本人本身神秘。天马并不适应日本的社会,但他也不能成为一个德国人——对于这两种文化,他都是个陌生人。以我两个星期的调查来看,我自己也同意这个观点。
最后,我仍然有机会去访问了一个曾经与天马从小学同学到中学的人。
他是一个很正直、友好的人。直到现在,他还住在天马家附近。
“当贤三那样出现在新闻里面的时候我真的是被震惊了。那之前你有许多次机会在某些杂志或什么上面的‘在国外工作的杰出医生’的小文章里面看见他的名字,并且还会想,真是太好了,如果我真的生病了我就可以去他那里。但是贤三肯定不会是凶手的。”
他有着一张茶色、无畏的脸孔,这来自于他的职业——木匠。
我问他是否可以告诉我他任何关于天马的回忆。
“贤三一直都是一个勤奋的学生。不像我的家里,他家相当富裕。你通常会认为,有钱的孩子们都不会出门来玩的,对吗?但是由于某些原因,他总是喜欢和街上的孩子们打成一片。我猜想他家里从来没有明确的禁止他和我们这些孩子出来玩。至于他做了什么……嗯,我们几乎做过了所有平常的事情:捉迷藏、剑道、棒球、足球。但是贤三最享受的似乎是到我家来,和我还有我的哥哥一起坐在电视机前面。他不打架。在玩棒球和足球的他都非常地遵守规则,不过看上去他对团队运动似乎不是很感兴趣。哦,他还有很好的反应能力。我敢打赌没有人记得他中学在田径队的时候曾经创下了短跑纪录。他对于个人运动的确是很在行。”
他看起来是一个很诚实的人,但我不认为他和天马是最好的朋友。当我提到这点的时候,他一边努力的看着天花板一边思考着,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始说了起来。

[图](横滨港)
天马在横滨度过了他的童年。他的第一次约会便是在这里的Yamashita公园。他家是一座很大的房子,在离公园不远的山丘上,那里有很漂亮的横滨港的景色。

“你要知道,我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我完全不记得了。但是现在我刚回忆起来。我曾经欺负过他。贤三曾经说要和我们一起玩,但我记得曾经和哥哥讨论过要怎么欺负他并将他吓跑。于是我们假装是他的朋友,和他一起玩,但是我们是有计划的。最初,那里有一个空房子,连带着一个很大的院子。许多年前,那许多的大房子中有一个就在这附近。我们在院子里面玩捉迷藏,而我的哥哥负责捉。在贤三躲起来之后,我们互相向对方发信号,取得联系后便离开了。那个院子很大,一个人在里面呆着是会有点毛骨悚然的,于是我认为贤三被吓着了。所以我们等了大约三十分钟,然后才偷偷的靠近贤三躲藏的地点并且吓唬他。结果他尿裤子了。我觉得它需要去洗个澡,但是由于贤三非常想玩捉迷藏,所以他抑制住了自己。我立即认为我这样做是很卑鄙的,但是我的哥哥和朋友们开始叫他‘天马胆小鬼’和‘你尿裤子了’。但是不管如何,他依旧没有哭。”
我问他,在那之后天马做了什么?会不会很多人不和你们一起玩了?
“在那之后?”他想着,一边用拳头击打着手掌。
“在那之后,在那之后,贤三又回来了,并且还想和我们一起玩。我想阻止他,但是我的哥哥认为应该继续演同一个恶作剧。你会觉得贤三知道那会有第二次的,对吗?但是他仍然和我们一起去了那个院子,并且躲了起来。”
他吃吃的笑着,然后继续。

[图](两张速写,内容都是一个微笑的短发日本男人,拿着一只烟)
一位朋友最近按照契约为天马的房子做一些重塑工作。他说天马的双亲和兄长现在都很好。

“于是又一次的,我们将他一个人留在那里。大约三十分钟以后,我们才返回。当我们到贤三躲着的地方去吓唬他的时候,他并不在那里。于是我们想:‘妈的,他把我们给耍了!’然后开始说一些话,像是,你知道的,‘你不能永远躲起来!你会再次尿裤子的,天马胆小鬼!’但是我们还是没能找到他。最终我们猜想他已经回家了。然后我们中某人的母亲来了,吼叫着要我们回家,所以我们都离开了。接着,大约在七点钟,贤三的母亲打电话来问道:‘贤三在你家么?’好家伙,我们真的着急了。我和我哥哥立即跑回那个空房子。晚上那里非常令人毛骨悚然。然而贤三就在那里。看上去他好像曾经哭过,但是他在我们面前表现得再正常不过了。他说:‘不公平,我一直都是躲着的。’我猜就在那时我们停止捉弄他,并且开始和他做朋友。”
他觉得天马或许看穿了他们的计划,并且自己也参与了表演。天马这么做是因为,当然,是想要成为他们的朋友,也因为对自己的失禁感到羞愧,所以决定强制自己再经历一遍相同的事情,去征服他自己的弱点。他以“我认为他总是对自己很严格的结束了这个故事。
他最后又告诉了我另外一个有趣的奇闻。
“现在,这是在七年级的时候。贤三和我在同一个班级里面。我们的指导老师真的是一个性情古怪的人,而这是在有家庭教师协会和媒体报道阻止教师对学生施行体罚之前的事情了。我记得有一次,贤三去摆弄煤炉……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们使用那种很大的煤炉,就放在教师里面。嗯,他正在加热一些金属棍直到它们开始弯曲,缠绕。我们早上上课时,老师发现了这件事,开始向我们吼叫,询问到底是谁干的。贤三马上就大声说了。老师对于他做这件危险的事情而严厉的斥责了他,并且打了他。但事实就是那样,所以贤三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接着,另外一些笨蛋做了相同的事情,弯曲拿些金属棍,于是老师又一次生气了。做了这事的那个家伙不是个好学生,他已经被训斥过而且已经习惯了被严厉的对待。所以老师打了那学生之后,拿出红热的金属棍,装作要把它放到学生的脖子上面,并且宣布了一些奇怪的惩罚,比如,向煤炉说‘对不起’,让每个人都看到。然后贤三跳出来说:‘你不能这么做,这太残忍了,如果你认为这就是教育的话,我会告诉校长以及学校董事会的。’老师由此感到害怕了。通常都是好学生进行‘街头演讲’的。”
也许天马贤三有些高度自制,是那种反复忍受所有事情直到最后的尽头的人,到那时他会猛地反击,他的个人正义感便向外喷发出来。我相信这会是一个线索,借以了解为什么他决定消失,而去独立的找出并杀死约翰。
另一个愿意和我谈话的人是在初中时期和天马成为朋友的。他现在是一个商业电影的导演。我们准备空出一小时的时间谈话,当他同意我的意见时,他允许我去会见他。
“天马在八年级和九年级的时候都和我同班。他非常的聪明。我是一个B等级的学生,典型的‘刚刚好’被避免叫做书虫或者讨厌鬼,但是天马是一个成绩最优秀的A等级学生,班上的顶尖。但是很奇怪,他并没有被挑选出去:他和每一个人都很要好。他是个非常好的学生,但是他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引起过多地注意……我觉得他是正好在每一个方面都很聪明的。”
我问他当天马在新闻中被称作杀人恶魔的时候他有什么想法,以及他现在的想法,而他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嗯,我并不确定是否同意这次的会见,因为我觉得你会要问我那个问题的。诚实的来说,我经常觉得这不可能是真的。但是你永远不会知道,人是会变的,而且如果德国媒体是如我所知的那样对此非常忙乱的话,这有可能是真的。为什么我现在不能给他打电话说‘天哪,我真高兴你还没事’的原因,在于我每时每刻都有那样的想法。我不能相信他的清白……如果现在我尝试去安慰他的话,他会没有时间去注意到我一直都是他忠诚的朋友。因此我现在理解这些事情的心理状态便是我自己个性和对他人不敏感的失望。”
我问他天马在初中时是否有特别热心的事物。
“天马喜欢音乐。他的吉他很棒。事实上,他是非常多才多艺的,几乎是任何一门艺术课。如果他努力练习的话,他本可以在吉他方面比我更好的,但是天马并不是那个类型的人。”
我问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很奇怪的,他真的欣赏那些有专长的人们。即便他自己非常有天分,当他遇见某个比他更有才华的人时,他会对那人产生很深的印象的。他从来不否认人们的能力。而且这并不是谄媚,他只是总是赞成你擅长的方面,或者是你喜欢的……也许有一点点多。”
然后他得出了他的结论。
“我猜想他只是那种经常轻视自己价值的人,或者是他没有意识到对于任何事物,他比别人有更多的天生的才华。而且当你被向天马那样有非凡才能的人夸奖的时候,这会使得你觉得好像你和他一样的能干。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呆在他附近,因为他的称赞让我对我自己觉得很满意。”

[图](一张速写,内容是一个小脸的戴眼镜的男人,有着后退的发线,驼着背)
一个商业电影的导演,也是我的老朋友,在事件的结论得出后,被介绍去拍一部关于天马医生的商业片。他挖苦的提到这是日本媒体的一个他曾经不关心的方面。

接下来我问了他关于音乐的问题。天马喜欢什么样的音乐,他有没有参与什么活动?
“他没有参加乐队或什么的。看上去他真的讨厌进行团体活动……或者,也许他只是讨厌大家都呆在一个小组里面。在放学之后的田径队训练中,他总是非常尽力的冲在前面,所以他总是单独的跑着。至于他喜欢的音乐……”他闭上了眼睛,将一只手放在额头上面,想了一阵。“那时是70年代,所以就是后Beatles(甲壳虫乐队)时代。像Led Zepplelin(齐柏林飞船),Deep Blue(深蓝)和David Bowie(大卫·保维)这些都是很红的,但是天马喜欢的是……天哪,我记不得了。他喜欢一首确实是很懒散的歌的。”
他说天马曾经在电视上看过一个叫做东京音乐节的节目,并被其中的一首由外国艺术家演奏的歌曲吸引了。他再三地停下手中的事务,去想这首歌,但是最终不能回忆起来歌名。
我们早已超过了规定的会见时间,所以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他有没有任何其他的关于天马的他能够想起来的特殊的事情,任何都可以。
“我有种感觉。但是我希望天马不要发现我说过这个:他正在尝试去远离他的家庭,特别是他的父亲和兄长……”
他说出的这些疑问是天马去德国成为医生的基本原因,这些也正是我将在下一个会见发现的。
初中毕业之后,天马进入了神奈川县某所很有声望的高中。它和一所非常有名的大学有着关系,而天马是唯一一个从他的初中到这所高中的学生。最后一个我会见的人是天马高中时的一个朋友。他现在是一个大型日本贸易公司的部门经理,并在过去的一年中在伦敦的分部工作。他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脸上总是带着微笑,但是他的正派的服装、眼镜以及普通的商人气氛使他看起来比天马医生要老很多。
我一开始便问他当有很多的关于天马的争论开始时,他的想法是什么。
他露齿而笑,并给了我答案。
“是的,我想你会说经过高中同学,我是天马的‘朋友’了,但是当我们上大学的时候,我几乎失去了他的信息。大学第一年他在忙于学习他的医学科目,然后他就搬到德国去了。当然,我在法律学校,而且我主要把大学第一年的时间用来享受了。在他到欧洲来之前,我仍然很可能是他的最持久的联系人。我猜当他需要发泄一些抱怨时,我是个不错的人选。”
他搔了搔他的头皮,笑了。
“当天马的事件被高度注意时,我怀疑这一切是否真的正在发生。即使我内心非常担心天马,我依然承认,我有着很差的幽默感,而且我曾经讲过许多不合适的笑话给我的朋友和同事。我现在非常后悔,但是如果你回去看看报纸,就会发现报纸除去说天马坦率地承认对那些凶杀负有责任,就不会再说些别的什么了,所以我猜这不是什么惊奇的。我想人们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头条和媒体更甚于他们个人的经历和判断。”
我想他比普通人更喜欢把自己所想的东西公开的表达出来。这很可能帮助天马对他产生信心。接下来,我问他关于天马的高中时的活动。我特别是对他的爱情生活感兴趣。
“天马非常的自毙。即使是我们在高中,我也会和东京女子大学的女孩们一起开派对,但是他通常都拒绝了邀请。如果他来,女孩们一定会喜欢他的……但是他通常看起来很愚钝……事实上,对此我有个很好的故事。当时有一个高中女生在某一个派对上面,她的男朋友正好也是我和天马的朋友。但是这个家伙有点像个花花公子,所以当他对这个女生厌倦之后,他开始欺骗她。所以这个女孩到天马那里去,想听点建议。开始时,天马显然是要帮助她,因为一般而言他是一个好人,但是过了些时候,很显然,她对天马已经有了热情了。但是无论怎样,天马从未注意到这些。他只是听女生说的话,并且帮她想想要如何解决她的问题……”
当我说她应该不是天马喜欢的类型时,他夸张的摇动着他的手。
“噢,不是的,她正是天马喜欢的类型。但是她当时是对另外一个男生有着感情上的困扰,而那个男生是天马的朋友。天马是把那种事情看得非常认真的人。我的意思是我们告诉过他,天马,说这个女生真的很喜欢你,你应该约她出来的。最后,看起来就像天马回到了这个主意上面。但是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这个女生的前男友——就是那个花花公子——的新女友对他冷漠,于是他又回到了这个女生身边,并且还道歉,问她有没有可能两人再回到一起。噢,天马,你本应将这个女孩带走的。但是天马还是有机会……或者我应该说,他仅剩下这一个机会。我们发现她已经告诉她的朋友们她想要和天马出去。”
当我猜想他们最终仍然没能走到一起,他抑制住吃吃的笑,看起来似乎刚刚想起来什么。
“你说对了,你说对了。那是在Shibuya的Cozy Corner(舒适角)。她刚刚准备好要告诉天马她的想法。但是天马表现得很坚定,像个男人……在她能说出任何话之前,天马告诉她他很高兴她的男朋友回心转意,并说他毕竟是一个好人。那便是这一切的结束。”

[图](一张速写,内容是一个露齿而笑的戴眼镜的商人)
一个商人,同样也是我的老朋友告诉我:“日本并不适应独立自主,所以我们不喜欢认同我们中间的喜欢单独行动的人,那便是之所以天马从未真正适应日本的原因。”

他将天马形容成一个有着良好的判断力但是其努力总是事与愿违的男人。
我仍旧对天马的初中时的朋友(那个商业片导演)的最后几句话感到好奇,所以我也问这个人:天马和他的家庭之间是否有些摩擦,特别是和他的父亲与兄长之间?如果他真的是天马的知己,知道天马内心的挫折,他当然会是回答这些个人问题的最佳人选……
他点点头,说他曾经听说过那些家庭事务。在他解释之后,这个故事变得更有意义了。一个决定总是事与愿违的人,怎么会去德国成为一个医生呢?特别是当他在日本可以成为一个顶尖的医生,并且过着和平舒适的生活时……
就如在小学和初中时,天马在高中也是一个优秀的学生。他的分数是班上最高的,并且出色的通过了非常困难的医学学院的测试。他的父亲,也是那所医学学院的毕业生,当时非常的欣喜。比天马大八岁的他的哥哥同样也获得了好分数,但是他的头脑更适合文科,然后他毕业于经济系,最终在一个声望很高的银行找到了工作。因此,他的父亲对于将整个家族医院交给他感到担忧。另一个问题是,第二个儿子(比天马大三岁)希望进入医学系,但是一连三年都没有考上。正如他的父亲的宠儿,天马正在担忧:是否要被迫继承家族医院?
那一年,他的哥哥最终考入了另一个学院的医学系,而天马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最终会被缓和。但是他的父亲很清楚地告诉别人天马将要成为继承人。按照声望和历史来看,天马进入的学院和他的哥哥进入的学院简直是天壤之别。在这期间,他们的母亲催促他们的父亲赶快将医院传给二儿子。作为天马先生的第二个妻子,她很奇怪的对两个年纪大的儿子(且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极端的考虑周全,并且溺爱他们,相反地,她不能令人相信的苛刻的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贤三。
一篇刊登在一本医学杂志上面的德文论文将天马从所有的家庭戏剧中解放出来。那是一篇极好的关于护理Alzheimers(老年痴呆症)病人的论文,作者是一位杜塞尔多夫大学的医学教授,Udo Heinemann(尤多·海尼曼)。
天马决定了:他要把医院留给他的哥哥,然后去海尼曼医生(他非常尊敬的医学家)那里学习。这个未来计划中的突然决定自然地导致了他的父亲的极大的愤怒。但是天马非常确信。他用自己的奖学金去了德国,没有要任何人的帮助。在杜塞尔多夫的一家语言学校疯狂的学习了一年以后,天马于接下来的九月份成功的清除了所有障碍,进入了医学院。大约也就是在这时,他成功的和在日本的父亲妥协了,尽管不久之后他获悉父亲是在二儿子说服他变温和之后才顺从的。
天马继续占据了杜塞尔多夫大学的班上领先地位。他被海尼曼教授接受,并且在获得他的医学学位之后被海尼曼的艾斯勒纪念医院雇用。但是在他的大学第四年中,他知道了海尼曼的那篇极好的论文事实上并不是出自海尼曼之手,而是一个海尼曼最好的助教。天马担心在未来,他会成为另外一个为海尼曼写医学论文的人。
回到日本,本应代替天马接管医院的二儿子很快地拒绝了他的父亲的请求,并且在一个没有任何高级医学护理的小镇上,开始了一段新鲜的且值得的生活。即使是现在他还是继续寄给天马真心真意的信件,告诉他父亲再也不生气了,以及父亲希望他回到日本来接管家族医院。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是一个著名的医生了,还是继续给一些小镇提供医学护理。很多人都明白即便是天马在德国树敌很多,他的兄弟依旧相信他的清白,还为他在日本建立了基金,去聘请侦探和律师去帮助天马。

即便是在这里,我们都能看到天马的决定很清楚的与他的意愿相违背。
一个外科医生必须拥有仔细判断的能力和快速决定的能力,但是同时拥有这两者的人是很少的。这是因为那两种品质是敌对的——一个有名的医生说。但是那个叫做天马贤三的男人,便是那些宝贵的少数的同时拥有这两个截然相反的技能的人中的一员。
但是,即便拥有这个罕见的组合,他是否有可能在做出生活的决定上,拥有几乎不可超越的笨拙呢?
下一章,包括了在德国对一个人的会见,她比任何人都更要了解天马。
她的话散发出了光芒,让我们看到为什么天马和这个案子变得那么紧密相关,也看到为什么天马觉得那时他的任务去杀掉约翰——对于这个报告中的这些谜题来说,他们很可能是单个的最庞大的线索。
她的名字是Eva Heinemann(艾娃·海尼曼)。她曾经与天马有过婚约,也是第一起事件的受害人,艾斯勒纪念医院的院长,尤多·海尼曼医生的女儿。



先吃饭,呆会儿再发,麻烦先别断楼~~~


《Another Monster》第三章
第三章 艾娃·海尼曼(2001年5月,杜塞尔多夫)

下午6:40,艾娃·海尼曼出现在她提议的那个时髦的咖啡馆内。这家咖啡馆就在莱茵河畔,位处杜塞尔多夫的老城区附近。尽管她很美丽,且拥有非常优雅的举止,但是她总是对她注意的对象怒目而视,就像她总是因为你的出现而变得心情不佳。显然,她刚刚下班,正在回家的路上。艾娃是一位厨房设计顾问,用富足的符号来装扮着自己——一件黑色的Valentino的夹克衫,一款Bvlgari的手表,还有Chaumet的耳环。
事实上,她只同意我在非常精确的时段内访问她。“5:30到那里。我很忙,所以我只有十五分钟给你。如果你来晚的话,我就会取消这次访问了。”我在5:20的时候就在咖啡馆内坐了下来,然后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艾娃才出现。但是艾娃·海尼曼对于迟到的借口(尽管这对我来说更像是抱怨)是她的事务所中有职员没有通知她便自己下班了,所以她必须去和一位设计师进行一次计划外的会谈。她坐了下来,点了一杯cappuccino,交叉双腿坐着,然后立即点燃了一支Marlboro Light。
—“你和天马医生曾经订婚,但是在你父亲去世之前,婚约被取消了。你们的婚姻是有什么政治预谋么?”
“医院和医学,这些也是一个政治和权利的世界。在那时,我父亲正在准备竞选德国医学协会的主席。他不能容忍任何错误,不管是对于手术还是对于其他事物,只要是他的医院里的东西。他需要一位得力助手,是他可以完全信任的那种。”
—“那个人就是天马么?”
“他是一个完美的医生,是那种为了自己的事业努力且没有任何野心的类型……对我父亲来说是一个可靠的合伙人。他不会因为烦扰而担心。“
—“但是,那种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做……前一天,他本来要去给一个土耳其男人做手术,但是我父亲取消了这个手术并让他去给一个很有名的歌剧演唱者做手术。但是那个土耳其男人死了,所以天马对于这整件事情开始心烦意乱。而他一旦担心,那足够抵得上两个人担心的分量……而且我告诉过他人的生命是不平等的,但是他并没有懂这一点。”
—请原谅我这么直接,但是你爱过天马医生么?
“我父亲是一个很有政治头脑的人,但是他并不是那么专制的想强迫我去和一个我觉得很糟糕的人结婚。我选择了一个可以让我觉得快乐的人,而那个人便是贤三……我爱过他么?是的,我爱过的。”
—那为什么出现这种单方面取消婚约的事情呢?
“我说过了。我父亲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得力助手,而我想要变得快乐。贤三的行为不能达到这两个条件,所以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用来补救的了。”
—你觉得天马爱过你么?
“他愿意做任何我让他去做的事。即使是在他拒绝为市长做手术以及我放弃了他之后,他仍然想要结婚。除了他的工作之外,他对于任何其他事情都不能做出决定性判断。他需要一个像我的女人去作出所有的决定。”
—你觉得当你取消婚约的时候,他嫌弃你么?
“当然,他是的。在我父亲去世之后,我觉得很羞怯,我恳求他回到我这里来,但是他已经不是那么体贴了。他对我很冷淡,尽管现在我意识到当时我是应该受到责备的。”
—那么,在那之后,你就讨厌他了?
“是的,狂怒。”
—之后你结了三次婚?
“是的,离婚协议留给了我足够的财产,让我余下的生活能够变得舒适。”
—你对你父亲如此突然的离去有什么想法呢?
“我完全陷入恐慌。我父亲前一天还是好好的……而当我窥探书房的时候,他正坐在那边,已经死了。”
—你怀疑过天马么?他对你们父女俩怀有恨意呢。
“一秒钟也没有。让他去杀一个人,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他是有可能非常生气,而且他是有可能希望我们都死掉,但是他连一只苍蝇都不愿意去伤害。在那个时候,当然是这样。”
—在那之后,天马医生便成了首席外科医生。你对此有何看法?
“没什么想法。当那些有权力的人死掉了,风向立即就变了。接下来,那些反对我父亲的人的领导者成了要员,开始批评我父亲的业务决策……贤三很幸运,因为我父亲抛弃了他。贤三已经是一个很出色的医生了,所以他们任用他是很有意义的。”

[图](艾娃微笑时的速写,她正向着旁边看,点着一支香烟)
艾娃·海尼曼的确与我所听说的那样美丽。在她傲慢的外表之下,我可以看见她隐藏着的很精明的头脑。在访问期间,她承认她曾经有过一段时期可怕的酒精中毒。她在Reichwein医生的帮助下克服了她酗酒的问题,而Reichwein医生也与约翰的案子有关联。

—你父亲去世九年之后,一个叫做勇克斯的撬锁匠被约翰用枪在一座离医院很近的废弃大楼中射杀。德国联邦警察认为你和天马医生是目击证人。
“我已经告诉警察所有的关于那些的事情了。你为什么不找他们去要所有的细节呢?”
—你在那座废弃大楼附近,是偶然的么?
“……是的,是个巧合。”
—那也正是你看见约翰的地方。你对他的印象是什么?
“我不想说。我甚至不想去想那只怪物,或者是那些集结在他周围的人们。”
—你直到最后才为天马的清白作证。你觉得你有责任让这些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么?
“当然,还有什么理由能让我同意进行这个可怜的访问?这便是我弥补的方式,不仅仅是对贤三,而且还对所有与这件事有关的人,所有的那些死去的人……”

我头一回意识到她是一个非常易受攻击的脆弱的女人。她傲慢的态度便是为了用来隐藏这个事实的。当我提议为她买一杯酒时,她拒绝了,并点了另外一种咖啡代替,又点了一只烟。

—让我们回到天马。他在日本的一个中学同学想不起来天马最喜欢的歌曲了,你知道那首歌么?
(立即地)“是‘Let’s Stay Together’,A1 Green的‘Let’s Stay Together’。那是一首很不错的歌。我现在不听这首歌了,因为它会勾起我的回忆……但这是一首好歌。贤三喜欢这首歌的主题。他很容易寂寞,而且总是独自一人。他渴望一个平凡的生活,一对平凡的双亲,平凡的女朋友,平凡的家庭。”
—那么朋友呢?他在德国有寻找朋友么?
“很令人惊讶,没有。当你是一个外科医生,在有压力的、不公平的条件下工作,这让你很难去和除了你的同事之外的人结交朋友。对天马来说,唯一的那样的一个人便是Becker(贝克)医生……在我看来,那是一个无价值的、磨蹭的懒汉医生,但是由于某些原因,贤三跟他关系不错。我猜想他们互相之间抱怨我的父亲还有医院。贤三并不是很关心别人的地位或者是工作习惯,他喜欢那些能够对事情坦白的人,不管他们表现得如何狡猾。他看起来很奇怪的被那些坦率直言的且具侵略性的人吸引。”
—贝克医生对天马有什么看法呢?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问他呢?贝克很可能妒嫉天马的生活,这当然是说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当贤三遇到所有的那些麻烦时,你会觉得贝克会因为贤三的垮台而得意洋洋,但是他毕竟还没有那么龌龊。每个人都知道贝克是一个没有价值的医生,只有贤三平等的对待他,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信任贤三……我确信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在贤三周围,贝克会觉得他自己也许不是那么糟糕的。”
—那么,你喜欢天马的什么方面呢?
“正如我前面说过的,贤三会让我做我想做的事情。如果我脾气火爆,他会只是微笑着……然后他会道歉,即便那本来是我的过错。所以我觉得他真的是一个依靠他人的人,他离开了我就不能生活。但事实却恰好相反。当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当贤三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觉得就像我有了生活的权利一般。贤三信任我……他认同人们并且永远不会打发别人走,正因为这样,他得到了赞扬与尊敬。”

艾娃·海尼曼看了看她的手表,说她得走了。显然,她一个人住在莱茵河另一侧的镇上,在高档地段的公寓里面。“我得回去工作了。”她说,“我几乎没有做过一道菜,但是对于那些富人和名人来说,我是一个厨房设计顾问……我没有任何利用他人的天分,所以我大概不久就会退出这个行业的。”她笑着。她说如果我还有其他问题的话,我可以给她发e-mail。(非常惊奇地,我寄出我附加的几个问题后,过了数天,我收到了她的诚实的、彻底的回复。)
在她离开之前,我问她:“你刚刚说你告诉天马‘人的生命是不平等的’。你仍然这么认为么,即便是现在?”
“是的,我仍然觉得。”她一边起身一边答道。



《Another Monster》第四章
第四章 海因里奇·伦克(2001年5月,布鲁塞尔)

坦诚地说,前探员海因里奇·伦克是一个很难去访问的人。他仍然直率的拒绝去和大多数人或组织机构谈论约翰。这无疑不是源于他对在德国联邦警察的前上司的任何的敬意或义务。伦克在德国联邦警察的努力工作曾经遭到没有人承受过的背叛。在1995年,伦克探员当时正在调查德国议员Joseph Boltzmann(约瑟夫·波尔兹曼)和一个叫做Erika Lemser的女孩被谋杀一案的关联。伦克是一个天生的探员,也是总部里面最好的一个探员。但是在一个颇有价值的涉案人士自杀之后,波尔兹曼自己,和伦克的那些长官们一样,都要求伦克从这个部门被开除掉,所以伦克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案子可以接了。正是在这个时候,伦克请了一个长假,离开工作,将他的全部精力放在了约翰的案子上面。
当他在整整三年之后解决了约翰的案子时,伦克探员的荣誉才又回来,又一次站在了德国联邦警察的巅峰。他回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翻看Lemser被谋杀一案。他的坚持终于有了回报。他将波尔兹曼逼进了死角,但是这个政客侥幸逃脱并避免了对他的控诉。无论如何,波尔兹曼失去了他的委托人的信任,也失去了接下来的选举中的席位。现在,他正在被调查中,不是因为谋杀,而是因为逃税。伦克无疑逮住了波尔兹曼更狡猾的一面。
这之后过了不久,伦克离开了德国联邦警察,去了Nordrhein-Westfalen州立警察学院做了一名教授。大约就在这时,出版商和杂志开始敲响伦克的房门,寄希望于深入了解他的生活——特别是他在约翰一案中。但是伦克当场拒绝了所有的请求,所以不是所有的信息都被公开了。
但我认为伦克拒绝谈论约翰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有一些秘密阻止他谈论,就是因为有一种忠心让他保持沉默。
我私下学会了如何最好的接近伦克,并且跟他预约了一个时间去见他。伦克现在享有Nordrhein-Westfalen州立警察学院的教授头衔,同时也是欧洲警察总署(Europol)的行为科学方面的特别顾问,即是一个还没有建立的部门的主管。我寄给他一封信,信中说我正在写一篇论文,内容是关于欧洲“轮廓”部门的情况,随后伦克同意接受访问。他是否会告诉我关于欧洲最伟大的连环杀手的心理状态,这取决于我能让他感到信服的程度。

2001年的夏天,我在比利时的布鲁塞尔见到了伦克先生,那里是欧洲警察总署的总部。当他出现在Radisson SAS宾馆的那个我选来用以访问的房间时,他眼中透出一种富有经验的长官的神色,告诉我他并不相信我身为新闻记者的性质,也暗示我永远不会真正理解他和他的同事们。他看上去明显要比事件结束后报纸上面登的照片老一些,头发略微有些变白。

—我想先问问关于你现在的工作。外界说你要为欧洲警察总署建立一个“轮廓”部门。
“美国联邦调查局的行为研究部门想让欧洲警察总署仿效他们;他们已经给了我们很多的合作,但是我们欧洲的长官相信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建立在我们的行事准则上的‘轮廓’模式。那就是他们找我来的原因。这是个很大方的提议,我也相信这是一个值得卖力的工作。”

[图](一篇德国报纸上的关于波尔兹曼的文章,附图是一个爬进车里的男人)
在受到重振雄风的伦克探员的压迫下,波尔兹曼丢失了他的大选,又被警方讯问,怀疑他为了政治基金而挪用自己自传的版税及演说费用。各大报章都指出他将要被当庭起诉。

—为什么欧洲需要“轮廓”?
“美国人相信他们的文化和欧洲的文化是相同的,但是我们不认同……就这样。”
—你能给我一个“轮廓”的具体定义么?
“简单来说,‘轮廓’就是一种调查方法,通过这个方法你可以知晓罪犯的心理,可以去预测他或她接下来会在什么时候做些什么。换句话说,你勾勒出了这个罪犯的轮廓……利用遗留在犯罪现场的特征,你可以观察出罪犯的习惯、个人生活方式、潜意识,最终可以勾勒出罪犯真正的个性……你会发现同一个罪犯的所有案件中透露出一种惊人的一致性。”
—这是一种电影和小说中常常出现的方法。
“但是那些电影和小说都不会真实地反映出所有细节去建立一个真正的‘轮廓’。真正的警察不得不在实践中去熟练这些方法。他们遇见同一类型的刑事类罪犯,不时问问他们关于事物的想法,检查数据,有时还甚至向科学寻求帮助。”
—那么如果你这么做的话,你发现美国和欧洲的人们的犯罪动机和犯罪方法有细微的差别么?
“是的,所以我们需要我们自己的‘轮廓’方法。我们没有亚利桑纳州的那些沙漠,也没有大峡谷。大多数我们的房子是砖或石制的,不是木头制的。我们拥有无数的有着超过一千年历史的城镇,只有很少的摩天大楼。我们并不认为所有人都会说英语,我们也不吃那么多的汉堡包。我们喜欢英式足球更甚于棒球。而最重要的,我们并不认为我们是世界的中心……而欧洲的连环杀手在这种文化下生长,其数量便更胜于美国。”
—但是就技术来说,美国联邦调查局在这个领域走在你们前面了。
“很不幸,是这样的,他们是先行者。在联邦调查局创建他们的行为研究部门之前,也是美国的军队首先利用了‘轮廓’。他们看到了精神病专家可以预测罪犯的个性,所以他们将注意力放在预测未来的犯罪上面。但是美国的军队……特别是战略部队总署,请来了精神病专家William Langer(威廉·兰格)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份‘轮廓’。那是关于一个欧洲人的,他是……阿道夫·希特勒。”
—现在让我们更深入一些来看待某些问题。为什么有些杀人犯以杀人为乐?我能理解人们会因为憎恨或是复仇而杀人,也能理解人们为了偷盗贵重物品而杀人,甚至是在某些案件中杀人犯杀人是为了得到食物,这我也能够理解。但是仅仅是为了取乐,去杀害一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这我可不能理解。
“你这种情况是可以被理解的。你只是没有那么努力地去尝试而已……不加选择进行杀人的凶手和为了性欲而杀人的凶手都是典型的那种在他们的幼年时代有过不幸的经验的人,通常都是被父母或者监护人虐待。通常的,他们长大之后会犯他们的父母犯下的同样的罪行……这些是大多数人们可以理解的事情。你说你能够理解那些因为憎恨而杀人的人;而那些以杀人为乐的人杀人,是出于他们对他们的父母的憎恨,或是对那些虐待他们的人的憎恨。除去这些案件之外,因为凶手的愤怒而会被杀害的人会形成一个更加庞大的人群,可能包括所有的女性,所有的儿童,或是所有的同性恋者。”
—那正是我不理解的地方。他们不曾被女性,小孩,或是同性恋者虐待过,为什么他们把自己的愤怒转移到这些人身上,而不是转移到那些真正虐待他们的人身上?
“愤怒是想要控制他人的欲望的一种转换形式而已。凶手受制于自己的愤怒,从而去控制某些人。他们并不想向那些真正虐待他们的人报仇,他们只是想要强迫别人体会到他们曾经承受过的痛苦,他们想要掌控别人的命运,他们想要尝尝快乐的滋味。性方面的兴奋和刺激贯穿这些案件的始终……绝大多数这些案件变成了性的谋杀。”
—但是请等一下。你是说是憎恨、控制欲和性兴奋一起创造出不加选择进行杀人的凶手么?
“是这么回事。同样的,大部分时候这些凶手获得的快感在本质上都是和性相关联的……在年幼的时候,这些人像物品或者工具一样被他们的施虐者们控制着,使用着。即便是在他们成人之后,他们还是不能把别人看成是有着相似的情感的人类……我指的是痛苦,苦恼,羞耻,悲伤,恐惧这些。他们只是看见动物,就好似科学实验中的天竺鼠一般。而最快和最有效的让这些动物屈服于凶手的方法便是性。”
—为什么是那样呢?
“性的高潮创造了一种瞬间的幻觉,让你觉得你在一个更高的地势俯瞰着自己,让你觉得你完全掌控了你的生活……这种感觉让你觉得你几乎就是一个神了。那些到达了这个层面的凶手们觉得那些受害者们已经完全受制于他们了。”
—那么从这个层次又是怎么进入到谋杀的呢?一旦性的目的达到了,自然就没有杀人的需要了。
“去控制另外一个人,就是把你所有的错觉都强加在他们身上。每个人心中都有不能公开的性幻想,而那些以杀人为乐的凶手的错觉和幻想全都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残忍和扭曲。”
—所以性这种行为变成了它的对立面,谋杀……
“人们认为制造快乐的行为是一种禁忌,而我相信人们体验禁忌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仪式,它给人以拥有超能力的幻觉,而且还是那种完全控制自己和别人的超能力,还可以让人与上帝更加靠近。第一个禁忌是性,接下来一个是毒品……你觉得最后一个是什么呢?”
—(沉默)
“人类能创造的最伟大的禁忌,便是谋杀。”
—我能理解那些遭受过生理虐待和性虐待的人可能会成为以杀人为乐的凶手。但是有非常多的人都有着类似的经历,而他们最后都成为了值得尊敬的成年人,也有一些以杀人为乐的凶手几乎没有类似的上述的经历。你对这个有什么看法呢?
“对于这一点,你必须理解人类的两方面。首先是,虐待的方式,这本质上并不需要和暴力或者是性挂钩。父母忽视孩子,否定他们的梦想,因为孩子调皮而斥责孩子,或者使用成人逻辑去用高人一等的口气和孩子讲话,这些都可以说是虐待。拒绝一个孩子并且不给他任何的支持或者赞扬,这是一个很容易的方法去让那个孩子认为他的生命是没有价值的。一个孩子,即便只是受到了一丁点的赞赏和认同,都有能力在某个方面去超越别人;而那些正常接受鼓励的孩子则能够感到自信,达到成功,并成为社会的领导人物。因为他们并不认为他们是没有价值的,所以他们并不需要去向命运或是这个世界报仇。我觉得你现在已经理解了,那些以杀人为乐的凶手和那些不加选择进行杀人的凶手变得愤怒而去杀人,是因为他们觉得他们不被上帝、命运或是社会喜爱。为了反击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他们必须将别人牵扯进来,这就好像警告命运说‘不要来干扰我’一样。”
—那么人类的另外一面呢?
“我刚刚描述的是外界的因素对一个人的影响,方程的另一边是每个人心中自然产生的渴望和梦想。也许这么说会引起争议,但我觉得大多数骇人听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凶手是那些没能成为伟人的人。靠伟大事业在历史中留名,和靠可怕的犯罪在历史中留名,这两者宛如居住在世界相对的两端的双胞胎一般。这两者有共通之处:那些犯下不可想象的罪行的任何那些经营伟大事业的人在心中都有着巨大的幻想、梦想和野心。因为这两方心中都怀着如此巨大的事物,所以他们从不满足;不实现他们的梦想,他们便永不放弃。一个人内心的希望和愿望越大,他能达到成功或者成为可怕的凶手的可能性就越大。拥有梦想,这是自出生时便拥有的能力,但是一个人是否能让自己的热情开花结果,这要看这个人所处的环境。这取决于是否有人告诉你你享有生存的权利。”
—你觉得阿道夫·希特勒属于这种类型的凶手么?
“阿道夫·希特勒并不是一个以杀人为乐的凶手,但我觉得他和以杀人为乐的凶手有很多相似之处。他很可能是在没有任何鼓励、赞赏的情况下度过了他的童年。如果他能够实现他在童年时的愿望,进入艺术学校并成为一个成功的艺术家的话,他很可能不会想要去成为一个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但是正是在他生命中的这个时候,他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认同。于是希特勒被激怒了,因为命运不肯让他变得与众不同,所以他发誓要向上帝报仇。”
—但实际是那都是真的,希特勒看起来也不像一个性犯罪者……
“大部分和希特勒有过关系的女人,不是自杀了,就是过早的死了。不过希特勒看起来没有很强的性的驱使,这一点倒是真的。”
—那么他是一种什么类型的凶手呢?
“说他是一个凶手,不如说他是一个洗脑者。他会让别人为他杀人。希特勒具有天才的能力,可以渗透进入他人的内心从而控制他们,只要希特勒觉得合适的话。有了这个能力,我之前提及的三种禁忌——性,毒品,杀人——便变得无意义了。他在那个程度上已经享有了更多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
“难道对另一个人的全盘操纵不是控制的最终形式么?那在本质上便是上帝的力量了。”
—你看起来似乎对这类凶手有着丰富的了解——我指的是洗脑者。

便是在这时,我注意到伦克的手指开始在桌面上敲击,就好似他正在敲打钢琴或者打字机一般。他咧着嘴,对着我笑,就好象看着一个特别笨拙的学生一般,然后开始了他的发言。
“我想我们最终触及了最主要的问题,即Herr Weber。”
直到这时,我都觉得我已经很狡猾且很自然地将谈话内容导向了约翰那一方面。我相信我就要接触到这次访问的真正目的了。
正当我在等待他的回答时,他说道:“奥地利的Salzburg(萨尔茨堡),去年的11月14日,St. Ursula医院紧急护理所的主治医生、护士和接待员在那天晚上被谋杀了。杀死他们的男人在犯罪现场自杀了,他便是Gustav Kottmann(古斯塔夫·科特曼)。他因为用斧子谋杀了维也纳地区的七对夫妇而被悬赏通缉。这起事件前八天,一位老人在镇上的居民区被杀死了,然而现场让人觉得这是一起自杀案件。死者的名字是Molke,但是后来发现这只是一个化名,他的真名是Jaroslav Carek——此人曾经是前捷克斯洛伐克政府风光无限的官员,除去其他组织,他现在还遭到美国、英国、捷克警方的通缉。在他被确认死亡的那天晚上,有一个男人在很晚的时候光临了St. Ursula医院。他要求得到医疗护理,因为他的手臂上被射进了一颗子弹,他说那是他随身携带用于自卫的枪走火了。帮助他治疗伤口的医生通知了警方,但是那个男人在警方来到之前逃走了。当事后警方去询问那天晚上医院是否有别的证人,从而试图去寻找这个男人和Carek被杀一案之间的关联时,他们才惊奇的发现,所有的证人都被斧子杀手杀害了。”
他停顿了一下,平静的却又洋洋自得的看着我。
“奥地利警方认为所有的证人恰好被杀只是一个巧合而已,但是你不这么认为。但是一个表面上杀人谋生的人和一个以杀人为乐的人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呢?为什么科特曼这个斧子杀手仅仅只杀死了那些目击证人,然后又自杀呢?”
“你说的完全正确。”我认同他的话。
伦克先生开始更快的敲击他的手指,并继续说下去。
“你开始怀疑过去是否发生过相似的事情,而你立即发现了你要的答案。是的,那便是1998年德国的约翰一案。”
“尽管你负责着手调查约翰一案,但是迄今为止,你都拒绝对其发表任何评论。你选择保持沉默,或许是为了体谅那些生命因为这个案子而改变的人们,或许,这个案子背后的真相过于骇人听闻,以至于不能被揭示出来。所以,这是我唯一可以接近你的方式。”我向他解释着,还叹了口气。他对我的叹气做出一个鬼脸,好像他被冒犯了一般。然而他接下来的话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图](伦克的速写,他坐在一张桌子后面,微笑着)
在他身为警察的时候,前探员伦克靠着他那难以置信的记忆力和独一无二的探案方式解决了许多的困难案件。人们都说他有着天赐的才华,但是伦克坚持认为他卓越的“轮廓”技巧仅仅只是努力、学历以及一点点好奇心的硕果。

[图](伦克的手指正在敲击中)
当他在一个假想的键盘上面敲击时,伦克回忆起了许许多多的关于约翰一案的细节。我觉得他拥有“终极记忆力”。

“我没有对约翰一案说任何的话,并不是因为体谅或是保密。这是因为我完全的、彻底的被这个案子打败了。其他人都认为,如果不是我负责调查约翰一案的话,我就不会解开这个谜题了。但事实恰好相反,在那个叫做约翰的人描绘的肖像前面,我和其他所有人一样的不知所措,就像被蒙在鼓里一般。”
他接下来说的话更让我吃惊了。
“好吧,我回答你关于约翰一案的问题,不过要用奥地利的案件的信息作为交换。”
我详细告诉了伦克我所知道的关于奥地利案件的事情,比如科特曼的生活,来自捷克共和国的神秘老人的尸体以及他掩饰这身份的技巧,老人死后不久便造访医院的男子,甚至还包括没有被媒体公开的细节。伦克先生安静的坐着,听着我讲述的故事,而他的手指一直都在不停的敲击着那个假想的键盘。
当我结束这个故事时,伦克按照他允诺的那样,继续着这次的访问,开始讲述约翰一案。

—首先,说说看你是怎么被牵扯进入这个案子的吧。
“正如你所知,德国联邦警察在德国的地位就如美国联邦调查局在美国的地位一般,是一个处理发生在全国各处犯罪的组织,不过它的力量只有美国联邦调查局的一小部分而已。在Dusseldorf(杜塞尔多夫)警方正调查1986年艾斯勒纪念医院三起毒杀事件时,我只是被请去当一个顾问而已。”
—你对这个最初的案件有什么看法呢?
“谋杀的手法很纯熟,但是除了憎恨之外,我看不到其他的动机。”
—你对天马医生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他是个很有才气的脑外科医生,不过在案发前几日,他失去了在医院的地位以及和院长女儿的订婚。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为一个日本人勾画过‘轮廓’,但是我觉得很容易就能够探知他性格的一个部分:他对院长怀恨在心。”
—你们当时为什么不拘留天马医生呢?警方应该有足够的机会去审问他的。
“当时我们很明显的缺少物理性的证物,而这个案件表现为一起高智商犯罪,是对犯罪者和受害者的兴趣所致。我觉得假以时日,那个从这起案件中获益最大的人自然会出现的。”
—你也听说过医院里面的那一对幼小的双胞胎病人失踪的事情。
“是的。那时我们研究了那一对双胞胎的失踪,认为这与Liebert(李贝特)夫妇的被枪杀一样,是东德的问题。这当然都是在柏林墙倒塌之前的事情了。”
—在这起案件和后来在Neue Rhine General Hospital(Neue莱茵河综合医院)发生的新案件之间的九年,你有什么想法和行动么?
“那一段时间我当然是在办理其他的案子,但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天马。我觉得这案件里面还有更多隐藏着的信息。我也告诉我自己,当那个时候到来的时候,我不会让他跑了的。”
—正如你怀疑的那样,后来事态有了更多的发展。我听说你后来恰好在处理中年夫妇谋杀案,而嫌疑犯还是天马医生。
“是那个样子的。德国境内的这些中年夫妇谋杀案被伪装成是抢劫案,不过我并不那么认为。很明显,那些都是多人犯案的结果,而其中的一人已经被通缉了,是一个叫做Adolf Junkers(亚德夫·勇克斯)的人,他是这个组的撬锁匠。我们接到通知,说他在杜塞尔多夫被车撞了,并被送进Neue莱茵河综合医院,所以我也去了那里。在那里,我第二次遇见了天马医生。”
—然后,在勇克斯某日从医院逃走并被射死之前,你都有去医院审问他。监护勇克斯的警员同样遭到了毒杀,而天马站出来说他目击了枪杀。
“当我听说杀死警员的毒药是肌肉松弛剂时,我注意到这和九年前用来杀死三位医生的毒药的相关联之处。而唯一值得怀疑的人便是天马。”
—天马说谋杀都是约翰,也就是失踪的双胞胎中年长的哥哥的杰作,你对这有什么看法?
“由于这个案件性质特别,我对天马的性格重新进行了评价。他最初的谋杀是因为憎恨和复仇而起,但现在他已经完全转变为一个以杀人为乐的凶手了。他的内心还有另外一个人格,名字叫做约翰,而约翰通过天马的身体犯下了那些罪行。更深入一些,天马九年前的失败,其原因也是约翰,而天马为了将所有的事情都怪在约翰头上,具有了双重人格。他已经发展到一种人格混乱、分裂的地步了。”
—你认为中年夫妇谋杀案也是天马干的么?
“在当时,我觉得这是荒谬的。但是当Fortner(佛多拿)夫妇和海德堡古堡的园丁被杀之后,我开始考虑其可能性。而用来扼死园丁的工具便是天马的领带。”
—但是一个一直生活正常且守法的人,有可能突然变成一个连环杀手么?
“连环杀手通常在幼年时期就会有一些表现,但是在三十岁以后才表现出来的案例,也并不是不常见的。”
—那时你便要求逮捕天马医生,但是他逃跑了。你对佛多拿家失踪的女儿,Nina(尼娜),有什么想法么?她一样也失踪了。
“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天马已经杀了她。”
—在那之后,天马曾经出现在Verden(文登)和柏林,但警察没能逮捕他。
“说实话,我觉得我当时可以很轻松的捉到他。但是当我询问一个教会天马使用枪械的前雇佣兵时,我改变了我的主意。我意识到天马可以从他联系的那些人那里赢得尊敬并获得帮助。”
—据说,你在波尔兹曼一案中的行动使你暂时不用办理任何的案件,而那时你便开始更加紧密的追击天马。
“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那样的。因为波尔兹曼一案,我便不用监管当时负责的其他几个案子了。因为在我事业生涯中,我是不加休息的疯狂工作直到那时,所以我的家庭情况变得非常糟糕。我的上司很坚定地告诉我说‘你什么也不剩下了’,而毫无疑问的,我的同事都觉得我是一个尝到失宠滋味的精锐探员。无论如何,我当时对这一切感到很高兴,我并不是说那是在炫耀我的勇气,我只是说我可以将我的全部注意力放到天马医生那令人着迷的人格上来了。”
—在那之后,你断定在汉堡新发生的另一起中年夫妇谋杀案是一次模仿。这一次,你遇见了天马医生,但是他还是逃脱了。
“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瘦弱的人了。很奇怪,他的成长令人感到惊讶。”
—你随后拜访了天马的大学同学,Rudi Gillen(鲁迪·吉兰)医生。他确信天马是清白的,所以你便利用了这一点知道了天马在慕尼黑。你当时还在怀疑天马么?
“是的。”
—即使是在看过了吉兰关于天马的报告之后?
“是的。当我看到理应是约翰留下的讯息‘看看我,看看我,我身体里面的怪物已经变得这么大了’时,我便觉得这仅仅证明了天马具有多重人格。后来我在慕尼黑遇见了一些日本商人,并恰好看到一本古怪的叫做《没有名字的怪物》的捷克故事书,而那书中有一篇故事名字就叫做《没有名字的怪物》,这时我脑中有些想法开始发生变化了。”
—无论如何,当天马在慕尼黑大学图书馆想要杀掉约翰的时候,你认为他正在尝试杀死Schuwald,西德最伟大的金融家。
“我当时确实那么觉得。但是当图书馆烧毁时,我们收到当时在场的人的消息,我被迫承认,我推断的内在逻辑有太多的瑕疵。”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到约翰的存在呢?
“约翰的存在,我并不相信这么一个假想的事物。没有人类能够不留下自己的踪迹,如果有的话,那个人便是魔鬼了。但事实上并没有那样的东西。所以,没有我们不能捉到的人。但是后来我去过了约翰理应呆过的公寓,我感觉到了,我感觉到世界上有一个并不存在着的人。”

[图](故事书《没有名字的怪物》最初是和漫画《怪物》的第18卷整体包装着的)
Emil Scherbe的《没有名字的怪物》的日文版本,这本书可以算作是约翰一案的源头,也因为它是浦泽直树的第一本捷克文译作而著名。

—所以你请了一个长假,前往布拉格。
“是的。一是为了去找到关于《没有名字的怪物》的作者Emil Scherbe的更多消息,二是因为那儿发生了一起用硝酸毒杀三位捷克警员的案件。”
—那儿并没有很多关于那本故事书的消息。
“因为他们不了解这书。Emil Scherbe,Jakub Farobek,Klaus Poppe,这些都是同一个作家的笔名。他的每一本书都给人很不好的感觉,这一点很奇怪。但是这书会对读者有什么影响呢?书中要传达什么信息呢,如果有什么的话?而作者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查清这些显然是一件困难的工作,而且是一件会令人难忘的工作。不过这里面并没有更确切的消息了,我们连Scherbe具体是谁都不知道。”

但是伦克先生最后在布拉格还是发现了约翰的背景资料。约翰的存在已经得到了证实,但是这个怪物是在哪里出生的?他又要去哪里?我脑中开始形成一些不太精确的推测。当我在捷克共和国的时候,我坚定了我的信念,一定要让所有的事情真相大白。就如我等下要解释的,这本故事书和它的作者Emil Scherbe,是整个案子的中心。
正如前探员伦克允诺的那样,他回忆起他所知道的事情,用他那天生的、精确的记忆力辅助他思考。伦克说约翰小看了他的能力,而我折服于伦克表现出来的洞察力,因为我知道没有伦克,这个案子的真相永远不会浮出水面。
访问行将结束的时候,我请教伦克关于洗脑的事情:一个人怎么样能够利用这个方法去操纵人、控制人呢?
“这很简单。”伦克先生说着。他问我现在住在哪里,当我说“维也纳”的时候,他说:“那么,你能够帮我画一张维也纳的精确地图,并描绘出每一条路么?”我的脑袋似乎完全坏了一样,开始在脑中勾勒一张想象中的维也纳地图,并开始在我的记事本上画上简单的地图,而伦克正在专心地看着我面部的表情活动。当我觉得被伦克击败时,也就是说我承认我不能画出一张那么精确的地图时,他把我的记事本拿过去了。
“这是维也纳的什么地方?”他问。
我怯懦地告诉他说那是我住的地方,然后他说:“那么对你来说,这里就是城市的中心,不,应该是世界的中心。”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我。“当你开始想象维也纳这个城市的时候,你是从你生活的地方作为起点开始想象的,想象那些和你住的地方有关的街道和地方……甚至当我给你一张精确的维也纳地图时,你很有可能也会把你住的地方当作中心的。”
我点头表示我懂了,而他却继续说道:“你思维的最中间,就像这张地图一样,那里有你的自我的基础,也是你个性的基础。”
我又一次点头。
“但是突然间,你的坐标移动了,于是这个中心便失去它应有的意义了。对你的心来说,有一个更为合适的中心了。这便是我们所谓的洗脑的本质。”他笑着,又接着说道,:“当一个人的心中的坐标移动时,他便迷失了自己。你逐渐地、谨慎地用言语去诱导他们,不给他们思考的机会,便提供他们一个居住的地方……你会发现不管是谁给了他们这个新家,他们都会听他的指挥的。于是他们变得令人惊讶的温顺了。”

—我知道这是一个很难问出口的问题,不过你现在对于天马贤三医生的看法是什么呢?
(伦克的手指的运动停止了)
“我告诉他我很抱歉。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觉得像你这样的一个作家也许能找到更好的词汇来形容吧。如果你能够的话,告诉我那些词汇是什么。”

我向伦克先生表示了我的谢意,因为他诚恳地回答了我所有的问题。当我们离开的时候,他对我说:
“你觉得在捷克斯洛伐克或者东德,还有一个怪物接受过约翰曾经接受过的教育。”
我说“是的”。
“而这个怪物操纵科特曼去杀了那些证人……”
我又点头。
“如果这么一个怪物真的存在的话,你的生活就有危险了。”伦克说道。
“我明白,但是我想知道真相。”我回答说。
“不过如果那个怪物是真的,那么他肯定不像约翰。约翰太特殊了。”伦克探员说。
我问他他们的不同之处。
前探员回答道:“约翰拥有着超人的洗脑能力,但他还能够一个接一个的满足自我的愿望。这是一种很罕见的犯罪,就像……就像佛为毁灭所吸引一般。”
而我没有放过他脸上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掠过的恐惧感。



《Another Monster》第五章
第五章 511幼儿之家(2001年5月,柏林)

在五月剩下的日子里面,我尝试着去调查所有关于当年天马逃脱法律制裁而走的那条道路的信息。当然,在来自伦克探员的某些很有价值的信息的帮助下,这是完全有可能实现的。
天马此行的目的,便是杀死他用自己的解剖刀救活的怪物——约翰。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天马在Kiesen镇逗留了一段时间,在Hugo Bernhardt(雨果·伯恩哈特)这个法国陆军前外籍雇佣兵处接受战斗训练。我们有理由怀疑天马如何能熟悉任何职业,但无论如何,天马运用他刚学会的技能完全躲开了德国警方,这一点倒是真的。接下来,我对天马用来逃亡的财产产生了兴趣。就在他失踪之前,天马从自己的银行帐号上提取了一大笔钱,不过这也很难去想象他将在黑社会呆上三年,且没有任何有利润可图的雇佣关系。很显然,天马偶然遇见了一个叫做Otto Heckel(奥托·海克尔)的入室行窃的小偷,从此便成为了一个地下医生,和海克尔一起居无定所。
紧接着天马失踪之后,他只是在那些发生过中年夫妇谋杀案的小镇被人看到过,从Verden(Springer夫妇被害案)一直到Siecke(Hess夫妇被害案)。但在这之后,天马改变了计划,他应该意识到了去这些被害人的家中并不能让他发现约翰。于是,天马开始前往(前)东柏林,去寻找约翰最初的(?)父母,也就是Liebert(李贝特)夫妇。
天马去了李贝特夫妇的大宅,从一位邻居那里知道了约翰和安娜(妮娜)是从一个孤儿院领养来的孩子。
约翰所在的那个孤儿院,便是511幼儿之家,这是一个东德政府策划并由内政部进行的实验。这有可能是约翰心中邪恶的根源滋生的地方么?
我找到了一个可以在这个机密问题上透露一些秘密的人。她便是Erna Tietze(厄娜·提策),一个和511幼儿之家不同的孤儿院的雇员。厄娜曾经负责照顾安娜,即约翰的双胞胎妹妹。
当厄娜出现在我们约定的会见地点“爱因斯坦·伊斯特”咖啡店时,她看起来就像你所想象出的一个东德的冷淡且苛刻的狱卒:高,瘦,令人难以亲近。但是当她谈及安娜时,从她的眼镜后面传来的不舒服的凝视便成了兴奋的闪光,而且她的薄薄的唇也弯曲着给出了一个微笑。“安娜是那么一个可爱的女孩。我只是希望在发生那么多事情之后,她还能快乐的生活着。”
然而我意识到我对这位女士的第一印象是非常不准确的。她苛责的目光和爬着皱纹的额头给我以一个苦恼的、习惯语和孩子们一起工作的职业印象。但是毫无疑问的,厄娜·提策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女士。当谈话重心转移到东德共产主义下孤儿的待遇时,我领会到了这一点。
“可能这么来说不太合适,但是我曾经做这份工作,而它令我觉得害怕。有那么些孤儿有着像样的生活环境,但是他们却是反政府主义者、地下激进主义分子、非法移民、罪犯的子女。换句话说,他们是‘危险分子’的孩子。他们被送到特殊的地方,接受重新教育,即便他们一点错都没有。这些地方就像监狱一样,孩子们没有任何特别待遇或者权利,而他们还要日复一日的遭受着管理者的虐待……”
我以那些我最想问的问题开始了访问。

—那么,511幼儿之家应该是刚才你描述的那些地方中最糟糕的一个了。
“噢,不是的,根本不是那样。511幼儿之家,那是一个政府的实验室。普通的孤儿在福利部的权限内,但是511幼儿之家却是由内政部管理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的,不是么?”
—那是在共产主义集团中有着最为残暴的行为的地方,不管是在内政部中还是在国家安全部中,是么?秘密警察便是由国家安全部组织的,他们在全国搭设了窃听装置,暗中监视着所有公民,压制那些恐吓他们的人和那些为民主政治大声说话的人,还使用洗脑去创造合适的、服从的共产主义者。
“不仅仅是那样,他们想要创造出一种会以国家利益和理想的名义而毫不畏缩行动的战士们,就像半机械人一样。这便是511幼儿之家现身的原因。所有人都觉得那里一定发生了一些可怕的事情,因为不幸发生的比率是如此可怕的高。”
—那儿可能发生过什么呢?
“我不知道。他们建立了一个调查团,技术上我是其中一位成员,但没有任何的官方档案留存下来,而大多数参加的人后来都失踪了,甚至连那些曾经起来大声说话的人也都没有关于那里发生的事情的回忆了。我们尝试过对这些人使用催眠术,但我们所得的全是抽象的一些对于令人害怕的经历的精神反映,比如说是昏暗的地下室的门,或者是怪物。当然,体育运动和战斗训练也是计划的一部分,而且是按科学方法监控着的。那儿也并没有出现任何新的或是非常极端的去折磨、虐待人的方法。但是我们知道那儿有一些很奇怪的功课要去做,因为有一个被我们催眠的人记得,那大约是某种形式的讨论。”
—讨论?
“那……那像是某种形式的课程,你要去预测某个想成为政治家或者宗教领导人的孩子会遭遇的事情,这很显然是极为重要的。那些接受催眠的人全部对此怀有深深的恐惧。”
—恐惧?
“是的,因为他们恐惧,所以他们似乎不再是自己……他们似乎要破碎了。他们甚至说他们的编码数字也好像会消失掉。”
—编码?
“我们猜测幽闭在这里的孩子们都被迫不能使用自己的真名,而是用某些编码数字来相称的。”
—511幼儿之家存在过多久呢?
“我不知道,大约在我工作之前20年就有了。我当时不知道这地方的名字,但曾经有过许多的可怕的谣言在传播着。我觉得大约是在1980年初的时候,我知道了那地方的名字。当时这正好刚刚成为福利部和内政部的合作计划,即这个系统事实上要从福利部获得它的充分提供资金,但是却继续像以前一样由内政部管理,不过那儿也有了一些由福利部安置的教员。那时我们才发现它叫做511幼儿之家。而且从那时起,我们时常收到被从那儿开除的孩子们。”
—被开除?
“是的,这些孩子们显然不与这个目的相匹配,但是他们已经是没有感情的了,也对任何其他的人封闭自我。他们的脸总是不断的表现他们心中的受惊吓,我们能看到的唯一的人类行为,便是当有个人开始大声读书的时候,他们便会尖叫,并且堵住他们的耳朵。”

[图](厄娜微笑着的脸部速写)

[图](厄娜露出苛责的一面,双手折叠放在膝上的速写)
提策女士一开始似乎很暴躁,但是贴近一看,一个充溢着同情心和坚定的信念的人格便会浮现出来。

—那么他们身上又发生了什么呢?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一年之内死掉了。”
—让我们回到主题,究竟是谁建立了511幼儿之家呢?
“我不知道,应该是某些被强加了内政部的错觉的人吧。无论如何,我听说,全盘的理论和课程都是由捷克斯洛伐克最杰出的精神病学家之一创立的。”
—关于那些“讨论”,你能告诉我更多的细节么?
“他们就像讨论一样,但是……简单来说,当人被你培养长大又被你抛弃,或是在被夸奖之前先被羞辱时,你知道人们心理上会有怎样的反应。你一开始便说‘你没有任何好处,你是一个可怕的人’,然后他们便会惊恐,失去他们的特性,变得易于被操纵。你只是不想去直面你自己。取决于具体环境的不同,一个人可能失去全部的信心,最后自杀。现代的宗教团体使用这些技巧去招徕新的成员,但是在511幼儿之家的行动甚至更加危险一些。他们接受教导,领会到一个人能向另一个人挥舞的最有威力的武器,不是枪,也不是力量,而是话语。他们接受培训,去成为操纵别人的专家,不,是去成为领导者。我觉得那里发生过一场生存游戏,因为话语可以杀人,而那些输了的人在内心已被摧毁了……”
—我想谈一下关于约翰的事情。为什么他被送进了511幼儿之家,而他的双胞胎妹妹安娜却被移交到了你所在的孤儿院?
“我不知道,这是别人的决定。我觉得,很大程度上这是因为那里不适合女孩子去。不过,我觉得一些东德的秘密警察或者军队官员在观察这一对双胞胎,我觉得他们看到了约翰的潜能,只是没有想到约翰可怕到足以摧毁那个地方。”
—安娜是个怎样的孩子?
“她很聪明,从不给我们一点麻烦。但是她非常的内向,也从来不向我们敞开心扉。她的德语很棒,但是她偶尔也会用捷克语自言自语。他们说这对双胞胎被发现的时候,他们正在捷克斯洛伐克和东德的国界线上游荡,所以我认为她是捷克斯洛伐克人。她总是为她的哥哥担心。她看上去总觉得他是替她去了那个可怕的地方的。”
—她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太寻常的事情?
“唔,就像我刚说的,她会自言自语。看上去她在把每天发生的事情叙述给墙,可能是给约翰,又或者是……”
—你有没有对她这种行为说过些什么?
“有,不过……唔,这实在是很古怪。安娜总是告诉我‘今天约翰学习过这个’或者‘约翰见过这个人’,但是我觉得那只是她的想象而已。但是有一天晚上,她说:‘明天,约翰就要离开他的孤儿院了。’紧接着第二天,511幼儿之家便烧毁了,只有约翰和另外一个男孩活了下来……不过我觉得这只是一个巧合。”
—政府对于511幼儿之家烧毁的事情对你做了什么解释呢?
“什么都没有,完全限制我们的言论自由。我只是最近才发现到底发生了什么。先是院长的死亡,紧接着,不同的教员开始为争夺院长的职位而混战。内部的管理系统完全垮掉,他们也同时失去了对孩子们的控制权,然后教员和孩子们开始互相残杀。”
—那么约翰是怎么被牵扯进来的呢?
“唔,这全都是根据Hartmann(哈特曼)的证词而来的。哈特曼是一个为内政部工作的儿童精神病学家,刚因为虐待儿童而被逮捕。他与511幼儿之家也有着关系。根据哈特曼的说法,是约翰计划让全部人员进行大屠杀的。这完全让人难以置信,如果不是约翰的案件公开了的话,不是么?”
—那么在511幼儿之家的时候约翰就已经是一个杀人犯了,或者说还要早么?
“哈特曼说约翰早已知道教学与课程的要点,而且比那些教育他们的教员和政府成员理解得更为透彻。尝试去教育约翰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因为他在最开始的时候已经就是一个统治者了。”(她拿出一个笔记本,翻过一些页面,开始大声朗读)“哈特曼的证词原本如下:‘教员和孩子们那天死了,一共五十个人。然而约翰仅仅是看着这些。我问他,你做了什么?他拿着一团沾满油的抹布,扔进了火中。他说,当人们到一起来的时候,憎恨就产生了,我只是在火焰上面加一点燃料而已。一个十岁的男孩啊。511幼儿之家是一个把孩子们培养成为完美的士兵的实验。现在看看它吧,这只是一个无意义的实验。约翰天生就是一个领导者,上天让他站在顶端。我们不可能完成一件像他那样的艺术作品,他超越了人类,打从一开始便是一个真正的怪物。最终,所有的人类互相憎恨,互相残杀。他想要做的,只是成为世界终结时,地球上最后一个活着的人……’”

[图](照片上是一块荒废的地,杂草和灌木丛生)
从后方看的511幼儿之家的残余。

[图](从不同角度看的另一张照片)
东柏林511幼儿之家的废墟。这块地后来被买走,要被改建成为超市,但是当那家公司倒闭的时候,这块地又被荒废了。

—所以约翰在去511幼儿之家之前就已经非常完美了。
“但我觉得,如果在那时,有人给予他爱心之手,并给他一个充满关爱的家庭,约翰是会变的,也就不会犯下接下来的那些罪行了。”
—无论怎样,你推断约翰是怎么摧毁了那里的?他是怎么把那团抹布扔进了火焰里的?
“我并不确定我是否要告诉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恰好就在约翰摧毁511幼儿之家之前,我们收到了来自那边的一个孩子。像往常一样,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有情感的征兆。他努力的生存下来,在很长时间的恢复期之后,他重拾了他的情感,开始有了自己的记忆。”
—他记得那里发生过的事情么?
“是的,不过很模糊。首先,在他们的讨论课上,男孩们秘密的想要将教员洗脑,让教员去恨院长……”
—意思是说讨论的领导权转移到了男孩们手上么?
“是的,而且没有被教员意识到。所以院长的死便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男孩们操纵了教员互相憎恨,用他们被教授的心智控制的把戏……”
—如果男孩们像这样联合起来的话,为什么在他们之间又开始了互相残杀呢?
“他们并没有真正的联合起来。他们只是想要逃出那个地方,逃离那不能忍受的恐惧,即使那意味着毁灭掉那个地方。”
—不能忍受的恐惧?
“511幼儿之家是一个完全与外界隔离的世界,所以里面的孩子们不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什么事,不知道政治上有什么样的变化。谁知道呢,也许发生了一场核战争。如果你告诉他们他们是地球上最后活着的人类,他们都有可能相信你。所以他们创造了这个奇怪的故事,在孩子们之间传播开来。”
—故事?
“在511幼儿之家,有一个男孩总是受到安眠药的控制。因为这个男孩的话语可以毁掉任何人,所以教员都觉得他是一个怪物,并将他锁在地下。这样的恐怖让接近他的人发誓说他们可以看到十只角和七个头。但是有一天,这个男孩对药物有了抵抗力,并且苏醒过来。他操纵了他的狱卒,回到了孩子们中间。但是孩子们都不知道他是谁,因为他们中间没有人知道对方的名字和过去。男孩憎恨所有和这设施有关的事物,所以他开始秘密的计划,想让所有人杀死对方。首先,他偷走了所有人的记忆,这样他们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了,然后他给他们指出了经由痛苦而通向死亡的小径。不过男孩们甚至连他们被操纵的事实都不知道。有可能是有些人在尝试操纵我们么?于是,这股难以置信的热潮在孤儿院里面蔓延开来。”
—那就是所有摧毁这实验的步骤么?
“我不知道。对那些511幼儿之家的男孩们来说,那儿一定发生过一些非常恐怖的关于这故事的事情。”
—最后,他们不能相信对方,于是孩子们和大人都开始攻击对方。
“记得这个故事的那个男孩说,每个人都有妄想症,都变得疯狂,想找出谁是怪物。但是当他回想这些的时候……”
—怎么了?
“最初,只有一个男孩在讲这个故事,一个很英俊的男孩,长着一头金发。他便是引发这一切的人。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呢?”

我们站了起来,并且互相握手。她说她不确定她的话是否有很大帮助,但是她想让西边的人知道尽可能多的真相。她不想让任何人遭受东德的孩子们必须忍耐的事情。她自己便是成长在一个孤儿院中,因为在45年前他们穿越西德的边境时,她的父母将她扔在了后面。我问她在两边统一之后,她有没有找到她的父母,而她说她联系上了他们,但还没有来得及和他们见面。过了一些时候,她的父亲因病去世,而她的母亲开始一个人孤单的生活……她说她愿意以个人的名义,到政府部门去查找任何她可以找到的关于在前共产主义政权下这个在孩子们身上进行的秘密实验的记录。她向我保证,如果有情况的话就会联系我。
“秘密警察所做的事情就像在整个国家进行511幼儿之家的实验。这让家庭、夫妇、朋友互相竞争,让整个国家陷入一场妄想症的梦魇。”这是她最后对我所说的话。



《Another Monster》第六章
第六章 多重人格(2001年6月,法兰克福)

据说,天马贤三接下来出现的地方是法兰克福。他正在跟踪着Messner警官,也就是那一个射杀了妮娜的养父母佛多拿夫妇以及记者Mauler的人。在谋杀之后的四个月,曼海姆警察局开除了Messner,因为他们认为他拥有毒品(在此事中引起轰动),之后Messner由于某些原因而受雇于一个极端右翼组织。这个组织的领导人有一个绰号叫作“宝宝”,是 “纯日耳曼人党”和“改革进步党”中地位很高的成员,而那两个党派由于奉行新纳粹主义而臭名昭著。在德国东西统一之后,他曾经在Dresden(德累斯顿)[译者注:德国Saxony(萨克森)邦首府],但是在政府追击他的时候回到了法兰克福。
共产主义和纳粹主义,从第二次世界大战来看,是一对不能够相互混合的意识形态。希特勒鼓吹反共产主义,并且折磨那些他能够逮捕的共产主义者。战争结束之后,共产主义国家活跃的肃清纳粹党的拥护者,而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肃清活动赶得上东德。不过说来很讽刺,在前苏联解体之后,新纳粹主义是在东德首先很明显的浮出水面的。看起来,政府惩治纳粹战犯并没有在很大程度上改变平民的理念或是观点,特别是在前苏联的傀儡政府坚持着纳粹党人曾拥有的同样的军国主义制度时。
根据伦克探员的见解,天马成功的和Messner取得了联系,并且获得了关于约翰的新消息。更确切的说,天马从Messner那里知道,有一个新纳粹组织正在尝试去操纵约翰。这里,我们必须假设天马也成功地见到了约翰的妹妹安娜(妮娜),因为她也在追踪他哥哥的足迹。极端右翼分子非常有可能雇用了Messner去帮助他们抓住妮娜,从而可以将妮娜当作饵去把约翰引诱过来。(另外,见到天马后过了一个月,Messner在一起涉及毒品的案件中被刺死。又过了两个月,Messner在海德堡谋杀一案中的同伙Muller警官在法国南部被枪杀。)
天马逗留在法兰克福的时候,那里发生了两起可疑的事件。首先,有一些尸体被发现,其中一人是Gunther Geidlitz,他是德累斯顿大学的一名教授。他是宝宝的客人;经核实,他也是一名新纳粹拥护者。另一起事件,则是尝试烧毁镇上的土耳其人聚集区但未遂。
为了揭示新纳粹党人那么下定决心地去追击土耳其人的原因,我们必须首先看看东德政府自1961之后不断地吸引土耳其移民迁来做苦力的政策部署。当经济走下坡路,失业率上升时,极右派总是很迅速的筛出土耳其人,因为土耳其人是Gastarbeiter(外国工人)中所占比例最庞大的一支队伍。伴随着德国统一对经济带来的反作用,这种愤怒仅仅只是加强了而已。
烧毁法兰克福在Calvin街周围的土耳其人聚集区的行动最终失败了,但是很明显,这起纵火本是宝宝领导的组织的一次行动。宝宝设法逃脱了应有的法律制裁,但是地方警官坚持认为他应该为这起纵火未遂案负责。这两起事件如何与新纳粹党人尝试引诱约翰的行动紧密相连,还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涉及宝宝和Geidlitz教授的策略很明显是失败的,而天马又一次的让约翰逃出了自己的掌心。
不管如何,天马设法找到了关于神秘的约翰的一些线索,而其中之一便是约翰和Wolf(沃尔夫)将军的会面。沃尔夫将军便是那个在东德和捷克斯洛伐克边境上找到约翰的人。(尽管在这个时候,天马还没有意识到约翰和捷克斯洛伐克可能有着关联。)
在柏林的政府登记处,我打听了一些关于沃尔夫将军的事情,但是职员们找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档案。将军自己很可能把来自东德“Stasi”秘密警察的记录消除了,但是完全找不到他的踪迹,这无论如何也太难以想象了。我只能假设这是因约翰的力量而造成的另外一个案例。
另一方面,德国联邦警察怀疑沃尔夫将军不是秘密警察的一员,而是前边境巡逻员或者是特种部队军人--他很可能参加过秘密军事行动或是向军方建议过秘密军事行动。
天马找到的另外一个线索是在Romberg的一个废弃仓库内发现了一条约翰手写的讯息:“帮帮我!我体内的怪物已经要爆炸了!”
因为这条怪诞的讯息,天马开始怀疑约翰有着不同身份的紊乱--多重人格。
为了解开这个谜题,天马决定去访问他的大学同学,Rudi Gillen(鲁迪·吉兰)医生,因为他是一个精神病学家,同时也是犯罪心理学领域的专家。



《Another Monster》第七章
第七章 鲁迪·吉兰(2001年6月,巴黎)

到目前为止,在所有被牵扯到此案的人中,吉兰医生是唯一一个就约翰其人出书的。他的那本书,《通往怪物的路》,在欧洲的大部分地区非常畅销;而且最近,他的名字也被列入了德国前五十名的最高级纳税人的列表中。吉兰教授,现在正忙着进行一个全球范围的巡回演讲。他曾向一个英国的电视台透露,在热度渐渐褪去之后,他打算回到他这一生努力的工作,即对犯罪心理学的研究。
在塞纳河河畔的一家咖啡馆中,我访问了吉兰医生。刚结束一个在巴黎大学的演讲,吉兰医生在我们约定的见面时间,即下午四点,准时出现了。在坐下的同时,他给了我一个很迅速的问候。然后,他从他那大大的公文包中拿出一个手持的磁带录音机,向我微笑道:“无疑,你会觉得在你主持这次会面的情况下,被我录音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但是,没有它,我就不能正常和你交流了。”从他的脸上我可以看到很丰富的亲和力,但同时也注意到他有着敏锐的观察力。他穿着一套Armani的西服,而且我可以感觉到一股古龙水的香气。
他瞥了我一眼,伴随着略微向上翻着的眼睛,说道:“请开始吧。”

—我就直说了,当天马贤三突然出现在你在Hattingen的办公室里面时,你的想法是什么?
“那非常令我惊讶。我们在大学时候是同学,但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我们都不是很特殊的朋友。而且,我知道他在那个案子里面是头号的嫌疑犯,正在被通缉中……我当时一点也不知道他来找我干什么。”
—那么当天马向你描述了这个叫做约翰的人,并且让你对约翰做一个心理学上的分析时呢?
“天马带来了约翰的两则讯息。‘看看我,看看我,我身体里面的怪物已经变得这么大了,天马医生!’和‘帮帮我!我体内的怪物已经要爆炸了!’天马相信约翰有着不同身份的紊乱。”
—那么你那时的想法是什么呢?
“约翰根本就不存在,天马不是完全在说谎,就是他自己在忍受着多重人格的痛苦。”
—德国联邦警察的伦克探员也得到了同样的结论。
“事实上,我最终决定信任天马并且向伦克先生寻求援助,但是伦克并没有把我的话当真。现在回过头来看看,这并不让人感到太过惊讶。”
—我觉得作为一个精神病学家,你应该和一个探员有着完全不同的视角来看待这件事情。
“简单的说,伦克尝试去预测罪犯下一步的行动以便去逮捕他,而我却是探入那些他捉到的罪犯的内心去破解人类思想的秘密。伦克先生的特别之处便是,他享受那种找出聪明的罪犯而且忙于心理战的过程,就像下国际象棋一样。他做的事情便是一个竞争,一个竞赛。”
—那是一个相当中肯的评价了。那么,当你相信约翰这个人确实存在的时候,你觉得他像天马所暗示的那样,有着多重人格么?
“我是那么想的,我一开始研究那两则约翰的讯息时我就这么想了。”
—那么,不同身份的紊乱就是在一个人体内有着多重人格了。
“对。幼年时遭受到的虐待,就我们所知,是形成多重人格的主要原因。但是我更喜欢用被我称作‘暗室内的手电筒’的比喻。黑暗的房间代表着人的内心,那里有着已经形成的情感,是所有人类共同享有的。但是人格的变化,取决于你在哪里打开手电筒。如果我将光点移动一下,我就有可能变成你。在多重人格的事例中,人们不喜欢他们的手电筒打开的地方,想要自己去改变它的位置,但又没有勇气去移动他自己的光束。所以,他只好去买来更多的手电筒,并将每一个都打开……这便是多重人格的形成过程。”
—但是在《通往怪物的路》中,你反对约翰有多重人格的观点。
“对。我在这个案子中陷得越深,我对这事件、对约翰的过去、对他的人格的理解也就越深。他的讯息只是为了要让我们变得糊涂。我相信我们被弄得糊里糊涂的同时,他也正非常愉快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但是,没有直接与约翰见面的话,我并不能非常的肯定。”
—你觉得约翰是什么?
“他是一个可以深入欲望强烈的杀人犯内心的男人。或者,他有可能有能力轻易的深入任何一个人的内心。换言之,他是一个能控制他人心智的洗脑者。但是,他在寻求的并不是谋杀他人的快感,他想要消灭这整个世界。那里,才是他快乐的源泉。”
—实际上,他是怎么着手渗入另一个人的内心世界的呢?
“通过承认他们的价值,通过从不对他们的行为表示不赞成,还有通过告诉他们他们在这世界上并不孤独。于是,那些人兴高采烈,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真心朋友,全宇宙中唯一一个了解他们的人。或者,恰好相反,约翰有可能轻视他们,严厉责罚他们的每一次行动,迫使他们到达人类精神孤独的最黑暗的深渊,然后自我崩溃。在做完这些之后,他有可能给出一个小小的请求:只是杀掉一个很微不足道的人,仅此而已。”

[图](吉兰医生的一张速写,肘部放在桌子上,录音机放在他面前)
吉兰医生,现在是欧洲精神病学家中最有名的一位。按照计划,他将代表他的出版商,于下个月来日本进行一次演讲。

[图](磁带录音机的近距离速写)
他从来都不会和他的这个磁带录音机分开的。

—一个接一个的,约翰杀死了所有记得他的人。你觉得为什么他让天马医生和沃尔夫将军活下来了呢?
“我觉得约翰也需要身边有一些人。我不能为沃尔夫将军说话,因为我从未见过他,但是我觉得我知道天马这一边的推理过程。首先,天马救过约翰的命。他不会完全否定一个人;他会找到别人值得称赞的方面,并且表扬他们。他因为别人享有的价值而认同别人,而且,他也从来不会去夸大的评价别人。无论怎样,一旦他下定决心要去这么做,他就会一直和他们在一起,不会让他们离开。对于约翰,不管天马是爱他还是恨他,都没有区别。天马会记住约翰并且注视他的这个事实,对于约翰自己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据说,约翰在东德和捷克斯洛伐克接受过特殊的教育。那么那些有着相同待遇的孩子们呢?你觉得那里还会有怪物么,约翰第二或者甚至是约翰第三?
“我并不这么认为。可能还会有像葛利玛先生一样的人,进行个人的旅行去重获他们的记忆。而且,他们中的某些人很有可能成为了在政治和阴谋的黑暗面的专业人士。但是,充满问题的那些国家已经不复存在了,而现在没有人去给他们建立秩序。我觉得,即使是你有着与约翰相同的教育,这也并不代表你自己会想、会做这些可怕的事情。如果说那里存在着危险的话,那么就是当这些人不知怎么遇见了约翰的时候了。但现在,那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约翰真的仍然处在昏睡的状态下么?
“那正是我被告知的。”
—如果他要醒来的话,你愿意对他进行心理分析么?
“作为一个学者,当然了,我对此很有兴趣。但是,我并不认为这会是一个好主意。从他的视角来看,我很有可能是最容易被洗脑的那一类人。”
—最容易被洗脑的人?
“你知道为什么我在对于连环杀手的心理分析上面享有如此高的名誉么?这是因为,我和他们非常的相似,所以我非常了解他们。我对他们有兴趣的原因,是在于我想要了解我自己多一些。我相信论克探员也会这么说的。每一个牵扯到这个案子的人,除去天马医生这个特例,都因约翰而入迷。对于约翰来说,这些人在某种程度上是相似的,全部都很容易被他控制。”

当天马医生找到他,寻求他的帮助时,吉兰医生正忙于分析一个谋杀了十一个年轻女孩的连环杀手,Peter Jurgens的内心。有趣的是,吉兰医生发现,第十二个受害者,Theresia Kemp(翻译者注:在漫画中的名字是Hanna Kemp),一个52岁的老女人,很明显并不符合Jurgens一贯的杀人风格。Jurgens声称,他是因为一个朋友的请求而杀了这个女人,但是吉兰并不相信他。在他通知了警方关于天马的来访之后,吉兰去了Kemp的家,那个没有受到干扰的安静的家。吉兰在那里发现了天马告诉他的那个人,约翰,存在的证据。Theresia Kemp被杀一案,可说是中年夫妇谋杀案的一部分。
吉兰医生对于给天马设下陷阱感到羞耻,匆忙赶回并且帮助天马逃脱了警方的布控和追捕。
之后,当他得知他尊敬的教授及导师,Reichwein医生,也踏进了约翰的案子的时候,吉兰为了恢复天马的好名声而开始努力工作。
下一站,我应该去慕尼黑。吉兰医生告诉我,并且给我写下了Reinchwein医生的联系信息。当他说他因为一个和BBC(英国广播公司)一起的会议而要在明天赶赴伦敦时,我问他还会跟媒体继续保持多久的联系。
吉兰医生仔细斟酌他的用词,慢慢说道:“我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钱让我生活,所以我希望马上就能回到我的研究上来。”一个略显痛苦的笑容在他的脸上伸展开来。
“我只是没有料到,公众那么喜欢听关于连环杀手的事情。”



《Another Monster》第八章
第八章 地下银行(2001年6月,菲森)

事情在慕尼黑又有了新的转机:约翰在公众面前出现,成为了慕尼黑大学的一名学生,并且接近了巴伐利亚州最伟大的财政巨人,Hans Georg Schuwald。这是一个很明显的标志:约翰体内的一些东西已经开始起了变化了……
在这之前,他基本上一直都把自己隐藏在暗处。
约翰和他的妹妹,安娜,曾经在捷克斯洛伐克和东德的国界线上游荡。那时,他被沃尔夫将军发现,并被置于511幼儿之家里面,我们可以假设那时他大约6到7岁的样子。大约10岁时,他毁灭了整个孤儿院,然后被东德的高级官员李贝特照顾,并且搬到了西德。在谋杀了李贝特夫妇之后,重伤的约翰被送到了医院,在那里他第一次遇见了天马。约翰的性命被天马救下了,然后约翰便从医院消失了,而他剩下的童年便是在没有子女的夫妇家中度过的。就在步入20岁之前,他又一次的见到了天马,同时杀死了自己的一个雇员,又一次地消失了。在这段时间内,他杀掉了那些曾经找看过他的夫妇,以便抹去他自己的过去。
在约翰处死他之前,勇克斯这个撬锁匠喊叫道:“我们是被怪物雇用的!”
在地下,约翰早就被称为怪物了……
出现在慕尼黑大学之前,约翰在地下的世界里面可能做了些什么?我成功地访问了一个可以告诉我答案的人。
他同意见我,条件是我不泄露他的名字或者任何的速写,见面的地点则是在菲森。他有着大鼻子,薄嘴唇,尖下巴——面部特征在过去某个年代是禁止描述的,但是现在成为了绅士风度的一种表达方式。不管怎样,他那精明的脸孔足以让我确信,他是一个曾经习惯生活在犯罪的世界里的男人。

—首先,我能问问一点点你的背景么?
“正如你所能猜到的,我并不是在一个值得自豪的行当工作,尽管我现在已经洗手不干了。我是在汉诺瓦出生的,一开始只是个普通的街头混混。所以,任何能让我拿到钱的事情,我都会去做。一开始是抢劫,我甚至还抢劫过银行,我那时是司机。从那时开始,我学会了使用武器,所以我成为了真正的攻击者中的一员,最终,我成为了领导者和计划者。警方曾经抓过我一次,于是我在监狱里面呆了四年。当我出来的时候,我加入了一个更大的集团。在我出卖那里的老大之前,他一直都很喜欢我,然后我开始为另外一个老大工作,接着我便成为了组织里面的二号人物。我的梦想几乎是一瞬间就实现了:我变得有钱了。但是,我手中的钱越多,我越弄不清楚我本来想要做的事情。当我回头看看过去的时候,我曾经抛弃了我的父母,与我的兄弟成为敌人,也失去了我的妻子和孩子们。当组织的老大开始怀疑我是否忠心组织的时候,我意识到了:是时候洗手不干了。”

他说他的生活依然还在危险当中。他雇用了三名保镖,而且极少离开他的屋子,因为他的屋子配备着最新的用具和监视系统。每次他出门的时候,他都会常常改变路线,并且走一条不同的路回家。当他回家的时候,他会让三名保镖中的一名检查整个屋子。他只在他信任的那些来源购买烹饪配料,而且都是自己准备自己的食物。这些谣传,全部都是帮忙我见到他的中间人告诉我的。

—你是怎么知道天马医生的?
“我的腿被9毫米的Parabellum射中,同时也刮伤了我的头。头号人物背叛了我,我本有可能死掉的,如果天马医生没有救我一命的话。”
—那么,天马在被警方通缉的时候,真的是同时扮演着黑市医生的角色了。按照推测,这就是你给他关于约翰的信息的时候了吧……
“在那时,我甚至不知道传言中的那个人就是约翰。但是我的家遭到了袭击,而当我意识到天马就是在和他对抗的时候,一切都变得明朗化了。”
—你能说得更加详细一点儿么?
“我当时并不知道为什么我组织的头号人物要杀我。有些人说是因为他害怕我,于是我得出了一个唯一的结论。是的,我们两个在洗黑钱这件事上面有着一些不同的看法,但是还不足以需要去杀掉另外一个人。事实上,我是在一个应该得到感激的位置上面,因为我保护了集团的财产。我们的财产本来是由瑞士历史很悠久的私人银行持有的,而且已经被洗干净了。我们把这些钱分别存放到拉丁美洲英国殖民地的银行,香港的贸易公司,阿拉伯世界的银行和联合大企业……在绕着地球转了一圈之后,这些钱会回到一个很有名望的公司里面,也就是我们用来充当门面的公司,这些钱于是就成为了干净的、合法的钱了。但是,大约在我这个想法完全实现前的5年,一个巨大的地下银行在德国出现了。他们把他们储户的秘密完全安全的保管着,而且他们不只是做洗黑钱的生意,同时也进行投资和贷款,于是他们洗干净浅的同时,也获得了大量的可观的钱作为利息。作为那时掌管财务的人,我和头号人物坐在一起,我们决定把银行换到这一家来。然后接下来的5年,整个企业运转得非常不错。”
—这个地下银行究竟在德国的什么地方呢?
“据说,掌管这个地下银行的人住在杜塞尔多夫。但是,接着就有流言开始散布,说这个人事实上只是一个20岁的少年,这也就是说他从仅仅15岁的时候就开始经营这个地下银行了。我觉得这一切都有一些可疑,于是我考虑不与地下银行合作了。但是因为我们利用这地下银行所赚到的钱,当然,老大不同意我的意见,但是我坚持我的决定,所以我们取回了所有我们的资金。于是就像那样,地下银行消失了。”
—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地下银行的总裁,那个20岁的少年消失了。那里剩下的人们为了争夺钱财而互相争斗,大多数人最后死掉了。我想,他只是要看到所有那些成人向着钱簇拥起来,然后哈哈大笑。我觉得他有可能只是为了看到这个才建立地下银行的。我当时感到很宽慰,因为我拯救了所有我们集团的财产,但是老大有着不同的意见。现在,我觉得他可能是盗用了集团的资金。如果我们把钱留在那个银行里面,我们将永远也不能把它们拿回来了,然后剩下的高层官员会开始为了钱而殊死决斗。所以老大责怪我挪用款项。”
—这就是你告诉天马的全部事情么?
“不,我也告诉了他,在那少年消失之后,有一些人也离开了。他们是想要找回他们自己的钱。我相信这个计划很可能也包括取走那少年的性命,看当时环境情况决定。根据一些很模糊的线索,他们得知他在慕尼黑。他在那里成了一名学生。”
—约翰的这些追随者怎么样了呢?
“我不清楚,我认为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在菲森的一家旅馆里面,听着他的故事,房间里面所有窗帘全都是拉上的。他从来不碰送上来的咖啡或者是饼干。他也说过他不要任何饮料或者茶。当我说到“因为他们可能会被下毒”的时候,他并不作声。“我是说,你说你只吃自己亲手烹调的食品。”他冷冷的瞥了我一眼,随即又笑起来。
他告诉我说:“我还告诉了天马一件事情。当人们有了他们一生都花不完的钱的时候,他们只会对两件事情产生兴趣了。不管怎样,这两件事情是不能相容的。一个是可以被看见的,想要获得名声和荣誉的欲望。天马跟踪的那人看到了足够多的簇拥在钱周围的人。而下面一个你会看到的,便是簇拥在名声周围的人们。”他第一次的将他的嘴唇靠近了咖啡。“我的兴趣则完全是另外一个方向。或者我应该说,他们回到了那个地方。我只是想要坐在一张桌子旁边,享受着美味的食物。那就是我自己给自己做饭的原因了。”
他向着我微笑。



《Another Monster》第九章
第九章 Karl Schuwald(2001年6月,慕尼黑)

Karl Schuwald是一名慕尼黑大学Friedrich Emmanuel学院的学生,学习企业管理专业。在他刚入学的时候,他的姓是Neuman,但三年前他把它改成了Schuwald。欧盟金融界中的一个热门话题,便是Karl Schuwald可从巴伐利亚州最大的联合企业的构建者Hans Schuwald处继承到的遗产。同时,媒体花了许多精力去探寻他的真实身份,以及他是否是Hans Schuwald的养子或私生子。但事实上,只有那些与他最亲密的人知道真相,但他们都没有把这些透露给媒体,所以真相还有待于被发掘。领会到了这一点之后,我便觉得能跟Karl见面的机会有些渺茫。与访问伦克探员的时候不同,我直接坦率的告诉Karl我想多知道一些关于约翰的事情,而他的回答是一个令人惊讶的“好”。
Karl邀请我去Schuwald集团,那里是慕尼黑西北方的Nymphenburg(宁芬堡)宫殿的近邻。那古老的建筑,看上去活脱脱便是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经过悉心的保养和照料,给人一种别致甚于端庄的感觉。
Karl Schuwald有着一头略显不自然的黑色卷发,并不是一个很帅气的年轻人,但却有着一张诚实和聪明的脸孔。他穿着普通的蓝色劳动布衬衫与牛仔裤,看上去并不会和你平常所见的求知的学生有太多分别,也许因为他是一个富得难以置信的人的儿子吧。当我们握手的时候,他凝视着我的眼睛,似乎尝试着确定我和他一般的诚实坦率。并不令人惊异的是,他的父亲不在那儿,于是我感觉到一点点失望,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丝无法被安抚的感觉。

—根据正式记录,你见到了约翰,对么?
“是的,他是我的一个朋友。我对他的信任胜过其他任何人。只要我有机会问他……为什么他要对我和我父亲做这些事情?”
—你曾经是……不,现在依然是社会上许多讨论的关注对象。为什么你决定接受我的访问呢?
“大多数访问的热点,都放在我和我父亲的关系之上。你只不过是第二个或者第三个来访问关于约翰的。要是说一年以前你来的话,我可能会拒绝,但现在我觉得我可以谈论这件事了。”
—“约翰事件”发生之后,媒体都匆匆赶去发掘故事、找寻真相,然而大多数知情人都没有站出来说话。社会上普遍散步着一种传闻,说这个案件后面一定有很巨大很隐秘的内幕。那么为什么,现在你决定谈论这件事了呢?
“他们什么都不说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害怕。”
—害怕?但是据说约翰现在处于深深的昏迷之中,距离死亡仅有几步之遥……
“嗯,现在并不是害怕他,而是害怕过去我们曾经经历的事情。即便是一年以前,仅仅只是想想那些事情就足以让我瘫痪。但是过了三年了,我已经能够面对现实了。或者也许应该说,我觉得我必须面对现实了。”
—这么说来就是余波效应了。那么,说说看你是怎么认识约翰的。
“约翰和我被我父亲……Hans Schuwald雇用,给他朗读拉丁文,因为他看不见。我每个星期二去,约翰每个星期五去。我们在同一个大学,但是他在法学院学习,我却是在商学院,所以我们之前从未见过面。直到有一个我们两人都认识的朋友介绍我们给对方认识,我们才开始了解对方。”
—约翰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首先,他的朗读是完美的。他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学生。所以他是我父亲最喜欢的……他对我总是非常有礼貌,当我告诉了他我过去的故事的时候他甚至还哭了起来。”
—Schuwald先生是通过了这个朗读的工作才认同了你,并决定将你作为他的继承人么?如果你不想回答的话,尽管不说好了。
“啊,是的,那也正是现在媒体非常兴奋的原因。嗯,真相是……我真的是Hans Georg Schuwald生物学意义上的儿子。我的母亲和父亲曾经爱得很深,但是母亲不想结婚,所以离开了父亲。而父亲将我托付给他认识的某个人,然后就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于是我剩余的童年时光,便在孤儿院与养父母间的来来回回之中消逝了。当我上大学的时候,我母亲的死讯登在了报纸上。她是被谋杀的。在她死之后,不知何故,我希望能见到我的父亲。我曾经告诉自己,父亲是一个可怕的人,因为他将母亲抛弃给她的命运;但又有一部分的我,秘密的希望他能够爱我。”
—所以你就向他介绍了你自己。
“不,我没有那种勇气。我那可怕的朗读几乎每个星期都预示着我即将被解雇,而我的自信也被这朗读弄得残破不堪……是约翰将我和我父亲联系到了一起。他拿出一只幸运兔脚给我父亲看,而那是我父亲曾经给我母亲,然后再传到我手上的。就这样,我的身分得到了证明。”

[图](Karl的两张速写)
Hans Schuwald集团——这个注定要领导未来欧洲经济的公司——的继承人,Karl。他的爱好是阅读,钓鱼和骑自行车。一个普通的、放松的人。

—那么约翰的目标是什么?
“我父亲寻找他生物学意义的儿子的事情,事实上在慕尼黑是近乎人尽皆知的。之前也有好几回,有人到他这里来,声称自己是他的继承人,而每次他都会雇用一个私家侦探去调查那些人的背景。这是另一个我不敢上前说明自己身份的原因。有一天,当我一边朗读给我父亲听,一边因为不知是否该告诉他我是谁(不管什么理由都好)而烦恼的时候,另一个年轻人上前来声称自己是他真正的儿子。他也是一个学生,叫做Edmund Fahren,在每个星期四给我父亲朗读。他的故事编造的太好了,以至于只有我才能知道他是个骗子。于是当我去探访他的寝室,意在揭开他脸上伪装的面具的时候……他悬在空中,脖子被吊着,人已经死了。我相信是在那天之后,我第一次遇见了约翰·李贝特……直到他开始试图杀害我父亲,并将大学图书馆烧成平地之后,我才开始了解他真正的意图是什么。是约翰操纵了Edmund Fahren去获取我父亲的信任。但是恰恰就在他能够实现他真正的计划之前,我出现了,真正的那个儿子。于是他改变了主意,打算控制我,从而将Schuwald帝国的力量握在他的手里。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更好的计划……所以他杀死了Edmund Fahren,然后在隔天恰好和我见面。”
—在这之后,约翰便获取了你和你父亲两人的信任。
“我父亲认为他是‘完美的’。他甚至考虑过将约翰作为他的继承人,然后教授他自己所知的关于经济领导的一切知识。”
—等一等。对他,而不是对你?
“对。没有人能够与约翰相抗衡,任何方面都一样。我完全理解并同意这个决定。我父亲是盲的,但是约翰成功的与他建立了完美的和谐……有好几次,约翰受到过多的称赞,以至于你会惊讶他能够真正掌管这个世界。如果他有意统治巴伐利亚州,不,整个德国的经济社会,他应该快要看到他的成就了。”
—不管如何,约翰在Friedrich Emmanuel图书馆,在你父亲的藏书捐赠典礼上,密谋了你父亲的暗杀……
“事实上,那并不完全正确。如果约翰计划去杀死他,然后继承他的一切力量,那才会有意义;现实是,在火焰之中,约翰直接盯着我父亲的眼睛,然后宣布这整个事件是他策划的。”
—所以约翰一定改变了他的计划。
“之后我父亲跟我说,他的生活很长一段时间都十分空虚。身为‘巴伐利亚的吸血鬼’,他自己应该有这个能力看出来这一点……他说,约翰玩弄我们的世界,就像孩童对着一列蚂蚁发动浩劫……但是他对于这小小的游戏已经心生倦意了。”
—稍微改换一下主题,你父亲现在如何了?在事件之前他非同寻常的喜爱社交,并且爱与不同的人物见面,但现在他又回到了他的隐士生活。他现在当然是年事已高了。有些人说他可能得了很严重的病。
“嗯,在他的康复阶段我也非常为他担心。但是,我父亲身体很好。他并不像以前那样会见那么多的人,但是我觉得他变成了一个更和善、更优雅的人了。最近他喜欢谈论所有那些对立的概念,升死,好坏,美丑,天堂地狱;每一个都对立于另外一个,就好比它们是双胞胎一般。但是我觉得他选择了光明的一方。”
—你见过天马医生么?
“是的,但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那在Dresden(德累斯顿)[译者注:德国Saxony(萨克森)邦首府]车站广场。我给了他一张我父亲写的字条,当时我父亲正在病床上躺着。那时……我并不知道他就是天马医生。”
—你对他有什么印象?
“他让我觉得他是一位烈士,非常高度自制以至于近于苦行……”
—那么Schuwald先生的字条呢?
“我并不太理解那是什么意思。‘Cedok桥……三只青蛙……如果你在寻找的怪物是一对双胞胎,那么他们的母亲便是在布拉格……’”
—为什么你父亲会有关于约翰的这种信息呢?
“因为这一切都是一个巧合。在我母亲消失之后,我父亲疯狂的四处找寻她。她事实上是捷克斯洛伐克的被流放者,她在这里是非法居住的。她曾经告诉我父亲她的朋友在布拉格所住的房子的特征……一个靠近Cedok桥的地方,还有一块画了三只青蛙的招牌。显然她的朋友也是在被政府追踪的。父亲假设母亲离开后,很有可能会去看望她的朋友,于是他找到了那个地方。那是1980年的事了。应门的妇女带着一对双胞胎。父亲和那位妇女交流了一下他们关于母亲的记忆,然后父亲便离开了。双胞胎只是坐在那里,听者他们的谈话。”
—但是他是怎么得出约翰就是那双胞胎中一人的结论的呢?
“嗯……他在报纸上得知母亲的死讯。然后他雇了一位侦探,去探寻一下母亲在1977年消失之后的生活。当她……嗯,1992年从工作中退休后,便住在Hessen(黑森州)的Offenbach(奥芬巴赫)[译者注:德意志联邦共和国中部城市]。有一次,她有一个跟她合租公寓的人。那是一个年轻人,大约18岁……她死前三个月的时候,曾经给一个朋友写过一封信。在信里面她写到了分开之后的我,以及和她一起试图逃出捷克斯洛伐克的那位老朋友。她的朋友并没有到边境这边来,而是最终结婚并且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她写到了跟她住在一起的那个男孩,写他如何让她想到了自己的老朋友。”
—我懂了。这解释了很多问题。那也是整件事情转向布拉格的地方。顺便问一下,你提到的这个工作,就是你为你父亲朗读……你都朗读些什么书呢?
“嗯……我父亲很喜欢拉丁文学和希腊文学。对我来说,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如他所说在第N层书架上找到左起第N本书。我觉得这对任何其他人来说,都是一件一样的工作。但是我相信约翰是唯一一个我父亲会问‘你想给我朗读些什么书?’的人。”
—现在事情变得有趣了。那么Schuwald先生告诉过你约翰的回答么?
“这是在我认识约翰之前的事情了,所以我的记忆不太清楚……我是记得父亲说的时候吃吃的笑了。我相信他对于约翰会去朗读一本‘寻常’的书感到很惊讶,但是他真的去读了,而我忘记了名字,但是父亲说过那是一本好书。”
—你觉得你能问问你父亲那书的名字么?在“约翰事件”中的故事书和朗读会之中,这可能是个很重要的问题。这本书有可能是一本图画故事书么?
“就我所能回忆起来的,它不是。”
—据说约翰选择不出现在“现场”,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偶然看到了一本叫做《没有名字的怪物》的故事书。当时你在场么?
“不,我不在。嗯,事实上我在那里,但是他昏倒的时候我并不在他旁边。有一位图书管理员当时在场,而且她也目击了约翰的反应。我的朋友,Lotte Frank能够告诉你更多事情。”

1997年夏天,作为Schuwald集团的临时部长,约翰访问了慕尼黑大学的Friedrich Emmanuel图书馆。那儿有一些预定的会议,去计划盛大的藏书捐赠典礼。就在行经一个仅为学生开放的受限制区域时,一本故事书恰好从书架上掉落在约翰面前。从约翰打开故事书的封面那一刻开始,他就突然开始悲叹与哀号,然后便昏倒了。那本书叫做《没有名字的怪物》,一本捷克斯洛伐克语的故事书,作者是Emil Scherbe,由Moravia of Prague书局印刷。就是从这一点上,约翰的计划发生了剧烈的转变。

—最后,我对于图书馆的大火有个疑问。你本应该在你父亲身边一起参加典礼,但是就在事情发生前不久,你回家了。有什么事发生了么?
“父亲要我回去帮他拿一些文件。我觉得这是一个奇怪的请求,但是我服从了。恰恰是在那之后,我才知道他已经理解了,已经懂了约翰想要杀害他的意图。所以他那么做是为了救我。”
—可是他决定了去面对自己的死亡么?
“是的。在典礼举行的前一晚,Reichwein医生,一位精神病学家,拜访了我们。他告诉了我们他关于约翰的怀疑,也谈到了之前我父亲喜欢的司机、女佣与赏鸟的朋友的死亡,以及他们的死亡如何是约翰一手操纵的。我父亲相信他。有一段时间,他对于约翰绝对的完美感到忧虑和害怕。可是他仍然打算去参加典礼……这让我相信他觉得他必须去测试他的运气。我父亲能够感觉到他的时代正在到来。他刚刚找到了自己的儿子,找到了幸福,他的事业正在蓬勃发展,于是他觉得他任何时候都可以退出这个舞台。那就是为什么他不想从像约翰这样的一个怪物身边逃开的原因。他想要把自己的命运置于危险之中,赌上全部去冒一次险。如果他幸存了,他还可以做许多其他的事情。他就是那样的一种人……”

[图](两张照片,内容都是人群经过一个广场)
慕尼黑,靠近大学的地方,也是约翰的计划突然转向的地方。他有可能望见这些相同的景色么……?

—那么对于这一切,你现在一定非常鄙视约翰了。
“诚实的来讲……现在我并不想说这个,因为这让我看起来像个傻子,但是我并不认为我确切的领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时不时的会发现自己蜷曲在床上,在恐惧中颤抖。但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说我恨他……在学校的屋顶上面,我第一次向约翰吐露了心中的秘密……在日落的时候。因为某些原因,我告诉他我喜爱的、我向往的生活。我生命中大部分的时间就是从一个孤儿院匆忙的来到另一家孤儿院,所以当灯光亮起,家人聚集在家里,伴随着晚饭的香味混合在空气中的时候……傍晚的序幕这个概念,是一个很特殊的图景,而我把它放在我心底深处。当我说着这些的时候,他正在屋顶边缘的矮墙上保持着身体的平衡,行走着。当他转过来面对我的时候……我看到他正在哭。我仍然不相信那些眼泪是虚伪的。他们绝对是真实的,真心真意的。我觉得,这件事让我从来都不能狠下心去恨他。”

我知道有些关于Karl的母亲的传言。但是我觉得如果他不谈起的话,我也就不多问及了。只要他尊敬他的父亲,爱着他的母亲,那些数据便全都是无意义的。我问他对于继承Schuwald商业帝国是否感到有压力。他的回答是那么令人惊讶的中立。“以前我曾经有,但现在一点也没有了。如果我没有能力的话,我父亲是不会将这些委托于我的,而我也没有愚蠢到期望去继承一些我无法处理的东西。”
我向他表示了我的谢意,然后打算结束这一天的访问。就在他指引我出门的时候,他说:“我会问我父亲约翰喜欢的那本书的名字的。但那必须是要在他心情好的时候。”
我谢谢他腾出时间来接受访问,然后便离开了Schuwald集团。



《Another Monster》第十章
第十章 Lotte Frank(2001年6月,慕尼黑)

刚从慕尼黑大学毕业,Lotte Frank便令人惊讶的参加了庞大的“南方德国”侦探事务所Wanz & Wanz,但是在一年以后由于在雇员的薪水与福利等问题上产生的大量冲突而被开除。如今,她以一个不十分引人注目的形象为一所慕尼黑调查公司工作,并且有打算成为一个作家。据说,她的处女作是一部中世纪的逃亡型悬疑小说,讲述了一个奴隶从自己的主人处逃跑并且尝试成为一个自由人的故事。
我在她母校附近的Schwabing的一间咖啡屋见到了她。她的穿着,对于她的工作来说,可说是比较粗糙的配备了:海军夹克衫,剪过又缝过的衬衫,及膝长裙。她最引人注意的特征,便是她那大大的圆形的眼镜,以及剪短的头发外加一条辫子搭在一旁。她有着一头迷人的漂亮的头发。她手中拿着的文件很显然是一份调查的结果,那份调查研究的是年轻人喜欢哪一种白香肠:煮熟的或是油炸的。

—我们就直接到问答阶段吧。告诉我你是怎么跟这些事情扯上关系的。
“当我从学生办公室听说Schuwald先生想要雇用一名女大学生去做兼职工作的时候,我觉得我重要的机会来了。这份工作最后变成了做清洁、洗衣服以及类似的事情。”
—你的重要的机会?
“是的,我对于‘巴伐利亚的吸血鬼’很有兴趣。当我告诉Schuwald先生我想要写一篇关于‘巴伐利亚州中古时代与现在的财富与权力拥有者的精神轮廓’的专题论文的时候,他觉得很有趣。他想知道他是否是我的主题。当我在那里工作的时候,我注意到那些他雇来为他朗读的学生们……我对那些学生们产生了兴趣。特别是Karl……和约翰,约翰·李贝特。”
—为什么你对这两个人产生兴趣呢?
“就朗读而言,Karl是一个可怕的学生。这是Schuwald习惯用来对他说的话!我觉得他会立即退出的。Schuwald会严苛的对待那些为他朗读的人们,但是从来不解雇他们。取而代之的是,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仅仅是来了几次以后就不来了。我公正的觉得Karl也是这一类人中的一分子。但是即便是在Schuwald说出所有那些话之后,即便经历了所有他正明显承受着的痛苦,Karl每一个星期都会来,仿佛那是唯一要紧的事情一般。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些原因。至于约翰……他太英俊和完美了,以至于‘像这样的人真的存在’的想法吓到了我。”
—那么Edmund Fahren呢?
“嗯,两方面都算有印象吧。他有一头金发,也很英俊,但有点‘要么干要么走’的感觉,就我的观察而言。”
—那么,你观察到Schuwald先生每天做的事情了。
“是的。Karl告诉我他每个星期五晚上都会出去到镇上。所以我们就跟踪他。”
—那么这就是你认识名为“红色兴登堡”的妓女并且知道还有一个年轻人声称是Schuwald儿子的经过了。
“嗯,我们知道她使用Karl母亲的名字从Schuwald那里骗取钱财,也知道Edmund Fahren上前声称自己是正统的儿子。Karl和我去了他的寝室,发现他已经自杀了……就是从那时开始,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发生了。”
—你同样也见过安娜……应该说是妮娜·佛多拿。
“是的,我在图书馆见到她的。她每天都会来,进行研究调查直到图书馆的关门时间。我觉得很好奇,所以就跟她交谈。妮娜当时正在调查过去几年之间发生在巴伐利亚州的一系列没有破案的连续杀人案,使我感到震惊的是其中包括Karl Schuwald母亲的谋杀。”
—事实上,你是我所访问的第一个与妮娜·佛多拿交谈过的人。你能说说对她的印象么?
“她很漂亮,有着长长的金发……有些天真,或者我应该说,性格内向……但是我觉得她感觉到内心的呼唤,那是一种强大的意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有点类似于绝望。从我遇见她的那一刻起,她就让我想到约翰……但是有着一个很大的区别。有一些是约翰没有的……却构成了她的神态。她的脸庞有着最令人愉快的人类的神态。”
—这是我最感到好奇的问题了……Karl告诉我你对于约翰昏倒的那一段情节非常熟悉,就是有故事书《没有名字的怪物》的那一次……你能跟我说说那个经过么?
“好的。当我听说他昏倒的时候,便立即冲到医院去。Bodenheim州立医院……约翰已经办理了住院手续,然后我遇到了那位图书管理员,约翰昏倒的时候她恰好在场。我向她询问约翰看到的那本书,因为,当然,我觉得非常好奇,所以我自己也看了一下。”
—你看完之后有什么想法呢?
“我并不是仅仅读了《没有名字的怪物》,我开始调查Emil Scherbe……嗯,应该说是作者做的所有事情。”

当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从她携带的厚厚一堆的文件中抽出了几本故事书。Klaus Poppe的《和平之神》,Jakub Farobek的《大眼睛和大嘴巴》,Emil Scherbe的《我的花园》,Helmuth Voss的《和平宁静的家》……中间有一些我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我唯一的想法是,这便是约翰的故事的源头么?这些童话将他塑造成了他现在的样子么?

“这些我都读过了……这种艺术是独一无二的。不是有很多人这么画画的,不是么?问题就在于内容。我觉得对于一般的过着正常生活的孩童,这些在极大程度上是不值得注意的。但是如果你真的向他们鼓吹这些故事呢,好比这些故事书是圣经呢?作为一些曾经必须被读懂被理解的作品,这书里面要表达一种讯息。但是我不能清楚的说出是哪一类讯息。我从中感觉到一股恶意。但是我不能辨明是哪一类型的。除去《和平宁静的家》,剩下的故事书都有这些共同特征……我不能解释这一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你理解这里面的内容。但是一个人应该怎么解释这些书中的内容呢?”

我觉得她的话语非常吸引我。这些故事书是怎么创造出约翰的?在这些故事书被读过之后,解释书中含义的任务便被留给了孩子们。但是又不仅仅是让孩子们去解释书中含义,还要在一个极度受限的可怕环境中把故事书读给孩子们听,重创他们的心灵使之成为一个充满恶意与虚无的空间。捷克斯洛伐克最好的最优秀的心理学者们一定是对于这种方法产出的结果有些概念的。

[图](微笑着的拿着文件的Lotte的上半身速写)
Frank小姐告诉我做一个作家是很不错的,但是那个侦探的工作也有它自己的好的思想。一个很独特的个体。

[图](《没有名字的怪物》的照片以及Lotte激动讲话时的速写)
Lotte如侦探一般的周密性让她阅读了大部分Franz Bonaparta(法兰兹·波纳帕达)的故事书。她对于波纳帕达的风格有着卓越的分析,充分反映出来她是一个极具洞察力的人。我相信她有着充足的天才去成为一名小说家。

—在约翰昏倒的那一段之后你还见过他么?
“在学校里面偶尔能见到……这时大约是约翰和Karl开始有点疏远我的时候。我辞掉了Schuwald先生那边的工作,而且起火的时候我也没有在典礼的现场。但是有一件事情我是确定的,就是那本书即便没有改变约翰的整个人生,至少改变了他原本的计划。”
—改变他的整个人生?
“当我向图书管理员问及约翰昏倒的情形时,她说他是恰好发现那本书的。这是一次意料之外的事件。或者大约该这么说,他之前已经忘记了这本书的存在。”
—他之前对那本书没有记忆么?
“嗯,我相信他失去了他的记忆。直到他再次看见那本书……而且当他看到《没有名字的怪物》的时候,他想起来了他自己并不是一只怪物。有可能就在那个瞬间他恢复成为了人。”

在大火之中,约翰对Schuwald财产的野心也消失了,然后他也消失了。他应该是前往捷克共和国,开始一次自我发现的旅程,有可能去找寻他缺失的记忆碎片。

—在图书馆起火之后,你还见过妮娜么?
“我去医院看望过她。她说是天马医生救了她。能够自由走动之后,她去了Reichwein医生的家,在那里吉兰医生对她进行了催眠。她谈及了一个童话的地域……还有三只青蛙。我觉得她一定也失去了她的一部分记忆。与约翰相同。第二天,她便消失了。我很确信,她一定是想起来那个童话的地域在什么地方了,或者是想起来约翰会去什么地方了。我后来还见过一次她,在全部的一系列事件行将结束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全部的记忆了……然而她却在一个很不好的状态中。很难去接近她……”
—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后,你现在对于约翰是怎么想的?
“我理解他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但是我有一点像Karl,我并没有钻研太深去研究他……回首看看,确实有一些关于他的事情能让我的脊椎颤抖不止,但是我不认为我恨约翰,或者是对他感觉愤怒之类的。”
—Karl看起来对约翰也有着很复杂的情感。你觉得约翰当时有可能在图书馆杀掉Karl么?
“嗯……我不这么想。Schuwald在事情发生之前便看穿了约翰的计划,但还是去参加典礼了……他给Karl找了个差事去做,这样Karl就不会在场了……我觉得约翰考虑到了这一切事情。如果他要杀死Karl的话,他早在那之前很长时间就可以下手了。”
—为什么你觉得Karl逃出了约翰的视野呢?
“我并不知道约翰是否真的是一个有系统的、有计划指引的人……他能够轻易得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所以同样简单的他也能够让一件事情提早结束。他在手握名望和财富之前就已经恰好对它们心生倦意了。但是Karl要的是约翰永远不可能拥有的……Karl要的是夜晚的城市中万千家庭的窗内飘出的灯光……人们回家的场景……家庭的和谐……温情和联结……所有的都是约翰不可能拥有的……也不可能理解的……所以要约翰去杀一个有这些追求的人,是不太可能的。”



《Another Monster》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Julius Reichwein(2001年6月,慕尼黑)

Reichwein医生有着一段很不寻常的个人历史。1937年,他在巴伐利亚州Kaufbeuren的Alpen路附近出生。毕业于慕尼黑医学院(他在那里主修整形手术)之后,他响应了征兵,并进入了警察机关。在取得了警察医学课程的证书之后,他成为了德国边防护卫队的一名警方外科医生,在捷克斯洛伐克的边境上服役十二年。40岁的时候,他离开了边防站,随即在杜塞尔多夫大学医学院学习心理学,并成为了那里的一名讲师。这也便是他教授天马贤三和鲁迪·吉兰的地方。
他父亲在50岁上去世,促使Reichwein医生回到慕尼黑继承他的遗产,而他用这些遗产着手开展私人的业务活动直至今日。Reichwein医生的咨询服务中心地处Marien广场北侧的公寓附近,我便是在那里访问了他。医生是个带着活泼的笑容的人。然后他给了我一个愉快的、令人惊讶的强而有力的握手。他步履矫健,先让我坐下,然后自己砰然坐进桌子后面的椅子内。

—首先,我们先从你自己开始吧。你有着很有趣的历史。为什么你决定要当一名警察呢?
“嗯……我父亲是一名官员,真正的那种高级官员的类型。对于父亲我既感到蔑视又感到羡慕。我加入警方,是因为想与我父亲竞争的欲望、单纯的为他人服务的希望以及训练自己的需要这三者的驱使。”
—作为一个医生,你在军队里的日子怎么样?
“艰苦,但是美好的一段时光。给了我美好的回忆。我并没有参加一场战争,但是我服役的时候已经看到了足够多的战役。”
—你在40岁的时候离开了军队,又回到了学校。
“我之前便已经对心理学产生了兴趣。我看见有人违法的时候……我便会觉得我需要理解人的思想是如何作用的,去知道为什么他们做了他们已经做了的事情。”
—然后你决定留在大学里面,去取得你的教学证书。这便是你见到天马医生和吉兰医生的地方。
“对。特别是吉兰,他跟我是在同一个领域的,所以在他毕业之后我和他之间还依然保持着联系。我记得天马,多半是因为他出众的成绩,但是我很有可能已经忘记了他,如果他没有违法并逃亡的话。”
—说到这里,你是怎么被卷入这一系列事情的呢?
“对于我已故的病患,前侦探Richard Brown来说,这是一次复仇之战……他曾经因为一个案件而使自己的心理遭受到严重损伤,那之后他便沉溺于酒精,最终离开了警察机关。他找到我,想要恢复到以前的状态,想要他的生活再一次变得有序起来。他已经重拾了他的自信,而且眼看也快要永久的战胜自己的弱点了。他的新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他被Hans Schuwald雇为私家侦探。但这却是一个引导他走向死亡的工作。”

Richard Brown在慕尼黑警察谋杀案部门是一个非常高明的侦探。一次他在搜寻一个在慕尼黑制造了一连串的恐怖的连环杀手,最终找到了这个人:Stefan Jost。他单单从其中一个犯罪现场掉落的一只羊毛滑雪帽便识别出了杀人犯。Richard追着Jost一直来到Theresienstrasse车站,并在可怖的交火之后杀掉了他。
媒体追寻Brown探员的功绩而至,在极大程度上向他致以敬意与欢呼,把他当作英雄一般,但是有一份报纸上面登出的一封信彻底颠倒了他的生活。一个目击此次交火的人寄来的匿名信中称,Jost在丢掉了自己的武器并且举手投降之后,被残忍的枪杀了(寄信人的身份,尽管仍旧未知,普遍的猜测是约翰,或者是嫉妒Brown的同事)。警察部门听取了公众的意见,并且重新审理了此案,以Richard Brown的辞职结案,然而真相又一次的模糊起来了。
但是Richard自己接受了数不清的报社的访问,表示自己完全没有印象如何射杀了Jost,而他自己既不能核实也不能驳倒那封信中所言。后来,一份出版物援引了警察局内部知情人士的陈述,声称Brown除去是一个极度有天才的侦探外,同时也深受酒精中毒的困扰,并且Brown很有可能在追击Jost并在车站后面射杀他的时候也一直是酒醉的。Brown探员对此的回应,除去确认自己的酒精中毒症状外,便无其它了——再一次,因为他对于事件已经全无记忆了。
后来,几个警察保护下的记者写了一些文章为Richard Brown鸣不平——赞美他强烈的正义感与道德理念,大力陈述他并不是“Dirty Harry”(“肮脏的哈里”)[译者注:此系Clint Eastwood扮演一角色]那种会射杀手无寸铁的平民或罪犯的角色……最后,巴伐利亚州的居民被关于Richard Brown的话题重重包围,开始对案件失去了兴趣,而真相仍然不为人所知,也从来没有被报道过。但是Richard自己还是丢掉了工作,也失去了家庭,同时还忍受着酒精中度的苦痛,那简直就是一场在他有生之年威胁要毁灭他的战役。
是Reichwein医生的出现,救了Richard的命。医生建议他不要将目光从真相上转移开去,而是应该迎头面对它。

[图](Reichwein的两张速写:一张看上去在沉思,另一张坐在椅子里微笑)
Reichwein医生并不仅仅是一位前警官,同时他还有着空手道与柔道的证书。一位英勇的、亲切的、友善的男人。很容易看出来为什么天马信任他。

—你觉得Richard Brown是怎么和约翰产生联系的?
“因为Schuwald先生雇了Richard。Schuwald先生一定非常熟悉Richard的调查技巧,他要Richard去寻找自己的非婚生的孩子。而他的第一个调查对象便是Edmund Fahren……Richard对于Fahren的自杀感到可疑。尽管Schuwald在那之后并不关心搜寻的进程,Richard还是非常热切的想要知道真相。他长年的侦探工作给他一种预感:有些巨大的、非常黑暗的东西在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着。”
—所以约翰就开始打算对他下手了。
“并不仅仅是那么简单。Richard能够感知在Fahren的背后另有他人暗中操纵。他只是不能马上知道是谁而已。但是他注意到了一些事情……他在警察局时有三件没有被解决的谋杀案都与Schuwald有关……换言之,三位受害者都是Richard非常亲近的人……此外,其中两件案件都涉及了约翰这个名字……而且,约翰也是天马医生给未破案的中年夫妇连续谋杀案的凶手起的名字……最后,一个才华横溢的名为约翰的年轻男子现在却又与Schuwald的宅邸有着联系……当所有的这些事情聚到一起来的时候,Richard便被推向了难以置信的危险。”
—你听到他的死讯时有什么想法?
“警方说他喝醉酒之后跳楼自杀……但是我并不相信这个解释。我知道那里有些什么别的因素。我发誓我要找出真相。同时我严惩了我自己,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拯救Richard。我之前总是简单的坐在自己的椅子里,听着他的问题,却从来没有在实际上给过一点关心。”
—你觉得真相究竟是什么呢?是约翰谋杀了Brown探员么?
“真相便在那里,只是我不知道而已。但是我相信,约翰是用言语将Richard将他逼上绝路的。约翰是一个能用言语杀死你的人。Richard总是为在Stefan Jost身上发生的事情感到负罪……而我觉得约翰很有可能刺伤了他的这个痛处。不,他一定刺到了Richard的这个痛处。”
—你知道Jost曾经在511幼儿之家待过么?
“嗯,我是后来知道的。那个可鄙的地方毁灭前的十个月,他成为了某人的养子,离开了那里。紧接着,他跳转了几个不同的地方,直到他最终定居在慕尼黑。我猜想他是有可能认识约翰的。”
—这是你和吉兰医生研究的结果么?
“嗯,然后天马便救了我的命。约翰手下的一个人……不,更像是约翰的一个信徒。不管如何,这个家伙企图要来杀死我。然而我在这里是一如往常地粗心大意。在那时,我并没有注意到天马是打算亲自杀死约翰的。”

Reichwein医生继续成为了天马的保护者以及知己,直到这全部的严酷考验结束。不仅如此,他还为妮娜·佛多拿、艾娃·海尼曼、Karl、Schuwald以及约翰的其他受害者们提供了心理治疗。吉兰医生曾经告诉我除去天马外的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为约翰所吸引。但我相信Reichwein医生,像天马一样,是完全站在约翰的对立面一边的。他是一个和自己达成完全的和谐的人。

—你怎么看待那些可疑的故事书呢?
“嗯,这说起来很奇怪。这些故事带着一种使人反感的人生观。感觉上好像这些东西如果在特定的情况下被读给小孩听的话,是有可能真的影响到他们的。问题在于,这个朗读会是怎么精确的贯彻执行的……即便是一位精神病学家和他的病人,也有一些地方是他从来都不能涉足的。我们允许的唯一一种进入病人思想的方法,是帮助他们了解他们自己,展示出精确的自身思想的大小,不能比我们自身思想的实际尺寸大或小。但是这个男人,这个波纳帕达,他违反了那条规则。他给那些孩子们的自身思想投射上一个巨大的阴影,并且让那些阴影有能力控制他们。”
—既然一切都发生了,那么你对于怪物约翰有何看法呢?
“怪物……?并没有怪物这种东西。约翰是一个人……在慕尼黑大学图书馆的大火之后,他用他的余生努力做人……这是我的看法。当我们叫那些犯罪时眼睛都不眨的人‘怪物’时,我们决不能抛开犯罪的行为。我们必须直面他们,并且将他们视为人类。我们必须记住他们并不是怪物,只是和我们其他人一样的有名字的人类。那应该是理解约翰究竟是什么的一把钥匙。”

尽管Reichwein曾是妮娜和艾娃的顾问,但是关于这两位女性,他并不是那么的坦率。我觉得他面对我的压力可能不愿再深入谈及她们,于是打算结束今天的访问。我谢谢Reichwein医生腾出宝贵的时间,然后便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Another Monster》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捷克与德国(2001年6月,布拉格)

约翰,天马,妮娜……我们故事里的三个中心人物为了寻找失去的记忆,从慕尼黑来到了捷克共和国的布拉格。这本书的读者,倘若是去过布拉格的话,也许就能理解为什么约翰和妮娜都把这城市叫做“童话王国”了。晚上,面对着灯光闪烁的老镇广场,我突然有了一种幻想:不知如何,我被传送到了迪斯尼乐园。所以,我们一点也不难看出为什么欧洲人都把这座城市看作欧洲最美丽的地方。
我将自己安置在查尔斯桥附近的Bettelheim宾馆,然后动身去寻找这个城市的那些旧书店,去寻找那些邪恶的故事书——Emil Scherbe、Klaus Poppe、Jakub Farobek与Franz Bonaparta的作品。我在宾馆周围的书店扑了个空,在查尔斯桥的另一头也是,于是我给一位专门出版故事书的出版商打了一个电话,然后便顺利地获得了《没有名字的怪物》、《和平之神》以及其他我自己要的故事书的副本。
说实话,我没有觉得绘画的技巧有多么的独特。事实上,这种风格看起来几乎是非常常见的。但是任何一个德国人或者捷克人看过了他的书之后,都会立即为一些其他的细节所吸引。先把这神秘作者的模糊的讯息放在一边,这些书的另外一个共同点是书中人物的姓名。一开始是Johan(约翰),然后是Otto(奥托),再后面是Hans(汉斯)……使用的都是极端平常的、传统的德国名字,但是类似的捷克名字,如Jan、Milos和Pavel却哪里也找不到。所以,我们很清楚的可以看到:天马和伦克探员便是如此做出假设,认为作者的笔名中唯一的一个德文名字Klaus Poppe很有可能便是他的真实姓名。作者是在捷克共和国的少数德国人中的一员,是一名德裔捷克人。

[图](捷克共和国建筑的两张照片)
波希米亚地区,是捷克人与德国人有争议的一块地方。这块土地上的两方之间长期存在着敌意与仇恨。在尝试去说明怪物的诞生的过程中,我们也必须解释一下某一段历史。

现在,毫无疑问的,对于大多数读者来说,了解一下捷克共和国——尤其是波希米亚地区——和德国的复杂的历史背景是非常有帮助的。
大约在公元前150年的时候,最初是Boii民族定居在波希米亚地区的。在公元前60年时,Boii民族被日耳曼部落所替代,而这些日耳曼部落统治这块地区直到公元五世纪,然后便移民去了巴伐利亚。在那之后,三个不同的斯拉夫部落在这里定居下来:捷克、摩拉维亚与斯洛伐克。公元九世纪的时候,捷克已经夺取了整块地区的控制权并建立了波希米亚王国,由Premyslid(普热美斯)王朝统治。然而在东边,却有着强大的匈牙利帝国(以马扎尔人为主),于是波希米亚王国被迫加入一个军事联盟,与日耳曼神圣罗马帝国一起避免入侵的威胁。于是,普热美斯线便开始为德国国王和神圣罗马帝国的教皇服务,但是在十二世纪的时候,Vladislav II(弗拉迪斯拉夫二世)被授予了奥地利的土地,从而开启了一个崭新的繁荣时代。当然,捷克人事实上还是受到德国统治的,所以我们不难想象捷克人在十五世纪时为了独立而进行的不懈的斗争。
十六世纪时,捷克人的土地受到Habsburg(哈普斯堡)君主国——一个延续了四个世纪的政权——统治,而十七世纪的时候捷克贵族阶层开始了“三十年战争”,引来的却是哈普斯堡君主国的强烈镇压,而捷克被降级成为奥地利的领土。
直到十九世纪的时候,捷克人才又一次为了独立而寻找到了契机。在历史上如Palacky和Masaryk的领导者的带领下,加之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尾随的种族自我决定意识的上扬,捷克人最终成功地形成了他们自己的主权国家:捷克斯洛伐克。
这段历史从德国人的角度来看是这样的。德国人最初的向东扩张开始在十世纪,在查理曼大帝的统治下持续了一段时期。德国殖民者在那土地上面定居,而在十二世纪的时候,波希米亚公国的普热美斯王朝的统治者积极的邀请更多德国人来发展促进他们国家的繁荣昌盛。
最先过去的德国人是矿工和农夫,因为他们受到藏着丰富银矿的捷克山区与富含营养的肥沃土地的吸引。然后便来了教士、城市规划者、商人与木匠,于是德国人的城镇便建立起来了——就在波希米亚地区靠近现今德国、波兰与奥地利边界的地方。
由于德国的移民来自于各个不同的地区,比如Frisia(弗利西亚)、Bavaria(巴伐利亚)、Saxony(萨克森)、Swabia(斯瓦比亚)、Styria(斯特利亚)和Austria(奥地利),所以捷克人统称他们为Teutons(条顿人),但是他们以波兰边境上的Sudeten(苏台德)山脉而称自己为苏台德人。
十四世纪时,当捷克的统治者、来自卢森堡的查尔斯四世被封为日耳曼神圣罗马帝国的国王时,捷克人和德国移民之间的关系也受到了影响。苏台德人突然就获得了许多的影响力和政治权利,然后开始从财政上和政治上压制捷克人。十五世纪的Hussite(胡斯)战争便是捷克人对德国人的首次反抗,而十七世纪的“三十年战争”则是奥地利哈普斯堡王朝与捷克贵族阶层为了争夺权利而发动的战争。输掉了战争之后,捷克人便彻底成为了德国人和奥地利人的下属,甚至连他们的语言也都慢慢的被德语所取代了。
但是在十九世纪时,因为哈普斯堡王朝开始衰落了,所以捷克人独立的那一天离他们也越来越近了。同时,苏台德人急切地想要把他们所有的土地变成奥地利帝国的一部分。那个时代的工业革命有效地帮助了捷克人积累与丰富了他们的资本资产。当德国和奥匈帝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成为战败国时,捷克人终于靠着自己的积累的资本获得了独立。
捷克与斯洛伐克两个民族合并,一个新的斯拉夫国家诞生,而苏台德人重又成为了少数民族。捷克斯洛伐克政府非常的亲善,甚至是给予了苏台德地区重要的自治权,但是他们的德国公民们还是很不快乐。当时仍然有三百三十万德国人在波希米亚地区——那是全球闻名的生产基地,向外国出口银、煤、铀、其他金属、机器、纸张、纺织品、亚麻制品与玻璃等。
这些德国人想要重新夺得权利的希望便全部寄托在新成立的德国纳粹党的身上。1933年一月,伴随着第三帝国[译者注:指希特勒统治下的德国(1933-1945)]的建立,苏台德人中的政治家Konrad Henlein(康拉德·亨莱因)见风使舵的支持希特勒,并寻求他的帮助。在德国统一的旗帜下,加之奥地利并入带来的帮助,苏台德-德国党吸收了在捷克斯洛伐克的其他一切德国政党。

希特勒和亨莱因的主张如下。德国人在苏台德区已经居住了超过七百年了。这块地区,直到十九世纪早期都是受到神圣罗马帝国的统治的,而从十九世纪早期到十九世纪中叶是受到德国联邦政府的统治的,再然后一直到1918年这里都一直是奥匈帝国的领土。所以,苏台德地区曾经长时间属于德国。
1938年,捷克斯洛伐克在一些国家的胁迫下签下了羞辱的《慕尼黑协定》,因为有些国家感到害怕,从而想要安抚希特勒,于是捷克斯洛伐克被迫让出给德国40%的土地、30%的人口以及几乎一半的工业产品。在看到那些著名的画卷中人们疯狂的庆祝着希特勒的军队进入苏台德区的时候,你可能会想为什么被征服的人民还这么高兴呢?但是,考虑到这些人认为自己是德国人而不是捷克人的时候,这便一点不显得奇怪了。第二年的三月,当希特勒占领了所有捷克斯洛伐克的土地的时候,苏台德区的土地上再也找不到一个捷克语的记号或者地标了。

[图](一份签了字的德文契约)
捷克与德国的中止协议,由希特勒签署
[图](纳粹阅兵队伍穿越城市的照片)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苏台德区的德国人疯狂的欢迎纳粹军队进入波希米亚地区。然而这导致了一场悲剧……

但是,随着第三帝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被击垮,苏台德区德国人的繁荣也走到了尽头。波茨坦会议决定捷克土地上的所有德国人——人数在二百四十万到三百五十万之间——全部被遣送回德国。所有的私人拥有的土地将全部被没收,只留下这些德国人能带走的东西给他们。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大约在二万到二十万之间,尽管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真实的数据——在战争期间被打或是被杀,因为捷克人对德国入侵产生的憎恨。捷克人民对于纳粹德国的根深蒂固的仇恨,便直接指向了苏台德区的德国人。
捷克与德国的关系变得非常复杂,直到最近,于1997年,两国才进行正式的会晤,并首次承认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各自施行的不公正行为。
曾经繁荣的苏台德区,在战后发生了什么呢?按照1949年建立的——如今也仍在活跃的——苏台德人联盟的说法,他们中有二百万人住在西德,其中又有一半住在巴伐利亚。此外,八十万人在东德,十四万人在奥地利,二万四千多人在海外,还有二十四万人死在了放逐过程中。
在调查约翰一案时,有一点使我没有忽略的:战后二十万没有离开捷克的土地的德国人的历史。正如前文提到的他们被流放的同胞们一样,他们的财产被没收了,而在战后他们自己也被人以鄙夷的眼光看待,但是他们仍然选择居住在捷克斯洛伐克。我在捷克共和国的主要目的,便是去追踪这个最为神秘的男人Franz Bonaparta,去查清约翰的父亲是否真的是德国人。
我将从一件可怕的事件开始叙述,而那被认为是约翰来到捷克共和国后犯下的第一起罪行。



《Another Monster》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杨·舒克(2001年7月,布拉格)

捷克共和国的第一起罪行,是1997年9月射杀Mikhail Ivanovich Petrov(真名Reinhart Biermann)的案件。Biermann曾遭到德国政府通缉,因其在前东德作为511幼儿之家的主管而侵犯与亵渎了人权。身为一位儿童心理学家与一位儿童精神病学家,他凭着自己那独特的科学人格修正的能力,换句话说,凭着他自己那种为人洗脑的专长而为内务部工作。他和511幼儿之家的建立有着深切的联系,但是当约翰摧毁那个地方的时候,Biermann已经离开了自己主管的位置了。在柏林墙倒塌之后,他逃到了捷克斯洛伐克,
Biermann在布拉格经营着一家没有执照的孤儿院,以继续他的试验,但是之后的调查表明那里并没有精神虐待的特有迹象出现。事实上,他受到所有孩子们的喜爱。在枪杀之后,孤儿们声称看见过一位美丽的金发女子离开了事发的孤儿院,然而布拉格警方却指认出一位自由记者Wolfgang Grimmer(沃夫冈·葛利玛)作为案件的重大嫌疑人,因为当天葛利玛曾经于当日拜会过Biermann。而第二起案件便发生在隔日。
Zeman探员曾经在他之前的一个案件中调查过葛利玛,然而他和另外两位身份不明的男子却被发现陈尸于布拉格第五区的一个废弃工厂内。紧接着,人们发现另外两位身份不明的男子,事实上曾经是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的秘密警察,而那臭名昭著的警察机关在不得人心之后便开始从事着一些丑恶的勾当。有一个嫌疑人被目击到离开犯罪现场,而对此人的外观描述明显的符合葛利玛的特征。于是警方将葛利玛作为此案的嫌疑犯。
但是Zeman的直属下级杨·舒克探员得出了一个不同的结论。杀人者的动机会是与Zeman自己进行的秘密任务——找出警察局内的前秘密警察成员有关么?他在Zeman个人的储物箱中发现了大量现金,于是向上级汇报说Zeman与警察局内的前捷克斯洛伐克秘密警察成员有着联系:舒克认为Zeman内心堕落,觉得他收下了不法的钱财从而对前秘密警察成员一事保持缄默。
然而,就在舒克向上级汇报的隔日,被怀疑是前捷克斯洛伐克秘密警察成员的警察局局长和另外两位警方探员死了,而死因恰恰是摄取了含有肌肉松弛剂的糖果。这一系列谋杀的中心,远远不止是旧的秩序的幸存者与新秩序发生关系这么一回事:真相则是更为深入、更为复杂的。
舒克探员决定开始自主的行动,他首先与葛利玛这个离事件中心最近的男人取得了联系。舒克并不相信葛利玛和这件事有着关联,但是在他和葛利玛成为朋友之后,他得到了一把银行保险柜的钥匙,而那个保险柜便是第一个受害者Biermann留下来的。警方开始秘密的追踪舒克的足迹,对于他的行动感到怀疑,但是舒克在自己良心的引导下,在Prochazka银行的保险柜中取出了一盘录音磁带。磁带上的声音是在约翰还是孩子的时候,由于被催眠而留下来的——这是Biermann从511幼儿之家拿走的极度机密的文件。
就在舒克发现真相的时候,暗杀者们出现了:他们先杀死了两个跟踪舒克的警方探员,然后也给予了舒克致命的伤害。早在秘密警察中一位非常有权势的人物被一名德国人雇用去收集约翰的调查数据的时候,这一切便已经拉开了帷幕;但是当被牵涉到这件事中的人开始接连被暗杀的时候,这件案子自身也便走到了尽头。不用说,约翰自己就在这一切的背后策划着,但是布拉格警方拒绝对此发表任何官方的评论。
正如先前所指出的,这件案子有一些没有解释清楚的秘密隐藏其中。我要求对舒克探员进行一次访问。尽管他清楚的表明由于多重的敏感区域,他并不能完全的透露出所有的信息,但是他还是同意了来谈谈这件案子。

当舒克探员出现在布拉格古堡下的东方咖啡吧的时候,我觉得他真的树立了一个非常棒的年轻且有干劲的刑警形象。他的衣服跟他非常协调:一套海军服,蓝色扣子的衬衫和带有蓝色的领带。直直的金黄色头发下面,是他温和友善的一双眼睛。我们握了握手,然后他点了一杯茉莉花茶。

[图](两张布拉格古代建筑的照片)
布拉格这座城市,在约翰和妮娜的记忆中是“童话王国”。很难让人去想象在这个城市美丽的表面下潜行的恐怖的政治伤口。

—你解决了发生在布拉格警察内部的谋杀案。谣传约翰有参与其中,是真的么?
“首先,我要说,觉得我没有解决那个案件。现在,回到你的问题……从线索来看,我相信这很容易让人相信这些罪行是约翰犯下的。但是如他那样昏迷着,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去获得罪行的证据,所以很不幸,真相是我们不能证明是他做的,尽管我们非常想。”
—有很多一目了然的案件,处理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需要犯罪者自己招供。为什么这个案件这回不行呢?
“嗯……如果在这个特殊的案子里面,我们用我的逻辑将他作为嫌疑犯而进行审判……我怀疑法庭会觉得判决是恰当的。”
—那是个比较模糊的回答呢。
“嗯……这么说吧……你对于那个在多起犯罪现场被看到的人很熟悉么?”
—是的,高个子男人,带着很大的背包……那是葛利玛先生,对么?但同样还有关于美丽的金发女子的证词。
“现在,我要告诉你的就是我恰好经历了的事情,没有任何主观思想包含其中。我将把解释的权力交给你……金发女子总是会出现在案发现场。对于那些受害者来说。她很明显是和这案件有着极大关联的。Biermann,Zeman探员以及和他一起的秘密警察成员,两个跟踪我的警方探员……她射杀了他们所有人。除此之外,我在我工作后常去的酒吧内,遇见了一个女子。我被她所吸引,而且我觉得她也喜欢我。这大约便是我被拖入整个混乱之中的时候。她有着金色的头发,她的名字是安娜。安娜·李贝特。”
—那是真正的安娜……妮娜·佛多拿么?
“任何看到她照片的人都会告诉你那是妮娜。她一个人在布拉格……但是在我遇见那个安娜的时候,妮娜在这个城市的另一个地方,被人看到在不同的地点出现。我所知的安娜,除了高那么一点点之外,和妮娜长得一模一样。”
—所以……
“你看出来要在法庭上面把这一点说清楚有多难了吧?但是,这是事实。”
—是的,我知道。这是一个需要勇气才能说出的故事。
“嗯。有人告诉我去怀疑你最不想去怀疑的人,那么真相就会水落石出,于是我便恍然大悟了。回头想想,那可能是我第一次有信心去做我自己工作的时候。”
—现在,假设约翰便是整个案件的幕后凶手,那么他杀掉这所有人的动机会是什么呢?
“我在Prochazka银行的保险柜找到了一盒磁带。那是东德的511幼儿之家的主管Reinhart Biermann的研究调查资料的一部分。磁带录制了约翰还是一个小男孩时说的话,而且我相信这盘磁带成为了前秘密警察和成年约翰之间相互斗争的中心。”
—所以约翰袭击了秘密警察,想要毁掉证明他存在的这盘磁带。
“我觉得这是一部分原因,但是这也可能是因为他想要Biermann拥有的其他资料……比如说,有着511幼儿之家所有其他孩子名字的登记簿。当我听磁带的时候,约翰早已经篡改过上面的内容了,并且他还拿走了登记簿。”
—你觉得他拿着511幼儿之家的登记簿会做些什么?我猜,肯定不是班级聚会。
“他很可能想要与他们取得联系,并且控制他们。约翰就是那一种人。”
—接下来,跟我说说葛利玛先生的事情。如果我们希望去弄清约翰的秘密的话,那么了解葛利玛是非常重要的一步。
“当我询问那些Biermann的孤儿院里的孤儿们时,我认识到几乎他们所有人都把葛利玛先生当作偶像一般。如同我的上级告诉我的,我怀疑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这个案子的凶手。所以我见到了他,也和他进行了交谈,并且决定帮助他。他相当的害羞与和善,也非常谨慎。他是个很有胆量的人,而且他救过我的命。”
—“超人苏坦纳”的含义是什么?
“我不想说那个。”
—据说,在捷克共和国发生的事情之后,葛利玛开始自己调查约翰和法兰兹·波纳帕达。谣传他写下了一份关于这些的报告。你自己看过么?
“我没有。在我被击中和被送进医院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但是德国律师Verdeman(佛德曼)可能知道。我听说是他在葛利玛先生死后整理了他的文件的。”
—你刚刚提到了佛德曼。你们两个一起审问了红玫瑰屋的朗读会的成员。
“嗯。进行这个审问,是因为我们要查清那些我们国家的前秘密警察和军队犯下的罪行……但是我们可能不能起诉这些案件。我们仍然不知道在那间大屋里面发生过什么事情。在所有那些来接受审问的成员中,我们刚刚只能找到五个同意与我们交谈的人,尽管他们不记得任何发生在那里的事情。不管如何,有一个让人不安的共同点是,尽管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有着普通的工作,也都结了婚,但只有一个人的婚姻没有在不和中结束,只有一个人不用听到自己孩子们的死讯……”
—警方是如何找寻到这些红玫瑰屋的朗读会的成员的呢?
“没有一份关于红玫瑰屋的官方文书资料留存下来。没有任何关于这个设施与政府有关联的记录,没有任何报告说明这里曾进行怎样的试验,没有任何文件详述他们的预算从何而来。红玫瑰屋留下来的,只是完全的空白。嗯,我们知道秘密警察烧掉了许许多多的记录……我们的军工厂里面唯一拥有的武器,便是人际网络:到处拜访,到处询问。我们拜访了那间大屋周围的所有的住家,询问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去那里,是不是对任何人的相貌存有印象,或者是能否回忆起任何细节……然后我们调查所有前秘密警察、共产党高级官员、前政府官员、通讯社记者、孤儿院工作人员、内务部工作人员……好比用一把齿很密的梳子去梳理他们所有的人。然后我们向一个组织寻求帮助,因为他们记录了那些秘密警察的行动曾经造成的破坏,最终我们找到了一些我们要找的人。”

[图](两张舒克的速写)
杨·舒克解开了布拉格警察局谋杀案的谜题。他说他只是最近才获得了成为一个探员所需的信心。令我惊奇的是,他不仅把葛利玛列为他的个人导师,而伦克探员也同样在列。

—那么红玫瑰屋是什么呢?
“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事情。大约在一个多世纪以前,这座大屋就被建了起来,是一个捷克贵族的家。而玫瑰花则是很早以前就已经被种在那个地方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时候,红玫瑰屋的拥有者是捷克斯洛伐克国民大会的成员,也是捷克独立运动的大力支持者,于是他将这座大屋开放作为捷克人民学习和改良的场所。在《慕尼黑协定》签订之后,他游历了整个欧洲,告知大家希特勒的邪恶计划以及其对于捷克人民的威胁,试图获得支持以破坏协定。但是在接下来的一年,他便被暗杀了……之后拥有这座大屋的人是一位苏台德区的德国人,他是从波希米亚搬来这里的。他是前苏台德区的一位德国政治家,但是对于加入新近非常强大的纳粹党却没有什么兴趣,然而他却获得了希特勒的准许,能够围捕并监禁反对德国的激进主义分子。他觉得很有趣,因为他自己的家之前竟是用来为捷克独立而集结力量的地方,于是他决定召开一些集会来‘改造’反纳粹党人……如你所想像,这并不是一个和平的学习组织,而只是简单的折磨。有位上了年纪的人曾经在这个地区住了许多年,根据我们与他的谈话,这座大屋曾经被叫做‘恐怖大屋’,因为从来只见有人进去却不见有人出来,而在深夜的时候便能听到大屋中传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另一位老人说,就在那个时候,附近的孩子们都相信有一只怪物就沉睡在红玫瑰屋的地下室内。这只怪物曾经是一个捷克人,但现在一样的痛恨捷克人和德国人。它拥有着十只角和七个头,看上去便是一个非常吓人的东西,若是它再度觉醒的话,它会对布拉格施下一个邪恶的符咒,从而让捷克人和德国人互相残杀。一种城市的传说而已,如果你……”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谁又拥有了这座大屋?
“德国人投降的那天,那个拥有这座大屋的苏台德区的德国人被杀了。在那之后,在共产主义政权时候,某些政府官员住了进来,但是他们马上又全部都搬了出去。在五十年代的后期,没有人住在这座大屋里面,因为内务部与秘密警察把这里作为秘密会议等等的场所。我打赌波纳帕达第一次来到红玫瑰屋是在六十年代早期的时候。”
—结果他在这里到底做了些什么呢?
“如我前面所言,我们并不算真正知道。我们知道的是,这个年轻的才华横溢的精神病学家成功地赢得了共产党领导人、内务部部长、秘密警察首脑、军队里的将军这么多人的坚信,然后建立了一个实验室,研究的方向便是从无到有的重新创造一个人类头脑,然而这和他自己的奇思怪想很相配……根据某个人的说法,他可以在仅仅几个小时之内,对政府最为畏惧的自由主义的激进分子们进行洗脑,以把他们当作双重间谍使用。根据另外一种说法,他有能力帮助党派中的中坚分子们摆脱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低级官员,因为他能够强迫那些低级官员们去自杀。从七十年代晚期开始一直到整个八十年代结束的时期,便是一个以和自由运动作秘密斗争为特征的时期,如‘七七宪章’那样的自由运动几乎已经蓄积了能够推翻政府的力量……国家更想用向人民丢钱的方法来控制人民的头脑,而不是用某些向国家承诺会有能力的试验。”
—曾经有过报道,说大量的人类骨骼在红玫瑰屋的残骸中被发现了。
“那是事实。我们最初发现了45……不,46具人类的尸骸。”
—最初?
“是的。在那之后,我们继续挖出了更多的骨骸。比第一批被发现的更为老……我们猜想他们多半是纳粹控制的那段日子留下的。”
—那里可能发生过什么事情?我指的是最初发现的46具尸骸。
“事实上,某些尸骸是不完整的,或者遭到破坏了。一份科学的分析表明,最有可能的损害来自于硝酸,这表明他们是被毒杀的……”
—这些有可能是反对政府的那些煽动者们的尸骸么?
“嗯,确实是有人曾经被囚禁在红玫瑰屋里面,但是这些尸骸看来是属于别人的。在发现的46具尸骸中,40具是男人,4具是女人,还有2具是小孩。因为尸骸上的某些几乎不能保存下来的织物碎片,我们得知他们死的时候是穿着衣服的。”
—所以,他们可能是曾经在红玫瑰屋工作的职员。
“我相信全部职员都在那之中。根据我们的调查,我们得知某些经常出现在大屋的心理学家和精神病学家在某些时候失踪了……”
—谁会对他们下毒呢?
“我不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认为有任何人知道。”
—你能说说你从调查之中对于朗读会制度有什么看法么?
“朗读会成员的数目,就我们所找到的,共有七个人。但是如我之前所言,中间只有五个人同意与我们交谈……最年长的已经年过四十了,最年轻的一位也已经过了三十岁。看上去,朗读会应该是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开始举办,一直到大约1981年的时候的。在那时,这些男孩都在五到十岁之间……他们被强迫每周参加一次活动,都是在星期五下午三点开始。会有五到六个人到场。然后他们会开始读故事书。”

[图](两张布拉格曲折狭窄的街道的照片)
我在布拉格的后巷里面寻找着与约翰有关的线索。

—这些男孩都是怎么被选出来进入朗读会的?
“我们也一样走访了他们的父母,但是很奇怪的,他们之中没有人对此有清晰的记忆了。他们所了解的一切,便是他们允许他们的儿子参加某个政府发起的教育计划;除此之外,他们首先都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男孩是怎么被选出的。于是你就知道了,他们的父母既不是反对政府的激进分子,也不是坚定的党派成员,只是非常正常与普通的市民而已。”
—你估计总共有多少男孩参加了这个朗读会的计划?
“嗯,把接受了我们访问的五个人提供的全部细节加起来,我们估计大约有两百左右的人。”
—是谁将红玫瑰屋烧为平地的?据说是纵火。
“……我会说是约翰。你不这么认为么?”
—当约翰烧毁红玫瑰屋的时候,他有可能从红玫瑰屋拿走了什么么?
“你的意思是什么?”
—比如,假设有一本朗读会成员的登记簿还藏在红玫瑰屋里面……
“哦,我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如果他在511幼儿之家寻找登记簿,那么他也很有可能在这里做了一样的事情。但是我有一种感觉:即便这样的一本登记簿存在着,约翰也不会对此感兴趣的。他改变了保险柜里面那盘磁带上的内容,最后给天马医生留下了一条信息。他说他最终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了。他在追寻着他的记忆。所以在他到达红玫瑰屋并了解到自己身份的瞬间,他失去了对于控制他人的所有兴趣……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最后,你个人对于这一系列的时间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那个恶魔确实存在。就像一个很小的雪球获得了动量以后会越滚越大一样,恶魔引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约翰只是在城里将恶魔释放了一点点,结果就恶魔成了一只无法控制的怪物。更大的案件似乎已经得到解决了,但是也许只是那恶魔离开了这座城。也许,恶魔的巨大的雪球,还在不断的越滚越大,在其他的地方……即便是现在,我仍然会做这种噩梦。”

我还是想知道更多关于红玫瑰屋的事情。无论如何,这里是约翰人格的起源之处。当我告诉舒克探员这些的时候,他给了我三个名字。一个是朗读会的一位成员;另一个是代表一个团体的一名律师,他们正在试图将秘密警察的罪行揭发出来,并在法庭上进行起诉;而最后一个名字是秘密警察中的一位职位很高的成员。舒克探员笑了,说最后这个人要想亲自见到是需要一些勇气的。也许,他的意思是我并不一定能进行这样的一次会面。但是我接受了舒克探员的调解。
我已经准备好了。



《Another Monster》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Karel Ranke(2001年七月,布拉格)

Karel Ranke曾经是秘密警察中的一位高级长官。“天鹅绒革命”之后他曾经在狱中度过一段时间,但是六个月之后便获得了自由。毫无疑问的,在这事件的转折后面隐藏着某些复杂的政治交易。据说,即便在许多秘密警察的官员之中,Ranke依然是非常精明的一个人;还有人说他掌握着许多能够控诉新执政集团领导人的秘密,而领导人们只想让这些秘密被隐藏起来。由于无法适应新的自由主义体系,Ranke与秘密警察的余党潜入地下,而现在他指挥着大部分都被认为是黑手党的杰作的那些行动。以上,是舒克探员给我的关于Karel Ranke的资料。然而根据一份我自己进行的私人调查,秘密警察的高阶官员中根本就没有一个叫Karel Ranke的人存在。当我向舒克探员提及这件事的时候,他告诉我这当然不是他的真名,而且由于他经常遭遇到危险所以才不得不使用假名。
另一方面存在着一些根深蒂固的谣言,声称前长官Ranke严格控制着东欧黑市,把那里的钱用在合法的交易上,说他事实上购入并拥有了好几个公司,几乎赋予了他政府部长或官员的权力。还有人说他能够在任何时间,以自己生来就有的真名出现在大众面前。
但是,为我预备的访问Ranke先生的方法告诉我,他仍然是一个生活在社会内面的人。坐进开到我宾馆的那辆黑色私人汽车之后,我不情愿的被蒙上了双眼,并开始了一段漫长的充满烦恼的路程,最终我抵达了一间不知名的餐厅,在一间私人房间内坐了下来。

[图](扛着旗帜和标记的人群的照片)
1989年的布拉格,民众宣称他们回到了自由的社会,成百上千的人们蜂拥进入Wenceslas广场。这便是“天鹅绒革命”。

Ranke是一位令人难忘的人:他沉陷的双眼发出冷峻的光芒,他坚定着从桌子的另一侧盯着我看,双手清楚的交叉着;而这时我正因为突然重获了光明而挣扎着不让自己丧失方向感。他身着黑色套装,系着一条细领带,而他紧凑的身形预示了他的军人背景。
“如果我让你觉得恐慌或者不安,我道歉。恐怕我现在的个人情况比任何时候都要棘手。蒙上眼睛同样也是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你知道的。”Ranke向着我微笑,然而一股严厉依然在眼中闪烁。“很少有记者会如此的不顾后果的来要求访问我。而且每一个有过这样要求的人都是德国人。我看得出来你确实是这个邻近的野蛮的并且征服和统治了我们数个世纪的国家的子孙……第一个来跟我谈话的是一份德国报纸的捷克分部的记者。通过他的文章,我见到了天马医生,之后还与自由记者葛利玛先生进行了交谈。但是他从我这里听到的事情从未在任何地方被发表过。”
这是我头一次听说葛利玛访问Ranke。我之前听说的是葛利玛和天马见到了Ranke,并说服他不要将约翰的录音磁带卖给一些不知名的德国买家……我之前也听说过一些传言,说葛利玛遗留下来一本笔记本,其中包括了许多他自己发现的约翰一案中还未泄漏出来的真相。他的记录和那次从未被曝光的访问之间一定有着一些关联。但是葛利玛之前可能问过了他一些什么问题呢,而Ranke又回答了一些什么呢……?

—我会先从布拉格发生的警察内部的谋杀案开始。据说这一系列事件的开始,是一位德国买家想从你这里得到Reinhart Biermann的调查资料,特别是约翰在511幼儿之家时在催眠状态下的录音磁带,而约翰阻止了你。
“这只是简单的交易而已。我的德国朋友本打算付一笔很可观的金额。危险总是交易的一部分。”
—这位德国朋友是谁?是Baby(宝宝)么?还是General Wolf(沃尔夫将军)?
“我宁可不说。”
—好。你听了那盘磁带以后有什么想法呢?
“约翰的声音?还是他说的内容?……我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想要离开这个工作。”
—你能告诉我你在秘密警察的时侯都做了些什么么?
“事实上,我们是国家安全警察……我希望你能至少叫我们国内警察。‘秘密警察’这个词是很恶毒的。我有点儿离题了……我的工作是镇压与曝光那些持不同政见的人,信息收集和智力操控。我早就知道这个体系最终会垮掉,但是那时我的工作,所以我只能做了。”
—你早就觉得这个体系无论如何都会崩溃,为什么还要去做那些“非人道”的事情呢?
“现在听我说。我内心是一名顽固的共产主义者。我做这些事情是因为我爱着我的国家。我以此为傲。但是经济体制土崩瓦解了,而最上面的人们也都开始变得腐败。很显然,资本主义和自由主义最终会取得胜利。但是我还是得保护这个体系。对于那些残忍的事情,我只是闭上我的眼睛。这就是我的回答。”
—法兰兹·波纳帕达可能会有和你相同的想法么?你觉得他和你一样是个爱国者么?
“我从未和他交谈过。所以我不知道。至于他是不是一个爱国者,就我看来跟你说的不太一样。他想要高高在上的控制人民,就好像他是上帝一样。”
—你怎么解读他的等级,更确切一点,他在体系中间的位置?
“他在方方面面都得到了保护:党内的成员、军队、内务部和秘密警察。作为仅仅是秘密警察中的一位副官,他享受着非常特别的优惠待遇。他总是很容易就能弄到资金,在东德也有着很多关系……他的性格重塑试验在东德开始实现的时候,差不多也是捷克斯洛伐克开始他们的试验的时候……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早期。为什么511幼儿之家的实验很大而相比之下红玫瑰屋的计划很小,是因为打从一开始对于东德政府来说,511幼儿之家的计划就是整个国家的目标。但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并不知道511幼儿之家和红玫瑰屋的计划都是奠定在同样的理论之上的。当他在七十年代中期开始聚敛力量的时候,便是我开始怀疑他真正的身份的时候。我开始研究他的背景,收集资料去找出他的弱点,直到半途的时候我才决定我应该放着他不管。很显然,如果我当时坚持我的路线的话,我一定会被锄掉的。自那之后,我就变成了一个样子。我把这事情抛出我的大脑,努力不要回忆起来。很诚实的说,我也是很害怕他的。”
—你觉得波纳帕达是怎么变得这么强大的?
“就像我前面说过的,我们的选择是延长这个体系存在的时间。尤其是在1977年,当Vaclav Havel和他的秘密反抗团体‘七七宪章’开始活动的时候,政府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即便在我们关押了Havel之后,各种各样其他的煽动者如Marta Kubisova还是持续出现。这就好像是在玩‘打鼹鼠’的游戏一样。然后想象一下,突然有这么一个人出现了,他那不可思议的能力能够改变人们的性格和想法,于是你就能想象那些精英人士都朝着他提供的条件涌过去了。这个部分党内成员心中的次要的受宠计划,从1965年开始杯细心的扶持培养,现在却变成了最高级计划,而且对于老旧的权力秩序的继续维持是非常必要的。”

[图](两张速写,一张是Ranke看上去很严峻的脸,另一张是Ranke的手交叠着放在桌上)
Ranke先生说在他被释放之后,他没有选择,只能加入社会的黑暗且薄弱的部位。前苏联政治集团中各国的秘密警察发展成为有组织的犯罪者,如今变成了欧洲和亚洲正在面临的一个严重的问题。

—所以他有能力控制其他人,只要他觉得对于继续他的研究是适合的。
“就是这样。他研究的真正目标不同于仅仅是发展他对于国家的企图……我相信他想要创造一种能用话语控制别人的人类,就像上帝或魔鬼一样。但是同时,他也应允了党派、秘密警察和军队的请求。他们要做的就是把他们内心的不安状态与动乱情况留给他,然后他会榨取出他们需要的所有信息并且对这些受到支配的人进行洗脑。这是一个可以用来击倒自由主义激进分子的完美工具。”
—我懂了。再也没有人能妨碍伯纳帕达的时间就是七十年代中期……《七七宪章》就快要出现了。顺便提一下,刚才你说过你研究波纳帕达的个人生活。你肯定在放弃之前有了一些收获。
“他喜欢甜豆饼和红茶。他有着优雅的风度,对于衣着有着有鉴赏力的选择……作为一个故事书作家,他有很多笔名。他是一位精神病学家和一位脑外科医生,同时也是一位心理学家……一个有着很多天才的男人。我研究每一个他的笔名。其中,Klaus Poppe对我的冲击最大。德文名字Poppe,在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的历史中是非常有名的。特别是Terner Poppe这个名字。……你知道捷克人和德国人之间的历史么?”
—嗯。
“几乎所有的……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几乎所有的苏台德区的德国人都被流放了。仍然想要留在捷克的德国人必须改换捷克名字,将自己在大众中隐藏起来。许多还留在这里的德国移民都有着听起来是捷克语的名字,而且他们一度停止说德语。但是还有一部分极少的人,他们骄傲的保留着他们的德文传统并将其展示出来。在战争时期,他们宣传着反纳粹主义和斯拉夫独立;他们是很奇怪的支持捷克人民的激进分子。然后有一些热情的共产主义者希望能够加入苏联。名为Terner Poppe的德国-捷克人便是其中的一员。他既是反纳粹主义、反法西斯主义的英雄,又是一个共产主义者。据说他是一个天才的煽动者。许多斯拉夫人尤其是捷克人,在自己的家乡受到驱使而来到苏台德区,在那些被放逐的苏台德区德国人的家中落户,然而Poppe家被允许能够保有他们的房子和他们在社区的地位。当战争结束的时候,国家要在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之间作出一个决定。然而在《慕尼黑协定》中,只有斯大林站在捷克斯洛伐克这一边反对希特勒。当时的统治者们尤其是Benes总统,对于这种支持的象征倍感亲切。所以我们选择加入前苏联政治集团,学习这种陌生的社会主义体系。作为一位老师和一位领导者,Terner Poppe在政党的创建中给了许多帮助。”
—可以确认的,他便是Klaus Poppe的父亲么?
“我把这个也告诉过葛利玛。那就是我停止我调查的地方。所以我不知道这事实的真相。另一条可行的线索是Terner Poppe的家乡是一个叫做Jablonec nad Nisou的地方,靠近波兰的边境。”
—Terner Poppe后来如何了?
“你知道1948年的共产主义者接管么?除去辞职的外交部长Masaryk,所有的内阁部长和Gottwald的共产主义官员接管了整个政府。Benes总统辞职了,然后一个月之内,唯一一位剩下的非共产主义者内阁成员Masaryk在可疑的环境下死去了。自那时起,这就成了一个一党的体系。国家是由共产主义者操纵的。据说,Poppe计划并执行了这整个一系列的时间。之后,他离开了大众舞台。有人说他输掉了一场政治战斗,并被送往了东德;有些人说他离开了他的妻子,由于女人的问题而退休了。事实上,他在自己的家乡波希米亚死于疾病,但是还有一些关于他的有趣的故事。”
—有趣的故事?
“谣传他被自己的儿子杀死了……或者是很有可能被迫自杀。医院的护士说就在他死之前,他非常的疲惫和憔悴,以至于他再也记不起来他是谁,他的名字是什么。无论如何,Poppe可能曾是共产党内的一位国家英雄,但是他的名字却普遍的从捷克历史中被完全抹除了。”
—你知道任何关于约翰的事情么?
“他是捷克人,不是么?但是除了报纸说的我就不知道别的了。无论如何,我听说过波纳帕达涉及的另外一个计划。那是一个杂交试验,让最聪明和最健壮的捷克男人和捷克女人生出高级的捷克斯洛伐克人种。我猜想约翰这一对双胞胎可能与此有关。”
—据说是如此。但是没有关于这个试验的任何证据。你觉得谁会有可能来进行这个试验?
“我不认为是秘密警察。我有一种感觉,军队和部分的国家贸易公司Omnipol与此有关。”
—那就是那个被怀疑为恐怖组织提供武器或者人力的公司。
“波纳帕达在各种各样的公司中都有赞助者。如果你想要了解得更多,我确信有几个市民团体曾经控诉过从前的政府。我确信尤其是‘七七宪章’的人应该知道一些事情。也许他们之中现在恰好还有一些这个试验的受害人。”

Ranke看了看他的手表,宣布时间到了,并且取消了访问的剩余部分。我想这应该是一个长期手握权力的人的态度吧。在我离开之前,我问他关于他即将在社会上复出的事情是真是假。他盯着我。“只要我手握权力,我就不会是一个公众人物。如果我失去了我的权力,我会出现的……但是我会死。”他说,:“不管怎样,我只做那些我认为对我们国家有好处的事情。我只是在做我自己的工作。当涉及到控制其他人的命运的时候,我不像波纳帕达。我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个行为。我不知道我还会像这样过多久……说实话,我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社会才会原谅我呢?……有些时候,我真的觉得如果捷克共和国先前加入欧盟的话,对于旧有体系的仇恨便应该会消减的。”
Ranke清楚的展开了他的双手,并将他们放在桌上。他轻轻的叹了口气。“东部的体系在整个东部的周围树立了一整圈篱笆。结果,我们的生活方式和价值体系与西方的资本主义之间有了许多的不同。如果有一个天才,而他对于篱笆围成的狭窄空间有着古怪却模糊的野心的话,又会发生什么事呢?我们这些没有想象力的官员们会依赖他的天才,把对错和常识丢在一边。不管在这个选择的尽头最终等待我们的是怎样难看的结果……”
我没有话语去减轻Ranke那幽深的绝望。什么时候他才能再次使用他出生时候的姓名呢?共产主义制度垮台后已经过了十年,然而伤口依旧很深。
我又被蒙上了眼睛,并从餐厅被带走。



《Another Monster》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红玫瑰屋(2001年七月,布拉格)

大约就在舒克探员深深的陷进约翰与捷克斯洛伐克秘密警察周围的黑暗之中并被作为多起凶案的嫌疑犯的时候,天马贤三已经在布拉格的米勒柱廊处找到了“三只青蛙”的招牌,并开始向镇上的居民们询问任何与约翰有关的信息。米勒柱廊在查尔斯桥的西端,那是一条面向Cedok桥并且邻接伏尔塔瓦河[译者注:一条长约434公里(270英里)的河流,位于捷克斯洛伐克西部,流向东南并向北注入易北河]的一条支流的街道,也是略显阴暗且破败的一片土地。根据当地的居民的说法,十几年前,有过一位美丽的女子和她的孩子住在有“三只青蛙”招牌的那栋建筑物的二楼。他们安静的居住在那里,很少离开房子,直到有一天,一辆宽大的黑色的政府轿车停在了这里,将他们带走了。邻居们互相间传着一些谣言,猜测她可能是一位反政府的激进主义分子,认为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当天马问到她的孩子是否双胞胎时,他说不是,说她只有一个孩子;他还提到尽管这个孩子长得很漂亮,他却记不得那到底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了。然后那男人接着叙述,他说就在这一家被绑架了仅仅几个星期之后,有“三只青蛙”招牌的这栋建筑着火了。当他透过那位女子曾经住过的房间的窗中看进去的时候,他看到了她的孩子。邻居们尝试救出那个孩子,然而那孩子却马上消失不见了……
接下来,天马访问了德国下萨克森地区的报纸《Tukunft》在捷克设立的分局。他找到了一篇刊印出来的访谈,访问对象是一位匿名的前捷克斯洛伐克秘密警察成员(事实上就是Ranke),于是天麻希望能联系到Ranke并且问到任何他能记起的关于约翰的母亲的事情。然而,天马也非常巧合的得知了舒克的案子,因为这案件与秘密警察有着一些联系。一位有前途的精英分子……一个意义重大的成就……三位高层人员被毒杀……威士忌夹心糖果……肌肉松弛剂……除了约翰,显然没有别人会做出这种杰作来。
在医院里面,天马见到了杨·舒克患有阿尔茨海默病[译者注:又称早老性痴呆.是一种神经系统的进行性蜕变性疾病,临床上表现为智力水平的慢性削弱及记忆的慢性丢失]的母亲,并从她那里探知了舒克藏匿的地点。在那里,天马发现受伤的舒克与葛利玛正处在前秘密警察成员们的火力攻击下。天马与葛利玛接近了剩余秘密警察的首领,Ranke长官,并使他置身于约翰事件之外。Ranke听了约翰的磁带,将天马的警告铭记于心,并告诉天马关于约翰来自“红玫瑰屋”的事情。并不是捷克斯洛伐克的秘密警察让约翰变成了“怪物”,起作用的只是单单一位儿童故事的作者,法兰兹·波纳帕达……
同时,在布拉格,伦克探员也刚刚为了法兰兹·波纳帕达而来到这个城市。他走访了几家旧书店,最终他找到了Moravia书局,而那正是Emil Scherbe的《没有名字的怪物》付印的地方。Scherbe的编辑告诉伦克说Scherbe有好几个笔名,然后伦克在Klaus Poppe的原稿中发现了几本写生的册子。册子里面有着许多素描,人物是一位怀孕的母亲,还有一对双胞胎,长得非常相像的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这些让伦克确信天马的证词是真的。
伦克见到了舒克,当时舒克已经在秘密警察的保护之下了,而伦克也与Karel Ranke长官有过了对话。长官给了伦克关于红玫瑰屋的信息。
要去红玫瑰屋,你就要穿过犹太人聚集区,沿着河向南走,走过Manesuv桥,然后向高处去,就好像在绕着布拉格城堡转圈一样,向西走。从Hradcany出城,经过Dejvice,然后那座大屋便在俯视着Brevnov的一座小山上,就在去Ruzyne机场的路上。地标的话,在大屋右边有一个风向标,在大屋左边有一个圣Alzbeta教堂的尖塔……伦克探员最终来到了一座被枯萎的玫瑰灌木围绕着的怪诞大屋,俨然《睡美人》中的那座城堡一般。他毫不犹豫的进入了那座建筑物,无情的开始搜索内部。在二楼看到了一面古怪的墙之后,伦克突然有了一种直觉:这面墙是仓促之间修建起来的,几乎就像是为了隐藏什么东西一样。伦克回过头来,问Ranke那门后面是什么,然而Ranke警告她远离这座大屋——“如果你再靠近这座大屋的话,你有可能会死……你会跟真正的恐惧面对面相见。”
然而就在回到这座大屋的时候,伦克不假思索的毁掉了这面墙。他发现的是通向另外一个房间的门。伦克把手放在门把手上。门后面会是什么呢……?
就在这时,天马正在Klaus Poppe从前的编辑Tomas Zobak家中做客。在这个地方我想打断一下案件的描述,插入一段我和Zobak先生会面的经过。我这么做,是因为他说了一些极端重要的事情,有助于我们了解法兰兹·波纳帕达是个怎样的人。

[图](模糊的冬日里树木的快拍,背景中有一座建筑物和围墙)
在布拉格,红玫瑰屋所在的地区还在受到警方的调查,不可靠近。我尝试从我的车中照了一张照片。在房子旁边、树的后面、整张照片右下方的地方,就是受到检查的废墟。

Tomas Zobak是一位退休的编辑,现在已经快七十岁了。他腰身很宽,头顶大多都秃了,圆圆的脸上有着圆圆的眼镜片,看起来非常和蔼。但是他思维很敏锐,每天都读世界各地的报章,记住那些报道。就是这种记忆力,让他将天马从通缉犯列表上认了出来。在天马离开他家之后,他立即通知了警方,并帮助他们逮捕了天马。

—当天马医生被逮捕的时候你是怎么觉得的?
“我感觉很好。我每天早上都喜欢读报纸,所以当这个习惯起了一次作用的时候,我感觉很不错。当我看到新闻里面说天马承认了之前的罪行时,我几乎激动得觉得自己会收到某些奖励或者报酬之类的。”
—那当他逃狱的时候呢?
“我很害怕。我晚上都睡不着觉,因为我害怕他会来找我报仇。”
—你觉得天马一开始为什么会来找你?
“嗯,他事实上是来问我关于Klaus Poppe……也就是法兰兹·波纳帕达的事情的。我想起来有些德国的警务人员曾经在一篇新闻报道里面提到过一次,说天马在自己的脑海中创造出了一个虚假的杀手,在有着这种幻觉的同时进行犯罪活动,所以我觉得也许天马让自己相信了Klaus Poppe事实上就是他臆想出来的这个杀手……和Poppe一起共事了多年,我能理解他的作品能怎样……呃,把那种类型的信号传达到这种疯狂的人的心智中。”
—那么我想问问关于Klaus Poppe的事情了。他是个怎样的人?
“大约从1970年开始,我就是他的编辑了。他与某些秘密的政府工作有关,尽管他对我非常友好和善,我很快就知道了他是坚定的处在国家权力的中心的。看上去他似乎留给之前的一个编辑非常骄傲的感觉。他告诉我说当我接手他的工作的时候,我会觉得这工作很困难……他和Klaus一起工作也超过了十年。Klaus还是一个医学院学生的时候就是一个很努力的学生,而且那时就非常天才,所以人们认为他会成为一个杰出的作家。但是当他发表了一些非常重要的精神病学论文,而那些论文被寄往内务部和东德政府的时候,他宣称他会将他的故事书方法改进成为一种创新的新教育模式。在那之后,他的性格就发生了变化,他开始变得冷淡、傲慢、自持。他的艺术水平不断提高,他的发言权也越来越大,但是总是有一种潜藏着的不愉快的暗示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不断地更换笔名……但是他的书有着稳定、坚实的销量。我猜那就是为什么Moravia这么多年来一直粘着他的原因。”
—难道不是因为波纳帕达是一位重要的政府官员么?
“嗯,也是有这种因素的影响的。但是无论是来自他本人或者是任何政府部门,都未曾给过压力要我们不要出版他的书。而事实上,我拒绝过几次他的思想。这里有个小故事。自1976年或者是1977年始,我开始担心Klaus,因为我有超过一年没有收到他的来信了,然后他便从忧郁中走了出来,开始了新的工作。当我问及他之前在做些什么时,Klaus告诉我说他正在做一些新的试验。他说他想到了一个能让两个人相恋的万无一失的方法。我笑了,并告诉他说他应该把故事书放到一边,然后把他的新的指南卖给年轻人:他会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的。然后他非常率直的告诉我,这只是一个让两个其他的人坠入爱河的方法,并不是让别人与你共坠爱河的方法。所以,他然后便给我看了他的新作品,但是那几乎同我去西德旅行时候看的一部恐怖小说如出一辙。名字叫什么来着……《罗斯玛丽的婴儿》?他的故事是以一个年轻男孩为第一人称来叙述的。他的母亲怀上了双胞胎,而出于某些原因,他担心一只怪物会被生出来,而不是人类。我把这个手稿退回给了他。这显然不是一个给孩子们看的故事。”
—在故事里面,双胞胎都是怪物么?
“不是,就我所能回忆的,那个男孩自己才是怪物。但是Klaus Poppe的古怪之处便体现在这个男孩发现自己就是怪物的时候感觉非常宽慰,并且最后怜爱他的弟弟和妹妹就像正常的兄弟姐妹之间那样。”

[图](两张秃顶、微笑、过重并戴着眼镜的男人的速写)
Tomas Zobak曾是法兰兹·波纳帕达的编辑。他知道波纳帕达和捷克斯洛伐克秘密警察之间有些关联。

—他曾经向你提起过红玫瑰屋么?
“没有,我想不起来有过这种事。不,等一下……有一次,他告诉过我关于他的朗读会的事情,但是我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他说他把他的书读给一群男孩子听。那时我真的并没有对这个问题想太多。我只是说,哦,是吗?那些孩子们都怎么反应?他说有一个男孩希望以后也能成为故事书作家,是一个很聪明很有前途的男孩,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看看他的作品。我记得我说好,但是他从未把那个年轻人带来过。”
—你最后一次见到波纳帕达是什么时候?
“1981年或者1982年。他最新的作品非常可怕。那就像是《美女与野兽》和《睡美人》的混合物,很幼稚……怪物恋爱了。最后,他的爱结不出果实来,于是他进入了深深的睡眠……”
—你抛弃了这个故事?
“嗯。他看起来非常失望,于是我们坐下来,谈了很长时间的话。一边喝茶并吃着点心,如他以往的风格一般。突然,他告诉我他从未意识到被憎恨是会有多么痛苦。当我问及那个怪物做了什么以至于被人痛恨,他告诉我那个怪物偷别人的名字。当他拿走一个人的名字的时候,那个人就死了……他首先在他父亲身上进行了尝试……我觉得这说起来真的是一件极端古怪的事情!他继续说着,几乎就像他是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对我讲话,继续说着……名字被偷走的人们在绝望中死去,会乐意接受任何你给他们的名字,只是没有人来给他们名字……在丢失了名字之后还能幸存下来的人,便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他有告诉你一些别的么?
“当他要离开的时候,他告诉我另一个他想到的故事。他说,如果有一个关于‘绝对不要打开的门’的故事呢?于是我问他,那后面是什么,极乐净土还是另一个怪物?然后他说,嗯,你不能去打开那扇门,所以我猜这不够写成一个故事的。那便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

[图](故事书的一页:“不,绝对不行,大眼睛的人说。”“那好,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大嘴巴的人说。”)
《大眼睛和大嘴巴》(日文版)的一幕,这本书是在那臭名昭著的朗读会上用过的其中一本书。看完他的作品后,那种普遍的无法言表的邪恶的余韵也在这里表现了出来。

在红玫瑰屋,伦克探员打开了那扇不应该被打开的门。一步接着一步,他向前走进了那阴暗的内部。那是一个庞大的礼堂。在进入这个房间的瞬间,他开始产生一些想法。伦克探员说到他的第一直觉便是许多人死在了那里。往房间里面走,那有一幅巨大的肖像画——是的,双胞胎的母亲的肖像画——挂在墙上。
正当伦克有了这个重大的发现时,天马最终被警方逮捕了。也就在同时,舒克的清白由葛利玛的一封信证实了,而那封信里面葛利玛声称自己是这一系列案件的真正凶手。
天马被捕的消息也被通知到了伦克探员这儿,算是这个有着他天才表现的案件的一个结束,然而伦克的兴趣已然被红玫瑰屋牢牢抓住。他发现了一张钉在母亲的肖像画背面的神秘的字条——一份题为“怪物给女子的情书”的手稿,用德文乱涂而成。上面写道:“我一直在注视着你。我在注视着你,来拿走一切关于你的东西。但是相反,一切关于你的东西吞噬了我。在我毁灭的那一刻,我在你眼中是什么模样呢?我崩溃的时候你给了我什么……你留给了我美丽的宝石。那两个永恒的双胞胎。一个人能犯下的最大的罪行便是取走另一人的名字。你可以要回你的名字了。我把你的名字还给你。你的名字是安娜……现在,我只是悲伤。悲伤。悲伤。悲伤。”
于是,伦克探员的信念变得岩石般坚固:许多人死在了红玫瑰屋中那间庞大的密封的礼堂内,然而一只怪物就此出生了。



《Another Monster》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安娜2001年八月布拉格

现在,我想知道两个谜题的答案。第一,我想知道死在“红玫瑰屋”的那些人都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们死在了那里,究竟是谁做的;第二,约翰的母亲是什么人。

我知道些什么呢?
那个法兰兹·波纳帕达,作为“红玫瑰屋”的所有者,曾经将一名女子监禁起来过,而那名女子曾经住在一座建筑物的二楼,外面有一个三只青蛙的标识。她就是双胞胎的母亲,她的名字是安娜。波纳帕达曾经打算将她洗脑,也曾经给她写过情书。他在1981或者1982年失踪,之后,“红玫瑰屋”内便出土了四十六具尸骸。

至于这些尸骸,很难去想象他们是大屋内的罪犯。就一点而言,我想不出一个好的理由,能够将这么多人聚集在一个舞厅内并在同时杀掉,然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为什么他们要将政治罪犯掩埋在大屋的花园内呢?尸体所被掩埋的周遭环境暗示着,这是一次非法的谋杀,看起来很像是全部大屋的人员在某种场合,很可能是一个党派聚会或性质类似的其它聚会上,被集体下了毒。

我先将这些疑虑搁在一边,开始寻找任何可能认得约翰的母亲的人。在与几间人权组织进行过交涉,见过一些相关人士之后,最终在和一位舒克探员向我介绍的律师的会面中,我找到了一些关于双胞胎母亲的信息。

她的名字是
Jitka Hauserova。她是1977年在《七七宪章》上签名的1800人之一,今年已经53岁了。身为一名作家(主攻科幻和奇幻类型作品,而这些类型作品在旧的政权之下通常都是出现在被禁书目中的)和一位律师,她今日的成名皆因她不懈努力想要揭露当年秘密警察的非人道行为。

Hauserova和我在一间简单的、近乎简陋的办公室进行了会面,办公室中除了一张金属的桌子、椅子、文件柜、电脑、电话之外一无所有。她很漂亮,尽管她不施脂粉,脸上也早已沟壑纵横。她有着大大的蓝色眼睛,明显属于斯拉夫人的高鼻子,薄嘴唇,以及善于说出强硬观点的口舌。传言她曾经在监狱中保持几周的完全沉默,我发现我开始相信这种说法。

—很抱歉,我知道你非常忙。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正在编纂一本讲述约翰一案的书,所以我在寻找关于这个主题的信息。

“约翰·李贝特的案子也一样是我们应该过问的事情。我们继续调查那些细节。问题是,在没有任何相关文件存在的情况下,你如何判定法兰兹·波纳帕达的计划是否是在一个全国性的层面上进行的?很多人会告诉你波纳帕达是秘密警察的一个长官,而这个名字根本就不存在……在消失之前,他抹除了所有他生命中的痕迹。在我看来,波纳帕达在‘红玫瑰屋’进行的事情并不是一个全国层面上的犯罪,只是从以前的政权中的某些特定人员——那些有权有势的人那里得到了一些财政补助的一个个人试验而已。毋庸置疑,参与到这个试验中的人都认为他们参与了一个国家级计划,而没有书面线索留存下来是因为波纳帕达或者那些背后的支持者们确证所有的线索都被消除了……但是我的想法不同。我觉得可能从来就没有过任何书面文本的记录。于是把这件事定性为公共的政府案件变得困难重重。现在,我们正和一个德国的公民网络合作,打算找到更多波纳帕达本人的线索,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红玫瑰屋”对于反政府运动产生了什么效果呢?

“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一些签署了《七七宪章》但后来在政府的要求下撤回了他们的签名的人,之后成为了间谍。但是他们之中没有人能记得发生过什么事,对于他们自己被洗脑的过程手段也没有任何回忆,我们几乎什么也做不了。”

—你知道任何关于约翰的母亲的事情么?

“当你在电话里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我想到了某个人。事实上,我刚刚从禁书馆回来。”

—禁书馆?

“是一个图书馆,存放的书全部都是被禁的或者是在旧政权的时候地下出版的……一些我的同胞的作品和日记也被放在那里。我是去寻找一个叫做Jirik Letzel的激进分子的日记,他于1982年死在监狱里面。我找他的文字是因为他曾经告诉过我他在掩护一个证人,一个他称作‘我们政府制造的最邪恶与最不人道的案件’的证人。之后不久,他便被政府探员逮捕了,然后于几个月后病死在布拉格附近的监狱内。”

—那么你在Letzel的日记中找到了什么么?

“是的,而且和你的故事吻合。他写道他在他的某个藏身之所安置了一位女性,就在布拉格的弥勒柱廊。更精确地说……(她戴上眼镜,看着她的记事本)‘今天,我藏起了一位我家乡的激进分子,一个美丽的女人,有着金发和蓝眼睛,我把她藏在米勒柱廊的隐蔽处。她带着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也都很漂亮,幸运的是他们很安静和顺从。我会把她藏在这里一阵子,直到我们将真相,将这整个惊人的事实大白于天下。’”
[图](速写,一位面容严肃的女性,手持钢笔)
在东欧,Hauserova女士因其科幻小说作家的身份而为众人所熟识。她的代表作《机器人之泪》讲述了在可怕的未来,人类已经掌握了基因复制技术,一个男孩与传说中的生物成为朋友的故事。


—他的家乡是哪里?

“我似乎记得是布尔诺[译者注:捷克斯洛伐克东部一城市,位于布拉格东南]。双胞胎的母亲可能毕业自布尔诺大学。布尔诺是摩拉维亚地区的中心。基因科学之父孟德尔,就曾经住在那里的一个修道院中。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Jirik Letzel说过那位女士在学校学的是基因工程,在一次去布拉格的旅途中遇见了一个男人,后来发现自己已经身陷一个秘密的国家计划之中。”

—她有没有可能同样也是《七七宪章》的成员?

“不会,我在组织中没有见到任何符合她特征的人。那些日子中,曾经有过很多地下组织和激进主义分子……她倒是很可能属于其中一个。”

—这个试验是否有可能就是那个打算创造纯种的精英的捷克斯洛伐克人种的试验,独立于“红玫瑰屋”的试验之外的一个?

“我想象是如此。这种设想让我觉得恶心。”

—你还知道什么关于这个试验的事情么?

“嗯,我认识一些受害者……每个人都说,她和一个男子相恋并怀孕了,然后那个男人就不见了,接下来她所知道的,就是她被关在某些陌生的设施之中,生下了孩子,但是孩子被带走了……听起来很疯狂,但是有好几个女士讲述着相同的故事。她们现在都已经四十多岁了。她们都是在大约23到24年之前生下那些孩子的。一开始,我们对这个故事感到很困惑。”

—那些孩子现在在哪里呢?

“我们找过,但是从来就没有找到他们的一丝踪迹。在母乳喂养结束之后,他们就被带走了……那些人告诉母亲们,‘你们对你们的国家付出了很多。你们的孩子现在将由国家来抚养长大……’然后她们就被释放了。之后好多年,这些母亲们都一直处在监视之下。很可怕的。她们当时不能够使用她们的真实姓名,也不能给她们的孩子起名字。即便是在孩子们被带走之后,这些可怜的女人也不准谈及甚至是想念她们的孩子,不然就会死。她们中大多数人几乎不记得曾发生过什么事情。其中一人仅仅记得她出了一次车祸,慌乱的生死一线的经历让她几乎忘记了她曾经生过一个孩子。在我们将这个故事出版之后,又有一些女士写信来反映她们自己经历过的故事。”

—以前希特勒作过超人基因试验,这个试验有可能是捷克斯洛伐克版本的试验么?

“不完全。事实上,我们这里的情况还要糟,因为那些女士和她们的伴侣确实都深坠爱河之中。她们并不是什么狂野的易被感染的狂热崇拜者。他们是怎么让这些女人坠入爱河的呢?”

—你对那些男人有什么了解么?

“就一个。他是一位军官……我们所知的仅仅是他是从几千张照片中被挑选出来的。剩余的便成为了谜。”

—你听过他讲述的事情么?

“没有。在1989年被释放之后,他死于一起车祸。他一直单身,在孤儿院中长大,所以他并没有家庭。我有种感觉,这个试验中的所有男士最后都和这一位一样结束了他们的生命。”


—你觉得他们是使用什么标准来挑选这些男人和女人的?

“这个试验中所有被利用的女性都很美丽。她们都很高,很健康,都受过良好教育……也都有着优秀的血统。聪明的父亲、母亲和祖父母。我怀疑大多数男性来自军队。他们应该都很强壮、聪明,具有吸引力。很可能是军官。当然,我相信,他们都很孤独……”

—他们的政治思想如何?

“这是最奇怪的一方面了。大部分被选中的女性都曾经以某种方式参与过自由主义激进运动,也曾被拘留过。你会觉得如果他们选择爱国者的话会更容易一些。”

—你觉得法兰兹·波纳帕达也参与了这个试验么?

“嗯。受害者们都说她们记不起他的脸,但是我相信他和此事有关。”

—所有这些团体:军队,捷克斯洛伐克政府的外贸公司(
Omnipol),政党官员……有些人说这个计划是由一小部分权威人士策划的。

“我也这么觉得。他们必须得是一些对于基因学科有着浓厚兴趣的异类。”

—那这些人会包括波纳帕达么?

“我不觉得他对基因科学很痴迷。他更感兴趣的是如何改造那些已经出生的人。这便是为什么我认为他们只挑选那些表现出反政府倾向的女性。我觉得在那些顽固的女性中了爱情的魔咒之后,他一定感觉自己像是某个希腊的神一般,就像他一直表现出来的那样。”

—那些利用波纳帕达来操纵这个试验的人,你觉得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我希望他们已经死了。但是有可能有人还活着。我希望他们活在恐惧之中,因为他们的这些罪行已经被揭发,但是我觉得他们很可能早就掩盖了一切,现在正过着平静愉快的生活。现在我们的工作就是确认这些人再也不会有能力在捷克斯洛伐克掌权。”
[图](四张照片,逼仄的街巷和高耸的建筑)
约翰和妮娜的父母就是在这个镇上相爱……想要创造一个完美的捷克人种的计划,有可能创造出一段虚假的受控的爱情么?

—那其他那些被带走的孩子们怎么样了?

“你是在担心出现第二个约翰的可能性么?让我们祈祷那种事情不会出现吧。”

—说回到约翰的母亲,受害者中有可能有其他的女子记得她么?

“很可能没有,因为每一个女子都处在完全的隔离之中……我们甚至不知道她们被关在哪里。由于对约翰的母亲产生的个人兴趣,我自己也曾经查找过,但是Letzel的日记是我唯一拥有的线索。”

—如果在布尔诺大学毕业生名单中有一个符合条件的安娜呢?

“你在电话中提到‘安娜’这个名字之后,我去学校查过了。没有一个现年38到55岁之间的布尔诺大学毕业生,是既叫做‘安娜’而现在又是失踪的。我也在报纸上面登了一则广告,询问如果有人认得一个叫做安娜的女子,但是没有结果。”

—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要么约翰的母亲不叫安娜,要么她不是从布尔诺来的,所有知情人都不敢作声……或者,有可能有过一次更邪恶的压迫。”

—更邪恶的?

“想想看。波纳帕达是一个偷走别人姓名的恶魔,一个善于剥去记忆的天才。我很容易就想到,他有可能发明了某种我们从未想过的新方法。”

—在某种程度上,波纳帕达爱上了她。我相信这就是为什么她从被关押的地方逃走后、他那么坚定地追求她的原因。他爱她的方式就是带走她的姓名、消除她的记忆、成为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她是谁的人。这听起来就像约翰。

“偷走一个人的名字……或者是,成为唯一一个知道某人名字的人……正如知道某人的真实姓名给了知情者控制他人生活的能力一样……让你免于魔法的侵袭……关于名字是一个人的本性的来源的概念,可以在全世界的神话和传说中找到。这就是为什么以前的人类据说只在家中使用真名,而在其他地方都使用化名。我第一次在奇幻小说中读到一个魔法师图谋去找出另一个人的真名时,我觉得这很幼稚。但是看到波纳帕达对他的受害者进行洗脑的方式,这会让你觉得这其实没有那么幼稚。荣格[译者注:瑞士精神病学家,创建了分析心理学]说过神话是人类无意识的表达——而我觉得如果荣格现在还活着,他会用这个事件作为证据。”

—我猜测,要去查找关于约翰父亲的消息,应该是同样的困难的。

“嗯,没有那么一个死于1974年或者1975年的年轻军官的记录是和他相吻合的。但是如果约翰的父亲是一个在德国出生的捷克人,那么在军队当中他肯定是很引人注意的少数。有可能有些人记得那样的一个人。我已经请求波希米亚的一个市民组织的帮助了。”

在离开的时候,我们保证将来的进一步合作。最后,她给了我一条有用的消息。“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关于波纳帕达的事情,星期三到Karel桥上去。有一个男子在那里进行木偶表演……他自称是波纳帕达的儿子。他回答警方提出的问题,但是并不配合我们的调查。我觉得他想把所有事情都隐藏起来。不管如何,如果你能说服他和你交谈的话,他一定会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的。”



《Another Monster》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Sobotka(
2001年八月,布拉格)

当警方审问这个男子的时候,他说他回想不起任何关于朗读会的事情。但是之后,他的记忆一点一点地恢复了,最后他非常确定:他10岁那年的生活对他来说一直都是一个想象中的噩梦。现在,他已经30岁了。作为舒克探员调查过的最年轻的受试者,他在红玫瑰屋的经历只到波纳帕达消失为止。这位男子不想透露他的姓名,所以我在这里使用了Sobotka这个假名。他有一张英俊的脸庞,但是在表达情感上他显得有些无力。他说他是捷克共和国最大的一个工业集团中的一名汽车工程师。


在警方的问询中,你说你几乎不记得任何关于朗读会的事情了。那你能想起来有过朗读会这件事么?

不,你说的有些不对。事实上,我每周都去一次红玫瑰屋,去学一些东西。我能清楚地记得我们用的是读书的方式。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在做那些事情,以及我本应该要学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但是,现在你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是的。我们被带到一间小却舒适的起居室内,一开始我们一共有六个人。我一共参加了两年这样的活动,一直都是和同样的人一起。

一开始有六个人?

嗯,其中一个人从某个时候开始就不来了。我觉得我们中间传播着一个谣言,就是说他死了,但是没有人有肯定的结论。

你记得他们所有人的长相么?

不,我不记得长相,也不记得名字,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开始的时候便从来没有向对方介绍过自己的名字。

那么,现在让我们回到这场噩梦,朗读会上面到底有些什么事情?

他就是在那里读书。他有着很……低沉但令人愉快的声音。他会从故事书或者小说中间选择一些出来读,或者偶尔就是从记忆中给我们讲个故事。有时候他会叫我们中的一人去读,但是大部分时候我们都是听他读。

你记得他的长相么?

不,我只记得他的眼睛了。他的眼睛看起来很可怕。

你记得这些书么?《没有名字的怪物》、《大眼睛和大嘴巴》、《和平之神》。

嗯。但是不要把这些书拿到我边上来。我意识到我能从记忆中间把它们全都记起来。但是这会给我的喉咙带来一种恶心的感觉。在他读完之后,他总是会问我们,你们理解了故事的含义么?

那么噩梦是什么?

嗯,你知道当你发烧非常严重的时候,如果有人的声音或者语句钻进你的思想的感觉是怎样的么?那时候你自己完全不能阻止自己去思考这些话语。嗯,那句你们理解了么对我而言就是这样的一种恐惧。

你理解了故事的含义么?

是的。但是不要问我我体会到了什么。

你觉得你是因为什么而被选入朗读会的呢?

我的父母在12年前去世了,虽然我不是非常确定,但是……

但是你还是能记起一些东西的?

是……是的,只是很模糊的记忆……我在一个好像是实验室的地方,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男人给我看了一个图案。他问我那些东西看起来像什么。

像是罗夏墨迹测验是么?

是……是的,我觉得是。

那个图案看起来像什么?

嗯,我觉得……我看到了一个怪物。

一个怪物?

是的,有十只角和七张脸……一个怪物,就在我眼前。

在那之后,你就被带到红玫瑰屋去了。你有想过自己有可能回不来么?

我不这么觉得。

如果你退出的话,你会害怕有些事情发生在你或者你父母身上么?

不会。不管是不是被迫参加,我不觉得当时如果我们想要退出的话,他们有很具体的威胁来阻止我们。无论如何,我觉得那是我注定要完成的一项任务,要带着敬意去完成。
[图](一个把脸转过去的男人的速写)
Sobotka先生,曾经参加过红玫瑰屋的朗读会。他的妻子和儿子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快乐,但是如果他想要展示出爱,他必须刻意的强迫自己表现出来那些情感。

在1981年或者是1982年的时候,朗读会就结束了。

嗯,那是1981年的事情。我像往常一样到那里去,但是红玫瑰屋被关闭了。看起来就好像那里有好些年没有住过人一样。

波纳帕达……就是你说到的那个男人消失的时候,朗读会也就土崩瓦解了。现在回想起来,你觉得当时你有那种类似于大祸即将临头的感觉么?

那时没有……但是现在,我确实想起了一点。有一天,在他讲完故事之后,他问我们你们理解了么?就好像他一直以来那样。其他所有人都点头了,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我并没有集中注意力,于是我没有点头。于是他转向我,又问了我一遍,就在那时,他说出了我的名字。

他叫出了你的名字?

是的,虽然当时我并不是很惊讶。因为我那时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是从来不叫我们的名字的。

Sobotka先生,我刚才注意到你说他故事。为什么你用这个词而不是呢?

哦。我是那么说的么?我不太清楚了。那么,他所讲的故事……嗯,我觉得事实上他并不是从书上读了一段。感觉上好像是他当场编出来的故事,然后讲给我们听……

你能想得起来他对你讲过什么故事么?

嗯……啊……比如,一扇门……一扇门被打开了……一个故事,说的是打开了一扇从来就不应该被打开的门。

你可以想起更多东西么?

……嗯,我可以。有一个故事是关于黑暗国王和光明王后的……黑暗和光明总是在打仗,但是事实上,黑暗国王爱上了光明王后。当某一天晚上,光明王后睡着的时候,黑暗国王绑架了她,把她带到了他的黑暗城堡。但是光明王后开始失去了她的光彩,处在死亡的边缘。黑暗国王意识到了这都是黑暗的缘故,于是他把他所有的仆人们召集到真正黑暗的房间,让他们陷入永久的沉睡。然后,他把光明王后从城堡中放了出去,于是她的光辉便一点一点地回来了。于是,黑暗国王进入了她的光芒中,从那一瞬间开始慢慢变小,懊悔自己犯下的罪行,也同时表达了对她的爱恋。他说出最后一个词的瞬间,他已经变小得只是一个小黑点了。光明王后原谅并接受了他,自那以后,光明王后的身体中便有一小块黑暗……黑暗从世界上消失了,但是若是任何一个人打开了那扇通向真正黑暗的房间不应该被打开的门,便会把黑暗带回这个世界,引起另一场光明与黑暗之间的可怕的战争……那便是他讲过的一个故事。

Sobotka先生,你刚才告诉我的故事,对于弄清楚1981年在红玫瑰屋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信息。

太好了。哎,之前没有想起来这个故事,否则我可能会更开心一些的。

有任何其他的记忆么?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告诉我。

嗯……我觉得没有了。我只是听他读。哦……但是有时候,他也会让我们临时编造出一些故事。

他让你们……编故事?

是的,但是没有一个孩子能比他编得更好,于是我能想到他对于结果总是感到很失望。我觉得他最终是想要我们中的一个孩子编出他那样的故事来。

之前有过学生令他感觉满意么?

我不知道……不过我记得有一次,他给我们讲过一个某个学生编出来的故事。

那真是太有意思了。是一本什么书?

不是一本书。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你记得那个故事么?

那个故事……是关于……一个睡着了的怪物……我完全想不起来了。

在这时,Sobotka先生花了一些时间回忆那个故事是什么,但是没有用。这个关于一个睡着了的怪物的故事,会是什么呢?又是谁编出了这个故事呢?

Sobotka主动地回忆他经历过的这段噩梦,因为他觉得他自己经历的家庭悲剧是缘起于红玫瑰屋的。25岁的时候,他和一个同事结婚了。她说她被他那种勤奋工作的精神所吸引。他27岁的时候,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但是那个孩子一岁的时候就夭折了,死因不明。在他28岁时,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他祈祷这个孩子能够健康的成长。但是当孩子一岁的时候,同样的悲剧发生了。他们的小孩开始不吃饭,陷入了危急关头。Sobotka赶到医生那里,然后他的儿子被勉强救活了,但是这一切的原因依旧不明。医生说看起来就好像这个小男孩想要自杀一般。

就在这时,他的妻子说她想要离开他。她说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因为他而死的,面对Sobotka一脸震惊的质问,她说他根本不懂如何去爱。他不懂如何微笑。她问,
你有没有见过你的孩子们微笑?他们想要自杀,因为他们觉得你不爱他们,而我不想这种事情再度发生……

于是Sobotka先生搬离了他的妻子和儿子,开始了痛苦且孤独的生活。当他还是少年的时候,他的父母就去世了,但是当时他从未觉得这痛苦会有这么大。他知道,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努力去学习如何微笑,如何去爱,只是想通过这样把他的妻子和儿子带回他的生活……在一波又一波的孤单就要碾碎他的时候,他最终乞求他的家人让他回去。一看到他的儿子,他的眼泪便止不住地流出来,而他的儿子微笑着,宛如天使一般看着他的父亲。于是,他和他的妻子决定再次生活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他想起来一年以前他曾被警方询问关于红玫瑰屋的事情。他必须回想起来……他必须要回想起来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面我的噩梦——这是我要找回我人生的方法,他说。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坚决的表情。这是一个有能力改造自己生命的男人,我这样想着,也希望他成功。



《Another Monster》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贾洛米尔·里普斯基(2001年8月,布拉格)

就在我和Hauserova女士进行交谈之后,我每个星期三都会去Karel桥,寄希望于能够对波纳帕达的儿子里普斯基先生进行一次采访。他的头发修剪成平头,而且已经发白了,但是他椭圆的脸看起来非常年轻,这着实令我惊讶。他有着大大的高鼻子、坚实的下巴、薄嘴唇,以及和善却孤单的目光。他很熟练的操作着手中的木偶,吸引了不少游客。

一切正如我所期待的那样,因为根据舒克探员给我提供的信息,他毕业于捷克国家艺术学院,主修木偶表演艺术。他出生在布拉格,跟随母姓,今年39岁。

在这一系列事件中,里普斯基无疑是出现在红玫瑰屋,他也是朗读会的成员。出于某些原因,他相信如果他回到噩梦开始的地方去的话,他的艺术灵感会多出很多来。有一天,他驻足于那建筑旁,如往常一样那地方还是寂静无声,这时他恰好碰到了不省人事的妮娜。他将妮娜带到自己的住处并悉心照料她。妮娜一恢复意识,便发现里普斯基的房间内有波纳帕达(化名有Jakub Farobek、Klaus Poppe、Emil Scherbe)的书。里普斯基解释说,他在朗读会被认为是一个
差学生,在很短时间内就从这个集团中被除名了。妮娜很勇敢的读完了所有这些故事书,然后她的记忆开始一点点回来了。

就在同时,约翰一个人潜入红玫瑰屋,用类似的方式开始找回他失去的记忆,然后烧毁了整栋建筑物。

第二天,天马来到了红玫瑰屋的残骸
——我后面即将解释,他这时候已经逃狱了——他被叫到沃尔夫将军临终的病榻前,听到了他最后的话语:约翰的暴行应该停止了。沃尔夫能够看到约翰所谓的世界末日的景象。

伦克探员第一个知道了里普斯基便是波纳帕达的儿子,并且对他进行的讯问。伦克使用了Ranke长官的信息网络,发掘出波纳帕达的婚姻史,才了解到他原来是有一个儿子的。很显然,因为经常观察着红玫瑰屋,看到里普斯基经常来访,于是伦克的兴趣被挑起来了。他偷偷地用照相机拍下了里普斯基的脸庞,然后在捷克斯洛伐克秘密警察的文件中间找到了他的个人档案以及他母亲的姓名。无论如何,我相信是伦克探员的直觉引导着他,才让他发现里普斯基是波纳帕达货真价实的儿子的。
[图](一个木偶表演者的近照,远处便是Karel桥)
Karel桥上面可以经常看到桥上表演,有画家、音乐家和木偶表演者取悦大众。每个星期三,波纳帕达的儿子里普斯基都会在这里进行木偶表演。


在桥上看见里普斯基先生的第一个星期三,我一直等到木偶表演结束之后才上前和他交谈。我告诉了他我的姓名和职业,询问他能否在写书的过程中帮我一把。他看了看我,心中很明显感到不安,然后说他并不想谈论这件事。我说我希望他能够改变他的想法,给了他我所在旅店的名片,便离开了。

之后的每个星期三,我都有去桥上看他的木偶表演。我发现,他的表演和故事不仅言之有物,而且还有益心智、娱乐大众。而且我发现他对于那些木偶简直是非常熟练。

八月的时候,Karel桥上到处都是兴奋的游客们,而他看见我站在这边,叹了口气,告诉我我赢了。我们去了一间啤酒城,方便我们在说话的时候解渴。这是一次非常有启蒙意义的讨论。

我想先从你的母亲开始。

从我能够记事开始,我就和我妈妈单独住在一起。她是一位非常可爱和好心的母亲。她在我十九岁的时候便去世了……她是一个演员。她最最喜欢的便是舞台,但是她靠演电影来让我们勉强度过那些日子。在六十年代时,她甚至出演了Jiri Menzel和Vera Chytilova的电影。当然了,只出现了几个镜头。她通常的工作是一个高级游客餐厅的侍应生。后来,她在工作中表现得非常好,于是拿到了一份主厨的工作……这便意味着放弃演出,但是她还是选择了这条路,来支撑我所选择的成长之路。

他拿着他的杯子一饮而尽,说捷克人果然是能做出世界上最好喝的啤酒来的,然后便笑了。但是我却觉得,他的微笑,是假的,是机械式的收缩脸颊、提升嘴角而已。

你父亲来看过你么?

不,从来没有过。一次也没有。所以直到我开始上小学,我都一直以为每个人都只是和他们的妈妈住在一起。

你问过你父亲是谁么?

嗯,当我还在小学的时候。妈妈告诉我,他是一个故事书作家,也是一位科学家,但是现在他在为政府工作了……即便我当时只是一个小孩,我也感觉到我不应该继续往下追问,所以我就没有再提过这事。

你想过要见他么?

没,一次也没有。生活和妈妈在一起就是我想要的全部了。

你什么时候第一次遇见你父亲的?

噢,那是当我第一次参加红玫瑰屋的朗读会的时候……那时我大约八九岁的样子,可能吧?他是一个故事书作家,而且,很明显,他也在学一些什么东西……还有,我觉得他和我有一点像。

所以……你去那里并不是因为你是他的儿子?

是的。有一天,有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大鼻子男人到了我家,问了我一些很奇怪的问题,还给我看了许多图表。那些问题都不是很刁钻的,但是不知为何,我觉得有些害怕。在他离开之后,妈妈哭了。她告诉我说我被选去参加一个特殊的课程。她说如果我不想去的话,她可以搞定这一切,但是我不想难为她,所以我决定还是去。

你们没有在朗读会上向对方介绍自己么?

不是。我不想。我们第一次遇到的时候,他只是说噢,你是她的……,然后便打住不说了。我觉得背上一阵凉意。我很怕他……我觉得他看别人的时候用的是和我们通常不一样的一种标准。

你恨他么?

不,我不恨他。我不知道……妈妈从来没有问起过朗读会的事情。当然,我也没有告诉她我知道举办这个朗读会的人就是我爸爸。我只是跟我妈妈假装我对他完全没有一点兴趣。但是我不讨厌朗读会。我对他在做的事情了解得越多,当然,我就越来越害怕……但是我也越被这些所吸引。但是我也不爱他。噢,我不知道,也许我确实恨他。我不能好好解释……
[图](两张里普斯基的速写,双臂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向下)
里普斯基先生告诉我,说他最近和一位对他的木偶表演着迷的女士开始了一段关系。有我的超级支持者在身边的感觉真好……而这一切都要感谢妮娜,他说。

那么,你理解法兰兹·波纳帕达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了。

嗯,是的,我知道。我理解得很透彻。我觉得我好像可以在那里呆着,想呆多久都可以。但是他们把我开除了,因为我不是一个优秀的学生。但很快我就没事了……我一告诉妈妈我再也不用去朗读会的时候,哦,她脸上的微笑……我们的关系自那时起又回到了正常状态。

他觉得怎样才是一个优秀的学生

嗯,他培养孩子们……我猜是为党内官员、军队和秘密警察成员培养,他们要的就是那样的人,但是他想要培养出来的人,那些优秀的学生,他对他们更加严苛。但是,注意这一点,即便是培养出政府、军队和秘密警察所需要的人都需要经过一些非常艰难的抉择。像我这样的没什么前途的孩子们只是在参与了一段时间以后被告知,说我们不用再回来了。现在回头想想这件事,我觉得我们是幸运的。

他们是根据什么原则来甄选好的孩子的?

他们选出来的那些孩子……嗯,他们是那些能吸收并能消化他的故事书的孩子,而且完全他们的话。你可以想象得到他们会被分配到什么样的任务。然而,他所需要的那些孩子,是那些能够理解他的故事并且还能编出自己的故事来的……他和他的同伙们要的,就是能够创造一些孩子,而这些孩子又有能力创造和自己一样的孩子。

那那些孩子后来会做什么?我的意思是,如果社会主义制度还在的话。

你可以自己想象。我情愿不去谈这件事。

你觉得朗读会中的其它孩子在那之后怎样了?

我不知道。看起来我们并不像会举办校友会的类型。我觉得每个人都不一定能够回想起来别人的模样。要么就是他们被噩梦缠绕……要么就是给其他人制造出噩梦……谁知道那些人要他们去做什么……

那么,如果你在街上看到一个的话,你认不出来的?

嗯。有那么一回,但是仅此一次,在红玫瑰屋……一个穿制服的人进来视察……他是一个外国人,给我们所有人照了一张相。主管的那人并不喜欢这样,但是这时他的双手被牢牢地绑在背后呢。我跟你打赌,如果我现在看到那张照片的话,我也认不出坐在我身旁的那个男孩的。

那张照片后来怎么了?

以前的秘密警察肯定保留着呢,因为就是那张照片让德国的伦克探员和天马找到我的。他们说我看起来和波纳帕达一模一样。

我想把时间往前推一些。你知道你母亲是怎么认识波纳帕达的么?他们之间是一段怎样的关系呢?

我从来就没有问过妈妈。她死于疾病,而且她对此一字不提……我觉得她可能是在还在演戏的时候遇到他的。

演戏……?

妈妈真的是个好演员。他们说,在布拉格的舞台上,她是一位明星。这是五十年代的事情了。她能够演出女性版本的开膛手杰克化身博士,我猜现今他们把这些叫做人格分裂的角色。当妈妈在舞台上面改换人物性格的时候,她并不更改她的化妆,而是改变她的表情和声音,他们说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女性。很难相信这些事情,但是所有看过她演出的人都说,她改变的那一瞬间,就好像一个完全不同的演员站到了她的位置上。他们一度卖完了几个星期的戏票……但很快她的演出就遭到禁止了。那时候他们经常做这样的事情。显然,妈妈和其他职员找到了一些办法,他们开始了一些秘密的演出,在啤酒城的地下是或者是餐厅或者类似的地方。最终,他们取缔了她的演出,拘留了她并把她带到了别处。

那就是她遇到波纳帕达的地方?

我不知道真相是什么样子的,因为妈妈并没有告诉过我。一些她以前演戏的同伴告诉我说,在那时,有些精神病学家或是心理学家或是神经外科医生或是什么人的,看过了她的脑波和其他一些。很显然,政府的某个部门对她演出的方式产生了兴趣……他们想知道她是否真的是在演出,还是她确实有多重人格而她只是在舞台上面切换人格而已。很有可能禁止剧院演出就是仅仅为了让他们有一个理由去抓到她并且研究她。

你对这事情怎么看?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演戏,所以……这些只是她的同伴和朋友说的……这两个事情是一回事。当一个真正伟大的演员出演一个虚拟的角色时,他们必须从内心把自己变成那个角色。他们说,妈妈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演员,能够迅速的在自己的人格之间进行切换,如果你要把这个叫做多重人格,那就应该是这样子了。不过,她能够在有意识的情况下这么做,而不是神智不清时……我是在她被放出来之后出生的。她甚至没有告诉过她的朋友我父亲是谁。她所说的仅仅只是,当她表演她恋爱了的时候,她确实也像坠入了爱河一般。根据天马所说的,波纳帕达和妈妈确实是结婚了的。我觉得那对她已经很不错了。这意味着她对于他来说不仅仅只是一个研究的课题。

里普斯基先生,你有一段时间和妮娜·佛多拿住在一起……她也就是约翰的妹妹安娜。她是个怎样的人?

我遇到的是妮娜。我不认得任何安娜。她比我伤得还要深,还要严重。她对波纳帕达了解的,比我还要多。她甚至知道他想要达到的目标是什么。我从她那里学到了许多事情。如果不是她的话,我也不会是我今天这个样子了。

你的意思是?

在那时,我为了我的木偶表演而感到极度痛苦。那时我的观众比现在要少得多。相比那些水平不如我的木偶表演者来说,在那时,我要吸引一群观众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原因在于,不管是独角戏还是多人表演,你需要一个好的故事……而我只是不能让一个故事好好走下去。我对我的能力非常有自信,但是自从我的学生时代开始,我便不擅长写故事。我想过要放弃我的爱好。当我真正开始写故事的时候,我发现我最大的软肋,就是我写不出一个主角到最后是快乐的故事来。那便是我意识到我自己不快乐的时候。因为怀旧情绪,我开始去红玫瑰屋看看,几乎每天都去。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最初是在这里被认定没有写故事的能力的。都是因为那个朗读会。他们夺走了我的快乐,就在那里……所以我觉得如果回到红玫瑰屋的话,我或许能够捕捉到一些我丢失了的东西……有一天,我在那里发现了失去知觉的妮娜。嗯,准确点说,我遇到了她的小朋友迪特,那时他正冲出房间寻找帮助。我把她带回我的屋子,照顾她。在那一瞬间,我感觉我好像有了一个家,好像我有了一个可以保护和关心的人。妮娜醒来的时候,她意识到波纳帕达和红玫瑰屋之间有着极大的关联。她的眼中,有着那样巨大且恐怖的悲伤……我觉得她就好像我一样。但是她不是。她比我伤得更深,但是她依然相信她的生命中有快乐的可能性存在。她从不放弃,她一直在寻找着它。她真的知道,本能的知道,她的生命会有一个快乐的结局……当我意识到那一点的时候,我终于想到了一个主角最后会快乐的故事。

里普斯基以妮娜之名和我干杯。当他微笑的时候,我觉得他的笑容很正常了。作为波纳帕达的儿子,同时又是朗读会的受害者,他在精神上所受的伤害肯定非常深。但是我觉得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毫无疑问,下一个星期三,在Karel桥上,他依然会进行着他的木偶表演,让人们开心。



《Another Monster》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弗利兹·佛德曼(2001年8月,杜塞尔多夫)

临近八月底时,我觉得如果要解开约翰这个谜团,我有必要在捷克共和国进行更深入的调查。第一,前往布尔诺调查约翰生母的身份。第二,前往约翰生父的出生地波西米亚去寻找德国籍的职业军人——然而,波西米亚是一块非常大的地域,所以我需要更多的线索。第三,前往波纳帕达的出生地,一个波西米亚的城镇Jablonec,从他的背景中找出更多有用信息。第四,调查红玫瑰屋中的46具尸体的真实身份,并对失踪的研究员的家庭进行访问。我在备忘录中标出这些值得考量的选择,决定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间。

就在这时,我很幸运地(抑或不幸地?)接到了弗利兹·佛德曼先生的一个意外来电,告诉我他明天有一小时空余时间。他是一位杜塞尔多夫的律师,曾数次因为时间表不合而未能接受我的访问。他曾在法庭上为天马医生辩护,认识伦克探员和舒克探员,而且他也曾调查过神秘的自由记者葛利玛的过去。

佛德曼因能推翻错误指控从而享有很高声望,所以他在一开始便被卷入到这案件当中。我感兴趣的在于,他怎么能够决定对一个人的指控是正当的或错误的,他为什么在天马医生要被审讯而且没有雇用律师的情况下投身到此案中来,以及他怎么说服天马对他说出真相。这一切让我决定离开布拉格,去和他进行接触。

也许,要了解佛德曼先生,必不可缺的一件事便是关于他的父亲斯蒂芬·佛德曼的丑闻。他的父亲是一个电子装置批发商,曾买下了KWFM电台的所有权。1968年,在冷战的大背景之中,他被指控犯有间谍罪,且涉嫌谋杀一名联邦议会成员的秘书,于是落得一个二十年监禁的结果。弗利兹的父亲开始变得十分激愤,他依然主张自己是清白的,然而他于1972年死在了狱中。

1973年,随着东西方关系开始解冻,国家最高法院推翻了对他父亲的判决,恢复了佛德曼这个姓氏的荣耀。这时,弗利兹正在一所高级中学就读。

弗利兹很用功地学习。他从一所法律学校毕业之后,加入了声望颇高的霍夫曼法律事务所,并在著名的Heinz Holliger一案中成功证明了被告的清白。在一连串的案件中,他都成功地证明了被告无罪,这使得他这个曾经的“间谍的孩子”变成了法律界的宠儿。

在一个不大的办公室内,佛德曼先生和我见了面。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衣,打着领带,四周全部都是各种文件,看来一副忙碌的样子。他站了起来,和我握手,并对先前的几次婉拒道歉,接着又表达了此次突然会面的主要意图。他的礼貌给了我很深的印象,因为这和我之前被误导的猜想相差实在太多——我本以为他是一个精明的博弈者,容不得半句废话。事实上,我觉得他充满热情,将一腔热血都献给了正义。

—我想从天马医生开始。你能告诉我是什么让你接手这个案子的么?

“最初是一个非常富有的人向我提出了这个请求。我自然觉得这事情很可疑,而且我觉察到了这其中有一些鬼鬼祟祟的政治意味,所以我拒绝了。”

—那位委托人一定是Schuwald先生了,或者,也有可能是他的儿子Karl。我获得了他们两人的批准。如果情况是这样的话,你不妨直说好了。

“是的,情况的确是这样子。但是在我拒绝之后,我收到了一封邀请函。写信的人叫做Alfred Baul,他说他想要和我搭档,一起为天马医生辩护。他是被天马以前的病人们所雇用的,于是我很快便开始认识到天马实际上是一位坚韧的人道主义者,同时也是一位杰出的医生。后来当我遇到天马医生时,我头脑中的无罪感应器开始进行判断,然后我决定在法庭上为他辩护。”

—你因为经常能够推翻错误的指控而获得了很高的声望。作出是否接受委托的选择是否源于你的直觉呢?

“是的。一旦有人委托我帮忙,我会对一个人的名誉、行为以及他曾经做过的事情进行仔细分析。毕竟,委托人想要救出被告的那种积极性通常都是很值得参考的。”

—公众认为你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你都会冷静地评估你赢或者输的可能性。对这一点你怎么看?

“嗯,他们确实会那么做,即便在我答应接手之后,不过这并不会妨碍到我。你知道的,这里的重点在于,我父亲的案子对我的影响太深重了。我对于赢得诉讼感兴趣,这仅仅因为是自然反应而已,因为我想要帮助那些有可能遇到撤诉的人们。”

—当你遇到天马的时候,你对他有什么印象?

“我之前从未见过一个这么奇怪的人:相较于证明他自己的清白,他更有兴趣的是证明这个叫做约翰的人的存在及危害。”

—你觉得他是无罪的么?

“是的,我一看到他便知道这一点。然而,我也觉得他很可能牺牲他自己。当他告诉我这所有的事件如何开始的时候,我便感觉到了这种可能性。”

—如何开始?

“嗯。天马医生遵循他上级的指示,改换了病人接受手术的顺序。在他本应拯救的那个病人死后,他深深地责备他自己。当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时,他无视上级的指示,按照原本的计划进行了手术。那时,他救活的那个男孩便是约翰,杀人犯约翰。他承受着这巨大的苦痛,思考着所有人是否生而平等,并想要逃离这一切。”

—你又是怎么被委托了天马的案子呢?

“对我来说,这恳请使我禁不住流下泪来。事实上,委托人列出了一张单子,上面都是天马医生以前治愈的病人。我想要救这个人,救天马。我相信他是无辜的。”

—于是你就开始了你的调查,之后你还从Reichwein医生和艾娃·海尼曼那里得到了帮助?

“很难说艾娃·海尼曼当时是否是要帮助我。不过正如我之前说的,一旦我相信一个人是无辜的,我就会对案件的判决非常在意。当时,我打算把天马在慕尼黑做的事情遮掩起来,我想要隐藏他曾经潜入图书馆并且打算暗杀约翰的事实。事实上,我发现艾娃的证词是让天马重获自由最快的方法。”

—但是天马突然间意外承认了他是有罪的?

“天马不是一个容易共事的人。一个人的背上若是背负了如此大的痛楚,他便不会按照这个社会的规则来行动。他的那种行动一度令我发怒,但后来我很快就没事了。我猜测他身上一定又发生了什么他不能忽略的事情。”

—然后他便越狱了。

“事实上,他是在被押送的途中逃跑的。这是一起有计划的逃脱行动。有一个叫做Gunter Milch的人与此有关,他是个老练的银行劫匪。他已经习惯了越狱,而且还是个浪漫主义者。天马在短时间内便赢得了这个人的信任。”

—Milch后来怎么了?

“最近我在法庭上为他辩护过。他现在还在坐牢,但我要求他不要再逃跑了。我告诉他,如果他好好在牢里面待着直到被放出来,我就送他去突尼斯。我尽我所能,接手了所有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与天马有关的案子。”

—天马的逃脱计划后来怎么了?

“问题出在我的搭档Baul的身上。不,这应该说是我的问题,因为我相信了他,他却欺骗了我。他甚至不是一个律师。实际上他是约翰手下的一个忠诚的奴役,一个叫做Roberto的杀手。在监狱中遇到天马的时候,Roberto告诉天马说他会去杀了艾娃,迫使天马开始行动。于是,天马不相信我也便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了。天马打算用他自己的力量去救艾娃。他承认自己有罪,并等待逃跑的机会。”

—我对这个叫Roberto的人比较有兴趣。他究竟是谁?

“我研究了很久这个问题,但是我依然没有什么头绪。在这一系列事件中,他第一次出场的时候便杀掉了Muller,也就是制造佛多拿家血案的两名警察之一。他显然是一名士兵,很可能来自特种部队。我觉得他来自东德。他因说自己来自一个已不存在的国家而为人所知。”

—你觉得是什么吸引他让他到了约翰那里?

“我不知道。但是我从伦克探员那里知道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如你所知,在Ruhenheim的时候,伦克先生几乎被Roberto杀死。就在他逐渐丧失意识的时候,他听到Roberto在自言自语。他说,我是谁?我没有名字,没有祖国,没有记忆。我能记得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离开孤儿院,开始我的工作。有一天,约翰走到我跟前,然后他找出了我那唯一的真正的记忆。他走到我面前来,拿出一个杯子。然后我想起了什么。我想起了在孤儿院时我曾期待的一个东西。那是每周才有一次的一杯热可可。”

—你觉得他曾经在511幼儿之家呆过么?

“嗯。但是从那段忏悔中,我们并不能肯定这一点。不过,他的这段故事和葛利玛先生的日记有着很奇怪的一致性。”

—葛利玛的日记?

“我不知道这算是一本日记,一本备忘录,或者是一本报告书。你或许不知道,在舒克探员、伦克探员和天马医生的要求下,我去探查过葛利玛先生的过去。我仍然不太清楚他究竟是谁,但是我在他那硕大的背包中的东西中找到了这么一个笔记本。这日记中有些记录是来源于他和天马跟前捷克斯洛伐克秘密警察长官Ranke先生的一次会面。当时,Ranke长官在寻找他的外甥,一个和葛利玛差不多年纪的人。Ranke长官的姐姐和一个东德的男子结了婚,后来她打算叛逃,结果被杀了。于是Ranke将这个孤儿寄放在一个东德政府极力推荐的机构下照顾,而这个地方实际上便是511幼儿之家,只是Ranke当时并没有意识到那地方意味着什么。他给葛利玛先生展示了一张他外甥的照片,并问葛利玛是否记得这个人。一开始,葛利玛先生告诉Ranke,从511幼儿之家出来的孩子们拥有的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不会记得任何发生在里面的事情。但最终,他还是想起来了那个男孩。他想起来有过那么一个男孩总是很喜欢每周一次的一杯可可。有一次,当葛利玛觉得很不舒服而进了医务室时,那个男孩便来把热可可给葛利玛,把他最喜欢的热可可给葛利玛。葛利玛充满了感激之情,想要用某种方式表示他的谢意。于是那个男孩说,记住我就好。他们接受到的病态的课程使得所有孩子都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所以那个孩子才会要葛利玛记住他。于是葛利玛便告诉Ranke:他喜欢可可,他喜欢画画,他讨厌昆虫收集者因为他们会杀死昆虫,他想要成为一个昆虫学者,他的名字是Adolf Reinhart。他的的确确就是Ranke长官的外甥。”
[图](一张佛德曼的速写,蜷缩着身子。另一张速写,坐在办公桌前打电话)
佛德曼先生在德国法律界非常出名,因为他能够为被告赢得无罪判决。他现在属于一个法律小组,为一个面对前纳粹战犯指控的百岁老人进行辩护。

—但是,你的意思不会是……

“不,我不能肯定地说Roberto就是Adolf。我很确定那里的很多男孩都很喜欢他们的可可。但是你也不能否认,这的确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巧合。”

—让我们回到天马身上来。在逃跑之后,他去了哪里?

“天马医生前往艾娃所在的旅馆,去救她。但是艾娃已经不在那里了。他用枪指着我,问我她在哪里。他觉得我和Baul一样,都计划谋杀艾娃。当天马意识到我确实不知情时,他把枪放下了。我把他带到我的房子,本考虑给他看我父亲的笔记。但是我的住处刚刚被洗劫过了,并且有一封给天马的信被留在了那里。‘帮帮我,贤三!帮帮我,贤三!我被带到红玫瑰屋去了。’显然这封信不是艾娃写的,但是天马还是回到布拉格去了。”

—你父亲的笔记中有什么?

佛德曼先生松了松他的领带,仿佛透不过气来一般。他的眉毛因微微出汗而略闪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用我第一次看到他时的那种表情看着我。直觉告诉我,他即将说给我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事实上,这还是我第一次告诉别人这些我即将说出口的事情。对于要不要说出来这些事情,我考虑过很长时间,也想了非常多。这就是之前为什么我好几次拒绝了与你会面。但是Reichwein医生和吉兰医生告诉我说你是一个公正且诚实的新闻工作者。我只愿意把这些事情告诉你。我能够相信你么?”

—你的意思是,你不觉得我打算写一些我的读者希望我不要写的东西,况且这些东西和约翰一案也没有什么关联。

“不,这些事情能让我之前说得更加有意义。如果你不把我现在说的写出来,读者便不会相信我的故事。因为并不是巧合让我对约翰的故事发生兴趣的。”

—并不是巧合?

“嗯。这事情和我的父亲有关。我被命运无情地捉弄了,如一个孩童一般的无助。他在狱中死去后,他的名誉得到了恢复,但是,事实是,他真的是一个间谍。”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在我还是学生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些事实。我找到了一个我父亲在六十年代用的备忘录。他在里面写下了各种各样的密码,以及关于捷克斯洛伐克秘密警察的笔记。笔记中还包括和他有联系的一个神秘人物,法兰兹·波纳帕达,以及他的红玫瑰屋。”

—你的父亲和波纳帕达有关系?

“是伦克探员先点明了这一点。我父亲的电台每周二会播出一个节目叫做‘世界各地的童话’。有一个曾经播出的故事便是Klaus Poppe的‘我在哪儿?’。伦克探员还从我父亲公开的法庭记录中发现,他曾经数次和Poppe在捷克斯洛伐克碰头。伦克怀疑我父亲知道Poppe的真实身份,尤其是由于他们1966年的见面地点就在那红玫瑰屋内。然而,当时我否定了他的说法。我没有给他看我父亲的备忘录。”

—那Roberto把那个备忘录拿走了么?

“没有。我把它藏得很好。我非常确信Roberto接近我就是为了那本备忘录,不过最后我把它给了天马医生。他拿着那东西回去了捷克共和国。”

—你为什么觉得你父亲成了间谍?

“我父亲是捷克裔德国人。他是战时的无线电话务员,在德国战败之后,他便被送回到出生地波西米亚接受监禁。当他们驱逐所有的苏台德区德国人时,他失去了所有财产,带着他一无所有的家庭回到了慕尼黑。在那里,他创办了一个小型的电子装置公司,但他从未停止热爱他的出生地,而且他也很痛恨西德政府,因为他们对于苏台德区难民所处的困境完全视而不见。”

—东德探员是不会忽视一个像他那样不满的探员的。

“嗯。我觉得在他建立了自己的电台之后,东德政府便有人和他进行了接触。我不认为我父亲对于共产主义有过一丝一毫的喜爱,但是我觉得能够自由出入捷克斯洛伐克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

—你父亲什么时候回到波西米亚的?

“根据法庭记录,那是在1965年。我记得大约在那时,他从捷克斯洛伐克回来,激动着抱着我,告诉我关于我们的出生地,也就是波西米亚的事情。在那时,无论从前苏台德区的德国人有多么想回去,他们都不能回去。但是他做到了。现在看来,他当时的机动完全是很自然的。”

—他是怎么说他的出生地的?

“和从前一样。和他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家乡的所有东西都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那里住着的是陌生人了。”

—打扰一下,他具体住在波西米亚的哪一个部分?

“Reichenberg。这是一个世界闻名的亚麻布产地。我最近去了这个地方。我不知道哪一栋房子是他的,不过这些美丽的建筑都是新艺术主义风格的。是的,我父亲曾经去了他以前的家,告诉我他觉得非常震惊。这个城镇的所有居民都应该被转移走了,但是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一个他认识的捷克公民?

“不是,那确实是一个德国人,隔壁那户人家的儿子。他成了一个捷克斯洛伐克人,然后继续住在那里。你估计能猜得到,那户邻居属于少数秘密帮助捷克熬过战争难关的德国人。”

—他的名字是什么?你父亲描述过他的长相么?

“我不记得那个名字了。我觉得隔壁那男人比我父亲年轻五岁,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他好像就显得很聪明也很有运动细胞。显然,那人帮助他自己家里的企业熬过了战争的洗礼。他是个葬礼承办者。传说他和他父亲将捷克人藏在棺材中,把他们用船运去立陶宛。就是因为赞同他们这样的行为,他们一家才免于遭到流放的命运。我父亲一边笑,一边告诉我说这个男人在二十五岁时便结婚了——妻子据说是邻镇最美丽的女人,拥有一半德国血统和一半捷克血统。事实上,我父亲说年轻一点时候他也曾经对那个女子有过爱慕之情。那对夫妇有个和我差不多岁数的儿子,继承了他父亲的头脑和他母亲的外表。当我父亲问那男孩长大了想做什么时,那个男孩说‘当兵’。男孩的父亲的脸色于是变得凝重起来,他担心像他这样的德国人的孩子只能从事职业军人这样的工作。我父亲于是很失望的看到,歧视依然是一个很实在的问题。不过,那男人说他知道邻近一个镇上有两代德国裔捷克人,而且在政府中间获得了很少见的杰出成就,所以到时候可以找他们帮忙。但是问题在于,那大腕打从孩提时代起便认识这邻居,事实上他们都还曾为了同一个女子的爱意而竞争,而最终结果是那女子和邻居这男人结了婚。于是邻居觉得,由于这一点,那大腕肯定很厌恶他,也很嫉妒他。”

—你现在怎么看你父亲呢?

“嗯,内心很矛盾。我觉得因为他死在狱中,他为他对祖国犯下的罪行已经付出了太多代价。如果他是一个真正的信徒、一个一心一意的共产主义者,我不会觉得他是一个懦夫。但是如果这一切只是出于他对于从自己的出生地被赶走的愤怒,以及他想要回到故土的期望——而且我觉得这很可能才是事实——那么,我应该怎么说呢?那他应该叛国者。至少,我母亲在1971年是死于焦虑,而她一直信任我父亲。我多么希望我父亲能够跟我母亲道歉啊!你看到了,事实是,有好些年了,我都没有办法信任他人。关于我父亲是个怎样的人,我还是不能得出一个答案。”

—那我们换个话题吧。之前你提到了葛利玛先生。他在这一系列事件中也有很重要的分量,但是我们还是不太了解他。

“嗯。他说他是从511幼儿之家出来的。他在七八岁时就被放在那里了,然后十四岁的时候离开了那里。他是在那里被给予了沃夫冈·葛利玛这个名字的。后来他被寄放在养父母家中,在那里学会了好几种语言,然后成为了一个新闻工作者,但是他对情报非常感兴趣,是个间谍的样子。在前苏联解体之后,他成了一个真正的记者,调查并曝光他从前国家的案件,尤其是儿童成为受害者的案件。”

—你怎么觉得他在天马之前就和波纳帕达产生接触了呢?

“他似乎对前东德秘密警察有着相当大的兴趣,比我们想象得更甚。毕竟,他在布拉格安排了一次和Ranke长官的会面,但是几乎没有考虑到他自己的人身安全。你不觉得这种坚韧和才干只能在511幼儿之家的毕业生身上找到么?”

—我可以看看他的日记,或者他的调查报告么?随便你想怎么叫那东西。

“如果你看了的话,你就要承担他肩膀上的责任和负担。葛利玛先生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他尝试把像他一样的人从过去的恐惧中拯救出来。他想知道现在红玫瑰屋朗读会的成员和511幼儿之家的成员又在做什么。这就是他在Ruhenheim救下波纳帕达一条命的原因,尽管他本应厌恶那男人到想要杀死他的地步。他想要公众看到真相。你要为了他完成他的心愿么?”

我解释了我紧跟这个案子的原因。问题不在于过去,而是仍是现在。那才是我需要了解朗读会和511幼儿之家的原因。这难道不是正好符合了葛利玛先生不希望噩梦在将来再次发生的愿望么?佛德曼先生对于我的意图产生了兴趣,问了我几个问题,然后离开了房间,并在几分钟后带回了一本笔记本。他递给我一份笔记本的副本,对我说:“他的记号中有一些难解的地方,包括一些字迹难以辨认的段落,以及某些明白易懂却令人害怕的部分。但是,如果你寻找的东西真的存在的话,那么这对你应该会更有帮助。也许葛利玛先生有着和你一样的逻辑思维。如果这份副本对你有用的话,那么我非常希望你能去做某件事。”

当我问及是什么事情的时候,佛德曼先生笑了。“我要你找出卡通片‘超人苏坦纳’的最后一集讲了什么。”

我发现“超人苏坦纳”这个标题很吸引人。你还记得我问舒克探员的问题么?(舒克选择不去评论“超人苏坦纳”,说他不想谈这东西。)卷入葛利玛的这起案件可以从很多方面来看,他被指控犯下的罪行显然不能简单地被归为一个神秘的身份不明的金发女子的行为。看看犯罪现场留下的两种谋杀方式的痕迹,枪杀和肉搏——看起来,当时似乎有两个杀手在场。事实上,当我将之前在布拉格从前秘密警察身上得到的暗示拼接起来,我很幸运地将这与Ranke手下的一个人联系起来。那人是射击葛利玛先生和舒克探员的若干人中的一员。那本应是一次奇袭——六个人应该能毫发无伤地射杀这边的两个人。但是当事情真正结束后,这六个人都被送进了医院。总之,他是这么描述的:“高瘦的男人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怪物。我们手上有武器,但是他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一点。他朝向我们叫着。我觉得他在说‘超人苏坦纳!’,然后他便开始迅速地移动起来。他以惊人的力量反击我们。他空手便使得我们骨头碎裂,然后又撕裂我们的皮肤。这并不是空手道,或者什么武术。这是动物才会用的方式。”这个男人自己也受到了重伤,也被送进了医院。

如果这个传言是真的,这便意味着葛利玛先生有着多重人格。我一意识到“超人苏坦纳”代表一个卡通片的时候,就立即开始想要研究它的内容了。

就在我离开佛德曼法律事务所时,我又问及了他的父亲。我想知道,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他觉得他有过一个怎样的父亲。佛德曼先生想都不想就给了我答复。“他有着一个父亲应该有的全部品德。他爱他的家庭,他与家人和睦相处。他极少发怒,我也从未见过他与母亲争斗。我的父亲经常告诉我应该在生命中有一个值得爱的人。爱你的家庭,爱你的爱人,爱你的孩子们。那才能让你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他总是跟我说这些。但是在我知道关于他的真相后,我觉得我再也不能理解他了。不过,当我三年前因为约翰一案去布拉格时,我发现了一些能让我振奋的事情。”

他说在访问布拉格的那些曾经参与了红玫瑰屋朗读会的人们的同时,他发现一条他可以用来理解他父亲的线索。“我最恐惧的事情就是发现我父亲极端崇拜法兰兹·波纳帕达以及他那魔鬼一般的实验。他为什么要和波纳帕达见面?他为什么要去红玫瑰屋?我总是觉得有一些我不希望知道的事情。如果他事实上是一个冷血的邪恶的男人,利用对我和我母亲的爱掩盖他的真实本性,如果我通常情况下都很完美的父亲事实上还有另外这样一重人格,我觉得我需要让真相公之于众。我决心要正视真相,不管它会有多么残酷。然而,当我访问朗读会参与者时,在我遇到第三位受访者的时候,我最终瞥见了我父亲的本质。那个男人告诉我,他记得关于朗读会的事情,就是有一天有个从电台来的男人来到朗读会上。他说那个男人告诉他,跑开,从这里出去,因为彩虹的另一边会更好,你也可以在那里找到你的家人。也就是从那时起,这个男人和红玫瑰屋切断了所有的联系。我父亲喜欢《彩虹的另一边》那首歌。他在播音的开始和结束时都会用这首歌,每天都是。他知道红玫瑰屋的实验是错误的。当我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我心头便轻松了许多。”

他看着我,脸上一片宽慰。我觉得,佛德曼先生决定告诉我这样一个媒体代表这么一个长久以来被封存的沉重的秘密,只是为了说出最后这一段故事。他并不打算质疑他父亲对国家的忠诚。他仅仅只是想要表明他父亲并不是一个魔鬼。



这是目前所有最新的章节了,该书共31章,按照目前的速度,个人估计再过两年左右就能译完了。


字太大了吗~~~我以为大点看得会比较舒服~~~

虽然漫画和动画都没看过呢,但小说真的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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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8

10000
gogu 子爵
是否能完结呢……不要成坟啊

13 年前 0 回復

无糖 公爵
'这是目前所有最新的章节了,该书共31章,按照目前的速度,个人估计再过两年左右就能译完了。 HIN_SOXZ 发表于 2008-3-29 19:23 '


作者是弃坑了还是换地方发表了啊
已经过去一年半了……

15 年前 0 回復

3cc3cc 伯爵
好东西啊,我动画超级喜欢看,就正如介绍所说的,MONSTER非常精彩啊

15 年前 0 回復

zoopea00897 王爵
这是什么小说!第一次看!
先看看再说!但是感觉不是太好啊!

16 年前 0 回復

树精灵 侯爵
....书写的很不错哦.......就是读着有点寒...诶,难道是某节快来了的缘故?

16 年前 0 回復

逐叶之风 子爵
感谢楼主的录入。
书不错可是插话画风不喜欢。。。楼主字有点大哎。。。

16 年前 0 回復

wing0000 騎士
这小说!!就冲漫画的经典都得支持了

16 年前 0 回復

myarms 騎士
这简直是……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译者和LZ了……想不到我在有生之年能够看到这本书的鳞爪啊……

[ 本帖最后由 myarms 于 2008-3-30 01:34 编辑 ]

16 年前 0 回復

HIN_SOXZ 勳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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