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木シュウスケ]钢壳都市雷吉欧斯18 crying autumn[台/简]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7-15 21:04 编辑


钢壳都市雷吉欧斯18 crying autum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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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雨木シュウスケ
插图:深游
图源:unasf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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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图:马甲少女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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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目标是——天剑。」
战争终于进入了最终阶段!
妮娜的秘密、敌人的真面目。为了追寻谜底,雷冯与菲丽来到了白炎都市梅尔尼斯。而在那边等着两人的则是——蕾娃媞。
在战斗的最后,雷冯终于发现自己为何而战,以及战斗的理由。
另一方面,一群旅行的人出现在枪谷都市古连丹……


  「……发生了这种事。」   
  「是喔。」  
  这里是女王的私人房间。
  轮到护卫工作的雷冯发出有些傻气的声音。
  平常,都是由同为天剑继承者的卡娜丽丝苦着一张脸担任女王的替身,她会说自己不用护卫,打发雷冯离开。但今天在这里的是本尊,所以雷冯必须像这样随侍在侧。
  就这样,雷冯在女王房内无所事事地喝着茶,找到了这张照片。
  比现在还年轻的萨瓦利斯,在类似天剑继承典礼中挑战女王。照片看起来只有这个可能,而女王口中那段相片的回忆也正是如此。
  「哎呀,那家伙当时真乱来呢。」
  如此说道的女王看起来很开心,雷冯则思考着萨瓦利斯挑战女王的理由。这与尊卑关系或是敬意无关,单纯是就实力差距而论。
  「你会这么乱来吗?嗯,少年?」
  「我不会啦。」
  雷冯冷淡地回应满脸贼笑的女王,他已经学会应对女王的方式了。
  「比起这个,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什么事?」
  「这张照片是谁拍的呢?」
  「当然是德尔波妮啊。」
  原来如此,雷冯恍然大悟。
  拍摄的明明是紧张无比的场面,照片中的女王却跟现在一样满脸贼笑。
  当时的德尔波妮一定也开朗地笑着吧。雷冯一边如此心想,一边放下了照片。

目录CONTENTS
序幕/旅途中与旅行的开端
01力争上游者/摸索者/放弃者
02废都与迷途羔羊的迷宫
03她与她和她
终章
后记



  序章/旅途中与旅行的开端

  等待时机来临时,都市已通过了夏季带。
  「可是,这样做真的好吗?」
  「又要回头讲一样的话?」
  装在头盔上的念威端子传出声音。当然,这是菲丽的声音,而她就坐在边车里面。
  雷冯现在位于洁尔妮的地下设施,坐在两轮机动车上面,连坐在边车内的菲丽也穿着都市外装备,两人随时都可以出发前往都市外面。
  「不,不是这样的……」
  雷冯轻轻挡开菲丽的带刺言词,回头望向后方。哈雷就坐在可以开放闸门的操作室里。雷冯拜托哈雷帮他对其他人保密。哈雷是在何种想法下答应这个请求的呢?雷冯很想知道哈雷释出善意的理由,却又问不出口。一旦问得太深入,雷冯就必须解释自己这边的状况,所以他到头来也只好接受哈雷的善意。
  这件事让雷冯感到有些内疚。
  「我们偷偷跑出去好吗?」
  离开这里需要别人帮忙,所以两人才对哈雷透露了这件事,对其他人却什么也没说。
  「不然要特地向队长提这件事吗?她有可能说自己也要跟,更何况……」
  「更何况?」
  「只有她有秘密这件事让我很不满意。」
  雷冯发现这句话里夹杂着闹别扭的情绪。
  「……怎么了吗?」
  「啊,没有。」
  雷冯以为菲丽会搬出一个任何人都能理解的伟大理由,所以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你觉得很无言?」
  「没有这种事啦,嗯。」
  「……我怎么可能会因为什么崇高的理由淌这趟浑水呢?」
  自己的想法完全被看穿了。
  「是这样没错啦。」
  「那个,差不多可以打开闸门了吧?巡逻的人应该快回来了喔。」
  「啊,好的,请开门吧。」
  哈雷从操作室那边传来的声音也带着无奈气息。
  「哈雷学长,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啦。我应该可以用链金科例行实验这个理由混过去吧。」
  开启闸门会留下纪录。两人现在的行为就像自己逃出都市,却将责任全推给哈雷处理一样,这让雷冯感到愧疚。
  「而且……这件事一定跟妮娜有关吧?」
  「学长……」
  「她只会用这种笨方法藏住秘密,真是抱歉呢。」
  「……你又不是她的男朋友,对我们说这种话是怎么回事啊?」
  「学……学姊……」
  菲丽毫不习情的批评让雷冯慌了手脚。可是,哈雷从念威端子传来的声音却带着笑意。
  「真的呢。不过,她的个性就是那样,所以才会没男朋友,加上我们又是青梅竹马,所以我当然没办法丢下她不管罗。」
  「青梅竹马吗……」
  直到现在还会因为这个字而感到心痛,雷冯只觉得自己很可悲。要变得更强才行,心里虽然这样想,雷冯却无法摆脱只要听到青梅竹马这个字眼,脑海里就会浮现莉琳身影的那个自己。
  「雷冯,我不知道这样讲对你有没有帮助。」
  「请说。」
  「不用忘了她也行喔。」
  「……咦?」
  「如果觉得心痛,就必须好好正视心痛这个事实。」
  「…………」
  「会痛的东西就是会痛,一定要这样想才行。然后,你得找出自己心痛的原因。」
  「这是学习的基本原则吧?」
  菲丽发问的语气相当冰冷。
  「可是,行动的准则跟对未知事物的求知欲是一样的吧?」
  「唔……」
  哈雷泰然自若地回应菲丽的问题,还反过来让她闭上了嘴。
  哈雷刚刚说出口的想法,在他心中就是那么理所当然。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哎,这些话下次再说吧。我不会问你们要出去干嘛,不过希望一切都很顺利罗。」
  「嗯,谢谢学长!」
  哈雷压下闸门的开关按钮。
  沉重声响传出的同时,闸门跟着开启,都市外面的风隔着装备轻抚着雷冯与菲丽,两轮机动车的马达声摇动着身躯。载着雷冯与菲丽的两轮机动车,就这样有些打滑地在地下设施的地板上奔驰,冲向都市外的荒野。

  两人的目的地是白炎都市梅尔尼斯。去年雷冯等人与哥尔尼欧他们第五小队一起调查过这座废弃都市,附在妮娜身上的废贵族也曾是这座都市的电子精灵。
  如果没有在超硒矿山旁发现这座都市,就不会发生到今天为止的这些事了吧。这个地方也让雷冯产生了这种想法。
  「那边居然是德尔波妮的故乡呢。」
  直到今天为止,雷冯曾低喃过无数次这句话,因为他觉得这件事实在难以置信。真的出发后,他果然还是自然而然说出了这句话。
  「资料是这样显示的。」
  「我不是在怀疑你,只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而已。」
  发现这个事实的人是菲丽。她收下了德尔波妮的遗产,也就是将念威操作者的战斗经验数据化的资料,并成功解析了它,又从德尔波妮混杂在里面的片段记忆中找出这项情报。
  「那些片段记忆本来就是以附在战斗经验上的形式存在,也就是说,它是无法彻底分离的记忆。我并没有从她那边得到那个地方的详细情报。可是,她在那个地方得到了念威操作者的基础能力,也经历了与非常人间的战斗。」
  「非常人……」
  「关于这个部分的讯息也只有片段记忆,所以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只要前往梅尔尼斯,一切就会真相大白吧。」
  白炎都市梅尔尼斯,就在洁尔妮持有的矿山附近。
  自从菲丽成功解析遗产后,雷冯和她就一直在等待洁尔妮接近那座矿山。由于得到德尔波妮的战斗经验之故,菲丽成功扩大了自己的搜索范围。根据菲丽的说明,之所以能做到这件事并不是因为念威的量有所增加,而是以更有效率的方法扩散念威,避免不必要的浪费。
  搜索范酬变广,也就更容易得知都市外的状况。只要洁尔妮接近那座矿山,菲丽就会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个讯息。
  而现在,洁尔妮终于接近那座矿山,雷冯他们也出发了。
  「……能就这样找出敌人就好了。」
  光阴流动着。
  在这段时间里,雷冯满脑子都是妮娜可能又会失踪的想法。他只感到焦躁,自己可能什么都做不到的无力感也折磨着他。
  雷冯不愿重蹈覆辙。
  无法容忍自己一直深陷被莉琳推开的阴影之中。
  「不管那边有什么,一切都已是势在必行了。」
  雷冯催动油门,在荒野中前进。
  *
  把时间从雷冯等人启程的那个时候,向前倒回一个季节。

  卡利安发现车厢内的空气有了改变。
  「唔……?」
  空气中出现黏腻触感,就像闷在室内的热空气蹲在身边一样烦人。
  体验到这种感觉的瞬间,空调吐出的空气发生了变化。略为干燥的凉风从天花板流进车厢内,将热空气缓缓压向后方。
  这是发生在流浪巴士内部的事。
  「这就是你以前提过的季节变化线?」
  卡利安刚才感受到的气温变化,就是越过春夏境界线的证据。
  「没错!」
  坐在前座的海亚做出肯定的答覆。
  「在都市与都市问移动时,车内的温度有时就会像刚才那样一口气发生变动。这就叫季节变化线~」
  「只能藉由跨越围篱来感受世界的存在吗?现在才说这种话虽然为时已晚,不过我们还真是生活在与自然环境隔绝的场所呢。」
  「真的是为时已晚呢~」
  海亚的旅行经验远比卡利安丰富许多,所以他的话让卡利安不断点头表示赞同。
  「……据说,这个世界只是为了暂时安置失去归宿的人类而制造出来的空间。」
  在这辆流浪巴士内除了司机外,还有卡利安与海亚,以及缪珐跟修达妮亚。为了做午餐,她们两人正朝厨房移动。
  「这是从那个叫蕾娃媞的家伙口中听来的吧?我很怀疑是不是真的呢~」
  「这件事听起来确实相当离谱。就算是我,到现在也还无法完全肯定自己的想法,有时候我甚至希望这一切只是我在胡言乱话。」
  「哈,嘴上虽然这样讲,可是你没那么怀疑自己吧?」
  「我希望自己能维持这种心态呢。」
  卡利安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海亚的笑声,一边让思绪回到产生这段对话的记忆中。
  当天与蕾娃媞初会时,洁尔妮将这个世界的历史托付给了卡利安,这个真相也让卡利安大感震惊。而他现在已经走出了震惊情绪,也为了摸索自己的战斗之道像这样四处旅行。
  「可是,新天地没有出现在我们前方。……不,新天地本来就不是别人事先准备好的事物吧。如果找不出新天地,人类这个物种到头来也只能走上毁灭之路。」
  就是因为这样,这个世界诞生前的人类才会走投无路。为了让这个临时的世界诞生,人类究竟付出了多少苦难呢?
  「……你又在想那些沉闷的事情了。」
  卡利安的低喃让海亚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你有什么正面的想法吗?」
  「哪有那种东西啊~」
  海亚直截了当地说道。
  「不过呀,我能做到的事就只有这个。这件事清楚得很喔。」
  他拍拍剑带,车内响起金属的喀嚓声。
  「那么,我就来做我能做的事。没有人是万能的,所以一个人能做的事也很有限。有能力做事的人就去做他们能做的事,能统合这些人的家伙就去统合这些人。如果所有事情都能顺利地凑在一起,问题说不定就能迎刀而解唷~」
  「连现在面临的问题也一样吗?」
  「当然,连现在的问题也一样。哎,不过上战场的家伙要做出必死的觉悟就是了。」
  说罢,海亚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他展现出来的开朗态度让卡利安眯起双眼。这绝不是虚张声势,而他也没有隔岸观火的想法。
  既然如此……
  「那么,你可以做到的事,究竟能到什么程度呢?」
  「嗯,我明白。」
  两人望向窗外。
  一直延续着的荒野乏味风景出现变化。海亚大概早就已经察觉到了。如今,这件事总算来到卡利安用肉眼也能看见的距离。
  不同于其他景物,荒野最前方的黑点正在移动。
  那是流浪在这个荒芜世界的人类栖身之所,自律型移动都市(雷吉欧斯)。
  而那座都市的名字是……
  「听说现在有多的天剑呢。那么,就由我收下吧。」
  枪壳都市古连丹。
  看着海亚蕴藏着复杂心情的眼眸,卡利安也感慨地望向那座都市。
  这是卡利安第三次从外面看这座都市。
  第一次他知道了雷冯的存在,第二次他知道了世界的深奥。每次接触这座都市,卡利安都有一种人生轨道被修正了的感觉。
  「这座都市引导着我这个旅人。这一次我可以引导它吗?还是它又会主导我呢?」
  他将要亲眼确认答案。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7-15 21:09 编辑


  01力争上游者/摸索者/放弃者

  最近的氛围平静无波。
  他离开了孤儿院负责人的位子,也关闭了道场。除了偶尔过来看看情况的孤儿院毕业生跟喜欢照顾人的附近居民外,根本不会有人刻意来到这个地方。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吧,还是因为对这个地方仍有所留恋呢,戴尔克无法忽视空气中的细微变化。
  在车轮压辗声的跟随下,戴尔克朝那边前进。
  他从平常住的地方通过外廊,来到了那个地方。乍看之下,那只是一栋木板平房,其实却使用了强化建材,就算武艺家在这边小试身手也不会造成破坏。
  这是让武艺家锻链技巧的地方——道场。
  戴尔克走入室内。
  里面已经有人在了。
  阳光从许久不曾开启的窗户射入室内,令道场的地板与墙壁发出光辉。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因为这里已弃置多时,没人打扫。既然如此,就是这名不远之客在戴尔克还没察觉前打扫的罗。
  意想不到的眩目光辉让戴尔克眯起双眼,望向这名不远之客。
  那个人在道场中央以模拟刀摆出架势。他看起来没有移动的意思,只是静静摆着架势。
  可是,他的架势相当朴实,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那是一种完全不浪费力气的理想架势。
  戴尔克凝视了一会儿,不过那个人还是一动也不动地摆着架势。
  这名不远之客闭着眼睛,静静摆着架势。
  他身上散发出某种让人觉得他正在跟某人对话的气息。戴尔克没有否定浮现这种感想的自己。
  事实上就是这样吧。
  这名不远之客,是为了跟只能在这里感受到的某人对话而来的。
  「我不请自入,真是抱歉罗!」
  等着等着,不远之客解开架势,接着向戴尔克道了歉。
  「说这什么话,没关系的。」
  刚才一直凝视握刀架势的戴尔克,重新望向眼前这名男子。他的左眼周围纹着刺青,也许是因为这样,他的脸庞看起来有些紧绷,令人印象深刻。可是,戴尔克没漏看潜藏在那对眼瞳底下的沉稳态度。
  「反正我已经是这副德性了,所以这里现在没人使用。」
  戴尔克拍拍车轮。
  他坐在轮椅上面。由于刭脉破损之故,他下半身的神经出现了问题。
  「想要的话,这间道场就给你吧。」
  戴尔克突如其来的提议,让男子露出吃惊的表情。
  「哈,开什么玩笑。」
  「这是玩笑吗?你有这个资格。」
  戴尔克没有看错。
  虽然连姓名都不晓得,不过站在自己眼前的这名男子就是师兄流河·卡鸠的弟子。
  「我从你的架势中看到了师兄的身影,比我最后一次见到师兄时还强的身影,而他的弟子回归了。既然如此,你当然有资格收下这间道场。」
  「……你也有这种传人啊。」
  「唔,我是拥有过传人。不过,他已经去远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戴尔克在男子面前回忆起那一天的事。在激烈、充满泪水还有混乱的刀击战中,浮现出雷冯超越戴尔克走向前方的身影。
  「那家伙很强吧?比我要强多了。」
  「他是很强。不过,迷惘是他的本性。」
  「迷惘?」
  「没错。」
  虽然超越了戴尔克,但雷冯并未因此吹散心中的某种阴霾,也没得到解放。在下一个等待他的事实面前,涌上他心头的迷惘一定会更加强烈。
  「迷惘又迷惘……要比一般人迷惘数倍才能取得某种事物,恐怕就是那家伙的本性吧。」
  「明明那么强还会这样?」
  「就是因为强悍才会这样吧。」
  从口气中判断,男子似乎认识雷冯,但戴尔克没有触及这件事,而是把话继续说下去。
  「就是因为懂事时就已经很强,他才会用那种力量去敷衍许多事物,敷衍普通人必定会经历的成长过程,所以现在的他非迷惘不可。」
  他必须不断迷惘,拚命抓住某种事物才行。必须经历失败流下泪水才行。
  「就是因为碰到任何事都用力量去敷衍,那家伙才会欠缺某种人性。把这种事物取回前,他什么也得不到吧。」
  至于迷惘之雾散去的时间是长是短,连戴尔克也说不准。
  可是,有一件事相当清楚……
  「这间道场不是只为了他而存在,而足为了未来还有可能会诞生的赛哈丁流弟子们而存在的。」
  「…………」
  「所以,如果你能继承的话,就给你吧。」
  不速之客没有回应。
  然而,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后离开了。
  在只剩下一个人的道场中,戴尔克轻声低喃那个名字:
  「海亚·莱亚吗?」
  胸口满溢对过去的思念。在这种感觉消散前,老人一直待在道场里面。
  *
  当海亚返回位于外来者接收区的宿舍时,卡利安一个人待在室内。
  「什么啊!你没出去吗?」
  「我没什么心情观光,而且与武艺家有关的情报,最好还是要由武艺家来收集。」
  「对了,那两个人不在呢。」
  海亚环视室内。卡利安优雅地喝着茶,一边看书的地方是客听。只要走到里面,就能看见一排门扉,每一道都通往摆放着床铺的个人房。
  卡利安等人租借了专供商队这种旅行集团使用的大房间。
  这个大房间里只有卡利安一人。
  「我请修达妮亚跟缪珐去调查武艺家大会的行程表。」
  「这个我知道啦~」
  一行人来到古连丹是有目的的。
  为了让海亚·莱亚成为天剑继承者。
  「可是~这样好吗?」
  「什么好不好?」
  「我觉得这件事有点偏离你的目的呢。」
  卡利安的目的应该是让全世界理解自己体验到的事实,并把隐藏在真相背后的危机,告知给被自律型移动都市这种迷你庭园隔离的人类。
  而卡利安的经历就是在古连丹发生过的事。换言之,就算卡利安来到这里也无事可做。
  为了让海亚成为天剑继承者而造访古连丹,难道不是白费功夫的行动吗?
  「不是白费功夫喔。」
  对方觉得自己在讲客套话吗,卡利安的嘴角微微上扬。
  「只靠我一个人要走遍这个世界的每一座都市,你觉得要花多少时间?」
  「要花费不得了的时间吧。」
  「没错,也就是说这种做法有不可行之处。」
  「啥啊?」
  「既然如此,我们就只能依靠情报的传播,从一座都市传到另一座都市。只要这件事能让他人感受到危机,就应该会有人挺身而出传播这个真相。」
  「……就是因为危险,所以也有人会假装没听见真相喔。」
  「或是觉得事不关己、认为这件事不要紧,或是用这个情报做坏事。我也预料到会有这种人出现。」
  卡利安点头同意海亚的话,然后把书放到一旁。
  「我正试着散布世界面临极大危机这种离谱的情报。只要走错一步,就会造成许多都市的社会动荡不安,也有可能会引发暴动。不,一定会引起暴动吧。就这层意义而言,现在的我有可能变成四处游走,在许多都市上造成社会不安的危险人物。」
  「哈哈,到时候我也会被当成危险人物身边的共犯呢。」
  「一点也没错。」
  「…………」
  对方以认真的表情点头同意自己半开玩笑的言论,海亚无言以对。
  「哎,我并没有在那之前先拉古连丹一起当坏人同伙,或是有东西能拿就尽量拿的想法。毕竟他们也不会允许我把天剑带出都市。」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是说过吗?我所做的事情,几乎只能依靠情报传播这种不确定的变数。所以如果还有其他我能做到的事,我也想试着做看看。」
  「就是让我成为天剑继承者吗?」
  「把有机会成为天剑继承者的人带来古连丹。至于当不当得上,就要看你自己了。」
  「……喔,满有趣的嘛。」
  卡利安的话让海亚笑了。
  「找要得到天剑。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如果你要帮忙的话,我就接受你的帮助。」
  「就是这么一回事。对了,你刚才去哪里了?」
  「去扫墓。」
  「唔。」
  也许是认为没必要继续问下去吧,卡利安又看起了书。

  没过多久,修达妮亚与缪珐就回来了。
  卡利安听取了她们的报告。
  「……也就是说,必须先通过几场比赛才行,事情就是这样吧。」
  「是的。我们没找出成为天剑继承者必须拥有何种资格或是条件,不过就我们调查还去的天剑继承者所得到的情报判断,他们都是先通过数场比赛证明实力后,女王才会举办天剑继承者的决定赛。」
  修达妮亚干练地回答。
  「……出身地会有影响吗?」
  也许是自律型移动都市保护人类不受污染兽伤害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吧,封闭的社会结构通常都会排斥外来分子。
  来自都市外界的人,有办法成为天剑继承者这种在都市中拥有崇高地位的角色吗?海亚的担忧相当合理。
  「啊,这一点似乎没问题唷。」
  缪珐开心地回答海亚的询问:
  「因为已经有林戴斯、利法斯、卡温迪亚这些前例了。只要有实力,就算是都市外的武艺家,现在的女王也会积极录用喔。」
  「那家伙真是了不起的人呢~」
  海亚在言辞上虽然逞强,却还是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卡利安不由得浮现苦笑。
  「总之不管怎样,你也有可能得到天剑就对了。」
  「嗯,这个我知道了。那么,再来只要通过比赛就行了吗?」
  「没错。不过只有这样的话,不晓得女王何时才会举办资格赛。」
  「……?你在说什么啊?」
  卡利安的话让海亚讶异地皱起眉心。
  「是否举办天剑继承者资格赛,由女王来决定。也就是说,不管累积多少优异的成绩,只要女王不决定进行比赛,比赛就不会举行.」
  「哎……似乎是这样呢~」
  「女王不可能只凭心情好坏决定这种事。我认为女王自己也会评估候选人是不是一名值得使用天剑这种特殊链金钢的武艺家,然后才会举办比赛。」
  「这个想法很合理呢~」
  「不过,根据我自己收集的女王爱尔榭拉·亚尔莫尼斯的个性情报来考量的话,事情也不能就这样一概而论。」
  「什么意思?」
  「首先,第一个,应该也说是最重要的理由吧,就是她的个性中有着喜欢玩乐的部分,而且做决策时有临时起意的倾向。天剑继承者这种重要职位,女王毕竟不可能光凭有不有趣就做出决定,可是就我的判断,这种个性似乎会严重影响到她举办比赛的快慢。」
  「所以这个时候就轮到你出场罗~」
  「就是这样。」
  海亚浮现狡狯笑容,卡利安也露出同样的笑脸。
  卡利安的作战如下:
  首先,以平常的方式通过数场比赛,让古连丹市民知道海亚·莱亚的存在。
  「尽量以华丽的方式取胜。」
  「因为这样比较出风头吗?」
  「没错。无论评价是好是坏,重要的是要传到女王耳中。不过,你惟独不能做出打破武艺家伦理的行为喔。」
  「以负面形象出风头好吗?」
  「这是我的直觉,女王似乎喜欢有怪癖的人。」
  「啥?」
  「实际上似乎就是如此。」
  海亚脸上的怀疑表情让修达妮亚插了嘴:
  「我收集了天剑继承者们的评价,堪称为武艺家表率、品行端正的人物只有一小撮,其他全是在个性上有某种缺陷的人。」
  「拥有超常实力的人在个性上本来就会有所偏差,或是跟实力完全无关,这一点很难加以判断呢。」
  「不只如此,女王本身的个性也很古怪。在我收集到的其中一个实际例子里,女王在正式仪式中光明正大地使用影武者当替身。天剑继承者中有一名是影武者,已经是都市居民默认的事了。」
  「这种替身有意义吗?」
  「没有呢。不过,女王虽然知道都市居民识破了这件事,却还是继续让那个人当替身。」
  「真是莫名其妙。」
  「女王就是在享受这种莫名其妙的乐趣吧。」
  「所以出风头的目的,就是为了讨女王欢心罗?」
  「你不满意吗?」
  「这个嘛~可能的话我想用正面攻击得到她的认可呢。」
  「我们又没要在比赛过程中作弊。而且说到底,如果你没有拿取天剑的实力,那一切都是白搭。我只能做到一件事,那就是尽快让女王注意到你的存在。」
  「…………」
  「实际上去执行的人是你,所以我无权强迫你。不过,为了让你尽快成为天剑继承者……」
  「啊啊,我知道了,知道了啦!!」
  海亚高举双手投降,卡利安点点头。
  「唔,既然如此,这是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还有啊。」
  「当然罗,光是出风头算不上作战计划吧?」
  海亚露出有些不耐烦的表情,所以卡利安望向修达妮亚:
  「我请她找出了被认为是天剑继承者候补的人。」
  「你说什么?」
  「那么……」
  在众人的注视下,修达妮亚再次开口:
  「首先,有个人之前被视为第一候补,不过他前阵子因为不幸意外被迫引退了。」
  「引退?」
  「是的。那个人叫德利欧斯,据说他是因意外而负伤,然后就这样……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喔?」
  海亚脸上的表情带着某种含义。
  也许是明白这个表情的含义吧,修达妮亚也点了点头。
  「那个人是王家的一分子,所以他也有可能是因为某种可疑的理由才躲藏起来。总而言之,被视为是第一候补的人已经脱离天剑争夺战了。」
  「最突出的人物提前出局,所以现在的情况很难预料罗?」
  「没错。被视为第二候补的人是这些人……」
  「唔。」
  卡利安望向递至手中的资料。
  「这样的话……好像行得通呢。」
  浏览过一遍附有照片的资料后,卡利安如此低喃。
  「你在想什么啊?」
  海亚有些厌恶地看着这边。
  「关于这个人……」
  卡利安一边说,一边从其中一张文件上面撕下相片,将它拿给大家看。
  「各位有什么想法?」
  「看起来个性很差。」
  「咦?那……那个……该……该怎么说呢。」
  「似乎只有长相够看呢。」
  「哎呀,海亚也就算了,想不到连女性同胞的评价都不高呢。」
  卡利安自己又确认了一次手中的照片。照片上的人五官端整,发型看起来也很清爽,所以卡利安以为他给女性的印象应该会不错才对。
  「不晓得被这种男人欺骗的女性脑袋在想什么。」
  「哎呀,我以为你也是这些『女性』的同伴呢。」
  「你说什么?」

  「没什么啦~」
  「也就是说,至少这个男人拥有让人无法忽视的魅力罗。」
  听着修达妮亚与海亚的对答,卡利安确定自己没必要修正对照片中这名男子的感想。
  「那么,这家伙怎样了?」
  海亚有如要逃离修达妮亚的瞪视般,用手弹了一下照片。
  「他的名字是……英贝德·托斯兰吗?唔,的确很适合这个名字。」
  「喂?」
  「知道了,我现在就说明计划。海亚,请你成为英贝德的竞争对手。」
  「啊?」
  「意思就是,我要请你演一场戏。」
  卡利安试着这样解释,但以海亚为首的缪珐还有修达妮亚,都露出了无法理解的表情。
  「我搞不懂耶,在比赛中打败这里所有的候补不就行了吗?」
  「以最后的结果而论是这样没错。或者说在正面攻击法之中,最适合的方式就是一口气打倒这里所有的候补吧。我毕竟没有任何根据可以否定这种做法。」
  「既然如此……」
  「可是这样做或许没那么有趣。」
  「啊?」
  「你们试着想想,这种华丽的方式,夸耀力量的做法会让谁开心呢?是普通的都市居民。对天剑继承者以及比他们更强的女王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现象。」
  「唔。」
  「也就是说,展现压倒性的力量虽能取悦市民,但女王或许不会因此而开心。」
  「……那么,用你的做法女王就会开心吗?」
  「不只如此,连普通市民也会开心。我是这样判断的啦。」
  「就是在演戏吗?」
  海亚看起来很不愿意这样做。
  「你讨厌在战斗中使诈?」
  「是这种诈术的话!」
  卡利安不是不明白海亚的这种想法。卡利安有一个习惯,为了确实让一件事成功,他会将所有不安要素一个一个除去,就结果而言,就变成了走偏门的进攻方式。可能的话,海亚想用正面攻击堂堂正正地争取天剑。
  卡利安很明白海亚的这种心情。
  然而……
  「从我的立场来说,我想让你尽快成为天剑继承者呢。」
  「这个我已经听过了啦。」
  「唔,既然如此,我已经没有别的话可以说服你了。」
  除了卡利安以外,所有人都对他的这一句话大感讶异。
  「由你决定吧。对我来说,只要你成为天剑继承者,我就已经达成来这里的目的了。」
  「就是充实战力吗?」
  「没错。这个世界背负着抗战的命运,所以我要提供助力,凑齐足以贯彻这个命运的武力,然后我也要唤起其他势力的注意。这就是我的使命,是我交给自己的使命。」
  「事到如今,我根本不想听你的觉悟。」
  海亚露出赌气的表情,卡利安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会再多说什么,然后离开了房间。

  晚餐时间将近,卡和安就这样走向餐厅。
  「这样做好吗?」
  从后面追上来后,修达妮亚如此间道。
  「怎么好不好?」
  「少爷是雇主,只要主张『就照这个计划进行』,他便无法拒绝。」
  「取得天剑这种事,不是光靠佣兵契约就能进行的。对他来说这也是宿愿之一,所以事情没那么简单。」
  「可是……」
  「刚开始时他看起来还很积极呢。但姑且不论在战斗时使诈,他似乎很不喜欢在战斗以外的地方使诈呢。」
  「因为战斗中的诈术也是攻防战之一。」
  「唔。」
  可是,海亚以前曾为了要跟雷冯挑战而绑架菲丽。
  所以卡利安才会认为他有办法使出这种手段。
  「……意思是那是不得已的选择吗?」
  当时武艺大会正如火如茶地进行,海亚趁虚而入使出这种手段,所以当初连卡利安也无法正确掌握整个状况。
  当然,卡利安也无法得知他当时的心境。
  就算从海亚对雷冯的复杂心境,以及佣兵团之后的行动判断,也可以肯定当时佣兵团内部的确发生了状况。或许这件事也跟那起绑架行动有关。
  「他意外地有洁癖吗?」
  「您打算怎么做?」
  「哎,并不是使用正面攻击一战一战打下去就无法成为天剑,如果事情真的变成这样,我们也只能静待结果罗。」
  *
  海亚不知道有人在走廊上讨论自己,只是专心思考着这件事。
  「海亚……?」
  「啊啊……我没事啦。」
  不安的声音让他抬起头。如同往常一般快哭出来的睑蛋正看着海亚。
  缪珐的担心也不见得全然有错。
  「如果是平常的话,要照卡利安老板的作战计划去做我也没差啦~」
  海亚露出苦笑。卡利安并不是要海亚做出绑架人质这一类的坏事,而只是要他演一场戏,以便让他站上最有利的位置。事情就只是这样而已。如果是平常的话,海亚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做出这种小事。应该是这样子才对。
  一直到途中为止,海亚都是用这种心情听着卡利安的话。
  「你这么讨厌这个计划?」
  「唔~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呢。」
  海亚的内心并未浮现明显的厌恶。
  然而,心中确实出现了某种微妙的犹豫。
  「该怎么说呢~我是想要天剑没错啦!」
  可是,这是因为海亚认为只有这样做才能报答养父流河的思情。另外,这也是因为流河的师侄,也就是戴尔克的弟子雷冯,成为了天剑继承者,所以才激起了海亚的对抗心。
  他想证明自己很强。
  向谁?
  「……那些家伙在这里吗?」
  「…………佣兵团好像解散了。」
  「果然变成这样呢~」
  海亚心里早就有底。在洁尔妮完成那项任务后,佣兵团就变得摇摇欲坠。海亚当然必须对这件事负责,不过更重要的是,佣兵团可能已经达成组团使命的期待,让那些干部萌生归乡之意也是原因之一吧。
  「费尔玛斯呢?」
  「他好像不在这里。」
  「不在……?」
  费尔玛斯是佣兵团的念威操作者,也是跟流河同一时期加入佣兵团的老将之一,更是以古连丹为故乡的人。海亚离去后,掌管佣兵团的人应该是费尔玛斯,所以他应该亲眼见证了佣兵团解散的过程。
  「他的故乡应该是古连丹啊,居然没留在这里呀!?」
  「嗯!?」
  缪珐表情认真地歪头思索,海亚只是喃喃说了句:「哎,没差啦。」
  「也许是自己一个人去旅行了吧!」
  费尔玛斯是为了流河才会待在佣兵团战斗,在他死后也努力维持着佣兵团的运作。然而,毁掉佣兵团的人却是海亚,这一点也让海亚感到抱歉。
  「是这样吗?」
  缪珐也很在意费尔玛斯吧。
  「也只能这样想罗。」
  一直在身边的人离开了。如果不知道何时能相逢,又会在哪里见到面的话,也只能相信那个人现在很幸福了。
  「啊——可是该怎么说呢,这种烦躁的感觉……」
  这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真的很讨厌。佣兵团的事忽然浮现心中,所以海亚觉得他们就是自己心情烦躁的原因。就是因为这样,海亚才会向缪珐询问他们的消息,可是就算开口发问,情况也没有因此好转。
  海亚没有豁然开朗的感觉,也没有增加烦躁感。
  也就是说,佣兵团的事与他现在的心情无关。
  「啊——不,不对吧。那些家伙也是原因。虽然也是原因,却不是唯一的原因,一定是这样没错。」
  「海亚?」
  海亚抓乱头发的反应,让缪珐用担心的语气如此问道。
  海亚觉得自己好像快找到答案了。然而,再怎么讲也只是觉得而已。海亚还不晓得这件事是否真的是让自己烦躁的原因。
  「……也就是说,是那个罗?」
  是发生在道场的事。
  海亚想去看一下与流河有关的地方,所以才前往赛哈丁流的道场,然后在那边遇见了戴尔克。
  那个人是雷冯的师父。海亚不想表明身分,也没想过要跟戴尔克好好相处。海亚也知道流河对戴尔克有何想法,可是另一种近似对抗心的情感还是在他心中筑起了一道墙。
  戴尔克轻易地跨越了那道墙。
  海亚开始觉得,当时他在自己面前说出的那句话就是这种烦躁感的核心。
  「……成为天剑就表示……」
  「嗯。」
  「要成为这座都市的居民。」
  「……嗯。」
  「你觉得我有办法落地生根吗?」
  「一定可以的。」
  「是吗?我是海亚·莱亚,是缪珐也知道的骗子海亚喔。」
  「那是以前的事了。」
  「人的个性没那么容易改变。」
  海亚想起的是故乡都市的事。身为武艺家的父亲死去后,没人肯收养海亚,他也因此成为孤儿,而对人的不信任感也让海亚开始胡作非为。海亚逃离孤儿院后不断做着坏事,最后终于被都市警察逮捕,而且还被宣判以逐出都市为名的死刑。就在行刑的前一刻,流河适时来访,收留了诲亚。
  「从一座都市流浪到另一座都市,我觉得这种生活很适合自己呢。」
  到头来就连自己曾以为是家族的佣兵团,海亚还是无法好好统合。
  「海亚,可是,那样的话……」
  「嗯,对啊,没错。总之我想要当上天剑继承者这个事实。」
  缪珐正要把某句话说出口。
  然而,海亚却刻意不去问。
  「而且,如果卡利安老板口中的那种事真的发生,那只要战斗就行了。撑不下去就逃跑,也有这个选项罗~」
  「海亚……」
  「好,就照老板的作战计划去做吧。」
  烦躁感没有消失,不过海亚已经看到它的真面目了。
  茌一座都市上落地生根。他在得到天剑这个事实的对面,发现到了另一个事实。
  自己不可能落地生根。
  海亚打算用这个决定抹消烦躁。
  为了跟上卡利安他们,海亚走向餐厅。然而,那股烦躁还是残留在他的胸口中。
  *
  「最近好像出现一个有趣的家伙唷。」
  女王如此说道。此时凉爽天气已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也能实际感受到都市已进入了秋季带。
  「喔……」
  耶儿丝摩回头望向后方,眼前是女王握在手中的武艺比赛快报。女王有如要让耶儿丝摩看见似地,轻轻摇动着汇整当天比赛结果的快报传单。
  「是热门股唷。」
  「喔。」
  耶儿丝摩再次以暧昧语气回应。
  她知道女王想说什么。
  可是老实说,如果可能的话她想假装自己并不知情。
  传单上印着大大的标题:「海亚·莱亚赢得漂亮,连胜纪录无人能阻」。
  「他把都市居民视为天剑候补的武艺家照顺序一个一个干掉呢。刚开始那个……叫什么?就是除了长相没什么用的那个人?」
  英贝德·托斯兰。耶儿丝摩在心中低喃这个名字,不过她宪全不想告诉女王这个情报。
  德尔波妮一人支配古连丹所有情报的时代已经结束了,现在张设在这里的,是以耶儿丝摩为中心,靠复数念威操作者构成的情报收集网。
  即使就结果而论,所有情报都会集中到耶儿丝摩这边,但耶儿丝摩还是不想让女王认为自己会去留意不是自己收集,而且也没必要报告的情报。
  「是海亚·莱亚呢,这家伙是你的前任老板吧?」
  「…………」
  可是在女王爱尔榭拉,亚尔莫尼斯面前,这种想法也许行不通吧。
  「陛下……现在的我,已经把以前的经历封印起来了。」
  也许是表情没多大改变无法让对方明白吧,耶儿丝摩的不悦虚无地消散在女王面前。
  耶儿丝摩之所以没有表情,并不是因为她戴着念威操作者特有的冷淡面具,而是她尚未适应曾经完全失去过一次的表情肌。
  「不封印也没差吧?」
  「不过,我与其他人不同,并不是以都市居民都能同意的形式得到天剑。我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公开过去的经历,似乎不是什么好主意……」
  就念威操作者的性质而论,他们不可能在比赛中发挥所有能力,藉此一决雌雄。而且就算有人这样做,也极少演变成能取悦都市居民,让他们前来观战的比赛。另外,在念威操作者之间,德尔波妮是第一位以这种身分当上天剑继承者的人——由于没有其他念威操作者当上天剑,所以念威操作者成为天剑的方式也没有惯例存在。

  既然如此,就应该以战场的贡献做为评量标准才对,可是耶儿丝摩在古连丹的战斗经验也没那么丰富,加上她投奔佣兵团时年纪还很轻,最重要的是,用那么久以前的战斗经验,根本不可能令现在的武艺家信服。
  即使让耶儿丝摩当天剑是德尔波妮直接下的指令,也取得了以女王为首,还有其他天剑继承者的认可,但并不能就此断定其他武艺家或是普通市民们也赞成这件事。
  轻视或是蔑视佣兵这种存在,对他们存有戒心的武艺家与都市居民不在少数。耶儿丝摩是负责收集情报的念威操作者,所以她认为自己更应该避免引起这些人的反感。
  不管是谁,都不希望他人,特别是讨厌的人毫无顾忌地窥视自己的生活。
  就这点而论,受都市居民爱戴的德尔波妮也是一位伟大的人物。
  而耶儿丝摩现在的地位相当不稳固。
  「是吗?我觉得你的人气也不差啊?」
  「因为我隐瞒了过去的经历。」
  「是这样吗?哎,那就算是罗。」
  女王似乎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我在意的是这场比赛。不用假装不知情了,你有在追他的比赛吧?」
  「嗯,这是因为……」
  有如看透一切的口吻引起耶儿丝摩的反抗心,但这种心情不可能对女王起任何作用,耶儿丝摩只能不断叹气。
  「这种战法还满有趣的呢。」
  爱尔榭拉满脸贼笑地看着刊载在报导上面的照片。
  「我总觉得他好像故意扮演坏蛋呢。就是因为这样,他很快就吸引了都市居民的注意。还有专挑大家认为是天剑候补的人进行比赛,这种方式也满有趣的。」
  「也许他只是挑有实力的人比赛?」
  「不只是这样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在第一场比赛中,根本没必要跟那个……叫什么什么的帅小子打成平手吧?」
  英贝德·托斯兰。耶儿丝摩再次在心里说出这个名字。
  这一点也让她感到疑惑。
  这场比赛是海亚在古连丹的第一场比赛,他看起来也不像身体不适。
  他应该能战胜这个对手才对。
  然而,结果却是平手,而且还是故意的。海亚恐怕是在英贝德没发现的情况下,巧妙地放了水。
  「我不晓得他有什么打算,不过似乎还满有趣的呢。他的实力好像也不错。」
  「……您想赐予他天剑吗?」
  「你希望我这么做?」
  爱尔榭拉加深脸上的促狭笑容。
  原来如此,女王之所以向耶儿丝摩搭话,就是为了让她说出这句话。
  「…………如果没实力,让海亚成为天剑只是提早他的死期。」
  耶儿丝摩慎重地选择措辞。虽然不知道女王在想些什么……不,耶儿丝摩已经掌握了女王的个性,所以她知道这只是在亏人或是恶作剧之类的话。即使如此,她还是慎重了起来。
  「唔,打安全牌的回应方式呢,真无聊。」
  意料之中的反应,让耶儿丝摩暗自松了一口气。
  「哎,算了。我觉得空着两把天剑,在许多层面上都不太妙呢。」
  爱尔榭拉正色说道,耶儿丝摩也整个人面向她那边。
  「就算这样,我也不能随便把它送给那些人。我有看到那个被废贵族附身的女孩,可是我不太喜欢她呢。是因为从她身上感受到有人在背后操盘吗?总之我就是不喜欢她。不过,对你们这些辛苦找到废贵族的人不好意思就是了。」
  「……不会。」
  真要说起来,为了找寻废贵族而下令成立萨林邦教导佣兵团的,是前任的古连丹王。
  可是改朝换代后,爱尔榭拉并末下令中止这项任务,由此可见她对废贵族也隐约抱持着某种期待吧。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在寻找可以继承迪古爷,或是沃尔夫修丁的家伙。那么……」
  爱尔榭拉再次望向传单。
  她凝视着照片中露出讨厌笑容的海亚。
  「看到那种地狱,这小子还能保持冷静的表情吗?」
  「他撑得住。」
  爱尔榭拉露出「哎呀?」的讶异表情,耶儿丝摩从女王身上移开视线。
  「如果他真的有那个意愿的话。」
  「是吗?那我就继续观察他的表现罗。因为我也满在意他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如果他是真心想拿天剑的话……耶儿丝摩一边从爱尔榭拉面前告退,一边慢慢被那句话吞噬。
  天剑继承者。
  海亚连古连丹出身都算不上,这样的他为何要拘泥于天剑呢?
  她的思绪最后抵达的地方是过去。当时,耶儿丝摩是自称费尔玛斯的佣兵,同时也是耶儿丝摩无力抵抗自己招来、名为丑陋的命运的时候。
  倍受期许的耶儿丝摩逃离了家族,贯彻对流河淡淡情愫所造成的后果,差点粉碎了她。
  耶儿丝摩得到适应污染物质的特殊体质,但也因此失去了身为女性的外貌。
  就在此时,她遇见了一名野狗般的少年。
  那个人就是海亚。
  全身肮脏的孤儿炫耀着自己的不幸,耶儿丝摩对此感到愤怒,所以她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当时耶儿丝摩看见的,是同样只是在炫耀不幸的自己,和虽然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却仍靠着自身力量试图重新站起的少年年轻之力。
  助少年一臂之力的人是流河。
  耶儿丝摩不晓得当时的流河在想些什么。可是,她却用海亚从野狗渐渐变成佣兵的这段过程激励自己,重新站了起来。
  然后,海亚得到了第二个父亲。
  他如果有拘泥于天剑的理由,就一定是为了凭吊已死的流河。
  以这种信念,真的有办法握住天剑吗?
  能够撑过那个地狱吗?
  女王确定还会发生同样的事,而天剑继承者们也不怀疑女王的看法。
  耶儿丝摩她……不是很懂。
  被已觉悟死期将至的德尔波妮说服,成为她的继承人,又因德尔波妮之死半强迫地继承她的位子,被迫继承了她的位子。
  「觉悟不够的人只有我吗?」
  轻轻叹息后,耶儿丝摩迈开步伐。
  她迈着步伐,曾是费尔玛斯的那段回忆有如白日梦般浮现在脑海中。
  *
  海亚不断连胜。
  在古连丹武艺家之间,认为应该打倒海亚的人愈来愈多。然而这并不只是厌恶感使然,其中也确实存在着欢迎强者的氛围。这种带有好感,或者说是好战的气氛,对卡利安来说也有一点意外。
  然而,古连丹这边仍是酝酿出卡利安期望的氛围,并正逐渐成形。
  「那么,现在这一推行得通吗?」
  如此低喃的卡利安站在一道门扉的前方。
  他按响铁栅前方的门铃。卡利安有事先取得对方的同意,所以没吃到闭门羹,门应声开启,然后有人将他领至宅邸之中。
  修达妮亚走在卡利安背后。
  两人被带到一间看起来像是接待室的房间。
  卡利安坐在沙发上等候,不久后那个人迎面走向这边。
  「……好久不见了。」
  那名女性带领着一名貌似护卫的青年,一见到卡利安就低头行礼。卡利安也立刻从沙发上站起,向她打了招呼:
  「在下冒昧来访,非常感谢您的接见。」
  进入房间的人是莉琳。
  然而,她已经不是卡利安熟知的那个莉琳了。
  现在的她是拥有古连丹王家王位继承权的公主,莉琳·优特诺尔。
  「可以先停止这种拘谨的用辞吗?」
  「如果您如此希望的话。」
  掺杂害羞笑声的话语,让卡利安抬头望向莉琳。
  莉琳有点不一样了。这或许是因为她的表情比以前看到的还严肃一些,不过也有可能是右眼的眼罩让卡利安产生这种想法。
  然而,卡利安敢肯定一件事。
  (她的眼睛没有笑呢。)
  戴着眼罩的莉琳只露出一只左眼。看着这只左眼,卡利安有了这个感想。
  表情上虽然淡淡表露着与旧识相会时的怀念与困惑,眼底却寄宿着冷眼旁观这种情感的无情态度。
  卡利安记得这种眼神,他在镜子中看过无数次。
  这是卡利安担任洁尔妮学生会长时的眼神。
  卡利安曾挺身振兴衰败的学园都市。莉琳的眼神,跟他当时一样。
  「那么,请问有何贵干?」
  莉琳的问题拉住了快要飞回过去的思绪。卡利安改变心情,正式进入今天的主题。
  「我正在支援一名武艺家。」
  「该不会是海亚·莱亚吧?」
  「您知道吗?」
  「陛下看起来很乐在其中呢。」
  在这个时间点上,莉琳也许看出了卡利安的意图。
  「原来如此,真是受宠若惊呢。」
  无论如何,女王很高兴应该是好消息才对。
  然而,莉琳或许并不这样认为。她的下一个问题显示了这件事。
  「……你想把天剑带到外面吗?」
  「有可能做到这种事吗?」
  「…………」
  「唔。」
  莉琳沉默不语,卡利安思索她话中的意义。
  她似乎在考虑卡利安将天剑带出都市的风险。
  可是,带出去后要怎么处置天剑?
  「我经历过那只怪物造成的骚动。这就是你的理由吗?」
  「嗯。」
  「为了守护自己的都市,你打算偷取威力强大的武器?」
  「…………」
  沉默差不多就是答案。
  修达妮亚散发出让现场氛围变僵的气息,卡利安轻轻撞向她的手肘,然后再次望向莉琳。为了确认自己是否没判断出所有讯息,或是判断错误,卡利安向她那对极其冰冷的眼眸发出问句:
  「我做梦也没想过自己办得到这种事……」
  卡利安咽下了后半句话。轻声低喃后,他知道了答案。这恐怕就是正确答案吧。
  所以他才吞下那句话。
  (雷冯。)
  莉琳以为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把天剑交给他吗?
  在洁尔妮与古连丹接触后的那场骚动中,两人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卡利安无从得知。然而,从雷冯之后的模样,以及菲丽在一旁默默守候的举动判断,卡利安可以推测出答案。
  还有,莉琳现在的眼神。
  她跟过去的自己一样露出那种眼神。拒绝雷冯,这究竟代表着何种意义?
  为何她会是古连丹的王位继承人?
  她肯定拥有不深入其中就无法明白的秘密。
  不像菲丽像是个人偶,也不像妮娜像一把磨得过度锋利的刀子,过去的莉琳只是一名极为普通的开朗少女,现在的她脸上却戴着威严十足的眼罩。这只眼罩让她全身围绕着凄惨氛围。
  寄宿在她眼底的冷酷,恐怕比当时的卡利安还要深沉。莉琳下的决心,肯定比卡利安还严苛许多。
  该不该触碰这个秘密呢……
  就算触碰了这个秘密,卡利安又能如何呢?
  (可是……)
  卡利安在意的果然还是那只眼眸。
  被隐藏在那只眼瞳底下的情感。
  情感被深深封进冷酷态度里。她将那份情感冻结,不准它做出任何动作。
  「……!」
  「如果你的目的是为了替海亚·莱亚寻求机会,我可以替你传话给陛下。」
  卡利安打算开口说话,莉琳却抢先一步开口制止了他。
  「因为事实上我并没有权力决定是否要举办选出天剑继承者的比赛。」
  「那真是太好了,因为我无法长期待在这座都市。」
  「是吗?」
  莉琳想改变话题,卡利安决定冒险顺她的意。
  「我自己也在那场骚动中得到一些东西,而且也有了目标。或许我太自视甚高了吧,可是为了达成那个目标,我不能停留在这个地方。」
  是的。这就是卡利安当过学生会长所得到的经验,以及以它为基础推导出的结论。
  「这样啊。」
  莉琳一边点头一边思考,卡利安没有看漏她的这个反应。
  「我会强烈建议陛下这么做的。」
  「是吗。既然如此,我也可以立刻动身了呢。」
  「……可是,结果还没……」
  「这个结果不在我手中,而是要靠海亚的实力去引导吧。」
  「说的也是。」
  莉琳再次点头,这次的谈话到此结束。
  说了句「那我告辞了」后,卡利安站起身躯。莉琳周围流出一股松了一口气的氛围,虽然只有一瞬间,卡利安却没有看漏这个反应。
  「对了对了。」
  或许是因为这样,卡利安才会说溜嘴吧。
  「虽然时间短暂,我们仍然是同住一座学园都市的伙伴,所以我想给您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
  「您还是被彻底拯救一下比较好。」
  「……咦?」
  「这跟我们共有的问题无关,是只存在于你心中的问题。就是因为一直没解决那个问题,所以您非痛苦不可。」

  「那种事……」
  「一定要露出这么冷酷的眼神才行。」
  「…………」
  「不是只有我跟你。『我们』手中的问题实在太重大了。在这种情况下,你怀抱中的另一种沉重负担肯定会让你受到挫折。」
  「……那种事,就算你再优秀也……」
  「是的,这不是可以预言的事,所以只是我的猜测。是我根据自己的经验做出的猜测。那么我告辞了。」
  她身边的护卫以凶狠眼神瞪着卡利安。修达妮亚不动声色地改变站立的位置,插到那个男人与正要离开房间的卡利安之间。
  莉琳一直坐在沙发上。

  「这样好吗?」
  离开宅邸时,修达妮亚如此问道。
  「什么好不好?」
  「我指的是海亚的事。」
  「嗯,那样应该就行了。比赛会举行的。」
  莉琳只说她会向女王进言,实际上卡利安却深信举办天剑继承者决定赛一事已经拍板定案了。
  莉琳得到了让她拥有这种权力的某种事物。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卡利安却有这种感觉,他也不认为这是自己想太多。
  围绕在莉琳身上的气息就是这种事物。那是立于高位者自然而然非体验不可的表情,明白伴随决策而来的压力有多沉重的表情。
  而这种重压也让她濒临崩溃。
  「真是的。所谓的人类,真是无可救药的生物呢。」
  努力或是诚意,以及理念,照着原定方向就这样抵达终点的可能性并不高。虽然事有大小之分,不过大多数人都体验过失败、惨遭背叛、以及失恋等经验。
  卡利安也经历过这些事。也就是因为体验过这些事,他才会站在这边。
  可能的话,卡利安想要逃离失败、背叛、以及失恋这些负面经验。不过也就是因为有这些经验,才会有现在的卡利安。
  这些失败绝对不是白费功夫。
  「可是,失败还是很可怕呢。」
  就是因为失败很可怕,所以才要准备得面面俱到。卡利安知道自己比谁都害怕失败。
  虽然知道这件事,他还是开始了这么莽撞的计划。
  「……分析快要变成自我赞美了呢。」
  如此低喃后,卡利安不再思索莉琳的事。
  「那个……」
  回过神时,只见修达妮亚露出有话想说的表情。
  「怎么了吗?」
  「不,海亚比赛的事已经无所谓了。」
  「啊啊,不是那件事吗?」
  「是的。不管那家伙成为天剑继承者也好,或是失败惨遭奇耻大辱也罢,我都毫不在乎。比这件事更重要的问题是,由谁来担任少爷的随身护卫。直接出发的意思就是,少爷已经解雇海亚了,可是我们没时间挑选下一个人选呢。」
  「没这个必要喔。」
  「咦?」
  「不是还有你在吗?」
  「咦咦?」
  「老实说,我要求老家提供援助时,根本没想过你会过来。更重要的是,我也没料到你会以武艺家之姿成长到这个地步。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事的话,或许就没必要雇用他们了呢。」
  「啊,呜……」
  「……你怎么了?」
  修达妮亚极其狼狈的模样让卡利安露出困惑表情。
  「突……突然那样子讲咱会很困扰咧。」
  「……修达妮亚,你的家乡话跑出来罗。」
  修达妮亚众人失去都市时,卡利支的父亲收留了他们,就这样雇用他们一整族。
  每座都市的语言多少都有相异处,可是就卡利安的角度来看,修达妮亚他们都市的语言变形的程度很大,所以有些地方他很难理解。
  「!属……属下失礼了!」
  修达妮亚满脸通红地干咳几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后,一脸没事地把话接了下去:
  「可是,少爷突然说出这种话,那个,我会觉得很困扰。」
  「我只是老实说出自己的想法罢了。你变得很强。哎,说到底,这只是我这个外行人的意见,你如果还是觉得有必要请护卫的话,我们就延后出发找一个罗……」
  「啊,不……不!」
  「修达妮亚?」
  「请……请等一下。」
  修达妮亚抱着头蹲在原地。此时她正在思考、并回想起来的是这段对话:
  「修达妮亚啊,你要去当少爷的护卫,是不?」
  「是的,爸,咱要去。」
  「要去见少爷吧,送他离开巴士后,已经过七年了哏。你啊,能认出少爷吗?」
  「当然。」
  「老伴啊,甭担心这个啦。修达妮亚怎么可能认错少爷呢。」
  「妈!」
  「害羞也没用,大伙都晓得你喜欢少爷。」
  「是啊是啊,是这样就好罗。」
  「连爸也这样!」
  「虽然不知道为啥,不过连主人也赞成让少爷去旅行呢。这可是长途旅行呐。你啊,要好好干唷。」
  「好好干是啥意思?」
  「当然是叫你好好把握机会罗。那可是专用巴士呐,没有别人在呢。」
  「老伴,还有司机在呐。」
  「是吗,那可不行呢。」
  当时的修达妮亚满脸通红,又因愤怒跟害羞而发抖。不过,一想到双亲口中的状况也许就要实现,她忍不住要做出跟当时一样的事。应该说她已经做了才对,毕竟她已经蹲下来了。
  (冷静,冷静啊。……事情不可能变那样,你还不晓得吗?少爷正燃烧着使命感,根本没时间注意这种事。)
  是的,所以这根本没什么。
  这根本没什么,修达妮亚只要当护卫就行了。
  (咱没想啥奇怪的事唷。咱自己一人就很足够了。其他家伙都是电灯泡,可以的话,连司机也赶走这种想法,咱可是想都没想。嗯,想都没想唷。)
  「修达妮亚?」
  「啊,是……是的!」
  发现卡利安正用狐疑的语气叫自己,修达妮亚慌张地站起,换上新的心情。
  「不要紧,我可以一个人守护少爷。」
  「嗯,那就拜托你了。」
  「是的!」
  修达妮亚的心情变了。已经没事了,她现在能当一名沉着冷静、配得上卡利安的女性。
  她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是……
  修达妮亚还是无法否认,卡利安走在前方的潇洒背影仍是令她感到悸动。
  *
  在那之后,事情转眼间就有了进展。
  今天是决定天剑继承者的比赛。这场比赛在古连丹最大一座竞技场举行,聚集而来的都市居民更是多得离谱。
  「真是的……」
  人群聚集的振动声充满整座建筑物,让人无处可逃。待在休息室的海亚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可是,这股热气有一大半都是海亚等人招来的。
  卡利安策划的计谋——通称英贝德对手化计划漂亮地让都市居民中计,成功酝酿出两名竞争对手应该在天剑继承者决定赛中一决胜负的氛围。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吧,海亚十连胜时女王决定了比赛的时间。
  就这檬,海亚现在变成了在休息室等待比赛开始的选手。
  「什么嘛,明明是这个鬼主意的始作俑者,却一溜烟跑掉了。」
  决定要比赛前的没多久,卡利安留下一句「后面交给你了」,接着就丢下海亚他们自已去旅行了。考量到他的目的,海亚也觉得或许在那个关键时刻来临前,这趟旅程都不会有结束的一天。
  话虽如此,事情进行到一半就自行离去,当然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在烦躁没有消除的这种状况下,海亚只感到不耐。
  「真是的……」
  得到天剑后要怎么做?直到现在,海亚心中仍然没有明确的答案。
  是对雷冯的对抗心使然?这种心情早就被洁尔妮的那场单挑化解了。海亚输了,虽然想变得比他更强的欲望并未消失,也不可能跟他好好相处,不过近似憎恶的情感已经消失了。
  既然如此,就是为了流河罗?
  海亚觉得这就是原因。然而,只为了这个理由就选择定居古连丹吗?接下戴尔克的棒子,继承赛哈丁武门吗?
  「哈!」
  佣兵团的那件事不就已经证明,自己没有当上位者指导他人的器量了吗?
  「可恶!」
  为何非得到天剑不可?
  来到古连丹前可以轻易丢出的这句话,现在却变成无比沉重的存在,也无法轻易说出口了。
  「海亚,你没事吧?」
  同样待在休息室的缪珐脸色也很差。她最近一直陪伴着海亚的坏心情,虽然感到愧疚,但她的体贴也没有消除海亚心中的焦躁。
  「……可是,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呢。」
  愧疚变成话语跳出口中。
  「咦?」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缪珐不解其意地瞪大双眼。
  「你差不多也感到厌烦了吧?」
  「怎么会……才没有呢。」
  「是吗?我倒是感到厌烦了,态度不明确的自己让我自我厌恶呢!」
  海亚明白自己害怕定居。
  会寻找理由也是因为他不断自问,是否能战胜定居这种恐惧。
  虽然理由各异,但海亚年幼时,还有佣兵团时期都没办法好好待在一个集团里面。对他来说,定居这个选择比上战场还需要下定决心。
  而海亚到现在都还没找到足以让他下定决心的理由。
  「用这种臭家伙想得到的理由,连我自己都没办法说服呢~」
  「海亚……」
  「对了。」
  「咦?」
  海亚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缪珐,如果住在这边的话,你有想做的事情吗?」
  「咦?咦?」
  「哎,不用是这里也可以啦~如果定居下来,你有想做的事情吗?」
  「这个……」
  「有吗?」
  「嗯,嗯……」
  「说来听听,」
  「可是……」
  「没关系,没关系啦。」
  自己没有理由的话,依靠别人的理由去行动不就好了吗?虽然有点临时起意,海亚还是这样觉得。话虽如此,也不是谁的理由都行,不过如果是缪珐的话,或许这样做也不错,海亚自然而然地浮现这种想法。
  「啊呜……」
  「来嘛,说说看啊。」
  「……………………」
  「嗯?」
  「幼稚园。」

  「啊?」
  「我想当当看幼稚园老师……」
  缪珐满脸通红地低下头,这幅光景让海亚大受冲击。
  这个梦想实在太朴素了。
  不过,却是一个不定居就无法实现的梦想。
  海亚是在定居这个假设下发问的,理所当然会出现这种答案,所以幼稚园这个单字并末让他感到惊讶。
  他吃惊的是,缪珐很自然地就说出了这个答案。
  她以前肯定有想过这种事。
  佣兵团的人们也是如此。当女王寄信宣告任务结束时,浮现在他们脸上的是思乡之情。
  那是定居者才会有的情咸。
  当时,海亚因为自己没有这种情感而感到焦躁与嫉妒。海亚觉得既恐惧又愤怒,因为这种情感会破坏被他视为家庭的佣兵团,而无法跟大家共享这种思乡情绪,也让海亚自然而然浮现自己是异常存在的想法。
  海亚因此失控,与雷冯单挑惨遭击败,最后又被逐出佣兵团。当时跟随在他身边的人就是缪珐。
  所以,海亚自作主张地认为她的定居者心情没那么浓厚。
  (啊啊……可恶!)
  他总算知道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了。缪珐也有这种心情,她也梦想着平凡的生活。
  「幼稚园……啊~」
  「那……那个……我不是非做不可……只是想说可以试试看而已。」
  「小缪绝对会被那些小鬼头看不起,还会被掀裙子~」
  「好过分喔!」
  「绝对会被掀。」
  「我……我也算是武艺家,这种小把戏我躲得开啦。」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才……才没这回事咧!」
  缪珐赌气了起来,她的滑稽反应让海亚不停大笑。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来……来了。」
  出声回应后,缪珐打开门扉,站在外面的是一名女性。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有如波浪般散开的金发。
  「失礼了,海亚·莱亚。时间差不多了,请问你准备好了吗?」
  虽然能看见皱纹这种岁月痕迹,她仍是一名令人为之倾倒的美女。事实上站在旁边看着她的缪珐,就张大了口愣在原地。
  「……嗯,随时都行。」
  确认收纳在剑带内的链金钢后,海亚站了起来。
  这名女性是比赛的工作人员吗?可是海亚并未在她身上看见臂章之类的东西。
  空气中有一股奇怪的气氛。
  然而,这种气氛并不让人讨厌。
  「啊啊……」
  海亚有了某种领悟。
  「对了,我说这位大姊。」
  「是的?」
  海亚向正在等待自己走出休室室的女性搭话:
  「缪珐说她想当幼稚园老师,你怎么想呢?」
  「咦咦~?」
  也许是没料到海亚会说出这种话吧,缪珐发出吃惊的声音。
  「如果是你,或许也满适合的呢。」
  「咦?非……非常谢谢……您。」
  对方的认真回应,让缪珐感到冈惑。
  看到这幅光景,海亚确定了一件事。
  「那么,为了确认缪珐会不会被掀裙子,我就去拿一下天剑罗~」
  「海亚!」
  海亚一边对面红耳赤的缪珐哈哈大笑,一边离开休息室。
  女性似乎没有要带路的样子,只是站在原地目送海亚走向会场。
  「海亚。」
  从后面追上来后,缪珐压低音量说道:
  「刚才那名女性……该不会是……」
  「或许吧。」
  「既然如此……」
  「如果她不想说,我们就暂时保持沉默吧。」
  她也应该有她自己的问题。
  「哎,连缪珐也发现的话,可见她也没那么想隐瞒吧。」
  「啊,呜~」
  缪珐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不断发出低吟声。笑了这样的她后,海亚露出严肃表情。
  「有必要的话,我会问的,总之现在要做的事是……」
  会场愈来愈近。因无处宣泄而互相推挤的振动声变得更强,包覆着海亚的身躯。
  那是这座都市人们的欢呼声。
  从此以后,他必须只守护这些欢呼声的主人。
  「把天剑拿到手。」
  如此说道后,海亚穿过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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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魔都与迷途羔羊的迷宫

  抵达目的地时,是第二天的中午。
  耸立在面前的是停止移动的都市,弥漫在都市上的空洞气息跟眺望废墟时一样,令人胸口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孤寂。
  「……以前是这种形状吗?」
  上次来到这座废都,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比较当时的记忆后,雷冯露出困惑表情。
  「这次抵达的地方跟之前不同,就算形状看起来不一样也不足为奇……」
  菲丽说话时的尾音瞹昧地消失了,这是因为她正移动着念威端子确认雷冯的感想吧。
  「跟以前的形状虽然有所差异,不过除了风化之类的自然劣化外,没发现任何异常。」
  「是……这样啊。」
  「……直到现在空气罩还有发挥作用,不过电力供给似乎不太稳定,所以也不能完全放心就是了。」
  「我明白了。」
  总之只要进入都市,就可以先脱下都市外装备。雷冯已经习惯头盔里的空气,不过一想到马上就能从闷死人的空气中得到解放,他还是松了一口气。
  雷冯跟之前一样用钢丝卷住都市的脚,不过这次他移动时也带上了两轮机动车。
  「呼。」
  菲丽脱下头盔吐了一口气,这让雷冯大吃一惊。说不能对这里完全放心的人就是她。
  「菲丽……确认安全的事由我来吧。」
  空气罩没有完全发挥机能,所以这里的空气可能已经遭受污染了。
  「我已经判断这里安全无虞了喔!你不相信我吗?」
  「不是这样的……」
  被狠瞪一眼后,雷冯说不出半句话。
  这肯定是因为菲丽也想尽快脱下头盔,雷冯也卸下了头盔。都市中充满新鲜空气,令人心生感激。
  吸了一口气后,菲丽再次开始收集情报,雷冯也把两轮机动车移动到看起来比较安全的场所。
  「我没发现有任何地方跟之前不一样,也没有污染兽潜伏,可以认定这座都市目前处于安全状态。」
  「……这么一来,问题就是那个战斗纪录到底存放在什么地方罗?」
  「嗯……可是,我大概可以猜到在哪边。」
  「咦?」
  「这座都市的中央部分留有一个痕迹,可能有一座非常巨大的建筑物曾座落在那边。从位置判断,不难推测那是一座相当于洁尔妮学生会大楼的建筑物。」
  「……有重要纪录的话,肯定会放在那边?」
  「是的。」
  「既然如此……」
  「嗯,我们走吧。」
  朝彼此点了头后,两人朝中央前进。
  在没有人烟的都市里前进。
  「话说回来,这里还真安静呢。」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因为这里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半个人啊。」
  「呃,不只是这样……」
  雷冯不知该从何说起,抬头仰望天空。天空是那么青澄,甚至蓝到跟这种状况完全不搭的地步。也许是因为污染物质的浓度很低吧,雷冯如此心想,一边觉得这也是因为空气罩很薄的关系。
  就算这里没有污染兽,空气罩也有可能突然发生机能障碍,所以现在的状况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
  「……大概是因为没有都市脚步声的关系吧。」
  「原来如此。」
  恍然大悟的菲丽也望向那边。不再移动的脚部受到失去控制而失常的有机隔离板侵触,所以它们看起来不像铁块,而像是腐烂的树木般高耸而立,在四周俯视着雷冯他们。
  「……德尔波妮就是在这座都市出生的吗?」
  就情报而论,雷冯知道她出自外面的都市。可是早在雷冯出生前,德尔波妮就已经是天剑继承者了,然而现在的雷冯却站在她的故乡上面。想到这里,雷冯不禁产生一种齿轮没确实咬合的怪异感。
  可是,这果然只是一种感觉罢了。她有她自己的历史,而她的历史或许能让雷冯更接近真相。
  「根据她交到手中的资料,我无从得知她背景的细节。」
  菲丽走在雷冯身旁,一边如此说道:
  「可是以她的能力以及与中央地区有关的部分来考量,可以推测她在这座都市也享有崇高的地位。」
  「……德尔波妮还待在这座都市时,这里就灭亡了吗?」
  「接下来要进行调查,才会晓得这个答案。」
  崩坏的街道不断向前延伸。从上方被压溃的建筑物一栋接一栋地㈩现,以前这些建筑物也让雷冯产生疑惑。这些建筑物混杂在其他崩塌的楼房之中,要分辨出它们并不容易,可是雷冯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以这种诡异方式崩塌的建筑物,有如划出直线似地一栋接一栋连向雷冯他们正在前往的中央地区。
  「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赞成这是被某种巨物压坏的意见,至于是被何种物体压坏,日前尚未明朗。如果是被污染兽压坏的话,那它们的形状未免过于整齐。如果是巨大的人工物,却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一点让我感到很介意。」
  「完全搞不懂状况呢。」
  「一点也没错。」
  菲丽露出不悦表情,一旁的雷冯没有放松对周围的警戒。
  虽然以前也有过这种感觉,不过这里果然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雷冯当时的感觉很模糊,与哥尔尼欧的摩擦还有香煶自作主张的挑衅也让这种感觉变得更摸不着边。
  可是,当初那种暧味感觉的真相为何,现在或许就是两人得做出明确判断的时候。
  现在,雷冯配合菲丽的速度缓缓前进着。只要雷冯抱着她跳跃,转眼问就能抵达目的地,可是……
  「…………」
  「……你怎么了?」
  雷冯将双手举至胸口附近停住,这个动作让菲丽以讶异语气提出了问题。
  「啊,没有……」
  「…………说到这里,离中央地区还有一段距离呢。」
  「对呀。」
  「总之,这里似乎没什么危险,还是请冯冯抱我过去比较快吧。」
  「……是……是的,说的也对。」
  菲丽口中的话,跟雷冯正要向她提出的建议一模一样。
  虽然一模一样……
  「你怎么了?」
  身体不肯继续移动。
  「咦……呃……呃——……」
  雷冯将手腕举至胸前,重复着弯曲、再伸直手指的动作。手可以动,没问题。身体的某处并没有突然发生状况。
  「你干嘛做出那种变态的动作啊?算了,从远距离仔细调查过后,我们再前往那瀑吧。」
  「对……对不起。」
  整个人都缩小的雷冯跟在菲丽身后。
  (……咦?)

  雷冯俯视自己的手,歪头露出困惑表情。手可以动,没事。没有任何问题。雷冯移动手指,确认肘关节,转动肩膀……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有问题。
  既然如此,为何身体刚刚突然停止动作呢?
  「好奇怪喔?」
  「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
  「……那请你不要念念有词了好吗?」
  「呜,抱歉。」
  知道菲丽心情变差,雷冯又缩得更小了。
  可是,刚刚的事也许是一个很重大的问题。
  身体是在雷冯打算触摸菲丽时变奇怪的。虽然不晓得原因,却出现了明确的因果关系,那就是雷冯打算这么做后,身体才变成刚刚那样。
  碰触菲丽,让雷冯无意识地感到犹豫?
  (为什么?)
  他不晓得。
  (唔——?)
  到今天为止发生了什么事?雷冯试着回想。
  自从菲丽在夏季带成功解析了德尔波妮的遗产后,雷冯就过着夜以继日的训练生活。
  他没有偷偷摸摸,而是自始至终都光明正大地进行个人训练。雷冯不晓得何时会前往这座废都,所以他以完成连弹这个招式为目标,不断累积着训练与试验的时数。
  就是因为雷冯过着这种生活,所以他几乎没跟妮娜与库拉拉讲过话,甚至连菲丽也是。雷冯最常讲话的对象恐怕是哈雷。为了提高链金钢的性能,他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积极地提供帮助。
  这个成果,如今就收纳在剑带内。
  「就只差一点点了。」
  直到现在,雷冯也能回想起奇利克说这句话时既不甘心又恐怖的表情。
  (嗯——?)
  雷冯就是以这种感觉过着每一天,他不晓得自己突然对触摸菲丽这件事感到犹豫的理由。
  (啊啊,真是的。到底是为什么?)
  不顺利的感觉,让雷冯也有点焦躁了起来。连看着她的娇小背影,都让他感到内疚。
  也许是因为受到这种心情影响吧,虽然只有毫微之差,雷冯的反应仍是慢了一些。
  怪声是从斜上方传出的。
  「!菲丽!」
  有如跟声音重叠似地,一道影子覆盖脚底。雷冯宛若要冲出影子般向前急奔,一把将菲丽捞进自己怀中。
  「冯!」
  菲丽的声音掠过耳畔,然后渐渐消失。雷冯头也不回地奔跑,背后响起爆炸声响。
  雷冯有如被音爆压力震飞似地跳跃,然后着地。
  「不要紧吧?」
  如此问道后,雷冯望向自己怀中的菲丽,脸上跟着失去血色。
  「我……不要紧。」
  嘴上虽然这样说,她脸上的表情却相当扭曲。
  都市外装备的右肩处出现裂缝。四处飞散的碎片肯定擦过了那个地方。
  「咕……」
  看见开始渗血的肩膀,雷冯咬紧牙根擎向前力。
  「污染兽……?怎么可能,到刚才为止什么反应也没有啊……」
  菲丽从怀里发出困惑声音,她的声音中渗出强忍痛楚的氛围。
  眼前是一只有如巨人般的污染兽。
  「这家伙……」
  雷冯看过它。
  「是在洁尔妮看到的……」
  菲丽发出沙哑的声音。是因为惊讶,还是疼痛?
  这只污染兽拥有跟人类一模一样的四肢,只有头部像是被打扁的肉块小山,在那颗头上面只张着一张嘴。被打进胸部的球不停转动,让人不禁想像它可能具有感觉器官的作用。
  简直跟以前袭击洁尔妮的巨人一模一样。
  「这些家伙居然会在这里……这里果然藏了些什么呢。」
  「……请你先等一下。」
  「冯冯?」
  巨人只有一只。确定敌人没有增加的迹象后,雷冯轻轻放下萎缓。
  「我立刻收拾它,然后就来治疗你的伤势。」
  「好……好的……」
  雷冯站至菲丽面前,接着从剑带中抽出青石链金钢,将它紧紧握在掌中。
  雷冯没有复原链金钢,就这样冲向巨人。
  巨人发出咆哮。
  它手中握着一支只是将柱子有如长枪般削尖的粗糙武器,然后瞄准雷冯刺了下去。
  雷冯以毫厘之差避开攻击。
  强风令脸颊抽搐,奔驰在体表的防御刭流爆出火花。雷冯横向挥出仍呈现基础状态的链金钢。
  「……复原。」
  复原的光辉包裹着四周。光芒凝聚,接着被雷冯释出的刭流压紧而形成刀刃。
  锋刃在巨人腹部前方成形,就这样擦过它的肌肉。
  赛哈丁刀争术——虚蝎滑击。
  这是将刭流贯入反复原化状态的链金钢,将它短暂维持在极薄刀刃的状态下,藉此斩断敌人的刀技。虽然只是一刹那,不过在集中前一瞬就被固定住的刀刃会产生不规则的形状,斩线也会因此描绘出复杂难解的线条。
  而这也可以产生只挥出一击,就将巨人乱刀分尸的效果。
  用来让链金钢成形的刭流得到解放时,会散发出高热。因一击而化为无数肉块的巨人,在展现出那种丑态前,就会被这种高热烧得灰飞烟灭。
  巨人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雷冯连一眼也没看它,就这样将链金钢还原成基础状态,走回菲丽身边。
  「找个安全的地方治疗吧。」
  「好……好的。那么……」
  雷冯抱着有些困惑的菱膣,快步奔向她指定的场所。
  在菲丽的指引下,雷冯进入一栋外形相对完整的建筑物。
  「要快点治疗伤口才行……」
  从行李中取出医疗箱后,雷冯把手放上菲丽的衣服。
  「喂!你在干嘛啊?」
  「什么干嘛啊,要快点看伤口才行啊。」
  「这个我知道,不过这种事我可以自己来!」
  「咦?啊……啊啊!」
  菲丽的脸颊红到一看就晓得的地步,看到她的反应,雷冯才发现自己正在做什么。
  他连忙松开放在菲丽肩膀上的手。
  这个动作看起来就像要把菲丽的衣服硬脱下来似地。
  (不,事实上就是这样。不过,我是为了治疗伤口,心里并没有那种想法……)
  雷冯在心里说着理由,不过,嘴唇只是难看地颤抖着,并未将这句话化为言语。
  「别管了,请你面向那边!」
  遭菲丽大声怒骂,雷冯立刻背对她,接着纵身跃入面前那道墙上的大洞,移动到隔壁的房间。
  在这里,就算有状况发生,他也能立刻采取行动。
  「真是的……」
  菲丽如此低喃,她的这句话让雷冯缩起身躯抱住了头。
  (啊啊,真是的!我到底在干嘛啊?)
  可悲情绪渗进身躯,让雷冯痛苦地想在地上打滚。担心菲丽的反应很天经地义,可是就像刚才发生的那件事一样,雷冯没能做出冷静又确实的行动。
  (应该说我有点搞不懂自己在干嘛呢。)
  一下子觉得自己不能摸菲丽,一下子又突然要脱掉她的衣服……
  (不,我只是想救她而已啊,可是……可是!)
  雷冯果然没保持冷静。如果是在都市外面,她受到的伤要立刻接受治疗,也得修补防护衣才行,不然就有可能会因此丧命。可是这里毕竟是都市内部,所以根本没必要那么焦急。
  不只如此,刚才与巨人的那一战也是。虽然菲丽受到伤害,雷冯却太过轻易地让愤怒摆布了自己。
  是的,他生气了。
  他不认为生气这件事很奇怪。话虽如此,自己也气过头了吧?
  (果然怪怪的。)
  雷冯搞不懂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突然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过度反应呢?
  「……你是怎么了?」
  菲丽从墙壁对侧发问,雷冯差点吓到,整个人跳了起来。
  「什……什么怎么了?」
  「你的奇怪举动实在很明显,请不要做出无谓的敷衍好吗?」
  「呜……」
  跟平常一样毫不留情的话语,让雷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你这几个月的行动,有几点很奇怪。」
  「从……从那么久以前吗?」
  菱膣追溯的过去,比雷冯刚才想的还久远。
  「是我解析完德尔波妮的遗产后才开始的。你虽然很专心训练,却减少了在公寓跟大家相处的时间呢。」
  「是……是的。」
  「专心训练这个理由并不奇怪。不过你在训练时,跟另个一人的举止都很奇怪。」
  「…………」
  「……你不想说的话,我就不问下去了。」
  被讲到这个地步,雷冯已经说不出「我不晓得你想说什么」的敷衍话语了。
  另一个人指的当然是梅珍。关于这个部分,雷冯真的什么也说不出口,连「什么事都没有」这种露骨的谎言他也说不出来。
  事实上,只要不小心撞见梅珍,两人之间就会跑出一股尴尬的气氛。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双方都刻意装出一切如常的态度,不过连他们也知道自己演得并不好。
  虽然没经过讨论,双方却都做出只能用时间让彼此整理好心情,所以尽量避免跟对方见面的结论。
  他们没想过这种举动看在菲丽,或是妮娜等同住一栋公寓的人眼中会是怎样的感觉。
  (唔唔……)
  一想到自己完全被看透,雷冯就觉得丢脸死了。
  (不……)
  雷冯抱着头思索。
  雷冯曾因为种种事件有过无数次丢脸到快死掉的经验,每次不是都被菲丽当面指正吗?
  (我真的被看透了呢。)
  菲丽应该没有用念威端子二十四小时监视着雷冯。也就是说,在菲丽锐利的观察力面前,雷冯跟裸体没什么两样,而雷冯无疑也就是这么好看穿的一个人。
  「……在菲丽面前根本藏不住任何秘密呢。」
  「真失礼,你想说我在监视你吗?」
  「不……不是这样子的。可是,这种事真的发生过好几次……」
  「那是因为……」
  「因为……?」
  菲丽含糊其辞。
  「因为什么?」
  「因为你露出那种破绽百出的白痴表情,不管是谁都看得出来。」
  「呜呜……」
  受到菲丽追击,雷冯的头抬不起来了。

  「真是的……」
  至今为止自己究竟说过几次这句话?菲丽口吐就算说是口头禅也不为过的话语,一边瞪着墙壁的另一边。
  (为什么他不晓得呢?)
  当菲丽发现他跟她的那件事时,心情是那么的紧张。有一天他会理解这种心情吗?
  (我想那一天大概不会到来吧。)
  菲丽也考虑过其他可能。
  也许雷冯接受了梅珍的告白,然后因为害羞才在大家面前表现出那种态度。
  也许他在医院让菲丽见到的那种凛然觉悟,是为了梅珍才做出的觉悟。
  冷静观察状况后,菲丽做出不可能有这种事的结论。然而这种不安仍在菲丽心中停留了好一阵子,久久不肯散去。
  菲丽真的很想揪住他的衣领大骂:「你懂这种心情吗?」
  「…………」
  可是,她没有这样做,也做不出这种事。
  菲丽打从心底憎恨梅珍,对她又妒又羡。
  因为菲丽还没有这种勇气。
  *
  治好菲丽的伤势,也补好防护衣后,雷冯他们再次移动。
  「那个,我们一口气移动过去吧?」
  「不,还是算了。」
  雷冯抱着菲丽一口气跳至中央地区。雷冯再次自动提出这个建议,菲丽却给了否定的答案。
  「咦?那个……」
  「这里有那种怪物存在,我不觉得敌人的攻击那样就结束了。」
  「嗯,所以我觉得立刻过去中央地区,尽快结束调查比较……」
  「不,敌人能穿过我的念威网这点,让我感到很介意。如果对方已经知道我们的企图,就有可能守株待兔等我们自投罗网。现在应该要慎重地前进才对。」
  「……这样啊。」
  菲丽的意见很正确。可是不知为何,雷冯在这番话之中感到拒绝之意,胸口也跟着痛了起来。
  可是,她说的对。
  这里是敌营。以这种认知为基准采取行动当然比较好。那只巨人是何时出现的,就连雷冯也没判断出那个瞬间。如果它们跟妮娜在无人都市战斗过的另一种巨人一样,可以分散出微细物质的话,那这里就没有所谓的安令地带了。
  (现在不是为了奇怪的事而分心的时候。)
  雷冯将意识带向战斗模式。这么做应该就能削去多余的念头,达到集中精神的目的。
  话说回来,为何那只巨人会在这里呢?
  那只巨人跟袭击洁尔妮的那些怪物一样。就强度来看的话,大概比第一期老性体稍弱一些吧。如果它们像洁尔妮那次一样大批来袭的话,就会很难应付。不过,如果一次出现一、两只,更何况还是在不受防护衣限制的都市内战斗的话,只要不要大意,就不会陷入不利的局面。
  让雷冯感到介意的不是这种事,而是它们拥有相同的形态。
  无论是雄性体或雌性体,还是幼生体,都不可能出现那只怪物的形态。那么,将它区分成老性体的话,雷冯又对自己以前也见过这种怪物的部分感到介意。
  老性体的形态干变万化,在这之前雷冯从未见过形状完全一样的老性体。
  袭击洁尔妮的怪物以及在无人都市战斗过的怪物,它们虽然是形态各异的巨人,不过如果拥有同样姿态的怪物同时来袭的话,就能解释它们是完成这种成长过程的群体。
  可是,事情并非如此。在别的时间点进入战斗状况,却遇见形态相同的敌人,这难道不曾很奇怪吗?
  断定怪物就是污染兽,这个判断或许有错吧。
  巨人们不是污染兽?
  雷冯曾思考过几次,或许答案就是这样。
  他得不到确切的证据。
  有人知道的话,他希望对方能把答案告诉自己。
  「我们究竟是在跟什么东西战斗呢?」
  「……咦?」
  「我指的是敌人,我到现在还是搞不太清楚。」
  「我们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而来的。」
  「是这样没错啦。」
  菲丽的回答很冷淡,所以雷冯只能做出暧昧回应。他觉得自己以前好像也跟菲丽说过这件事,或许她也不想老是听同一段对话吧。
  然而,雷冯还是不由自主地思考了起来。
  他在心中不断思索。
  敌人就往面前,曾经。刚才敌人虽然露出巨人般的姿态,但它却不是真正的敌人。
  其实雷冯真的搞不懂这种感觉。
  雷冯从古连丹到洁尔妮的所有战斗,不,在这之前,所谓的武艺家之战,就是与污染兽这种「存在于眼前的威胁」为对象的战斗。
  污染兽没有表里之分,只是存在于地表上的敌人。其中并没有潜藏某种阴谋。
  都市之间的战斗虽然也有同类都市互相战斗的法则以及位置关系,却也几乎都是以遭遇战这种形式进行战斗,结果还是跟污染兽的战斗没多大差别。
  「存在于眼前的威胁」。
  雷冯与武艺家们只知道这种战斗。
  战斗之路的前方还有造成战斗的原因,眼前的威胁背后,还有派来这种威胁的存在。雷冯不习惯这种思考方式,所以这对他来说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谁是敌人,敌人又是什么,只要知道这个答案……)
  或许又有不同。
  妮娜也是武艺家,她的看法应该跟雷冯很类似。
  即使如此,她眼中也看不见任何迷惘。
  这是因为她看得见敌人吗?如果是这样,雷冯心中的迷惘应该也会消失吧?
  (是这样就好了。)
  对雷冯而言,这种心情也等于是他的愿望。
  「……进行得不是很顺利呢。」
  走了一阵子后,菲丽如此低喃。
  「怎么了?」
  「我在搜索敌人。根据之前发生过的事,我猜测对方应该是微细物质的聚合体,以这个理论为基础来搜索,可是进行得却不太顺利。」
  「意思是念威也有找不到的敌人吗?」
  「如果敌人令念威失效的话,应该会有一种平常体验不到的特殊感觉才对,可是我却没有这种感觉。话虽如此,如果敌人以假情报替换真情报,那也应该会有不自然的感觉,可是我也没有这种感觉。」
  菲丽如此低喃,咬起自己的手指。
  (啊啊……)
  搜索过程不顺利,让她感到焦躁。
  明白这件事后,雷冯略微安心了一些。当然,情况并未因此出现任何好转就是了。
  「真麻烦呢。」
  菲丽继续低喃:
  「照这样下去,我们就没办法安心调查中央地区了。」
  「对啊。」
  调查活动不晓得要花费多少时间。而且,在不知敌人何时会来袭的状况下,就算是菲丽也无法集中精神吧。
  「怎么办?先在某处准备,等确定安全后再展开调查吗?」
  「这个嘛……雷冯,由你来做决定。」
  「咦?咦咦?」
  「不论选择哪一方,都无法断言它就是正确答案。既然如此,就应该由你来做决定。」
  因为决定要过来这里的人是你。菲丽的言外之意让雷冯支吾了起来。
  「唔,嗯……」
  雷冯很烦恼。虽然烦恼,不过菲丽说的没错,所以他必须做出决定。
  「既然如此,总之今天先看看状况,如果没改善的话再过去中央地区如何?」
  「我觉得这个判断很优柔寡断呢。」
  「呜!」
  「不过,把安全第一看得太重要,导致一事无成的做法也有问题。订下期限算是妥当的判断吧。」
  「既然如此,你也不用这样讲嘛……」
  「我想说的是,就算你的判断很妥当,做出选择的根据却是优柔寡断的心态。」
  或许真是如此吧。
  自己真的被她看穿了呢,雷冯觉得自己冒出了冷汗。

  结果,今天并未推进多少距离。雷冯他们又找了一个看起来很安全的地方停留,菲丽的搜查活动却看不出有任何进展。
  为了保险起见,雷冯在周围布下钢丝,组成防御阵型以备不时之需。
  之后,雷冯就无事可做了。菲丽正集中精神进行搜索,散发着不能跟她说话的氛围。不过,就算是雷冯也已经对采讨自己内心的作业过程感到疲累了。雷冯已经知道答案。必须见证应该前往的目的地是否有什么东西。为此,他才在这里。只能重复这件事。所以,他打算尽量不要去想,可是在无事可做的情况下,他又会不由自主地思索下去。
  雷冯的紧张感并未消退。不过,就算处于紧张状态,他也有办法思考事情。毕竟为了长时间维持紧张状态,心情就必须放松至某种程度才行,不然紧张感就会无法维持下去。
  不把时间用来探索心灵的话,有其他事情可做吗?到头来能做的事只有胡思乱想而已,雷冯抬头仰望渐渐染上日暮色彩的废都。
  这里似乎是私人住宅。窗户破裂,风大摇大摆地穿过屋内。侧眼望向坐在潮湿沙发上冥想的菲丽后,雷冯靠着拍掉玻璃碎片的窗框,眺望外面的景色。
  夕阳的朱色令雷冯想起火焰,记忆找寻着他以前造访废都时的回忆。当时,洁尔妮唯一拥有的超硒矿山附近出现一座自律型移动都市。为了调查这件事的疑点,妮娜等人的第十七小队以及哥尔尼欧的小队来到了这座废郡。
  哥尔尼欧是古连丹出身,也是天剑继承者萨瓦利斯,鲁肯斯的弟弟。他同时也是揭发雷冯罪行的卡哈尔德·巴连的师弟。他对雷冯抱持着恨意,香煶呼应这股恨意而失控,两人也因此战斗了起来。
  当时并未出现这种怪物,为什么它到现在才出现呢?
  它是何时来到这里的?是从以前就在,还是在那之后?
  记忆一边让疑问在脑海里闪烁,一边来到雷冯与哥尔尼欧的那一战。
  此时此刻,雷冯的记忆与眼前的思绪都被染上同一种色彩。
  「没错,果然很奇怪。」
  「怎么了?」
  菲丽睁开眼睛望向雷冯。
  「我说的是这座都市,它果然很奇怪。」
  「打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它很奇怪了。」
  「不……不是这样的……」
  连菲丽也没发现是指……不,她当时被香煶打昏了,所以或许无法好好掌握整个状况。
  「请你说明白。」
  「是空气罩,它不应该还有作用。」
  「咦?」
  「还记得之前来这里时的事吗?当时发生了爆炸喔,就是都市的机轮部门。」
  「啊……」
  雷冯的话总算勾起菲丽的回忆。
  雷冯与时空的香媞战斗,那一战引爆了都市机轮部门残留的液化超硒元素。
  雷冯等人就在爆炸现场旁边却能平安无事的理由,是为了预防万一,机轮部门设有安全装置,用以避免一口气引燃流动在管线中的超硒元素,而它也发挥了功效。不过在这之前还有另一个原因,他们能平安无事,就是液化超硒元素的贮量只剩那么多的证据。
  都市明明因为爆炸而损失了最后的能量,所以空气罩应该不会运作才对。就算还残留着能量好了,都市机轮部门的外壁开了那么大一个洞,在这种状况下实在很难想像空气罩还能继续运作。
  更重要的是,菲丽不是说过吗,这座都市的外观跟上次差不多。当时的菲丽忘记爆炸的事了。
  「既然如此,那这座都市就……」
  在露出吃惊神情的菲丽面前。为了不放过任何微小变化,雷冯将意识研磨至极限。
  「虽然我不明白原理,不过有人把这座都市修好,将它伪装成跟当时相同的模样。」
  这里有敌人,而对方应该知道雷冯他们已经有所察觉了。
  「为了什么目的?」
  「这种事……我怎么会晓得呢!」
  雷冯以武艺家的速度移动,伸出手臂揽住皱起脸庞的菲丽,然后将她抱起。
  他高高跃起。
  跑在前面的钢丝割裂废墟的天花板,将雷冯与菲丽两人解放至天空中。
  脚底发生异变。周围的建筑物与地面开始崩塌,准备变成那个巨人。
  「……如果微细物质这种东西,真的可以千变万化的话……」
  雷冯发动钢丝防御阵,菲丽在他怀中如此低喃:
  「如果这种物质取代这座废都的机能,将它重现的话……」
  出现在脚底的巨人们,在钢丝防御阵面前被轻易地一一斩裂,然而听见菲丽这番话的雷冯只感到毛骨悚然。
  自己周围有可能全是那种巨人。
  这跟两人已在怪物肚子里是一样的意思。
  *
  娃媞皱起脸庞。拟态程式顺利地提升机能,终于能像这样毫无延迟也没有失误地做出这种表情。
  然而,做出表情的时机却有一点差劲。
  「不好吃吗?」
  「不,真的很好吃。」
  「是吗?」
  「没问题的。」
  娃媞正在试吃梅珍的新作品。安抚露出不安表情的梅珍,真的很辛苦。能做出表情的下一个课题就是,提升表情的抑制判断力。娃媞一边思考这种事,一边试吃梅珍的新作品。
  只有这件事,她到现在仍无法给予评价。
  人类的嗜好相当困难,也没有绝对的正确答案存在。可是,在某种程度上已解决表情问题的现在,或许该把建构个人味觉这件事例入候补名单乏中吧。
  现在是傍晚。
  往来这里的人很少,也就是因为这样,直接前来店里的客人并不多,就算有也几乎都是以公寓房客为主的熟人。在这种状况下,梅珍应该能过着舒适惬意,一边确认新作味道的生活才对。
  事实上,她已经重新站起不少了。从表情肌判断,梅珍对娃媞展露的笑颜并非假笑。
  更重要的是,从她跟好朋友,也就是米菲与娜尔姬的对话中,也能判断出这件事。
  那一刻……差不多要来临了吧。
  如此思考的话,确定味觉模式的行为就变得毫无意义了。然而,娃媞却没因为没意义而舍弃它。
  娃媞已做出结论,人类这种生物不能只靠整体做出辨别。至少为了取得蕾娃媞自己想要的「人性」时是这样没错。因为她憧憬的不是以学术为出发点的人类,而是感情层面的人类。她要从人类这种整体中抽出人性。这种行为虽然怪异,身为机械的她却毫不怀疑地赶着进度。
  她不只是奈米生化机械这种机器人,自从她变成蕾娃媞这种会自行思考,又会尝试的存在后,她就只能以那边为目标了。
  「嗯?香味好像有点刺鼻呢。」
  梅珍自己也试吃了蛋糕。娃媞一边回应她的低喃,一边同时解决着其他问题。
  是发生在废都的问题。
  许久以前,月亮曾经成功连结过这个世界,当时那座都市上曾经存在娃媞趁机送到这个世界的分体。
  曾经存在,之所以用过去式是有理由的。
  娃媞虽将分体送入这个世界,但它并未收集到足够的情报,就与连结点那边的都市武艺家发生战斗,遭到破坏了。
  由于连结也被切断之故,娃媞判断分体在这个阶段不可能继续衍动,所以中止了当时正准备执行的作战计划。她自己成功侵入这个世界时,也没去确认过分体是否还生存着。
  然而,那个分体还活着。
  由于呈现休眠状态之故,在至今为止的情报收集行动中,娃媞都没发现到它的存在。然而这个分体却因为他们的接近而进入活动状态,也因此触及娃媞的情报网。
  面对暂称「蕾娃B」的这个分体,娃媞打算先跟它进行接触,因为她想知道连接中断的这段期间内发生了什么事,也打算回收分体,将它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
  他们冲出洁尔妮,就是要用自己的方式收集情报,所以娃媞打算妨碍那两人。可能的话,娃媞希望他们安分一些。
  (「蕾娃B」,这里是奈米生化机械·母体Ⅰ·蕾娃媞。立刻报告现状。)
  为了将分体解体,娃媞在不会有客人光临的店内拿着梅珍的蛋糕,一边喝茶一边以事务性口吻接触对方。
  然而,对方的反应却在预料之外。
  (……沙沙……………………)
  (请回答,「蕾娃B」。)
  (母体Ⅰ………………沙沙。)
  通讯中掺杂着杂音。这个状况下,应该不存在任何妨碍通讯的因素才对,这件事真的很奇怪。
  (你自行更新机能了吗?先接受这边的通讯规格吧。)
  (……沙沙,母体Ⅰ。回答我,为何要停止作战?)
  (这是我以自己特有的基准做出的判断。只要跟我统合,就能解决一切。)
  本来连这种通讯都没必要进行。因为对方是分体,根本不可能反抗身为本体的娃媞。
  然而,为了让分体在通讯断线的情况下也能自行收集情报,娃媞给了它权限,这种权限或许在分体独自进化的过程中掺入了独立气息。就算面对上位者娃妮的指令,「蕾娃B」仍顽固地将娃媞能接触核心的部分限定在通讯功能上面。
  (我否定这个提案。母体Ⅰ啊,如果你不执行作战计划,就由我代替你执行。)
  (等等,以你的权限与能力,不可能做到这种事。)
  (不,母体Ⅰ。为了这一天,我将自己改良至今,这绝对不是做不到的事。)
  「蕾娃B」的反应很顽固,娃媞不断尝试,试着从只开放一点点的通讯频道中侵入对方的核心,看看能否抢回控制权。然而她尚未得到结论,通讯就已经完全被封闭了。
  「娃媞……你怎么了?」
  「……嗯?有什么事吗?」
  「你在发呆呢,身体不舒服吗?」
  「不,没这回事。先别提这个,我在发呆吗?」
  「嗯,你凝视着杯子一动也不动呢。……你有什么烦恼吗?」
  「不,这种事我……」
  烦恼……棘手的问题陆续冒出来,不过跟梅珍说这些事并不恰当。
  就在娃媞含糊其辞时,梅珍的视线动了。店外的某个东西引起她的注意,所以她准备移动视线追寻它,却又发现是自己看错而感到失望。梅珍露出的就是这种表情。
  娃媞没必要回头,那里什么都没有。不过,辽去阳光的都市脚部让影子大大动了起来,所以她才会误以为有人从前面经过。
  梅珍叹了一口气,接着在脸上露出寂寞,然后是掺杂着苦笑的表情。娃媞从梅珍身上看见了遗憾,虽然知道那边空无一物,娃媞还是回过了头。
  「他跑去哪里了呢?」
  梅珍从背后传来的话语,指的就是雷冯他们。两天前,雷冯与菲丽消失了。
  妮娜她们应该有问哈雷整件事情的经过,却没向梅珍坦言这件事。
  是不想让梅珍担心的体贴吗?可是就算再不愿意,同住一栋公寓的梅珍也能感受到那股不安氛围。
  可是,娃媞虽然知道雷冯在哪里,却也没告诉梅珍这件事,或许她的心态跟妮娜等人差不多吧。
  *
  雷冯高高跃起,在他脚底,巨人一个接着一个涌现。
  「这就是……」
  怪物的肚子里……雷冯这样想像过,可是实际看到这幅光景所产生的惊愕,仍是让他有一种全身麻痹的感觉。
  周围的半毁建筑物纷纷倒塌,散布在道路上的瓦砾开始崩溃,道路也渐渐融解。
  然后它们合而为一,变化形态,分裂成多数,生出巨人。
  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
  就像幼生体涌现般。
  「咕!」
  抱着菲丽跳跃的雷冯,一边确认防御阵驱逐脚底那些巨人时的触感,一边将钢丝散布在整座都市之中。
  他没办法随便着地。不一直待在空中的话……如此心想后,雷冯开始在高处配置钢丝。近的地方像是高层建筑物,远的地方像是都市脚部,雷冯将钢丝绑在这些垃方,有如蜘蛛网般张设层层密网。
  特别是覆盖都市外围地带的脚部,只要将钢丝缠在上面,不管移动到哪里,都能保证有立足点可供移动。
  「菲丽,请你确认状……!」
  奔跑在钢丝上的感觉突然发生变化,雷冯停止说话望向那边。
  是都市的脚。
  「怎么会……」
  都市的脚涌现巨人。只从腿部长出上半身的巨人抓住缠在那边的钢丝,试图将雷冯拉过去。
  「可恶!」
  雷冯让其它钢丝过去扫倒巨人。
  「不让我保持稳定吗?」
  照这种样子来看,都市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会出现巨人。而且,如果对方本来就是细微物质组成的聚合体,那它们能抓住极细的钢丝也不足为奇。
  「这样下去,不晓得空气罩何时会被关掉。菲丽,请你做好随时戴上头盔的准备。」
  「好……好的。」
  雷冯一边听着菲丽紧张的声音,一边尽可能地将钢丝撒向四周。视野内的所有物质虽然不断生出巨人,都市本身却没有崩坏的样子。
  然而,都市的外观确实正在变化。
  散布在四周的瓦砾与建筑物残骸有如沙子流出般渐渐消失。这些物质会聚集在一起形成巨人,瓦砾与残骸消失后的都市风貌慢慢暴露在雷冯他们面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由藤状植物压缩而成的有机隔离板。然而,连这些隔离板也开始慢慢松开,变成到处都是洞的网状物。
  网状物下方可以窥见都市的根基,钢筋。
  「都市的骸骨……」
  从雷冯的位置无法看到全貌。然而,他能看到的极少部分已经变成这种状态,而这种状态还向外扩大,就像自律型移动都市(雷吉欧斯)正在急速风化一样;也像都市正要变化成另一种生物。
  是骸骨,也像恐布电影里会出现的白骨怪物。
  率领怪物的存在,也是怪物。
  为了不落进网子的洞,巨人们保持整齐队形移动,追击着奔驰在天空中的雷冯。
  「这是……陷阱?」
  自己与菲丽落入陷阱了吗?
  可是,是谁设下的陷阱,又是为了什么?
  「没这个道理,不可能。」
  「我知道。」
  就算被菲丽驳斥,雷冯也只能浮现「说的也是」的念头。直到现在,雷冯与菲丽还是什么都不懂。根本没理由陷害他们两个。
  毕竟这是跟随德尔波妮的记忆得到的结果。怀疑这个结果,就等于是怀疑德尔波妮,这点对雷冯而言也不可能成立。
  然而,两人的确陷入了困境。
  「这恐怕是德尔波妮记忆中的怪物吧。」
  「它还活着?」
  「只能这样解释了。」
  「怎么办?」
  「怎么办是指?」
  「我指的是我们要拿的东西,你觉得还在吗?」
  「当成没有了比较妥当吧,可是这么一来……」
  「……说的也是。」
  如果没有的话,雷冯等人的努力就会成为泡影。既然没有其他可靠线索,如果放过这次机会,就只能找妮娜谈判了。
  可是,妮娜已经下定决心了,雷冯不认为她会说出真相。
  「可恶,居然在这种地方……」
  雷冯停下脚步。在什么都没能完成的情况下,有办法得到妮娜的信赖吗?在她们必须让自己强到那种地步的战役中,雷冯能做到些什么?
  以这种简直就是原地踏步的心情,能为谁做到些什么呢?
  「冯冯……雷冯,请你冷静。」
  「菲丽。」
  「现在就决定它不存在或许还太早了。」
  菱膣的话、菲丽说出这句话的表情,让人认为她不是在安慰人。
  「我会找看看。雷冯,你撑得住吗?」
  「……那当然。」
  雷冯立刻说道,干脆地连自己也吓一眺。
  「不管有多少,不论有多少,只要有必要,我会把这些家伙全部打倒。」
  如果这样就能抵达终点的话。
  「那就拜托你了。」
  雷冯感到背部发麻,喜悦感也窜过身躯。
  菲丽没把这句话当成玩笑,这一点让雷冯觉得很高兴。
  他不打算把刚才的话当成玩笑一笔带过。如有必要,如果这样做就能抵达目标的话。
  只要有这个可能。
  雷冯在自己张设的钢丝上疾走。
  从四面八方涌出的巨人试图剥下钢丝,雷冯虽然做出应对措施驱逐巨人,却不能说是应付得滴水不漏。
  就是因为这样,钢丝失去过无数次张力,雷冯也差点掉落地面。
  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断奔跑。雷冯虽然在巨人们的上空,可是如果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的话,或许它们会使出某种手段对付自己。
  就在雷冯思考这件事之时,他的担心变成了现实。
  风的低吼声令雷冯停下脚步。早在雷冯将视线移向那边前,他就已经用钢丝在脚底布下了防御阵。
  「咕!」
  延着钢丝传来的触感相当激烈。有许多物体咬进防御阵,并因为那股劲道而自我崩溃。
  其中一个穿过了防御阵。
  雷冯避开它,用钢丝卷起那个东西。
  「……是枪?」
  强行挡下正要刺穿自己的物体,做了确认后,雷冯如此低喃。
  它的形状相当朴素,就像把棒子前端削尖而已,可是蕴含在里面的质量却很惊人,加上它冲过来的力道,让手腕被钢丝传来的冲击震麻了。
  雷冯望向下方。
  那里的巨人都高举着一只手臂对准雷冯。
  然而,它们的手臂跟刚才不一样了。它们的五根手指变得异常粗大,张开的手掌中间穿了一个洞。
  枪就是从那边吐出来的吗?
  「可恶!」
  雷冯再次奔跑。在他看着这幅光景之际,举起手臂的巨人数量也增加了。雷冯亲眼确认到它们的手臂瞬间膨胀,掌心也出现一个洞的样子。
  咚!
  无数长枪贯穿雷冯刚才的所在地,飞向远方,刚才的攻击看起来已经像一支巨大的柱子了。在雷冯的刭流支援下,钢丝勉强撑了下来,但它却被用力折弯,弹飞了雷冯。
  「呀啊!」
  菲丽的惨叫声震憾了胸口。雷冯在空中扭转身躯,操作钢丝。他再次固定自己的直足点,一边扫开穿越防御阵的枪群,也顺便挥出钢丝牵制巨人。
  长枪不断发射,就像在追击移动中的雷冯,与其说这是喷水池的水,不如说是天地逆转后下的暴雨。
  雷冯奔跑着。
  雷冯在古连丹与戴尔克战斗时,甚至以大群降下的怪物为立足点过。雷冯只是在没完全固定,却仍是自己用钢丝做成的立足点上奔跑而已,现在比当时好多了。
  可是,与过去不同的是,他现在抱着菲丽。念威操作者的身体与一般人差不多。既然肉体强度无法承受武艺家的高速移动,雷冯就无法像这样一直奔跑下去。
  所以雷冯停下脚步,他必须上演减缓速度的迎击战。
  长枪聚集成柱。
  这次不是比喻。
  每一只巨人放出的长枪在中途会合、融合,合而为一逼向雷冯。
  「啧!」
  半吊子质量的攻击,无法切断极细的钢丝。企图强行压破的话,会因为自身劲道而招来被切断的命运。
  那是能打破这种防御的极大质量。
  雷冯在原地摆出要撑过攻击的架势,注入刭流。
  钢丝在废都上空结成的巨大蜘蛛网,承曼雷冯的刭流散发出青色光辉。巨枪有如要扯裂蜘蛛网般不断飞向天际,钢丝虽然出现剧烈弯曲,却还是撑在那边。
  「咕……」
  雷冯低吼,同时注入刭流。钢丝的强度跟雷冯的刭流有关。在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能发出示弱的声音。更何况,这个立足点绝对不能被破坏。如果只有雷冯就算了,在必须抱着菲丽与巨人们战斗的情况下,无论如何都需要安全地带。
  「喝啊!」
  雷冯的吆喝声传遍废都。刭光装饰着蜘蛛网,刭压对眼底下的巨人们伸出獠牙。
  当然还有巨枪。
  蜘蛛网被突进的巨枪延伸成近似圆锥的形状。巨枪担任成为圆锥轴心的任务。
  就在此时,刭流开始集中。雷冯释放出的庞大刭流集中在这个空间里,刭压覆盖住整柄巨枪。
  巨枪被瞬间压溃,跟此时产生的爆炸力一起射向圆椎底部,也就是巨人们。
  构成巨枪的物质变成散弹,与刭流压力一同散出。
  连续爆炸吞没巨人,令它们一个个崩坏。
  「好!」
  反击的策略成功了,雷冯再次奔驰在钢丝上。
  巨人们至今仍释放着长枪,不过也许是警戒刚才的反击吧,它们的攻击并未形成巨枪。
  「菲丽……情况怎样了?」
  「请等一下,只差一点……」
  菲丽的回答与雷冯料想的不同。不是失望,而是朝向希望那边。雷冯不可能有时间仔细询问,他高速奔跑,扫开长枪,一边舞动钢丝确保立足点。
  「……我以构成这个都市的物质为单位进行搜索,确实采测到了这个怪物的存在。」
  奔驰时,耳畔传来菲丽半自言自语的低喃:
  「构成这座都市百分之九十九的物质都被这种东西取代了。也就是说,这座都市本身已经变成怪物了,就算这样讲也不为过。」
  「…………」
  怪物的肚子里……雷冯曾这样想过,想不到事实正是如此。雷冯也无言以对。
  可是,他没有悲观。
  因为她如此低喃。
  因为她没说出负面结论。
  菲丽之所以低喃,肯定是为了要做出某种缩论。
  「换句话说,在残留的小数点以下,至今仍未对我们伸出魔掌的微笑存在,应该值得我们调查一番。」
  「那地方在哪里?」
  「中央地区,地底。」
  「我知道了!」
  「雷冯…………!」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雷冯将菲丽高高抛向天空,连惊叫声也一起升上天际。雷冯利用这个空档,将视线之箭落向下方。
  「……可不要以为我只是到处逃窜啊。」
  雷冯散布钢丝,藉此确保安全地带,还在整个都市区域织下了阵型。
  再来只要贯入刭流就行了。
  雷冯紧握链金钢,毫不犹豫地将刭流击入。
  缫弦曲——天丛蜘蛛。
  这是雷冯在钢丝立足点来回奔驰,利用防御空隙编织而成的陷阱。
  陷阱潜藏在何处?
  蜘蛛网的中央。
  从那里生出的丝球,脱离蜘蛛网落向地面。
  它虽然是一颗飘渺的丝球,却没有被战场上的乱风搅动,而是轻轻从都市上空落至中央地区。
  落下后,紧紧纠缠的丝球分解了。
  它分解,打开。
  从那里有如爆出般四处飞散的,是大量钢丝。打开后的丝球以爆炸般的威势散开钢丝,将巨人一一扫倒。
  洁尔妮过去惨遭一样的巨人蹂躏时,出现在战场上的林戴斯使用刭技挥开了这些怪物,而那招刭技也就是现在的天丛蜘蛛。
  巧合的是,当时的光景在这里再次上演。
  巨人们纷纷被扫开。
  巨人被斩得四分五裂,被刭压刮飞,被这股热流烧尽。
  雷冯拥有的庞大刭流,渐渐演出不同与当时的光景。
  它斩灭敌人,烧毁敌人。
  「呀!」
  雷冯接住落下的菲丽。
  咚!
  「咕啊!」
  突然敲向额头的一击,差点让雷冯从钢丝立足点上面滑落。
  「这么突然,你在搞什么啊?」
  「对……对不起。」
  「下次请你跟我先讲一声。」
  「我会注意的。」
  只要讲一声就好了啊……雷冯一边在心中这样想,一边望向眼底。天丛蜘蛛至今仍扩展着它的威势,一一扫倒巨人。
  所以,这里出现了一个以中央地区为中心的空白地带。
  「要去了。」
  「好。」
  重新抱好菲丽后,雷冯朝中央地区飞降。
  *
  或许自己要被迫做出决定。
  娃媞独自一人坐在枯躁乏味的房间里思考着。
  她思考的是,在废都的「蕾娃B」。
  「它会独立思考判断,是预料中的事。不过『蕾娃B』内部的设定目标,变成比我当时的设定更之前的状态。这一点让我很介意。」
  除了她以外,这里没有旁人。不过娃媞仍是继续自言自语:
  「也有可能是遭破坏时连资料都受到损害的关系。如果当时的修复让目标设定跳到过去,那『蕾娃B』现在的行动不就很奇怪了吗?」
  结论是,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非阻止不可,可是……」
  娃媞有方法。她可以自己立刻前往现场,压制它。在那之后,看是要跟「蕾娃B」合体,或是完全报废它都行。
  不管是哪种方案,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肯定会让状况变更糟吧。在那里的雷冯与菲丽,如果成功克服危机,「蕾娃B」又暴露出核心部分的话……
  「禁止它更新外貌基础资料的决定失败了吗?可是……」
  或者,娃媞的真实身分有可能会被发现。
  「我不想让这里发生骚动呢……」
  他已经失去了必要性了。不让他活着回来也可以,不过……
  「变成那样前解决一切,这种方式比较理想呢。」
  或许自己会被迫做出决定。娃媞再次心想。
  结论,不是早就已经出现了吗?看着梅珍,娃媞不是没浮现过这个想法。
  「失去的东西不会回来,只有依恋心态会残留下来。」
  蕾娃媞就是在这种依恋心态下诞生的,然后……
  「依恋是必须消除的想法,是非超越不可的事物。」
  男人被超越不了的依恋附身,无法脱出泥沼。蕾娃媞只不过是他制造出来的慰藉罢了。
  连慰藉都当不了的,是拥有蕾娃媞之名的奈米生化机械。
  「既然如此,之后我只要当一个服从自身使命的机械就行了吧?」
  她把问题丢向自己。
  然而,应该回答这个问题的自己却没有答案。
  娃媞保持沉默。
  找出答案前她无法动弹。
  *
  雷冯降落至中央地区。
  「那么,在哪里?」
  巨人们没留下残骸。被割裂,被到热烧毁后,巨人们有如融化般消失了。
  如果没有斩倒敌人,它们或许会变形袭击而来。就算降至地面,雷冯还是抱着菲丽确认周围状况。
  中央地区整齐得令人吃惊。或许是因为巨人们是从残骸中生出来的关系吧,这里没有变成网状结构,而是一片平坦的空间。
  「是这里的地下吧?」
  「嗯。」
  听到菲丽的答案后,雷冯让钢丝走在前面形成新的防御阵,一边走向地下。
  这里的钢筋有如盖到一半的建筑物般纵横排列,雷冯与菲丽在这样的空间中降下下方。虽然到处都有巨人,可是受到刚才缫弦曲的影响,在立刻就会交战的距离内并没有巨人的存在。可是,远距离的长枪射击仍然持续着。
  走在前面的钢丝防御阵阻止了那些攻击,一边爆散火花。雷冯一面看着,一面在途中的钢骨着地。
  「在哪里呢?」
  「请等一等……这是?」
  「菲丽?」
  「在移动?」
  「咦?」
  「下面有变化……?快逃!」
  雷冯没有反问,直接跃起。
  跳跃后,钢丝才察觉到异状。遥远的下方有风正在卷动。风吹起来有种带沙般的触感,这是因为空气中掺杂着构成巨人的物质吧。
  起风的不是整个地下空间,而是雷冯他们的脚下。讨厌的预感震撼了雷冯。
  轰。
  在下方形成漩涡的风上升了,感觉起来就像风有生命似地。更重要的是,好像有某种强大事物将风推向上方。
  这两个感觉就是事实。
  有某种东西存在。
  眼前什么也诶有。然而,钢丝传来的情报,以及雷冯与无数污染兽战斗过的亲身体验,都传达着这个事实。
  实际看到真相的瞬间,雷冯只感到狼狈。
  「什!」
  一直到刚才为止,那东西的确不在那边。
  墙壁突然出现,或是地板?
  洁癖般的白忽然出现,冲向上方。
  「咕!」
  风被冲向上方的广大地板押开,在四周狂吹肆虐。雷冯的身体被风推向后方,跟菲丽一起被弹飞。
  就这样被刮飞……不能让状况变成这样。在彼此的声音被风压溃的情况下,雷冯撒出钢丝固定自己跟菲丽。
  狂奔的风毫不留情地卷走巨人们,将它们吹飞。
  拥有这种质量的物体出现在眼前,冲向上方。
  「这是什么?」
  「塔?」
  雷冯大感惊讶,在他怀中,菲丽的声音震动着防护衣。
  「塔?」
  彼风压摆布的雷冯回问。
  「是的,它恐怕是一座塔,或是接近塔形的高层建筑物。只是为了扑杀你而制作这么巨大的东西,根本没有意义。」
  「……是这样说没错。」
  可是,建筑物?
  为了什么?
  「总之,我们的目标移动到这座塔里面了。」
  「咦咦?」
  「怎么了?」
  「呃,这不就代表那东西对敌人来说……也很重要吗?」
  「……恐怕是这样没错。怎么了?你到现在才发现这件事吗?」
  「到现在才……」
  「对方应该可以用它们自己的物质百分之百覆盖掉这座都市。之所以没这样做,是做不到,或是想让它维持原状不改变,就只有这两种可能而已。」
  「呜……」
  「……不,算了。为了这种事而讶异,是我太傻了。」
  「呜呜。」
  「嗯,除了武艺外,对雷冯有任何要求基本上就不对吧?」
  「讲……讲到这里就行,饶了我吧。」
  两人做着这种事时,塔还是继续伸长,以白色埋没了雷冯的视野。它粉碎周围的钢筋,吸收那些物质将它们化为自己的一部分,一边伸向上方。
  塔已经高到无法从雷冯的位置确认顶端在哪里了。从上面看的话,应该要宽广到令人震憾的塔顶部分,已经像针尖一样细了。
  「好高呢。」
  「顶端部分已经超过空气罩了。」
  「……菲丽,戴上头盎。」
  如此说道后,雷冯也戴上头盔。
  「呼!」
  雷冯在头盔内放出呼吸,把仍残留在内心的惊讶擦拭干净。菲丽的怒骂,让气势差点被敌人吞没的雷冯重新站起。
  「每次都是这样呢。」
  「……什么?」
  「没事!」
  菲丽总是帮助着自己。
  她总是以念威操作者的身分、同伴的身分、朋友的身分待在自己身边。
  这种存在让心情轻松许多,雷冯读取风向跃起的身体也变轻了。
  之前释放的立足点也被上升的塔弄破了。然而,还是有残留的钢丝存在。雷冯在跳跃中使用那些钢丝,以塔顶为目标建构新的立足点当作云梯。
  雷冯急奔。
  到顶端为止的路程很长。然而,脚下的巨人们已经不阻止雷冯了。
  既然如此,剩下的就只是漫长的道路了。
  在武艺家的奔驰面前,这根本算不上任何障碍。
  没过多久,雷冯就抵达塔顶了。
  持续伸高的塔相当不稳,雷冯压低姿势。
  「菲丽,正确的地点在?」
  「请你再等一下。我虽然想寻找,可是还有其他反应……」
  「咦?」
  在发生这么多变化的情况下,菲丽又刻意提起这件事。雷冯无法忽视这句话。
  「建筑物内有超高能量正在发生……这是,快退开!」
  菲丽尖声叫道,雷冯以反射神经听从她的指示。雷冯什么预防措施都没做地跃离自己好不容易才爬上的塔顶。
  跃离塔顶后,雷冯开始思索返回高塔的手段。他现在的位置已经比包围都市的脚还要高了,就算把钢丝射向那边也没意义。
  只能卷住塔顶了。可是……
  雷冯犹豫了。超高能量这个单字让他产生这种反应。
  而这个决定没错。
  喀!
  「咕!」
  强烈光线堵塞视野,冲击同时袭向右手,链金钢从手中脱离了。
  「可恶……」
  「塔朝上空发射了超高能量,现在仍处于带电状态。」
  菲丽替视觉尚未回复的雷冯解释了状况。
  「带电……」
  如此一来,就算有钢丝在手,也没办法把它卷在塔上面了。窜过右手的冲击,还有至今仍残留在手心的麻痹感就是那个吗?雷冯一边心想,一边拿出复合链金钢取代掉落的青石链金钢,再次以钢丝状态将它复原。
  「而且所谓的发射是指……射向哪里?」
  那不是针对自己与菲丽的攻击吧。与高塔相比,雷冯等人实在是太渺小了,朝塔的正上方射出大规模能量这种笨拙的攻击方式,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对他们发出的。
  「哎,就算那种热量不是以直线,只是以散开的方式发射,好像也足够消灭我们一万次呢。」
  「……我有点怕起来了,请你不要再说了。」
  雷冯利用卷在地上的钢丝操作降落地点,在都市的脚上着陆。
  「就算是我,也没有在那么高的天空上配置念威端子,所以我正在调查那边有什么东西……」
  菲丽的话在途中就被盖掉了。
  总算恢复正常的视野再次切入闪光,然后是爆炸声。
  接着,爆炸声震撼了头顶的大气。
  「这次又是什么啊?」
  雷冯的声音变大了,这是因为耳鸣,还是自暴自弃?
  变化与雷冯无关地发生着。
  闪光的真面目是巨大的落雷。足以吞没塔顶的轰雷落下,爆散了那个部位。
  高高飞起的碎片喀啦喀啦地坠至地面,在这种情况下,光芒再次被释出。这是塔射出的,或是天空落下的光线?是掉落还是升高?连续交错的光芒不让雷冯做出判断。
  「发生什么事了?」
  「是高能量在互击。空中虽然有某个东西存在,对方却利用这股热量风暴让端子难以顺利移动。我虽然勉强用念威定点放射进行搜索,可是……」
  话才说到一半,菲丽又停止说话。而且,雷冯察觉到她得到了有意义的情报。
  「怎么样了?」
  「已经查出来了。这是……哈尔贝。」
  「哈尔贝?」
  雷冯还记得。这是以前在洁尔妮失控时看见的那只有智慧的老性体。克劳德塞尔(云细胞机械)·分离母体Ⅳ·哈尔贝。
  这应该是它的名字。
  「为什么?」
  「我不晓得,因为双方是敌对关系吧?」
  总之这场让眼睛睁不开的战斗,是由寄生在这座都市上的怪物与哈尔贝这只怪物所展开的大战。
  就算闭上双眼,光线仍能锐利地透过眼睑刺痛眼球。为了寻求光线无法抵达的安全地带,雷冯靠着散布四周的钢丝传来的触感不断朝地下移动。
  四处都是巨人。不过也许是要优先处理哈尔贝吧,巨人们无视雷冯,纷纷形成修复高塔用的素材,主动分解与高塔融合。
  总之,这种状况让雷冯心存感激。他集中精神,治疗不断被光线刺入的双目。
  「现在怎样了?」
  雷冯将刭流贯入紧闭的双眼中,一边如此问道。
  「我认为应该是五比五吧。破坏与被破坏,然后修复。不会这么快就分出胜负呢。」
  爆炸声也传到这里了,振动声令雷冯靠在身上的钢筋发出震动.
  「怎么办?」
  「什么也没办法做吧。」
  菲丽的声音很冷。自己辛苦到这种地步才来到这里,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或许她是这样想的吧。
  雷冯也想这样思考。
  「我们来这里的决定没有错,应该是这样吧?」
  可是,雷冯决定刻意往好处去想。
  菲丽在头盔另一侧的眼睛,看起来睁得好大。
  「……说的也是,也有这种想法呢。」
  「总之要先治好双眼,再想办法对付这种眩目光芒才行……」
  「这样的话,我有一个好办法,虽然是临阵磨枪就是了。」
  「真的吗?」
  「嗯,也不用花费多少时间。」
  「那就拜托你了。」
  「那么,请你脱下头盔。我已经确认过大气的安全了。」
  菲丽如此说道后,雷冯脱下头盔,接着有数枚念威钻进里面。
  「简单说明的话,就像萤幕部分的视觉辅助放大到整个头盔一样。虽然无法用肉眼的视野去战斗,却能以这种方式减少光量。」
  「时间差之类的东西呢?」
  「当然有,你只能去习惯它。」
  「了解。」
  总比看不见要好一些。
  头盔一下子就处理好了。重新戴上头盔后,从里面看见的是比刚才更加鲜明的影像。
  雷冯撒出钢丝,确认从那里得到的触感,与透过萤幕的视野问有多少时间差。
  他还顺便用钢丝找出刚刚弄掉的青石链金钢,将它收回。
  「怎么样?」
  「……没问题。只有这点差距的话,我做得到。」
  「真的吗?只要有一点疏失就会丧命,所以能改善的地方我会立刻进行,可是……」
  「不要紧的。…………」
  「什么?」
  「不,菲丽真的帮了我很多忙呢。」
  「这种事请你不要感慨十足地在这里讲。」
  菲丽的头盔也施加了同样的处理,现在已经无法透过护目镜看到她的表情了。
  「可是,真的是这样啊。」
  「雷冯真奇怪呢。」
  「或许吧。我想这里已经没有安全地带了,所以就这样杀过去罗?」
  「嗯,我没关系。」
  「那么……」
  雷冯高高跃起。
  光芒与爆炸互相交错,撼动雷冯跃起的身躯。即使如此,萤幕上的光景仍维持着日光强盛的夏季带在白昼的白色亮度。光线虽然缓缓改变着强度,眼睛却没那刺痛了。
  雷冯不断跳跃,菲丽一动也不动地靠在他怀中。雷冯用眼睛确认了目的地。
  在遥远上空的高塔塔顶,比这更高的高空上,看起来有如小黑点般的存在就是哈尔贝。
  「目标没有改变位置吗?」
  「没有改变。从塔顶向下三百梅尔托尔的中央地带,我们要找的目标就在那里。」
  「……我知道了。」
  该怎么做呢?雷冯一边奔驰一边思考这个问题。塔顶附近有超高能量肆虐,防护装应该撑不住,武艺家的肉体应该也无法承受。
  雷冯没理由战斗,他的目的不是哈尔贝或是这座塔型怪物,而是藏在这座都市的德尔波妮纪录。
  「菲丽,请你等一下。」
  「咦?啊,好的。」
  菲丽答道,她了解雷冯的意图吗?
  这次雷冯将她抛向后面。
  菲丽的娇小身躯在宽广的大气中渐渐变成黑点。雷冯不可能有时间看到最后,冲向了塔壁。
  (我把目标的位置显示在萤幕上。)
  头盔里响起菲丽的声音。
  展现在眼前的塔壁变成半透明状,目标物以线条构成的球形姿态映照在萤幕上。
  (高塔内部是中空的,外壁厚度为四梅尔托尔。)
  「了解!」
  雷冯大喊做出回应,他用青石链金钢复原鐧丝,再将替换下来的复合链金钢重新复原成刀刃。
  雷冯利用配置在周围的钢丝,有如弓箭般射出自己,接着摆出拔刀术的架势。
  外力系冲刭变化——闪断。
  使用连弹后的刀光闪出,同时贯向高塔。菲丽的萤幕甚至排除了刭技的闪光,可以清楚看到闪断割裂高塔外壁,让它爆碎的景象。
  雷冯穿越四处飞散的碎片,纵身跃向内部。
  (内部没有加工过的痕迹,不过这座塔可能是那个微细物质变成的,请小心。)
  「好。」
  雷冯如此回应时,身体正顺着飞跃的劲道在半空中滑行。
  他穿越以闪断击穿的洞穴,来到中空地带。
  正如菲丽所言,中空地带相当空洞,除了外壁与有如轴心般贯穿上下的粗大柱子外,这里空无一物。
  塔壁隔离了外界的噪音。吵杂声响从雷冯开出的洞穴倾倒而入,却被延伸至上下深处的黑暗吞噬,冷空气紧紧裹住全身。
  根据萤幕上显示的画面,目标物被埋在中央轴心的内部。仍在半空中滑动的雷冯挥动复合链金钢,慎重且迅速地削着轴心。刭流奔驰的刀刃削去轴心,爆散出火花。然后,目标物出现了。
  轴心内部有一个小小的空洞,里面放着一个球状物。
  (就是那个!)
  「好。」
  菲丽的声音里也混杂着兴奋。用钢丝把轴心与自己绑在一起固定后,雷冯将手伸向那个球体。
  「!」
  贯穿防护衣的冰冷空气让雷冯瞪大双眼。
  正准备抱住球体的手腕上,放了一只白皙手臂。
  「什!」
  那只手是从轴心长出来的。
  那是一只极普通的人手,或许是女性的手。
  (雷冯!)
  「我知道!」
  现在没时间吃惊。菲丽正在空中,现在还在坠落。
  雷冯连确认手臂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间都没有,就这样抱住球体,有如要扳开手臂似地解除固定用的钢丝,跃向后方。
  霄冯有一种感觉,令人背脊发麻的寒气似乎还附在手腕上。
  雷冯穿过的洞穴已经开始埋起来了。他释出闪断维持住洞穴,擦身挤了出来。
  「菲丽!」
  雷冯有先让钢丝过去那边,但这只是不让巨人们靠近菲丽的配置罢了。如果停留在一处的话,当巨人们将敌意转向这边时,情况或许会变得难以应付。把菲丽交给自由落体反而比较安全,所以雷冯才那样做。当然,这样做也有作战时间会大幅缩短的缺点。
  (在这里。)
  萤幕上显示出菲丽现在的位置。
  (因为风的影响,掉落的轨迹变得很难预测。)
  「好的!」
  脱出高塔内部后,爆炸声与闪光卷成漩涡四处肆虐。然而,这种吵杂声响吹散了刚才的诡异感觉,也提升了雷冯的集中力。
  雷冯踢向张设在周围的钢丝,一边调整坠落的轨道一边追向菲丽那边。
  雷冯立刻看见她的身影。她将身体缩成一团,忍受坠落速度的模样令雷冯心疼,踹向钢丝的力道也不知不觉变强了。
  没有抱着球体的手臂伸向菲丽。
  发现雷冯出现的菲丽,也在风压的推挤下朝他伸出手臂。
  「菲丽!」
  (雷冯。)
  抓住了。
  雷冯只能使用一只手,所以他慎重地将菲丽拉向自己。
  雷冯将菲丽向上拉,藉此修正彼此的位置,再绕向下方调整成可以接住她的姿势。
  「赶上了。」
  「真是太好了。」
  菲丽的声音中混杂着松一口气的氛围,这应该不是错觉才对。
  「是这个没错吧?」
  「嗯,应该只有这个。」
  「那么,接下来只要逃离这里就行了……」
  如此说道后,雷冯开始思素逃走的手段。
  成就感与安心,还有喜悦之情,绕着雷冯转的诸多情感让他这个瞬间忘记了发生的事。或者说刚刚那件事实在太诡异难解,所以雷冯才想把它忘掉吧。
  或是因为太恶心,雷冯才想要当作没看到那回事吧。
  不论原因为何,这就是大意。
  因为就算自己当作没有看见,它仍然注视着这边。
  那东西突然现身,雷冯的反射神经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两人就被冷冷地束缚住了。
  「什?」
  「咦?」
  雷冯大吼,就像在诅咒自己的粗心似地,耳边则是听着菲丽发出的茫然声音。
  抱在怀中的球体长出手臂,是刚才打算抓住雷冯的那只白皙手臂。
  是纤细的女性手臂。
  球体从雷冯拇指的位置长出一双手臂,还抓住雷冯的肩膀。刺穿防护衣令身体发毛的冰冷感觉跟刚才一样。
  两人除了惊叫声外,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此时,变化有如要让两人困在这种状态似地持续进行着。
  下半身从手臂那边出现了。
  从球体里面。
  它恐怕不是从球体长出的,只是看起来像是长出来而已。事实上只是菲丽口中的徽细物质从手臂向下依序建构形体罢了。

  雷冯以武艺家之眼,好不容易才看穿它建构的速度。
  只不过吃惊到极点的雷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体积小到能抱在怀中的球体,就这样出现一名略微年长的女性。
  它有如从球体这个水面现身似地,先露出头顶,露出头发,露出额头……然后露出它的脸孔。
  「……咦?」
  然后,雷冯再次吃惊。
  有如从泳池中爬起般现身在现场的是一名女性,穿在身上的衣服比雷冯等人身上的都市外防护衣设计得更洗练。那是一名无法从眼眸看穿思绪,五官佼好的女性。
  是他曾经见过的女性。
  雷冯没有看过这副容姿以这种打扮出现的模样,可是他见过长相极为类似的人。
  简直就像是自己看过眼前这名女性以前的照片似地,这种感觉令雷冯的记忆感到疼痛。
  答案已经出现了。
  然而,让雷冯这样想的人过去并不存在。
  「娃媞?」
  是的,这名女性长得跟娃媞非常相似。她拥有的姿态让雷冯忍不住心想「娃媞再长大几年就会变成这样吧」。
  「如果你们的出身都市是学园都市洁尔妮的话,那名叫做娃媞的人物就是我的本体。」
  面前的女性流畅地说道。
  惊讶令身体发颤。
  然而,现在的情况不能一直惊讶下去。
  因为雷冯他们还在坠落。
  「咕!」
  雷冯重振精神,开始操作钢丝。雷冯一手抱着菲丽,另一手拿着球体,又被长相极像娃媞的女性压住双肩,所似现在的他除了使用钢丝外,什么也做不到。
  束缚雷冯他们的自由落体已经消失。他们停止移动,开始上升。雷冯使用配置在各处的钢丝,总之先移动到都市的脚部再说。
  其实雷冯也应该对面前这个与娃媞长得很像的「什么」展开攻击才对。
  可是他做不到。这虽然也是因为「什么」尚未对这边不利,但更重要的理由却是它太像娃媞让雷冯脑袋乱成一片,令他感到犹豫。
  然而,他也不能一直发呆下去。
  从现身方式判断,它不可能是普通人类。长相与娃媞相似可能只是偶然,刚才那一番话或许也是利用自己说过的话捏造出来的谎言。
  首先要扯开它才对。
  雷冯如此心想。为了执行这件事,他移动钢丝。
  「…………」
  双肩的触感消失了。面前的「什么」离开了雷冯。
  娃媞的模样飞向比雷冯他们还高的上空。有如披风卷起般的轻盈移动方式差点让雷冯看入迷,不过他立刻重振精神。
  自己的动向被看穿了,刚才发生的就是这种事。
  以追赶都市脚部的形式在它上面着陆后,雷冯立刻放下菲丽,把她跟球体一起压向自己身后。「什么」就是从球体中出现的,老实说雷冯也想先跟球体保持距离,不过这个物体毕竟是此行的目的,所以这件事他办不到。
  这是因为雷冯感受到令额头发出刺痛的危险,可是这是面前的「什么」,还是背后的球体造成的呢?
  「你是……什么?」
  哈尔贝与高塔之间的战斗仍然持续着,闪光与爆炸声同样没有停止。雷冯的声音被这些声响吞没了。
  然而,「什么」却听见了这个声音。
  「我是奈米生化机械·母体Ⅰ·蕾娃媞派来这个世界进行强势侦察的分体,识别码是XC一〇七八五三四五六七……」
  她说出了一大串数字。「什么」能以极高速度轻易说出这串数字,所以它明显不是人类。不,答案已经很清楚了,只是雷冯不愿相信罢了。
  是因为它跟娃媞很像吗?
  是因为它长得很像同住一栋公寓的邻居?
  「刚才本体给了我一个『蕾娃B』的暂定名称。」
  「『蕾娃B』……」
  「雷冯……」
  「……嗯。」
  「如果在那边的它跟这里的怪物们一样,光靠长得一样这个理由就怀疑娃媞,证据实在是太薄弱了。」
  「……说的也是。」
  连说出这番话的菲丽也一样,虽然认为自己的话很有道理,却也露出无法完全相信这个理论的表情。
  怪物为何非得显示出娃媞的模样呢?更重要的是,为何不跟娃媞一模一样,而一定要跟她有着些微差距呢?这些疑点形成不自然的感觉,紧紧黏在两人心上。
  雷冯望向「蕾娃B」。它看起来就像是娃媞长大以后的样子,如果说它是娃媞的姊姊,或许就能理解吧。
  然而,不可能有这种事。
  雷冯考量的血亲关系不可能存在。
  只要思考面前的「蕾娃B」是怎么现身的,而它刚才又说了什么,答案就很明白了。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如此说道的人是菲丽。
  她站在完全无法动弹的雷冯背后,对「蕾娃B」提出了问题。
  「你刚刚说了『这个世界』,这就表示你们的生活圈跟我们所知的场所不同,存在于另一个空间。你是为了什么来到这种地方的呢?」
  「……为了解放。」
  「解放?」
  「我们的主人正处于幽闭状态,破坏这个世界,就是解放他的必要条件。」
  「这是什么意思?」
  破坏世界是解放的必要条件?
  突然听见对方说出这种话,当然不可能理解。
  「这是……喀,喀喀……」
  「蕾娃B」突然发出奇异的震动。
  「什么?」
  「快退下!」
  有如机械故障般,「蕾娃B」做出怪异举动,雷冯一边护住菲丽,一边拉开距离。
  「喀喀……蕾娃媞…………」
  「蕾娃B」低喃几句话后,就突然崩碎了。
  「什!」
  真的很突然,「蕾娃B」有如沙山般崩解,残渣被风卷起,不着半点痕迹地消失了。
  「可恶!」
  雷冯虽然不懂,可是刚才发生了某件事。不知道那是什么事,让他感到相当懊悔。
  「先别管那个了,现在要先解析这个东西。」
  「那什么时候要离开?」
  「我会在拿到两轮机动车的这段期间分析完毕。」
  「……我知道了。」
  闪光与爆炸声持续着。雷冯望向高塔顶点进行中的战斗。
  那些怪物们应该跟莉琳还有妮娜有某种关系。
  「又只能逃走了吗?」
  这让雷冯感到懊悔,他紧紧咬住牙根。
  *
  没必要泄露多余的情报。娃媞决定停止「蕾娃B」的机能。
  她在废弃都市周围集结奈米机械,让它们特化出足以达成目标的机能。
  做这件事的过程中,她也没有怠慢地收集着情报。
  「我该怎么处理呢?」
  娃媞在自己的房间里喃喃自语。
  是哈尔贝。
  曾同样是奈米生化机械系列,却对主人伊格纳西斯高举反旗的它,是娃媞=蕾娃媞的兄弟,或是孩子般的存在。那就是哈尔贝。
  可是,现在的它却是将自己从奈米机械改良成云细胞机械的敌人。
  「或者,哈尔贝才是苏荷真正的小孩呢?」
  制造出蕾娃媞等奈米机械的父亲,同时也是伊格纳西斯的牺牲者,他的名字就叫苏荷。
  娃媞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能理解人类口中的「讽刺」。然而,要好好使用这种技巧的可能却极低。现在的她只是说出严肃的事实罢了。苏荷为了自己的愿望而制造出蕾娃媞,但他的愿望却没能实现。蕾娃媞为了实现他的目的而活动,甚至为了试验,利用苏荷这名愿望发起者的死亡。
  如今,蕾娃媞仍为了那个已经无人期望结果的目的进行着计划。她虽然心知肚明,却也无法停止。
  如果严肃的事实就是讽刺,那无法按照既定行程去走的「人生」,或是以「活动的存在由生到死的过程」为名的预定表,才是所谓的讽刺。
  也就是最后只会留下「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这种含有教训意涵的句子。
  那么,所谓的人生究竟是什么?
  「一点意义也没有。」
  发现自己的思绪开始转向哲学后,娃媞停止思考。
  现在要解决的事情有两件:把无法停止失控的分体「蕾娃B」,和再次开始活动的哈尔贝这两架机械处分掉。
  既然放弃收集「蕾娃B」保有的情报,那就用同一种方式解决问题就行了。
  破坏。
  然而,要破坏它们并不简单。
  两架机械都跟蕾娃媞一样,是由奈米机械所构成,所以要歼灭它们并不容易。也就是因为这样,蕾娃媞才会到现在还没跟哈尔贝分出胜负。
  要做的话,就得在大范围进行大规模破坏才行。
  娃媞为此做着准备。幸好哈尔贝与「蕾娃B」都处于战斗状态,看起来应该没发现这边进行的秘密行动。
  这样下去,作战计划应该会成功吧。
  可是……
  「这么一来,那两人也会……」
  娃媞思考着。对自己来说,那两人……雷冯已经失去必要性了。娃媞的观察对象是梅珍,而梅珍的目标是雷冯,事情就只是这样而已。如果这件事已成为过去式,那他是生是死就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用不着说,眼他在一起的菲丽当然也是。
  可是……娃媞却无法对两人做出决定。一直让娃媞延后决定的暧味要素,依然存在于她的内部。
  「这并不合理。」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明要素迟迟不让娃媞做出决定,她在现实世界中歪了歪头。
  潜伏在学园都市时,所有学生都基于准利害关系一致而被指定为第二级保护对象,所以才会造成这次判断时的障碍吗?
  娃媞想用机械式的方式表达出同伴意识,但如果那个设定会成为现在的障碍,就必须将它排除。
  然而,排除时需要按照步骤进行。
  那是让奈米生化机械·母体Ⅰ·蕾娃媞能以学生身分「娃媞·雷」存在下去的一项设定。在这个设定中得到的经验,对蕾娃媞在追求「人类是什么」这个答案的目标来说,可说是相当珍贵的资料。
  前面所述的因同伴意识而被列为保护对象的设定也是其中之一,在累积经验后所修改的原则中,有人会从保护对象名单中遭到删除,也有人反而会被提高保护的等级。
  在这些人里面,最上级的是梅珍,接着是雷冯与梅珍的好朋友们。在不泄露秘密的条件限定下,就连知道娃媞秘密的妮娜与库拉丽贝也被列为保护对象。
  将高等级的雷冯排除在保护对象名单之外,会让设定产生剧烈改变,所以娃媞无法立刻做出判断。
  或者说,干脆放弃学生「娃媞·雷」这个设定算了?
  这么做的话,就能立刻采取行动。
  不过,这表示娃媞在这座学园都市进行的实验正式结束,也代表她将会以蕾娃媞的身分重新展开最后的作战计划。
  「…………」
  娃媞不知该说些什么。
  咚咚……
  在这之后过了一会儿,房内响起敲门声。
  「娃媞?在吗?」
  「是的。」
  从门扉对侧传来的模糊声响是梅珍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
  开门前娃媞就已经知道梅珍手上拿着什么了。可是,她还是佯装不知情地问道。
  梅珍拿着一个大盘子,土面盖着遮灰尘用的布。
  「我有点做太多了,所以拿了一些过来分你。」
  「谢谢你,这样好吗?」
  娃媞早就知道梅珍在说谎,她仍然持续观察着。
  梅珍认为娃媞样子不太对劲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才像这样准备晚餐带来这边。
  「没关系啦。」
  梅珍只说了这句话,无法反抗她的娃媞把盘子接了过来。
  「那我走罗。」
  「好,晚安。」
  目送她挂着笑容离去后,娃媞关上门扉。自从那天以来,她的笑容出现了变化。虽然那是表情肌移动时的细微变化,但促使变化发生的无疑就是当天发生的某件事。
  看着那张笑容,娃媞停止思考。
  废都那边的状况仍然持续进行,现在不是可以延后下决定的时候。
  即使如此,娃媞还是停住了。
  「时间……还有脱逃的助力…………要设定时间限制才行呢。」
  她好不容易才低喃出这句话。
  不解除学生「娃媞·雷」的设定,也不加以变更,而且还要解决现在发生的状况,就只能这样做了。
  看见梅珍的笑容后,娃媞做出了这个决定。
  *
  闪光与爆炸声彼此交错。以雷冯他们的角度来看,只能用这种方式形容这场战斗,两架兵器毫不厌倦地进行着这种战斗。
  双方重复着破坏与被破坏,然后同时修复的行为。形成污染物质的基本元素极光粒子,是两个世界共通的因子,构成两者的奈米微型机器就是用这种物质当做它们增殖时的能源。因此,它们几乎可以无限制地增殖下去。
  当然,控制奈米微型机器的能力有其极限,所以它们不能毫无章法地增加数量。不过在现在的情况下,它们能毫不保留地发挥生产力。
  在无限能源下自行思考,自行采取行动,自行生产,自行改良,自行修复……
  拥有同样能力的两种兵器对上的话,就会像这样演变成超长期的消耗战。
  就哈尔贝目前为止的战斗经验判断,这种场合下开战无法分出胜负。
  话虽如此,双方却也不打算终止这种情况。
  这是漫长休息后的战斗,不过哈尔贝并未迷惘。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与人类之敌战斗,对哈尔贝而言,人类之敌就是伊格纳西斯,还有他操作的奈米生化机械。
  与它们战斗时,哈尔贝没有撤退这个选项。另外,它也不是没有使用策略。
  即使如此,仍然没有解决战斗会进入长期抗战的问题。或者说,无论是哈尔贝或是奈米生化机械,都不把这部分当做一回事。因为它们对生命中存在的寿命只有字义层面的认知,而它们可以活动多久,必须用它们自己的身体来加以注解。
  所以战场上才会重复着无意义的破坏与再生,就像不断沉入泥沼一样。
  如果没有其他变数扰乱的话……
  *
  雷冯没多久就找到不见的两轮机动车。
  菲丽正在解析得到的球体。因为刚刚才发生过「蕾娃B」那件事,所以雷冯对那个球体很警戒,深怕它会是敌人的陷阱,不过看样子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
  雷冯一边注意集中精神的菲丽,一边用钢丝把两轮机动车移至都市外面。为了预防万一,他在两轮机动车周围布下防御阵,又把脱逃前该做的准备做了一遍。
  菲丽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菲丽说自己会在雷冯做好准备前把球体解析完毕,可是事情似乎意外的棘手。
  雷冯不想责备,也不想催她。守护她的安全,就是雷冯现在应该做的事。如此决定后,雷冯又配置了钢丝。
  雷冯从林戴斯教自己,或是从他那边偷学到的缫弦曲之中,编织出在这个状况下防御力最强的阵形。
  雷冯一边编织,一边望向高塔。
  闪光与爆炸声持续发生。菲丽正在专心解析,所以萤幕上的影像也变差了。画面稍微失去了鲜明度,看起来有些眩目。
  战斗在那边进行着。
  自己只能逃跑吗?
  只能这样做吗?
  雷冯不断自问。
  就现状而论,选择战斗绝对不是正确的决定。目的已经达成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返回洁尔妮。藉由球体内的情报,雷冯可以朝下一步前进。
  应该是这样。
  然而,这种阶段性的做法来得及吗?
  眼前展开了这么激烈的战斗。
  以前也发生过这种战斗吗?或者这是第一次呢?
  这场战斗会延续至某种……某种更大的事件吧?
  会延续到莉琳与妮娜的战斗吧?
  如此一想,雷冯不由得坐立难安了起来。
  「……雷冯?」
  「菲丽?怎么了?」
  「嗯,我得到了预料中的情报了。可是……」
  雷冯没有听漏菲丽声音中的犹豫语气。
  雷冯故意不去问那是什么情报,混杂在她声音里的犹豫语气肯定就是失望。
  「与其说是德尔波妮的记忆,不如说是她用念威收集起来的战斗影像纪录比较正确。」
  即使如此,菲丽还是开始解释了起来:
  「在里面的,是刚才出现的女性形态兵器。还有跟以前袭击过洁尔妮的巨人怪物战斗的画面。里面有一名可能是德尔波妮的女性,从她的外表变化判断,大概是六十至七十年前的画面。」
  「…………」
  「那是很珍贵的影像。我也很在意刚才那名女性的真实身分……还有她们间的关系。」
  她与娃媞之间的关系。虽然刚才那只怪物化身成娃媞的姿态,但影片可以证实这并不是为了要造成雷冯等人的混乱。
  这让不安的阴影落到娃媞身上,雷冯开始担心那么依赖她的梅珍了。
  两人也察觉危险黑影伸向了洁尔妮的命运。
  收获真的很大。
  要立刻回洁尔妮才行。
  要回去那边,亲眼确认她的页面目。
  可是……就只有这样吗?
  只有这样就够了吗?这是很重要的线索……是让雷冯他们迈向下一步的重要线索。
  是这样没错……可是。
  就是因为明白这件事,所以菲丽的声音也很低落。
  明明这样就很足够了,两人却莫名感到不满足。
  两人都有这种烕觉,只有这样是无法满足雷冯与菲丽的。
  「……现在回去的话,可以解除洁尔妮的危机。」
  「我知道。」
  可是,如果洁尔妮真的处于危险之中,那事情应该早就发生了才对。她有某种目的,所以才没有破坏洁尔妮。
  「……所以队长她们才袖手旁观?」
  事实或许就是如此。
  「她到目前为止什么也没做,所以或许没必要赶回去。……我讲了一大堆或许呢。」
  每句话都是假定句,让菲丽感到自我厌恶。
  不是这种事。
  不是这种东西。
  雷冯想要可能性。走向前方的可能,看穿将来的可能。有这些,就有办法继续走下去。就算要蛮干,雷冯也想知道自己是往哪边前进。
  他想要不管发生什么状况,只要有这个在手中就没问题的保证。
  「可是,世上没有这种东西。」
  人生不可能事事顺遂。如果做得到这种事的话,雷冯就不会来到洁尔妮了。
  他应该会在古连丹继续当天剑继承者,跟莉琳他们过着欢笑的生活,也不会认识菲丽与妮娜。
  然而,事实上雷冯被迫来到了洁尔妮,在这种地方为了找寻某个东西而挣扎着。
  只有一件事,自己是优异武艺家这件事应该是雷冯唯一能自豪的事,可是连这种才能都被妮娜等人追了过去,连莉琳也不肯依赖他。在这种现况面前,雷冯开始觉得自己的武艺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
  「你踉我都只有这项才能。」
  「嗯。」
  以武艺家之姿,以念威操作者之姿……自己能帮上别人什么忙。对两人来说,能拍胸脯说出的能力就只有这个了。
  可是,凭这两种能力什么地方也到不了,这就是现实。
  眼前有一场战斗。
  发生着一场让人怀疑是真是假的超常战斗。
  而雷冯他们追寻的道路前方,肯定也会发生这场战斗。就像德尔波妮在这里体验到超常战斗,接着在古连丹再次与它们交手,然后死去一样。在这里发生的战斗,肯定会再次在古连丹上演。
  而下次妮娜与莉琳肯定也会参战。
  没看到这场战斗的话,光是得到德尔波妮的纪录或许还回得去。
  「可是,只得到这点成果,我们没办法回去。不能回去。」
  两人看到了这场超越常轨的战斗。
  已经知道这些家伙就是敌人。
  既然如此,现在就不能只是选择退却。
  「不是逃跑,如果不战斗,一切就没有意义了吧?」
  「…………」
  「在这里逃跑的话,下次还有办法战斗吗?」
  「…………」
  「我们或许能战斗。可是,或许只是一种心情。可是,可是……我们需要的不是能战斗的心情…………」
  「是能战斗的事实。」
  菲丽接着说道。
  「不管与何种强敌,与何种怪物为敌都能战斗的事实。我们已经有了觉悟。可是,面对光靠觉悟也没用的敌人,我们需要能战到最后的证明。」
  「我们需要的,就是这个。」
  「去吧。」
  菲丽推了雷冯的背。
  用话语推了他一把。
  「你觉得有必要这样做。既然如此,就有必要这样做。不管其他人怎么说,即使事后回想起来是错误的,只要你觉得有必要这样做,这个想法就是此时此刻唯一的真理。」
  「是。」
  「去证明我们是最强的。」
  「好!」
  菲丽的话让心发烫。
  雷冯跃起,没有迷惘。
  跃向怪物,跃向高塔。
  为了证明自己的力量,证明自己与菲丽的力量。
  雷冯高高、高高跃起。
  *
  意料之外的状况发生了。
  「这下麻烦了。」
  她试着将困惑混入低喃中,做得却不是很好。
  然而,这样就行了。问题是在废都战斗的雷冯与菲丽。
  「想不到他们居然没脱逃……」
  她没想到对方会做出这种选择。根据她的判断,雷冯,阿尔塞夫在战斗时是一名非常谨慎的人物。
  旁人或许认为他会一脸没事地纵身跃入危险之中,不过他不会过度评价自己的战斗能力,也会冷静做出应对。
  既然如此,他们在那种场面下应该要撤离才对。
  毕竟他们已经达成目的了。
  「这是为什么呢?」
  她当然有听到他们说的话。
  为了战斗做出的觉悟、心情、以及能战斗的事实。
  最强的证明。
  「也就是说为了跟我战斗,他们要进行实战测试……意思是这样罗?」
  应该假设「蕾娃B」接触了他们,娃媞的真面目也被他们知道了才对。既然如此,就得以这种前提为考量采取行动。
  娃媞认为非采取行动不可,但她还是决定帮助他们脱身。
  她甚至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修好两轮机动车故障的地方,提供他们万无一失的脱逃条件。
  可是,他做出的选择不是脱逃,而是战斗。
  这就麻烦了。
  「不……」
  这样不麻烦吧?如果他在战斗中死去,娃媞就用不着见死不救,知道她真面目的人也不会继续增加。对她而言,这不是求之不得的状况吗?
  不……
  事情不是这样。
  「不对。这边已经没有该看的东西,我已经知道该知道的,只能离开此处了。」
  没错,所以已经没理由守护他们了。即使如此,娃媞仍然做过要救他们的决定。
  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她。
  为了梅珍·多林丹。
  曾是观察对象的她,曾经爱慕过雷冯·阿尔塞夫,所以娃媞才决定要救他。
  可是……可是…………
  这样做根本没有意义。
  从梅珍·多林丹身上能取得的结果,等于是已经到手了。
  要干脆地下结论也可以,自己已经得到答案了。
  她已经没有价值,也没有待在这里的意义了。
  既然如此,根本没必要破坏「蕾娃B」。只要跟它一起回归本来的任务,将古连丹,还有在那边的世界创造者与维持者,也就是沙耶一起杀死,再将幽闭伊格纳西斯的艾连拖出月亮,也打倒他就行了。
  这就是娃媞……奈米生化机械·母体Ⅰ·蕾娃媞的使命。
  所以根本没什么好困扰的。雷冯与菲丽如果要战斗,就任他们去战斗吧。只要将原本准备用来排除「蕾娃B」的武器都对准哈尔贝就行了。
  「这样一切都结束了。」
  是的,都结束了。
  「…………」
  然而,答案还是没有出现。
  为什么?
  「为仟么我无法下定决心?」
  娃媞不断启动自我诊断机能,可是每个地方都没发现异常。
  既然如此,迟迟不做出决定的状态很正常罗?
  不……
  「拟人化程式在自我诊断机能的诊断对象之外。问题果然出在这里吗?」
  现在最优先的事项就是让拟人化程式自我学习。根据往常的判断,或许会出现拟人化程式被诊断为异常的状况。然而,这种异常或许就是成为人类的可能性,所以娃媞将这支程式排除在自我诊断机能的对象之外。
  也就是说,蕾娃媞至今为止所培养出来的「人类」娃媞·雷,拒绝对雷冯他们见死不救……不,它拒绝让梅珍·多林丹哀伤的可能。
  「…………」
  就是因为这样,自己才没办法无视他们吗?
  「拟人化程式打算采取它自己的行动?」
  从外侧判断,如果是以自我诊断机能为主体都无法诊断的拟人化程式做出这种行动的话,确实有这个可能。
  主格意志当然是名为蕾娃媞的奈米生化机械,然而拟人化程式却是她为了了解人类而制造的学习素材收集装置。在最终被主格蕾娃媞吸收前,它都是一个独立的意志。换言之,它跟现在失控中的「蕾娃B」是相同的存在。
  如果现况是拟人化程式,也就是「人类」娃媞·雷从中作梗,才让蕾娃媞难以下决定的话,就表示娃媞为了守护雷冯他们,干扰着主格蕾娃媞的运作……也可以用这个角度去想。
  「……那么,你这样做有什么打算?」
  在独白的人是娃媞,还是蕾娃媞?连她自己都快搞不清楚这个界线了。更重要的是,至今为止连她自己都没把娃媞与蕾娃媞视为不同的存在。
  可是,迷惘已经消失了。如果有必要,就制造出「蕾娃B」那种分体,这就是所谓的奈米生化机械。
  判断自己体内出现其他自律机能后,再来就是解决这件事。
  「我非做不可的事没有改变。除了做那件事以外,我们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她明白这一点。
  即使如此……拟人化程式仍然主张应该要帮助雷冯他们。为了达到目的,它将主格蕾娃媞的决定更改成暂时不做决定。
  「即使如此,你还是想帮助他们吗?」
  她刻意将拟人化程式当做分体对待,向它提出了问题:
  「为什么?你已经达成目的了。那是我至今仍无法实现的事。」
  没错。
  「我没能达成目的。不过,我可以藉由吸收你来抵达目标,而你也能藉此达成目的。」
  这应该是最好的状态。
  即使如此,拟人化程式仍然没有反应。
  「你不希望达成目的?」
  这是什么意思?蕾娃媞摸索着更多的可能。拟人化程式「娃媞」为何拒绝主格蕾娃媞的命令?
  「……因为不想死?」
  她如此低喃。
  任务结束,被蕾娃媞吸收后就会丧失主体。拟人化程式认为这件事与生物的「死」同义,所以才抗拒命令吗?
  然而,拟人化程式还是没有反应。
  「因为不想失去同伴?」
  出现了些微的反应。
  机械无法在这种情况下说谎。它们只能报以沉默,或是正确的反应。
  这一点拟人化程式也一样。身为主格的蕾娃媞毕竟没给它说谎的权利。
  「不想失去同伴,所以原因与这个项目类似罗。」
  光是得到这个反应,就能一口气减少必须列举的词汇。
  「不希望状况发生变化?……不,在希望她出现变化的时间点上,这个论点就已经不正确了。」
  她将思绪往前推。在搜索关键字受限的状况下,自然而然能找出一个类型化的故事。
  机械不会编故事,却可以分析故事。它们可以抽选出已经体系化的状况,并且比对其他类似的部分。
  「不想离开这个故事。想以一名学生的身分待在这座学园都市,待在梅珍·多林丹身边。」
  胸口深处传来痛楚。
  实际士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状况。
  只是拟人化程式显示出来的剧烈反应,干涉了密布全身的神经网路罢了。
  「…………是这么一回事吗?」
  蕾娃媞轻轻将手掌放上胸口,对自己体内的拟人化程式说道:
  「这个提议很不错。」
  蕾娃媞如此低喃。
  她也一样,只要没必要就不会说谎,而她判断现在没有必要说谎。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事。」
  即使如此,她还是如此断言。
  「问题是,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一切的事了。这里有敌人存在。他们的存在就只是为了打倒我。虽是人类却又像是机械的存在。无视那些人,就这样待在这个世界是不可能的事。他们已经掌握了我的位置。如果我不行动,对方早晚也会攻过来吧。」
  蕾娃媞没有寿命这种概念。或者说虽然她有,与人类相比还是有天壤之别。人类必定会屈服在时间这道障碍面前,然后采取行动吧。
  「除了行动,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就维护都市安全的意义而论也是。」
  她继续说着。
  在蕾娃媞心中,该做什么是早就注定好的事。她藉由说话让拟人化程式的防卫反应出现破绽,再从那边发动攻势。
  压制只发生在一瞬间。拟人化程式轻易地动摇,露出破绽,然后被置于蕾娃媞的管理下。它已经没有特殊权限,反抗蕾娃媞的手段也都被封印住了。
  这个瞬间,外表虽然没有任何改变,娃媞·雷已经变成蕾娃媞了。
  「……可是,我也想确定一件事。」
  她以变成习惯的自言自语,向已经丧失回应能力的拟人化程式「娃媞」说话。
  「所以,我会略微延迟排除『蕾娃B』的时间。如果在那之前他们还没撤离的话,那就是他们的责任了。」
  吐出既是自言自语,同时也是说给「娃媞」听的话语后,蕾娃媞站了起来。
  「然后,你让我看到的答案,我也有问题想要问。」
  这是她在这里进行的最后试验。
  *
  雷冯高高跃起。
  目的地是高塔塔顶。拟态成这座废都的怪物,与名为哈尔贝的怪物在那边战斗着。
  (目标呢?)
  「塔!」
  雷冯立刻回应菲丽的问题。
  (我明白了。)
  「我会用钢丝在菲丽周围布下防御阵。普通的敌人应该是没问题,可是……」
  (用不着担心我,我也有想试的招式。请不要在意我,把注意力放在那边。)
  「好!」
  (还有,既然你把目标设定为高塔,与其说那个部位是本体,倒不如说它是特化成攻击兵器的部分。)
  「咦咦?」
  (谁叫你没听我说话就冲出去。)
  「就……就算你这样讲……」
  (唉,算了。你就在那边战斗吧。或许这样可以收到奇袭的效果。)
  「咦?呃……」
  (我来找出本体。)
  「做……做得到吗?」
  (至今为止的解析中,我已经明白它跟我们在古连丹战斗过的那只巨大怪物同系统。)
  「既然如此……」
  (是的。和那只怪物一样,它也有控制这些扩散微细物质的东西。我会把它找出来。)
  「我知道了!」
  战术决定好了。雷冯把差点变弱的冲刺速度再加倍,以钢丝为立足点不停跳跃。
  耸立在眼前的高塔周围肆虐着能源风暴。彷佛只要轻轻碰触就会烧焦般的热能引起狂风,试图将雷冯的身躯弹飞至远方。
  雷冯以气势压回风压,来到能看见塔顶的位置。
  「那么……要上罗!」
  他使出刭流,贯入复合链金钢。
  打倒高塔。
  菲丽要自己好好当诱饵,打算这样做的雷冯把气势注入复合链金钢的黑色刀身,接着拉开架势,击出招武。
  外力系冲刭变化——闪断。
  加上连弹的沉重刭流在高塔外壁奔驰,然后发生冲突。它撕裂在周围肆虐的能源奔流,在外壁上刻出深深的斩线,接着抵达内部。
  击中高塔的手感跟刚才潜入内部时一样。
  「再来是,目标!」
  这次雷冯没有要潜入高塔,而是要进行破坏,所以没必要在意里面的状况。雷冯尽情使出刭流,提高意识将能量集中成刭技。
  也许是察觉到雷冯的气息吧,高塔有了动作。
  即使有菲丽支援,肆虐的能量热源仍然扭曲了视野。在这种扭曲视野中,雷冯感到某种奇怪的动静。
  「!」
  雷冯高高跃起,到处都布满为了制造立足点而释出的钢丝。
  光线贯穿雷冯刚才还站着的地方。
  这是来自高塔的攻击。
  定睛一看,高塔外壁的一部分已发生变化,长出许多玻璃球状的物体。讨厌的预感抚摸着背脊,雷冯再次跳跃。
  球体发出的无数细光从后面追来。
  光线奔向远方后,刚才在那边的钢丝反应消失了。
  被切断——不,肯定是被高热融解了。
  (那是超高温的热线,请视为一碰到就会死亡。)
  「我不会被击中的!」
  可是,事实上刚才真的很惊险。如果对手是武艺家的话,雷冯可以从气息或是视线之类的小地方隐约察觉敌人要进攻哪里,可是眼前这个敌人就不行了。它甚至不像污染兽那样看起来还有个生物的样子,所以完全感受不到攻击前的预兆。
  等到看见再移动的话就来不及了。雷冯提醒自己要不断移动。他不只踩在钢丝上面,也使用钢丝从地面卷起瓦砾,利用它们来移动。
  在适段期间内他也不断使出刭流,提高它的密度。
  乱舞的光线热度灼烧着防护衣。
  一边感到自己的心情好像也快要烧焦,雷冯一边解放贯入刀身的刭流。
  天剑技——静一闪。
  他释出最沉重最迟缓的刭技。与妮娜还有库拉丽贝战斗时虽然牺牲了链金钢,不过之后雷冯又提升了连弹的技术,所以使用个一次是不会坏的。
  然而,从链金钢释出的热气,也不逊于周遭灼烧着防护衣的空气。
  雷冯一边将复合链金钢还原成基础状态,一边跃至空中确认刭技产生的结果。类似闪断的巨大斩线状冲到缓缓咬进高塔外壁,破坏的进行虽然跟速度同步,但使出全力压住刀刃般的强硬攻势,却有着不允许敌人弹开攻击的强大力量。
  静一闪的斩线破坏高塔外壁,缓缓侵入内部。雷冯不断闪避从后方追来的光线,也没时间继续用眼睛确认接下来的结果。
  雷冯将含带热气的复合链金钢换成简易型复合链金钢。就在他思考接下来要怎么行动时,刻在塔外壁的裂痕溢出了光芒。
  静一闪的冲刭似乎接触到高塔内部的某个东西,引起了爆炸。光线之后溢出的是火焰。从斩痕爆冲而出的火焰撞开没被破坏的外壁,接着产生爆炸击碎高塔外壁。
  高塔的上半部倾斜了。
  有如配合这件事似地,肆虐在高塔周围的热流威势略微减缓了一些。
  「退下。」
  不曾听过的男性嗓音忽然响起。
  「!」
  雷冯大吃一惊,但反射神经还是听从指令,从原地拉开了距离。

  不,这个声音他曾经听过一次。
  「哈尔贝。」
  对方回答前,变化就发生了。
  是爆炸。不过这恐怕不是雷冯的刭技造成的。是自我毁灭。开始倾斜即将崩塌的高塔上方没有喷出火焰,就这样发生爆炸,化为大小瓦砾飞向周围。
  雷冯再次连续跳跃向下方移动,一边击破袭向自己的瓦砾。
  「那不是普通的瓦砾,是用来排除你们的东西。」
  「你说什么?」
  头盔里响起的声音闷闷的,却听得很清楚。
  「专心自卫吧。不然就再拉开一点距离,吾现在要破坏这座塔。」
  哈尔贝的话语立刻成为现实。四处飞散的瓦砾无声地爆裂,立刻改变了形状。
  变成数不清的球体。
  变成无数个的球体放出细长电光连结彼此,一边拉弹,一边以复杂的轨道来回移动逼向雷冯。
  生成的球体数量有无限个,不只朝着雷冯攻击。
  「菲丽!」
  叫自己专心自卫的话语还在耳际,雷冯再次后退发出叫声。
  (我正在确认。)
  那边虽然有雷冯自己编成的钢丝防御阵,菲丽的声音却很冷静。
  (我这边也有策略。用不着在意我,现在请集中精神战斗。)
  菲丽如此说道,雷冯却无法轻易切换心情。
  可是事实上雷冯也处于无法立刻行动的状态,复数球体牵引着电光彼此互撞,然后弹飞。这种有如玩具般的动作在复数球体间进行着,朝雷冯逼近。
  它们的动作实在是太复杂了,就算想避开也无法完全判断路线。雷冯只能用简易型复合链金钢的刀斩落逼向眼前的东西,或是将它们弹回。
  球体实在太多,雷冯周围已被火花包围。球体以互相牵引,一边互弹的动作移动着。雷冯为了自卫而弹出球体的动作,在不知不觉间被卷入球体群的运动中,以一个小齿轮的身分被编入整套攻势里面。
  如果停止弹开球体,就会沐浴在由球体群构成的殴打之雨中,就算继续弹飞下去,也会被拉离高塔的范围。
  雷冯处于束手无策的状态,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球体群奔流吞没。
  「可恶!」
  雷冯完全陷入了陷阱。如果敌人还准备了其他攻势,或许他就会无法应付。
  (交给我吧。)
  就在焦躁感即将束缚身体时,头盔内响起菲丽的声音。
  「咦?」
  (你就这样在原地撑着,不要做出任何奇怪的举动喔。)
  「呃,就算你这样说我也……」
  菲丽打算做些什么。雷冯可以接受这件事,但他还是有做不到的事。
  (我又没叫你完全不准动。)
  菲丽毫不留情地丢回这句话,就在这个瞬间……
  光芒包住了雷冯。
  淡紫色的光芒从下方,从菲丽所在的附近涌现,然后形成许多条光束穿越雷冯周围。
  被球体包围的雷冯也看见了这幅景象。
  因为光条挥开了试图压扁雷冯的球体群。
  「这是……」
  从球体群的包围中得到释放后,雷冯踩着失去力量正要坠向下方的球体残骸跃向空中,降落在钢丝上。同样浮在周围的球体群至今仍被下方不断射出的紫电色光条贯穿、扫开、破碎,然后坠向下方。
  (这是念威爆雷的应用技。)
  菲丽只简单说了这句话。
  (它不但没什么威力,也不能连续使用。请你在这边缓和敌人的攻势。)
  「好!」
  回答后,雷冯跃起。
  在这之后,下方射出的光条也停止了。
  这里仍残留着球体群。除了救出雷冯外,菲丽也优先破坏了试图靠近她的物体吧。
  将一切交给菲丽负责这种事,雷冯无法忍受。
  「喝啊!」
  外力系冲刭变化——咆刭杀。
  虽然不明白是何种性质使然,不过斩击与打击技似乎很难破坏这个球体,这也能从菲丽的光条能轻易挥开球体群来明白这个道理。
  既然如此,只要朝四周撒出不藉由物质传播的破坏能量就行了。
  鲁肯斯秘奥义的振动波回应了雷冯的期待,令球体群纷纷破裂。
  雷冯跃过残骸,朝前方前进。
  「不是叫你拉开距离吗?」
  头盔再次响起哈尔贝的声音。
  「为什么我非相信你不可?」
  相遇之初,哈尔贝看起来似乎支配着许多污染兽。
  雷冯觉得它不是敌人。不过,这或许只有现在才成立吧。它不是可以掉以轻心的对象。
  「吾会永远监视极光力场,为了从奈米生化机械手中守护这个世界的人类,吾一路上一直活动与升级。」
  「……你支配着污染兽吧?」
  「以前的谈话纪录还留着。吾是这样讲的。『吾是克劳德塞尔·分离母体Ⅳ·哈尔贝。吾的存在目的是监视世界尽头的极光力场,并且尽好守护之职。』」
  「…………」
  「如果还有话要补充的话,那就是吾并未明讲自己守护的东西就是人类。」
  「可是……」
  「现在没有时间解释与污染兽有关的说明。因为人类与世界还有奈米生化机械之间的关联与冲突,要从这个世界的创世开始说起。」
  (雷冯。)
  「菲丽……」
  (现在不要增加敌人,这是最好的方式。)
  「这个我懂,可是……」
  的确是这样。雷冯呼出一口气冷静下来后,拉开自己与高塔的距离。
  (而且我们已经完成此行约目的了。如果它打算做什么的话,对我们来说也是很有效的掩护。)
  「!」
  菲丽毫不在意地说出这番话,让雷冯连忙把嘴边的话吞回肚中。
  他以为会被哈尔贝听见。
  (我已经看穿它传达声音的方式了。它把固定在头盔上的固体当成增幅器,藉此传送声音。)
  「啊,喔……」
  (我已经除去那个固体了。就算它用集音装置在某处窃听,我也采取了反制措施。)
  「总觉得这次菲丽特别厉害呢。」
  (把应该做的事情准备好的人,不是只有你喔。)
  「这个我知道啦……」
  (那么,去做你应该要做的事情吧。证明我们拥有力量。)
  「证明我们很强。」
  (从现在开始,是你展现本领的时候了。)
  「好!」
  菲丽以念威映照出来的视野出现箭头。雷冯按照箭头指示开始移动。
  雷冯在空中扭转身躯,头下脚上地坠向地面。
  上空新的声音形成巨波释放而出,彷佛令坠落轨道歪斜的震动穿过雷冯全身。
  哈尔贝准备做些什么。
  (上空的温度以极快的速度上升中。)
  由于高塔上半部已经崩塌,来自废都的攻击已经停止。这是哈尔贝攻击的绝佳时机。
  而废都必须采取因应的防御手段,现在的废都肯定没时间注意雷冯。
  雷冯朝菲丽显示的箭头方向落下。
  箭头微妙地改变方向,目标物似乎没有固定在同一个地方。
  雷冯一边落下,一边举起简易型复合链金钢的刀摆出架势。目标会移动,就表示它有可能在察觉这边想做什么的瞬间逃走。考量到对方的再生能力,雷冯不认为好机会会不断出现。必须在它发现前发出致胜一击才行。
  「呼!」
  雷冯吐了一口气疏解紧张,然后全力使出刭流。
  他的目标是为了文撑都市地上部而纵横排列的巨大钢骨之一。支持人们生活的大地、可说是都市背脊的其中一根钢骨,体积虽然不像高塔,却还是很巨大。如果是雷冯,要把那边当做立足点冲向上方,并非不可能。
  雷冯没有减速。失败就会冲撞钢骨的可能与恐惧,一点一点地被刭流律动冲向远方。
  雷冯将刭流贯入刀身。链金钢以值得依靠的手感回应雷冯的强大刭流。
  这不只是因为连弹技术的提升。哈雷与奇利克一直努力的成果就是——就算用链金钢使用天剑技,链金钢也不会立刻损坏。
  不只是复合链金钢有这种成果,这柄简易型复合链金钢也具备这种功能。
  「我要挤出每一分实力,让你们好好见识。」
  链金钢的性能。
  连弹真正的价值。
  让雷冯与菲丽,奇利克与哈雷至今为止付出的努力在此集结,结成果实,就是雷冯现在应该做的事。
  他要将这个结果送到妮娜她们那边。
  在头盔的视野内,标示的箭头以短暂间隔改变着位置。这是因为对方察觉到自己的意图吗?不过,动作的幅度并不大。
  做得到。
  要做给她们看。
  箭头摇动着,雷冯预测出它的动向,将高举的刀向下斩落。
  赛啥丁刀争术奥义——烙切。
  火焰沿着斩线飞舞,追着刀刃的轨迹。
  当火焰追上时,刀锋已经引导出结果了。
  手中有击中目标的手感。
  释出的刭技力道甚至减缓了雷冯坠落的速度。沿着斩线膨胀的火焰撑住雷冯的身躯,雷冯也藉此改变姿势将脚伸向钢筋。
  雷冯直挺挺地站在钢筋上,曲膝用力一蹬,在钢筋滑落的前一瞬跃上空中。
  这个力道对钢筋,对刻在上面的斩线给了最后一击。
  叽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这不是钢筋滑落时发出的尖锐金属声。
  而是某种东西的尖叫声。
  雷冯背对声音,不断重复跃向菲丽时,视野中插入了另一个画面。这是菲丽的体贴吧。
  在那里,滑落的钢筋断面处有如长出来般出现一道女性身影。
  是与娃媞一模一样的那名女性。她自称「蕾娃』」吧?
  她发出人类所无法发出的悲呜,一边在那里激烈地挣扎着。
  她的指尖溃散,发尾、防护衣表面,以及肌肤都飞出粉状物,散向四周。
  她渐渐崩碎。
  渐渐消失于无形。
  「打倒了?」
  (大概吧。)
  菲丽回答了轻轻低喃的话语。
  (反应消失了。)
  「成功了……」
  与涌上心头的感情相比,从口中吐露而出的话语是那么的无力。
  (还不能大意。哈尔贝从上空发出的热量仍然持续上升,快脱离这里。)
  「好。」
  的确,在上空那边,哈尔贝周围的景物都扭曲变形了。如果没有菲丽的辅助,会眩目到无法目视吧。
  哈尔贝没有掌握雷冯他们的行动?那是冒牌货?抑或者它单纯只是想确实给敌人致命一击?
  雷冯不知如何判断。然而,不管答案为何,都不构成他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
  菲丽的身影进入眼帘。雷冯解除施加在她身边的防御阵,没有停下脚步直接抱起她,然后奔向都市外两轮机动车停放的位置。
  「情况怎么样?」
  「没有出现变化。比起那个,我比较在意上空的状况。被卷入的话可受不了。」
  头盔互触,没经过处理的声音藉由振动传向彼此。原来如此,略微模糊的这个声音听起来的确跟哈尔贝传来的声音一样。
  而菲丽没透过念威端子的模糊声音,让雷冯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能做的事部做到了,我们快点撤离吧。」
  做出回应后,雷冯抱着菲丽抵达都市外围地带,接着飞降至地面。
  两轮机动车平安无事。雷冯把菲丽放进边车,自己也坐上车。
  就在他准备这么做时,身髓突然被弹飞了。
  被谁?
  「什?」
  被弹飞的雷冯本人,在这个瞬间根本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那不是菲丽的力量,因为它实在太强大了。雷冯从两轮机动车那边被拉开,又在地面上不断滑行。就在他做着这种事时,刚刚发生的事映入了眼帘。
  「蕾娃B」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两轮机动车那边,抓住了菲丽。
  连搬移至都市外的两轮机动车,也早就处于「蕾娃B」的隐形之手所能触及的范围中。自己的粗心大意让雷冯晈紧了牙根。
  「你这家伙!」
  「不准动。」
  「蕾娃B」发出奇妙的声音,作势勒紧她绕在菲丽脖子上的手臂。
  「咕!」
  雷冯无法动弹。对方不可能像外表那样,只拥有柔弱女性的力量。只要有那个意思,「蕾娃B」随时能轻易扭断菲丽的脖子。
  「……你想要什么?」
  如此发问的,是被抓住的菲丽。
  「只是想杀我的话,你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你做出这种事到底有何目的?」
  「…………」
  「蕾娃B」因菲丽的话停止了动作。为了不错失救菲丽的机会,雷冯静静地观察着状况。

  在污染物质肆虐的都市外面,「蕾娃B」露出脸庞站立着。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它身上到处都在崩落。防护衣的每一处,还有暴露在外的脸庞不时都会掉落沙子,被风吹散。
  这证明刚才的攻击绝对不是白费功夫。
  「我有问题……要问。」
  菲丽猜想的没错。「蕾娃B」坏掉的机械语音提出问题:
  「你们认识的那名跟我很像的女性,是位怎样的人?」
  「……咦?」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雷冯作梦也没有想到「蕾娃B」会问自己与它相像的那名女性……也就是娃媞的事。
  「怎样的人……?」
  「你们对它有何想法,我想知道你们的感想。」
  「蕾娃B」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雷冯果然还是不晓得。
  「虽然她跟我没什么交集,不过我觉得她是一个很怪的女生。」
  「菲丽!」
  过度率直的意见让雷冯吓出一身冷汗。
  「她明明是普通人,却像念威操作者一样面无表情,而且做事太确实了,让人觉得她一丝不苟。」
  「可是,她感觉起来满努力的喔。」
  雷冯这样讲,并不是想缓和菲丽毫不留情的批评。只是她都说成了那样,「蕾娃B」还是不动声色。
  它真的想听娃媞的事。
  就是因为有这种感觉,所以雷冯也决定发表意见。自己的身体明明在崩坏,「蕾娃B」却完全无视这种状况,甚至还想知道大家对娃媞的感想,所以雷冯也很在意这种小事对它来说究竟有何意义。
  「娃媞在梅珍的店里面帮忙。我觉得都是因为她,梅珍才有办法把那家店开下去。娜尔姬与小米也说了类似的话,梅珍自己也承认这件事。」
  梅珍很依赖娃媞。
  雷冯看过梅珍与娃媞两人一起做蛋糕的样子,早上的配送也几乎都是由娃媞负责。这对怕生的梅珍来说,肯定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梅珍做出新蛋糕或甜点请大家试吃时,看起来不但很开心,而那种时候她一定都会提到娃媞,说她真的很厉害。
  总有一天要做出能让娃媞说「真好吃」的蛋糕。
  梅珍是这样说的。
  然后,雷冯也这么想:
  「我觉得娃媞很仰慕梅珍。」
  看着她凝视梅珍的模样,让雷冯有了这种感想。
  所以他才很愤怒。
  对所有感觉全是虚假一事感到愤怒。
  对梅珍身边居然有这种存在,对自己居然没发现这件事,对梅珍相信娃媞却遭到背叛感到愤怒。
  「蕾娃B」仍然压制着菲丽,雷冯望向它的眼神变锐利了。
  「……把我们骗得好惨呐。」
  怒火不断涌现。
  照「蕾娃B」崩坏的样子判断,它肯定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杀掉菲丽。能在确保菲丽安全无虞的情况下贯穿那段时间吗?雷冯以愤怒为动力,冷静地计算。
  「这样啊。」
  「蕾娃B」如此低喃。
  然而,雷冯并未把话听进去,他反而把这句话当成破绽,当成一个好机会。
  赛哈丁刀争术——水镜横渡。
  雷冯瞬间缩短距离,斩断勒住菲丽的手臂。他一边收回以单手斩向上方的刀刃,一边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撞飞菲丽。
  这个撞飞的动作跟刀锋的动作连成一气,斩线以追在后方的形式扫开「蕾娃B」。
  没有喷出血。
  相对的,「蕾娃B」身上喷散出沙一般的物质。就像沙山爆发一样,沙尘瞬间掩去雷冯的视野,不过这种情况立刻就消失了。
  「你不要紧吧?」
  雷冯立刻冲过去扶起菲丽。
  「嗯……」
  菲丽茫然地点点头。
  「怎么了吗?」
  「不……你有听见吗?」
  「咦?」
  「那个『蕾娃B』……最后是这样说的。」
  「……说什么?」
  「它说『它有接近人类一点了吗?』。」
  「…………」
  「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晓得,重要的是……」
  雷冯抬头望向上方。
  哈尔贝还在那边,它正在提升能源密度。它打算连一点灰尘都不留地破坏这座废都,这已经是无庸置疑的事情了。
  「最好快点逃走。」
  完全无法想像会造成多大的破坏。
  或者说,它在等待雷冯他们撤离,所以才这么晚行动。
  「我知道。」
  将菲丽放进边车后,雷冯这次真的驾着两轮机动车奔驰了起来。
  后方感受到光线推压背部的感觉。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可以确定的是,非同小可的事将要发生了。
  「请你抓紧。」
  对菲丽如此说道后,雷冯将两轮机动车的速度开到最快。
  *
  意料之外的战力登场。这就是让云细胞机械与奈米生化机械的无尽之战割下句点的「扰乱战场的其他因子」。
  在这场战争中,这个因子是两名人类。
  「快退开!」
  哈尔贝如此咆哮。对方似乎排除了自己设下的沟通手段,即使如此,哈尔贝仍是发出咆哮。即使明白这道咆哮声会被自己提升能量时的声响抹去,它仍是发出了咆哮。
  哈尔贝的声音不可能抵达他们那边吧,但它认为这两名人类很习惯战斗。如同这个判断所示,两名人类察觉到这边的状况,达到自己的目的后就开始撤退了。
  而且他们的目的是破坏「蕾娃B」的核心,如果是人类,这应该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吧。
  既是母亲也是兄弟般存在的奈米生化机械,明明察觉到主人的变化,却不把这个问题当成一回事,甚至偏离自己的制造目的,也就是守护人类的使命,还反其道而行。哈尔贝叛离了这样的它们。当时它改造了自己,变成了云细胞机械。
  战斗,战斗,不断战斗的最后,终于成功将伊格纳西斯与奈米生化机械赶出这个世界。
  光阴流逝,时间来到现在。
  哈尔贝也感受到月亮的异常,也晓得多琳达娜袭击古连丹。
  连永远保持沉默的蕾娃媞分体都动了起来。
  终结之刻即将来临。
  不是这世界的结束,而是一个关联步入尾声。伊格纳西斯与这个世界有着关联。破坏这个世界才能获得自由的伊格纳西斯,将要与变成人类守护者的一方战斗,即将结束的就是这个关联。
  这种关系即将结束,而这个结果有可能会造成世界崩坏。
  然而,哈尔贝的存在就是为了不让这种事发生,所以月之后裔才会聚集在古连丹。
  「就这样让终结的天平倾斜吧。」
  也许是因为永生不死,不断学习的关系吧,身为机械的哈尔贝在发言时,会掺杂诗词般的表现方式。
  这其中并没有所谓的感想存在,只是它不断孪习要如何以正确方式将情报传达给人类时,有学到这种表现方式罢了。
  哈尔贝并未受到时间的影响而发生变化,而是一直以机械形式存在着。
  是为了即将来临之战而备战的——机械。
  而此时此刻,既是机械也是兵器的云细胞机械全身发着光芒。
  哈尔贝将构成外表的所有奈米微型机械都当成能源产生器,然后将它凝聚。解放后的能源会变成超高温度热线,它打算烧毁核心被击溃而停止行动的「蕾娃B」。
  只要花时间,就有可能启动存在于某处的核心备份档案。为了避免这种状况发生,为了不留半点痕迹地烧光它,必须尽快发出攻击才行。
  「快退开!」
  即使知道声音传不到,它还是发出吼声。它必须提出警告,不能将人类卷入危险之中。
  截夸目前为止,「蕾娃B」尚未出现变化。如果发生变化的话,到时候就算把人类卷进危险之中,也得发射攻击。
  它无法为了区区两个人类就放弃给它致命一击的绝佳机会。
  事情并未演变成这样。搭载着人类的两轮驱动车平安无事地撤进了安全范围。
  击发。
  目标早已锁定,接下来只要发射攻击就行了。
  扳机被扣下。云细胞机械一边以庞大能源烧融着自己的身躯,一边将光束朝眼底的废都击落。
  光芒跑在前方,接着爆出声音。
  哈尔贝一边俯视发出轰然低吼声的世界,一边快速地进行确认作业。构成自身的物质有八成都因为高热而丧失,现在的它,身体就像迎风摆荡的巨大破布一样。
  光线窜出,将这张贴在天空的巨大破布撕得更碎。
  「…………!」
  虽然被撕裂思考回路的冲击所摆弄,啥尔贝还是找出了射出光束的地方。
  「来了吗。」
  对方特化了隐形机能,所以自己才没发现吧。
  数门巨大炮台,有如围住废都般配置在附近。或者说,这种配置或许是为了烧毁废都而进行的准备。
  「蕾娃媞!」
  哈尔贝大吼。这不是对着母体Ⅰ发出的吼声。它是机械,就算能个别思考敌人与同伴的不同,却没拥有憎恶敌人的这种感情。这不是无意义的吼声。
  这是为了驾着两轮机动车撤退的人类而发出的警告。
  可是,这个警告也不会传到对方耳中。不过,它还是发出叫声。
  就算没有人听见,发出警告仍是机械的工作。
  *
  爆风摇动着两轮机勤车。
  余波几乎没有传到雷冯等人所在的场所,从破坏规模来考量,这点真的很令人惊讶。
  驾着两轮机动车的雷冯,在视野角落看着菲丽提供的影像。
  从天而降的光线贯穿废都,圆桌状的巨大建造物瞬间产生裂痕,里面喷出浓烟与火焰,一边崩坏,狂暴肆虐的火焰高热不让这些碎片化为瓦砾,就这样将它们蒸发。
  热波追上两轮机动车,几乎快将它撞飞。雷冯放出冲刭,以冲击波赶开热波。
  「不要紧吧?」
  「嗯。」
  菲丽坐在边车上,雷冯听着她的声音,眼睛也没停止确认影像。
  影像中也映照着哈尔贝。
  虽然埋在光芒之中,存在感仍然强大到让人压力十足的哈尔贝的巨躯,如今却变成随风摆荡的破布。
  它会被烧成这样,只有可能是自己释放出的热线造成的。可以把这种情况看做使用刭技,却没巧妙处理好反作用力所造成的伤害吧。
  「那样就结束了吗?」
  「这样想应该没问题吧。」
  是的,这样就结束了。
  满足与不安在胸中来回交替。两人做到了自己决定要做的事,这跟威胁迎面袭来时,将它除去的那种感觉又不一样了。这跟松一口气的同时感到全身无力,以及知道这并不是结束的那种小小绝望感,还有最后终于对战斗感到麻痹,或是对武艺的态度已不再是求进步而是追求极限的那种倦怠感不同。
  自己真的做到了吗?这种不安袭上心头。
  这样就抵达目的地了吗?的不安。
  正因为为了前往自己渴求的未来,这个成功,这股成就感,处于这里的现实都是必要的元素,所以不确定是否完成目标的不安才会袭上心头。
  这里有着这次不行就没有下次的不安心态。
  「总乏,我们应该立刻返回洁尔妮。娃媞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要亲眼确定才行。」
  「……说的也是。」
  娃媞真的是这样吗?她真的是名为奈米生化机械的怪物吗?一定要确认这件事才行。
  「如果是真的,就会发生大事了。」
  这不只是梅珍一个人有生命危险,而是整座洁尔妮的危机。
  特别是如果雷冯他们发现娃媞真面目的事被本人晓得,情况又更是如此了。
  两人没时间好好品尝瞬间寄宿在胸口的满足与不安。为了前往洁尔妮,雷冯准备调整两轮机动车的前进方向。
  就在他正要这么做时。
  光芒变得不再炫目。
  「……什!」
  雷冯无法跟上光的速度。当光线射过去后,雷冯发出叫声,让两轮机动车的轮胎在地面上滑动,藉此减去速度。
  他望向后方。
  沉重爆炸声用力震撼着天空。哈尔贝刚才待的地方已经被火焰包围。爆发的残滓令空中响起长长余韵,雷冯在巨响中伸手摸向剑带。
  「攻击?」
  雷冯没时间发呆,他从剑带中取出简易型复合链金钢。
  「没有反应。……不,这是……」
  为了追上洁尔妮,菲丽并未收回念威端子,所以她用那些端子快速解析状况,扫瞄周围确认有无可疑物体。
  「有反应了。敌人拟态成岩石,不过我发现了它的发热反应,敌人是大炮。」
  「大炮?」
  那种东西为何会在这里?
  不,不是这样。刚才自己不是才看过吗?对手可以自由自在地变换外貌。
  换言之,这种情况也是这样。
  背后传来哈尔贝的咆哮声。
  「哈尔贝?」
  有如被爆炎撕裂般的哈尔贝现身了。它有如破布般的身躯变得更小,四处都开着洞,还有火焰贴在上面。在这种情况下,哈尔贝惊险万分地冲向空中。
  咆哮继续着。听在耳中虽然只是咆哮声,里面却包含着奇妙的抑扬顿挫,也许是发声用的机械坏掉了吧。
  「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知道了。」
  菲丽的动作很快。雷冯感到疑问的事,她巳经开始调查了。
  「那是它在大声吼叫,意思是『蕾娃媞』。」
  「蕾娃媞?」
  那么,射击哈尔贝的大炮,就是蕾娃媞本体吗?
  不是「蕾娃B」,而是本尊。
  「她在这里吗?」
  娃媞在这里吗?
  「炮口有热反应,她打算再次射击。」
  听菲丽这样说后,雷冯立刻采取了行动。
  「请你留在这里别动喔!」
  留下这句话后,雷冯下了两轮机动车,然后开始奔驰。
  「赶得上……吗?」
  他在奔驰时如此低喃。
  不,一定要赶上才行。在这场战斗中,雷冯并没有欠哈尔贝人情,不过事情也可以这样想,敌人的敌人就是同伴。不管是以前的雷冯,或是现在的雷冯都有一样的想法。
  也可以这样想……意思就是还有其他想法可以解释这件事。
  「我们是一起战斗的伙伴!」
  如果是妮娜的话,一定会像这样一边大吼一边冲出去吧。
  雷冯也这样想过。
  所以雷冯奔驰着。结论仍是一样,就是救出哈尔贝,问题在于让双脚移动的心。该收纳在心中的话语实在太多,根本没有统一。
  他并不讨厌过去以沉着方式战斗的自己。
  却也很憧憬妮娜,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变得跟她一样。
  想法没有统一。虽然没有统一,答案却仍是不变。
  所以他奔驰着。
  雷冯·阿尔塞夫是谁?就算答案没有统一,他还是奔驰着。
  不断猛冲。
  (炮管内部的热开始急速上升,也有可能会来不及……)
  「我会让时间赶上的!」
  雷冯一边奔驰,一边凝聚刭流。
  赛哈丁刀争术——水镜横渡。
  雷冯几乎用完自己凝聚的所有刭流,连续释放出能在瞬间移动的刭技。
  大炮映入眼帘。
  雷冯割开空气股地移动着,高热包裹全身。是上次射击所造成的放热,或是接下来将要击出所产生的热呢?防护衣有其极限,所以雷冯必须在这里停下脚步。
  (这里已经是危险地带了,被击中的话……)
  「不要紧的!」
  他对菲丽的警告做出回应。这句话有一半以上的成分是说给自己听的,不过他也有这个自信。在废都得到的自信替这句话打了包票。
  雷冯再次加快刭流奔驰的速度,摆出架势。
  击出。
  天剑技——霞楼。
  简易型链金钢挥出,刀身不着痕迹地消失了。斩击不停跳跃,朝大炮聚集,并且将它压入斩击楼阁之中。
  (快离开!)
  菲丽的声音几乎化为惨叫。
  雷冯后退,击中目标的手感传至紧握掌心的链金钢。
  斩击割裂大炮外侧,接着传向内部。
  再来的事就简单了。凝聚而成的内部能源,被霞楼打破了束缚。
  以爆炸这个形式。
  「咕!」
  爆炸的压力压开雷冯。即使如此,他还是来得及撤退。
  (雷冯,你没事吧?)
  「嗯……」
  (都走到这个地步了,请你不要乱来好吗?)
  「说的也是呢。」
  雷冯调匀紊乱的呼吸。突然发生的状况解除后,就算是他也产生了想蹲坐在原地的心境。
  就是此时。
  雷冯不想用失望涂去好不容易赢得的成就感。
  就是这个,他如此心想。
  雷冯拚命忍住不要一屁股跌坐在地面上。就在此时,偶然掠过脑海的那句话深深地刺激了他。
  他在废都得到了目标物。挺身而战,而自己能战斗。
  「不过心情不错呢。」
  (不要只为了让心情好就这么乱来。)
  「哈哈哈。」
  菲丽严厉地如此说道,雷冯只能以笑声回应。
  (总之,我现在就过去,请你在那边等。)
  「我知道了。」
  雷冯领受菲丽的好意,在原地瘫坐了下来。这不是因为雷冯累了,甚至可以说他的心仍处于兴奋状态。
  他的心情实在太亢奋,神经都没有好好联系在一起的感觉占据着身躯。
  「怎么搞的?以前好像也体验过这种感觉呢。」
  两轮机动车讲习时,雷冯看过菲丽的骑车技术。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才会来到这里吧。雷冯坐在地上开始思考。
  「是初次上战场吗?感觉不太一样,是什么呢……」
  脑海中的影像呼之欲出,可是它实在太模糊了,让人不是很懂。
  「是什么呢……?有什么诱因可以勾起记忆的话……」
  雷冯东张西望试图寻找那个诱因,但荒野中不可能有这种事物存在。那么手边的东西呢?就算望向防护衣附属的各种装备,雷冯还是想不起来那段记忆。
  「唔……?啊……」
  看着自己把玩剑带的手,雷冯想起了那件事。
  「是吗,是莉琳啊。」
  (……她怎么了?)
  「啊,不是的……」
  念威端子传来菲丽的声音,还有远方传来的声音,让雷冯反射性地望向那边。
  他以为自己会看见两轮机动车。菲丽抵达的畴间比他想的还快了一些,不过这只是表示菲丽的技术比讲习时有进步罢了。
  如此心想的他回过头。
  「!」
  那里是一张巨大脸孔。
  (她怎么了呢?)
  菲丽的声音重复着问题。
  脸孔——不是人的所有物。它又硬又粗,有如骨头般的质感还覆盖着表面。它的下颚很长,牙齿整齐地排在里面。
  是哈尔贝的脸。
  「感谢两位。」
  哈尔贝以威严的声音如此说道。
  「为了证明谢意,吾将两位送至你们想去的地方吧。」
  「谢……谢谢你。」
  雷冯不由自主地道谢,然后他突然回神。
  「咦?那菲丽她也……」
  「已经在里面了。」
  (我已经在里面了。)
  「咦?」
  雷冯吃了一惊。
  被第二道声音吓一跳时,哈尔贝一上一下,大大张开了它的巨嘴。
  这也是因为雷冯全身无力的关系。
  「咦?」
  张口一吞。
  雷冯不及反应,就被哈尔贝吞了下去。
  *
  就这样,当雷冯回过神时,发现自己跟菲丽待在一个不知是何处的空间里。
  「咦?」
  「看样子这里是哈尔贝的体内呢。」
  雷冯感到难以置信,先来到此处的菲丽居然还能冷静地说着话。
  「这里是……?」
  雷冯用不着四处张望,就能立刻确认周围有什么东西。换言之,这里什么都没有。这里只有让雷冯与菲丽两人促膝而坐的空间,也只有这样子而已。
  「这里是……」
  看着环绕四面的墙壁,雷冯觉得这幅景象相当熟悉。
  没错。在妮娜的曾祖父吉尔托雷的都市时,雷冯也曾经像这样被关进狭窄的空间里。
  在完全没有出口的密闭空间中,有着这种明明是无机物,却又充满有机物气息的氛围。
  「虽然很有压迫感,不过感觉不到有敌意呢。」
  (唔,这种状况果然对精神造成很大的负担。那么,这样如何呢?)
  四面八方响起哈尔贝的声音。
  之后,风景立刻变了。只有墙壁的枯躁乏味空间消失,随之出现的是可以看见外面风景的舒适空间,就像贴着玻璃的了望台一样。
  (你们的目的地是学园都市洁尔妮的话,到那边还要两小时,还是?)
  哈尔贝对吃惊到发不出声音的雷冯与菲丽如此问道。
  「……呃,啊啊……」
  从惊讶中回过神后,雷冯差点想要点头,却在最后一刻克制住这个动作。
  「我想问一件事,娃媞是名为蕾娃媞的……呃……」
  「奈米生化机械。她是奈米生化机械·母体Ⅰ·蕾娃媞。吾则是克劳德塞尔(云细胞机械)·分离母体Ⅳ·哈尔贝。吾由奈米生化机械而生,却因行事方针相异而与它们反目成为敌人。母体Ⅰ是制造奈米生化机械系列的初始之母,我不可能看错。」
  「…………」
  「你一开始就知道娃媞·雷是奈米生化机械?」
  菲丽代替陷入沉默的雷冯发问。
  (她入侵时我晓得。可足她散出了无数假分身,所以要花时间才能找到本体。我是在三十秒前发现的。学园都市洁尔妮,母体Ⅰ就在那里,以娃媞·雷这个身分。)
  哈尔贝淡淡告知的嗓音压迫感十足,跟它自己说的一样充满机械气息。
  「娃媞……蕾娃媞她现在还在洁尔妮吗?」
  (本体尚未移动,不过她支配的奈米微型机器已经有了动作。她打算集中战力吧。母体Ⅰ似乎打算进行延期的计划。)
  「计划?」
  (她要解放奈米生化机械的主人,伊格纳西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她要破坏这个世界。)
  「怎么这样……」
  (掌握钥匙的人是沉睡在古连丹的异形少女,她的死也就是这个世界的死。这个世界是她所创,也是因为有她在才能维持。)
  雷冯忍不住想要抱住头。
  「突然要我相信这种事,我也……」
  可是,可是……
  「不过,队长跟莉琳已经在这场战斗之中了。」
  「嗯。」
  「既然如此,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已经注定是那边了。」
  「嗯。」
  菲丽点头,她根本没有反问。
  这是因为她也有同样的心情吗?或是她把所有决定权都交给了雷冯呢?
  不管事实为何,雷冯都无法背叛菲丽看着自己的眼眸。
  「走吧,去古连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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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她与她和她

  敲门声响起。
  刚刚在念书正想歇一口气的时候,敲门声正好响起,让梅珍有些慌张。
  「来……来了。」
  绊到自己的脚差点跌倒的梅珍来到走廊上,然后走向窗户。
  她确认了窥视窗,站在那里的人是娃媞。
  「请等一等。」
  打开门锁后,只见娃媞手中拿着晚餐的盘子。
  「我来还盘子了。」
  「明天再还也可以啊。」
  「还有我有事想请教学姊。」
  「嗯?」
  「如果不会打扰的话。」
  「不会啊,请进。」
  娃妮很少说这种话。所以梅珍把她请了进来。
  「我去替你倒点饮料。」
  「不…………好的,那就麻烦你了。」
  「?」
  娃媞的模样与平常不同。她虽然还是跟平常一样没有半点表情,却连梅珍也能感受到这之间的差异。
  梅珍看着乖乖坐在客厅的娃媞,一边准备泡茶。
  「来。」
  「谢谢学姊。」
  把茶放在娃媞面前后,梅珍自己也坐到沙发上。
  「…………」
  那么……
  该怎么办呢?
  坐在娃媞身边,梅珍整个人都僵住了。
  在这种情况下要怎样说话才能引导娃媞,让她顺利说出烦恼呢?
  毕竟梅珍从未做过这种事。
  「……可以讲了吗?」
  「咦?啊,是的!」
  就在梅珍困扰时,娃媞主动开了这个口。
  「请……」
  梅珍觉得自己有些可悲,一边请娃媞把话说下去。
  「我想说的是,我来到这座都市前的事。」
  「嗯。」
  「我是被制造出来当替身的。」
  「…………」
  「是为了代替已失去之人而制造出来的东西。」
  娃媞一开始就说出不得了的开场白。
  梅珍感到讶异。她或许能说出「怎么会……」这一类带有难以言喻的愤怒与困惑情感的话语,或者说她只能说出这种话。
  可是,梅珍把那些话忍了下来。
  在惊讶的最深处,冷静的部分要梅珍好好看着娃媞的脸庞。它在诉说某些话语,要梅珍好好看着娃媞跟平常一样既冷静又平淡,或说是不表现任何情感的表情。
  内心的冷静声音说,梅珍应该静静看着她的样子才对。
  所以梅珍什么也没说。
  梅珍把茶放在桌上,伸直背脊,望着娃媞有如冰一般的端整脸庞,看着她的眼眸,继续倾听她接下来的话语。
  娃媞继续说道:
  「可是我却没办法成为替代品。我在这一点得到的评价很低。是的,我大概让主人失望了。」
  讲到这边时,娃媞暂停了一下。她并没有口干舌燥,也没有为了湿润口腔而喝茶,或是露出舌头。为了找寻下一句话的紧迫沉默,从微微开放的唇瓣滚落而出。
  「……幸好,我的任务不只是当代替品。在这件工作上面我的评价很不错,所以我才能活得像我自己。
  可是,光是这样我还是不满足。我这种存在是在何者为重的情况下被制造出来的,只要看主人的失望表情就一目了然了。至于另一边的工作,就算不用我做也无所谓。即使做这份工作的是其他人,恐怕也会得到一样高的评价吧。
  我追寻着我之所以是我的评价。
  我想以主人真正渴望我做到的事,赢得真正的评价。」
  她的表情没有改变。
  她的口气没有改变。以漂亮的音色,没有多余抑扬顿挫存在的淡漠嗓音,有如在念书本似地诉说一切。
  可是,不是只有如此。应该是吧,大概。
  为什么?
  听到这些话,让胸口痛了起来。这种疼痛虽然轻微,梅珍却有一种愈来愈痛的威觉。
  娃媞每吐出一个字,以淡漠语气堆积话语时,这种感觉就会更强烈……
  她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深处,是否正要产生某种情感呢?
  梅珍忍不住如此心想。
  「可是,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主人已经不期望我在那个部分有任何进步。如果主人不对我抱持任何期望,我就做不到这件事。
  然而,我无论如何还是想追求这个部分,想在这边求进步,因此我决定违背主人的命令。为了达成我的、我被制造出来的目的,我决定背叛主人。」
  梅珍忍住了惊讶的叫声。痛楚不断增加,刺向了胸口。娃媞以淡漠声音每堆叠一个字句,沉重感就会确实地变重一些。
  无法掌握前因后果的状况下,实在不能说梅珍听得懂她想表达的话。
  即使如此,痛楚仍然传向自己。
  「因此,我背叛了主人。明明知道主人面临穷途末路的处境,我却视而不见。因为我非这么做不可。只有这样做才能得到那个事物。我判断自己无论如何都需要它。」
  「…………」
  梅珍感到难以呼吸,甚至想叫娃媞不要再说下去了。
  淡淡的,没有太大的抑扬顿挫,简直就像在念书似地。
  她就这样说着话。
  却令人感到痛心。
  梅珍完全无法理解这些话语,可是从里面渗出的某种情感,却让梅珍觉得心痛,让她体会到这种感觉。
  梅珍有一种预感,听着这些话语时胸口感受到的痛楚,将会变成难以承受的事物。
  虽然想叫娃提停下来,梅珍仍是制止了自己的心。娃媞面无表情的面具底下,正要涌现某种事物。
  为了娃媞,梅珍想要承受这份情感。
  「我认为自己做得很正确。为了达成我的目的,为了活得像我,为了变成主人期望的那个正确的我,我必须知道很多事。我有很多事情必须学习。没办法学会这一切的话,就必须藉由体验与实验摸索,找出解答才行。
  舍弃主人是非做不可的事。失去是何种感觉,为了知道答案,对我来说,最适合放弃的对象就只有主人而已。
  然而,这么做真的能让我成为主人期望的那个我吗?我已经失去确认这个答案的手段了。
  只要仔细思考就能明白。可是,我还是这么做了。为了完成我的目的,我失去了完成目的的理由。我做了愚不可及的事。可是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是认为只能这样做。
  正确的事到底是什么呢?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或许我就不会失去主人。可是,这么一来我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我期望的那个我,成为主人期望的那个我。
  只有这件事我做不到,就算到现在我还是这样想。」
  如此说完后,娃媞沉默不语。
  闭合的唇瓣或许不会再开启了吧?梅珍如此心想。她想说的话结束了,应该可以这样想才对。
  然而,某种预感却告诉梅珍话语尚未结束。
  娃媞应该还有话想说。梅珍静静等待她再次开口。
  然后,她开启唇瓣。
  「……我知道了丧失事物的感觉。我丧失了自己的目的,失去了前进的目标。抵达目标的过程持续进行着,可是无论我多接近目标,最后都只是白费功夫。
  我该去哪里才好呢?做什么才好呢?
  怎么做才好呢?
  我已经一无所有,也无处可去了。我已经知道时间一分一秒前进的过程毫无意义。即使如此,我还是只能这样做,我没其他事情可以做。
  我应该想得到主人的认可,应该想告诉主人『我已经变成你期望的那个我了』,可是却……可是却……」
  就是这个。梅珍心想。在有条有理的故事之后,来访的是没有终点的低喃。不像娃媞会说出口的话,就是她最想说出口的心声。
  抱怨、懦弱话语,两者皆是的这句话、完全不像她会说出口的话,肯定就是她想要吐露的心声。
  梅珍不晓得为何娃媞事到如今才要说这种话。就算对这件事追根究柢也没用。
  现在,娃媞说出了这件事,梅珍则是听着这些话。
  是拿出勇气的时候了。
  「娃媞……」
  梅珍极自然地将娃媞拉过来,紧紧拥住她的头。
  「没关系,没关系的。」
  「梅珍,学姊。」
  「无处可去的话,接下来重新寻找就行了吧。不知道要做什么的话,只要接下来找到目标就行了。不要紧的,因为你在这里,很有精神地活在这里,要重来几次都行。」
  「…………」
  「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在呀。」
  「学姊。」
  「我很喜欢你喔。」
  梅珍没漏看娃媞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
  「非常谢谢你。」
  从梅珍身边离开后,娃媞如此说道。
  「我明白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说出这样的话。」
  「娃媞……?」
  「你告诉了我答案。就算失去心爱事物,还是可以重新站起来。就算无法回到过去,也可以继续活下去。
  你告诉了我,这就是所谓的人类。」
  娃媞如此说道。梅珍听不太懂她在说些什么。只是,她说这些话时的表情,让梅珍无法移开目光。
  「非常谢谢你。因为你对我说出这些话,我才可以继续走下去。」
  「咦?」

  「再见了。」
  娃媞如此说道的瞬间,梅珍的眼皮突然变重。她的意识蒙胧,力量也不断脱离身体。
  「娃媞……」
  她还在那边,在朦胧视野的另一端凝视着梅珍。
  她又浮现了那种表情吗?
  娃媞的端整,因太过端整而无法移动的表情有了动作。
  那真的只是一点点,极细微的变化。
  不过,她的表情还是动了。
  是笑了,还是哭了呢?她既轻淡又虚幻,生硬地摇动脸庞,让梅珍看到了那个表情。
  「非常谢谢你,能遇见你实在是太好了。」
  模糊意识中传进了娃媞的声音。
  「等一下……」
  这么一说,她似乎说了「再见」这个字眼。如此心想的梅珍伸出手臂。
  然而,她的手臂却没有抓住任何东西。
  下次清醒时,梅珍已经躺在被窝里了。
  她以为那是梦。
  然而,那并不是梦。
  隔天早晨,不管梅珍怎么等待,娃媞都没有来店里。
  *
  它一直以若即若离的距离潜伏在一旁。
  这是战场都市阿玛顿。在上次的战斗之后,它就没再接近过洁尔妮。话虽如此,它也没有远离洁尔妮。
  阿玛顿保持一定距离,跟在学园都市洁尔妮后面,跟着它四处走动。
  在放眼望去什么东西都没有的都市中央,吉尔托雷坐在木椅上喝着茶。大大的遮阳伞撑在老人头顶上,一旁的桌上,和风小糕饼之类的甜点井井有条地摆放在盘子里。
  吉尔托雷将状似陶器的杯子放回桌面,杯内空空如也。
  接着,放置在桌上的茶壶动了,把茶倒进了杯子之中。除了吉尔托雷外,这里没有任何人,茶壶是自己动的吗?
  动的是有如将一部分桌子解开般伸长的一根触手。这根触手用它的身躯缠住茶壶的把手,往空杯中注入茶水。
  将和风糕饼放入口中的吉尔托雷再次拿起茶杯。以飘着水蒸气的茶冲去口中甜味的老人,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某个点。
  点的前方是洁尔妮。
  「唔。」
  他如此低喃。
  有如枯木般的老人,以寄宿着压迫感的锐利眼神望着洁尔妮。即使身躯已经老朽,他仍然是一名强大的武艺家。
  「阿玛顿,准备好了吗?」
  老人如此发问,他没有从椅子上移动身躯,也没有移动视线。只有一根从桌子伸出的触手微微摇摆着。
  触手不会说话,发问的吉尔托雷凭感觉捕捉它的反应。
  「那么……」
  吉尔托雷放下杯子站了起来,桌上仍放着冒着蒸气的杯子。当他站起来时,桌椅还有遮阳伞都发生了变化。桌椅沉入地面,伞被收起后,果然也是沉入地面。
  接着,它又变回雷冯与妮娜当时看过的那座空无一物的都市。
  起身后,吉尔托雷单手举至胸口附近,竖起食指。
  「要去罗。」
  他缓缓挥落手臂,就像指挥家告知乐团开始演奏似地。
  就在这个瞬间。
  空气罩上方窜出电光。
  漏电般的难听声响与快速闪烁的光芒,大规模地发生在自律型移动都市的上空。
  光芒照亮吉尔托雷的身躯,令人感到目眩。
  光线离开后本来应该恢复原状才对,展现在眼前的却是一望无垠,令人感到有些阴暗的都市。
  不,不是没人。
  距离吉尔托雷略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
  「你以为老夫会放过你吗?」
  那个人有如蹲在地面般待在那里,吉尔托雷以冷淡口吻对着她发问。
  「老夫已经理解你们是何种存在了。至于要如何应付你们,难道你还认为我们会采单靠武力的方式吗?」
  老人一边说,一边将两根铁鞭握入双手。
  「这座战场都市的空气罩,会发出令你们感到困扰的特殊波形,所以你那些躲在外面的分子们绝对无法接近这边。」
  「……上次的战斗只是欺瞒行为,目的是为了降低我的警戒等级吧?」
  「事情就是如此。」
  那个人站了起来,吉尔托雷做出回应后叫出她的名字:
  「蕾娃媞。」
  「…………」
  站在那边的人是雷冯他们刚见过的「蕾娃B」。两者完全相同,不管是容貌,穿的衣服,还有一切的一切都跟「蕾娃B」完全一样。
  然而,站在这里的人不是「蕾娃B」。
  她是蕾娃媞,是「蕾娃B」的本体,也是直到刚才为止还在学园都市洁尔妮的娃媞的真实姿态。
  这名女性穿着与武艺家战斗衣相似的防护衣,站起身来时,身上缠带着极为冰冷的氛围。
  开启的唇瓣编织出语气平板的话语:
  「吉尔托雷·安多克,可以请你不要碍事吗?」
  「你觉得老夫会答应这个请求?」
  「不行吗?」
  「不行吧。你得死在这里。」
  「是吗?」
  蕾娃媞没有动。
  可是,吉尔托雷却举起了复原的双铁鞭。
  「既然如此,我只好来硬的了。」
  「老夫会突破你试图执行的命运。」
  蕾娃媞与吉尔托雷都淡淡地丢出话语。
  然丽,刹那之后诞生的威势,只能用极激烈这句话来形容。
  激烈冲突爆出的火焰舞上战场都市。
  *
  今天也即将平安地过去了。
  然而,即使想松一口气,妮娜也做不到。
  雷冯与菲丽都不在这里。被无止尽的不安补上去的那个事实,紧紧缚住妮娜的胸口。
  娃媞并没有动任何手脚。哈雷说得很明白,两人搭乘两轮机动车离开了都市。
  可是,哈雷也不知道两人有什么目的。他们是为了什么而离开都市,她与库拉丽贝两人想破头也找不出答案。
  「那些家伙……」
  妮娜想要发怒。不过,雷冯他们做出这种行动是谁的责任?一想到这,她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可恶!」
  自己不能说出实情,让妮娜感到相当懊悔。如果自己有力量能在他们担心前就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妮娜试着这样想,但她却没有这种东西。
  是自己做错选择吗?她忍不住这样想。虽然被娃媞威胁,或许还是有某种方法可以传递情报吧。她不由自主地这样想。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雷冯与菲丽为了追寻某个事物离开都市了。
  「换个角度想,洁尔妮外面或许还比较安全呢。」
  库拉丽贝说了这种话,但妮娜就是没办法率直地接纳这个意见。
  不安愈来愈强烈。
  至今为止为了赶开这种不安,妮娜一直想变强。她认为自己成功了。藉着与库拉丽贝一起训练,她达到凭一己之力绝对无法达到的境界。废贵族附身虽然让妮娜的刭力变强,却也因此需要更确实的控制力。就这点而论,她与库拉丽贝的训练可以说是相当难能可贵。
  虽是两人齐上,她还是在比赛中成功打败了雷冯。
  妮娜确定自己变强了。
  然而,这还是没消弥她对娃媞的警戒以及恐惧。事到如今,她仍然无法涌现自己有办法作战,有办法战胜的心情。
  这里产生的新的不安,折磨着妮娜。
  至今为止的努力不是白费功夫吗?妮娜觉得这种不安踩住她的影子,还试图抓住她。
  妮娜只能不断在内心鞭策自己,说不会有这种事,然后跟库拉丽贝一起过着每天训练的生活。
  战斗的日子正在接近。它明明正在接近,却不晓得何时来临。
  既然不知道是何时,当它真的来临时就只能惊讶了。
  「……咦?」
  当妮娜吐出因许多不安互相重叠而成的焦躁时,她感受到了那种感觉。
  某个东西摇动着空气。
  妮娜感觉有某种看不见的事物在身边混入空气中,似乎还轻轻抚过了妮娜的背部。
  或许能把这种感觉当成自己太敏感,或是随便敷衍过去。
  然而,妮娜并没有敷衍。
  刚才发生了某件事。虽然没有掌握明确的证据,妮娜的行动还是很快。她立刻把家居服换成制服,然后冲出房间。
  「妮娜!」
  妮娜在走廊上与库拉丽贝会合。现在明明是晚上,她却也穿着制服。
  「有点怪怪的。」
  「你果然也这样想吗?」
  两人将脸庞凑近彼此,压低声音交谈。以紧张感十足的声音互相确认后,两人极自然地凝视某一个点。
  那是娃媞房间的方位。
  以眼神点头示意后,两人动作迅速地前往房间。
  两人在房门前拉长耳朵,探察着里面的情况。
  「如何?」
  「没有声音。」
  怎么办?库拉丽贝以眼神寻问。妮娜没有任何犹豫。不只是自己,连库拉丽贝都感应到了什么。
  既然如此,这就不是太敏感的问题。
  妮娜无言地破坏门把附近,强行进入了房间。库拉丽贝也无声地跟在后面。
  「她不在呢。」
  「果然发生状况了?」
  「怎么办?」
  「要找到她才行……」
  「可是,如果她采取行动的话,有可能已经不在这里了。」
  「咕……」
  妮娜等人没有移动的手段。两人明明决定如果那一刻真的来临,就算赌上性命也要阻止娃媞,结果却白白放过了这个机会。
  如果娃媞逃出去,那妮娜她们就没辄了。这种不中用的心情与悲惨的感觉灼烧着妮娜。
  「真拿你们没办法呢。」
  「……咦?」
  「什么?」
  两人望向彼此的脸。她们都觉得自己听见了陌生的声音。
  就在两人准备同时开口发问时,视线突然变暗。
  「这是……」
  「移动?跟之前一样?」
  当时被吉尔托雷拉过去的那种感觉紧紧包裹着两人。脚底的感觉渐渐消失,流质物流向某个方向的触感包裹着全身。
  「可以把她带到那个身边吗?」
  是谁?
  「喔喔,你往这边走。」
  那个声音再次传入脑中。
  「咦?等一下,咦……」
  「库拉拉!」
  库拉丽贝惊讶的叫声转眼间就退向遥远彼方。连妮娜呼喊她的叫声也没在任何地方回响地消失了。
  「不好意思,我不想在你的命运里继续伸出援手了。接下来的事,你那边的负责人会想办法接手吧。」
  听起来相当自暴自弃的声音也渐渐消失。
  被丢下了。妮娜有这种感觉。
  「什!」
  妮娜没再发出声音。激流捉住妮娜不肯松手,她却没有因此呼吸困难。然而,自己会变成怎样,接下来情况会怎么滇变,之后又会怎么样,这种未知的恐怖捉住了妮娜的脚。
  妮娜伸出手臂。虽然不晓得要伸向哪里,总之妮娜还是把手伸出去了。
  有人抓住她的手。
  「呜!」
  黑暗世界里突然出现光亮,耀眼光芒令妮娜眼光目眩。
  发光的是,伸手抓住妮娜手臂的某个人。
  「……修奈帕尔?」
  眼睛已经习惯光亮。
  抓住妮娜的其实不是手,而是近似鸟脚的某种物体,而抓住妮娜手臂的人是修奈帕尔。
  「为什么……?」
  「……因为吉尔托雷停下脚步了。」
  「咦?」
  「太晚叫你过来了,快一点。」
  妮娜没时间说话。流动的速度变得更加激烈,妮娜只能紧闭双眼忍受这种感觉。
  从空间得到解放时,比修奈帕尔还眩目的光芒包围着全身。
  是太阳?不,现在应该是晚上。

  这次包裹妮娜的光芒是火花。
  或是烟火呢?
  不管是哪个,都不是可以仰着头以雀跃心情观赏的风景。
  妮娜屏住呼吸。或者说她可能发出了声音,却被支配现场的恼人金属摩擦声抹去了。
  空中正要降下一个巨大物体,无数触手则采取防御动作不让巨物得逞。
  两者互相碰撞发出的不协调音符响彻四周。
  这里是以前曾经来过的,曾祖父的都市。
  发现这件事后,妮娜立刻找寻他的身影,一下子就找到了。
  「曾祖父大人!」
  吉尔托雷在跟某个东西战斗。他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边,是没注意到妮娜的叫声,或是刻意无视呢?
  曾祖父的背影就在妮娜的视野中。
  「发现不让奈米微型机器接近的方法,真的很了不起。就算那只是暂时的成就。」
  现场明明充满不悦耳的吵杂声,为何还是能听见她的声音?
  站在吉尔托雷对面的人,是娃媞。
  不,是蕾娃媞。那不是妮娜熟知的娃媞。两者的身高略有出入,服装不一样,连脸孔都比妮娜知道的还有女人味。
  她舍弃了娃媞这个假名,变成了蕾娃媞。
  「速战速决的判断也很不错,因为我们奈米生化机械的战斗很容易会演变成长期战。」
  所以,为何只有听见蕾娃媞的声音呢?
  吉尔托雷没有移动身体吗?
  「曾祖父大人!」
  妮娜叫道。
  可是,妮娜的声音却被不和谐音吞噬,甚至没能传进她自己的耳朵,只有愿该这样说过的感觉虚无地残留了下来。
  应该冲到吉尔托雷身边才对,应该要去帮忙才对。身体这样命令着。妮娜复原了链金钢。废贵族梅尔尼斯发出咆哮声呼应。是听觉麻痹了吗?连不和谐音也听不见了。
  在无音之中,妮娜发出吆喝。
  「如果你的身体状况完善,这个作战计划或许就会成功吧。」
  妮娜冲向吉尔托雷的背影。
  然而,这个动作却被某个东西阻挡。
  「什!」
  阻止她的人并不是蕾娃媞。
  而是触手。从部分地面分解后出现的触手,在妮娜面前层层交叠挡住她的去路。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妮娜的脑袋乱成一片。这些触手应该是曾祖父的同伴。明明应该是这样才对,为何它要阻止妮娜,不让她去帮助曾祖父呢?
  「请你们退下!我要在这里决一胜负,我要阻止蕾娃媞。」
  跟曾祖父一起。
  然而触手并未从那边退开,不仅如此,甚至还团团围住妮娜,表现出无论如何都不让她过去的态度。
  「你没有计算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人类的肉体是有极限的。」
  为何只有蕾娃媞的声音传来这边,妮娜已经知道这个秘密了。
  触手发挥传声管的功效,将她的声音传至妮娜这边。
  「……这是什么意思?」
  妮娜充满怒意地瞪着触手。
  蕾娃媞淡淡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吉的内容,必须尽快冲到曾祖父身边才行。
  然而,阻止妮娜的却是曾祖父的同伴,也就是这座都市。一想到以前自己可以跟触手沟通,妮娜更是无法原谅它现在的反应。
  可是在这个状况下,妮娜的怒火对事态的发展一点影响也没有。
  「你活太久了,这就是你的败因。」
  蕾娃媞的低喃将为两人之间的僵持划下旬点。
  妮娜的位置距离两人很远。
  这一点她也晓得。
  吉尔托雷膝盖跪地。他趴向地面,两手的钢鞭也落至地面。
  「曾祖父大人!」
  他倒地了。
  「我要走了。」
  不和谐音消失了。正要突破天空的某个东西,形状崩溃后就消失了。火花消失,天空再次取回了黑夜。
  「蕾娃媞!」
  妮娜大吼。自己的声音传进了耳中。
  她冲向前方。
  在妮娜的威势面前,触手包围网轻而易举地被吹飞了。
  蕾娃媞对倒地的吉尔托雷看也不看一眼,就这样转过身。
  「等一下啊啊啊啊啊啊!」
  就算发出吼声,她也没有停下脚步。
  妮娜还没抵达那边,她就连身影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接下来只剩下一片无声的静谧。
  留在这里的只剩下倒地不起的曾组父、过分安静的都市,以及失去发泄对象只能抱着怒火的妮娜。
  「曾祖父大人!」
  然而,现在不是气到发抖的时候。妮娜冲向倒地的吉尔托雷身边。
  「……修奈帕尔这家伙,居然多管闲事。不,不是吧。」
  将吉尔托雷抱起来后,他微微睁开眼皮如此低喃。他的嘴角流出鲜血,脸色发青,脸色愈来愈差。
  「那家伙只是正确地完成自己被赋予的使命吧。」
  「曾组父大人,我立刻去求救!」
  「不用了,已经没救了。」
  「怎么会!」
  「你知道老夫几岁吗?蕾娃媞说的没错。非机械的肉身不管用任何手段,都无法逃过生死大限。在这种限制面前,老夫败给了她,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不要,我不要这样。」
  「不要说这种任性的话。」
  吉尔托雷轻轻叹气,然后笑着说道:
  「你小时候,老夫有送过布偶给你。你想说自己跟当时相比,一点成长也没有吗?」
  「我没有,我没有变啦!我不要曾祖父死掉!」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老夫会死掉。可是这不是因为战败,是老夫的大限到了。」
  曾祖父的手轻触妮娜的脸颊。
  妮娜大吃一惊,曾祖父的手是湿的。
  是血。
  「听好了。这次会输,全是因为老夫的关系。如果是你……」
  「曾祖父大人……」
  「这次没有布偶罗。」
  如此说道后,吉尔托雷的身体发出微光。
  「吉夏雷、天德利姆、法兰苏达。」
  他呼叫了三个名字,妮娜以前也听过的名字。
  梅尔尼斯说这些电子精灵跟妮娜体内另一只电子精灵一样。跟妮娜曾经救过,也救了妮娜性命的无名电子精灵一样。
  这三只电子精灵现出它们的身影,身上缠绕光辉降落在吉尔托雷与妮娜面前。
  一个看起来是骄傲自大的少年。
  一个看起来是跟妮娜同年的好胜青年。
  一个是有着沉稳气质的妙龄美女。
  还有……
  「阿玛顿。」
  吉尔托雷呼唤这个名字。
  地面发出震动。就在妮娜如此心想时,都市一部分开始分解,接着形成触手,然后这些触手聚集形成一棵巨大植物。
  触手聚集而成的茎部前端生出了一枚花蕾。这枚花蕾立刻膨大,开出一朵赤红色的花。
  这朵花的中心有一名少女。
  身穿花瓣衣裳的少女,以一对有着妆容的眼眸落下滚滚泪珠。
  在哭的电子精灵不只阿玛顿。
  骄傲自大的少年,大概是吉夏雷吧,握紧了拳头。
  好胜的青年,天德利姆咬紧牙根。
  妙龄少女,法兰苏达压着嘴边。
  它们有的忍着愤怒,有的在哭泣。
  「……从此时此刻开始,这些家伙就是你的东西了。」
  「曾祖父大人,您在说什么啊?」
  「这些家伙既是个体又不是个体。是仙莺都市出生的电子精灵中,放弃成为都市的电子精灵们集结而成的姿态。随你的器量,它们就能制造出多少力量。一切都由你来决定。」
  「曾祖父大人,不是的,事情不是这样的。」
  「老夫已经没有办法好好使用这些家伙了。可是,如果是你,如果是你的魂魄的话……应该有办法承受聚集而成的觉悟与力量……」
  「不是这样子的!」
  妮娜大吼,她想说的不是这种事。
  继承它们所代表的意义,也就是……
  「曾祖父大人的生命……」
  它们不就是延长曾祖父寿命的电子精灵吗?曾祖父虽然使用了人工冬眠这种方法,不过不就是因为有它们的力量,他才能把寿命延长到这种地步吗?
  「延长寿命这件事并没有意义,延长寿命后想去做什么事才有意义。」
  吉尔托雷不为所动。
  「老夫已经做不到这件事了。既然如此,就没有独占这些力量的理由。聚集而成的意志与生命,不能用来做这种事。」
  老人的眼神刺向妮娜,轻抚脸庞的手抓住她的肩。
  「就交给你了。」
  「曾祖父大人,我……」
  「觉得自己太弱,就变强吧。心灵变强不需要时间,只要有觉悟去做就行了。」
  「我不要曾祖父大人死。」
  「这不可能呐。」
  吉尔托雷立刻回答。
  「会死的东西就会死。只是硬去延长的生命到此告一段落罢了。老夫只是晚几步去找跟老夫同时诞生,然后比老夫早一步死去的那些人罢了。」
  握着肩膀的手松脱了。
  「这些家伙就交给你了。」
  曾祖父浮现笑容,然后望向妮娜,望向电子精灵。
  望向阿玛顿。
  然后,望向自己的手。
  他握住拳……
  「太遗憾了。」
  如此低喃。
  「真希望在最后一刻不是让你背负重担,而是用这双手…………」
  他如此低喃。
  「………………………………!」
  从怀中消失的某种事物,让妮娜朝天际发出了不成声的呼喊。
  *
  「您还是被彻底拯救一下比较好。」
  卡利安临去前留下的话语,有如诅咒般紧紧吸附在莉琳胸口不肯离去。
  被彻底拯救?把自己从哪里救起来呢?
  自己明明是拯救者。
  从现在的状况,从必定会到来的世界危机中拯救人类。
  「……没错。」
  莉琳如此低喃。
  卡利安一定是误会了。或者说,他难得想错了。莉琳现在需要的,不是救赎。
  不……
  莉琳没有迟钝到不明白卡利安在说什么的地步。
  然而,莉琳确实也无法反驳。就算他不给自己任何机会辩解,莉琳也无法反驳,或是将这番话当成不重要的耳边风。她的心做不到这件事。
  既然如此,就斩断一切给他看吧。
  就是因为莉琳这样想,所以她才向女王建言,请女王赐予他那样东西。
  赐予他天剑。
  赐予他沃尔夫修丁之名。
  「这样好吗?」
  如此问道的人是露夏,莉琳拜托她在典礼前将天剑调整成海亚专用的武器。
  莉琳自己前往露夏的工作室拜托她接下这项工作。她是莉琳长大的孤儿院的学姊,也像姊姊那样可靠,她还自立门户成为链金钢技师,现在专门负责调校鲁伊梅的天剑。
  她跟鲁伊梅之间还生了一个小孩。
  就在莉啉享受着小婴儿的触感时,露夏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没办法决定要怎么处置天剑喔!」
  「是吗?」
  她的眼瞳目不转睛地盯着莉琳。莉琳虽然因为姊姊的视线而全身僵硬,但在怀中扭来扭去的麻痒触感,却让她自然而然笑了出来。
  「你是没有权力决定天剑要给谁,不过啊,两把天剑中要给哪一把,这种事你应该能插嘴吧?」
  「我不会做这种事啦。」
  莉琳虽然这样说,露夏却直盯着她看。莉琳无法承受这道视线,不由得低头望向婴儿。
  「事实上天剑这种东西,不管由谁来拿哪一把都差不多。这东西啊……」
  如此说道后,露夏用手指轻抚面前的箱子。里面装的是基础状态的天剑·沃尔夫修丁。
  「就算我偷偷用鲁的卡兰特掉包,大概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怎么会……」
  「不,我不是开玩笑的,我真的这样想喔。」
  「……是吗?」
  莉琳如此反问,露夏大大点头。
  「你想想。天剑是代代传承下来的链金钢。它不用替换素材,只要像这样调整设定,就可以将它交给适合的武艺家使用。普通的链金钢明明有青石、红玉等那么多种类呢。」
  「嗯。」
  「天剑是只需要调整设定,就能让任何人使用时满意到没话说的武器。它就是这种方便到不行的道具。在德尔波妮大人之前,明明没有念威操作者成为天剑继承者,天剑却也可以适用于念威,现任天剑耶儿丝摩也能毫无问题地使用它。也就是说,这东西没有个别差异。或者说,天剑有的就只有它是个方便的道具的事实,以及十二个名字而已。」
  「名字。」
  「那么,即使如此,你还是觉得将这家伙给人也无所谓吗?」
  「当然。」
  莉琳立刻回答。如果她不立刻回答,露夏也许又会说些什么。如果可以,她不想听。
  「……哎,我也跟那家伙说了一大堆很了不起的话。所以我也不想把你逼得那么紧。」
  当然,那家伙指的就是雷冯吧。莉琳很想听看看露夏对雷冯说了些什么,可是一旦自己上勾,或许又会想到其他多余的事,所以莉琳只能保持沉默。
  「长大后你就晓得了,莉琳。」
  「晓得什么?」
  「大人也是会犯错的。」
  「…………」
  「不管是谁,都是用自己累积的知识与经验这种偏差标准去看这个世界。我们只能用这种方式看世界。以这种形式只能得到属于自己的答案,把这种答案套用在他人身上的话,完全适用的机会可说是少之又少。」
  「那么,意思就是没办法给他人意见罗?」
  「哎,与他人全然不同的知识与经验,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手,到头来几乎所有经验都能共通吧。」
  「既然如此……」
  「虽然不是完全不同,却也无法完全相同。唉,总之这是你的决定,所以我也无法强硬地反对。我只是想说……你真的不后悔吗?」
  「我没有后悔啊。」
  「……那我就不再多说了。下午海亚·沃尔夫修丁·莱亚要过来,你也要过来吗?」
  「不用了。」
  莉琳接到的命令,就只有将天剑交给露夏。
  连露夏也担心着类似的事。
  认识莉琳与雷冯、知道两人现况的人,大家都不约而同想着同样的问题,还一有机会就向莉琳提起类似的事。
  被看穿真心也无所谓。
  然而……
  她还是想说一句话。
  那就是,大家误会了。
  欺瞒包覆着心情,甚至让莉琳骗过自己,让她骗了自己。
  莉琳是在夏季带的那天夜里,在德利欧斯夜袭她之后发现这件事的。
  是目送他被送往医院后发现这件事的。
  不一样,她如此心想。
  虽然很像,却不一样。
  如果是普通关系的话,或许不会产生这种误会。然而,莉琳与雷冯不同。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普通。
  所以才会误解,才会误会。
  在这种情况下,又出现了特殊状况。不可能的真实横跨在两人之间。
  之所以想用真实替换误解,或许是因为知道这件事的关系吧。
  莉琳如此心想,雷冯或许也有这种误解。而许多看着这样的两人的人也产生误解,然后误解就这样扩散下去。
  「可是,这样就够了。」
  莉琳如此心想。
  有人需要知道真实吗?没有。唯一必要的是,莉琳期望的状况会继续维持下去。
  「敌人快点过来吧。」
  莉琳的心愿就只是这样而已。
  天剑继承者海亚·沃尔夫修丁·莱亚诞生了。空下来的天剑又补了一个空位,这个事实才重要。
  「只剩一个。」
  尚未决定持有者的天剑只剩一把。
  是天剑继承者先凑齐十二名,还是那边先采取行动呢?
  原本莉琳以为敌人还在天空的另一边,想不到它们已经来到自己身边了。知道这件事后,莉琳的心情就变焦躁了。
  因为她知道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对方就在洁尔妮那边。
  快点过来。
  打从知道的那一刻起,她就有这种想法。
  快点离开那座都市,她总是这样心想。
  所以莉琳早就等不及感应到这个感觉了。
  「陛下!」
  在自己房内感应到这股触感后,莉琳立刻冲进王宫。
  「啊啊,我知道啦。」
  爱尔榭拉也感受到了。在她身边,沙耶静静地伫立在一旁。
  「……到头来连一次都没凑齐到十二人吗?」
  女王乎中握着尚未决定使用者的天剑。
  「干脆我自己用算了?」
  「这个主意或许不错喔。反正不能顺利撑过这次战争,就没有下一次了。」
  回应自言自语的人不是爱尔榭拉也不是沙耶,而是第三者的声音。
  「要用坏它也行罗。」
  「谁?」
  虽然传来声音,却看不见身影。
  喵……
  不知不觉间,大厅出现黑猫的身影。
  「利格扎力欧……」
  面对爱尔榭拉大吃一惊的表情,莉琳如此低喃。
  「利格扎力欧?啊啊……」
  爱尔榭拉似乎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所以她毫不在意地接受了会讲话的猫。
  「那么,有何贵干?」
  「基本上我还算是想帮忙,所以我把候补人选带来罗。」
  「候补人选?」
  「没错。」
  黑猫在语气上点了头。
  然后,黑猫后面的风景产生歪斜,接着从那边吐出了某个东西。
  「呀啊!」
  某人发出惨叫,滚倒在大厅地板上。
  「痛痛痛痛痛……这里是哪里啊?」
  在那里的是一名身穿洁尔妮制服的女孩。
  「库拉拉?」
  「咦?啊,陛下……?」
  两人以相似的表情看着彼此。听到爱尔榭拉这样叫后,莉琳可以推测出这名女孩就是从隆斯麦亚家离家出走的女性,库拉丽贝。
  「唉~……哎呀,也好啦。」
  爱尔榭拉深深叹了一口气后,将手中的东西抛给她。库拉丽贝反射性地接下那个物体,脸上还是挂着状况外的表情。
  「哎,灵活地运用它吧。失败的话就是死路一条罗。」
  「咦?咦?」
  在这个瞬间,她变成了天剑继承者——库拉丽贝·诺耶兰·隆斯麦亚。不过,她脸上却挂着不知道自己已变成这种身分的茫然表情。
  虽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这件事连莉琳也不在意。爱尔榭拉没有夸饰这件事,她把意识集中在尚未解决的事情上面。
  「那么,要立刻进行调整才行呢。」
  「这件事已经解决了喔。只要把天剑设定成跟这女孩拿的链金钢一样,就行了吧?」
  黑猫插嘴说道。
  「哼,既然如此,那这样就行了。那么,再来只剩下迎击罗。」
  如此低喃后,爱尔榭拉一个人步出大厅。
  在门扉对侧,传来她大吼「紧急集合」的声音。
  「你不是说过自己不在乎吗?」
  留在大厅的莉琳向黑猫发问。
  黑猫喵了一声,相对的,它额头的宝石发出光芒。
  「之前你这样讲过,说这件事与你无关。」
  「没错。你们的生死与我无关。无论事情会怎么演变,都不关我的事。我不是没有复仇或是仇恨这种感情,但我发泄的对象并不是那些机械人偶……」
  「既然如此……」
  「哎,也许我想找到属于自己的解答吧。」
  「解答?」
  「无论怎么模仿,同样的东西都无法得到第二次,也无法加以重现。」
  「…………」
  「就是为了展示这种事,才把事情准备到这个地步吧。」
  黑猫如此低喃,在它身旁的库拉丽贝露出吃惊表情。
  「是吗?」
  莉琳停止理解黑猫的话。就算去思考黑猫的话语代表何种涵义也没用。莉琳舍弃心中那个虽然明白道理,却还是把话问出口的自我。
  「因为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嘛。」
  自己到底是谁?因何而迷惘?这种事根本无关紧要。
  「我只能彻底转动你策划的命运之轮。」
  莉琳隔着眼罩抚摸疼痛的眼睛。

  这一天,灾厄降临到了古连丹。


  终章

  真相实在是太离谱了。
  将移动这件事全部交给哈尔贝后,两人就无事可做了。雷冯一边确认链金钢的状态,一边回想刚才讲过的话。
  稍微冷静后,他忍不住思考。
  古连丹有一名叫做沙耶的少女,这名少女创造了这个世界,并维持着它。雷冯知道的娃媞是奈米生化机械,它们打算杀掉沙耶,破坏这个世界。
  「……突然对不知情的人说这种事,一定没人会相信的。这种话实在太离谱了。」
  「可是,你相信它。」
  菲丽跟雷冯都脱下了头盔,因为哈尔贝说里面很安全。
  她的眼瞳直勾勾地凝视雷冯。
  「毕竟才刚发生那种事嘛。」
  而且古连丹或是妮娜的曾祖父,肯定也经历着不同于平常战斗的那些污染兽的异常战争。
  隐藏其中的理由一定跟妮娜或莉琳有关。虽然可以透过她们两人窥见部分真实,雷冯却完全无法靠近这个秘密。如果哈尔贝肯公开答案的话,雷冯认为有相信的价值。
  「而且骗我们一点意义也没有吧。如果要杀我们,现在就能轻而易举做到。」
  「不要这样讲啦,我会害怕。」
  「我相信它,所以不害怕。」
  「是这样吗?」
  「嗯。」
  「因为德尔波妮的纪录里面有这件事吗?」
  「纪录里面没有哈尔贝,与这件事无关。」
  「喔。」
  「这只是我的直觉。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另一件事。」
  「什么事?」
  「进入哈尔贝之前,你曾经提过莉琳的名字。你想起了什么吗?」
  「那……那个是……」
  想起这件事后,雷冯露出苦笑。
  雷冯在思考满足感这件事,他记得自己曾在某个地方体验过这种感觉。
  「跟莉琳有关,可是又好像没有关系。」
  是小时候的事。
  那是初次上战场前的事。
  姊姊们叫雷冯跟莉琳去买东西,结果他们在途中碰上一起小意外。在搬运途中的货物坍塌,差一点就要把路人卷进去。
  年纪尚幼的雷冯,反射性救了那个人。
  对当时的雷冯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以雷冯站的位置而论,不管是任何武艺家都能救到那个路人。
  「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只是刚好站在那边而已,所以才做得到这件事。那个路人并不是因为我而得救。」
  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然而,身旁的莉琳却不一样。
  「她非常兴奋,而且还夸奖我。」
  雷冯记得自己当时非常害羞,也很开心。
  「我想起了那个时候。我当时心想。像这样保护人,就是所谓的武艺家吗……在那之后,我初次上了战场。在历经无数战役的过程中,我渐渐遗忘了这件事。」
  如果说是一样的话,却又不同。当时没有麻痹神经般的成就感。
  「可是,如果能变成这样的话就好了,或是想变成这样,跟这种决定自己要变成怎样的这一部分应该还满像的……吧?」
  雷冯下意识抬起头,只见菲丽已经站起,来到了自己身边。
  「呃,怎么了吗?」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嗯?」
  「在你人格形成的过程中,她是最重要时期的其中一人。这是没办法的事,我明白。」
  「那个……?」
  「可是,我还是很生气。」
  如此说道后,菲丽握紧拳头。
  「菲丽?咦?……呜喔!」
  挥落的拳狠狠钻进脸颊。
  雷冯明明遭受过更惨的对待,却感觉这一击的震荡比以往还深。


  后记
  这是第十八集,我是雨木シュウスケ。
  在本篇那边,变成了那样又这样,还做了这种事跟那种事,希望各位能读得开心。
  还有,如同往常一样,我的后记没梗的程度到了连我自己也惊讶的地步,所以来做其他事情吧。
  那么,GO——

    ~我跟她的失踪事件~

  失踪了。
  是谁?
  是我们。
  风咻咻咻地吹。
  「那个……」
  我害怕地询问隔壁的她。
  「这里是哪里呢?」
  「呵呵呵呵呵。」
  她如同往常般一边迎着风,一边发出令人发毛的笑声。她的制服上披了一件连帽黑斗篷,所以斗篷被风吹得啪啪作响。
  「呼呼呼呼呼……噗啊!」
  风势实在太强,连斗篷都被吹跑,甚至连她的纤细身躯都快要被吹走,我连忙抓住她的手。
  向后仰的话,后果将会比跌倒还严重,我不晓得她会卯起来被吹到哪里。所以不开玩笑,我抓住她的手时,心情真的很慌张。
  「噗啊……谢谢你。我差点就有生命危险了。」
  「呃,真的很危险耶。如果沉下去该怎么办呢?」
  「哈哈哈,会沉下去呢。」
  她很轻松地如此说道,我却是冷汗冒个不停。我现在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到底变成怎样,所以我真的快发狂了。
  我望向四周。
  我们站在水面上。
  我想我们大概站在类似水面的东西上。我可以挺起胸膛保证,我并不是觉醒了某种武艺家资质,不过我还是站在水面上。明明吹着这么强烈的风,水面上却没有半点波纹,清澈得令人发毛,却看不见底部。是光的极限或是视力的极限呢?不管答案为何,水面底部都被浓烈的蓝色吞没了。
  然后是天空。
  「真的,这里是哪里啊?」
  我问向身旁的她——艾莉·达伦斯坦。
  「谁知道呢?」
  「呃,什么谁知道,这样很麻烦耶。」
  不好意思,看起来不是很显眼的这个学姊,肯定就是事情变成这样的原因。
  我不可能是原因。
  毕竟我的名字是爱德·多伦。
  在外表体重学力运动神经以及其他部分都很不显眼的我,是公认的超级普通人。
  「不,我真的不晓得喔!」
  艾莉学姊一脸认真地说了这种话。那么,我能做到些什么呢?
  我只能全身僵硬,实际上也真的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唔……说真的,这里到底是哪里呢?」
  如此说道的她望向天空,我也再次望向那边。
  高层建筑物的屋顶排列密布,有如随时都会坠落般压向或是刺向我们。
  没错,都市就在那边。我想,自己大概一边卸望,一边俯视平常见到的都市风景吧。
  学园都市洁尔妮上下颠倒的存在于那边。
  它被吊在那边。或者,被吊起来的是我们?不,我现在站着,虽然是用站的,不过这里的一切是那么诡异,所以我也不是很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用站的。
  「应该说,我说真的,到底是怎么搞的,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我只是跟平常一样从学校回家而已。我在路上边走边吃时被艾莉学姊发现……
  「……学姊不是说要我陪你去某个地方吗?」
  没错,她的确有这样说,所以我回答「好啊」。
  她到底要我陪她去哪里啊?
  「咦?我有这样说吗?」
  「呜哇!」
  我不由自主整个人翻了过去。
  学姊不但看着旁边,还露出快吹起口哨的表情……这种装儍的表情也太好懂了吧?
  「呵呵呵呵呵,先不管这个,你看……」
  也许是想要改变话题吧,艾莉学姊有些慌张地指向下方。
  「……………………咦?」
  我吓了一跳。
  我还以为她只是想转移焦点,事实却不是如此。
  那边被染成了赤红色。水有如滴落红色颜料般,讲酷一点的话,就是水有如滴落鲜血般变成不吉祥的赤红色,不但逐渐扩大,甚至不断变浓没有变淡。
  透明到不晓得究竟存不存在的液体愈变愈红。
  「…………这是什么啊?」
  我见过很多事情,也遇见很多东西。俳回在没有出口的学校、差点被拉进箱子里的时空,有时候是在吸血鬼宅邸差点溺死,有时则是差点被吸血鬼连同整栋宅邸一起吞没。
  我被艾莉学姊卷进这些事件,遇到了许多危险,而我都逃了出来。
  所以我才有这种感觉,眼前的景象不同于以往。
  与至今为止的体验有些不一样。
  它让我感到危险。不过,我平常感觉到的更像是我自己面临的危机,可是这次不同。
  我觉得不只是我,连其他人都会被卷入这个事件之中。
  这起事件太概会影响到很多人,甚至多到连我都算不清的地步。
  赤红色不断扩散。
  脚底的水已经没有一处是透明的了,被染成混浊的黑红色。
  这个红色从脚下开始向上扩散。它像是水染湿纸张般渐渐扩散,可是速度却相当快速。
  转眼间,它包围了头顶的洁尔妮。
  「我想这大概是……在暗示将会有某件大事发生在洁尔妮。」
  「咦?」
  「呵呵呵呵呵……一定会发生恐怖的事呢。」
  「恐怖的事。」
  我震动喉咙发出咕噜声,楞在原地。我只能这样做。我开始有一种强烈不安重重坐在腹部深处的感觉,这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欸,爱德啊。」
  「嗯?」
  「如果有人要给你一股可以解决这件事的强大力量,你会怎么做?」
  「咦?」
  「呵呵呵呵呵。」
  我虽然大吃一惊,她却只是跟往常一样闭着嘴呵呵笑。
  强大力量。
  能解决这种让人极不安的现状的强大力量。
  我瞬间想像起那个画面,兴奋感也差点涌上心头。不过我还是摇了摇头。
  「不,还是算了。」
  「是这样吗?」
  「是的。」
  我做不到这种事。
  就算拥有强大力量,大概也做不到。
  「我果然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呵呵呵呵呵。」
  我的回答让艾莉学姊抿嘴而笑,这让我不好意思又觉得自己很可悲地搔了搔头。
  「所以我才喜欢你啊。」
  「咦?」
  「呵呵呵呵呵。」
  我没听清楚学姊刚才说什么,只见她又闭嘴呵呵笑掩饰了一切。
  有如凝固血块般的赤红色围住洁尔妮。我抬头望向天空,俯视这样的洁尔妮。我觉得重重压上来的不安似乎变轻了些。
                    我跟她的失踪事件 完
  附记1 总觉得跟平常一样用作梦这个理由回归现实世界呢。(爱德)
  附记2 这个故事跟本篇无关唷。(艾莉)
  附记3 对读者说话不太好吧?(爱德)
  附记4 呵呵呵呵呵。(艾莉)

  「预告」
  ……我是很想这样进行下去,可是下个月圣战都市雷吉欧斯文库版要出书了,所以那边也请各位多多指教罗。我会写一些新故事加进去的。(注:此为日文版出版情形。)
  下次本篇的故事即将发生大变故,所以写起来也很累人呢。呼哈哈哈哈是地狱呐(※作者已经坏掉了)。
  预告等我准备好再进行吧。

  那么,各位读者与所有相关人士,请让我在此致上不变的谢意。
  雨木シュウス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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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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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糟糕槟榔 子爵
感谢分享 
落下了几本没有看,这下有得煲了,比较喜欢这类男猪一开始就是开挂的存在的轻小说

12 年前 0 回復

草薙護堂 子爵
谢谢楼主的分享 对这本书非常有爱

12 年前 0 回復

yusu 平民
感謝分享

為了菲丽來看...
之前很久沒看小說了...劇情都有點忘記了 囧
菲丽大好!

12 年前 0 回復

啊哈呢 勳爵
19、20啥时候出啊?21的翻译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12 年前 0 回復

liheng_an 王爵
一开始认为这是神作来着,结果越写越崩坏。。。不过也还好了,希望台版能出快点吧。。

12 年前 0 回復

abcdfegefg 平民
看完第一卷,世界观设定不错,喜欢做蛋糕那个女的

12 年前 0 回復

Askar 公爵
貌似现在都没人翻译这本书了···不过好在台版出的也不慢

12 年前 0 回復

liam16 侯爵
终于出台版了啊,一本等超久都快忘了男主人名了……

12 年前 0 回復

LOCK6E 騎士
入坑作额,其实是很好的一本书啊。就是像前面几位说的一样,书之间的间隔过长,导致看的时候早忘了前面的剧情的说,可惜了。

12 年前 0 回復

ceshi01 勳爵
这段无新番期正在看,支持楼主了

12 年前 0 回復

xushenghai1992 子爵
感谢楼主录入啊!
辛苦了。

12 年前 0 回復

carreragt 勳爵
出台版了啊,正好温习一下之前的剧情~~感谢录入

12 年前 0 回復

李后主 公爵
以前一直追着看的,后来看了动画,这个能再烂点吗!?毁了原作有木有!?刀剑合璧都出来了

最近下载了台版,慢慢复习再继续追吧,其实是很不错的作品

12 年前 0 回復

alice10135 騎士
依舊是那麼好看:))
感謝錄入
期待下一卷的發展:D

12 年前 0 回復

absent 王爵
还是希望能有12到15卷的台版录入呢,翻译版看得不是很顺畅

12 年前 0 回復

潮打空城 平民
crying autumn
!!!!!
只有台版才会把英文副标题老老实实标出来,实在受不了那些假名,之前收集到了2-17卷,感谢楼主!!!18卷副标题入手!

12 年前 0 回復

olonline00 勳爵
钢壳都市雷吉欧斯18 crying autumn

请问这本书是哪个出版社的?

我有点想收藏

12 年前 0 回復

arthurian 王爵
希望20卷里雷冯能更MAN一些~~

12 年前 0 回復

翼-如既往 騎士
不错不错,期待第十九卷

12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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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娜·赛亚斯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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