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堂]不迷途的羔羊5 五只骚动的羊(6-11下载放出,顺便送张福利


本帖最后由 Lasdi 于 2013-6-11 17:19 编辑


6-11 总之,全部完了......弄了快一年,到了终于完坑的时候,心里真是百味交杂......
最后附一张福利,作为完坑纪念吧.......


附下载地址: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595217-1-1.html


不迷途的羔羊 五匹骚动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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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ひつじは迷わない 騒ぐひつじが5ひき
作者:玩具堂
插画:笼目
扫图:goldapple
翻译:las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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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序章1.佐佐原三月
第一话.VS戏剧社秘剑帖
尾声1或者说序章2.成田真一郎
第二话.EX『々人事件』
尾声2或者说序章3.成田真一郎
第三话.VS拉奥孔
尾声3或者说VS幸福的日子.仙波明希
附录.竹田岬


简介
是「执事(しつじ)」而不是「羔羊(ひつじ)」,『不迷途的羔羊会』将在文化祭上开办执事咖啡厅。然而,期待着会长的执事服姿和佐佐原的女仆服姿等等的「成田真」即成田真一郎,却一如既往为了传说的必杀剑技的正体和名为『々人事件』的奇妙小说之谜等等、将隔壁房间的「毒舌傲懒名侦探」仙波明希亦卷入其中的烦恼咨询而到处忙活!与此同时,因为依旧被女生们玩弄于手掌中的「成田真」再度多管闲事了,佐佐原终于觉醒——哈,什么!?











本帖最后由 Lasdi 于 2013-6-4 18:21 编辑


序章1. 佐佐原三月

薄刃的齿轮被胡闹地驱动似的噪音,直穿蔚蓝天空以后散乱地坠至操场上。
那种嚓啦嚓啦的音色,大概产自在体育馆的广播室里努力练习的轻音社吧。直至稍早之前,铜管乐队那嘹亮音色还如同极光一般支配了校舍的上空,不过可能是进入会议时间了,如今从音乐室所在的方位只能感受到与远方的暴风雨相似的活动中的质量。
除此以外,放学后的校舍内到处是堪比杀气的活力。
这便是文化祭迫近之际的秋日景象。

我正在学生会室对外之处,俯视着摆在操场角落的木板。被云影拦腰遮住半边的白色木板,是边长约有120cm的庞大四方形。
「店铺的招牌就有劳你了呢,佐佐原」
朝着在学生会室的窗户探出头来打招呼的会长略一点头,我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笔。
大号的毛笔略微一擦蘸上墨水后,过去十五年来在体内铸就的无名机械装置便开始转动。一如在白纸上练习的时候,顺着下笔时油然而生的感觉、
短短几秒间,原本只有波状木纹的白色木板上,

『执事咖啡 lambies』 [注:执事咖啡原文为子しつじ喫茶。执事=しつじ,羔羊=子ひつじ,两者结合即子しつじ。lambies即小羊羔的意思]

写有了这样的文字。按照会长的要求,字体表现出了毛笔字的圆润。
「如何?我是觉得挺不错的」
就站在对面看着,刚才代替纸镇押着另一端的成田同学把木板立了起来询问道。我眯起了眼对总体的均衡进行确认——随即「呼—」的一声,将压抑住的一口气吐了出来。
尚未成熟,但还算过得去……应该。
「完美。真是一如既往的能干啊」
「呜哇,明明是毛笔字,却相当可爱呢」
紧随着满脸笑容地竖起食指的会长突然冒出一句的,是手工社的春日同学。她和我同为一年生,外表娇小可爱。今天是为了向手工社订造的服装而造访学生会。与会长并排,她从窗里探出脸来。
「那就是招牌吗——。真期待啊,执事咖啡」
「呵呵,开店当日请务必光临呢。因为衣服的份,到时会向你们提供免费服务的哦」
没错。在即将到来的文化祭上,我们学生会的成员将开办执事咖啡。这一个当初原以为会因为人手不足——除去学务繁忙的三年级生外至少需要5人——而显得不切实际的策划,在使用了某种手段将障碍克服以后,现在终于整装待发了。
今天之所以能取得春日同学的协助,也是那种『手段』中的一环。
「啊,这么说来,衣服的数目对得上吗?」
春日同学从手中的记事本里抬起头来,不知为何往成田同学的方向瞅了一眼。但正在往招牌上扇风想让墨迹尽快干透的成田同学没有注意到。
「没关系,毫无问题」
这么断言的会长,带着一脸宛若冬日太阳般鲜明且爽朗的笑容,散发出一股让人无法违抗她的氛围。
即使在我看来也显得过于单纯的春日同学,像是对会长毫无迷惘的双眼深有感动似的喘了一口气,把握紧了的双拳放在胸前。
「明白了……我会尽全力弄得可爱一些的」
突然,就在春日同学像是把什么觉悟捏紧在手心里的时候,学生会室的大门被敲响了。
听到会长近乎半反射式的「请进」,敲门的人轻快地打开了大门。从窗外往里窥视的我和成田同学,看见进来的"人们"时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哎呀,还真是稀奇的组合」
正如会长所说,到访的二人组说起来也的确是令人意外的组合。
先进门的是文艺社的社长、三年级的东原学姐,接着像是被她带来的男生则是二年级的绵贯司学长——双方都是在羔羊会的咨询中见过的脸孔。
「啊呀,在文化祭的准备阶段前来劳烦还请包涵。今天,有要事想咨询羔羊会的各位」
大大的眼眸低垂得像是要掉下似的东原学姐尽管貌若纯和风的美人,那恭敬与飘忽并存的口吻却依然不改。
相对照的是肩膀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更为无力地垂下的绵贯学长。即使绵贯学长本身就是纤细型的美男,再加上性格也和自身戏剧社人气演员的立场不符显得有些软弱,今天看起来还是特别没有精神,走路的样子也是恍恍惚惚的。
「虽然这时候很难凑齐所有人,但不介意的话,我们愿意效劳」
「当然,那便足矣。
——其实我、除了文艺社的展览以外亦有协助戏剧社的公演。而要想那座舞台能完满落幕,小绵贯就必须解决一个无法逃避的难题」
原来如此。这样就清楚东原学姐和绵贯学长一同到这来的理由了。再来是——
「那么,问题是什么?」
面对会长理所当然的发问,东原学姐从怀里掏出一把小扇子掩在嘴前,压低声音说道。

「攻略剑豪、藤浪朝衡设计的必杀技『负之太刀』」


本帖最后由 Lasdi 于 2013-6-4 18:22 编辑


第一话.VS戏剧社秘剑帖


Part-A:「本日的咨询」(来自「不迷途的羔羊会」议事录)
〇咨询者:绵贯司(2年C班)

好、好久不见了(*1)……啊,不过,貌似也有初次见面的人,所以就容我先进行自我介绍吧。我是戏剧社的二年级生、绵贯司。请多指教了(*2)。

(*1)绵贯学长来羔羊会咨询也并非初次了。
不瞒你说,「不迷途的羔羊会」值得纪念的第一起案件,正是关于送给绵贯学长的寻常情书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身为演员在私底下却容易紧张的绵贯学长,比起春季造访羔羊会的时候感觉放松了一点,这种有着微妙差别的既视感不知为何让人心情舒畅,真不可思议。
(*2)这么说着的绵贯学长,视线落在了接受咨询过后顺理成章地被会长留了下来参加羔羊会的春日同学。不是学生会亦非各类委员会成员的春日同学,自然没有出席上一回的咨询会。
面对中性美少年的绵贯学长投过来的温柔微笑,春日同学的脸颊微微泛红,低下了头。

这种时候前来打扰,实在过意不去。
那么,今天是——呃?和鹿野学姐(*1)最近进展如何……就算这么问我也……
嘛……总之,这期间登门造访了……
——啊、不,不对!家里还有弟弟妹妹的,什么都没干啊!只是被介绍给浅葱学姐的母亲而已!
……唉,真是的,请别抓弄我了……(*2)

(*1)这里指的是鹿野浅葱,即绵贯学长上一回的咨询会结束后,与绵贯学长交往的三年级女生。至于事情为何会演变至此个中有一大段故事,那方面的内容都详细记述在当时的议事录中。
(*2)面对笑嘻嘻地分别以糖果和鞭子似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会长和官野学姐,绵贯学长轻咳一声。该说真不愧是演员么,这一声简洁易懂。

今天的咨询,与上一回截然不同是关于戏剧社的活动的。
……是的,刚才东原学姐也提到过了,我必须得破解某位剑术家的必杀技。嘛,光靠这些也很难说清呢。
就让我按顺序一一叙述吧。

「好,演时代剧了」
听到鹿野千佳子学姐这么胡闹又强有力的断言,在我印象中是近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诚如你们所知,戏剧社的鹿野学姐并非社长却是社团的火车头,社员们似乎都已经觉得按那个人说的去做是理所当然的事了。有着每逢公演前都会为宣传和祈祷而穿着玩偶服四处跑这一癖好的她,那天的打扮是头部挂有一个上书「七难八苦」的哑铃的鹿。
为了弥补自身属校内最为寒碜的身高,她威风凛凛地伫立在社团活动室的折叠椅上,从怀中取出一本文库本向大家展示并宣言道。
「读过这本书后我非常感动。为当今时代所遗忘的、行住坐卧真剑决胜,紧密而清冽地研磨精神的、男性们的世界。
不来把这部有骨气的作品搬上舞台,给暧昧的世态注入活力么」
那本书是名为『古十郎刀磨』的时代小说,据说是以真实存在的剑豪事迹为原型书写的娱乐作品。尽管是著作权业已失效的旧书,不过学姐在祖父的推荐下还是迷上去了。
我也拜读过,感觉挺有趣的。与个性丰富的对手们进行决斗的场面生动形象,很有看头。
主人公阿波古十郎不仅是强,还是通情达理的爽朗男儿,与可爱的外表相反颇有男儿气概的那位学姐好像神往于此。
因为社长的管野学长同样对时代剧有爱,所以『古十郎』的公演经过短暂的商量后就定下来了。
而问题,源于角色分配的阶段。
不管是我还是其他社员,都以为鹿野学姐想出演古十郎的角色,也觉得那个角色应该由她来担任。毕竟学姐的演技和体力都是出类拔萃的,演绎男性角色的经验同样丰富。
更何况,对三年级的学姐而言,这是在校内演出的最后舞台了。
可学姐想扮演的、却是古十郎的敌人·猎首之朝衡。
猎首之朝衡——本名藤浪朝衡。他是在全剧的最高潮与古十郎上演壮绝对决的最强之敌。
正如其「猎首」之别名,他是会作出残忍行径的坏角,却也因为冷酷虚无的言行而获得了一批粉丝。所以学姐希望出演那个角色也在情理之中。不过,由极端娇小的学姐、去扮演瘦削高挑的朝衡,不管怎么看都不合适。
与此同时,学姐指名由我出任来古十郎一角。
主角。而且是鹿野学姐直接的指名。我不可能不觉得高兴……然而。
我原本就不擅长动作戏,一直以来出任主演的角色大多是文弱青年或女性。由我这样的人去扮演精悍英雄型的古十郎实在不般配,这种角色分配不像是学姐一贯的风格。
担任监督的社长对此也有疑问,罕见地去询问鹿野学姐的真意。而鹿野学姐,则以反常的沉静声音答道。
「文化祭的公演,事实上就是我们三年级的引退。这样一来,在演员人数不多的二年级当中,成为主演的将会是绵贯吧。说白了他靠不住」
说罢,学姐以强势的眼神看向了我。明明学姐的身材极为娇小,在她面前我却不禁退缩了。
「绵贯。你最缺的就是自信。就算已经多次出任过主角,心理上却始终摆脱不了以前还畏首畏脚地跟在我和管野后头时的心态。
所以,就给你一个打败我的机会作最后的饯别吧」
因为学姐的话总是说得很夸张,所以当时我还以为那只是夸夸其谈而已。不过,详情一听……
就跟"字面上"的意思一样。
「为了表演,我细读了『刀磨』及其原型所在的剑客传记和相关资料,查出了藤浪朝衡的秘剑『负之太刀』的正体」
因为见识过它的对战者尽数被斩于刀下,所以猎首之朝衡的必杀技『负之太刀』的正体无人所知,是货真价实的秘剑。
而小说『刀磨』,则在古十郎和朝衡展开决斗的前一刻、紧张感被提升至最高潮的一幕中嘎然而止。书中有提及古十郎对『负之太刀』的一些猜测,却没有说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
尽管发表当时毁誉参半,我个人还是挺喜欢这个具有独特迫力的结局的。不过,直到最后为止『负之太刀』的正体都扑朔迷离。
就连文库本的解说也是『明明使用者如此活跃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暴露正体,作为小说中的剑法实在罕有』。然而鹿野学姐却根据原作和相关的文献解读了这一谜之剑技。
一般来说这很可笑对吧,不过学姐聚焦至表演上的集中力绝不寻常。而且,虽然没有向我明示,但能验证学姐推理的资料似乎为数不少。
「绵贯,你就代入到古十郎的角色中去,找出『负之太刀』的正体和攻略方法。然后,与我比试并破解它吧。
在史实中,古十郎赢了身为藤浪朝衡原型的人物——换言之,你要全情演绎古十郎,就得打败朝衡,成为无人能敌的无双主角。
否则,一旦你输给了我,就会被撤掉主演资格,由其他人取而代之」
——因此,我不得不破解学姐——藤浪朝衡的必杀技(*1)。

(*1)这时,绵贯学长滑溜的眉头被忧愁压弯了。

……不过,老实说我束手无策。感觉自己还是无法胜任鹿野学姐所追求的古十郎一角。
原因之一,是穷极学姐交付于我的资料也对『负之太刀』的正体毫无头绪。
尽管我已经将让学姐导出『负之太刀』正体的资料全部过目了,但没办法将其吸收。本以为没有剑术素养是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所以找来了诸如『日本剑术』的入门书等资料进行了参考,却依旧一筹莫展。
而原因之二,则是我自身资质的问题。
研究资料的同时,鹿野学姐还借用竞技场的一角与我进行剑道的练习。由于前任社长嗜好剑道的缘故,学姐似乎早已接受过类似的训练。
不说话的时候犹如妖精一般的学姐被土气的竹刀和防具武装好的样子,真是洋溢着田园风的可爱……然而,我却连一记反击都做不到就被一顿痛殴,区区半小时后已经站不起来了。
实话说,即便有经验上的差距,我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被单方面地痛击。……虽然看起来是这副模样,不过中学时期我曾到空手道的道场学习,就算没有练出成果至少也提高了基础体力。单论肺活量和耐力,可不逊于同门的宍仓(*1)。学姐的运动能力再高,也总不会一直落后挨打……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不过,归根结底,在向来性格冲动、在众多的舞台上上演过武打戏的学姐的霸气面前,我完全是无力的。说到体力之前,在本能的层面上已经被捕食了。

(*1)这里指的大概是二年级的宍仓学长。他是不属于任何社团却在体力测试的综合成绩上位居学年首位的名人。
虽然有受过很多社团的邀请,不过他都固执地拒绝了。想必是有什么缘由吧。

……基于以上原因,现在的我胜过学姐的可能性近乎为零。
可是,无论如何我都想赢。
要说原因,我觉得学姐之所以提出如此胡闹的要求,一定是为了我们这些后辈。
身材寒碜却拥有出众演技和运动力的学姐,在地区的演艺比赛上亦多次得奖,至今仍是社团的领头人物。因此学姐面临引退的事实,让我们的不安在无意识中膨胀起来。学姐正是察觉到这点才出此下策的吧。
假如我胜出了,便可以消除那股不安,更重要的是能使前辈们没有后顾之忧地安心离去。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响应学姐的期待(*1)。
刚才所列举的两个问题里,关于体力和思想准备方面的只能由我自己想办法去解决。
因此,我希望大家能帮忙思考『负之太刀』的正体。
之后我会将必要的资料归纳一遍……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最终还是向前来戏剧社帮忙的东原学姐请求、能否在前去羔羊会的时候担任说明一职……所幸得到了应允。毕竟正如先前所说的,在舞台和练习以外的我不太会说话。
——接下来就拜托您了,东原学姐(*2)。

(*1)虽然现在正和鹿野(浅葱)学姐交往,但直到春天为止绵贯学长都一直暗恋着鹿野千佳子学姐。绵贯学长在这件事上的坚持,也许还包含了那方面的一些因素。
(*2)这么说着,绵贯学长朝坐在身旁的东原学姐低下了头。东原学姐一边回应「好了啦。我也希望小鹿野能安心毕业」一边从怀中掏出惯用的小扇子,啪的一声敲了下放在膝上的一叠复制纸。
她以圆润和深沉两者兼备的美声,开始讲述阿波古十郎和藤浪朝衡、这两名剑豪的坎坷故事——


〇说书人·东原史绘(3年C班)

好了。
今宵叙说的是从『古十郎刀磨』——本次成为主题的小说里将涉及问题的要点提取出来的特别编辑版。
羔羊会的诸位,请从这段话里考虑『负之太刀』的正体。资料的复制件稍后会分发,不过现在还是希望能潜心聆听——

首先就从我们的主人公、名为阿波古十郎之人说起吧。
阿波古十郎,乳名为兰太郎,号明镜斋。生为富裕地主的次男,兰太郎从小便因生性爽朗而站在周边年轻人之首的立场上,在十五岁之龄敲响了附近被誉为最强的道场之门。
道场最初以体格差劣为由看不起他,将其发配去烧洗澡水。其后,又被派去打发来访的修行者和踢馆的人,或者说是作为斗犬被推去进行比试,可比起去烧洗澡水他仍非常欣喜地接受这一职。
以这种形式持续与高手过招的兰太郎,不知不觉间登上了道场第一的宝座,不到二十岁便被授予目录并开始取古十郎之名。当时他所有的豪放性格在道场内广集人望,倾慕他的门生争相前去烧洗澡水。 [注:日本武术界基本通过授予切纸、目录、免许三个阶段的证书或卷轴评定各弟子的水平。]
此后,他还在各地流浪同时与众多剑客交手,且编组出名为墨心流的独创剑术,然而本次的重点在于古十郎的宿敌所以详情只能割爱。
将其认识为充满人性魅力的正统派达人即可。

好,接下来是重点。关于挥舞着『负之太刀』的剑客、藤浪朝衡的故事。
朝衡比古十郎约长十岁。生为贫困农民家长子的他,纵使体格上得天独厚亦由于贫穷而显得过于瘦削,村民们似乎都以「骨头」等诨名称呼他呢。藤浪朝衡之名是很久以后才起的了,而农村时期的本名已经失传。
因为与生俱来的凶相,村里的孩子们每逢见到他都会哭道「骷髅啊」。可与那样的外表相反的是,他的性格颇为沉稳。就算被酒品极差的父亲拳打脚踢仍默默忍受。
甚至有一次被滚烫的水壶殴打颜面,受到了一段时间有一只眼睛无法睁开的伤,他依旧没有丝毫抱怨,为了父亲的酒钱努力工作,着实可嘉。然而个中亦有他的理由。
要说为何的话,那是因为「骨头」一旦无法忍受暴力,拳脚便会波及到他年幼的弟弟身上。只有天真无邪一直仰慕自己的弟弟,才是「骨头」瘦削衰弱的身心唯一的依靠。
好酒之余同样好色的父亲受到众多村民的憎恶,而那份恶意亦化作了「歪骨」、「烂针」等骂声落在「骨头」的头上。
但有一天,在「骨头」外出期间,醉酒的父亲不知因何缘由痛打自己的幼子。待到「骨头」回到家中,所见的已是倒在房间一角不再动弹的幼小尸骸。
暴怒的「骨头」用割禾的镰刀斩杀了父亲,将割下的人头丢到父亲的情人家随即逃亡了。追到山里面的村民们,只能见到动作比起人类更像是蜥蜴一般、连夜奔逃的「骨头」的背影。
盛怒之际挥下的镰刀深陷父亲的头盖骨当中,无人能将其拔出。
「猎首之朝衡」的战栗,可谓始于这场弑亲的惨剧。
其后的十几年间,「骨头」的行踪如坠迷雾。据闻是被恶质的浪人捡到了一边拦路抢劫一边磨练剑技,又传是混入了旅行艺人中学会了投剑的曲打。
总而言之,在以藤浪朝衡之名作为一位壮绝的剑客为人所知时,他已经与原来的「骨头」判若两人了。
高挑瘦削的身材一如既往,但只为杀人而生的肌肉像疙瘩一样在全身隆起,时常眯着的眼睛带有了不光是小孩就连大人都会为之破胆的凶相。
他拖着传闻被新阴流的高手所斩而变得不灵活的左腿,木杖时刻不离手的身影,反而造就了一种可怕的氛围将朝衡塑造得如同怪物一般。

当时,有传名为吾来经无的武者声名鹊起,被以爱好兵法而闻名的某地领主罗致为武艺教练。
吾来是本地的浪人,亦是和阿波古十郎一同钻研武艺的同辈。在被流行的疫病夺去了家人,经历过失意的流浪之旅以后,他最终重新振作以复兴故乡为目标而努力。面对来自领地的使者他欣然应允。
可是,原来担任领地教练的一伙对此并不高兴。这伙人认为吾来是障碍,于是委托受人钱财为人卖命的藤浪朝衡抹杀吾来。
朝衡埋伏在了吾来从道场对酒馆所经行的道路上。那是逢魔之刻,血色的夕阳摇曳不定,地点为草长过腰的草原正中。
「如此洗练的步伐,看来是吾来经无殿下」
「正是」
确认好来者的朝衡无言地将木杖丢到脚下,拔出了刀。他的宝刀,是出鞘之声都格外响亮、犹如钝器一样的大砍刀。
吾来马上便注意到了朝衡的左脚不甚灵活,道「虽不知汝是何人,但这只会平白断送性命」。可朝衡以略带斜视的脸水平摇了摇头,
「抱歉,需要钱。请死吧」
以如同从地底深处传来一般的声音强调道。这次是吾来摇头了。
「钱吗」
他也久经流浪,深知自己并非清白之身。于是并没有加以指责而是拔刀相对。摆出对准对手眉间的平青眼之型。他不愧是听声便能认出的高手,姿势毫无破绽。[注:平青眼,指剑尖指向对手眼睛的中段,通常是对付上段时使用。]
相比之下,朝衡将原本就极为沉重的刀高高举起,以无恙的右脚在前,不能活动的左脚在后摆出右上段之型。
仅只如此便足以骇人。吾来感觉到对手并不寻常,于是决定先保持距离观察一下情况,为此挪动了脚步——那一瞬间,朝衡行动了。
即便打算暂且退后,吾来也并没有放过被草绊住脚的朝衡所露出的空隙,当机立断挥出了全力的斩击。
「啊!」(*1)
连吭都没法吭一声,可怜的吾来经无在下一秒就被斩下头颅于此殒命。

(*1)这时,一直压低声音讲故事的东原学姐忽然一声大喊,让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猛地一缩。虽然会长和宫野学姐反而身子前倾越发专心地在听,不过我的身体挺得直直的,和旁边的春日同学肩并肩靠在了一起。

第二天,吾来寄宿的道场门前放置了一个被钉住盖子的桶。
年轻的弟子惊讶地试着将盖子打开,只见里面的是从昨晚开始便失去踪影的吾来经无的人头。见状,弟子一下子被吓得魂飞魄散挺不起腰了。
注意到骚乱前来查看的道场主将吾来的头取出一看,就像是为了整理其临终仪容、将其被蛮力敲碎的额头遮住似的,
『吾来经无殿下
死于负之太刀 猎首之朝衡』
上面贴有了冻僵一般用笔写下的书信。

上述的吾来被害时的情形,是其后从偶然路过草原的学徒口中得知的。
那位吾来经无迎来戏剧性终焉一事转眼间便传了出去,与此同时「猎首之朝衡」的恶名亦为剑的世界带来了一记污点。
侠义的剑客出于对肆意侮辱败者的朝衡的愤怒,有野心的武者仅为功名,而求道的武人基于超越善恶的探究心,纷纷追逐藤浪朝衡。
朝衡则因为委托他进行暗杀的家臣动了手脚,将杀害吾来一案归类为武者间的寻常决斗而得以免罪,在郊外草原旁的一间无人空屋里、孑然一身悠然住下。同居的只有负责煮饭的下人,以及和自己同样是左后腿有伤的一条老狗。
众多的强者造访了那间小屋,提出与朝衡决斗,然后毙命。
被朝衡所斩的人,尽皆是眉间和脑门被一击劈开,变成凄惨的尸首置于市内。
『此处的某某
如其决斗所望
死于负之太刀 猎首之朝衡』
残忍非人的杀人剑。猎首之朝衡及其「负之太刀」之名在周围一带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并没花太多的时间。
籍此得到赫赫威名的朝衡,一边在小屋中闲散度日,一边差遣下人到市内的道场去讨零钱。畏惧被踢馆的道场主们纷纷献上了贿赂。再加上背地里收到的买命钱,朝衡理应收集了大量的金钱,然生活却极其朴素。那些钱究竟花到哪去呢,是不是藏到了小屋的地下呢,旁人有着种种臆测……

其时,有一位名谓左京真策的剑客。是体格得天独厚、浑身的霸气从樱色的皮肤喷涌而出的气宇轩昂的壮汉。亦是与多名武者交手却没有受过一处伤的强者。
同样以朝衡为目标的他,派遣了名为瘦松、眼力过人的矮子去调查朝衡的状况。说是不先看穿「负之太刀」的正体就无法取胜。
「如何,瘦松。『猎首』那家伙的事情,看出什么了吗。诸如是谁的弟子等等」
「教那人剑法的是谁实在无从考究。只是,有传说约十年前在这附近巡回的艺人中,有一名脸容如骨脚步古怪的男人,想来那就是『猎首』。
据闻,那是表演投刀曲打的。即在遮眼的情况下通过投出小刀将飞来的器皿击落的技艺」
「原来如此,若是手里剑的话即使腿脚不便也能使用啊」
「与『负之太刀』有关联吗?」
「不,难说。虽然我也是这么猜的,可据最初砍倒吾来、和其后多番在屋外决斗时在旁窥见的人所说,『猎首』摆出的是双手举起砍刀的大上段。挥下的动作也是一气呵成,而且一刀就砍落对手的头。即使对手进行格挡亦会连刀带人一同被劈开。
如此一来,在全力挥刀的同时理应没有余裕施展小花招才对。更别说是投刀了」
「唔唔……」
「……话说,那家伙的脚当真不便么。就算卑鄙,也没有理由不利用这点」
「应该是,真的吧?」
「昨日,见到了走出小屋劈柴的那家伙的身影。躯干的摇摆,木杖的用法,不管怎么看那"模样"都不是装出来的,这点毋庸置疑。我好歹是历经数战的武者,一旦身体动作有伪立即就能看出来」
「原、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也能理解为何连连作出鬼畜恶行的那人,为何会善待受伤的狗。是因为和自己一样腿脚不便……」
「的确、啊……其他还知道些什么吗?下人有何来历」
「那只是普通的老人。似乎是身为工人的独子亡故后在走投无路之际被那家伙捡到的。是个劳苦的老实人,出身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唔、唔……还是搞不明白。本以为最初的吾来是因为对手单脚有伤因而轻敌落败,可有名的剑客一再毙命实在不可思议。那家伙的蛮力毋庸置疑,不过那种空隙极大的架势不至于能必胜」
左京在半个月的苦思冥想后,最终还是断定朝衡使用了手里剑弥补空隙,或是耍吐出口中含着的针之类的小花招。否则,单脚行动不便的朝衡理应无法保持常胜不败。
即使想不出飞行道具的正体,但只要当心这点结果就能有很大差异……也许还夹杂了可能会被谁抢先一步的焦虑,左京在把对自己所能考虑到的所有武器的对策都铭记于心后,为挑起决斗而造访朝衡的小屋。
正在小屋外砍柴的朝衡,听到左京的脚步声抬起了脸。模糊地望向那边。等到左京将姓名和来访的目的——期望着决斗一事告之于他,便干脆利落地抛开了斧头。
随即,朝衡把靠在一旁的刀带上拄着木杖,迈向了草原那边。根据从近距离亲眼目睹的不便动作,可以判断出对方没有木杖的话最多也就能走个一两步。
「来吧。在这了结,就不用担心血腥会传到家里去了」
左京顺从了。门前的老狗瞧不都瞧左京一眼,就这么趴着似乎在等待主人的回归。
面对静静拔刀、宣告自己流派的左京,朝衡仅仅是应以「藤浪朝衡,负之太刀」,将木杖丢到脚下。
朝衡照例高举砍刀摆出大上段之型。
而左京则以中段应对戒备着飞行道具。
瘦松离远观望着这场决斗……正当其手汗逐渐带有粘性时。
淹没夕影的无名鸟类的哀鸣,在横断稻草之波涛的两名剑士之间呼啸而过——左京动了。
保持正面架刀的姿势,他开始突进。为了对手一有放出飞石的动作就能马上躲开,左京以短促的步法展开瞬间的肉搏。基于警戒着的原因,斩击的动作略为迟缓,但只要攻击左脚有伤的朝衡的死角便足以取胜。朝衡应该无法躲开的。
挥出的刀刃距离对方的胸口还有四步……三步……
而迎击的朝衡,移动了重心,全身充满着将踏出一步的气息——
赶不上的,是老爷赢了!——瘦松暗喜。
可是。
正准备挥出必杀横斩的左京,动作突然为之一滞。然后绝望而生的呻吟从他颤抖的喉咙泄出。
「负、负之太刀……!」
仅仅一瞬。
朝着动作停止的左京的脑门,宛若岩石的一刀挥下。
草原里、鲜红的昙花匆匆一现。
对于发出悲鸣落荒而逃的瘦松,朝衡以让人无法想象他刚刚才杀了一人的平然表情目送对方离去。
而左京真策的头悬挂在市内,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了。

「猎首」很强。
籍由对败者的残忍对待累积恶名的异形剑客。没有人能从正面的决斗中赢过他……就在道场的威信、剑士的骄傲等等各种各样的信念都在朝衡面前被打倒的时候。
我们的阿波古十郎从武者修行之旅中归来,宣言要与猎首之朝衡决斗。
古十郎首先叫来了瘦松,听取左京和吾来对战的详情。自感对左京抱有义理之情的瘦松,将自己的一切所知悉数说给古十郎,向他哭诉无论如何都请为老爷报仇。
「别哭,别哭啊,瘦松。就我个人而言也不得不给吾来报仇啊。
其实啊,在归来的路上我遇到了来自北方的旅行商人,听说了藤浪朝衡出生地的情况。那家伙,似乎在杀害了醉酒的父亲后逃跑了。不过,应该说是行恶的父亲得到了报应比较正确。
总之,根据那里听来的话和你所说的,我终于看穿了『负之太刀』的正体。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左京真策真是可惜啊」

……好了,之后小说便以古十郎与朝衡对峙的场面告终了。可是,这里古十郎的洞察是正确的吧。
尽管小说里没有描述,但据史实可知古十郎击败了朝衡原型的剑士扬名立万。虽说有夸张之处,名为「负之太刀」的剑技也是实际存在的,并且葬送了众多剑客的性命。
根据宣称表演即是灵魂同化的小鹿野的思考方式,要成为古十郎就应该要解开这个谜呢。
尽管自知有些强人所难,可为了与去年不怎么靠得住的绵贯划清界限,请务必助一臂之力。
那么,就拜托了(*1)。

(*1)直到刚才为止还起劲地卷舌念出兵刃交响声的样子就像是开玩笑一样,东原学姐郑重地低下了头。作为三年级生,作为社团的社长,这位飘忽不定的人也有会为人着想的地方吧。


Part-B:佐佐原三月

用笔记本电脑记录完绵贯学长的话,以及东原学姐那附带以扇为刀的夸张手势所讲述的『猎首之朝衡』的传说──我,大大地叹了口气。
这次是时代剧,由于独特的表现较多,因此颇为费劲。
「辛苦了……真厉害啊,总是由书记来记录」
坐在隔壁的春日同学嘀咕着,以一脸天真无邪的感叹表情奉上慰劳。
「抱歉啊春日,让你留下来陪我们了」
成田同学一边说着一边从我的面前拿走电脑。和往常一样,是要检查我的记录是否有出错的地方。
春日同学连忙摇了摇头。虽是被道歉的一侧,却不好意思了。
「不,没这回事。再说,我也想坐在这里一次看看。嘿嘿……明明之前还是来咨询的,总有不可思议的感觉」
她露出一张令人能够理解那位知性的面孔下满是扭曲傲慢的漩涡翻卷的松宫同学为何会如此神魂颠倒的、开朗笑容。看到这,脸颊不禁松弛下来了。
「不过,看来是帮不到什么忙啊……弄剑之类的都不太清楚」
「我也完全不懂。尽管时代剧看过不少」
因为成田同学要检查完会议记录大概还要一点时间,我环顾房间一圈。由于是紧急通知,人数还不到平时的一半。
这时,宫野学姐举起了手。虽说没有规定过需要举手才能发言,大概是气氛使然吧。会长亦乘兴点名了。
「好,宫野同学」
「首先想问一个根本性的问题,这由我们来考虑真的没关系吗?也就是说,古十郎独力找出了答案,而绵贯同学却无法独自解开谜团的话……说要全情演绎来着?不就办不到了嘛」
那确实是根本性的问题。面对这个理所当然的疑问,绵贯学长说了声「啊,不好意思」为说明不足而道歉,给出了回答。
「那不要紧。实际上,书里也有过好几出、诚意恳求的古十郎从宿敌的女性……被誉为千里眼之巫女的神秘系女性那里得到比试建议的情节。与藤浪朝衡的一战也是,正因为和那位女性商量过、找到了胜算才发起挑战的。
所以,这自然也是代入角色的一环」
原来如此。领会的同时,我又歪起了头。剑豪、巫女、宿敌………似乎在哪听过……?大概是错觉吧。
宫野学姐一副理解的表情点了个头,继续说道。
「既然是这样,稍微整理一下。
首先大前提是,『负之太刀』是鹿野学姐也能──嘛,先不说威力,至少是能将形式重现出来的技巧」
「说的也是。我并不认为那是需要长年的专门训练,以及特异的身体特征才能施展的技能。不过要注意的是,区区雕虫小技的话像学姐那么能干的人只需小许练习就可以掌握」
「也就是说,那不是必须用到腕力的技巧啊」
听到会长的发言,绵贯微微摇了摇头。
「不,那说不准。也可以说是因为道具刀比真货要轻,所以原本需要刚力才能施展的技能现在只要某种程度的力气就能使出来」
绵贯学长之所以对同年级的会长和宫野学姐也使用敬语,是因为对咨询会这一个「场」心生怯意了吧。总之,可以了解到「负之太刀」是以鹿野学姐那样的娇小体形也能够再现的技巧,但腕力上的制约作不了参考。
对这些信息咀嚼了一番过后,会长歪起头来。
「可是,单凭故事的内容只能认为是单纯的用力抡一发啊」
说着,她随手把复印纸卷成一圈,以剑道里击面的动作将其挥下。啪咻——伴随着魔风,一道令人无法想象是挥动纸张所能发出的声音响起。……原来如此,要是用真刀这样斩下来,想必没有人能抵受住这一击吧。
成田同学抬起头来说道。
「要有会长那种怪力,确实单纯抡一发就能发出必杀的威力——」
「怪力?」
会长带着无比灿烂的笑容反问道。成田同学擦去太阳穴一带冒出的冷汗以后,更正道。
「据我的愚见,藤浪朝衡与楚楚可怜的学生会长阁下截然不同是位拥有出众力量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单凭那样逐一放倒有名的剑客」
「是啊。说到值得在意的地方,那个叫左京的人败北的时候,在被斩中的前一刻脱口说出『负之太刀』对吧」
「在最后一刻识破『负之太刀』的正体,所以惊讶得停住了?那么说,是在至近距离才初次判明的技巧吗」
虽然宫野学姐把话接了下去,讨论还是暂时停滞了。大概是今天人数较少的缘故,意见总是连不到一块去。在这种情况下,副会长举手发言了。
「可是,那样又缺乏近距离目击者的证言──即是说,目击者都被斩于刀下──因此,不就没法从刚才的话里识破正体了吗?」
从使用敬语这点来看,那貌似是对东原学姐的提问。虽说本次的主宾是绵贯学长,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平素冷淡的副会长仅限于东原学姐出席的会议里会特别积极,这已经成为了学生会的共识了。刚才的发言,也带有了一分平时是听不到的紧张。
不知有没有注意那份纯情,东原学姐依旧以难以捉摸的态度答道。
「话虽如此,小鹿野也不是会将这种地方说清楚的孩子呢」
与始终很认真的绵贯学长相比,这位甚至可以说是乐在其中的样子。而且……总觉得越听越没有头绪。输入记录的时候还在想比试的情景描写得意外地详细,可潜心一想的时候尽管想法很多,却都无法定论。
会长和宫野学姐,以及其他成员连同东原学姐也纷纷交换意见,尽管如此还是没什么进展。实在是久违的难题。
我也在和春日同学及成田同学商量,不经意间绵贯学长走近过来。朝着反应过来的成田同学露出合乎上级生身份的沉稳微笑,绵贯学长说道、
「很久没有过这样的交谈了呢。和仙波同学的关系还好吗?」
?绵贯学长好像认识仙波同学。虽然有听说过在上次的咨询里成田同学听过仙波同学的见解以后骗了绵贯学长一把,不过这倒是初次听闻。
成田干笑着逸开了视线。
「啊、啊啊……嘛,呃……还是老样子」
「哈哈,这样啊。嘛,我会为你加油的,努力吧」
为什么加油,要努力……什么呢。有点在意,但插不了嘴。
「非常感谢……绵贯学长也,每次都很辛苦呢」
对于成田同学的同情,绵贯学长报以苦笑,以出乎意料的爽朗声音开口道。
「嗯……只是,也很感激。虽然被你胡乱推了一把,终止了对学姐的恋心,但学姐依旧是我尊敬的恩人。被那样的人期待着,果然还是有些高兴啊。
尽管还说不上是欺凌,不过小学时候的我经常被抓弄、被躲开。……因为女性化的脸容,看起来弱不禁风等等。因此中学期间一度尝试去练习空手道,但不一会又放弃了。毕竟一直都那么软弱,宍仓还说『你太温柔了,不适合空手道』喔。那家伙应该是想鼓励我的,不过真叫人失落啊……
而正是鹿野学姐,用力拉了这么不成器地升入高中的我一把,给予了我戏剧这样一个能全情投入的舞台。正因为是那位堪称我的恩人、英雄……重要的学姐,我才想珍惜这一个能以明确的形式去回应她的期待的机会」
那么说到的绵贯学长尽管洋溢着对鹿野学姐的思慕,却不见半点依赖的心理。早春时给人的靠不住的印象几乎完全消失了。看着绵贯学长的样子,成田同学露出感叹,又似若有所思的表情。
可是,他接下来问的,却非绵贯学长而是藤浪朝衡的事。
「话说,藤浪朝衡所积蓄下来的钱,最后怎样了呢?」
「啊啊,那些相关的方面在文库本最后以外传形式有所记载,故事有些戏剧化呢。
本以为朝衡之弟被父亲杀害了,实际上被杀的却是别家的孩童。他貌似是想抓弄『骨头』而摸进家里藏了起来,结果被醉酒的父亲当成是小偷打死了。
而尚在人世的亲弟弟,经历一些事以后当上了某家商户的掌柜和朝衡重逢。不过,由于那家商户经营不善,所以朝衡依靠不法工作所挣来的钱都为支撑店铺的生计而交给弟弟了。
朝衡死后,他的弟弟找到了古十郎,向他哭诉道兄长决不是为自身欲望而不断杀生、一切都是蒙受兄长好意的自己的错,以及希望杀死兄长的你知道这些等等」
「并非为贪欲而去当杀手的啊」
「没错。朝衡都是为了生别的弟弟,才去考虑能短时间内赚到大笔金钱的方法。为了让身体不便的自己也能得到杀人的委托和足以威胁道场的威名,才刻意采取惹眼的杀人手法弄脏自己的手,籍此扬名。虽说给人感觉太过笨拙,但知道内情以后看法完全改观了。也许他实际上是容易焦虑,比较软弱的人吧。
和性格爽朗生活奔放、以自由阔达的性情吸引了各路人物的古十郎相比,可谓是拥有恰恰相反的魅力……。
作为小说里的登场人物也很有人气,可以理解学姐想出演这个角色的理由」
可能是因为那是鹿野学姐担当的角色吧,绵贯学长热情地讲述朝衡的事。他的声音里透露出强烈的共感。
成田同学像是在思索什么似的点了下头。虽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些在意的地方……
「有什么头绪吗?」
「不,关于剑技的正体还摸不着头脑啊──」
成田同学干脆地耸了耸肩,他的视线越过肩膀射往绵贯学长背后。那里是墙壁——而墙壁的对面,是变成杂物房的社团大楼资料室。
「得想办法理清头绪啊」
我同意了,并抱着对如此一来就能听到那一位发言的期待,深深点了个头。

之后,因为会长判断短时间里得不出结论和必要书籍的到来,会议进入了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成田同学和我在其他人纷纷讨论本次咨询或作文化祭相关的杂谈期间,通过房间一角的门进到隔壁的资料室去。刚离席的时候,貌似收到了东原学姐的眼色。
于是,我们来到了堆满文化系的社团「无法分清需不需要」的物品的狭窄的社团大楼资料室。目的,则是为了与这个早已陷于一片混沌的房间的主人——仙波明希同学见面。
既和成田同学同班又是文艺社幽灵社员的仙波同学,放学后近乎每天都待在这个房间里,阅读从图书馆或文艺社办借来的书。所以今天,应该也在房间里——
「怎、怎么了,仙波?」
成田同学会慌起来也不无道理。
今天的仙波同学一身体操服,筋疲力尽地躺在了房间正中位置的书桌上。
身子娇小贫弱的仙波同学全身恰好收拢在并不算特别大的书桌上,平时就不见丝毫梳理痕迹的散发落到脸上遮住了表情。
因为太过安静的缘故一开始还以为睡着了,但她还是对成田同学的声音起了反应,以无精打采的声音应道。
「吵死了……安静点」
不快的眼神透过眼镜射向了成田同学。面对那股视线,成田同学在胆怯之余貌似也为得到了回应而安心了。然后不知是不是对仙波同学的体操服打扮——说的更详细点是还脱掉了短袜的稍有问题的姿势——有所意识,他立即别开目光寻找能搁下视线的场所。
我把夹着的资料塞给成田同学,一边帮忙将仙波同学的上半身拉起来一边问道。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是补习啦……梁井老师干劲十足地说要在文化祭前完成,于是被拖走了……大约三十分钟都动不了……」
负责体育的梁井老师和她的冷面相反是对授课极其热心的人,所谓的补习肯定是毫不留情的严格训练吧。看起来一副运动不足样子的仙波同学似乎过劳了。
「还是老样子一点体力都没有啊」
说着,成田同学从架子的一角拿出蘑菇形的抱枕递了过去。仙波同学没有回答,只是将蘑菇抢过靠了上去。那是仙波同学喜欢用的抱枕,身躯部分印有椭圆形的两只眼睛和ω状的嘴。
大概是在抱枕的感触下缓过气来了,仙波同学放松了满是倦色的脸,说道。
「那,有什么事?」

「在这里差不多三十分钟的话应该有听到吧,绵贯学长的咨询」
正如现在官野学姐和东原学姐在谈论广播社新购入的器材如何如何的声音能透过墙壁传来所示,在这个房间里可以将隔壁会议室的声音听个一清二楚。
「有什么头绪吗?」
鉴于仙波同学对成田同学的冷淡……或者说是整颗心都冻结了的原因,平时要形成像样的对话本应花上一段时间。不过可能是今天累垮了,仙波同学以疲倦的声音应道。
「那个人也不懂得吸取教训呢……明明有可能会被某个信口开河的傻瓜给再骗一次」
声音无力但口舌仍利。尽管事情早已经败露,自觉对绵贯学长有愧的成田同学还是呻吟一声一时语塞,然后道、
「所、所以说,这次希望好好得出答案啊」
仙波同学依旧提不起劲。但是,她忽然将视线转向杂物架的一角——停留在无芯的胶带台上,接着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在那之后,已经半年了吗……」
「仙波同学?」
「……关于秘剑『负之太刀』。想法是有的」
契机为何尚且不明——但仙波同学今天的发言看来是要开始了。我和成田同学对视一眼,确认到彼此的眼中都有同样的色彩。那是,近乎饥饿的好奇心。

「想来,我觉得这个故事里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藤浪朝横会是『猎首之朝横』这一点」
我反射性地想到了那是藤浪先生这人的恶趣味,不过立即打消了念头。据绵贯学长讲述的后日谈所说,藤浪朝横是为弟弟着想且实际上不喜杀生的人。
回想起来,的确,那件事有些古怪。
「呃,不是为了博取杀手的名气吗?毕竟那样的冲击力比单纯的杀害更强,朝横为给弟弟挣钱可是拼上命来的」
对于成田同学的推测,仙波同学略一点头,却又否定了。
「从一方面来讲那恐怕也是正确的。不过,那样做未免太有冲击力了。可以预见到持续那种恶行的话会被很多人盯上,如此一来多少钱财名声都换不来的性命就危险了。而一旦死了,就无法资助弟弟了。
如果朝横当真是有慈悲心的男人,这就矛盾了哦。只求出名的话还有其他办法的吧」
「那么说,藤浪这人其实是残忍的杀人鬼?」
「也有那种想法,但既然原本没有自曝必要的弟弟站出来为他的人品作保证了,相应地也值得信任。
那么,为什么朝横要『猎首』——不,是非得要那样做呢」
被仙波同学满是倦意、却不绝思考之光的眼睛一瞄,我也有了注意到什么的感觉。为什么要损害遗体到如此地步,不惜割下败者的头颅呢。固然那是首级有着特别意义的时代……不对,正因为如此才成了隐蔽……?
想到那里,总觉得差了点什么。这时,和我同样陷入了沉思中的成田同学断断续续地咕哝道。
「让焦点集中到头部的话……"其他"地方就不会得到关注?」
那个想法一说出来,我脑中逐渐完工的回路一下子连通了。
「『负之太刀』、是会在对手头部以下的地方留下『证据』的剑技吗?」
仙波同学环抱着抱枕,像要把脸埋进去似的点头了。
「那么一想,重复乍看之下无利可图的猎首行为的理由就成立了。秘剑之所以是秘剑,就在于谁都不清楚个中玄机。不用说剑技的目击者,即使是伤口也能成为追查刀法的线索吧」
「等一等仙波。那我知道,不过藤浪朝横的决斗多次都有目击者,那些人也留下了证言。而且,不都是用毫不掩饰的对准头部的一刀决胜负的吗」
成田同学的反驳也说的是。至少,目击者提到的吾来先生和左京先生都毫无疑问是被斩中头部毙命的吧。
「的确,致命伤是对头部的一击吧。我认为猎首也有强调那一点的意义。不过,连剑技究竟从哪里学来都不清楚的朝横能在和复数剑客的比试当中无一例外地锁定对手的头部,这一点本身就很异常哟。
——除非对手的动作恰好停了下来」
啊、我不禁冒出了声音。
「说起来,在被目击的两起决斗里,对手的动作在藤浪先生挥刀的前一刻都有所停顿」
至于左京先生,更是在那个时间点上说出了『负之太刀』的名字。
「我认为是朝横使出了什么能停下对方动作的招数吧。
而既然识破了『负之太刀』的古十郎说了『左京真是可惜』,那么偷藏飞行道具的推测则显得更为有力了」
仙波同学慢悠悠地从书桌上下来,不顾愣住了的我们,拿起立在房间一角的图纸筒——因为较短所以里面装的说不定是奖状——用双手摆好姿势。是令人联想到藤浪朝横的、上段。
不知不觉间仙波也积极起来了。是因为穿着体操服吗。成田同学发出了不解的声音。
「使招数啊……不过,摆出那种姿势以后不是啥都干不了吗?」
「试试看?」
仙波同学的挑衅视线含有某种叫人吃惊的东西。虽说举高的双腕不久便开始发抖的地方也让人觉得可爱。成田同学之所以脸红了然后又露骨地咳了一声作掩饰,原因在于哪一点呢。
「那、那……我上了喔」
成田同学拿资料的复印纸卷成棒状以后,大概是在模仿左京先生,瞄准了仙波的躯干。虽然说房间太窄了因此离对手只有几步不到。可是。
仙波同学将穿在左脚上的拖鞋踢了出去,而在那打中成田同学的脚的瞬间,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的成田同学停住了。籍此良机,图纸筒一点余力都不留地挥了下来。
啪嚓!伴随着非常活泼的声音,成田同学的额头上留下了红印。
「……像这样,如果认真来的话脑浆都会爆出来呢」
白了快哭出来的成田同学一眼,仙波同学坐到了折叠椅上。和先前累垮了的样子一比,好像多少愉快了些。
……本来还在想为什么仙波同学会特别积极,不过现在看来只是想排解补习里积累的精神疲劳罢了。之所以愿意提供协助,可能也是因为有揍成田同学的冲动。
总之,仙波同学想说的话我能理解了。
「原来如此,接下来再把成田同学的头给割掉的话,即使裤子上有拖鞋的痕迹也不会被注意到呢」
「佐佐原不时会说出恐怖的话呢……」
虽然隐约有听到抗议的声音,不过看到和平时有所不同的仙波同学就心猿意马结果被一刀两断的人应该出不了声才对。本次的主题可是一旦拔刀的话死后就连收尸者都没有的、残酷世界的故事。
「不过仙波同学,即使像刚才那样打算踢出什么,一露出迹象不就会被躲开吗。毕竟对手和糊里糊涂的成田同学不同是有真才实干的剑客」
「的确,要是在可以看清脚下动静的状态下施展,也就只能命中十足的蠢货吧。不过,对战对手可看不见朝横的脚步动作」
听到一边来回摇晃着穿有袜子的左脚一边说的仙波同学的进一步说明,额头依旧红着的成田打响了手。
「啊……对了,和吾来的决斗是在草原进行,来者挑战不成反被杀的时候是在小屋外的芒草原。不管是哪边都看不清脚下,所以对手即使看出朝横动了,也想不到会有武器飞来」
「没错。乍看之下闲散度日的朝横,实际上是固守在能百分百活用自己绝招的城池里哟」
「可是仙波同学,藤浪先生也同样看不见对手的脚下。就算要击出什么,不是也没法瞄准吗」
「朝横在艺人剧团的时候就展现过了蒙着眼睛击落飞来盘子的绝技。如果有那么敏锐的感觉,应该能根据拨开芒草的脚步声来瞄准吧」
「即便如此还是有大问题喔。要想踢出什么,单靠一只右脚是办不到的吧。像刚才的拖鞋之类的还好,要发出足以使带着杀意迫来的猛者停顿下来的威力可是难题」
仙波同学敲了左膝一下,干脆地断言道。
「答案很简单。藤浪朝横的脚并没有伤」
哎……虽然疑惑,但我还是想起了输入到议事录里的内容提出异议。
「请等一下。左京该名剑客断言了那并非演技。既然身为体术专家的武者都如此判断,那不是足以信任了吗」
而且,在成为杀手之前,从身处旅行剧团的时候起他的走路姿势就有古怪了。
「藤浪朝横从年轻时候开始就有不着安定的走法,我觉得这点没有错。他作为剑客具有身体上的障碍应该是事实。所以,甚至连熟练的武者都给骗了。
朝横有不便的恐怕不是脚,而是眼睛哦」
眼……?听到这,我和成田同学彼此对望一眼试图在对方脸上找出已有头绪的神色,但都无功而返。
「最起使人起疑的,是朝横尚在出生地的村里时的别名。所谓的『骨头』应该是形容他瘦削的身材,不过其后出现的『歪骨』和『烂针』又是什么意思呢?」
「是从那时候开始,走法就有怪癖……?」
尽管如此,逃出村子的时候仍走进了夜晚的山中。仙波同学点了点头,缓缓地继续道。
「在外国,据说有义足的电影演员经常出演盲人的角色。虽然不知道共通点在哪,但是左京真策似乎身强力壮且没有受过大伤。
亲眼目睹了看不出是演技的动作,再加上有脚被斩伤的情报,如此一来会将两者联系到一块来想也并非不可思议。而即使调查一番后还是摸不清剑技的正体,却依然挑起决斗的这份最后关头的天真,恰恰象征了他的性格」
这时,仙波同学抱起蘑菇玩偶,作出遮住单眼的姿势。
「因为有朝横看似斜视的描写,所以也有并非两眼都看不见,而只是左右视力有异的可能。文中写过他受父亲暴力对待,被滚烫的水壶打中过面部,也许就是因为那样视力才不好吧。
不然,就算再惊慌失措也不可能将别家孩子的尸骸误认作为自己平日里宠爱有加的弟弟」
……说起来的确如此。原本我只从弟弟尚在生的事实里感受到了兄弟间曲折离奇的命运,没想到还能找出这层意义。
刚才提到的蒙眼投剑,也许同样是因为视力不好的缘故才磨练出了不用依靠眼睛便能掌握物体的感觉。
在我和成田同学消化至今内容的同时,仙波同学进入了总结。
「藤浪朝横,总之是竭尽全力了。
虽然不知因何缘由而当了杀手,但为了让眼睛不好的自己能在厮杀当中一路赢下来,他只能极尽诈术。
首先,眼睛的问题一旦传了出去将会是压倒性的不利。因此取而代之的是将腿脚不便、被新阴流的使用者斩伤之类的假情报放出去。饲养后腿有伤的老犬,也是为了给自己腿脚不便的假象多加一层迷彩吧。再加上独特的走法并非演技,使得他一直以来都没有被识穿。
一到决斗的时候,他就利用隐藏在茂密的草里、在对手看来理应无法活动的左脚放出暗器。可谓双重的突然袭击呢。目的是即使有人从远处观看也注意不了的大腿以下……考虑到必须要击中的话大概是接近躯干的膝盖一带。然后对于动作停顿了的敌人,则为确保一击即杀而斩击头部。这样不但能重伤对手,又可以造成『负之太刀』的要领在于上段打的误导。
可是,事后检查对手尸身的话,理应被头部重击打倒了的对手在脚上也有伤痕的事情就会败露了吧。那样一来,不再是秘密的秘剑就会跌落神坛,名声和收入也将嘎然而止。所以,他才通过猎首的奇行将旁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头部的凄惨伤痕上,把留有最重要的『证据』的脚部连同身体一同秘密处理掉——」
仙波同学「呼——」的舒了一口气,一边挨着抱枕一边接着说。
「那就是我所考虑的秘剑『负之太刀』的全貌。
那个『负』字里,一定渗透了将自己视力不佳这一缺陷反其道作为武器利用的巧妙、即使侮辱敌手受世人憎恶也要保住剑技秘密的觉悟,以及最重要的、直到性命凋零都要守护弟弟的决心。我是这样想的。
要给绵贯学长建议的话,就说总之请注意对手左脚的活动吧」
………………
从那些零碎的情报当中理出如此的思路,除了震撼别无其他的了。听到东原学姐的故事时还一度认为是无情杀人鬼的猎首之朝横,如今,让人觉得他是害怕剑技被识破却依然为弟弟而赌命地奋斗下去、被人性的弱点支配至理性边缘的富有魅力的人。
不禁想拍手了,但因为会惹仙波同学不快所以还是按捺住了。成田同学也许同样沉浸在感叹当中吧……他不知为何闭着眼,歪起头来。
成田同学抱住了胳膊低着头,不知自言自语着些什么。集中耳力去听,可以听到「……果然,这下该反过来……」和「……不过要怎样……」之类的话,不过都是零星碎语没有什么意义。
仙波同学虽然毒舌道「又来了……那脑袋能像面团一样裂开死掉就好了」,不过我开始有点担心。
一边在没有反应的成田同学眼前摆着手,我一边问道。
「没问题吧?莫非被打中的地方不舒服吗——呀!?」
之所以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是因为手被突然握住了。
突然间眼睛闪闪发光的成田同学,用双手握住了我的手。
然后,他带着照例在他人看来完全无法理解的、好管闲事的兴奋以激动的声音说道。
「就是那个!」

在头和心脏等部位都被通红的某物所支配而濒临爆裂的我身后,可以听到仙波同学发出响亮的咂舌声。



Part-C:仙波明希

三日后的放学后,体育馆的舞台前。
在十几人的围观下,两名剑士——或者说戏剧社员正在对峙。
可能是服装还没准备好的关系,两人身穿貌似是借用的剑道服,拿着竹刀。防具倒没有装着。
一人是戏剧社的灰姑娘、出演阿波古十郎一角的绵贯司学长。以男生来说算长的头发在后脑勺扎好,比平日里的柔和形象要多一分凛然。……上一次见面就那么想了,长相果然不错呢。虽说内在不成样子。
与此相对的是戏剧社的三年级生、比我还要小的躯体里寄宿着无限大活力、以千变万化的布偶装在校内纵横无尽地奔驰的学园暴走鹿、出演藤浪朝横一角的鹿野千佳子女士。这边是将亚麻色的长发扎成一根马尾,一身小小女武者的打扮。大概是饰演藤浪朝横的一环,她还另外拄着一把木刀当拐杖,以独特的重心站立着。
那先放到一边。
「……为什么,我必须出席戏剧社内部的奇妙仪式不可呢?」
「嘛嘛,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比戏剧本身更有趣啦,陪我一下吧。其他社员都忙着做文化祭的准备」
基本不到社办露面却依然挂着文艺社员名字的我,很难拒绝东原社长的请求。毕竟在擅自把社办的书带出来这点上我也欠了一份人情。
我和社长的文艺社组处于退后一格的位置上,可以纵览其他观众的样子。
围观决斗的是戏剧社的关系者和羔羊会的数人。我能将脸和名字对应起来的,有佐佐原同学、会长、蟑螂,还有春日同学。
「啊……小华的男朋友」
凭借春日同学的低语,又确认到了一个人。站在绵贯学长的助手位置上的短发高挺的男子,好像是以前也来过羔羊会的宍仓学长。以当时毫无意义的咨询为契机,似乎正和春日同学同班的中濑华交往。今天是来为同门的绵贯学长收尸的么。
还有一人,如果猜得没错的话,站在鹿野学姐身旁却将担心的视线送给绵贯学长的高个女性。从这场对峙开始之前向成田同学低头——虽说成田同学几乎要跪地了——来看,应该是三年级的鹿野(浅葱)学姐吧。
看着看着,这时候,站在两雄之间的刘海长又乱的男子轻咳一声。记得他是戏剧社的社长,但名字忘了。
「那么,预示戏剧社时代交接或否的决斗开始。双方最先将竹刀挥到离对手躯体20厘米范围内即取得一本。虽然和实际的演技一样都是用差之毫厘地挥空,不过因为没有防具所以请多加注意呢」
「喔」
「我、我明白了……」
和可爱的外表相反豪爽地点头的鹿野学姐,和声音露骨地颤抖着的绵贯学长的对照相当明显。……这样能赢吗,阿波古十郎。
「怎么,在抖吗绵贯。不想在浅葱面前出丑的话就拼上全力来吧」
鹿野学姐一边将木刀丢在地上一边挑衅。被提及的鹿野学姐倒是向绵贯学长打出「不要勉强」的手势。
绵贯学长一记点头后,正面架好竹刀。
「我一定会拿下一本,让学姐和浅葱都安心的」
尽管声音还抖着,却也注有了力量。鹿野学姐咧嘴一笑,将竹刀举至大上段——负之太刀。
「说得好」
戏剧社长退后一步,抬起示意开幕的手刀。紧张在观众间弥漫,两名临时剑客的双腕都充满了力气。东原社长打开扇子的声音,大到不自然的程度传入耳中。
——然后,开幕的手刀一挥而下。观众的呼吸一时停顿,剑客们动了。

交错就在仅仅一瞬间。
先跑起来的是绵贯学长。鹿野学姐灵巧地用脚勾起脚下的木刀,踢了出去——瞄准的是绵贯学长的膝盖。
绵贯学长对此纵身一跃,躲过了一击。既然知道目标是脚部,这就足以确保万全了。况且,要是左右躲开或用刀打开的话,恐怕会扼杀舞台上的跃动感吧。
可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鹿野学姐轻易避过了乘着跳起的势头展开突击的绵贯学长,并且,错身用竹刀轻轻刺了绵贯学长的后脑部一下。
按普通情况来考虑,踢出木刀的鹿野学姐应该会失去不少幅度的平衡致使难以回避,但是这次两人的身体灵活程度截然不同。可见鹿野学姐单凭上半身的重心移动和单脚的跨步,就轻松避开了绵贯学长的斩击。这是除天赋以外无可形容的,足以自傲的高超技艺。
然后。
「虽说都已经碰到了……鹿野同学一本、呢」
随着戏剧社长的宣言下,屏住呼吸的众人的时间再度开始走动了。

「呼……得到羔羊会的建议,到跳起躲开下段的突然袭击为止都干的不错。只不过,果然欠缺了霸气啊。你没有无论如何都要打败敌人的武者气概」
用肩担着竹刀的鹿野学姐如此宣言道。而至于落败的绵贯学长一方,则是提着竹刀就那么呆站着。脸色苍白。
「嘛,能在舞台以亮眼形式破解『负之太刀』的努力值得肯定。所以……嗯?
喂,听得到吗绵——」
鹿野学姐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原先一动不动的绵贯学长身躯微微晃动,随即缓缓倒下了。
「绵贯!?」
在混乱起来的人群中,鹿野(浅葱)学姐发出悲鸣跑了过去。可是,最先抱起绵贯学长身体的——是成田同学和佐佐原同学。
「绵贯学长!振作一下!……啊,不行。变得这么冷了!」
「非常的冷」
「真的,好冷……绵、绵贯……」
接着鹿野(浅葱)学姐也握住了绵贯学长的手,一脸被那份冷意吓了一跳的样子。刚强的面孔因焦急和绝望而皱起落泪。
「哎……?骗人……毕竟、只是……轻轻地、打了一下、而已……」
鹿野(千佳子)学姐同样混乱了起来。不,考虑到自己才刚刚进行了一发打击的立场来看,她应该是最受打击的人吧。
成田同学以异常尴尬的声音说道。
「是打的地方有问题吧」
「看来是打的地方有问题」
「不要啊。醒过来啦绵贯……别这样啦……啊,真的好冷……」
发出和外表相像的口齿不清的声音,鹿野学姐像个孩子一样捶打着绵贯学长的身体。
另一方面,我和身边的社长……不如说,大部分观众都带着微妙的表情观望着那边。谁都没有做出前去呼叫老师之类的措施。羔羊会的成员全部都没有动,而戏剧社的人们见到成田真一郎那刻意的言行貌似也察觉到内有乾坤。(……话说佐佐原同学,只是在复读的话还是别掺和进去了吧……)
这时候。
倒地的绵贯学长的竹刀缓缓动了,「噗」的一下敲中了抽抽嗒嗒地哭起来了的鹿野学姐的头。
「……呜?」
对着愣住了的鹿野学姐,绵贯学长以不好意思、可是达成了的声音说道。
「一本、我拿下了。这就是我的『负之太刀』」

站起来向鹿野(千佳子)学姐和鹿野(浅葱)学姐鞠了一躬道歉以后,绵贯学长说出了刚才那个花招的真意。
「我明白自己的技术和战斗的资质等等都不如学姐。那可以说是我从童年开始就拥有的缺点的象征。软弱无力,没有积极去争取什么的斗争心。
不过,因此我也在想,那份软弱是否能成为武器呢。
要是『输是肯定的』且靠不住的我倒地,先前和我战斗的学姐就会产生『强有力的自己害无力的绵贯受伤』的念头和不安,无疑就能制造出空隙。因为学姐是豪快、能让人感受到那种事的人」
昨天,在绵贯版『负之太刀』的彩排比试中完全被骗了过去的宍仓学长就沉重地点头道「现在想来,我之所以错看了久山的气概而认定他只是纯粹的不良少年,也许同样是傲慢使然,带着那种加害者意识的眼光去看他的缘故。无法信任别人恰恰反映出我心里的软弱」。作出一番相当古风的反省。还是老样子一本正经的人。
绵贯学长又再度,满怀真挚地继续道。
「之后就是用演技决胜负——这点我同样有自信。
当然,诱人动摇再行暗算的行为实在卑鄙。最差劲了。不过,和为了弟弟而决心背负猎首之污名的藤浪朝横相比可谓微不足道。为了用『演技』打败学姐得到承认,即使是旁门左道我也在所不惜。而且我觉得,如果能展现出那份气概的话,那比什么都更足以令学姐安心」
就像藤浪朝横利用自己的身体缺陷创造出必杀技一样,绵贯学长也将自己的缺点活用于演技当中骗过了鹿野学姐。实际上,要是我没有听过成田同学在羔羊会上提议过这次的暗算,也许会以为他是真的倒下了。
「哼……仿冒『负之太刀』吗。还细心地使出拿冰块还是什么冷却手腕这种小花招。照理来说,战斗前的颤抖感觉过于极端了。
遗憾啊浅葱……我鹿野千佳子,在戏剧中忘记了戏剧」 [注:这里写作「戏剧」读作「战斗」]
说着遗憾,却哪里满足了似的鹿野学姐呼出一口气。认真地注视着学姐的那副样子,绵贯学长发言了。
「学姐,请听我一个请求」
「嗯,什么?」
「请和我换角色」

『绵贯学长,真的想出演阿波古十郎吗?』
羔羊会的那一天,听过我的发言回到会议室的成田真一郎提出了疑问。
阿波古十郎生性豪放阔达,是有着爽快性格的侠客角色。相反藤浪朝横从少年时代起就饱受形形色色的困苦和自卑感,尽管忧郁且缺乏表情却是内藏守护弟弟的真情的男人。两者就像正反两面。
可是,童年时由于女性化和软弱的原因而被欺负、意识到那点以后甚至还到道场去了的绵贯学长,在性格上反而更靠近藤浪朝横吧。据成田同学所说,绵贯学长在提到朝横的时候口吻格外热忱,从中不难如此推测。
同时,阿波古十郎的性情近似于一直活力十足地拉着大伙走的鹿野学姐。
站在鹿野学姐的角度来看,将主角分配给将挑起下一代的绵贯而自己勉为敌角充当拦路虎的用心可谓是体贴,但即使是从体型上去考虑,合符绵贯学长的角色都是藤浪朝横,鹿野学姐则是阿波古十郎。
而最重要的,站在后辈·绵贯司的角度来看,他希望敬慕的鹿野学姐能在最后的舞台上作为主演全力以赴。
所以,绵贯学长败北从而被撤掉主角这发展本身并不坏。可是,那么一来鹿野学姐恐怕就不愿担当古十郎一角了吧,同时也扭曲了绵贯学长希望将后辈的成长和气概展现出来作为对学姐的饯别的意志。
既然如此,就以不敌之处取胜。承认自己的软弱,以此化为利刃的『负之太刀』,正是用于这个舞台的剑技。

——不知是否从绵贯学长的提议里汲取到那样的想法、
「没辙……反正古十郎的台词全都记住了,也约好了我赢了的话就撤掉你的主演呐。换就换吧」
鹿野学姐转过身背对着绵贯学长,像有些害羞似的答应了。

「这样就了结一件事、了呢」
啪唦!东原社长打开扇子作终局宣言。至于她还笑呵呵地冒出句「见到小鹿野哭哭的表情真是眼福眼福」等等就当没听到算了。
「看起来并非如此哦」
我的视线,落在了擦好泪痕的鹿野学姐身上。她嘻嘻地、笑了。
「我说啊绵贯。这次、又用相当卑鄙的手法招待了我一番呢……不,这种旁门左道,应该不是你的主意吧?」
「哎……啊、哈……嘛、那是——」
大概是在那圆润柔媚的声音里感觉到了不安定的什么,绵贯学长支吾间别开了视线。
玩弄为后辈着想的鹿野学姐的纯真,把事情扯到自己认为是好的结局里的卑鄙混帐——不用说就是成田真一郎——虽然没落跑却望着远处作事不关己的样子。朝着那张侧脸,一副开心的声音搭话过去。
「哎呀,怎么了"田真"。你提议的作战成功了,可以表现得再高兴一点哟?」
「哈哈……会长,哈哈……你在说什——咿!?」
露出半哭半笑的表情回过头的成田同学,见到的并非鹿野(千佳子)学姐,而是肩膀担着绵贯学长的竹刀的鹿野浅葱学姐的身影。
在绵贯学长上回的咨询里处刑了成田真一郎的鹿野学姐,和后头像木头人一样摇摇晃晃地靠近过来的鹿野(千佳子)学姐靠在一起,便酝酿出了女子总长般的氛围。
「还以为惹哭千佳子的混蛋是谁……又是……
又是你吗……!」
成田真一郎,弱弱地摇着头开始招供。
「我没想到居然会哭……」
如是——席卷戏剧社、围绕某秘剑的一事,就以对成田真一郎的「领着在校内转一圈,叩一百个头」这一近来罕见的名裁决而落下了帷幕。

今日的校舍,一片晴朗。


尾声1或者说序章2.成田真一郎

更改角色分配后再度开始练习的戏剧社的『古十郎刀磨』,在包含了如释重负的绵贯学长的努力下顺利制作中。事件过去才没多久,再去看到的练习场景其完成度就足以在文化祭里上映了。
我们学生会也不能输啊。想到这,我绷紧了被漂亮的学姐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以后肿了起来的脸。

好了,我们学生会举办的是「执事咖啡 lambies」。
……无须多言,这是「羔羊会」和「执事」结合起来的冷笑话。

本来,这是热衷于执事咖啡的会计宫野学姐带上详尽的调查资料在自己班级讨论企划的时候自荐,结果吓了全班一跳并被一致驳回的废弃策划。和宫野学姐同班的会长,将它移作学生会的活动新生了。
场所方面取得了特别教室大楼二楼的理科实验室。我们学校的理科系社团不算太活跃,而且药品味太重的印象也使得其他团体对那里敬而远之。
我正按宫野学姐的指示用幕布隔开客席和料理台,最低限度地将教室打扮得像个样子。这个房间由于相关实验需要半暗室环境的关系,默认配置有遮光的幕布,所以很容易就能营造出略为昏暗的气氛。药品味则利用芳香蜡烛给掩盖住。
像这样在布置房间的是含我在内的五名学生会成员——虽说学生会里还有另外两名三年级生在籍,但总不好意思去找忙于应考的他们帮助——此外,还向出席过羔羊会的数人提出了协助的请求。会长利用这个办法,解决了根本上的人手不足问题并实现了咖啡厅。
店名虽是执事咖啡,但服务生并非统一穿执事服,有一半成员穿的是所谓的女仆服。根据会长和宫野学姐「光靠这里的男生吸引力实在有限」的判断,女生基本是女仆服。只有身为店主&副店长的会长和宫野学姐会例外的穿执事服。
我被吩咐在后台负责非常简单的料理和搬运等工作,所以没机会穿上手工社特制的执事服。可惜固然难免……不过,佐佐原是接待组。
佐佐原的女仆服……和风女侍服的仙波在夏天见过了,这边又会给人什么样的感觉呢。
嗯……期待一下。
——哎呀呀,可不能得意忘形了啊。
就这样,为期两日的文化祭第一日到来了。
那一天,我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重要之物……


本帖最后由 Lasdi 于 2013-6-4 18:24 编辑


第二话.EX『々人事件』


Part-A:成田真一郎

「今天还有外部的来宾。请记得不要闹得太过分。……在此之上,尽情享受吧」

班主任以那样的话结束了早上的班会,教室里顿时一阵喧嚣。有人前去自己所属的社团或委员会处集合,有人谈着接下来的预定,也有人总之就先出去看看自己班制作的校门前的展品——
我本来也必须到理科实验室去……但是,目光不知不觉落在了斜前方座位上的娇小的同班同学那。
那颗好像一摸就会翘起头发来的杂草头,在班会期间一直伏在了桌上。由现在爬了起来捂住哈欠的情况来看,应该只是单纯地睡了,不过难得的文化祭却一点活力都没有。……嘛,大概是讨厌「难得」这一思考方式吧。
想着想着,仙波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把书包提在了肩上。虽说这间教室没有被使用所以直接睡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抱怨什么,但她是要到能静静看书的地方去吧。
……虽然多半会被无视,可是,要尝试去邀请她到咖啡厅吗。
我踏出了一步准备喊住仙波。只不过在喉咙跟着动之前,有人找上了我。是坐在仙波后面的女生、班委的樋口同学。
「啊,成田同学。班级出纳的最终报告在休假结束后交也行吧」
「啊,嗯。让我拿给宫野学姐就好了」
「谢谢。……啊,学生会是要办咖啡执事吧。真期待呢」
「虽说我要待在后台没衣服换啊」
笑着说「真是遗憾」,樋口走向朋友圈子里去。这时候,仙波已经离开了教室。
已经太远了。就我、要向仙波搭话的距离而言。
在仙波的身影从走廊消失的前一刻,我们的目光似乎对上了,不过那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


没能和仙波说上话让我留有了一丝遗憾,但闷闷不乐也无补于事。我还有要干的事情,会长也说过了不要迟到。
我们班的班会稍微拖得有些长,所以得加快脚步了。
先下到一楼转到特别教室大楼,再走向二楼的理科实验室的这一路上。从哒哒哒地来回追逐的一伙人,互相展示自己的扮装又吱吱喳喳地闹腾起来的女生们的身影,再到普通情况下走廊里不可能闻到的食物香味——处处都可以感受到祭典正在开展的气氛。要感觉不到也未免太难了。
一般游客的入场时间是十点,大多数的活动都在那以后开始,所以短时间内还是学生们的准备时间。黎明前……虽然这么形容有些过了,不过某种意义上现在是最为旺盛的时候。
即使盖子一旦揭开就不过是文娱会的延长版罢了,但临近揭晓时的期待和不安还是无限膨胀让我们躁动不已。
窝藏在心里的……是畅快的焦急。
我最后一步迈过了三级阶梯走上了二楼。目的地就在眼前。
理科实验室……不对啊,这里,得遵照立在入口前的佐佐原女士的润笔,称之为——
执事咖啡 lambies。
我的心跳不由得加速,钻过户外挂着的红色暖帘的出入口。顿时。

「「啊……」」

和对方同时吱声,然后语塞了。
就在入口旁边,伫立着佐佐原的身影。仅此而已还不足以为怪。毕竟班级虽然不同,但进入学生会以后几乎每天都有打照面。
惊讶的,是已经换好衣服了。手工社原创设计的女仆服。
尽管比海外的电视剧等看到的真货要轻便,外形可能是出于兴趣上的,但机能性仍有一定保障。就是这样的服装。定制的衣服既没有过分突出也没有掩盖住佐佐原那匀称的体形,不见得媚俗的线条演绎出了一份娇艳。
呜哇……肩膀、好白……
「好了,别愣着了,说点什么吧」
反应过来,不知不觉间宫野学姐来到了身边用手肘顶了顶我的侧腹。这边也已经换好衣服了,是预定中的执事服。和女仆服相同有所简略的衣服,和宫野学姐给人的飒爽印象相照应,看起来就像是赌场里的女性庄家一样。
终于回过神,环顾房间一圈。店内的装饰因为一直弄到昨天的关系已经没多少新鲜感了,不过作为女仆服佐佐原的背景依然令人深有感慨。经过每日一换挑选出来的蜡烛所散发出的微甜芳香也颇为惬意。
目前在客席一侧的只有佐佐原和宫野学姐,其他人要不在料理台要不就在隔壁的准备室里换衣服。
必然的,视线回到了佐佐原身上。不,也不是刻意想回到谁身上。只是像陀螺针似的转一圈又回到相同的地方。
佐佐原紧紧缩着肩膀,眼汪汪地查看我的反应。表情虽然和平时一样淡薄,却能看出一丝不安。佐佐原不安的时候,总是挺得很直的后背会稍稍前倾。这是不知什么时候认识到的,她的习惯。
和某间洋馆不同,这个房间作为装饰的一环备有落地镜。现在她已经看过了自己的打扮了吧。不会……是觉得不合适吧。
我先开口轻咳了一声。宫野学姐笑眯眯的视线令人非常难堪。
「佐佐原」
「是」
「呃……虽然没法好好说」
「是……」
「像平时那样直起身躯,挺起胸来吧……那样、呃……
感觉就完美了」
佐佐原没有回答什么,但是眼眸以深呼吸的速度摇晃着。似有这样的感觉。
接着她小声道了声「是」,挺直了后背。扎成单马尾的黑发晃了一晃和后背平行垂下,展现出一副犹如helvetica字体般的端整模样。——这就是,平时的凛凛又有点不可思议的佐佐原三月。 [注:Helvetica是一种广泛使用的西文无衬线字体,由瑞士图形设计师马克斯·米耶丁格于1957年设计。特点是像一个透明的容器,使得读者在阅读的时候专注于文字所表达的内容,而不会关注文字本身所使用的字体]
「啊,宫野学姐也很合身喔」
「我是顺便的呢」
宫野学姐像扫兴似的巴了一眼过来,但从嘴边的笑容来看倒也不是不高兴。

「……说起来,其他人呢?会长只吩咐道『总之来就是了』」
说是具体待到现场再指示等等。虽然不知道会被交代什么样的工作,不过现在总觉得不干点什么不行。
「会长等上午的接待组在换衣服。其他人正在准备料理」
听到宫野学姐直截了当的说明,我看向了用幕布隔开的料理台。因为要取得用火许可很麻烦,所以料理是用电磁炉或电热盘将素材料理好后再拼成的。我大概也会加入那一边吧。
顺带一提,看了看由佐佐原的手写作复印而成的菜单——

————————————
『执事风咖啡』(冷/热)
『执事风红茶』(冷/热)
『子·执事奶啡』(冷/热)(*1)
『子·执事奶茶』(冷/热)(*1)
『执事风蛋糕』
『执事风蛋包饭』

『数量限定混合咖啡 执事们的青春是翔天的味道』(*2)

(使用的不是羊奶,是牛奶)
(*1)孩童向饮品所以很甜。 [注:「子·执事」的原文和店名同为「子しつじ」。这里的「子」表孩童向的意思,故译出。而店名里因意义不大,为求工整则省略了]
(*2)本店副店长曰「上级者向,只供对名字来感的客人」。
————————————

——上面写着这样的内容。即使是最贵的蛋包饭也只用300元,算上饮料也还是零花钱范围内的良心价格。
菜单的角落里画有打着领带似曾相识的执事风山羊的插画。那原本是佐佐原的随笔,因为会长中意便采用为吉祥物了。由宫野学姐命名的「面包大神」的名字写在了一旁。 [注:neta二卷出现过的「蛋包饭大神」..]
……………………。
……我懂了。伫立在菜单最后的异世界大门猛地张开了血口。不过我,别说宫野学姐口中的上级者甚至连菜鸟都算不上,只是透着一层雾远眺大河彼岸的黄毛孺子罢了,所以到达不了有所感悟的境界。 [L:某真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
在逃避现实的期间,房间角落通往准备室的门打开了。今天的准备室用幕布隔开了两边,是男女兼用的更衣室。我反射性地别开了目光。
「久等了……明明应该测过了,衬衫却很难扣好」
最先出来的是会长。她穿着和宫野学姐一样的执事服……大概,感觉心里有点没底。因为是量身定做的,个人事业线的差别甚至给人带来是不同服装的错觉。所以,跟在会长后面出来的副会长给人印象几乎和平时一样。



至于会长,该说平时就显眼的地方变得更为显眼了么……
「啊拉,田真。怎么了,露出一脸比平时更微妙的表情」
「请不要说得好像我平时就一脸微妙表情似的」
我一边抗议一边从会长那移开视线。可是会长「唔~~~?」地一边含笑用喉咙发声一边瞅着我的脸。在脖子附近扎好的头发轻轻摇曳,像猫尾草似的挑逗我的视觉。
「对了也让我听一听感觉吧,身为男孩子的成田真一郎同学」
读到「男孩子」时的语调是独特的。这样一来我的立场就弱了。自正夏发生的某件事以来,我在会长面前比以往更抬不起头来了。被揍过的心窝乃至胸口都有了痛觉。
「感觉非常合适……喔?」
「听起来怎么没有自信?」
「不,所以说……非常合适喔!」
「为什么能够断言?」
面对笑呵呵地带着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一边歪起头来一边问道的会长,这次我回以了沉默。再来就不行了。要冷静地评判近乎从有记忆开始就认识了的女性的盛装打扮,我是办不到的。
「别那样抓弄成田了」
伸出援手的是在女性占多数的学生会里和我同样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副会长。他正在用学生会备有的数码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着室内的装饰。会长随意应了句「是—」就离开了。
……帮大忙了。除却会长的物理攻击,佐佐原和宫野学姐那像木鱼一样干枯的视线也令人难受,所以说副会长是救星也不为过。我一边在心里拜谢一边向他问道。
「副会长接下来要去巡视吗」
「啊啊。因为展览类的从早上就开始了啊」
检查各团体的活动是否符合申请内容,是学生会的工作。我们学校没有设立文化祭的执行委员,而是通过学生会向各委员会和班委提出协助请求的方式来应对,这间咖啡厅同时兼任运营本部。
副会长负责在上午巡视并拍摄资料照片。一个人巡视是重活,不过由于早上热烈的活动很少所以相比中午和午后的时间表还是比较轻松的。
「宣传也拜托了哦」
正如宫野学姐说的,特地换上执事服去巡视是为了店铺的宣传。副会长大度地挥了挥手以后便出外开始巡视了。
「……那,我要干什么好?」
「先换衣服吧」
不好,没听说过是会弄脏衣服的工作所以衬衫放教室里了。这时,不知是否读取了我的思考,会长嘻嘻笑了。是和覆盖了世纪末真面孔的稳重学生会长的脸皮相对应的、柔和笑容。
「没关系。衣服的话,这里就有」
会长从放在房间角落里的纸袋中取出那件衣服。
……莫非,后勤人员也给我准备了执事服吗。有点想穿上帅气的衣服了。期待使得心跳加速——而递过来的衣服,又让心跳停止了。

那件衣服、要说执事服的话也太轻飘飘了。
宽松,连褶边都加上了,还很可爱。
说白了就是女仆服。

我的腰一下子弯了。不是被绝望所压倒了,而是往脚里蓄力以便迅速逃跑。但是,唯一的出入口已经有宫野学姐封锁——……佐佐原看起来也是拦路兵应该是错觉吧——启动失败是致命性的打击。
脖子被从后抓住,狠狠地拖了回去。我犹如活祭的公鸡一般喊道。
「放弃吧!这太扯了!你……你看,我好歹也有腿毛之类的——」
「因此我特地为成田同学准备了紧身裤」
「佐佐原不时会以致命的形式在背后捅我一刀啊!」
可恶,护城河……护城河被填了……!?
可是,不管状况有多么四面楚歌,男人也有绝不屈服的时候。
「总、总之我不会穿的啊!不管怎样威胁怎样殴打——」
说到一半,会长在我耳边絮絮低语道。
「不想穿的话就不穿好了啦。
……只不过那样一来,真一郎在那间屋子里袭击我的事件巨细,就会以稍有夸张的说法传入佐佐原同学和仙波同学的耳中了」
「我穿」
就这样,我的节操出卖给了玩弄心灵的恶魔。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能是自出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目睹的也说不定,冲着自己装扮来的人类的感情表现——「傻笑」。
想死——那样的冲动涌上脑门,但转念想到爱着我的家人,这种程度的也就不过如此。
「以这副打扮,露出一脸悲怆的表情?……呼、哈哈……」
只有在说话的时候才不笑、从刚才开始就在打趣我的是田径社的二年级生,鹿野桃子学姐。和我交替从准备室里出来的上午接待组的一人。这个人和学生会毫无干系,却莫名地和羔羊会有很深的联系。
……可是啊桃子学姐,笑归笑,能别用手机的摄像头死命地按快门么……
「唔……乍看之下,还勉强在安全线内,不过看照片的话明显就出局了……噗呼……」
另一方面,会长在辛苦地忍耐失笑——虽然肩膀抖到难以置信的地步——,但那种说法只能令人萌生杀意。
「既然是那样想的话就请不要叫人穿……!」
……刚才自己也看过镜子了,现在的我就是女仆小姐。一位褶边和紧身裤以及会长简单的化妆多少可以掩饰一下,不过只有多少的程度是压根解决不了"问题"的、仔细看言行举措都充满生硬感的女仆小姐。会长的评价恐怕八九不离十,这是最让人窝火的。
而且,尽管有紧身裤掩护,裙子啥的实在……
「不不,那可不对哟成田同学。不情不愿地穿上异性衣服,因屈辱而颤抖的真一郎少年……那份平衡是最美味的」
宫野学姐带着一脸清爽表情不知在说什么。学姐那么温柔的表情还是第一次看到啊。但是。
「那种程度的就堕落了完全没有意思」
转眼间学姐就嫌弃似的提起下颚指着和我一样穿上女仆服的绵贯学长。……不,「一样」这种话说出来都让人觉得不对劲。在戏剧社有众多出演女性角色的经验,且原先就有着中性的花样相貌的绵贯学长,和我不同无论在多么精密的鉴定之下都只能看成是女性。低头时露出的后颈,白皙得足以和佐佐原匹敌。
很难以置信对吧。在午后他会变成猎首之朝横。
被「毕竟给添了麻烦,在没有舞台的上午会来帮忙啦」这样说道的鹿野学姐给供了出来的绵贯学长,以觉悟了似的梦幻笑容面向我、说道。
「习惯了就无所谓了喔?」
「我不想习惯……」
不行。宫野学姐说的对,这人不是能一起吐苦水的对象。
我刚沉没在了郁闷的内海里,忽然感觉到了视线。来自紧身裤的提供者,佐佐原。
「……要笑就笑吧」
「啊,不……感觉很可爱……哟?」
佐佐原大概是觉得太过可怜吧,眼睛微微闪着泪花,愣愣地那样说道。虽说那是客套话,但没想到还有被女孩子夸了反而这么高兴不起来的要素。
「哇哈哈……可爱啊……啊哈哈」
桃子学姐还在笑着。……实在有些不爽了啊。
「……桃子学姐才是,为什么会这副打扮」
被我问到,桃子学姐「呃?」的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因为到下午前都闲着于是被喊来当服务生的桃子学姐,穿的也是女仆服。虽然桃子学姐一直给人活泼的印象,但穿上这身打扮以后所带来的反差也不坏……这倒没什么,重点是还戴着让人在意的物品。
「为什么是猫耳」
对,佐佐原和其他人都戴着普通的白色……呃,应该说是发圈吗?还是说帽缘?总之就是女仆小姐戴在头上的头饰,而桃子学姐却莫名地戴着猫耳风的装饰物。
「这、这是因为」
说到因为就吞吞吐吐起来的桃子学姐,转而像觉得羞耻似的按住了头。
「你说了三毛啥的……」
这么说来……我想起了初夏的时候将基于某些原因所以一块去了学校游泳池的桃子学姐命名为「三毛桃子学姐」的事情。留下田径社运动服形的晒痕的桃子学姐,因为肌肤和晒痕和泳衣分别是三种颜色,所以称作三毛再合适不过了。可是。
「现在与其说三毛桃子学姐,不如说只是单纯的猫呢」
「哎,我的桃子到哪去了?」
都已经是秋天了。即使和其他人比起来日晒痕迹较深,现在的桃子学姐的肤色也接近于彩色铅笔里的皮肤色。更别说,因为衣服的缘故而露了出来的肩膀和胸前的血色,鲜艳得让人搞不清目光该往哪放。
为了不对肤色产生多余的意识,我一边努力一边指出。
「首先,畏高却自称猫的名字就非常可笑啦」
「才、才没有自称!话说,你也该忘了那件事了吧!」
咄咄逼人的态度,和春季时从会议室里逃出去结果爬到了树上吵起架来的那一天别无两样。
「真是的……女装后辈也敢如此狂妄。所以朋友才不多啦」
之所以不爽地撅起嘴唇却依然没有脱下猫耳,可能是因为意外地喜欢吧。
在戏耍桃子学姐期间,必要料理的预先准备结束了,在料理台作业的人们也出来休息了。到十点开店之前,大约还有一个小时。
「好了……这下除了一个人以外,准备都完成了」
我用目光向捂着脸颊自言自语道的会长提出「还有一人?」的询问,于是、
「接待组里,不是只有田真没有练习么?」
……说起来也是。昨天为止,我被通知的都是负责打杂和学生会的工作。
「不过都见过佐佐原和桃子学姐记点单和运送咖啡的练习了,流程大概都记得」
「不行哦。我可是重视质量的店主。时间允许的范围内得彩排一下」
重视质量的话别推出女装女仆不就行了吗……虽然是这么想的,但突然间让人去当女仆进行服侍我也没有自信,能有练习时间真是庆幸。
「啊!那我来扮演客人!」
可能是想报一箭之仇,桃子学姐干劲十足地举手了。佐佐原「啊……」的一声看似有些遗憾,大概也是想当客人一角吧。
总而言之,接待客人的彩排就这样开始了。
首先,从入口进来的客人在兼任会计的接待员那拿到手铃,摇响以后店员——就是我——要立即赶过去。接下来,是在可行范围内将客人领到希望的座位上,记好点单。将点单传达给料理台后,饮料的话就立即、料理的话稍等一会再送过去。
到那里为止,都可以按照接待手册『宫野文书』设法应付过去。虽说关键地方被罗嗦的会长插嘴找茬说「姿势太弱了!缺乏魅力!」和「走得更像女孩子一些!」等等,勾起了充满杀意的什么。
和普通的咖啡厅不同,所谓的侍奉还得陪客人聊聊天以免让人感到无聊。正好,我也想起了还没为桃子学姐前来帮忙的事道谢。
「今天,在繁忙之际前来本店实在非常感谢」
「毕竟班上办的是展览,田径社今天要忙的也是一年级的人啦。不过下午有进行复仇战的邀约,难得有好的舞台嘛」
桃子学姐用中指作出叩打桌面的手势。
是怎么回事呢……我纳闷了,但在反问之前,桃子学姐懊恼地念道。
「唔……总觉得有点无聊呢」
「就算这么说……主、主人」
「在电视上看到的女仆咖啡厅里,有女仆小姐亲手喂料理的服务吧?」
收到坏心眼的视线,我注意到了。桃子学姐不是对店铺不满,而是为了调戏我才那么说的。
「你想想看。不是有啊~之类的么?嗯?」
……反正是办不到的吧、这份想让我难堪的意图很容易就看得出来。可是,桃子学姐似乎误解了我这人。要以为人生的大半都被会长耍着玩的我会为这种程度的事而退缩,就伤脑筋了。况且现在,我已经半自暴自弃了。
「不到之处还望见谅,小姐。
——那么,让小的为您送上这一口」
我切开了蛋糕,用叉子戳起其中一小块递向了桃子学姐。桃子学姐瞪圆了眼发出怪声。
「呜诶?」
「好了,请吃」
我一边露出笑容,一边用力地将蛋糕塞了过去。桃子学姐则和预想中一样,当真要吃下去的时候就害羞起来东张西望的。当然,全体工作人员的视线都集中在桃子学姐的一举一动上。
接受无处可逃的现实以后,桃子学姐满脸通红地闭上了眼睛,张开了嘴。我将叉子上的蛋糕——
送过去之前从怀里取出手机,对着如雏鸟一般等候着蛋糕的桃子学姐的脸拍照。咔嚓。



「!?哎,怎么拍下来了!?」
面对立即睁开眼睛抗议的桃子学姐,我始终保持礼貌地微笑道。
「这是先前为我拍摄的回礼,小姐」
「什……咕,给我删除掉啦!绝对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假如将刚才我的照片全部删除,并答应不再拍摄的话就删掉」
公正的交换条件。见到桃子学姐懊悔地咬着牙齿的样子,感觉从刚才开始积累的忧郁在逐渐蒸发了。果然欺负桃子学姐是日常的绿洲啊。
这么想着,我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照片瞄了一眼。心想应该拍下了有意思的表情……但是。
害羞得脸红、轻轻闭上眼睛且无防备地张开嘴的桃子学姐的表情……与其说奇怪,视乎观者看法甚至可谓是风骚……
不经意间,脸开始发烫了。……不管说服成功或否,这张照片还是删掉比较好。就在我这么思索的时候,桃子学姐微微张开了嘴。
「……我删掉照片的话,你也会删?」
「啊,对。说好了」
「我留着的话,你也把照片保存下来?」
「正是如此」
…………
桃子学姐沉默了一阵以后,突然一口消灭掉了叉子上的蛋糕。然后对着不知所措的我,丢出一句不爽的断言。
「……绝对不会删除」

之后,疑似固执起来的桃子学姐保持了沉默,但从收拾到送别的过程都很平常地确认了一遍。尽管无法得出我的女仆服从客观上来讲有多么可怕,不过工作状况本身感觉还是能行的。
我带着成就感松了口气,面向了始终围观着的众人。
「感觉如何,我的接待——……哎?」
转过身去,面前的是不知为何露出非常冷漠眼神的佐佐原。是让人不禁会改称呼为「佐佐原小姐」般的佐佐原小姐。修饰着面部轮廓的润泽黑发成优美的流线体,宛如黑刃一般。
「请问刚才的是哪门子的『接待』呢?」
「也是啊……」
我早早举起了白旗。这种时候的佐佐原,莫名地无法违抗。
还是作正座啥的比较好吧、我心想,但这身衣服要正座有点难。正当我烦恼总不能跪下啊该怎么办的时候,肩膀被敲了一下。是会长。第一眼看上去满脸带笑,但锋利的目光近似于佐佐原"小姐"的。
「呵呵,呵呵呵……不是说不许胡闹么,田真。女仆可不是和女生亲热的工作哦。
——看不起职业也该有个限度呢」
虽然不明白让我穿上这件衣服的时候本身就是在胡闹的会长之所以生气的理由,但因为被紧捏的肩膀快要碎掉于是我就先道歉了。毕竟我也自觉刚才太得意忘形了。
话说回来,会长最近好像比较容易生气。

——结果,随后我还和会长和佐佐原做了接待的彩排,总算是及格了。这次我不敢有半点胡闹,只竭力按手册办事,不过两人看起来却有微妙的不满。
在专心服侍的过程中,察觉到自己习惯了被生理性的违和感折腾得想哭的裙子时,真想去死了。

——这样,时间来到了上午十点、的五分钟前。开店的时刻。
会长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同时依次望向众人。参加羔羊会的成员都基本是熟悉的人,不过今天的面孔和平时对比依然有不同的感觉。尽管也有好几个人或穿执事服或穿女仆服的原因,但主要的还是因为有劳动者的感觉。
「大家准备辛苦了。感谢各位能在繁忙时期配合我的任性请来。托大家的福,这个『执事咖啡 lambies』我自负能在学园的活动史上名留千载!」
噢噢……男生们一鼓作气的吼声、女生们毫不掩饰的笑声和我无精打采的叹息,充满了这间变为执事咖啡厅的实验室。添把火很可能就会爆炸的、CoffeeHouse·Is·Mine。
接着宫野学姐举起右手作预备的动作。
「对手是游泳社的泳衣咖啡!正是那间尽耍小聪明只能用卑鄙形容的风俗店!
而带头的,是那位女子游泳社社长·川根澄子女士……不用说就是参加了我们羔羊会却成为了敌人的可恨叛徒!用铁锤制裁那些傲慢的半鱼人吧!」
实际上在泳衣外面还披着夹克和近似裙子的浴巾,所以露出度没有那么高(不然在申请阶段就出局了)。不论如何,川根学姐也不想被执事咖啡(也有女仆哟)的头目这么说吧。而且首先申请咖啡厅的是游泳社。
可是,没有提及那些事实、
「我们必须胜利!
对,为了学园的秩序和正义!」
会长的宣言一下,我们的文化祭开始了——


开场的客流比预想的多。
因为事先的宣传有限制,举办的通告只有发给全体学生的『文化祭指南』的一角,不过由引人注目的学生会长监制这点还是引起了注意吧。
从十点前就开始涌到入口的客人们纷纷摇响手铃,依次召唤执事·女仆。最初的十人基本都是女生。尽管也告知过会有女仆,但不难理解男生在校内到访这类店的难度太高了。相反女生几乎没有抵抗,任凭好奇心驱使就来了。
虽然可行范围内可任选执事or女仆,不过意外的吩咐说「听从安排」的客人不少。看来是对执事和女仆都有兴趣。
以会长为率先到访的客人——活泼的一年级生——以娴熟的对话和高雅的举止做了示范为开端,企划发起者的宫野学姐、平易近人的桃子学姐和不知为何当女仆当的最像样的绵贯学长——展露出不同面貌的羔羊会众人,招待起陆续上门的客人。
有怕生之处的佐佐原也是,发挥出练习的成果圆滑地工作着。即使是以「像人偶般漂亮」来形容恰如其分的佐佐原,在女仆中也好像很有人气的样子。频繁地被说可爱啊合身啊等等都为谢礼而词穷了。
好了,说到我……则还没走出料理台的幕布。
「怎么了成田,好好干啊」
所属园艺社的盆栽销售会因为诸多原因只限定在第二天开办,所以今天到这来负责料理的绿化委员梶尾学长这么跟我说。……听口吻明显是在打趣我。
「没那么容易下定决心啦……学长也是,女装的样子被憩子小姐看到了的话会怎么样?」
「嘛会去死吧」
我说的憩子小姐,是指梶尾学长就读学校的恋人。她好像会在今天下午来,庆祝相遇一周年的纪念日。
「那就可以理解了吧。穿着这身打扮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抗拒感」
「可是你,不是已经被最不想被看到的对象看到了嘛」
?什么意思?
「不,所幸只有那家伙不用担心会被看到」
现在再想,早上没有邀请到她真是侥幸。嘛,虽然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不是会到这种地方来的人。
梶尾学长「唔?是那样吗?」地发出惊讶的声音,不过没有深究。
「嘛,总之人手快不够了吧,还是出去比较好不是吗」
这是正论。目光回到店面去,只见男性客人也渐渐地增多了。包括时间接近中午以后单点饮料的人也少了的原因,在一片顺利的情况下店内的周转开始降速了。
这时候不出去,就没有在这里的意义了。只不过,一旦这副打扮被不知内情的人们见到,可能就会被烙上变态的烙印永世不得在校内翻身了。
正当我感受到强烈的懊恼时,某副景象映入眼中。
是新入场的客人。从领带颜色来看可以知道是一年级的、仪表堂堂的男生。因为座位都坐满了,所以他处于在入口处等待空位的状态,但视线明显追着佐佐原的身影。
投注在面无表情却在努力工作的佐佐原侧脸上的那股视线,要说是普通客人的也太过了……我有点在意。
——脑海里,响起了尖锐的金属音。
我从围裙的口袋里取出和桃子学姐的猫耳一样由手工社准备的道具·装饰眼镜。戴上这个以后,在除同班同学以外的人面前应该没那么容易露馅。
「我出击了……」
于是,我踏上了战场。同时背后传来了梶尾学长的忠告。
「喂、喂成田!两眼发直的好恐怖!笑容啊笑容!」

由宫野学姐招待的三名客人离开后,上述的男子摇响了从接待处拿到的手铃。不出所料,他的手指移向了刚好闲下来的佐佐原。
在那之前,我带着满面的笑容强势插入。
「非常感谢您的指名,主人」
我压低音量以尽可能的高音说话,听起来就像是沙哑的女声。
「咦?啊不对,是那里的……」
「现在请到那边的座位去!」
我一把抓住了不死心地想指向佐佐原的手,不容分说地让他坐到空出的座席上。客——不对,主人明明得到了郑重的就座服务,却翻起了白眼。
「呃……可以的话,请让那边的佐佐原同学——」
「这份如同四十年楼龄的公寓的厨房的油污般的执拗——失礼了,请问主人是跟踪狂吗?」
「真的很失礼啊!?」
「首先请交代所属和姓名。其他容后再议」
「为什么是刑讯的口吻……嘛也罢。一年C班,流山雄太」
……和佐佐原同班么。
「啧」
「居然咂舌了!?我、干什么了?」
「大白天就浸淫于执事咖啡的男子高中生。不觉得世风日下吗?」
「居然被当事的服务员摆出了正论……」
「那请回」
「不不不!所以说,干嘛我得受到初次见面的女生如此险恶的对待啊!?我只是——」

砰——!

「被宠惯了也请自重一下!」
「!?」
「被完全是初次对话的女生讨厌、鄙视、轻蔑、宣称不想搭上关系甚至请喝咖啡也被扔胶带台等等可谓是世间常识,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连这种在夜间蓦然回想也会泪湿枕头的悲伤回忆都一无所知,就打算勾搭我们的佐佐原简直岂有此理!愚不、可及!」
「咦、咦咦咦咦……?是那样、的吗……?」
「正是如此。她从常识的角度来看固然坚强,但其实,是无比独特的不可思议的纤细孩子。并非受到我……人家如此的侍奉就惊慌失措的主人可以高攀的对象。
理解了吗?」 [注:上面的「我」是成田平时用的男性自称「僕」,「人家」是现在用的女性自称「わたしく」。下文为方便,除非上面那样两种自称同时出现的情况,否则统一用「我」]
「总、总之,我是理解了你高度重视佐佐原同学的想法……」
………………
感觉脸颊在发烫,喉咙都堵住了,但目前的状况让我只能背水一战。
「……我的事情不提也罢。
总而言之,主人还请喝杯咖啡清醒一下,重新摆正自己为妙。咖啡可以吗?」
「是、是的……」
流山某某、在我态度的威压下像捣葱一样连连点头。真是,没有骨气不干不脆的男人呢!
我快步走到料理台,在桌上冲咖啡。接着又在观察情况的梶尾学长「你坏透了啊……」如此带着战栗气息的评价中回到了客席,将咖啡放到依然发着呆的流什么的面前。说了声「请用」。
「啊……我开动了」
在流……呃,记得首字母好像是N的生物喝着咖啡的期间,我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如果这段时间里他还敢对在房间另一头接待其他客人的佐佐原动什么念头,到时就把心一横……我如此下定了决心。 [注:流山的读音是ながれやま,开头是NA]
可是,N已经没有再表露出那副跟踪狂的本性,只是一边隔三差五地瞅着我一边平静地喝着咖啡。
待咖啡终于从杯子里消失以后,N向我投以了询问色彩的视线。理解到他想问「那,接下来怎么办……?」,我嫣然一笑,答道。
「咖啡没了缘分也就尽了」

于是N——还是说M?算了不管了——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那家伙说。
「今天,本来是为了觉得挺可爱的佐佐原同学而来的……但是见到了你,感觉世界就此焕然一新了啊。嘴上毫不留情,却如此专注地守望着这边的女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因为搞不懂什么意思我回了句「是,请便」,然后N(?)就说了声「那、再见了呢」并爽朗地咧嘴露出亮白的牙齿,消失在走廊里了。
确认他没有再回来以后我回到了店里,碰上了佐佐原。她一脸不解地歪着头。
「刚才的是我班上的……长山同学。好像谈得很投契的样子,是熟人吗?」 [注:长山的读音是ながやま,和流山有一字之差...可怜的家伙,同班半年了也没被佐佐原记住名字...]
啊,对对,是长山啦长山。想起来的同时,我吐了口气。
「不,完全不认识」

——结果。
因为之后也不断截取了以佐佐原为目标,以及用露骨的眼光盯着会长那凹凸有致的身材看的男性客人,我在上午的成绩榜上名列第一。对客人也不留情面不让他长期居留的态度,似乎带动了流动率。(顺带一提,第二位是绵贯学长。…………为什么执事咖啡的头两位被女装女仆霸占啊?)
途中因为拐弯拐太大了,连自己都开始搞不懂自己在干嘛了,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我的工作得到了好评。虽然完全没有印象,但听说宫野学姐还进行了回执调查。
收到中途回来了的副会长「怎么听见了不是执事咖啡而是傲娇咖啡的评价……」的汇报,宫野学姐也表示同意,但我实在搞不太懂。
真是的……被奇怪的眼镜女冷漠地责骂却趋之若鹜,那难不成。
不就是变态吗。 [L:成田丧心病狂地向自己开枪......]
嘛,管他的。
「大、大活跃呢,"玉子"……噗!」 [注:这里的玉子即所谓的田真子,两者读音相同,为求差别化女装状态下的田真暂译为玉..]
连怪责敲着墙壁按捺失笑的会长的力气都没有,累坏了……

*

如是这般时间到了午后一点。我和副会长正在料理台的角落交流着。
「哎……意外地受到了好评呢」
据副会长所说,在上午检查期间将棋社的「将棋盘自由开放」貌似人气不错。简单来讲,就是将棋社每年一面用社团资金购买的高级将棋盘对一般游客开放了,可以自由使用。
地点位于这间理科实验室的正上方,那里似乎全面铺设了从道场借来的预备用榻榻米。就算不亲自下场,也有不少人在那围观稍作休息。
……那种类型的话,仙波应该也会有兴趣吧。
「毕竟让干劲空转,不如自然释放来得畅快啊。
那,检查方面……展览或免费开放社团用品之类的、全天开放的活动基本上检查完毕了。之后就看着列表和时间表巡视吧」
「我知道了」
现在,是听取学生会方面的工作——检查下午的活动是否得当、拍摄相关资料照片等事务的详情。本来这是由我和佐佐原两名书记一起负责的,但因为佐佐原正在侍奉新到的女性团体客,所以只有我在接受说明。
最容易出事的体育馆全天都有老师看管,因此没有巡视的必要,不过为了将所有的活动都确认清楚还是不可以无谓地浪费时间。得按照日程表,尽早尽快地巡视完毕才行。
「不过成田……真的要以这副打扮去巡视吗?」
像副会长所指的,我依旧是女仆服打扮。忧郁地叹了口气。
「是的。会长严令我要穿着……怎么说,堂堂正正的话这反而意外的不会露馅」
刚才,已经和跟早上说的一样到店里来的樋口等人打过照面了,但全都没有注意到的样子。看来假发和装饰眼镜的隐蔽能力比想象中的更有效。虽然这话让人觉得悲哀,不过没有露馅被烙上变态的烙印总比有的强。
「名义上我是担任佐佐原助手的一般女生」
一边回答一边确认名单的时候,我忽然注意到了。
「哎?文艺社记得是发行文集并作展览吧。但见不到检查完毕的标记」
应该是借用图书室的一角进行展示才对的啊。
「我去过图书室了,不过因为原稿赶得很紧还没有制成刊本,所以确认不了内容。……东原学姐也为此外出了」
没见到面吗副会长……明明是加深交流的机会。
大概是说到文艺社的原因,我不由得想到了仙波那张板着的脸孔,不过先不管那方面的,总之可不能忘了文艺社的检查。

收到检查列表和数码相机,正准备出发的时候,我遇上了困难。
身为巡视大使的佐佐原,被麻烦的客人缠住了。
那是从校外来的三名男性一般游客。根据年龄大概是其他学校的学生吧。他们带着谈不上是蛮横却也有点轻佻的态度,稀罕似的围着女仆服的佐佐原。
……不妙啊,尽管佐佐原看上去还很沉着,那些人可能也没有恶意,但根据佐佐原的性格,被复数陌生人包围着本身就有相当大的压力吧。
得想点办法才行……
「真一郎……别自然而然地握住叉子。很恐怖的」
不知不觉来到身边的会长的一句话,让我回复了自我。
「啊,岬姐,怎么办?佐佐原那里」
面对我太过明显的意思,会长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可能是执事服的原因,总觉得比平时更为成熟了。
「我知道,所以冷静一下。
也是呢……总之以自然的感觉带她出去,顺势去巡视吧。下无谓功夫只会影响工作,后面的由我们来处理」
「啊啊,懂了……不对。是,我明白了」
没错……这种时候得冷静下来才行。
我作了深呼吸以后,往佐佐原那边走近。故意弄响的脚步声使得佐佐原也很快注意到了,望向这边「啊」地张开了嘴。
好……到此为止还顺利。之后要注意别刺激到了客人,尽可能自然地,友好地……
「让你久等了!啊,不好意思主人这孩子接下来还有别的工作所以失礼了真的非常抱歉还请见谅」
因为一口气说了一大通,男子们都露出了迷惑的表情。只要听不清楚内容,他们也没法强硬地插入到对话里了。
在此期间我握住了佐佐原的手。然后,以自己心目中的「和朋友说话的女生」的口吻说道。
「好了,走吧,三月」
「啊」
……失策了。话一说出口,佐佐原的动作就蓦然停止了。睁大的眼睛在看着这边。大概是突然被叫到了名字所以陷入混乱了吧。
可是那股担心是多余的,佐佐原很快就察觉了我的意图并行动了。
「好、好的……小玉」
看似要倒下了。不过,在跌倒之前头碰到了墙回过了神来,想办法重新站好了。
男子们想要说些什么,但这边离开的速度很快。再加上有会长中途介入,招呼他们到座席去,也使得他们完全失去了追上去的时机。

离开实验室走了一段路以后,我松开了手深深喘了口气。
「呼……总算是顺利应付过去了」
「啊,不好意思,工作之前还给你添了麻烦」
听到佐佐原为这点事道谢,我摆了摆手继续出发了。佐佐原也自然地走在身旁。
「佐佐原不用在意啦。……不过,就这一次必须得感谢这身装扮,倒是有点懊恼啊」
「什么意思呢?」
「那种场合,有男性介入只会引发冲突的啦」
佐佐原道了声「原来如此」点了点头以后,会话中断了一段时间。
平时相比本馆显得比较安静的特别教室大楼,在文化祭的时候因为教室面积大的缘故成了很有人气的借址。不仅是视线范围内的学生和客人等,从房间内以及楼上楼下所传来的繁多「人声」,也让全身感到一阵惬意。
混在丰富的杂音里,滴答一声犹如八音盒般的颤音飘入耳里。是在喧嚣的议论声当中也分辨出来的、听惯了的声音。
「……刚才的」
「嗯?」
「刚才、来搭救时候的说话方式、不错。那样一来,不管是谁认不出是成田同学」
「不,佐佐原……那份保证也许能让人安心但我完全高兴不起来」
「难得一次,巡视的时候也请用刚才的说话方式吧」
「饶了我吧……」
……悄悄望了一眼,感觉不经意间佐佐原的心情似乎好起来了。她把手搭在胸前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要感谢、女仆服呢」
那副声音清晰可闻。可是意义拿捏不准。和佐佐原交流的时候那种情况是经常有的。不过。
那样就好了。那样、是好事。

Part-B:佐佐原三月

好了。
我们现在,到了图书室。
学生会要对各种活动的实际情况进行确认。作为起步,我们来围观和执事咖啡在同一栋大楼开设的文艺社作品展览了。
约有两个半普通教室大小的图书室里书架和读书·自习的区域各占半壁,今天后者将用于展示文艺社历代的文集。
玉……不,成田同学大概是害怕"那个人"万一出现在文艺社的情况,不仅用假发的刘海遮住了脸还躲在了我的身后。……总感觉自己站在了新鲜的位置上,胸怀自然而然地绷紧了。唔。
视线范围内,并没有见到像极其罕见的妖怪毛羽毛现一般神出鬼没的那个人的身影。今天应该也是在社团大楼的资料室里沉浸于读书之中吧?
平时用于阅览资料的长方形宽大桌子上并排放着三部历代的文集,从入口到那边有稀稀疏疏的客人,里面是负责管理和解说的文艺社员们。
如今,处在桌子对面的两人里,有一人是见过的脸孔。
「赤谷学长,很久不见了」
认识的一方正是以前到羔羊会里咨询国语测试的赤谷学长。稍微染过的散发和他亲切的面容会让人联想到宠物狗的、二年级的男性。
这人并非文艺社员,待在这里却也不足为奇。原因在于——
「呀啊,你不是在羔羊会的时候碰到的孩子吗。是这样啊,听说那个会在办执事咖啡,如果能碰上如此美妙的黑发女仆的话我也去看看好——咕啊!?」
「真的是"笨蛋"呢,赤谷。虽然基本是全方位的"笨蛋"不过最"笨"的还是无数次订正过"犯蠢"却因为是"笨蛋"而不长记性之"愚钝"呢」 [注:这里用""标记的地方,原文全都是バカ。也就是一句话六个笨蛋...]
「唔、好辛苦啊弥生同学!我错了……我对弥生同学是一心一意的!」
拉住张嘴就说出轻薄发言的赤谷学长的领带,并用~力地将其提了上去的羽贺弥生学姐是文艺社员。借用赤谷学长本人的话来讲,她是赤谷同学一心一意爱着的恋人。
虽然实际会面还是初次,但她的确拥有一头足以令对黑发有无比执着的赤谷学长为之倾倒的、浓黑头发。
「啊……这家伙说的话请不用在意呢。因为赤谷同学是笨蛋」
那位羽贺弥生学姐,小声咳了一下重整仪态后面向了我。声音好像微微在颤抖,可能是在紧张吧。她握着赤谷学长的领带,就像是提着颈圈的绳子似的。
「你、记得是学生会的人呢。莫非是来确认文集的?」
我点了点头,交代了早上副会长无法确认的事情。在此期间,成田同学咔嚓咔嚓地在拍摄资料照片。赤谷学长见到他的身影「哎……?」地歪起了头,但因为成田同学的假发不是黑色的缘故很快就没兴趣了。安全。
「社长现在去了戏剧社帮忙,不过今年的文集已经完成了哦」
说罢,羽贺学姐递过来了采取专业的硬皮装订的文集。唔唔,可以看出这对得上申报的经费。
和拍摄照片完毕的成田同学并排,我翻开了文集。
尽管没有细读的时间只好粗略翻翻,但我有一篇作品无论如何都想看看。

『 宇宙怪兽耶奴马吉克的威胁(解决篇)
原作:伊东太一
原作编辑:槚户滋
作:和辻清彦 』

内附插画的这篇文章,是数十年前未被文艺社的文集采用的猜谜小说的解答篇。出题篇就在前面,而这里的解答篇则是续笔自伊东太一先生的原作。
伊东太一先生。后来的笔名是菱维淘汰。听说他是数十年前的毕业生,随后成为了著名作家却英年早逝,是不世出的人才。
那一位在学生期间创作的未完成作品、由后辈之手加以完成的这个项目在春天的时候发动,和羔羊会及仙波同学也有联系。
一边回想着当时记载在议事录里的事件始末,我一边开始阅读完结篇……
结果上演了国联军的超巨大机器人用原爆固定将耶奴马吉克丢进海里的壮绝场面。 [注:原爆固定【German Suplex Hold】,德国式后翻摔固定]
虽说作品原先就没有具体的解决方式,这貌似也是东原学姐喜欢的路线,但可以理解身旁成田同学「这不会有问题吧……?」的呻吟是什么意思。校长先生应该也很期待这部作品的才对。
可是、
「……叫声果然是『奴马~』呢」
这里,为什么就没有忘掉呢……?

检查完最想看的作品以后的我,翻着翻着又看到了另一部在意的作品。
那远比其他作品要短,没两下就可以看完。但作者是那位东原学姐。
品尝到难以抗拒的感觉,我开始读起了那份短篇。

『 々人事件
东原史绘

山田该隐是喜欢机械的高中生。
弟弟山田亚伯则喜欢料理。 [注:该隐、亚伯,亚当和夏娃的长子和次子的名字。...这是恶趣味无误]
该隐和亚伯的关系既不好也不坏,就是非常普通的兄弟。
但某一天,两人喜欢上了同一名女子。
那名女子是帆场小姐。附近一带谁都憧憬的出众女子。
帆场小姐的生日近在眼前,该隐和亚伯分别送上了自己的礼物。
该隐的是美丽的花朵,亚伯的是精心烹制的料理。
因为帆场小姐是吃货,所以只为亚伯的料理而高兴,看都不看该隐的花束。帆场小姐正可谓爱团子更胜花朵。
该隐不高兴了。他垂着头,愤怒让他的拳头颤抖起来。亚伯这家伙,该死的。
对于那副样子的他,帆场小姐说了。
「怎么了,苦着一张脸的。既然是来祝贺的话就多笑一笑」
这说的什么话呢。将难得的礼物给无视掉的不就是帆场小姐吗。
该隐心中对帆场小姐的思慕急速冷却,不一会就烟消云散了。
回去的路上,亚伯对该隐说。
「帆场小姐,见面的时候说错话了吧」
那是安慰该隐的话。该隐感谢这份心意。
不过,也觉得只有这点程度的好意却依然唯帆场小姐马首是瞻的亚伯太不够意思了。
该隐和亚伯两兄弟,照旧以兄弟的关系,平和地生活下去。

(纪念祭典) 』

…………
这是、什么呢?
是除却『々人事件』这不可读的标题,以及登场人物的奇怪名字以外乏善可陈的文章。或者该说,"太过乏善可陈"反而奇怪吗。 [注:々是日文里的叠字符号,意思取决于前一个字,如佐佐原里第二个佐会用々代替写作佐々原]
不管是小说还是什么,所表现的不都是自己心里洋溢的欲求吗。可是这篇文章让人觉得毫无活力。恋意消逝,爱情无疾,情感稀薄……最重要的是没有事件。明明标题里写着事件。
很不像是"那位"东原学姐会写的文章。
一瞬间想到的,是暑假的一夜,在没有镜子的馆里听到的白雪姬的故事。它的内容也是乍看之下平平无奇,内里却暗藏离奇的事实。这和那个故事一样,带有什么谜团吗。
……那样想着又再重新看了一遍,但是,代名词和指示语没有交错,简易的文章里看不出有什么可以深究的。
「莫非,是社长的短篇么?」
可能是因为一直死死地盯着同一页吧,被赤谷问及到。
「是的。总觉得……是不可思议地没有起伏的文章呢」
身旁好像在看着同一部分的小玉【成田同学】也「嗯嗯」地点头了。
「是啊。我也不太懂。弥生同学是说过有头绪了,但坏心眼地不告诉我」
「才不是、坏心眼什么……」
面对大叹一口气的赤谷学长,羽贺学姐含糊其词。据赤谷学长所说有「说教癖」的她会那样还真是罕见……对吧。
唔……如果刻意将一处弄奇怪的标题里含有什么意义……那最后的「纪念祭典」又是什么意思呢?
在我思索的时候、
「佐佐原……差不多该走了。时间还紧」
为了不让打过照面的赤谷学长听到声音,成田同学小声说道。为此,脸还靠近过来了。
我没有回应,只是点了点头。

与羽贺学姐和赤谷学长道别后,我们重新开始了巡视。
接下来是观察室内举办的猜谜大会和寻宝等活动的情况,成田同学负责拍摄照片,而我则在检查列表上记下了感想。
由于展览类的检查已经由副会长完成了,因此可以忽略。我们便从特别教室大楼转到了各班教室所在的本馆,到中庭里去。
在那里,我们碰到了意料之外的人们。
其中一人,正在挑战软式棒球社的活动。即将球投进分成九格的好球区里。根据资料,全部命中的话会得到印有校徽图案的运动毛巾作为奖品。
用木材和旧的本垒板为材料自制的成品还不错,再加上游戏本身轻松明快,所以眼前可谓一片盛况。尤其是现在,看起来正处于最高潮。
「那孩子好厉害啊……还剩一球,却只差两块了喔」
「话说,那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像排队的人们所说的,当下正是挑战九球全中之伟业的途中。现在击中的有七块,但因为剩下的两块靠在了一起所以只要打中中间就能同时击落两块了吧。
成就伟业至此的,是站在十几米开外的投球区作仁王立的、女生。
不知为何是穿和服……从白衣和绯色裤裙来看,是巫女服吧?
即使为了容易活动而撩起了袖子,以那副打扮投球投出如此成绩,也着实令人惊讶。
「呀……」
照应成田同学毫不隐讳的呻吟,那是一名非常眼熟的女生。
——以初夏之际、前来羔羊会咨询关于蛋包饭的事件为起始,此后多次碰面的中学生佐藤同学(假名)。
因为文化祭对外开放所以来这也并非不可思议,不过说起来她每一次都作奇怪的打扮。 [注:二卷女仆服和棒球服,三卷比基尼,四卷和风侍奉服,番外是(借自某学园暴走鹿的)毛绒玩偶装]
我正如此思索着,忽然间从旁有声音传来。
「……果然,是那时候代打的孩子呢」
注意到对方,成田同学猛地一抖,我不禁发出声音。
「朝里学姐」
因为前发梳起来以免进入视野使得额头露了出来,给人凛凛感觉的女性。棒球社的王牌投手,以前曾因种种因缘和羔羊会打过比赛。
但这位非常耿直坚强了不起的学姐,今天带着奇妙的道具。
「那只猫是怎么了?」
在制服打扮的朝里学姐的手腕里,有一只卡布奇诺般颜色的猫蜷缩着。
「稍早时间见它中庭里打着转,看到有颈圈就抓住了。大概是家猫所以怕人吧,怯生生的……」
虽然没有给人那方面的印象,但朝里学姐似乎对猫很拿手。她像摇篮一样缓缓摇着手腕。只是,猫不时抬起头来,瞅着周围和朝里学姐的脸。
朝里学姐将脸靠近了仰望自己的猫——一下子毁了自己的形象。
「唔——?怎么了啊?很快就可以见到家人了啦」

……………………

反应过来,我和成田同学不禁面面相觑。女孩子般的他甚至忘了要躲朝里学姐和佐藤同学,愣愣地张大了嘴。
我大概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吧,察觉到的朝里学姐慌忙开口道。
「不、不对。只是家里也有猫,太久没有朋友所以养成了跟它说话的习惯而已……所以、不对喔?」
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不对,但总觉得事情有些眉目了。成田同学更是掩住嘴巴无语哽咽。
现在一副帅气的运动社员模样的朝里学姐,听说在进入软式棒球社之前一直孤独一人。可以理解,正因为是向那样的她伸出援手的人,朝里学姐才会倾慕顾问的梁井老师到略不寻常的程度。
「总、总之,我得去找老师商量该怎样处置这只猫」
明显还在动摇的朝里学姐往校舍方向迈出了脚步,就在这时候。
突然,伴着校内广播的铃声,听惯了的会长声音传了开来。
『啊——、啊——,这是学生会的告示。
现在,客人长田正一君带来的猫走丢了。毛色是白色和茶色,戴着红色颈圈。发现者请联络正一君所处的特别教室大楼·理科实验室的文化祭运营本部。
猫有点不安分。请勿鲁莽地上前捕捉,请先联络』
「……省下去找老师的功夫了」
朝里学姐苦笑了,小声跟乖乖待在手腕里的猫说声「太好了呢」。和刚才不同,这是令见者自然地露出微笑的光景。
『还有,理科实验室里举办的「咖啡执事 lambies」,即将开始短期限定的Ultra Special Maid──保健体育的梁井涌子老师的侍奉。
拜本店店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交涉所实现的本日限定究级服务。错过这次机会就永远无法体验了!请务必光临』
叮咚噔咚
霎时——中庭一片寂静。
猫、理科实验室、时间限定的Ultra Special Maid……当那些情报被大脑消化了以后。
渐渐地、犹如用慢火煎熬的大锅里的泡沫一般,周围学生的话语沸腾了起来。
「……喂、喂。居然是梁井老师。虽然有点可怕但超美人的啊」
「听到了吗美奈?梁井老师去当女仆啦!」
「我说啊芦田……有什么好高兴的,女仆咖啡应该是我们的对手吧?」
「美奈也在课上看到老师劲爆的泳装打扮了吧。既然当上了女仆,怎么可以不去看啊!」
「啊啊够了……」 [注:这里是三卷提到的游泳社的芦田圣子和尾藤美奈...话说这两人的攻受关系和某想象中相反啊,主动的居然是芦田么...]
「什、什么……是什么那么劲爆?」
「去了就知道——去了就知道了!」
思考如此一致的群众,我可能是第一次看到。一边踏出近乎呐喊的脚步声,制服、衬衫亦或什么cosplay打扮的男生们——中间还混杂了部分男性教师和女生——仿佛群聚于垃圾堆上的苍蝇似的从中庭涌入楼梯。
相对照的——眼前的朝里学姐,面无表情地盯着校舍。手腕中的猫似乎在颤抖,是错觉吗。
店主……也就是会长之所以说服了梁井老师,交涉材料就是羔羊会解决了的老师此前提出的咨询吧。做事一板一眼的梁井老师,说到要还那件事上的人情时肯定是拒绝不了的。
可是从朝里学姐的角度来看,让崇拜的梁井老师去做女仆的会长等同于恶魔。
「将猫送过去以后,得稍稍将学生会长……外加那个可恨的跟班短打男给杀了」
用骇人的平淡声音宣言以后,朝里学姐跟在男生们后头走向了校舍……
「居、居然又被这身衣服给救了……」
朝里学姐口中的可恨跟班短打男——如今是女仆男的成田同学,做出了拭擦下颚汗水的动作呻吟道。

那么,因为朝里学姐的离去,我们的视线回到了先前关注的对象上面。
——但是,上述的巫女佐藤同学已经不在投手垒上,而且完成了九球全中。
话虽如此,那毕竟是比我们更为显眼的装扮。四周张望一下立即就找到了。解开了袖子用奖品的毛巾擦了汗的佐藤同学,正小跑着往这边接近。
不。
小跑。
随着接近。
势头越来越猛。
演变为全速奔跑了。
「佐佐原同~~~~~学!」
「呀!?」
她用力地抱过来了。虽然多亏成田同学的支撑不至于跌倒,但惊讶过度的我发出了怪声。明知佐藤同学喜欢粘人,我却因为平时抱的人都是会长而疏忽了。
「好~久不见~,女仆很合适呢」
即使不住地将头贴在胸前猛蹭,没有会长那般定力的我也无法做出回应。只是愣着接受了拥抱。
「多、多谢……佐藤同学也很精神的样子」
「嘿嘿嘿……」
「非常恶心哦。请松手吧」
接下来从佐藤同学身后传来的声音,柔和、清澈,且有印象。
「啊……」
为佐藤同学的乱来而陷入沉默了的成田同学不禁出声了。……声音、听起来、好像相当、开心。
「啊,芳花」
站在一下子离开了的佐藤身旁、
「久违了」
言行除却「优雅」以外想不出其他词藻来形容的大小姐,稍一欠身低下了头。
寄弦芳花小姐。暑假、在某处山中的奇异宅邸里认识的旧家千金小姐。尽管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差异过大很难看得出是那样,不过她是和佐藤同学同一中学的同级生,且是亲密的朋友。
在宅邸里见面的时候穿着黑色的洋装与和服混搭的奇妙衣服的她,今天穿的是以暗灰色为基调的连体式制服。估计是中学的校服吧。十分适合黑衣打扮令人印象深刻的芳花小姐。
「下午好,芳花小姐。是来参观的吗」
「是的,打扰了」
轻轻微笑的芳花小姐,一举一动都仿若梦幻,楚楚可怜,仿佛迷失在乱世中的故事里的公主似的。身旁的成田同学会忘记掩饰,露出软塌塌的崩坏表情,也情有可原。
芳花小姐望了这位神色可疑的女仆一眼,视线停留了短短一瞬但并未有接触——应该没有察觉到是成田同学吧——随即重新转向佐藤同学一侧。
「说起来,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啊、对了!得尽快找到猫!」
佐藤同学准备再次跑出去。我连忙叫住了她。
「如果是刚才广播里提到的猫,我想应该已经抓住送到饲主所在的地方去了」
「喔?还真会抓啊。我可被挠了好几次啊,被蛋包仔」
……蛋包仔是说猫的名字吗。这么说来,蛋包饭杀兽事件时领养犯猫的小学生记得就是叫正一君。莫非朝里学姐抱着的猫就是当时的小动物猎手。
「话说,那身衣服是怎么回事?」
没有必要抓紧了的佐藤同学,拍了拍巫女服的胸部夸耀道。
「我说难得的祭典想穿一穿特别的服装,所以芳花就为我准备好这一套衣服了!说到祭典就是巫女吧。跳舞啊,跳舞!」
「非常合适呢」
……感觉哪里出错了。可是,既然佐藤同学和芳花小姐都很高兴的样子那就没问题了吧。
「——啊,说起来!」
摆啊摆地为巫女服得意了一阵以后,佐藤同学猛地睁大眼睛,来回张望四周。
「今天没和那个变态一起!?」
变态……?见我歪起了头,佐藤同学作出了紧抱自己身体的动作。
「就是那个叫成田的无耻之徒!」
「哎?」
不禁出声应道的是成田同学。好像这时候才初次注意到一样,佐藤同学的视线望向了他(女仆版)。
「哎?这位女仆小姐是?」
我不得不说了谎,简洁地答道。
「这位是我的朋友小玉」
「请、请多指教了……」
成田同学为了不去看两人的眼睛低下了头,挤出蚊子般的声音打了个招呼。
「这样啊,请多指教了呢!」
「呵呵呵。"请多指教"、是吗。我谅解。
我是寄弦芳花。今后请多多包涵」
单纯到令人不安的佐藤同学,和露出莫名令人不安的笑容的芳花小姐。面对两人,成田同学的脸冒出了冷汗。
然后佐藤同学像是一点也没有察觉到的样子,压低音量小声道。
「佐佐原同学和小玉也是,要多加提防啊。那个男人顶着一张善良的脸,内里却是十分污秽的色狼呢。
真是一点也不能大意啊,那个闷骚变态!」
佐藤同学自暑假以来莫名地开始警戒起成田同学了。此前明明还过分亲热,甚至到了让人冷静不下来的程度。
「话不能这样说」
芳花小姐毕竟通情达意。
「譬如说,即便是穿上女装,而且是女仆服,还到室外接受围观并以此作乐的人,也不能说是『变态』等等。虽然依照普遍的、多数派的嗜好来看那样会让人觉得『变态』也情有可原,但少数派不等于就是不好的。所以,可不能滥用在现代日本里有歧视性质的『变态』等说法。
——玉小姐不这样认为吗?关于『变态』的。呐?」 [L:芳花大小姐受鄙人一拜!]



「………………………………………………………………………………也是呢」
面对训诫了佐藤同学以后带笑问及的芳花小姐,成田同学带着快要去自杀似的脸色连连点头。
「首先,成田同学并非如此不检点的人吧?」
「那是……把芳花和佐佐原同学当公主一样来对待,在装乖而已啦。只有我的待遇老是那么差……所以反应迟钝了……就我耿耿于怀不是很傻嘛……」
佐藤同学用手搭在嘴角边,咕咕哝哝地发着牢骚。意思越说越不明白。
话说回来……被当公主一样对待么?想到这我望向了成田同学,只见他小声问我「我对这家伙有那么差吗?」。这就算问我也不知道。
芳花小姐有点意外地望着持续念叨着「唔~」的佐藤同学,但忽然又看了一眼手表。
「啊拉,可能要抓紧一点了呢」
「是有什么预定吗?」
「诶诶。听说戏剧社的戏剧以古十郎先生为题材,这可务必要拜见一番。虽然离开演还剩一点时间,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去问候会长」
古十郎先生。根据这个十分亲昵的称呼,想来芳花小姐是『古十郎刀磨』的粉丝吧。真是巧合。不过身边露出一脸愣住表情的成田同学,感觉稍稍惊讶过度了。
「原来如此。会长就在理科实验室,知道位置吗?」
「诶诶,是执事咖啡呢」
「因为从姐姐的包里翻出了皱成一团的这个,所以地图齐全哟!」
不知不觉间恢复一张笑脸的佐藤同学,从袖子里拿出文化祭的指南甩来甩去的。看样子是不用担心会迷路了。
「我们暂时还不能回去,一旦迷路了,就请咨询出入口的教师吧」
「感谢您的关心。……好了,走吧」
「嗯。那,再见了!」
「那么,失礼了」
静静地以头部没有摆动的走相离开的芳花小姐,和老实地跟在她半步身位后的佐藤同学,可能是衣服的关系,看起来就像是神谕的巫女和她的从者。
目送两位离去以后,成田同学深深地——真的深深地吐了口气。
「总感觉、累坏了……」
也并非、不能理解。


精神上的疲劳,再加上从早上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处于空腹状态,让我们决定暂时休息一下。到操场里摆卖的摊位上去买食品。
可是今天,就连购买食物也属于工作的一环。为的是实际状况的确认。
操场里摆着的摊位之一、荞麦饭屋,是一年D班的策划。检查列表上,说是烧荞麦和米饭的混合物,不过事先试食的是会长和宫野学姐,所以我们还没尝过。
是什么样的呢,我很期待。抱着这股念头走进摊位里,我和店员的目光便重合了。
「欢迎光……啧」
前半段话的和蔼可亲和句末的露骨厌恶,两者间的落差恐怕不论是何等名投手的指叉球都比不上吧。 [注:指叉球,棒球中的一种下坠球,因为是用中指和食指叉开的姿势投球因而得名]
我在检查列表的备注栏上用强劲的笔压写道。
「待客态度差、嗯」
「……不光顾的话就赶快消失吧。那张郁闷的脸看了就碍眼」
「而且,还不可理喻地出口伤人、嗯……啊,麻烦给那位态度异常恶劣的店员拍张照片作为证据」
「那、那个,佐佐原……小姐……?」
成田小声说了些什么,不过我正忙于监察不良店员所以无暇理会。
目中无人地挽着胳膊,无精打采地瞧着这边的那位店员——面善腹黑、人面兽心、丽人的假面下卷着充满恶意的黑色漩涡的女生·松宫枫同学,动了动她那张马虎脸露出了明显带有嘲弄色彩的笑容。
「哎呀,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发表自己的意见啊。毕竟我只认识那副像调教好的饲犬似的,被老实的饲主拉住了缰绳的样子」
「才不想被只是会撒撒娇叫两下籍此换来宠爱就除了谄媚和享乐以外什么都不认得,意图令人意识到自己是特别的结果却不过是个可悲小丑,就像那样一只野猫似的松宫同学那么说」
「…………哎,今天挺会说的嘛。有真一郎在旁倒是嘴硬了呢」
「露馅了啊……」
成田同学干脆地放弃了,用本来的嗓音呻吟道。
「还真看得出来啊……明明连同班的人都没有识破」
「毕竟我还没有蠢到连那张自以为自己的蠢脸用愚蠢的女装就可以隐蔽了的蠢到无可救药的愚蠢完完整整写在了上面的蠢脸都认错」
成田同学就那么默默蹲下了。
俯视着他那副样子,松宫同学像满足了似的吐了一口气。感觉稍稍冷静下来了。这是何等可怕的嗜虐本能啊。
「……那么,在我正好想到『顾店期间没有客人来就好了』的时候来了的你们,是要光看不买对吧?赶快消失」
……一如既往,面对知道自己本性的人就采取冷淡过甚达到了邪恶地步的态度。可以说她和除对成田同学外意外平和的仙波同学的差距就在于那。
就我的角度而言,也提不起劲去吃这种人做出来的食物因此想回去。但是、
「别那么说嘛枫……从早上起就没吃过东西了。拜托要两份」
不知什么时候复活了的成田同学,下单了。
松宫同学一副厌倦的样子吐了口气,但还是开启了处于保温状态的电炉,开始作简易荞麦饭的准备。
这样一来我也没有开口的理由了。而成田同学接着又继续说话,可能是为了不让我和松宫同学对话。
「一个人在摊里还真少见啊」
「本来是和春日同学两人一起的,但她因为某处的服装出了问题被叫过去了啊。D班里要去社团帮助的人很多,所以轮班很紧呢」
仿佛在泄愤似的,松宫同学用木铲将烧荞麦炒得零零碎碎的。成田同学则盯着那副本性暴露无遗的凶暴手势……不,可以看出他的视线钉在了将衬衫袖子卷了起来的松宫同学的小手上。
那是没有一点伤痕的,光滑漂亮的手腕。
「……说起来,你以前就非常想戴围裙啊」
松宫同学穿在衬衫外的围裙,是没有装饰成分且口袋众多,完全重视实用性的物品。大概是自己带来的吧。
松宫同学只抬起了眼角狠狠地瞪着成田同学。
「罗嗦啦……那都是小学生时候的事了吧」
「家母很感动喔。说是果然还是女孩子比较可爱」
「你很罗嗦啊……当时是想快点变成大人啦。为什么会挑围裙倒是忘记了」
「是一穿上以后就有普通母亲的感觉吧」
将烧荞麦和米饭炒在一块的木铲,发出了咔锵咔锵的尖锐声音。
「…………才不想被穿着女仆服的男人以一副知道的样子说到」
「不、不,这个是……」
「哼……反正是那个学生会长逼你穿的吧。
那女人从以前起,就会把自己的衬衫混到你要洗的衣服里干一些『那家伙是笨蛋所以不会注意到就那样穿来学校的喔』之云的恶作剧」
「那是故意的啊!?第一次听说啊!……话说,知道的话就帮助阻止啊」
「抱歉啊。显眼地把付有女童向服装厂商牌子的衣服穿到学校来,被班里的女生嘻嘻笑话的真一郎实在太有趣了,所以说不出口」
「感觉快要失去对人类的信任了……」
「啊,顺带一提,你的母亲也是在知情的状况下让你穿上去的。——对了,记得是说还是女孩子比较可爱」
「孤立无援啊喂!」
…………………………
好像相当愉快的对话在继续下去。
关系好,真是件好事。
我夺过了成田同学拿在手里把玩着的相机,给摊位拍了照。
「啊,让我来拍啦」
「不,这里由我来」
说着,我重放了刚才拍的照片一看,只见液晶上的画面模糊不清,像墨水渗开似的有抖动。
我打算删除掉那张照片,也有删除掉这个以后心情可能会好一些的想法,不过马上又察觉到了自己没有被教过删除的操作,又问不出口。
于是我重新照了一张空的照片。

由于摊里也有其他客人来了,休息的地方就选在了校舍角落一张不太起眼的长凳上。在这里成田也可以放松下来。
「呼……有够累的啊」
说着,成田同学的视线望着我。像是、在担心一般。可能是从刚才开始就太久没说话,所以引起担心了吧。
「是呢……有一点点。不过,没事」
「这样啊」
成田同学看起来还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没说下去,把眼睛脱下挂到胸前。因为不知有没有人,所以假发没除去。
悄悄看了下那张和平时不同的侧脸,心里便涌出一股不可思议的感情。
今天的女仆成田同学伪装了自己,躲在人群里,为自己的奇怪之处不外露而紧张兮兮的,战战兢兢地行动着。
那副样子好像在哪见过——不用这么想也知道,那和我的生活方式相似。
像松宫同学也在装纯那样,我比起自身的感情和考虑更优先于周围的意见,融入到群体当中,以此换得自身的安全。和现在女装打扮、闭口不语、隐瞒自身是男性这点变得畏首畏尾的成田同学无二。
所以,到了两人巡视文化祭的时候,我觉得今天自己应该站到成田同学面前,作出努力才行。
但果然,我没能谢绝前往的每家店铺的劝诱,也每每找不到离开的时机只好拖拖拉拉地坐着,到最后都演变为成田同学拘拘谨谨地离开而我再跟在后头的模式。
换作平时那倒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被女仆打扮的成田同学拖着走,总觉得……非常可悲呢,我。
不过,今天的成田同学只是事出偶然才这副样子,而我往常,也就是说,从本质上就是那么可悲的女子。怯场,就此随波逐流、顺流而去。
……相比之下,不管有多么狡猾多么腹黑,任何事均由自己的意志去决定的松宫同学都要好多了。所以,才可以和不常见面的成田同学无拘无束地自然交谈吧。
想到那里、唉……我叹了一口气。
「佐佐原?」
「没什么事」
俯着头把一次性筷子插到盒里的同时,我想起了第一学期结束时,被松宫同学说的话。
『真一郎,是个方便的家伙哟』
至少对我来说,那是一记迫近核心到值得畏惧程度的、咒文。
到头来,成田同学对我而言就是身边最为接近,不用去害怕,但偶尔又强行地推动我前进,是个方便的存在吗。他和松宫同学亲密地聊天的时候,胸中再度感受到的那股纠缠不休的心情,只不过是便利的道具被讨厌的人给夺走了的不快感而已吗。
过去没有解决的暑期作业,时至今日仍然徘徊于脑中令我俯首。
「啊」
在我出声抬起脸来的同时,传来的是头发被碰到的感触。
成田同学,手里拿着我的一缕前发。
「哎?」
虽然混乱堵住了我的喉咙,但理由很快就知道了。因为低头的缘故,头发都快要碰到盆里了。成田同学只是避免我的头发被弄脏了而已。
然而,我却没办法立即道谢,只是僵住了。那头发是我的头发,成田同学说过有我的气味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被母亲说「居然闻自己的头发,养成奇怪的习惯了呢」的头发——那正在成田同学的手里。
见到僵住了的我,可能是觉得自己吓到人了吧,成田同学慌忙说道。
「啊,抱歉。只是看上去快被弄脏了所以」
然后,在我肩后松开了拿着的头发。
「不,非常谢谢」
虽然终于可以道谢了,但总感觉快要哭了。
这样下去,可做不完、作业。
「……松宫同学,是不会混乱的吗」
注意到的时候,自己已经出声了。成田同学的嘴里塞满了荞麦饭没有说话,只用视线作出回应。
「基本上依据得失来和人交往,其中又交了像春日同学那样的特别的朋友……不会发生混乱的吗。
如果没办法进行区别了……要如何是好?」
成田同学用水瓶里的茶咽下嘴里的东西,放好了筷子。
「该怎么说呢……那家伙表面上一副很想得通的样子,但也有笨拙的地方。而且春日同学不是还曾经跑到羔羊会里来么」
……那么说,松宫同学也有过像我一样的长时间迷茫最后找到了分寸了吗。
「不过,事后再想想那也许是件好事。那样狠下心来绝交,其后还能够修复关系,我想这样就证明了枫和春日之间的关系是『货真价实』的。
……既然如此,要是有烦恼,不如试一试别管那么多先推倒重来。如此一来,或许就可以从没有坏掉的东西里面找到答案」
哎呀,成田同学丢出了一流的谬论。这人总是那样——总之,试一试吧。
今天遇到了很多此前来过羔羊会的人和相关者,我认为里面也有被成田同学那种小手段给改变了命运的人。绵贯学长和宍仓学长还有春日同学等等,都是有一步之差就可能会导致情况比咨询前更为恶劣乃至于破灭的人。
尽管我对这人的行动力抱有一种羡慕,但过火了就会化为不安。
尤其是,对异性也发挥了那份行动力、粗心大意且毫无自觉地闯了进去的时候,甚至令人感到义愤填膺。
还有,经常把我当孩子一样来对待并实施过度保护,这点我也有不满。
说起来,明明书记却写不出一手好字……或者应该说是势头过猛使得每一字的大小和字体都不同。
衬衫开了个小洞也不去修补,觉得这种程度没问题就继续穿下去的那份散漫也令人侧首。
尽管如此却老是念叨着「又被会长用拳头说话了,受够了」或「仙波又是一副不像样的打扮,受够了」。够够够够的,是牛么。 [注:这里原文是「もうもう、もうもう、牛ですか」,もう即受够了的意思,读音和哞相近。]

…………突然。
我、突然、偶然间。
注意到了。如同天启一般、注意到了。

实际上,成田同学不是很不方便的人吗。

那仿佛从天而降驱走凉意的光一般,照耀在我的面前。
当然,我被成田同学拉着走的时候是挺开心的,受他帮助的次数也不少。不过,如果,相比较下讨厌的地方、对我来说是负分的地方还是胜出一筹,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会有刚才头发被梳理、走出咖啡厅的时候被叫到名字时的感觉的话。
那也许,就是货真价实的了。也许可以将其和纯粹的那个划上等号。
「……没错。这个设想是一纸空谈!」
「?发、发生什么了佐佐原?」
朝着被突然发出大声的我吓了一跳缩起了肩膀的成田同学,我顺势宣言道。
「成田同学是比想象中还要讨厌的人」
「咦?」
「多亏你的帮忙。请继续保持现在这样的成田同学」
「咦咦咦!?」
「所以……今后也请、多多关照了」
「咦……啊、好。嗯,请多关照……?啊?呃?呃?」
面向舌头被一个个疑问号缠住似的说不出话来的成田同学,我低头鞠了一躬。
然后,稍有犹豫,但还是牵过了他的手。进行握手。成田同学更加混乱了,眼神游移不定,但我没有歉意。因为这是所谓的,养成"习惯"就好的事情。
握住了手几秒,很快我就放开了,再度面向放置着的荞麦饭。
接下来,必须耗费时间,去完成刚刚闪现的证明式才行。
『方便的家伙』——为了把埋没于松宫同学那种得失论的我的心意发掘出来,要彻底收集成田同学不行的地方。可以预想到这是一项相当远大的工程。为此得先填饱肚子。
「……佐佐原,虽然搞不太懂,不过是不是着陆到奇怪的岛上了……?」
终于冷静下来的成田同学好像畏畏缩缩地说了点什么,但都是浮云。
即将开展的发掘自身内心的工程,我很期待,期待,无可停歇。
望着碎碎念道「孤立无援啊……」地消沉下去的成田同学,我重新说了声。
「那么,我开动了」

Part-C:仙波明希

肚子饿了。
时值午后二时。早上被妹妹的手塞进嘴里的吐司早已化为血肉,我的消化器官渴求着新的祭品而咕噜噜噜地狂嚎着。
地点是一如既往的社团大楼资料室。今天,我从早上开始就待在这里。
一方面我对祭典热闹无爱,另一方面班级的演出节目也很幸运的是事先制作好的物品的展览。虽然准备阶段多多少少要帮下忙,但当天不需要干什么。
远处传来的大概是吹奏乐社的演奏吧。由于体育馆和文化社团的社办大楼分别位于校园两侧,所以那点音量不会妨碍到读书。不如说,有这点杂音的话反而有益。虽说要因人而定。
其他方面,稍早之前有听到会长在全校广播里说客人的猫走丢了……还有就是梁井老师——在体育补习里让我饱尝辛酸的天敌——在当女仆,但除此以外都很静。尽管社团大楼里也有社团在办展览,不过这层楼没有人。除了我。
今天佐佐原同学还有成田真一郎是不会来的吧。应该在忙学生会的工作和咖啡厅等等(在准备班级的展览期间,明明没问那东西也喋喋不休地在说个不停)。
因此我可以心无旁骛地度过畅快的时光,但就在刚好看完一本书的时候,从畅游书海的美梦中醒过来的馋虫叫了起来。现状便是如此。
一楼的小卖部应该有开着,不过今天不止学生也还有外面的游客会光顾。现在才去还能买得到东西吗。
……到外面去碰到什么人的话也麻烦,就一餐而已不吃也罢了。嗯,就那样好了。
既然决定好了那接下来就……
正当我把手伸向了从图书室和文艺社室拿出来保存下来的书山时。
「这就是所谓的参观日喔明希!」
嗙铛——!有东西兴冲冲地打开门进来。对此我把转身就能拿到的胶带台扔了过去。
被丢的妹妹发出「呜哇!?」的悲呼但还是在直接命中的前一秒接住了胶带台。……啧。
「咂舌了!?好过分!对于担心注定孤独死的姐姐的身子而特意前来探望的可爱妹妹,居然这样招呼!简直不可理喻!」
「穿着一身古怪的巫女服到姐姐学校的文化祭来的女人要不可理喻多了」
——对,在我安乐的房间里现身、身体发育比我还好的妹妹,不知抽了哪一条筋正穿着奇妙的巫女服。
不管是外表还是性格都和我截然不同的,小一岁的妹妹。我本打算像世间不喜妹妹的姐姐一般适当地应付她,但这个妹妹对此却并不反抗,反而回以过度的照顾和撒娇。真拿她没辙。
「嘛嘛,毕竟妹妹也爱缠着明希小姐」
「芳花小姐……」
见到出现在妹妹身后的人影,我的喉咙发出困惑的声音。
寄弦芳花。她既为妹妹的朋友,又在暑假里让我折腾了一番。是一位非常不可思议的旧家大小姐。
今天穿的衣服——妹妹学校的制服——虽然色彩比较和谐,但和乌黑润泽的长发搭配起来,同样酝酿出了在馆里见到时的那股黑暗笼罩的氛围。在那黑暗当中,突然浮现出来的白皙脸孔,如圆镜般的眼眸,朝向了我。
……在某种意义上,这是比成田真一郎更难应对的类型。
「抱歉啊,劳你陪着愚妹」
「无须介怀。是我让她带我来的」
「大小姐不该到这种复杂多乱的地方来啊。顺便,我觉得应该和某个来路不明,稍有点风吹草动就穿上巫女服的小妞绝交比较好。这是身为年长者的忠告」
说出口以后,才认识到在这人面对以年长者自居也够蠢的,不过反正芳花小姐也只是静静地露出微笑毫无遵从的样子。顺带一提妹妹还问「哎?芳花认识那种人吗?不良?」。
……这对牛弹琴的对话,不由得令人心生一股类似于面对成田同学还有佐佐原同学时的徒劳感。我叹了口气。
可是,一向视我的忧郁等等于无物的妹妹用力地抓住了我的手。
「明希。别待在这个简陋的房间,一起去逛吧」
我挥动烤派先生揍了妹妹。
「真失礼啊。对着别人的房间说简陋是要怎样」
「……这里不是明希的房间吧」

——结果,输给了妹妹多余的腕力和芳花小姐无言的压力,我被拖出了乐园。

「啊拉,欢迎回来,大小姐」
最先被带到的地方,是讨厌的羔羊会所经营的咖啡厅。
而进到店内最先碰上的,则是这间学校里除成田真一郎之外最不想见面的对象。尽管打扮上是所谓的「强调女性原有部位的男装」的执事服,但内在性质之恶依旧不改。
不用说也知道,就是万恶的煽动者,学生会长。
「大……大大大姐!久疏问候了!」
不过妹妹倒是以快要流口水似的势头扑了上去。是因为根底里的波长对上了么,妹妹的态度亲密得匪夷所思……与其这么说,不如说是被调教了。
「呵呵呵,今天是巫女呢」



女性执事和假冒巫女和拥抱,这副异样的光景让入口附近的客人都把视线集中在那上面。我若无其事地保持好距离当不认识她们。
「芳花小姐也欢迎光临。弊校虽然是这副样子,但还望玩得快乐」
「许久不见。刚才在操场里碰到佐佐原同学,拜见到非常有意思的东西了」
在意识一角听到会长和芳花小姐圆滑地互相致辞的同时,我环顾店内一圈。
盛况、或许该如此形容吧。不分男女五花八门的客人,坐在平时用于实验的桌上或是和男装的店员交谈,或是望着来回工作的身影进餐。
刚才公告里提到的梁井老师也在。乍看之下平静且面无表情地进行服侍的她,每次被女生们说「老师好可爱!」的时候肩膀都在颤抖。看来穿着露出腋下的服装就冷静不下来的样子。……嘛,很害臊吧。
令人不解的是,如同梁井老师的卫星一般行动的朝里学姐。那人理论上没有出席过羔羊会……不知为何却穿着女仆服,甚至还戴上了猫耳在工作着。走过身边的时候可以听到的「可恶的学生会长,可恶的鹿野……还有短打混帐,保护好老师以后通通杀了·杀了·SHALE……」的低沉怨恨声——眼神里的杀意毫无疑问是真的——里好像有解开谜团的钥匙,不过深究也想不出有什么意义。
…………见不到那两人的身影、么。
「不好意思啊。现在是要排队等空位的状态没办法招待你们。如果有其他想去的展位,我觉得先去那边比较好喔」
「不,没关系。突然前来打扰是这边不好」
「呜呜……想来个惊喜反而弄巧成拙了啊」
幸运的是,好像不用在这里长留。没有因为对方是熟人就让她插队这点,该说腐烂了也毕竟是学生会长么。
那位会长,接近了难得有所感慨的我,小声说道。
「对仙波同学也要说声不好意思啊。难得过来了,却不在」
「那——」
  种家伙谁管他……话刚说出口,我反应过来,改口道。
「是指谁?」
会长佯装不知地笑了笑。
「哎呀。总之,田真和佐佐原同学正在外出。啊,不过,有拍照片所以发邮件过去吧。田真的女仆装」
…………女仆装是怎么回事?
「请住手。看到那种东西会让人呕吐不止且痛苦得满地打滚的……不,在此之前,会长应该不知道我的邮件地址吧」
只会在母亲和妹妹发送购物清单,以及好操心的父亲隔三差五来确认平安与否的时候会用到的邮件地址,除了家人以外不可能有人知道。因为最近连那方面都用不上,我的手机沉没在了书包的深处。
「那我知道喔,不知为什么」
……对了,不用追着会长的视线看也知道,妹妹是这女人的信徒。
我,发出了今天不知是第几次的叹息。
——妹妹啊,看样子得加强关于个人情报保护方面的调教。


芳花小姐她们的预定,好像是在戏剧社的公演——就芳花小姐而言很稀罕地、异常地对此有执着——之前,都待在咖啡厅里打发时间的,但可惜落空了。
既然如此那就老老实实地在体育馆里等待开演的主意,被惯例地将想到和行动划上等号的妹妹说出的蠢话给排除了。
「那那,就去文艺社给关照明希的人打个招呼吧!」
「文艺社是文集展览吗。好像挺有趣的」
我当然是不干了,但妹妹和芳花小姐一人抓住我一只手腕不让我逃。一方面妹妹的臂力在我数倍之上,另一方面万一甩开芳花小姐的手时弄伤了她,可能就会被她的兄长给宰了。
我,就那样被两名中学生拖去图书室了。平日里会令我心潮澎湃的那个地方,如今,也是试炼。

「哎?仙波?
…………真稀罕呢」
见到我的脸,羽贺学姐的第一声就是那样。既非喜悦亦非愤怒,只是愣住了。也不难理解。
当前,图书室几乎没有人气。在现在这个校舍各处都举办着活动的时间带里,基本是不会有人来看随时都可以看的文集的。
留在这里的社员也是看守意义比较大,只有羽贺学姐一个人。只不过,我也仅仅听过声音的外部人员有一个,就坐在她的旁边。正是羽贺学姐的交往对象(貌似)、二年级的赤谷学长。
而那位赤谷学长,比照了下羽贺学姐和我的脸以后歪起了头。
「?弥生同学,这孩子是哪位?」
「社员喔。你想想看,就是一年级的仙波明希。虽然进入第二学期以后,我也是今天才初次碰到」
「啊啊!就是东原学姐老是提到的孩子么。确实好小啊!」
……社长平时,究竟是怎么说我的呢。尽管在意,但怎么想都是自找麻烦所以就不问了。
「久疏问候了。虽说自己不是能厚着脸皮到这来的身份」
「不……不用介意尽管来吧。尽管去了戏剧社帮忙不在这里,不过社长也挺寂寞的」
但那位社长正是最难应付的。
「今天,是同行的说非得要来的」
「同行?」
这时,见到我身后的两位中学生——赤谷学长,咔噔一声弄倒了折叠椅站了起来。惊愕地、呻吟道。
「什……怎么、可能……」
他视线所指的并非妹妹,而是芳花小姐。面对突如其来的发展,她也难免愣住了。
「——完美!要举例说明的话,就犹如苍蓝流星划过夜色运河一般……没有一点瑕疵的黑发!我就是为了这样的黑发而生咕嘎!?」
说着异想天开的戏言作势准备扑向芳花小姐的赤谷学长,被羽贺学姐的地狱突封嘴了以后,又挨了一记扫堂腿摔倒在地,最后腹部中了决定性的一发冲压变得一动不动了。
「赤谷同学……笨一点虽好,但无可救药的笨蛋……会讨厌的喔?」
「咿!只、只有那点请不要!求求你了!」
「这样……在不碰我头发的情况下熬一个星期的话,要原谅你也可以」
「怎么会……我、我、一时糊涂就造成了无可挽回的……」
「……嘛、嘛,如果有所反省了的话,三天不让你替我梳头也罢了」
………………
虽说如此对待前辈,有点失礼。
但好想揍他们。
在发自内心地如此想到的我身后,妹妹和芳花小姐愉快地交谈着。
「挺有趣的社团嘛」
「是嘛」

无视了本在空腹状态还诱人胃口作痛的胡闹剧。
我们,正在过目文艺社的文集。是今年的。因为就算今天不来我也认定早晚有一天得看一看的,所以既然来了我便毫不犹豫地去翻阅。
……此前的怪兽故事的解答篇,视写法而定可以两页左右就完结,因此现在写成这样确实有点拖沓。毕竟是今年的重头戏,页数上起码也要过得去吧。与表面上的粗犷相反,从这篇文章里可以看出执笔者和辻学长的苦恼。遗憾的是脸想不起来。
相比之下,社长的文章更引人注意。恐怕是身为应考生而且还去给其他社团帮忙导致忙不过来了吧,文章非常的短。
『々人事件』
只说了山田该隐和山田亚伯两兄弟,憧憬帆场小姐却被其玩弄结果败兴而回的故事。途中,尽管也有过该隐对亚伯的嫉妒,但随着他对帆场小姐的兴趣消失那也不了了之,回归到日常当中了。
仅此而已,真的仅此而已的故事。
「……是篇有社长风范的恶趣味文章呢」
「?这短短的、说山田该隐的这篇?这有什么意义吗?」
妹妹——大概是因为很短吧——貌似也有过目,但她的反应一点也没有搞错。从普通的角度来看的话,这就是一篇毫无意趣可言的文章。
「刚才来过的学生会的人也有点在意呢。
——仙波能看懂?」
重新坐在折叠椅上的羽贺学姐问道。那是出题者的眼神。
「私以为、有点头绪」
「这样。我也有些想法」
羽贺学姐点了点头,然后往身旁作正座的赤谷学长出声了。
「要对答案了,到外面去」
「哎?为啥?」
「好了啦快出去。结束以后再叫你」
被反复吩咐以后,赤谷学长勉强答应,打发因为正座而麻痹的脚走了出去。
?虽然不明白将那一位排除在外的理由,不过羽贺学姐似乎没有说明的迹象,以稍带紧张的口吻说了。
「请」
……看来,我不可不答。
于是时隔半年,我开始了有点社团活动样子的活动。

「首先,这个标题应该念『杀人事件』吧」 [注:々本身没有固定读音,基本上前一个字读什么就读什么]
「『杀人事件』……?但是,里面别说杀人,就连吵架都没有啊?」
听到妹妹直接的疑问,我老实地点了个头。
「对,说的没错。所以第一个字成了叠字符号」
「叠字符号……是说堂々啊益々之类,同一个字重复出现的时候使用的像片假名ク那样的字吧。
那么说,原本的标题是『杀々人事件』?」
「可以这么想……不,如果是这篇文章的内容的话那就没有搞错吧」
「不对不对,明希。所以说啊,不管是杀还是杀杀,都没有发生过那种事件啊」
「不,的确是被杀了」
我摇了摇头,说道。
「是『杀人事件』被杀了」

妹妹貌似还搞不太懂意思。羽贺学姐和芳花小姐则继续默默地等待后话。
该如何说明是好呢……我有所迷茫,不过还是决定从头说起。
「这个故事的内容,明显是仿照旧约圣经里一段情节的小品。
亚当的儿子该隐和他的弟弟亚伯一起为神献上祭品,但神独爱亚伯的祭品而无视了该隐的。为此发怒了的该隐,将亚伯带到草原里杀害了他。这个故事可谓是最早的杀人了」
「好像在哪里听过的样子……可是嫉妒心重且神经质,该隐不就像是明希那样嘛!」
我默默地给妹妹的头来了记削击。
俯视着咳咳地连声咳嗽起来的妹妹,我想。身体强壮性格也开朗,莫名地受大家宠爱的这孩子,的确是亚伯。和虽是一岁之差的姐妹却犹如豆芽菜的妖怪,整个就一饭桶的我截然不同。
我也曾经是该隐啊……如此脱线了陷入了沉默的我,在注意到羽贺学姐惊讶的视线以后又再回归正题。
「……总之,社长的文章,肯定是以这起人类史上最为有名的杀人之一为模板的」
「不过,尽管有相似之处——不,正因为相似,才格外明显地凸显出有决定性的不同点」
面对芳花小姐的指摘,我点头了。
「对,即是说,没有杀人。该隐和亚伯的名字,故事的内容,还有冠以『事件』之名的标题。那些都让人联想到了杀人,却并无事件发生。这就是那样的文章」
「所以是杀杀人事件吗……不过,那何为恶趣味?我觉得没有人死的话应该是件好事」
咕噗地大声咳嗽一下复活了的妹妹,带着眼角的泪光提出了疑问。
「……因为这篇文章在赞颂杀人啊」
「什么意思?」
「在故事里发生的所谓杀人,也不一定会描写到杀人的物理动作。
近代以来,人命被共同体和法律赋予了十重二十重的保护,极端来讲,即使有本人的同意也很难损坏它。要想铤而走险地将其实行,必须要强烈的动力。
促使事件发生的缘由,超越想象的意外动机,为逃避法律追责而生的诡计,或者说脱离常理的疯狂……正因为有如此离奇古怪又生动形象的人物为源头,才可以写出有意思的故事。
而且,也正因为有那股激流,才可以吸引读者的兴趣,给予他们强烈的满足」
「范·达因的推理小时准则20条里,就有说没有杀人以下的罪可以维持读者的关心」
羽贺学姐给予了补充。那20条准则已经是一个世纪前的意见了,未必适用于现代多样化的作品群,不过也至少说明了杀人事件这种犯罪之所以被特别看待是因为有足够的向心力吧。
「那个事实反过来,也表明了人类对生命的评价有多高。否则,换作是夺取人命简直易如反掌、任何人都对他人的生死置若罔闻的世界的话,关于杀人的故事也只会成为单纯的日常。
换言之,优秀的杀人故事,同样是一曲生命赞歌啊」
「不过,这个故事里没有发生杀人事件吧?」
「对,所以这篇文章本身,是非常无聊而且没有意义的。尽管这并非推理小说所以不适用于范·达因的证明,但若非文章只有那么短的话恐怕读者会觉得索然无味于是放弃吧。
"正因为如此,这是赞扬杀人的作品"。用奇妙的标题,以及挂着该隐和亚伯名字的登场人物来煽动杀人的意识,结果却没有发生杀人事件。要是读者会为此垂头丧气,感到脱力的话,那就表明了他有多么的期待杀人事件。说是渴求也不为过。
不是通过给予,而是通过不给来教会人诱饵的价值」
妹妹、愕然了。
「明希之所以对我冷淡,也是为了制造出那种心理效果啊……!」
嚯、这还是初次听闻你会感激我。
瞪着她,我继续道。
「即使作者将残酷的展开和阴暗的描写强加于人,读者本身也不会受到伤害。只会产生蹙眉的清白、有良知的人。
不过,像看这篇文章的时候似的,为"没有写到"惨剧而心生不满的话……就没有退路了。读者会因此认识到。自己在期待着本应骇人听闻的杀人和以此为基础的犯罪、暴力和过激的展开,拥有着如此罪孽深重的欲望。
将读者平时暗藏的无特定的恶意和施虐心引诱出来并摆在面前,我认为这是某种最低级的恶趣味喔。……真是十足社长风范的拐弯抹角的黑色幽默」
望向羽贺学姐。只见她一脸满足的表情点着头。
「原来如此。我大致上,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
只不过解释,是再加一把劲就又会反过来成为讲述生命之珍贵的故事。我在想那是不是想写出价值观的无限颠倒呢」
那种思考方式的差异,感觉恰恰表现出了羽贺学姐和我对东原社长的评价的不同。
「那么——」
芳花小姐轻轻举起了手。那仿佛舞蹈的一部分般自然优雅的动作,不可思议地迷人。
「最后的『纪念祭典』,是什么意思呢?」
构图上,有客人提出疑问的话作为文艺社员也不可不答吧。和羽贺学姐对望了一眼。又被催促了。于是带着叹息,我继续道。
「……在民俗学里,有节和日的说法。
节是指正月和孟兰盆等年内的活动,和庆祝什么的特别日子。日则指除此以外的所谓『日常』。和充满休闲娱乐的现代不同,旧时的日常很单调,因此人们才划出了节这种特别的日子为生活添加点色彩。
例如今天,就是学生生活中的节日」
「因为是文化祭啊。不过,杀人事件和祭典,不是毫无关系嘛」
「那是……试想一下和日常相对的是什么,那样就容易理解了。
当今过着如此随和的学生生活的我们虽然很难体会,但站在古人的角度来看生活和工作不是可供选择的,而是天生就决定好了的,只有按班就位才可以过上安定的日子。
也就是说,对他们而言的『日常』是求生所必须的事情,更进一步来说就是生存本身」
「原来如此。那样定义一来,"不属于"『日常』的『祭典』就是——」
望着话说到一半止住了的芳花小姐,我点头道。
「生活的反对——譬如说,就是描写死亡和杀害的死杀之日」
「哈?为什么祭典会是死亡杀害的日子啊!?」
「因为每天都像祭典一样欢闹而不工作的话,既不会有收入也无法自给,会饿死的」
朝着抓狂地喊起来的妹妹,芳花小姐以大方、却又莫名给人一种庄严感觉的声音加以说明。那份快看腻了的平淡,也值得一书。
「踏过了『日常』这条生存路径的『祭典』行为,无非是范围极广,影响极小的"杀人"。所谓节日,也可以说是伴随着激烈的精神发泄而杀死无聊的日常——即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开启有所转变的崭新日常的仪式。
——已经可以理解了吧?社长在这篇反过来讲述"杀人之妙"的『々人事件』里添上了『纪念祭典』的末尾,我认为是出于那种把看过这篇文章的读者所感受到的不满和郁愤、由反动而生的凶暴冲动等强烈的动力,视为祭典真面目的戏虐心态」
终于结束了发言的我,在深深吸一口气的同时环顾周围。羽贺学姐点着头却念到「居然是这么会说的孩子……」露出了些怯意,芳花小姐合起了双手作拍掌的动作,而妹妹则像是想睡一样打着哈欠——……这混蛋……!——
暂且将妹妹的处理放到后面……总而言之,看样子是可以满足羽贺学姐和芳花小姐了,我松了口气。虽然我不介意他人的评价,但也没有喜欢去讨人失望的兴趣。(顺带一提,在我身上讨失望的是成田真一郎)
「今天也听到了非常有意思的发言。……不过,想到写下这个的是今年毕业的人,多少也有点难过呢」
「什么意思?」
面对反问的我,芳花小姐露出了和年龄不符的、仿佛会突然消失的笑容。
「这终归是我的个人感想,作者渗透到这篇文章里的对祭典的憧憬和爱惜,不是同样适用于不久以后即将离去的这间学校吗。
——因为这里,好象是非常快乐的场所」
「…………」
听到芳花小姐的话,我嘴上没有应答,只在心里吐槽道。……社长是那么值得尊敬的人吗。
雪女般的美貌配搭飘忽的言行。看似任性又深有算谋,老是带着睡眼惺忪的笑容,找准我把我当小孩子一样耍。想到那个人的脸,我不禁思索芳花小姐的所感有何等误差。
那个人,就算去到大学或走出社会,也肯定会像现在这样轻忽地笑着的吧。


之后。
中学生二人组说要去观赏戏剧社的公演,但这次我断然谢绝了。妹妹也知道我讨厌人多混杂的地方,所以总算是答应了。
在离开图书室前,我尝试去问羽贺学姐为什么要叫赤谷学长到外面去,然后羽贺学姐以饱含羞涩的声音回答说「没关系。赤谷会由我来慢慢教的」。没有问就好了。
抱着某种暴力性的郁愤,我踏着自己看来都觉得寒碜的步伐来到操场,去小卖部。只见面包和便当都卖光了。尽管谈不上是刚才的『々人事件』的反论,但得不到食物的饥饿令我体会到食物的珍贵。
即使怀着至少得买点饮料的心态看向自动售卖机,也只看到咖啡以外的饮品都漂亮地卖光了。
——长罐只要100日元的罐装咖啡。……论外。我不会喝咖啡的。
郁愤转换为郁闷,我迈开了回资料室的脚步。
现在差不多是白天结束,逐渐接近傍晚的时间带了。学生自然是有,外部游客的身影也依然可以见到,不过刚才和妹妹行走的时候还偶尔能看到的孩童几乎已经消失了。
路过见到的「一年B班 PC风包子」——貌似是模仿大人气游戏作品『Portable Creature』里角色的包子(就样板来看,不像到那种程度的话应该构不成侵犯版权)——的摊子等等,早些的已经开始在收拾了。 [注:捏他口袋妖怪即PM,关于这货的风波可见羔羊的网络短篇..]
「等下久山,认真点收拾啊!」
「烦死啦,我在干了吧……」
「冷静点双叶,社长也说过班级的摊位优先吧」
「弦子太冷静了!不赶快回去帮忙,不是会输给学生会的店嘛!」
经营店铺的团体到了最后冲刺的阶段。都杀气腾腾的。
危险、危险。认真起来是不坏,但至少我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从那种意义而言,今天的我过得更好了,如果没有被妹妹绑架了的就最棒了。
……毕竟今天,没有和成田真一郎扯上关系。
虽然因为同班的关系,早上有那么一瞬间对上了视线,但今天也仅此而已。
明明到学校来,却不用碰到那个男的。真美妙。
平时又是念念叨叨地搭话过来又是没拜托他就走来帮忙等等没有比这更烦人的了。就是刚才『々人事件』的时候,如果成田同学在场,肯定会对我们说的话乱感慨一把,又插嘴说自己的意见,甚至露出奇怪的害臊表情望着我的脸吧。而他身旁的佐佐原同学,则会带着一脸似懂非懂的表情,却在脑里胡思乱想一通。
…………
我摇了摇头。销毁了脑海里生成的情景。
那种家伙的脸,一想就令人冒火。堪称观察所谓恶心的上佳样本。
……说到脸,会长好像是说过会发来邮件啥的。虽说那种东西我当场就会删掉所以意义不大,何况我的手机还有电没有也不知道,不过载有肮脏数据的电波正冲着我的手机来的事实仍不禁令我战栗。
没有同感的话,就试着想象一下自己的手机被发来蟑螂照片的样子好了。
忧郁更甚了。
今天几乎没有见到,却依然令人忌讳的脸。没有体验过就体会不了的,如同梅雨时期的湿气般阴云不散,挥之不去。

于是,回来了。
宾语很自然地省略了。在校内能让我休憩的地方无须多言,正是社团大楼的一角、资料室。我自己所认定的、容身之所。
因为走的时候很匆忙,烤派先生还放在外面。躺在书桌上那张(0ω0)的脸,看起来仿佛在迎接我的归来似的。
用刺向烤派先生的一拳代替了「我回来了」,我像跌倒一样坐在了折叠椅上。棉垫被坐扁了的椅子虽然稳固到让我的尾骨感受到痛意,但这点早就已经习惯了。
回想过来,从童年起我好像就一直坐着文化馆或图书馆的坚硬座椅。
双亲都不是什么读书家,而体弱的我却沉迷于书海中,没多久就看完了家里的书。所以我经常在白天入侵公共设施,到闭馆前再由父亲接回去。
如今,哪怕身子弱,我也可以独自去任何地方,再自己回来了。
没有迎接,也不需要。那是自然,理所应当的。
思量着。也没有去拿新书的想法,就那样拿过了烤派先生埋头于它的上身里。即使习惯了硬座,抱枕依然是令人感激的存在。这也已经习惯了。所以、放不开手。
…………
要睡么。
今天不会有放学前的班会更别说点名了,可谓是自由解散。虽然干脆就这样回去也行,但要什么都不管地慵懒下去,感觉也没劲。
反正就算睡着,也会被校内广播或什么给吵醒吧……打着这种如意算盘,睡意一下子涌了上来。
意识随着眼睑一并坠下,我在渐渐染上薄暮色的阳光里,投身于惬意的瞌睡当中。

*

被吵醒了。

『好了,进来吧进来吧』
『不、不好意思,明明是在文化祭途中……』
『好了啦好了啦,有困难的时候就该我们出场了』

……拜"隔壁"传来的话语和声音所赐。
咔锵咔锵、嘎嗒嘎嗒的,貌似在作使用房间的准备。体重压在便宜的折叠椅上时那种吱·嘎叽的独特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
这犹如——那货开始前的声音。
可是,从窗外的天色来看,在我睡着以后大概还没经过一个小时。不可能在文化祭正当中进行……之所以没这么想,是因为是那个人,那个会。
『有带麦克风吗?』
『是的,可以用无线经广播室在全校广播』
『OK,配合手机的话也不用担心问题对应。而且那边还有安宅学长他们』
……看样子是真的要开始。
毕竟受时间点制约,人数貌似比此前攻略戏剧社的秘剑时还要少,不过最起码有会长和佐佐原同学在是肯定没错的。
可是比起那个,更让人在意的是透过墙壁所听到的应该是咨询者的声音有听过的印象。
不仅和现在一样透过墙壁听过,在体育的补习里也多次见到她「咿——咿——」地叫苦。
然后,接下来听到的会长的声音,印证了我的预想。

『好了……那就开始吧。
请问你要咨询的是什么,中濑同学』


尾声2或者说序章3.成田真一郎

结束了各项活动的确认工作,回到执事咖啡店里已经是傍晚的时候。
期间,佐佐原到小卖部买了本记事本在上面写上了『借贷对照表 N』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就没有告诉我了——,观看了戏剧社的戏剧的后半部分——见到用高难度杂技动作将杀手统统砍翻的古十郎(鹿野学姐)的样子,眼睛都瞪圆了的芳花小姐真是稀罕——,总之就是遇到了很多事,多到记忆没法逐一整理。 [注:成田的发音是なるた ,首字母是N。注定和前面的某N和天生一对么233]
至于我,则依旧穿着女装奔波于热闹的人山人海中,呕心沥血地修着这种苦行。幸好吃过午饭之后佐佐原变得格外积极了,托她的福多少能轻松一点,不然估计在中途我就会心力交瘁了。
佐佐原和枫的关系虽然恶劣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不过或许能互相刺激吧。在我看来,她们要是可以克服险恶的关系,应该会成为好朋友的。

进到咖啡厅里,很快就碰到熟面孔。
「安宅学长,许久不见了」
「喔。打搅了」
回应佐佐原的问候的,是三年级生既去年的学生会长,如今担任学生会监察的安宅学长。他脸上随意留着胡子,给人慢吞吞的感觉,却也有一分隐者似的沉着。
因为忙于应付高难关大学的考试,一年级的我们很少见到他。只不过,作为兼备魄力以及不像现会长那样的正经的人,我打心底里尊敬着他。
这本应是带着敬意给予问候的场合……但身上的女仆服让我无法那样做。
「我没办法来帮忙,所以收益方面至少也该做点贡献啊」
「嘿嘿嘿,会让花姑娘给您特殊服务的喔,老、爷」
宫野学姐摆出了一副皮条客而不是执事的模样。
唔唔……再继续这样可说不过去。还是得尽快换衣服才——
刚想到那里,眼神吓人的朝里学姐与我擦身而过。
她原本应该是来宰了会长的,却莫名地穿上了女仆服戴上了猫耳头饰——可以看得出那都是桃子学姐用过的——在进行侍奉。佐佐原半张着嘴目送着她。
「朝里也很认真啊,明明梁井老师已经回去了,没有义务再继续了」
尽管不明内情,但大概是一旦接受了就不会半途而废的性格使然吧。可能是会长或桃子学姐向她挑衅了些什么。一边向周围散发着威压,朝里学姐也一边平静地在工作。只是,经过身边的时候都可以听到「宰了……宰了……」 这般如同诅咒的声音。
…………换衣服,还是稍候再说吧。现在就换回来的,感觉有很高的概率会被大卸八块。
我作出了痛苦的决定。对安宅学长的歉意让我咬紧了嘴唇。
忽然,我感受到一股视线,看向了旁边。打开了先前的记事本的佐佐原、
「……牵涉到年长的女性,比起尊严会更优先于保身这点值得注意。不过,没有因此而出现其他的受害者、嗯……大概是减分四点的程度吧」
自言自语着记了些什么。
……非常、让人在意。

总之,我为了向会长报告工作情况而环顾店内,只见她在最里面的座位上陪着一位女生。
那名女生,是我……不如说,是羔羊会上见过的面孔。一年级的中濑华。来羔羊会进行过一次咨询,两度关系其中的学生。此外好像还是春日的朋友。
她身材娇小,还留着令人联想到仓鼠尾巴的短马尾,给人如同弱气小动物般的印象,是会掀起他人保护欲的类型。不过想到她过去的所作所为,又并非仅此而已的女生。怎么说呢……感觉像是一旦想不开就猜不到她会干什么的,麻烦的孩子。
我和佐佐原走近过去,看情况好像有点古怪。中濑的脸色再怎么说也不像是来娱乐场所的样子,现在仿佛要哭出来似的。而会长与其说是在作为咖啡厅里的执事进行服务,不如说是作为一名女性在接受商量。
……看起来,不是平时那种吃不下蔬菜之流的事情。
「怎么了吗?」
忍不住,开口了。因为有一段时间没动喉咙导致发出来的声音变得很小,所以中濑大概没有注意到。
会长看到我们,眼睛立即开始闪闪发光。
「两位欢迎回来!
既然书记到位了,终于可以开始了呢!」
开始?书记?我和佐佐原面面相觑,都不明所以。
可是会长放着困惑的我们不管,继续推进话题。
「尽管只有最低限度的人数,但是将享受不了这场祭典的学生置之不理,可有违学生会甘当学生抹布的招牌,有损我们的存在理由。
更何况是少女的危机!
即刻召集,立马解决!烦恼咨询千客万来,这就是——」
抱住中濑的肩膀,会长向着明显在胆怯的她洪亮地宣告道。
「『不迷途的羔羊会』啊!」


本帖最后由 Lasdi 于 2013-6-4 18:26 编辑


第三话.VS拉奥孔


〇回顾 『一只奔跑的羊』/第二话.VS三国志

有人在校内的网络揭示板上发布了二年级的宍仓学长作恶多端的记事。虽然那被认为是对宍仓学长抱有恶意的人干的,但宍仓学长本人和后辈的中濑进行调查过后也找不出犯人。
于是这件事被带到了羔羊会里进行咨询,结果仙波得出了结论,一切都是打算将喜欢的宍仓学长塑造为反派英雄的中濑的所作所为。
最后,因为宍仓学长也对中濑有好感,所以在真相明了的情况下事情依然得到了完满解决……本应该是那样的……

Part-A-1:「本日的咨询」(来自「不迷途的羔羊会」议事录)
〇咨询者:中濑华(1年D班)

好、好好……好久不见了……我是1年D班,漫画研究会的中濑。
上次有劳关照了。托各位的福,现在总算能够克服蔬菜了……虽然被人说过进食的时候整个人有点古怪,不过还是能吃下去了。
在超市见到卷心菜的时候,尽管有爆炸以后里面有绿色乌贼模样的生物跑出来的幻觉,但我依然无恙。因为蔬菜是不美味的相反。
哎,说到什么了?犹格……奈亚……啊,对了对了,美味。没问题的。蔬菜·美味。(*1) [注:犹格,即犹格·索托斯;奈亚,即奈亚拉托提普。两者分别是克苏鲁神话里的三柱原神中的「无名之雾」和「混沌」。这里捏他一卷里中濑说过的「是的!是的!降临吧,素食主义之神!是的!是的!(改自克苏鲁神话召唤邪神的咒语)」。......真是冷]
院子里采摘的蔬菜终于能吃掉了,母亲也很感激。(*2)

(*1)没问题吗,真的没问题吗中濑。光是提及,眼神就变得空洞起来,手也在颤抖了。
虽然无关,但顺带一提,穿着女仆服打字微妙地辛苦。
(*2)感激是要怎样……。

那、那先放一边,重点是今天的咨询。
我说,这里会保守秘密的吧?绝对不会对外透露的吧?
——是、是的。我相信。此前的网络揭示板事件也完满解决了。
那么,我就从事情的起因开始叙述了。

那大概是在一星期前。文化祭的节目——漫画研究社的原稿截止日迫近之时的事情。
回想起来,那一天还真是不幸的日子。早饭的荷包蛋煎焦了,回校途中路边的银杏树倒了,上楼梯时摔倒了,小卖部的双馅面包也买不到了……
得到确证的是在放学后,抱着装有原稿的封袋到社团大楼去的时候。
和人撞上了。还跌倒了。比起摔倒这件事,更不好的是撞到的人。
那是比我还瘦小的女生,是一年级的。虽然从领带颜色就看得出来,但重点是体育补习时经常在一块,补习同一项目,所以肯定是同一学年没错的。名字是什么呢……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一直都戴着没有花样的眼镜,一副没有干劲的样子,不过眼神却非常差。每次对上目光,我都有被瞪着的感觉,所以不管在哪碰到我都绝对不想要和她对视。(*1)
当时也是那样,明明跌倒的是我却被用咂舌般的眼神瞪了一眼。那绝对是在想「啧……自己迟钝还来连累人。最好摔得粉身碎骨死翘翘啊」。看眼神就可以知道她习惯了对人说过分的话。(*2)
明明比我还要小,那种态度是怎样嘛,我想。像我们班上松宫同学,漂亮成熟又能干,却谦虚且温柔……真希望那个戴眼镜的也去学习一下。(*3)

(*1)会长喷了,其后忍着不笑以至于肩膀颤抖不已。我倒是笑不出来。因为好像听到隔壁传来咚!的一声钝重的声音。……在、啊。
佐佐原则不知该不该制止中濑,坐立不安起来。
(*2)基本正确。
(*3)……这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佐佐原的心情变坏了。中濑,你够了。

嘛、嘛,虽然都怪我急着想快点画原稿的后续外加听取社长意见等等,因此不够小心。
然后,跌倒的时候那份原稿掉地上了,我一边向戴眼镜的道歉一边将它捡起来……
那时候,戴眼镜的也向道歉的我说了声「没什么……大不了的」(*1)之类的,不知为何俯视起我——明明比我还矮小喔?——说罢,就不知往哪去了。那个人经常出现在社团大楼,究竟是干什么的呢?(*2)
不,那个小个眼镜就不管了。下次见到的时候再说。
在那不走运的一天里,漫画研究社在社办里进行了文化祭展览作品的选定。

(*1)连那种冷淡的语气都无谓地模仿得惟妙惟肖。
(*2)平时应该在专心读书,现在大概在隔壁诅咒着你。

实际上,目前社办里也在展示着之前选中的社员的漫画。
……今天的咨询,则是和当时我所拿着的作品有关的。
不留神撞到戴眼镜的以后,我急忙赶去社办。然而,那时候我又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就是二年级的宍仓彻学长。
因为有到过这里来所以大家应该都认识学长的。学长身材高挺、仪表堂堂、声音素雅、运动神经拔群、正义感强,又成熟、冷静沉着,平素沉稳但一挥起拳来即可划开大地震撼大气撼动世界,是武术达人。(*1)
然后,呃……以春天的那件事为发端,我们的关系好起来了。
那一天,我和学长也约好了社团活动后一起回家的。
宍仓学长,因为担心自己的才能一旦出世会令太极的平衡崩溃所以没有进入特定的社团,不过时常会去朋友所在的戏剧社帮忙。因此,等彼此的工作都完了应该会在相同的时间回去。
但是,那一天宍仓学长特定来跟我说,「戏剧社的练习貌似要大幅延长所以先回去吧」。不仅是强,细节上还很体贴……那就是宍仓学长。时至今日仍然没有手机这点感觉也是萌点。
到那里为止,都是一如平常的幸福时光。我笑着说「不用在意,我会等到那时候为止的」。
话音刚落,之前掉到地上导致有点破损的封筒穿底了,原稿在走廊上四散。(*2)

(*1)怎么说呢,宍仓学长也挺苦的啊……我想。
(*2)中濑的眼里一下子蒙上了阴霾。声音也变得没有精神。

不要……脑海中开始放映『今天是告别的日子』。 [注:今日の日はさようなら,十一区民谣,在EVA破里作为插曲出现过]
散落在地的作品,标题是『英雄们的一夜』。讲述结下深厚友谊的英雄们的故事。
一人是精悍禁欲,用强壮的肉体为武器将敌人一一粉碎的勇者路特。
另一人是中性优雅,以华丽的舞蹈镇压邪恶的曼妙舞者卡萨。
原稿讲述的就是最初并不投契彼此对立的两名男性,在迎着种种困难共同踏上旅程的期间,孕育出了热炽的友情——最终"那转变为爱情"的故事。(*1)
坦白说的话,最后两人纠缠到一块了哟。半裸的。
但是,在我愣住的时候准备把原稿捡起来的宍仓学长,最先捡起的正是那一页。
啊,那一页的点绘我画得很用心喔……等等,早就开始逃避现实的大脑在傻乎乎地生产那样的蠢话,所幸脑波脱离神经了因此嘴没有动。
宍仓学长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间。不过,的确有看到漫画的内容,似乎从中感受到了什么。虽然这话不该由自己说,不过那个镜头,我觉得挺"相似"的。
…………………………
……诶嘿嘿。既然都说到这了干脆就全部坦白了的吧,在那个场景里缠绵的两人——路特的模板是宍仓学长,卡萨的模板是戏剧社的绵贯学长。(*2)
宍仓学长镇定地将原告捡起来递了过来。我也接收了……不过,机械式张口说、「今天先回去了」。(*3)

(*1)……呜啊。
(*2)……呜哇。
(*3)即使是会长,也客气地问了。
「那……那样的漫画要在文化祭上展览……吗?」

啊,不,展览是用大家的笔名,观众是认不出谁画了什么的喔。所以,大家才能自由随性地发布作品。这是这间学校的漫研的传统。
我也是觉得反正不会露馅,所以才画了那种作品……结果,我今年没有出品作品。在点绘上下了很多功夫,但没能出品。
……发生了那件事以后,总觉得和宍仓学长的关系有点不顺利。
宍仓学长没有说什么。不如说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只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无视原稿被看到了的尴尬进行普通的对话。
今天也是,虽然一起观看了戏剧社的戏剧,但之后学长说了句「正是良机,要一雪前耻」以后就不知道往哪去了。没有告诉我是去干什么,也没有问我要不要跟过去。
是被讨厌了,还是说从一开始就谈不上喜欢呢,我有点沮丧……不想一个人待着所以到执事咖啡来了,然后被会长唤住,于是就演变成这样了。
……啊、那个,请不要误解了。我没有希望过宍仓学长在三次元里和绵贯学长在一起。甚至如果成真的话我觉得自己会自杀的。
只是……见到两人把脸凑一块亲密地说话,在戏剧社的热身运动里组成一对的情景……对!创作意欲源源不绝!
这是创作者的坏习惯!无可奈何的!
那样的纠葛貌似也传到了周围人的耳中,友佳……朋友春日友佳也担心起来了。
再这样下去,我会逐渐失落,期间和宍仓学长的关系也会疏远。
这个状况……究竟该怎么办啊……?(*1)

(*1)话在那里断了,中濑沮丧地低着头。她现在的束手无策显然易见。来了、么……

Part-B-1 成田真一郎

……怎么办。
这也许是「不迷途的羔羊会」创立以来的最大难题。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宍仓学长心里有难以猜测的想法,中濑自觉罪孽深重。不像我这种,只是穿了半天的女仆服还大大的可以补救的平凡戏码。
总之,先听听女生的意见吧。
「……佐佐原怎么看?」
稍作一会考虑以后,她答道。
「简单来说,就是不想透露的兴趣被人知道了……这么一回事对吧」
「嘛,没错。说的更深入一点的话,那种兴趣在社会上属于少数派这点是问题所在吗」
「难解呢……尽管我也有自己的想法不被理解的时候,特别兴趣倒是没有」
「我也是啊」
「诶?」
佐佐原猛地从上到下地望着我现在的打扮。
我敲了一下佐佐原的头,订正道。
「……这不是兴趣更不是我的意思所以不算数」
在我们做着如此不正经的讨论时,会长一反常态地带着担忧低语道。
「要说的话,还是让当事者两人好好地谈一谈比较好,不过……」
她望着的,是如守夜一般陷入忧愁中的中濑华。以前,春日曾经说过她有点怕生,不过现在的状态更甚于此。
「那好像也有点难度呢……得改变一下她的想法」
「……这里,就交给我吧」
说罢说了起来的,是羔羊会的御用建议者·宫野学姐。
特别是今天,大概是穿上了执事服的缘故,看起来带着前所未有的魄力。甚至可以说,是带着如入云高峰般的霸气。
宫野学姐承受了中濑依赖性的视线,温柔地开始说。
「大小姐有一点错了」
哎?这执事角色是源于什么拘泥吗?
「错了……?」
「对。大小姐似乎因为自己对男性间的交际有浓浓兴趣而感到羞耻,那正是错误之处。
举例来说,诞生了当今依然传诵的众多伟人的战国时代里,有名的武将们在战场上都有所爱的小童陪伴。那是因为不能将女人带到阵中,所以为满足需求而不得已的做法。
——因此而生的男性间的关系,可谓是战斗的一部分。庇护女性的『战斗』。这个夏天,赤与黑的忘我境界。自古而来日本男儿的气概。
既然如此,我等大和抚子,不是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热烈的灵魂激荡的义务吗。
诶诶,大家都看好了吧!」
激情演讲。最后那啥,是连纯洁的一票都收不到的激情演讲。
……不,总感觉这势头就让人想点头了,不过这道理不是相当的自我中心吗。虽然也没想到什么否定的理由。
可是,这样很难让中濑……
「好像恍然大悟了……」
「哎?接受了?」
我不禁用原本的声音吐槽了,但中濑貌似没听到的样子,接着对宫野学姐说。
「那种、把人当笨蛋一样犯众怒地拿名人来做盾牌以此正当化自己所为的着眼点,以及绅士般的热烈口吻……您莫非是网上有名的——」
「哦呀,请到此为止了大小姐」
「啊!……没、没错啊,对不起。居然违反礼仪了」
……这对话是怎样。
完全搞不懂意思……不过,莫非这样就万事解决了?虽然有种别扯了的感觉,但平安无事就解决事情了的话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
「不过……问题不单单是那一点……」
中濑的烦恼,尚未终结。
「还有一件事要考虑一下——」

Part-A-2:「本日的咨询」(来自「不迷途的羔羊会」议事录)

那是、我这个人依赖虚拟故事为生的事。
我从初中起,就将大部分的空闲时间用在了看漫画和电视上面。神游故事世界、幻想和其中角色一起生活的时间,要比现实里谈话的时间多得多。
兴趣相同的朋友我有过好几个。例如如今属于新闻社的前辈等。友佳也是其中一人,不过变得像现在那么亲密的还是在进入高中以后。在此之前一直没能融洽地和班里人说话。
我对他人持有恐惧心态。如果是店员之类的、说白了几乎不会见第二次的人的话那还能够聊得好好的,但要和谁深入交流的话,就不行了。满脑子都会想着惹对方生气的话该怎么办、对方是坏人的话又该如何是好……如此一来,就受不了了。
所以我逐渐变得沉默寡言,甚至连话都说不好了,一放开来说话就会发出怪声惹周围的人发笑。
现在也时常会绊到舌头。
那种恶性循环长时间持续以后,我沉浸在故事世界里的时间更是越来越多。
小时候的我是不会那样的。反而会因为太过活泼而惹爸……父亲和母亲生气。是个手脚擦伤不断的孩子。
过去的我,总的来说是个充满自信的孩子。既不怕受伤又不怕争斗,母亲还说过我曾经和男孩子干架了来着,放到今天来想真是难以置信。真的是不知疼痛为何物,和谁打架都不觉得会输。
之所以那样,我觉得是受了祖父的影响。
话虽如此,祖父也并非粗鲁暴躁的人。他严格又顽固,在我犯错的时候会显得非常恐怖,不过平时很温柔,总是让我坐到膝盖上去。
祖父是医生,而且是门下有不少医生弟子的大医生,一到了假期家里总会有很多充满威严的叔叔和头脑貌似很灵活的姐姐出入,向祖父低头。尽管不太清楚,但好像还有好几个当时的政治家送了我玩具。
挽救了众多生命,受到众多杰出人士的膜拜,人格高尚不会摆架子,还教会了我很多事情……祖父有如故事里的人物一般,令我自豪。
因为我是爷爷的孙女,所以想着要成为和爷爷同样伟大的人。……如今想来,那根本成不了什么理由啊。
而祖父倒下,则是我九岁时的事。

当时祖父已经退休了,一整天待在家里也没什么稀奇的。
那一天,我在放暑假,和母亲两人去了游泳场以后回到了家里来。那时候我在游泳课里不会游泳,所以讨厌输的我就拜托母亲去练习了。尽管祖父有点苦夏,但还是笑着答应看家了。
那是非常热的一天。在我的记忆里,是最热的日子了。
祖父倒在了院子里。好像是为了给退休以后才开始的家庭菜园浇水。最初发现这件事的我,赶了回去喊祖父,但没有反应。我注意到水管还喷着水去关了水龙头以后,再喊了一声,看了看祖父的脸。只见他像睡着了一样,只有眼睛微微张开。
最初感到害怕的就是在那时候,我用响彻附近的尖叫声唤来了母亲。
母亲在结婚前是护士,因此接下来的对应无比迅速。应急处理和救护车的呼叫同时进行,甚至还指示了医院的接收准备。祖父的身体不一会就从家里消失,再也没有回来了。
不过,我不懂得那种事。祖父和母亲一起坐上了救护车,把家里拜托给邻家的人,然后被招待了点心。医生也会生病啊~、我一边想着那种事一边啃着涂满砂糖的胡萝卜棒。到头来因为学不成游泳反而还在泳池里哗啦哗啦地折腾了一顿的关系,肚子饿了。
当时的我,想法还非常天真。以为生病的话只要吃药或者到医院去就能治好,所以爷爷也很快会回来的,因此就忘了先前的恐惧而埋头于思考暑假的预定。想着今年要去旅行吗~?
不过,祖父和母亲都没有回来。由于当医生的父亲也无法按时回来,结果后来的一段时间我就在伯父的家里过了。
一直看护祖父的母亲,过了一周以后终于回家了,于是我也得以回去了。我首先问到祖父的情况,但只得到了「还没回来」的回答。
几天后的夜晚,我听到了父亲和母亲一直谈到很晚的声音。现在再想,那大概是在商量要不要让我去见祖父吧。
而我去探望祖父,则是在商量过后的第二天。
「爷爷现在……不能说话,别害怕喔」
在去往祖父病房的途中,父亲多次重复同样的提醒。
于是就那样到达了病房。祖父在房间里的大床上躺着。被子里冒出了好多管子,和白色和银色的机械连在一起。
我靠近一看,祖父睁着眼睛,不时摇了摇除了脸以外唯一露出被子里的手腕,看起来好像要起来。
我试着出声。说「爷爷,过来啊」。不过,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以为是听不见的我凑到祖父耳边再说了遍,依然如此。
试验失败。尝试持续了十来分钟。
我明白了。明明活着,明明有晃动手臂的力气,爷爷却没办法认知我、不,是包括爸爸和妈妈在内的所有人了,也无法做出回应。
因为无法理解的虚无感而愣住了的我回过头去,这才第一次注意到了从早上开始就没有说话的妈妈在按着嘴巴哽咽着。

最终,祖父在几天后离世了。因为处在那种状态,所以父亲即使知道我有可能会怕但还是让我去见个面吧。
葬礼当天下了雨,我想这样爷爷就凉快了。
病名和症状之类的,记得有听到却没记住。忘不了的,是在社会方面亦或为人方面都是完美的、幸福的、是我无敌感之源的爷爷,就那样不在了。下一次见面的时候……都不知该如何表达好了。
在那之后,我变得极端胆小了。
讨厌疼痛,畏惧粗暴,最严重的是害怕起了人。
今天精神爽朗、待我温柔的人,明天会怎样完全是未知数。不如说见到我心目中的理想人物的祖父变成那样以后,其他人根本信不过。一想到那些人会不会有一天从我眼前消失不见,用那种目光来看我……就已经、不行了。
所以,为故事的世界而倾倒。
虚构世界的人不会变化。不管是多么极端的角色,都不会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之前的一切全部"告吹"。内容也一样。决定好了的故事就绝不会再动摇。
固定于媒体里,被不变所约束的世界。
自己能安心生活的地方,只有那里了。
我一度那样想。

在父亲工作的医院里遇到宍仓学长,就是在那种时候。
帮助了我的宍仓学长就如同故事里的主角一样的帅气,之后在学校里交谈的时候也是威风又稳重……是出离现实的理想之人。
不过,在学校里不被运动社团以外的人所熟知,真是可惜啊,希望学长能变得更有名啊,希望能像漫画那样变成学校里的英雄啊——如此想到的我,于是就在学校的网络揭示板里引发骚动了……
那一件事真的很对不起。我反省自己做了乱来的事。
然而,宍仓学长却原谅了我,说被我承认了。
这一个人,比何般故事里的人都更厉害,还重视着我。想到那里,想和他在一起的心情便更胜于恐惧……和男人开始了交往。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不安。
宍仓学长是无可挑剔的完美者,要是被他讨厌了也无可奈何,但有可能会和爷爷一样在某天突然间,不讲理地消失不见。有可能会改变。
如此一想,心脏便砰砰地跳,出了一身的虚汗。读过看得太多导致封面都翻破了的、人物和剧情都一清二楚的HAPPY END的小说后,总算才冷静了下来。
……所以,我也可能是这样想的。揭示板一事,令宍仓学长进入到我所创作的故事里,而想象着那位宍仓学长则是最幸福的。

会那样想的我,还没有脱离故事,和宍仓学长之间有处在不同世界的感觉。
所以,理应从头到尾都是虚构的漫画被看到了的我才会如此的不镇静。希望宍仓学长只看着我本人的心情,和身为作者的我想象着宍仓学长的……呃,耽美样子的心情,究竟哪边比较强呢。
我开始搞不明白。
比起不知可以持续到什么时候的和宍仓学长间的关系,自己写在纸上有所定局的故事不是安全得多吗、我不禁这么想到。
……如此胆小,如此差劲的我,从今以后该如何是好呢。
可以的话,请告诉我。

Part-B-2:成田真一郎

………………

刚才中濑发言过后,因为内容太过蛋疼所以有了一阵沉默。这次的同样是沉默没错。不过,浓度却是上次的数千倍。
老实、说一句。
至今为止,我都觉得中濑有点笨笨的、胆小、爱幻想、孩子气、是网络高手,而且思考方式跳跃。等等。
不过,如果说童年时候发生了那种事,感觉有点怪怪的也在所难免。
从刚才说话的样子来看,我想爷爷病急的时候自己却没有现实感、只是一个劲地在玩这点,大概造成了中濑的罪恶感和劣等感。在现实生活中也自卑了起来。
但是,只要中濑还有罪恶感,那就还能够救回来。
我、站了起来。向着抬头用眼神问我「有什么事吗」的佐佐原,小声说道。
「我去喊宍仓学长。要解决问题,这是必须的吧。就算不是那样,他也应该出现在这里」
再进一步来说,我待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干的。
「呃……那可以理解,不过,你知道宍仓学长在哪吗?连中濑同学也不知道」
「幸运的是有头绪。多亏佐佐原有好好登记议事录了」
佐佐原的表情越发困惑了。是因为今天是由我来记录议事录的吧。不过,现在的灵感来源于很久以前的、不起眼的一行。
「佐佐原,就去听听看仙波怎么说吧」
因为没有说明的时间,说了那么一句以后我就靠近了会长。会长、抢在我说话之前问道。
「要去?知道地点?」
「对」
「那,就去吧」
和岬姐说话很是轻松。在这种时候能大概读出我的思考、加以领会真是舒心。
我看向中濑。只见她为我用男声说话而僵住了。若是因此暂时忽略了眼前的忧郁的话那倒是幸运。
我第三次感谢女仆服,打开了通往走廊的门。

总之。
我跑开来了。
这层楼里只有羔羊会的成员和仙波所以不用顾虑那么多。虽然有其他人的话我想自己也还是会跑。
现在的中濑很危险。她大概一直都抱着那股不安吧,但既然今天在人前说出了自己的根源,那就可以看出不安已经扎根于她的心里了。
化作语言,说了出来,是一种选择。是将一直以来的融在脑中那股混沌里的思绪用名为语言的勺子舀起,使之凝固,将他人或者说是自己定义的行为。在那栋暑假住了一星期的宅邸里,我学到了那一点。
中濑无法和他人商量,于是模糊的重压在不断积累。一天没有组织成语言,分析和解除也就无法进行,换来的是没有灾害发生。不过,今天中濑为了到羔羊会咨询而定义了自己的自卑感和不安的根源。那从无意识的混沌当中分离了开来,形成了有形的问题。
一度形成对峙的问题,就必须得和它战斗。不然,就会饱受自己逃避问题的事实所苛责,令自卑转变为自暴自弃。
仙波会对我说恶心,那大概是认为解决不了和枫之间的问题……听到「都是你的错」这句话而认识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却依然不断地擅自去多管闲事的我是扭曲的吧。如今的我会那么想。
中濑因为爷爷的去世、因为完美的人也会轻易死去的事实而绝望了,于是爱上了架空的世界,在那种状态下喜欢上了宍仓学长。
那份扭曲的痛苦究竟如何,我是不懂的。因为我虽然也有出席过葬礼,但没有直接见过垂死的人。
可是,我懂得勇敢地标记出了自己的弱点使之分离、选择了战斗这点是值得赞赏的。
而回报那份勇气,则是「不迷途的羔羊会」的职责吧。
尽管理解不了中濑的痛苦,但正因为理解不了,才必须竭尽所能。计算辛劳不尽全力,结果失之交臂了的话,迎来的只会是摔跤般的后悔。
早一秒也好——既然所在地有头绪了,就得尽快把宍仓学长找去和中濑会面。要说中濑明天能用现在的心情迎接文化祭的第二天的话,那是骗人的。
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心想作为女仆服未免太短的裙子,如今令人感激。不过假发会飘到眼睛里倒是令人忧郁……
突然,正当我跑下二楼的时候,碰上了一对熟悉的二人组。是枫和春日。她们刚好从漫研的社办里出来。
「真一郎……」
「诶?是成田同学吗!?」
本来这场合我是打算丢下一句就跑的——但很快又改变了念头刹住了脚步。
「枫、春日。莫非是来找中濑的?」
春日在女仆装的我面前显得不知所措——准备这套衣服的应该是春日才对啊——不过,还是在迷惑间答道。
「嗯、嗯。因为小华最近都没有精神,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中濑目前,在第三会议室。羔羊会里。方便的话现在过去一下吧」
「呃?羔羊会?在文化祭里?」
没有说明的时间。对春日点了个头以后,我看向了枫。她在春日的死角里,不耐烦似的皱起了脸。
「我说啊枫,你现在、还会怕么?」
枫抬起了一边的眉毛,似在思索。不过这个直接过头了的提问是什么意思,大概立即就传达过去了吧。枫以前就在想自己可能有一天会伤害到春日,说自己害怕那一点。
和中濑有点相似的是,这家伙比起其他任何人更不信任自己。
那样的枫,如此回答了。
「人总是一成不变的喔。特别是、在好的方面呢」
她从后把双手搭在春日的肩膀上。
「不过,现在依然和她在一起。
——就是那么一回事」
「这样啊」
懂的、是心里轻松了些。我重新面向了春日,将假发和装饰眼镜塞了回去。准确来说是还给了手工社。
「成田同学?」
「这样就只是个变态了……」
「抱歉了……但是——」
为了挽回刚才的谈话所拖延的时间,我踏上了阶梯的扶手——
「不是当女仆的场合了!」
我翻了个筋斗,跳了下去。准确的高度不明,但估计有四米左右吧。有如此的高度本想浮游感会持续得更久。但实际上连心脏跳了一拍的时间都没有——咚!着地。尽管受到膝盖的弹力缓和,冲击还是火辣辣传到头顶在一瞬间令全身停止。
「好、好帅!?」
「冷静点春日同学,那是变态特有的奇行。……话虽如此,论乱来倒是像学生会长呢」
站起来的同时,我抬头仰望着劝发出亢奋声音的春日冷静的枫,大声喊道。
「一直都忘了说,我觉得能和你成为朋友真好!魔球也被取名字了!」
不等回应,我跑开了。之所以那么急,是觉得大概会被无视。
和预想中一样,枫的回应没有传来。只是,听到春日「刚才的是告白!?」这样作出了奇妙误解并喧闹起来以后,我差点摔了一跤。

离开社团大楼,连连接走廊进入特别教室栋。和核心向活动居多的社团大楼不同,这里即使临近对外开放时间结束也依然人流滚滚。全力奔跑的女仆服很显眼。显眼得一塌糊涂。
但是,对擦身而过的人来说也就仅此而已。没有盯着看的话,是想不到那是男性的。名曰常识的先入为主观成为了最大的迷彩。
没错,就算不用变装,擦身而过的人是——
「成、成田同学!?」
……哈哈哈,今天经常碰面呢,在楼梯处减速的时间点上恰巧路过的佐藤同学。
「啊拉,卸去了化妆了呢」
还有果然有注意到吗芳花小姐……
她抱着和我们吃过的一样的荞麦饭,看起来乐在其中的样子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是误会,不过现在有急事所以就下次再见了!」
说罢我又跑了开来。倒不是急着要逃跑,但这次的疾走带有了逃亡的含义也是事实。
「居然身穿女装在校内奔走,果然是不得了的变态啊!这样——」
「没错啊,这样还很合适的你感觉很厉害喔!」
「嘿……?啊……那、那是当然!不用说的事!」
射中后背的佐藤的骂声,中途就变为了得意的凯歌。
很好……这样就不会被说「待遇差」了吧。
因为是说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家伙,所以我在意是不是稍不留情就说过头了。现在称赞她一回,之后给她五个词左右的冷遇也没关系吧。
打着这种算盘,我置中学生们于身后跑上了楼梯。
穿过执事咖啡所在的二楼,接着赶去的目的地是——
咖啡厅正上方的、举办将棋社活动的多功能室。
「哈啊……哈啊……」
按着胸口,平缓慌乱的气息。从会议室到这里按距离来说没那么远,但下上楼梯造成了激烈的消耗。秋色已浓之际却弄得满身大汗的,感觉真坏。
走廊的人们都投来了目光。这下子,就算不是熟悉的人也会注意我是男的吧。不过现在不是在意那种事的时候了。最重要的是,抓住宍仓学长。
后来回想的话可能当时是跑得有点脑充血了吧。我一边用力地拉开多功能室的门,一边大声宣告道。
「拜托了!」
——成算是有的,但也带有了赌博性质。
关于宍仓学长所在地的线索有三个。
今天早上,桃子学姐这么说了。
『不过下午有进行复仇战的邀约,难得有好的舞台嘛』
还有,据中濑提到的,宍仓学长好像那么说了。
『正是良机,要一雪前耻』
桃子学姐是绵贯学长的同班同学而且关系还相当不错,经过绵贯学长貌似也认识了宍仓学长。
那一点,在春末接受的桃子学姐的咨询中听说过。对比这两人的发言,指同一件事的可能性比较高。
另外同样是在春天的咨询里,和爷爷关系很好在兴趣方面也受其影响的桃子学姐、
『因为一直陪着爷爷,我的将棋也变厉害了,前阵子还赢了听说相当强的宍仓呢』
这么说了。直接听过之余在检查了佐佐原输入的议事录的我,对此犹有记忆。而且,讲述复仇战之云时的桃子学姐所作的手势,也看得出是下将棋的动作。
如此一来,桃子学姐所说的「难得有好的舞台」和宍仓学长说的「良机」,就是指能在校内使用真正的将棋盘的、将棋社在文化祭里开办的活动吧……这就是我的见解。
为了这个预测能命中而向之祈祷的对象,是那家伙。在我心目中比神明还靠得住、冷淡又散漫、有温柔的地方、却对我毫不客气,因此想让人追上去的、那女人。
果然。

「怎、怎么了?」
在靠近出入口的一边对座的、宍仓学长和桃子学姐的身影出现了。知道我穿女仆服的原因的桃子学姐暂且不论,她对面的宍仓学长,以及为对局或休息而来到房间里的所有人向这边投来了愕然的视线。
一下子安心下来,原本就吱吱作响的膝盖弯了下来。眼看要倒地……不过还早着。
我随意脱下鞋子,跪在榻榻米上移动到宍仓学长身边。
「宍仓学长……!」
就算是身怀和尚般沉着的宍仓学长,被女装女仆逼近恐怕也是第一次吧,罕见地发出明显有所迷惑的声音。
「怎、怎么?你记得是学生会的——」
「我的事就别管了……现在,第三会议室里正举行羔羊会」
「现在、吗……?可是」
「咨询者是中濑。请去一趟」
往后无须再多解释。
宍仓学长立即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向桃子学姐、以及在旁看着的似是朋友的人招呼道。
「抱歉了鹿野,不去不行。须川,后面就交给你了喔」
「呃?我连金将和银将都不会分……」
「OK。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去吧」
先不说朋友方面,桃子学姐爽快地答应了。宍仓学长再度留下一句「抱歉了啊」以后,迅速打开了门。
「是上次的会议室啊。先走一步了」
这话传到我耳中时,宍仓学长的身影已经从走廊消失了。不愧是行动敏捷的人。
……好了,我也得回去了、啊。虽然回去了也没我什么事了,不过想亲眼见证一下。
不稳地支起腰来的途中,感觉到了视线。桃子学姐,用有点不好意思的视线看着我。那套女仆服看来果然是塞给了朝里学姐,眼前的是见惯了的「平时的桃子学姐」。
「又在跑了啊」
苦笑了。说起来,虽然没有穿女仆服,桃子学姐到羔羊会来的时候也在校内跑来跑去啊……十足的违反校规。不过。
「我只擅长那样嘛」
桃子学姐、笑了。那是我觉得最适合这个人的一张笑脸。
「说的也是啊。所以一直都是一副可怜相的啊」
一副可怜相的还真是抱歉了……刚准备这么说的我,鼻尖处被递来了一个宝特瓶。是运动饮料。
「给你水分。看起来快要倒地一样」
听这么一说才发现喉咙非常渴。老实接过来以后,有点迟疑了。瓶口已经开过了,微喝了点。
我也自认不是木头人,所以对间接接吻还是有点在意的,不过运动系的人真的不会顾虑这些的啊。尽管没有亲眼见过,但也许还会直接从水缸里大口大口喝水。
眼睛不由得瞅了瞅桃子学姐的嘴唇。那里的颜色,令人回想起喂蛋糕的时候所见到的口中那抹淡红色,与疲劳不同的另一种悸动抓住了胸膛。
同时,一想到了对其他男生也会有同样的举动,胃袋里便落下了一股莫名的重压。但是,在意起那种事也是无可奈何的。我旋开瓶盖,感激地喝了一口。
「非常感谢,活过来了」
「不用谢。只是从田径社成箱采购的物品里拿来的而已」
那可不行的吧……我再度苦笑一声后,调转了脚跟。待这里太久,来不及在结束前回去就坏了。
临去的时候回过头一趟,只见把宝特瓶抱在怀里的桃子学姐少见地客气挥了挥手。

好了……回去就没有跑的必要了。快累坏了,尽量快步走就——
如此不慌不忙地走到走廊上的我,受到了大量注目。
足有跑进室内前数倍的人数集中起来,无一例外地盯着我。
看热闹的人里面也有老师的身影,甚至还有记得是新闻社的带着旧式相机的学生。

……………………………………
哈哈哈啊……原来如此呢。
这是、那啥吧。
就是说。

来围观在校内暴走的变态。

然后,注意到了围观群众的对面还有踮起脚来想看看暴走女仆的樋口的瞬间,我。
从她的反对侧、包围较薄的一角强行突破脱离现场了。
结果,回去的时候也得全力奔跑,这不用说也知道了。

Part-B-3:佐佐原三月

结果,在成田同学出去以后也想不出能有效地鼓励中濑同学的建议,会议进入了休息时间。
所幸执事咖啡和文化祭整体都在顺利进行中,如今会长正收听的由副会长传来的定时联络貌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
「诶?有穿着女仆服的男人在校内到处奔跑的通报?那件事的话没有问题啦。反正也没有跟人冲突的胸怀,当是稀有的路跑者随便让他跑跑就算了」
……似乎发生了一件意外,不过深究无益。
我偷偷瞧了瞧依然低着头的中濑同学,悄悄走到走廊上,进入隔壁的资料室。
稀罕、这么说也行吧。
仙波同学抱着蘑菇抱枕在桌上坐着,也没看书就那么望着夕阳。
理应注意到了我的进入却没有反应,总之我也默默地靠近过去,轻轻坐上了桌子的边缘和仙波同学并排。
「成田同学去找宍仓学长了」
「……我没有问」
越过眼镜的惺忪一瞥,和平时的仙波同学一样。
「今天,可真是不礼貌呢」
穿着女仆服坐在了桌上、来回摆着脚的这副模样。要是被母亲或芳花小姐看到了的话,大概会被责怪吧。但是。
「想在这张大桌子上面坐一次看看」
「那就坐啊,随时都行」
「……因为平时有成田同学在」
又会被觉得孩子气的。顿时,我反应过来,从怀中掏出了记事本。
「和成田同学一起的时候也会有受拘束的时候。减分……两点」
「在写什么……?」
「目前、在收集成田同学不方便的地方」
「唉……」
仙波同学虽然惊讶,但不喜主动追究的性格让她没有接着问下去。
沉默持续了一会。抱枕受仙波同学的压榨发出了一声「啾——」的悲惨声音。
「……那么,找我什么事?」
「您听到了对吧,中濑同学的烦恼」
「那不是我能插嘴的事」
立即有了回答。仙波同学也是,和中濑同学在不同方向性上沉迷于读书的人,所以本想可能会有什么见解。但反过来大概也有「不对自己进行解说」的想法吧。
「倒是我这边好像被说了一通呢,被中濑女士」
仙波同学听得清清楚楚,火得正在兴头上。
「那么,请问有什么思考方式值得参考的话呢?」
被我重新问道,仙波同学把下颚搁在蘑菇的头上,缓缓开始说道。
「有『诗歌如画』这么一说」
? 诗歌、吗。
「那是古罗马人的思考方式呢。意思是创作诗歌的时候,就如同绘画一般要再三描写,逐渐完成物像。例如说,讲述某位战士的时候就需要描述相貌,描述身材,描述铠甲的式样,描述携带的武器。按照那样的顺序一路下去,听众的脑海里便会逐渐形成人像」
「原来如此,就是用语言来绘画对吧」
「在后世里,『诗歌如画,绘画如诗』这句话在省略了后半以后成为惯用说法了,不过后期又有人提出了否定的意见
争议源于古希腊的代表性雕像之一『拉奥孔像』。那是特洛伊的神官拉奥孔,被神派来的蛇怪所袭击的场面的雕刻喔」 [注:拉奥孔,因为警告特洛伊人不要将木马拖到城里,而被支持希腊人的雅典娜派出的海蛇咬死]
「那位拉奥孔先生的雕刻,和诗歌有什么关系吗?」
「在赞叹那座雕像的意见里,有雕像避开了更加煽情的表现而打造出被蛇绞杀的『临终场面』因此显得非凡之说。而作为反论,也有雕像"并非"描绘临终时的场面,而是避开了濒死的痛苦而截取了和蛇搏斗的一瞬间激情的造物之说。
拉奥孔被蛇袭击而死于非命的这种结果论的看法,以及和结果或故事传说无关描写了英雄拉奥孔英勇身姿的看法。那正是沿着时间的流动不断累积情报的文章,和没有积累而只片面地散布一瞬间的情报的绘画的差别。
以这场争议为发端,欧洲出现了将文学和戏剧等以前后内容的共鸣引起感动的艺术称之为『时间艺术』,绘画和雕刻等提取出一定空间环境的艺术称之为『空间艺术』,以此进行划分的思考」
「……原来如此」
被这么一说,感觉有点明白了。
「即是说对于人生的评价,也可以根据这两条轴吗」
「也对……譬如说,中国的史书『三国志』里有吕布这名武将登场。
他在战场上的活跃无人能比,尽管立不了国也守不住领土就死去了,却和爱马一起被后人叙说下去成为传说般的勇将。不过,由于重复接二连三地更换主君和盟主、背叛的时候残忍地欺骗杀害对方这种无节操的行为,他的历史评价非常不堪」
「就是说空间上是英雄,时间上是坏人呢」
「没错」
「说起来就像是『封面和插画非常好看但文章却不怎么样的文库本』——」
「到此为止我要继续说了」
仙波同学莫名积极地快口打断了我的话继续道。
「……和吕布相比,建立三国之一的蜀国的皇帝刘备这个人,在历史上是伟人且广受大众欢迎。
然而这个人,和吕布相反屡战屡败。不仅如此,还曾经从寄身的前辈领内募兵然后逃离、意图杀害落难时收留了他的宰相、情况危急的时候又擅自从昔日败露时接纳了他的群雄处逃开,最后如同强盗一样侵占了以支援为名义而插足的国土……等等,重复着虽说是迫不得已却只能用卑鄙来形容的所为。
只是去世的时候贵为皇帝、保有了国家领土这点让他和吕布有了巨大的差异」
这边则在空间上是恶党,在时间上是英雄。
而中濑同学的爷爷,尽管结局可悲,一直以来的人生却是幸福且充实的。要说的话,是由名作连成的动画般的一生。
站在时间的角度来看最后的悲剧令此前一切都付诸流水了……这种想法也不是说不对。不过,后人看到他的事迹,大概会说最后的小部分无伤大雅吧。如果说一部电影只有最后、结尾的一部分太烂了的话,那么干脆就从后面剪掉一小节好了。那种做法,在电影里是足以成立的。
不过,可是。
在我张嘴之前,仙波同学接着说了下去。
「历史上的人物,和活在自己身边的人是两种不同情况。因为对方的时间里同样有自己的时间。要分开来看,就意味着要完全客观地去看待自己,能办到那种事的人少之又少」
「说的也是呢……我也、不太懂我自己」
有一种走到了尽头的无力感。接下来,必须的就不是道理,而是能传达到中濑同学个人心里的、特别的什么了。
所以,如今的我能办到的、唯有等待。
「差不多到宍仓学长来的时候了吧」
「……你认为成田同学能找到人?那货看似和每天晚上出现在厨房的黑色昆虫一样,却没有那种虫子的感知能力喔。除了在这附近走来走去就不会别的了」
「那个人尽管贪得无厌且没有节操且满嘴谎言且木讷迟钝且到了女性面前就会软弱下来,但感觉这种时候是可以办到的」
「…………感觉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呢。记得前阵子就算是说谎也还照办了来着」
听到显得有点惊讶的仙波同学如此说道,我一边盯着放在膝盖上的记事本一边说。
「不过,现在两相抵消以后,得分还是正三十分喔?」
「不,所以说那究竟是什——」
就在仙波反问到一半的时候,隔壁的房间传来了开门声,而紧接着的是中濑同学的声音。
『宍仓学长……』
我和仙波同学对望了。只见仙波同学咂了下舌皱起了脸。至于我露出了如何的表情,则只有仙波同学知道了。

稍候了一会回到会议室以后,宍仓学长已经听完了会长对事情的交代。望了望周围,成田同学还没有回来。取而代之的,是春日同学和松宫同学不知为何坐在了会员席上跟中濑同学说话。
中濑同学依旧低着头,但偶尔会抬起脸来回应春日同学,或用无地自容般的眼神望向宍仓学长。
「好了,佐佐原也回来了那就开始下一回合吧」
如此一来重新开始了的羔羊会,首先由我来用自己的语言简要地复述在仙波同学那里听到的话。
发言得到了中濑同学,以及宍仓学长的理解,但两人脸上依然阴霾不散。
到了这种地步,大概力量要比道理更加重要吧。成田同学就是为此而拼命找来了宍仓学长的。
「中濑」
那一位宍仓学长,严肃地开口了。他站到坐在咨询者座位上的中濑同学身边,把手搭在猛地一颤的她的肩膀上。
「我也是一样……这么说可能失礼了,不过有点相似」
「诶?」
「到小学生为止,我都希望成为棒球选手」
「继续下去的话会连续二十年成为三冠王的呢」
中濑同学既不是奉承也不是开玩笑,而是带着一脸纯粹的坚信表情说道。宍仓学长一瞬间语塞了,脸因为呼吸停滞而红了,接着咳了一声又继续道。
「……不,没有那么夸张。当时,是有一位憧憬的选手啊。他是长距离的打者,不仅是把球打飞,球的飞行轨迹也漂亮,进入加时赛以后更是会大展神威。在守备方面,他也同样活跃,多次上演了即使满身泥土却依然坚守球垒、挽救了队伍危机的场面。升入一军两年左右就成为了明星选手。
……我为之而狂热了啊。认为这就是男子汉之道。请求父亲带我去观看球队练习的时候幸运得到的签名,时至今日我都一直珍藏着。当时我觉得他是和球风一样胸襟广阔的人。
然而那位选手在休假期间弄伤了脚以后,就不复昔日威风了,结果不到四年就退役了。我在电视上看到那个人在退役比赛中一分未得地告终时,哭了。
之后数年都没有他的消息了,而再度听到那个名字……则是在打架被捕之余还因为持有麻药而受到检控的新闻里」
……那、可真是。
尽管形式上和中濑同学的体验有很大差别,但在瞬间和时间有反差这层意思上而言倒有强烈的既视感。
「此后,我所尊敬的对象都净是过去的伟人或宗教家了。……重点,都是去世了的人。假如是已经被研究得一清二楚的死人,日后就不会被背叛。
因为我是胆怯者」
「哪、哪有……!」
咯噔!这声突然发出的音响,源于中濑同学在匆忙站起来的时候弄翻了椅子。咨询者用的椅子是会长找来的古物,有弹力的木制品所特有的响亮声音让我和春日同学缩起了肩膀。
「宍仓学长才不是胆怯者!和我不一样!」
对于一脸通红的中濑同学的热烈辩解,宍仓学长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
「抱歉了中濑。尽管似是违约,但我看来是没办法做到和你的理想一样了。呃……怎么说,要和男性亲热我实在无能为力……」
「总之请永远地忘掉那个!」
这么说来,这次的咨询正源于此。该说是都快忘光了么,反应过来早已扯远了。
「这、这样啊……能得到如此嘱咐真是得救了。
……总而言之,我异常地小心。之所以朋友不多,也没有进入社团……坦白说的话就是因为害怕与不特定多数的人格相处。会去帮戏剧社的忙,也只是因为那些人是拥有特殊感性的演员,会自然地保持距离,打交道的时候可以不用顾虑那么多」
「怎么会……不过、不过……」
中濑同学竭尽全力地打算反驳,但脑中似乎乱得无法组织语言了。
于是,出现了胶着。这场对话会怎么样呢,宍仓学长是怀着什么打算来坦白这种事的呢。我们、或者说连当事者本人们都不明白,连同气氛一并形成了不理解的空白。
……不过,思考可以进行。宍仓学长的发言,也有说到我心里去的地方。
感觉有点懂了、如今大概也在隔壁一边抱着抱枕一边听着的那个人的思考方式。
我扼杀了自我打算融入到群体中。仙波同学断定了想要互相理解的心情是危险的欲求而选择了孤独。不过,不管是我还是仙波同学,最终都未能如愿以偿。
为什么?
理由正是。
「那么,为什么——」
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开了口。让我回过神来的,不知为何是松宫同学的视线。
「为什么,会和中濑同学熟络起来了呢?
低年级的女生。在某种意义上不是最难交往的对象吗」
「那是……」
宍仓学长看了我一眼,稍有犹豫。
……?在视野一角里,会长动了动嘴唇说「喔、这样」,手部微微作动。怎么回事了呢?
可是在我将注意力投向会长之前,宍仓学长开腔了。
「最初,只当作是偶遇的、娇小亲切的后辈。见到那副弱气的态度,便有种想要保护她的感觉……但是,仅此而已。和其他人相同,我的想法是不要深入接触。
就在那时候,春天网络揭示板一事发生了」
那是指中濑同学企图通过乍看之下只能看作是诽谤的留言将宍仓学长塑造为反派英雄、由仙波同学和羔羊会的意见而得以解决的事件。
……哎?在那件事以前,原来是"没有过"特别好感的吗?
「在那件事里听到事情经纬的我,觉得中濑和自己抱有了同样的不安。是因为信不过不知何时会突然变化的真人,所以才打算在我身上增添自己书写的故事。

"我感动了"。

在我这种空有个头的男人摆出一副参悟了的样子消极地和人接触的时候,瘦小的中濑不论手段地凝聚创意功夫,正在为信任活生生的人类而进行努力」
「宍仓学长……」
有谁能猜到呢……当时的古怪事件,才是宍仓学长喜欢上中濑同学的理由。
由于不清楚中濑同学和宍仓学长的为人,我和成田同学都误解了事情的本质。当时听成田同学得意洋洋地讲述一枚硬币的正反之云并为之感慨的自己,感觉真是丢脸得要死。
「我为一直逃避的自己感到羞愧难当。打算正视现实,不再望着理想。
所以,我发誓绝对要守护当时感受到的念想」
中濑同学企图将宍仓学长塑造为反派英雄的计划毕竟大错特错,当然,也没有留下任何结果。从时间上而言是大失败。不过,她努力过的事实给予了宍仓学长勇气。犹如以徒劳告终的拉奥孔的奋斗,对后人的心理和思考方式造成了极大影响一般。
宍仓学长再度双手搭在中濑同学肩上,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中濑,爷爷的事让你很难受吧。我也没法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死。
但是,我能够带着绝对的自信向你返还刚才你对我说过的同一句话。
——中濑华并不胆小。也不差劲。
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那一点。愿意和否认的人战斗。因为我,正是被你的勇气所拯救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没什么可说的。
我想并不胆小的中濑同学,也是被允许哭泣的。
啊,松宫同学,我清楚地看见你在同情落泪的春日同学身旁像觉得蠢透了似的砸舌了哟。

嘎啦。
成田同学垂垂欲倒地打开门、终于得以归来,已经是在中濑同学擦完眼泪的时候了。因为东西拿在春日同学手里,所以不出所料是不戴假发和装饰眼镜的女仆姿。
「哎呀,真是晚啊。到哪里闲逛去了?」
面对满不在乎地招呼道的宫野学姐,不知为何女仆服上挂着树叶的成田同学,插在紊乱的喘息间答道。
「……文化祭的、写真摄影……散……散布全校的、新闻社的人,设下了包围网……拼命地摆脱了以后才总算回得来……」
……在副会长的联络以后,居然有这么壮绝的历程。大概是大逃亡所带来的疲劳吧,成田同学两眼发直。
「尽管不知道那身打扮是怎么回事,但好像干了坏事啊……抱歉。对此表示感谢」
朝礼貌地低头的宍仓学长回以了笑容,成田同学向我这边靠近。我立即出声道。
「辛苦了。成田同学的急忙得到了成效,事情解决了哟」
「……我知道。话说——」
成田同学一边板着脸不爽地说话,一边穿过我的身后拍了下会长的书桌。
「从宍仓学长的『我感动了』开始……"整间学校都听得见了"!」

……………………

意思不明,大家都愣住了。
在那种情况下,松宫同学连表面的掩饰都忘了尖锐地出声道。
「你这人——干了什么啊?」
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的会长从桌下拿起了——为连接校内广播而设置的麦克风。
「最后关头开了下」
「把不留神和钻空子凑起来当最终王牌啊!?」 [注:うっちゃり有最后关头和反败为胜的最后一击两种意思,拆分一下可以变成うっかり+ちゃっかり,前者意为一时疏忽,后者有钻空子或占便宜的意思]
能抱头吐槽的成田同学还好,宍仓学长和中濑同学完全处于茫然自失的状态中。
一边将现在有好好关着的麦克风放到桌上,会长一边把手搭在脸颊上开始陈述动机。
「毕竟,有爱的告白眼看就要开始的气氛嘛,明天有志愿参加的后夜祭,相反文化祭第一天的结束不是显得挺寂寞的吗?
所以,就想弄一个整间学校来祝福走出校门的两位年轻人的突击活动看看了……呢!」

第三会议室再度被沉默笼罩。
之前一直以为是活动气氛热烈起来了所以没有多加在意的远处的喧嚣,现在可想而知是突如其来的广播所带来的骚动。因为宍仓学长和中濑同学都有说出对方的名字,所以说话的人是谁,该懂的人都懂了吧。
看不到进一步的行动完全凝固了的室内,落下了会长宣告大混乱终结的声音。
「尽管猜不到两人接下来会怎么样,但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将一直留在听到广播的大家的心里。
——于是瞬间化为了永远,拉奥孔依然在奋斗」

注:雕像《拉奥孔与儿子们》可见此:



Part-C:仙波明希

之后,羔羊会意外简单地结束了回归咖啡厅。换作平时本应有半数成员左右会留下来磨蹭的,但今天大概是要忙最后冲刺和收拾吧。
哎呀呀……又听到了无谓的话。
不过话虽如此,今天这场闹剧,作为续篇要比春天的好一点吧。
……嘛,是今天不用见到成田真一郎的脸就完事了所以才觉得好吗。顺便的,就网络揭示板一事那家伙说得好像很了不起的预想全部落空了的事实亦令人快哉。
凭这件功劳,中濑华的中伤我可以当没听见。回想起游泳补习的时候,她浑身打颤却依然努力地跳进水里的身影,也恨不下去。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接、接下来该怎么办……?』
『现在出去大概会被好奇地围观吧……暂时在这里休息一会吧』
本以为已经没有人的会议室里传来说话的声音。看样子中濑同学和宍仓学长还留在房间里。羔羊会的人之所以早早离场,莫非就是所谓的「识趣回避」。
我也该回避一下,去溜达一圈再回来么。
…………不怕一万最怕万一,要是开始了什么怪事,那可尴尬了。
『我说啊中濑,有件事不知该不该问……』
『是什么事?』
在我跳下书桌穿上拖鞋的期间,隔壁的对话依然持续着。宍仓学长小心翼翼的,中濑同学则毫无防备。
……反正打发个二十分钟就会回来了,烤派先生那样放着就行了吧。
『以前,你曾经说过双亲之间有不和……原因、果然是在于爷爷吗?』
准备走出房间的动作不禁停顿了。我以前曾在偶然间听到过那番话。说不在意那是骗人的。
可是,中濑同学的回答非常干脆。
『不是,完全没有关系。不如说,两人都是爷爷的粉丝,所以每年忌辰都会全家一起去扫墓过得好好的』
『这样啊。可是,关系既然那么好,为何还会吵架呢』
对于宍仓学长听起来安心了几分的问题,中濑同学以严肃的声音答道。
『原因是……名作少女漫画「黄金之艾登」中的CP争议』

……………………

我和宍仓学长,除了同为日本人这种地方以外本无其他共通点。处处都有天差地别。
只是,仅限于这一瞬间,想必都尝到了共通的感情。
放心。
不管尝到了如此压倒性之物的我们,中濑同学的舌头开始高速运转了——
『爸爸说身为主人公的少年艾登钟情于汉娜公主,最终回也定下了婚约可谓板上钉钉了。
相反妈妈说,艾登和他的好友美少年哥恰洛夫之间孕育出了精神上的爱。汉娜那种向来都只会在片头片尾露个脸的人,怎么可能敌得过一起出生入死去冒险的哥恰洛夫。婚约只会为了打掩护。
于是,推崇公主线的正统派浪漫的爸爸,就反驳说艾登和哥恰洛夫之间没有任何表现出爱情的场面,而且哥恰洛夫也为艾登和汉娜间的关系打气。这时候,妈妈拿出了传家宝刀、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丢出「这样反而可疑」的理由。因此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演变为了我们家的千年战争。
不过我觉得,要说的话——』
我毫无迷惘地走出资料室,尽情地吸入走廊的空气。
中濑同学的讲解大概还会持续一阵吧。从中途开始就插不了嘴陷入沉默了的宍仓学长的受难也会持续同样长的时间…………不,也许是一生吧。
恋慕的缺点真是恐怖啊,我想。

窗外染上了夕色,往下看只见走在操场上的学生也减少了。
今天的在校时间即将结束。看了一本书,被妹妹她们拉了出去,思考了『々人事件』,午饭没吃上,听到羔羊会那堆人的声音。如诗歌般的展开没有过,令人感动的绘画也没遇到。
但是,忽略空腹不算的话,却奇异地没有不好的印象。
是为什么呢?
走下楼梯,进入处于窗户死角的背阴处,被夕阳束缚住了的头脑冷却了下来,忽然注意到了。连想都不用想。每逢要到学校来的时候这样的日子可不多。

今天从早上起,就没有再见过成田真一郎的脸了,所以是幸福的。


本帖最后由 Lasdi 于 2013-6-2 16:48 编辑


尾声3或者说VS幸福的日子.仙波明希

散完步回到资料室的时候,隔壁的两人貌似已经不在了。
文化祭第一日也告终了,现在到了收场和为明天作准备的时间。操场上正在架设的陈列架似的物体大概是用在园艺社的露天集市里的吧。
在饥饿与疲劳的交夹之下,没有任何干劲。连回家都懒了。
脱掉拖鞋,躺在桌上。出去的时候随便放着的烤派先生,脸朝向了另一侧,只给人一个背影。是闹情绪了么。
而我,则比平时更加慵懒。
尽管也有干了各种各样的事以后累了的原因,但这种倦怠感却和接受体育补习后的不同。
今天应该是幸福的日子才对。
「………………唉」
无意识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书包进入了视野。在没有课程的今天里,里面只装了想读的书。却几乎没翻过。
……不,不仅是书。早就遗忘了的手机也在里面。
说到手机,那话究竟会怎么样呢。学生会长说过,会给我发邮件。会附带毒药般的图像等等。总感觉。
……怎样都罢。完全不想看。
我再翻了个身,枕在拉了过来的烤派先生上。

往后几分钟,都是如此。
渐渐地、心情变坏了。要是收到了会长说过的邮件,不尽快删除的话会被厄运缠上吧。
难得的幸福一天,决不能被污染了。我从桌上起来,打开了书包。正要取出手机——喉咙不禁「呜」地呻吟了一声。和记忆不同,里面除了书还有文具便签等等混在一起,一副乱糟糟的样子。乍看之下没有手机的踪影。
不,记得确实有丢进去的……
总之,我先谨慎地把书拿出来以免受损。里面以随身带的文库本居多,尽管有套上书套但把封面弄皱就麻烦了。接着……后面的随意就行了吧。我随随便便把东西拿了出来。途中圆规的针没套上,差点刺到手指了。
不久手机终于被找到了。背面的显示屏缓缓闪着。那是还有电,且收到了邮件的信号。
怀着触碰诅咒道具的心境,我将其拿起、打开。待机画面里,显示信息一条。设法回想起半遗忘了的操作方法,我试着打开了邮件,只见发送时间就在刚才。……忘了啊。
「既然忘记了那就请忘到最后啊……」
大意是『今天也感谢协助了。这是报酬。)0ω0(η ←那玩偶的脸』。……η是想表示手臂么。
然后,一滚动就冒出张照片了。
看上去是张被突然拍到因此正在困惑的脸。戴上了假发,屏幕上只有颈部以上的部位但十有八九有穿着女仆服。只不过,明显就是那东西。高中生了还顶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人畜无害。
看着看着我不禁脱力,再度翻了个身。自然而然的,声音从嘴唇里漏出来了。



「……何等蠢相」
反正,是被会长抓住了什么弱点被强迫穿上去的吧。嘴上口口声声说着不要不要,到头来还是敌不过那个会长,被耍得团团转。只是从顺地被耍一顿还好,自己却又是个傻瓜。貌似穿着这身衣服在校内跑来跑去。就为了这么一件也许用时间就可以解决的、连事件都算不上的烦恼。
真的是、无可救药的笨蛋。
……刚在想这种表现好像在哪听过,很快就想到这是羽贺学姐对赤谷学长用的。那个人的兴趣也让人搞不太懂。什么「没关系。赤谷会由我来慢慢教的」啊。
从根本上来说我就和羽贺学姐不同,不擅长教导人。
而我平时之所以能给予回答,都是因为这张照片里的可恨男人和佐佐原同学来询问我,站在不同的视角上一起来思考,三人合力得出答案……还有被习惯了吧。
那家伙,被骂了那么多次也依然不厌其烦地到这里来,在山庄的夜里还说了奇怪的话…………。
也许是发困了。不经意间,思考朦胧了起来。在烤派先生的摇篮里,我看着手机里的小脸,嘀咕道。
「明明说了……比起任何事物,我都要有趣百倍」
那一瞬间,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我反射地关上手机,放进书包里。
从桌上下来看向入口。预测来者会是学生会长。抓准这种时间点,来瞧瞧我确认邮件的样子,这很像是她会干的事。
果不其然此前见过的咖啡厅执事服就在那里,一切尽在意料之中……才怪。
「太好了。还没回去」
那个抱着放有茶壶和杯子的托盘的蠢货,正是刚刚还在看着的蠢货。
只是,既没有戴假发也没有穿女仆服,身上的是和早上见过的会长穿的差不多、简易执事服。
………………大概是平时就一副窝囊相的缘故,穿起那种文静风格的服装、嘛……要说感觉也不算不合适这种话究竟为不为过倒要因人而定不能说绝对有错吧、我想。
在我一句话都说不出的期间,成田同学冒冒失失地闯进房间里把托盘放到桌上,嘟嘟囔囔着什么。看起来像是在确认泡茶方式。
「……什么」
终于发出的一声,就算在我看来也太过不明就已了。但是,成田同学平静地答道。
「因为还有点茶,就送我了。毕竟剩下来了明天也没法用」
「……那身衣服呢?直至刚才还穿着令人战栗的恐怖衣服吧」
「那、那是……不,这件衣服是会长失误了多订了一套,所以给我的啦。之前穿的都已经破得不成样子的了」
……尺寸看起来倒是格外的合身。究竟是怎样个失误法呢,那个人。也许是意外的为营业结束以后只侍奉自己一个而准备的。感觉最近跑到了包围圈里,是错觉吗。
「虽然其他人都在收拾以及为明天作准备,不过因为我一副快要倒下的样子,所以就得到了点休息时间。让我在这里歇一会啦」
这里莫名地令人放松……一边说着这种自作主张的话,他一边用不靠谱的动作往茶杯里倒红茶。二人分的。
「不是咖啡就没关系了吧?」
「只要含有一定程度的可卡因就一律谢绝」
递出茶杯碟的手停住了,脸和肩膀猛地垂下。
「抱歉……」
「别为那种事而道歉。要选的话我希望你能为自己出生一事而感到悔意」
「就算你说要选,这也不是一个量级的问题……」
他低着头,准备退后。
………………
我、踩住了那只脚。既然是体重和力量都微不足道的我,大概也不会痛吧。只是,注意力被勾走了的成田同学停止了动作。我籍此从碟子上拿走茶杯。完成以后才意识到了这是「负之太刀」的要领,但此时什么也罢了。
「仙波?」
「现在口渴,何况至少比咖啡好些,所以喝了」
我从花了几秒才理解到状况的成田同学处移开了视线,喝起了红茶。
……就算你露出那样的表情,我也不知道。

红茶,大概是剩的所以温度一般。不过因此也容易入口。
而成田同学也在桌子对面喝着温暖的红茶。
没什么话可说,时间只是静静流逝。我翻开了从包里拿出之后就那么放着的一本文库本。
不时,可以感觉到一种忐忑不安的视线。令人郁闷。这家伙,什么时候才会滚啊。听说蟑螂碰到45度的热水就会死,这货却精神地在喝茶,算怎样。但求快死。
可能是非常久违地喝了次红茶的原因,头脑变得异常冷静。刚才的停滞眨眼间烟消云散,思考在正常运作。
不久,属于适应热水型白蚁亲戚的黑色生物,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开口了。
「我说啊仙波。文艺社的文集里有一篇东原学姐写的非常短的文章,看过了吗?好像有什么含义不过……」
无视持续了一分钟以上,但成田真一郎凭着如同调教得当的犬只般的耐性,始终在等待着我的回答。不到我开口,就一直不安分地在盯着看。
我叹了口气,啪嚓一声合上了夹好书签的书。

「那货啊,该说要用『这样反而可疑』的角度去考虑么——」


附录.竹田岬

秋日早落,窗外的天空也往地平线的方向绘出了由青至紫的渐变。逢魔之刻的理科实验室一反白天从暗幕的戒备中得以解放,却又被某种意义上也许比漆黑更为不祥的紫绀色所笼罩。
在如此和怪谈的苗床非常照应的闭店后的执事咖啡里,我、
「哦哦……对了对了……」
情不自禁地发出大叔般的脱力声音。
「再用力一点也行喔」
「是是……」
在坐在实验室配备的圆凳上的我背后,真一郎带着叹息回答道。声音依然消极,但揉着我的肩膀的手的确加强了力度。这种老实的地方,从以前起就没有变。

——结束了今天的收拾和明天的准备,其他成员都回去了以后。
要说为何只有我和真一郎留在这里的话,是因为在羔羊会后换上了执事服去休息了的真一郎到准备清场的时候都没有回来,而且手机还和制服一起放在这边所以无法联络。在那种情况下身为上司的我也没法早早回去,待到大家都回去了只剩我一个人在等的时候才终于等到了那个放荡执事的归来。
工作结束了以后才回来的真一郎当然是一副非常抱歉的样子,不过相关的道歉得等明天在大家面前的时候再作。(不过嘛,实际上大家都完全忘了真一郎的存在,只有佐佐原同学还有那么点在意)
今天,就先为害我要留下来等一事作出补偿。
我已经换好制服衬衫,而真一郎则依然穿着执事服。一边品尝着些许大小姐的气氛,我开口说。
「真是的……这种时间究竟到"哪里"去干"什么"了啊?」
抓住肩膀的手,霎时间露骨地僵硬了。
「那、那是,呃……到空房间去睡了一会。因为太累了」
「哼……说是那样,现在看起来倒还精神得很」
「是……吗?」
如此嘀咕的真一郎的声音,听起来比起精神更接近于高兴、难为情的样子。……嘛,反正是去见那孩子了吧。
那样就花了那么久的时间都不回来,大概是意外地进展顺利吧。明明只能想象到被单方面地痛骂赶走的画面。和佐佐原同学之间也是,相比于春天的时候能更加自然地交谈了。也许不知不觉间都在渐渐地改变着。大家都。
…………大家。对,大家,这个那个都在成长着呢。
我不由得把头往后仰,将后脑靠在真一郎的腹部上。真一郎尽管没有出声,腹部的肌肉却猛地在抽筋,真是非常好懂。本人貌似是以硬派为目标的,不过这种程度就动摇的话还远未够格。
「怎、怎么了吗?」
「唔……怎么说呢,有点不安了」
「不安?岬姐?」
说的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话?——真一郎的话听起来像有这样的下文。我姑且用仰着的头给他的胸口来了一记头槌,然后继续说。
「今天,中濑同学来进行第二回的咨询了吧。算上宍仓同学那次的话,已经三次关系到那孩子了。……事情结束了以后再回头想想,如果在最初的咨询里多了解一点内情的话,也许当时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那样一来,烦恼就不会拖到半年后的今天了吧。
「到目前为止羔羊会应付了许许多多的咨询,但最终,不都只得出了足以应付一时的平凡答案而已吗。我是那样想啊」
即使不觉得自己是全知全能的,认为所有问题都能得以根本解决也只可谓傲慢。但是,我觉得以此为由选择放弃、随便处理事情是不负责任的。
「那是、因为……不,想说的话我是明白了」
真一郎稍微花了点时间思考,望了望腹部支撑着的我的头,然后开口说。
「的确,哲学和宗教等等有未卜先知般的解决方法,而且用权力和金钱等大人的力量强行制服的方法我想也不是没有」
被人用快要抱着我的头般的姿势说话,身体不禁僵住了。而说到真一郎,则只有在这种时候才镇定自若毫无动摇。明明力量上应该不会输的,感觉上却像是被握住肩膀的手给固定住一样,动不了。
「不过,那种方法……太远了啊。要用只有十多年人生经历的我们的经验值去点,数值未免太过捉襟见肘了。或者说,有如此知识亦或力量的人,从一开始就不会有烦恼。
真正为生活所困的人是买不到高级食品的吧。我觉得只有更平凡、更容易取得的物品,才会成为那些人的助力。
所以说,羔羊会只有保持现在这样不就好了嘛。目标是迅速且普通喔」
面对那张似乎见惯又似初次目睹的笑脸,我把憋着的气吐了出来。
「……快餐店么。可能那样也挺不错吧」
没想到居然有被真一郎安慰的一天。这对于见过他小学的时候因为枫的离开而大哭一场消沉到几乎不去上学的样子的我来说,简直难以置信。改变已经发生了,也还在持续着。
我抬起了头,看着前方而非上面。视线落到窗外,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
「好了,差不多回——!」
话到中途,不由得因为真一郎继续按摩而屏住呼吸了。直到前一刻为止都当作理所应当而接受的行为,这次令我全身僵住了。
不经意间——真的、大概、只是一瞬间的事——「肩膀被揉着」的概念,转变为了「平时大脑识别为自己轮廓的外膜,被真一郎的手指入侵了数厘米」。理论上实际发生的事是一样的,却有短短的一瞬间,收到了不同感觉的释义。
仙波同学在那座洋房里说过的大意为「语言是心灵的形态」的话被大脑唤起。个中意思,似乎初次得以亲身体验了。即便是此前毫无所谓的事,视心灵的"写法"而言也会变为截然不同之物。
我冷不防站了起来挡开真一郎的手。
忽略被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的真一郎不管,我穿上了搁在桌面的外套。明明早就穿惯了却没法顺利地扣好纽扣。为了掩满,我嘘嘘地赶起了真一郎。
「已经到校门关系的时间了。赶快去换衣服吧」
「啊、嗯……」
大概是理解到时间紧迫了吧,真一郎在惊讶的同时还是老实点头了,进入放着制服的准备室。

………………
等到那孩子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头脑猛地冷却下来。我在慌什么呢。都这时候了。都到已经经历过许许多多的、这时候了。
可能是文化祭这个特异的环境,令人像待在那座万镜馆的时候那样丧失了平静也说不定。受这种类似吊桥效应的状况所影响可怎么行。考虑点其他的。明天的文化祭第二天的事情自不用说,还有其他不得不考虑的事。
例如——这时候,最先浮现在脑海里的,是文艺社长东原学姐的脸。
离毕业不远却一如既往地在校内四处打转的那个人,今天也在收拾的时候到这个房间来了,手持惯用的扇子说了几句悄悄话。

「其实,我有事恳请帮忙……
各位,对雪山有兴趣吗?」

当时由于太过唐突而没有感觉的话,放到现在来倒令人兴致浓浓。
因为我现在,非常想冷却一下大脑。

(待续)


本帖最后由 Lasdi 于 2012-8-1 21:24 编辑


EX 暗黑的鬼魅. 宫野一惠

「七大不可思议?」
听到我的反问,佐佐原跟以往一样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在下午的学校,第三会议室里。鉴于今天并无召开羔羊会,且会长和副会长有事外出了,因此待在这里的只有我和一年级的两位书记这一罕见的组合。手上的事务均已处理完毕了,现在我们正在聊天等候会长她们的归来。
「是的。母亲说过,这是学校里必定会有的」
站在骨子里一本正经的佐佐原旁边,会长的玩物成田嘟囔着「我觉得这倒不一定……」。只是,看上去也不是没有兴趣。
「虽然很可惜,不过我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事啊」
听到我如实的回答,佐佐原依旧面无表情地简单点了个头。不过,身旁的成田却露出了一脸安慰的表情。唔,看来佐佐原有些失望呢。尽管我尚且未能解读佐佐原的表情,不过,最近根据成田那边的反应多少也能察觉得到。
作为前辈,这下总不能辜负后辈的期待。略略思索过后,我想起来了。
「啊,虽说谈不上是七大不可思议,不过那也很可怕啊」
两人的身子一同往前靠了。
「那是——对,今年的四月,本学年开始不久时所发生的事。那一天的我,由于学生会选举的准备工作和其他杂务等等在新学期甫一开启之时便留校至晚上。好不容易可以回家时,已经是七点过后了。我很焦急。因为那一天正是期待已久的小说的发售日,而周边唯一有入货的书店只开到八点」
虽然不是不可以等到第二天再去买。不过,作为粉丝实在无法对市松光利子先生讲述终日浴血奋战的辉璃彦和亚瑠斗在跨越了种种障碍后终于达成天使般的交合的新刊『SUPREME~蔷薇们的好日』视而不见拖到日后再买。之后晚饭吃的是满满的炒鹅肝,在气力万全精神饱满的状态下鉴赏男士间热火朝天的捧花演舞可谓是一种礼仪了。读完以后的感谢招待也不能忘。
……闲话说多了。
「因为从后门出去步行至不远处的车站坐公交车,要比坐电车去书店快。所以,我经由活动大楼的背面走捷径到后门去」
「呃?那里不是有很多树木,在夜晚相当昏暗的么?」
面对成田的发言,我点了点头。
「对。因为那里真的非常昏暗,所以我一路提心吊胆的。
——就在那,出现了」
可以判断出,经过我压低声音的演出,后辈们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提到顶点了。
「出现了……该怎么说呢——」
我不住的点头。那份回忆,即使时至今日依然让人汗毛倒竖。
「妖怪……虽然实体为何无法判断。但一眼看上去就是妖怪。那种东西,在战战兢兢缓步走着的我的面前突然现身了。
吓了一跳的我立即止步,那家伙也一动不动的。只是,下一刻便又行动了,与身后的同伴一同离去。所以能进行观察的只有一瞬间,不过那家伙的模样,直到今天都能清晰地回想起来哦。
大大鼓起来的头部,瘦削纤长的身躯,以及极其强壮的手臂……没错,那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

「巨大的蘑菇一样」

不知为毛。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默。成田短暂地像是佐佐原一样变得面无表情,而佐佐原则是冻结了似的僵住了。哎、哎……?觉得是骗人的么?
「真、真的有看到哦?……啊,还有蘑菇的同伴,个头小小眼神凶恶……头发还乱成一团的。虽然她走在了蘑菇背后的阴影处所以看不真切,不过那肯定是妖怪·毛羽毛现。我的脚不禁为之颤抖……」


【注:相机拍出来的图片,略渣】

尽管我努力地叙说真实,两人却已经没有了直到刚才为止的那种率直的反应。他们同时从我这移开了视线,应付式地点了点头。
「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呢。实在是完完全全不会让人联想到是某位女同学为了将自己喜欢的玩偶带到校舍里而趁夜潜入的不可思议呢」
成田说着意义不明的话,汗流不止。
——哎呀呀,被看作是顺口开河了么。嘛,虽然时至今日我也在想自己有没有看错,是不是神游于『蔷薇日』的新刊中所以才看到幻觉就是了。
在与热情——甚至可以说是拼命——地扯开话题的两人互相交谈之际,窗外的夕阳逐渐下沉。
今晚,那个蘑菇仍会在这间校舍里乱舞吧。

——END


顺便6卷封面贴一张..仙波!仙波!!仙波!!!




本帖最后由 Lasdi 于 2012-6-24 10:31 编辑




这货不是恋爱喜剧……也比一般恋爱喜剧难搞多了……
如果说一般恋爱喜剧的纠结在于人称混乱和行文阻滞的话,这本书让人纠结的地方就是遣词造句之妙很难以中文还原——或者说某没有本事去还原……水平比一般恋爱喜剧高太多了……(作者还超爱玩文字游戏OTL



最后那里也可以理解为“因为成田是不好的,所以其他的都稍微变得可以接受了”...照这张方式来理解的话成田对仙波也还是有益的233




评价的话,文笔一流,剧情三流。作者样样都好,但就是不会编故事,明明是写推理解谜却难以调动读者的积极性...说白了就是,娱乐性不足,不够喜闻乐见,但论内涵又不够格。不过单论起评标准这书就已经能爆很多轻小说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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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命运曙光 騎士
太可惜腰斩了啊,只求大大心情好翻译第十卷

10 年前 0 回復

1807399623 子爵
现在的小说名字都老长的。。而且不吸引人。。

10 年前 0 回復

LINYI3 伯爵
OAO 
看完一推
這集男主角也在插旗了 怎麼呆頭這麼搶手啊

10 年前 0 回復

LINYI3 伯爵
不看不知道已经出到第5了
感谢
女主长得像是秋番一个也是戴眼镜的女主……

10 年前 0 回復

only_love_for_m 伯爵
感谢翻译,等台版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10 年前 0 回復

阿藏 勳爵
我是会长的脑残粉!
谢谢楼主翻译!

11 年前 0 回復

zakuo23 騎士
可惜阿 看起來應該是被腰斬了......

11 年前 0 回復

stevenzero 皇帝
又一个女装形态比所有女角色都要萌的男猪出现了,这傲娇女仆威力太大了。

11 年前 0 回復

星语梵 平民
路西法快来收走我的灵魂吧!福利好评!

11 年前 0 回復

高坂穂乃果 侯爵
啊啊~~佐佐原的女仆装真萌啊!!真一郎的女装也很不错啊!!~\(≧▽≦)/~路西法快来收走我的灵魂!!

11 年前 0 回復

幻想的旅途 公爵
……路西法大人又来收党费(灵魂)了么。

11 年前 0 回復

cnlolicon 王爵
果然最萌的还是芳花大小姐,黑长直什么的最喜欢了

11 年前 0 回復

richlich 伯爵
等待已久的漢化完坑拉~灑花慶祝先本回插圖質量大提升阿

11 年前 0 回復

桂马大神 騎士
果然这本小说里面最萌的是书记妹子吗!?

11 年前 0 回復

2736266 勳爵
其实这本小说几好看啊。。。我是十分支持的。。
女主角明希很有脑。。男主角成田好多女人喜欢。。。
每一个角色写得好好。。
我就是不明白这本书没什么人看啊

11 年前 0 回復

sd791002 勳爵
难得的一本好书啊~~~据说国内同步出版?

11 年前 0 回復

ゆ阈ケナン 勳爵
樓主頭像就是這個人麼?
感覺封面更美一點···

11 年前 0 回復

devilmaycryc 子爵
翻译巨巨辛苦了!好像还没读过这本小说来着,找找看第一本吧

11 年前 0 回復

zhw861028 伯爵
第二话消失了?难道只有我错乱了???

11 年前 0 回復

岚色の忧郁 子爵
很不错的小说~~楼主开坑辛苦啦,么么哒~~

11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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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sdi 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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