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少女·镜[魁][第5卷][台/简]花言巧语什么的必须挨刀 插图傲完娇中


本帖最后由 夜の星痕 于 2012-7-28 12:09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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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夜の星痕 于 2012-7-28 11:56 编辑











序章

世界很白。
脚底感觉不到自己的重量。
眼前是跟平常不一样的景色,本来必须抬头才看得到的天花板在脚下开展。
好像被推又同时被拉,难以形容的感觉。这就是所谓的浮游感。
身体使不上力,是因为没有支点。
人在脚踩不到地的状态下,原来会这么没有防备。
但是我不能就这么甘于现况。
现在还是‘过程’,而之后的‘结果’绝对非我所愿。只要干涉‘过程’,‘结果’就会改变。
该如何突破现状?为了达到我所追求的理想结果,需要的是什么?
我反刍自己的遭遇,意识伸向近期记忆里、自己的可能性。
左眼显现——
体内涌现死神之力的不可思议现象。
要保护镜与黑峰免于被失控的心伤害时,我发现在我体内沉睡的另一个我。
那时,我感觉身体能力大幅提升。尽管一切在我眼中看来都像慢动作,我却能够跟平常一样……不对,是发挥比平常更快的速度行动。
连人类碰不到的日本刀造型的死神镰刀——村正宗都握得住。
——如果,那股力量真的是死神之力……如果能够随心所欲运用那股力量……
我稍微倒抽一口气,抿紧嘴唇。
眼皮略微垂下,缩小视野,意识集中向内心深处。
就像在清醒中沉睡,就像在沉睡中清醒。
觉醒吧。这般力量现在不觉醒更待何时。
怎么可以永远要人保护呢!不是应该自己保护自己才对吗!
死神保护的是我的性命,可不会保护我免于受伤喔!
所以觉醒吧!在我体内沉睡的力量!算我求你了……!要不然……我就要……我就要!
瞪!我睁大眼睛,眼前依然是天花板。就连日光灯末端的黑色脏污都看得一清二楚。
然后,浮游感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毛骨悚然的不安纠缠着我,有如冰块插进腰部深处般。
出于本能的嫌恶感。只要存在于地球上,凡是受到物理干涉的万物都无法逃避的力量。
当然身为‘人’的我也不例外,会受到重力吸引。
——嘿,果然不会那么如愿地觉醒……
我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仰望楼梯上的镜。
死神挥舞日本刀,拨开周围弥漫的白色空气。
金眼黑斗篷,唯一一撮白浏海随风摇曳,表情自鸣得意……
那就是我本日最后看到的光景……


第一话 “医院的死神”

我望着窗外。
整体以白色为主的无机空间,大概是为了让污垢一目了然。
马上就能够清扫脏污处。那就像某种心态表现,强调绝不放过脏污。
而人工的清净空气混杂着些微药味。
没错,这里是医院的病房。
我右手吊着三角巾,额头包着绷带,在床上发呆。
旁边是坐在简易摺叠椅上,用死神镰刀·村正宗削苹果皮的镜。刀匠要是看到这幅光景,或许会哭出来。
她稍微转动手腕,用刀根部灵巧地切苹果。
右手尺骨骨折、头部重击(照核磁共振摄影姑且没有异常),全身挫伤。因为撞到头,所以医生交代我住院四天三夜观察。
“呼……”我叹气。察觉这点的镜抬起头,表情有些羞怯地说:
“总觉得这种平静时光很不错呢。”
“你干嘛说这些莫名其妙、充满少女情怀的话!不要被气氛冲昏头了!”
我瞪大眼睛吐槽。
“怎样啦!我只是想稍微缓和气氛而已嘛!”
“我很烦耶!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状况,你回想一下原因!”
“我救了你。”
镜自豪地挺起胸膛,然后立刻耸肩说:
“倒是请你把身体练得更强壮一点,好吗?”
“开什么玩笑!哪有人从楼梯上倒栽葱跌下来,还能够平安无事的!”
“这是什么话,你也看到了吧,灭火器是突然爆炸的。”
没错,事情的开端是午休,发生在一如往常到屋顶吃完午餐后要回教室的时候。
就像镜说的,放在走廊的灭火器突然破裂了。
能够听到代表生命危险的‘脚步声’的死神镜及早察觉这点,显现死神的能力,用一贯的方法救我。
“要不是我砍了你的腹部,让身体弯成‘ㄑ’字形,你的头早就被碎片击碎了。”
镜挥挥手上的日本刀,若无其事地这么说。
“对啦,没锆,就是那样。可是拜弯成‘ㄑ’字形之赐,我失去平衡,倒栽葱摔下楼梯。”
“你的平衡感好差。”
“肚子被砍了一刀痛得要死的时候,哪还有办法保持平衡!话说一般不是砍肚子,而是砍飞过来的灭火器才对吧!”
“才不要,要是砍了那种铁块害刀钝掉……说错了,是因为你比较近,我才不得已砍你的。”
“等一下,虽然你好像自认改口成功,但我要告诉你并没有。还有我不小心听到你的真心话了,可以稍微心寒一下吗?”
这个死神没救了……价值观有问题。
该怎么样才能让她明白人类比她想的还要脆弱呢?
在我垂头丧气找不到话回应的同时,镜继续削苹果。
“嗯,好了。给你,这是兔子苹果喔。”
她这么说完递给我的是……名副其实的兔子型苹果。
那不是把皮当作耳朵的Q版兔子。而是把果肉削成写实如雕像的‘兔子’形状,栩栩如生的兔子苹果。
只有眼睛部分还留着皮,连红眼睛都如实呈现。
甚至还表现出仿佛随时会动起来的跃动感,真是鬼斧神工……
“很厉害吧。”
“是啊,很厉害。逼真到我都不忍心吃了。”
“苹果放久了会变色喔。”
“要我看兔子变色实在于心不忍,我不客气了。”
我反射性地要动右手,但是被三角巾及石膏阻碍。
对了——我现在不能用右手。右手臂隐隐作痛,使我痛得皱起脸,我改伸出没受伤的左手要拿苹果。
但,就差一瞬间,兔子从盘子上消失了。
只见镜拎起兔子的躯干部分。
“因为你右手不能动,我才不得已这么做的喔。”
她这么说,把兔子头凑到我嘴边。
“喔,谢啦。”
我坦率地张开嘴。看到我的反应,镜一瞬间害羞地别开眼睛以后,也拿兔子凑近我的嘴巴。
这只兔子愈看愈逼真。只用日本刀的刀根就削出来了,真是了不起。
我一边佩服镜的技巧,一边从头将兔子吃下肚。
“…………”
我只咀嚼一口就僵住。
“怎么了?这么好吃吗?毕竟灌注了满满的爱嘛——……你想害我说什么呀!”
镜小姐在我身旁自顾自地脸红亢奋。
我的情绪则是因为嘴里苹果难以言喻的异物感,跟她的亢奋成反比地冷却。
照理说是鬼斧神工的绝妙刀工,让口感变得诡异,减损了苹果的美味。
所谓的切食物,就跟调理是一样的。刀工会改变素材的味道。
对喔,原来是这样吗……‘杀戮荒野’就是这样累积完成的……
“下次你想切成什么样子?要不要我帮你切成※绳文杉的形状?” (译注:日本屋久岛的神木。)
“虽然我有点想看,但你还是照普通方式切就好了。皮也不要削掉,连皮吃比较营养。”
用最少的步骤调理——这是让镜下厨时的第一优先事项……
再继续嚼苹果会变成一种痛苦,所以我把还相当大块的苹果勉强咽下去。
几乎在同时,门没敲就突然猛烈打开。
“医生巡房!我进来了!”
还没讲完就已经踏进病房的男子,是我的主治医生。
这名医生穿着T恤及休闲裤,打扮相当随便,外面罩了一件白袍。
年纪人约三十岁左右,胡渣加上好像没睡饱的脸,老实说,会让病患感到不安。
背后跟着一名穿着白色护士服的护士小姐,拿着看似病历表的东西。
笔直的长发扎在脑后,细长眼睛给人深刻印象的清秀美女。
如果在女校,学妹肯定都喊她姊姊。
医生看着我和镜,问了令人摸不着头绪的问题:
“我本来是来妨碍的,不过看来不是我想的那样吗?”
“妨碍……?”
我歪头不解。至于镜……不知为何一脸狐疑地看着医生。
看到我的反应,医生瞠大眼睛,倒退了两、三大步,似乎大受打击。
“孤、孤男寡女在个人病房独处,而且还是在医院这种特殊空间,应该会爆发各种妄想吧……?一点感觉也没有吗?身体深处没有涌现难以克制的冲动吗?”
“……没有,我不懂医生的意思……”
我不以为然地看医生。
“少年!你的右手不能动吧?那么你应该会希望她照顾……照顾你身边大小事吧!?”
“这个嘛,我请她帮我削了苹果……”
“那样就满足了吗!你可是住院病患喔!这种时候,是可以对来探病的她做点无理要求的,那就是虚弱的人的特权!化弱势为优势!挑起母性本能!利用性善说!有些事只有这里才能做!有些事只有现在才能办到!而她有义务帮忙实现!既然这样我就借你护士服好了!”
医狂越过肩头看向背后的护士。
“喂!你现在马上脱掉那身衣服给她——噗哈!”
护士小姐的身体攻击,以漂亮的角度从背后击中肝脏位置。
“医生,请你暂时闭嘴。”
医生当场腿软倒下,换护士小姐前进一步靠近我。
“来,笹仓先生,量体温了。”
这么说完,护士小姐面带笑容把体温计递给我,同时用脚尖踢了倒在地上的医生。
“……哼,粉红色吗……居然装纯情……”
趴在地上的医生兴致索然地这么喃喃自语。
叩!护士小姐的脚跟,重击医生的眉心。医生用双手捂住脸滚到走廊了。
“真是的,黑岩医生要是再正经一点,就真的是好医生了。”
护士小姐叹着气垂下肩膀,一边打开病历表问诊,确认我的身体有没有异状或哪里痛。夹在腋下的体温计发出两次电子声,体温也测量完毕。
护士小姐接过体温计,将数字填进病历表以后伸手摸我的额头。
不仅湿润且冰凉的触感,让我的心跳不自觉加速。
“嗯——还没发烧。”
“咦……请问,发烧是前提……吗?”
糟糕,声音高八度。
“…………”





啊啊啊!镜!镜在瞪我!应该说朝我发出杀气!
你干嘛一脸色眯眯的,小心我砍你喔?她的眼神是这么说的!
“哎呀?怎么了吗?你好像突然流汗了,我帮你量脉搏。”
护士小姐慌忙地要量我的脉搏,可是她站的位置靠近我骨折的右手,于是她整个人靠过来,要伸手摸左手腕。
护士服底下的胸部抵住我的右肩,靠近鼻尖的护士小姐脖子更散发淡淡消毒水味,通过鼻腔刺激脑髓。
“脉搏有点快呢,有没有哪里会痛?”
“这个嘛……勉强要说的话是视线吧……”
镜现在看着我的视线很刺痛。要是带到黑暗里面,肯定会发出阴森红光。
量完脉搏以后,护士小姐从我身上挪开。带来落寞的同时也伴随安心。
——虽然我这么想,但镜还在瞪我……
“总之,骨折通常会发烧,我先给你这个预备。”
护士小姐递给我一包药粉跟两颗药锭。
“止痛剂跟解热剂,晚餐后服用喔。”
护士小姐眨了一下有颗泪痣的眼睛,离开病房。然后用脚尖踢了踢倒在走廊的医生。
“医生,去下一间病房了。”
“呜呜……你总是动不动就打我这天才的头脑……为什么你没发觉那是世界的损失?”
“坏掉的东西只要敲几下就会好,奶奶是这么告诉我的。”
“就是因为你讲话这么古板,才会一直嫁不出……咕呕!”
护士小姐的脚尖踹进太阳穴……
“医生,去下一间了。”
“唔……呣,就这么办……”
在走廊上拖着身体爬行前进的医生,以及跟在后面走的护士。这家医院,很怪。
然后,看完这段过程的镜疲倦地吐气。
“那个笨蛋在搞什么鬼呀。”
“咦?不会吧?那是你认识的人吗!?”
我看向双手环胸看着走廊的镜。
“刚刚那个医生,他是死神喔。我的上司,梦幻回楼股份有限公司护葬部第三执行课的主管。”
“咦!?是吗!?”
“名字不是有个‘黑’字吗?”
“虽然他的确是姓‘黑岩’没错……难道那是规定吗?”
我是不是今后都必须怀疑名字有个‘黑’字的人才行?
镜去关上开着没关的门。
我看着她的背影叹气。
以前我听过死神会融入人类社会各个角落,原来他们真的自然地存在我们周围啊。
像我们班班长也是死神没错。话说回来,加上主管的头衔,就变得莫名俗气啊……
“医生都待在最能够自然地保护人命的地方,所以很抢手喔。”
镜一边坐回摺叠椅一边这么说。
“喔……原来如此……话说那个人是看了什么漫画当上医生的?”
管理我们人类寿命的死神,是一群从漫画学习专门知识的伤脑筋家伙。
他们似乎以为只要看漫画就能办到相同的事。
“他一直都看一部叫什么《天生妙手》的漫画。他说要成为※全身科医生,在胸前盖了莫名其妙的手印。” (编注:在漫画中指期许能够成为治疗全身疾病的医师。)
“哦……”
死神……真的都是从外型入门的啊。
“话说回来,恭也,刚刚那个护士小姐……”
“唔……!”
我发现镜的声调稍微降低,咬紧下唇绷紧脖子。
不可以转头。只要跟她对上眼,不讲理的处罚就会开始。
这家伙现在绝对目露凶光。
“……你很在意护士服吗?”
“咦?”
这句话出乎意料,我不自觉地看向镜。
我还以为她正为了我刚刚跟护士小姐的香艳意外大发雷霆,没想到她却不知为何抱紧包包,红着脸看我。
“先、先说好,跟地点没关系,只是既然难得在医院,家里还有护士服摆着没用,不是吗?”
家里的护士服……这是指之前堂妹小桃擅自寄到家里的那堆COSPLAY服装吧。
女仆装、女警或女服务生、巫女服、修女服等所有领域的服装都一应俱全。
其中的护士服,应该还没穿过才对。
“……难道,那个包包里面是……”
我指着镜小心翼翼地抱住的包包。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喔?我只是觉得,既然同样都要照顾病人,考虑到时间和地点,这个打扮最符合期望而已。如果你不想要,我就不穿,如果你拜托我穿……我……我是可以考虑穿给你看啦,只是这样而已……”
她的思考模式实在很天才。虽然穿护士服照顾病人是漫画常见的情境,但是充满恋爱喜剧的感觉实在很棒。
她抱在胸前的包包形状,跟她的脸红程度成正比地扭曲。
“不、不过,看……看、看你刚刚跟护士小姐的反应,你好像偏好护士属性,所以……”
“镜。”
看镜已经完全失去冷静,我温柔而坚定地出声:
“拜托你!”
“真、真拿你没办法。你居然又想见识我入木三分的融入角色能力。”
附带一提,镜藉由COSPLAY融入角色的能力是破绽百出。马上就会露出本性,一律变成同样个性。
只不过,不知道是潜在意识、本能,还是因为是死神的关系,镜很喜欢COSPLAY。
先不管她能不能融入,我就顺从她的心意吧。
“那么我马上就来换衣服。”
镜用左手把包包抱在胸前,笑盈盈地投以爽朗的笑容。
至于右手则高举到她头上,手里出现日本刀造型的死神镰刀……
“妈啊!我、我会闭上眼睛,所——……”

飕!

银色的轨迹从头上笔直地挥下。
我说出的话以失去意识收场,无法说到最后。

咻、咻、咻、咻……
咻、咻、咻、咻……

在漆黑一片的意识中,我听到不可思议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呢……上臂渐渐被束紧……
啊啊,好舒服的压迫感……

咻、咻、咻、咻……
咻、咻、咻、咻……

嗯……嗯嗯?是不是压迫得太紧了一点……?
我的手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指尖渐渐变冷了喔?既像麻掉,又像失去感觉……

咻、咻、咻、咻……
咻、咻、咻、咻……

“奇怪?手肘以下的肤色变了,要不要紧啊?”
“嗯嘎啊啊啊啊啊啊!!”
通报危险的说话声传入耳朵,让我的意识清醒了。
我反射性地把缠在手上的不明物体扯掉。
啪哩作响的那玩意儿被魔鬼毡固定住……薄的气球?不对,这是测血压的工具。
“啊,等一下,我还没看清楚数值,你不要擅自拆掉啦。”
我一边揉着发冷的手腕及指尖,一边发火——……
“少说蠢话了!你打了那么多空气进去,哪还有血压啊!血都要停止流动……”——我本来这么打算,但看到眼前镜的模样,却说不出话了。
“咦?怎、怎样……?”
“……天使……”
没错,天使就在眼前。浅桃色的护士服,配上功能只有装饰的护士帽。
因为衣服布料本身不是很厚的关系,不仅稍微透出内衣的线条,短裙更露出大腿。而大腿也不光是露出来而已。
白蕾丝装饰的大腿袜,以及从裙子里面延伸出来夹起大腿袜的白色吊袜带。
这项装饰重点至今从未看过,并且超乎预想地拓宽我的好球带。
“怎么了吗……?”
“镜,你这个人帮我打开了各种可能性……!”
我该感谢吗?还是该为未知的自己感到恐惧呢?
“虽然我听不太懂,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做?”
“咦?你问我……你现在是护士吧?只要做护士会做的事就好了,不是吗?”
镜一脸伤脑筋地看着我,我也回以伤脑筋的表情。
“仔细想想,我没看过正经的护士漫画。”
“不正经的护士是什么样子啊……”
“没、没没、没什么特别的!”
镜不知为何满脸通红地生起气来,不过视线没看着我。
她看的护士漫画原来那么诡异吗……不,不对,肯定是成人漫画吧。
倒是她的知识果然都来自漫画吗……
“总之你就像护士那样帮我疗伤就好了吧?”
“你有哪里会痛吗?”
“刚刚被你砍的头很痛。”
“哦——……”
结果她也没办法扮护士,我一边叹气一边放松身体。
一只手冷不防地放到我头上。
“嗯?”
只见镜坐在床边的椅子,朝我的头伸出手。
然后不理会愣住的我 一缓一缓地左右移动那只手。
手掌拨乱我的头发,在头皮上温柔地移动——也就是所谓的……摸摸头。
“……镜……?”
“像这样疗伤可以吗?”
镜眼神不安地摸我的头。
这是怎么回事?超舒服的?
内心变得很平静,身体内侧好像渗出暖意。
“疼痛好点了吗?”
不过仔细想想,这就像被人先虐待再治疗吧……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糖果与鞭子吗?人就这样渐渐误会何谓温柔吗?
啊啊,算了,就算是误会也无所谓。如果能体会这种舒适感受,些许疼痛还在忍受范围。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
镜突然站起来。放在头上的手拿开,感觉很寂寞。
“我想起护士的工作了。”
镜眼神闪闪发亮,表情充满自信。
“是吗?虽然我不抱期待,但是怎样的工作?”
拜托不要是抽血或点滴这类跟针有关系的工作……
她究竟想起了从哪得到的知识?我一半是好奇、一半是恐惧。
就在我充满警戒地看镜时,镜不知道是怎么解释我的视线的,红着脸别开眼睛。
然后,迟疑地表示:
“就是……因为你现在右手不方便,所以我想那是现在的你需要的事。”
“哦……”
“虽、虽然有点羞耻……我会努力的。”
现在惯用手不能动的我有需要……而且有点羞耻的事……
………………
喂喂喂喂!真的假的,镜小姐!(吐槽:原来你是用右手的)
难道是所谓的十八禁护士吗?你是看了什么书得到这种知识的!
“镜,等一下!呃,虽然我很高兴你有这份心意,但是会不会太突然了?”
“你在说什么,憋太久对身体不好吧。”
“这么嘛,是不太好没错,可是这里是医院……”
“对,这里是医院。而我现在是护士。”
瞪!镜眼神强硬地这么断言,这就是融入角色的证据吧。
“虽然我也是第一次,不知道会不会顺手……”
不妙……镜的一字一句、一举手一投足都令我心跳加速。
我紧张地吞口水看镜。
“……真的可以吗?”
“嗯……已经、忍不住了吗……?”
对方在脸羞红的状态说那种话,哪受得了!
镜似乎判断我的沉默代表肯定,只见她捂着嘴,点头下定决心。
“那么我去护理站一下,去借工具。”
这么说完,镜没换掉护士服就冲出病房了。
我一个人留在病房。
要使用工具吗……镜扮护士真是道地……完全融入角色了。
不过,穿成那样在走廊走动没问题吗?颜色跟这家医院的护士服不太一样……
……话说工具是什么?听诊器吗?
接近未知世界的期待,令我的心跳加速。
之前我们互相表白心意了。虽然那次的告白欠缺完成的感觉,但已经确实让对方明白的感情了。
所以,两人的关系就算迈向下一个阶段也没问题才对,像这样物理性的进展应该也不要紧才对。
不对,等一下,是不是有什么事得先做?就连接吻都还没吧?不是应该先接吻才对吗?
憋太久不好的问题可以暂缓吧?
这时从走廊传来奔跑声朝这里接近。
回来了!镜……镜回来了!
喀啦啦啦!拉门猛烈打开,镜回来了。
手里拿着玻璃制的——……
“恭也!我借尿瓶来了!”
“………………”
这时候,我的脸不知道浮现了怎样的表情。
总之,我知道眉心挤出了至今从未感受过的大量皱纹。
“咦?怎样?你的表情很吓人喔?”
不知道我的表情是不是真的那么可怕,镜犹豫该不该进病房。
“没什么,算了,你别在意。一定是我不好……”
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无处宣泄的感情,用左手捂住脸以重拾内心平静。
同时,发觉此刻迫在眉睫的危机。
我的死神小姐……现在拿了什么来……?
我从捂住脸的左手指缝,偷偷观察站在病房门边的镜。
只见穿着护士服的死神露出有点伤脑筋的表情,手里小心翼翼地抱着更伤脑筋的东西。
长得像畸形的单柄花瓶的玻璃制物体。
“恭也,总之赶快解决吧。”
镜一边这么说一边进病房,尿瓶口对着我,一点一点地接近。
“等、等一下,镜。我不需要那个。”
“你在说什么啊,要知道你现在是住院病患。既然撞到头,尽量不要走动比较好。而且你右手那样也不方便吧。”
“用、用左手也没问题!”
“别担心,我、我来代替你的……右右、右手!”
死神滑步接近病床,摩擦地板的声音雪上加霜地挑起恐惧。
“呵呵,这一点也不羞耻,因为我是护士嘛。怎、怎怎……怎么可能会羞耻呢。这是家常便饭,小菜一碟啦!”
不妙……!镜又濒临极限了!眼睛呈现漩涡状态!
八成是她即将做的事情之重大程度与羞耻程度飙到破表了。
既然COSPLAY就必须融入角色,死神的自尊似乎将她自己逼入绝境。
“不要紧,我是护士,一点问题也没有。”
要化解这个困境……最好的方法,就是让镜想起她之于我是什么样的存在。
没错,镜是——……
“镜,你冷静。你不是护士。”
我尽可能装作平静地看着镜,为了坚定地强调这句话。
“你是我的未婚妻,对吧?”
像这样说出口还真害羞。虽然感觉得出血液往耳朵集中,不过我绝不会将视线从镜身上移开。
镜似乎破我的强力眼神打动,只见她停下脚步,用力眨了两下眼睛。
然后眼神从漩涡状态恢复为充满生气。
“啊……恭也……?我……”
很好,作战成功!这样镜就会从护士变未婚妻——……
“就是说呀,我是恭也的未婚妻又是护士,根本没什么好羞耻的嘛!”
“唔!?”
要命的正向误解!这家伙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做出错误的解释!
镜带着灿烂的笑容,大步走近。
“呵呵,没什么好顾忌的,由我来让你解放。”
朝我逼近的尿瓶,亮晶晶地反射出天花板照明。
就算想逃,出口只有镜背后的门。而且我一只手还吊着三角巾,想必无法迅速采取行动。
不过,就算我身体状况正常,八成也甩不掉镜。
毕竟这家伙的运动能力不是盖的。
干脆打破窗户跳下去算了?不行,这里是三楼。
“快,恭也。”
那副爽朗的笑容中,带着发狂的眼神,镜发出柔和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
镜雪白的手缓缓地伸向我的睡衣。
“唔……!”
我本来不想这么做的。
但是为了保护我身为人类的尊严,我愿意承受某种程度的痛楚。
我一做好心理准备,就把手伸向镜的护士服前襟。
“?”
镜似乎不懂我伸手的用意,一脸不可思议地注视我的动向。
这破绽够大了。
“原谅我,镜!”
大喝表达歉意的同时,我用力抓住衣襟一口气扯开。
小桃买的COSPLAY用护士服,跟真正的护士服不一样,显然很不耐用。
被我一扯,前襟的钮扣就劈劈劈地一口气全部弹掉了。
而做出这种事后,暴露在眼前的,必然是包住丰满胸部的蕾丝花纹胸罩,白色吊袜带,与下面白跟粉红相间的条纹内裤。
镜遭我这么一拉,摇摇晃晃地顺势倒向躺在床上的我。
她刹那间似乎不明自发生了什么事,愣怔地僵住。
前襟完全敞开,那表示护士服损毁……COSPLAY结束的意思。
没想到这时病房的门突然大大地打开。
“哥哥!我听说你住院了——……”
出现的人是制服装扮的小桃。
小桃恐怕是在学校听说我出事,就冲过来了吧。她喘得肩膀上下起伏地看着这边。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嘴巴一开一阖。
“啊……啊哈哈、啊哈哈哈。”





不小心撞见惊人场面,小桃发出干笑指着这边。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装扮成护士的镜,敞开前襟靠在躺在床上的我身上。而且手里还拿着尿瓶……这画面真的非常惊人。
“那、那是我买的COSPLAY服对吧,你们有好好……在穿它呀。啊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不对……听我说,小桃,这是……”
我出声的瞬间,小桃的眼睛泪如泉涌。
“呜哇啊啊啊啊啊!哥哥玩真的——!突然就来尿瓶,门槛太高了啦——!”
“啊啊啊!小桃!不是的!我没有那种嗜好!”
小桃捂着眼睛跑走。我身上压着仍呆若木鸡的镜,所以也没办法追过去。
我只能空挥着手。
开着没关的门缓缓地横移关上。
门移动到一半左右时,那个叫黑岩的死神医生从缝隙探出头。然后,朝我竖起大拇指。
喀锵……等门完全关上的瞬间,某样火热的东西刺进我的胃。
“呜……唔……噢……”
本来对着门的视线立刻移向胸口……也就是镜所在处。
眼前是从浏海缝隙间透出发亮的金眼、切换成死神模式的镜。
手里拿着村正宗,刀身深深地刺进我的胸口。
“你~这~个~人~……你看你突然做了什么好事~?”
令人生畏的怒气,让被刺的胸口以外的部分发寒。
眼前这位少女,现在已经不是护士、不是天使,而是化作厉鬼的死神……
镜用左手按住敞开的护士服,跟我保持距离。握住刀的手使力。
“我是不讨厌强硬,但粗鲁又是另外一回事喔?麻烦你更重视一下所谓的气氛,好吗?”
我留意过气氛了。因为我认为气氛危险,所以强硬地破坏了。
这个痛楚在预料之内,这是我早有心理准备的结果。
我维护了我的正义。我怀着成就感,乖乖地接受挥下的刀刃……

清醒时,我独自待在病房。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
床边的桌子,摆着冷掉的医院伙食。手机的时钟显示九点,已经过了访客时间。
看来在我失去意识(被迫失去意识)的时候,镜回去了。
总之得吃饭才行,毕竟得吃药。
我坐起身体坐到床缘,手伸向排放在托盘的碗。
我啜了一口味噌汤。一般味噌汤冷掉,喝起来应该会特别咸才对,这个却不会。看来医院伙食真的比较清淡。
因为右手不方便,所以我用附在一旁的汤匙舀饭……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但因为饭冷掉变硬的关系,汤匙把碗里整团饭挖起来了。
我只好直接啃,感觉就像捏得很差劲的饭团。
忽然间,我发现病房里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动静。我有多久没有自己一个人吃饭了呢?
毕竟最近吃饭的时候都跟镜在一起,现在感觉格外寂寞。
镜在家里是不是也怀着这种感觉吃饭呢?不对,先决问题是,那家伙……晚饭要怎么办?
我不认为她会自己煮,要是她煮了,反而才可怕。
但愿小桃会来帮她弄就好……但是,毕竟被小桃看到傍晚那个场面,这个可能性也很低。
尽管惯用手不能动让我陷入苦战,但我还是只靠汤匙把饭吃完。
虽然量也不太够,却无可奈何。明天等镜来拜托她带点吃的东西过来好了。
我吃了餐后服用的药,躺在床上凝视天花板。
“………………”
奇怪?接下来该做什么好?超闲的耶?
床边虽然摆了小台的类比电视,但似乎要投钱才能看。
花钱看电视,总觉得好浪费。
虽然想勉强入睡,但毕竟睡到(?)刚刚才起来,精神很清醒。
早知道就买本杂志预备了。
要不要去厕所,顺便在晚上的医院里面散步呢?老实说一直待在房间里面很没劲。
我下床穿上薄薄的拖鞋,出了病房。
走廊的照明经调光转暗。灯虽然没关掉,却也没有确实点亮,呈现不稳定的照明状况。
没有会动的东西。只听见疑似呼吸器“咻——……呼——……”的空气出入声,或是有规律的电子声穿透墙壁传来。
只要竖起耳朵就听得见——现在所能感受到的,就是这种程度微弱的声响。这样反而恐怖。
不过有时最让人感到发毛的是自己的脚步声。廉价的拖鞋比我的脚大,因为这个缘故,不得不脚跟拖地走路。
结果背后留下奇妙的回音,害我陷入错觉,以为有人跟在后面走。
原来晚上的医院,是光这点小事就令人心惊胆跳的恐怖地带……
好像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很可怕。
就在我冒出这个念头时,眼前有东西摇晃了。我反射性地屏住呼吸,当场僵住。
人……?住院病患吗?不,不对——
在昏暗的走廊朦胧浮现的黑影,那身打扮乍看快要与黑暗同化,却很眼熟。
普通人看不见的黑斗篷装扮……
“……你在做什么?”
“呜喔哇喔喔!”
尖叫的影子——更正,是死神。声音大得连我都吓到。
“哇、哇哇哇,你、你你是谁!……原来是你啊。”
眼前是死神模式的——我的主治医生——黑岩医生。
他大概作梦也没想到,应该处于不可视状态的他居然会被人看到。发出金光的眼睛因为惊吓过度而泛起泪水。
“对、对喔,你是‘接近死亡’的存在,照理说看得到我。”
不知道是不是心悸不止,黑岩医生从斗篷上按住心脏。
“啊,你果然知道我。”
“那当然。你就是镜负责的笹仓恭也吧,你在死神世界也相当有名。”
“……原来我很有名啊。”
“目前在现世‘接近死亡’的存在有三个,其中之一就是你。”
不知道是不是终于冷静下来,黑岩医生放下按住胸口的手这么说。
这次换我吃惊了。除了我以外,还有两个被死神拯救、‘接近死亡’的人。
“不过,你就算在那之中,似乎也是相当特殊的案例。”
黑岩医生看我的眼神更加锐利,我不自觉绷紧身体。
特殊——是指什么意思呢?难道是指我本身死神化那件事吗?
我想起之前跟心的过节,提高警戒。
因为,我感觉到黑岩医生视线怀抱的感情是敌意。
“正好,就请你说来听听吧。”
黑岩医生在走廊上滑行接近我一步,没发出脚步声。
我反射性地握拳防备。
“镜和你的同居生活是什么感觉!”
“………………”
对方明明发出了足以撼动用固空气的气魄,我的身体却放松了。
刚刚这个人说了什么?咦?同居生活?
“那么可爱的女孩子采用未婚妻的设定二十四小时监视你……真是羡慕死人了!反正,你们一定是在同一个房间里睡觉、换衣服、吃饭吧!每天都碰到香艳意外吧!”
“呃……这、这个嘛,是那种感觉没错……”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就算说谎也没关系,你就不会否认一下吗——!你这个披了人皮的恶魔!”
这个死神是怎样?原来敌意是这个意思吗?
黑岩医生在胸前握紧双拳颤抖着。
“我们死神通常只在保护对象陷入危险时干涉。像我也是使用医生这个‘设定’,透过诊疗、手术的手段保护寿命。那只是刹那的相遇,绝对不会发展成甜蜜关系!”
“这、这样啊……”
原来如此,这个死神是所谓的伤脑筋的大人。
“反正你们一定常常利用未婚妻的设定做色色的事情吧!已经做过很多事了吧!刚刚不是也在病房玩护士游戏吗!”
“才、才没有咧!”
我不自觉用平辈的口气对长辈说话。而且,因为我不小心提高音量的关系,其他病房的病患都探头察看走廊发生什么事。
因为其他人看不见死神化的医生,所以形同我一个人在昏暗的走廊鬼叫,状况非常尴尬……
我尽可能低着头以免脸被认出来.就这么逃回自己的病房。
而黑岩医生如影随形地跟在我背后。
我一回到病房就人口叹气,坐在床上。
“你会逃走,就表示你果然做了亏心事。”
黑岩医生明明竖起眉毛,要摆出严厉的表情,脸颊却显出一丝奸笑,怎么看都是色老头。
“我才不是心虚逃走。要是在那种地方讲话,我岂不是成了自言自语的怪人。”
“这倒也是,不过那种事不重要。我感兴趣的,只有你们的同居生活而已。”
……这个人好像爱挑色情话题讲的国中生……
我别开视线看着地板,斟酌用词。
“啊——……还、还没出手,不如说掌握不到契机……而且就算发生香艳意外也只有一瞬间高兴,之后绝对会被砍……”
声音愈来愈细,现在的我大概很逊。
但是,一只手冷不防地放在我肩上。抬头一看,金色的眼睛离我好近。
只见黑岩医生表情极其正经,凑近脸盯着我看。要是黑峰看到八成会心花怒放。
“镜果然现在还是未动口先动手……”
“咦?你说现在还是……?”
我一歪头纳闷,黑岩医生挺直背凝视远方。
对喔,仔细想想,这个死神知道以前的镜吧。他知道我不知道的镜……
黑岩医生语气略显落寞地说了:
“我呢,是她的前男友。”
“咦!?”
“骗你的。”
好、好想揍他……唔。这家伙,真的想揍到他哭出来为止。
“以前她刚进梦幻回楼的时候,我被她不检点的胸部吸引,想要利用前辈的立场吃她豆腐。我本来要装作偶然,首先用手肘碰碰看……”
“……你真是人渣……”
“结果被她用刀背砍侧腹部,砍到哭出来为止。真是的,明明就没碰到,还真是过分。”
“………………”
“途中我差点要拜托她再多打几下,这是我藏在心里的秘密——……”
说到这里,黑岩医生惊觉抬起头。
“少年,你知道了我最大的秘密……!”
“是你擅自讲出来的吧!
这个死神到底是怎样!不打自招也该有个限度。
似乎是因为我得知秘密,想设法封口,黑岩医生不知道从哪掏出约拇指长度的锐器,紧握在手里瞪我。
“……难道,那把手术刀是你的死神镰刀……?”
“没错,名为*埃斯丘勒匹厄斯。我是医生,随身携带也没问题。”(译注:希腊神话中的死神。)
哪有,手术刀也不可以随身携带吧……
这把锐器称为镰刀也太虚。但是论锋利程度,或许是我至今看过的东西里面数一数二利的。
不过话说回来,死神镰刀还真是五花八门。只要能切东西就什么都可以吗……
“先不说这个了,医生你切换成死神模式是在做什么……?”
我试着转换话题,应该说我一直很在意这件事。
值勤医生刻意隐身在晚上医院徘徊,这状况怎么想都很奇怪。
只见黑岩医生把手里的手术刀随意收进裤子口袋里。(不会刺到自己吗……?)
然后扬起嘴角轻笑一声,扶额闭上眼睛告诉我:
“我正在稍微偷窥一下。”
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认为现在的自己很帅——黑岩医生以那种感觉缓缓地睁开眼睛。
我拚命用头脑处理耳朵接收的讯息,却无法顺利。看到我的反应,黑岩医生露出疑惑的表情。
“只要是男人都有偷窥的欲望吧?”
“不……我说啊……你是医生吧?”
我又不小心用平辈的口气说话,不过算了啦。
“就算不偷窥,看诊之类的不是就……看得到了吗?”
“那就像是人家自愿给我看的,哪感觉得到情色?”
“是、是喔……是那样吗……”
比起大大方方地站在面前,羞赧地遮掩身体的确比较色。
黑岩医生握紧斗篷,盯着附近的病房墙壁看。
“只要使用死神之力,不管在任何地点,都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观察毫无防备的女性……真是的,这不是很美妙吗?”
“………………”
我无话可说。我只明白一件事,就是这个死神真的是无药可救的生物。
“呵呵……本院指定的睡衣,不仅布料偏薄,而且前面扣子的间隔比较开喔……睡着时会若隐若现……好情色啊。”
不知道隔着墙壁究竟看到了什么……黑岩医生浮现宛如三流反派角色的笑容。
我得劝告周围的女生千万别来这家医院才行。
我一边叹气,一边朝眼前的死神投以冰冷刺痛的视线。
忽然间,黑岩医生的嘴角敛起。原本看似混浊的金眼也恢复锐利。
“看样子似乎有工作了。”
先前的轻浮口吻回然一变,换成稳重有分量的声调。
仿佛被他的声音吸引,远方——外面传来救护车声,救护车正往这里接近。
……工作难道是指……
嗡嗡嗡嗡,黑岩医生胸前口袋的手机震动。他取出小小一支写着医疗用PHS的手机。
黑斗篷消失如雾,金色眼睛变回黑色的同时,他将手机放在耳边。
“是我,病患情况怎样?嗯……嗯,好,紧急开刀。准备血袋与引流,还有帮我叫放射科的值班医师过来。”
“工作是指……手术吗?”
“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我可是医生喔?”
黑岩医生就像看到不可思议的东西那样看着我。一听到‘工作’,我就率先想像是‘死神的工作’。
但是黑岩医生很自然地,而且很理所当然地使用‘医生’这个词。
那是出于责任或自尊,誓言要尽全力拯救性命马?
至少我感觉是这样。
“那么我走了,改天再慢慢讲你们同居生活的香艳故事给我听。”
“我又没讲任何香艳故事,哪来的‘再’……”
我很懊悔有过一瞬间以为他是值得敬佩的人。
黑岩医生甩着白衣转身背对我,前往手术室——他只是做做样子,实则越过肩膀看我。
“笹仓,总之你撞到头,尽量不要到处走动。还有骨折的手经过一晚,已经麻痹的疼痛有时会复发。早上会开镇痛剂,记得吃。”
他一口气这么说完,就离开病房了。我望着他的背影,竟然觉得有点帅。
话虽如此,跟黑岩医生讲话有点累人。我靠着床,大口吐气。
嗯?话说我很久没这样悠哉地躺在床上了。
最近在床上,不是镜睡我旁边,就是黑峰睡我旁边,尽是教人无法不紧张的状态。(吐槽:人生赢家去死去死去死)
不知道已经多久没一个人睡个安稳了。
偏硬的弹簧床垫,与单调的纯白床单,但相当舒适。
我把手伸向枕边的开关,关掉室内的电灯。
虽然时间比平常早,还是睡吧。就算没有睡意,只要闭上眼睛,一定就能睡着。

——身在黑暗中。
绝不会染上其他颜色旳纯色带来内心安宁。
意识平静无波,没有一丝涟漪。
那是无梦的沉眠,也就是熟睡。
久违自在的床铺,让我放松到极点。
最棒的就是压在左手的适度重量,与紧贴胸口上的柔软暖意。
“………………”
这触感与暖意,总觉得最近才感受过。
眼睛睁开一条缝,真的很细一条缝,只见阳光穿透不怎么厚的窗帘,已经照亮室内。
然后在狭窄的视野中,虽然还没对到焦,但看得到黑发。
为什么?我是一个人睡吧?这里是病院吧?镜那家伙……难道寂寞难耐,晚上溜进来了吗?
我想抱住那惹人怜爱的未婚妻。但是在我活动右手的瞬间却传来一阵闷痛,让我想起自己骨折的事实。
我单用左手抱住她的肩膀,将她搂近自己,在不造成负担的范围内施加力道。
吐气拂着锁骨,有股香味。
不过,总觉得不够软。镜那家伙是不是下意识地很紧张呢?
就在我思考这些事时,她的头在胸前动来动去,看样子似乎吵醒她了。
不过,要是被医生撞见也很困扰。
我缩下巴看胸前。她跟我相反,抬起下巴看我。
距离近得鼻尖碰在一起。
黑眼黑发……带着调皮视线的眼睛,左眼有颗泪痣……
“…………你是谁?”
“哇噢。”
面对我的疑问,对方发出装傻的感叹词。
对方是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孩子。仔细一看,头发没镜那么长。
长度稍微过肩的直发,左侧头部别了两根羽毛造型的小发夹。
紧贴着我的身体,跟镜比起来很没料。
不知道是不是睡相不好的关系,她身上那件狗狗图案的睡衣,六颗钮扣有一半——最上面及第三、第四颗钮扣松开,缝隙间露出白皙的肚子,以及完全无法联想到丘壑的胸部。
这幅光景让人觉得好像赚到了,却又感觉有点遗憾。
话说回来,她是谁啊!?这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女孩不知道晓不晓得我的困惑,再度闭上眼睛,脸靠到我的胸前……这种状态居然还想睡回笼觉吗!
“唔、喂!你是谁啊?”
我仓皇地摇她的肩膀。
“唔嗯?不要摇得那么大力~”
“你还睡!喂!给我解释!”
“是呀,请务必解释一下。”
这个说话声从稍高处传来。听到这声音的同时,我的心脏揪痛起来。
臼齿顿时咬合不上,这是出于本能的颤抖。
一旦看了,想必会上演惨剧。但不看,颤抖就不会停止。
虽然那种停止颤抖的方法,想必不会是我希望的方式。
我的颈椎就像生锈的铰炼那样不灵活地转动着。
眼前是金眼滚烫如岩浆的黑衣死神,浮现不吉利的笑容飘在空中。
死神手拿日本刀,咚咚……用刀背敲肩膀。
“真是的,因为访客时间还没到,我就开死神模式偷偷过来一看……结果竟然是这样呢?”
“听……听我说……镜小姐……这是、这这、这是,哇哇哇……”
因为发抖的关系,没办法顺利出声。明明能吐气却无法吸气。
“我却是在没有你的房间,一个人寂寞地吃便利商店的便当、一个人入睡……总之,先砍你一遍再说。”
镜的瞳孔缩小,金色变深。
接着,速度超越刹那的虚空突刺攻击我的眉心……
不知道昏过去多久。搞不好这次是有史以来最快清醒的。
只见镜解除死神模式,坐在摺叠椅上跷二郎腿。
我顾不得脑干一带的疼痛,一下床就立刻在镜面前跪下。
在家常见的构图,到病房也一样……(吐槽:你个妻管严)
镜瞥了床一眼以后看我。
“所以?总之我就听你辩解。不过,之后还要再砍一次。”
这句话使我一点也感受不到未来的安宁。
“请听我说,我也一头雾水。”
而我使用敬语,明明根本没做任何亏心事,却臣服于镜小姐的愤怒。
神秘少女依然呼呼大睡。
“我早上一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已经在被窝里面了。真的就这样而已。”
“可是,我看你紧紧抱着她呢?”
“这……因为我以为是你……”
“什么……!你、你你、你以为说这种话……就、就能蒙混过去吗?”
听到我的话,镜红着脸别开视线。
她还是一样拿直球攻势没辙,但要是错过这个机会,我又会被欥。
“是真的!我一心以为是你为了我偷偷溜进来,于是高兴得抱住你!”
我一口气滔滔不决地猛投直球。我没说谎,实际上我就是这样想才抱住她的。
不知道是不是也感受到我的语气之认真,我的死神也晃了晃跷着二郎腿的脚,双颊通红,眼神飘向病房墙壁。
这证明她不好意思正眼看我。好,一鼓作气进攻了。
“最近因为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所以我都忘了。原来一个人睡是这么寂寞的事情。我无法想像你以外的人钻进被窝,不,不对,因为我很期盼你钻进被窝,所以身体才会不小心忠于欲望行动。”
讲话的同时,我一直凝视镜的眼睛,毫不游移。
“你、你这么想跟我一起睡吗……?”
“对!”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选项应该没弄错才对。
证据就是镜明显已经缓和下来的表情。
虽然她大概自认隐藏得很好,但连眼睛也在窃笑。
“讨……讨厌,真拿你没办法。居然连一个晚上都没办法忍耐。”
“就、就是啊!之前你回去更新死神执照的时候,我也是好寂寞、好寂寞……”
“……你跟命一起睡了对吧~”
“对啊!没错——……咦?”
哦呀?我好像失误了?不小心自己踩到地雷?
而且镜连当时的对象是黑峰都知道了?
“难道说,是不是就算不是我也所谓呢~?”
怪、怪了!明明到途中为止感觉都很顺利的,镜的愤怒却再度达到MAX!
放在大腿上的左手渐渐冒汗、封在石膏里面的右手也流出汗来,身体对恐惧敏感而忠实地反应着。
镜在我眼前换脚跷二郎腿,微笑问我:
“恭也。慢慢来跟仔细来,你喜欢哪一种?”
“你、你是指什么……?”
“砍法。”
“意思都一样吧!慢慢砍跟仔细砍是怎么回事!仔细砍超恐怖的!”
“那我就大力砍!”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光听就觉得脑袋发凉了!”
为了闪避高举的日本刀,我维持跪姿往背后移动。
但背后是床。退后不到一公尺,背就被硬邦邦的床垫弹回来。
“嗯……嗯嗯嗯~?”
因为床摇晃的关系,神秘少女醒来了。
少女揉揉眼睛爬起来,睡眼惺忪地看镜。
然后歪头沉思以后看我,头歪得更斜,
少女喃喃说了:
“……情杀? ”
“你——你以为会这样都是谁害的!”
“啊——呜——不要那么大声,我才刚醒来,脑袋嗡嗡响——”
少女用手心捂住两边的太阳穴,同时摆出臭脸。
“我问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镜让刀消失,站在床前。
“咦?我只是在这里睡觉而已……咦咦咦咦咦咦咦!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我的病房里!”
少女似乎彻底清醒了,她看着我和镜,惊慌失措地环视屋内。
不过,好像马上就发现这里不是她的病房,只见她闭上眼睛沉思起来。
我想她是在回溯昨晚的记忆。她闭着眼睛,上——下——左——右——地歪头。
最后不知道得到什么结论,肩膀放松大口吐气,睁开眼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去完洗手间,回房时,又搞错病房了。”
她自顾自地点头,掌握并解说状况。
“然后,不小心钻进你的被窝里面。”
她就像漫画里面的侦探,得意洋洋地指着我这么说。





指着我的手接着转向镜。
“然后我们两个人相亲相爱地睡在一起时,女友来了。”
少女自信满满地双手环胸。
她的得意表情真要说起来,就像中了凶手的圈套做出错误推理的无能侦探。
不过她的说法吻合,而且似乎能够证明我是无辜的,所以就不要放在心上好了。
至于镜,不知道是听了“女友”这个称呼觉得很高兴还是很害臊,红着脸游移视线。
我松了一口气。但少女还没完。
“这时女友看到的是,男友趁我睡着毛手毛脚的禽兽模样。”
“喂!”
“看,我的睡衣钮扣不自然地解开!”
她按着胸口强调钮扣松开,要制造莫须有的罪名给我。
胸部隆起不明显,并不是因为睡衣比较大件的关系,这点在看过刚刚的睡相就已经知道了。
“这就是揉过我C罩杯的确切证据。”
“哪有,怎么看顶多都只有A吧。”
我不以为然地看着少女挺身强调的胸部,小声这么说。
下一瞬间,我的头被五爪抓住了。细手指掐进头皮,刺激头盖骨。
“嗯?什么?你刚刚说我的胸部怎么干得都瘪了?嗯?”
“才、才没有!我是说怎么看……啊嘎啊啊啊啊啊啊!”
“你看,你刚刚说了怎么干。”
“只有‘怎么’两个字一样好吗!啊,要破了!头要破洞了!脑子里响起从没听过的声音——!”
她的握力一点也不像住院病患。
少女抓住我的头,恶狠狠地瞪镜。敌意表露无遗的视线,让镜提高防备。
但少女与其说是瞪镜,不如说是瞪镜的胸部。
“……就算大……就算大也不代表高人一等!只是很骚而已!”
有如呼应她的呐喊,我的头被掐得更紧。
如今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因为感觉只要一开口就会松懈,承受不住疼痛。
虽然不是很确定,不过这家伙似乎对胸部大小有强烈自卑感。
“反正,你一定也是用那对咪咪拐到这个男人的吧。”
“你、你在胡说什么!最好是那样!”
“哼,咪咪大的人都这样讲。可是却下意识地理解那是自己的武器,在人前强调。”
少女耸肩叹气后,露出死鱼眼说:
“反正,你在男友家一定都不穿胸罩,晃着咪咪到处走动吧。”
“听、听好,我现在都有穿了!”
“哦——对啦——毕竟需要努力防止下垂嘛——一
明明是少女先挑起话题的,她却表现出不感兴趣的态度。
镜也被不知道是愤怒还是羞耻的情绪摆布。
她的眼睛看着我,要求“我可以砍这孩子吗?”。
对住院病患动手实在不妙,不知道疼痛之类的冲击会造成什么后果。
我使眼色主张“绝对不行”。
镜似乎明白了我的想法,握拳咬牙,勉强挤出笑容。
话说这段时间,我的头还是一直被掐得紧紧的。
“这位男友,我问你,女友咪咪大跟女友咪咪小,哪个好?”
“有、有什么好选的……这又不是大小可以左右的事情……重要的是内在——”
掐紧!
“真要我选的话,呃,我偏好胸部大的!”
虽然比较像是少女逼我讲的,但我的回答不会刺伤少女的心吗?
但少女不放在心上,扬起嘴角看镜。
“哼哼,你听到了吗?男友说喜欢咪咪大的你喔。”
“这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发觉他在家会偷瞄。”
啊啊……原来她早就发觉了。倒是这种事不要对外宣扬好吗,我真命苦。
面对镜得意的笑容,少女又叹气。
“你根本就不懂——这就表示男友不喜欢咪咪小的你喔?简单说就是他对你的喜欢只有百分之五十。”
这理论狗屁不通。不对,连理论都称不上。根本就是不知所云。
——照理说应该是这样,镜却不知为何露出大受打击的表情。
而且不知为何还瞪着我。不会吧?她因为那个住院少女刚才说的话就怀疑我了吗?
“慢!慢着!这理论有问题!就算我回答喜欢小的,还是百分之五十吧!这是陷阱问题,不管怎么回答都没有正确答案!”
我反击。“啊!”镜又惊呼,她似乎发现被骗了。
但少女稍微偏着头说:
“你在说什么。咪咪小的人之后或许会变大吧。那么,连同变大的可能性都喜欢,所以是百分之百喜欢。”
少女又说了莫名其妙的话……唔。明明狗屁不通,却说得自信满满,反而莫名有说服力。
头部有如老虎钳的负荷冷不防松开。
“没、没错……就是那样……小咪咪凝聚了无数希望……隐藏了梦幻的……不对,隐藏了无限可能性……”
奇怪?这家伙意外地被自己说的话伤到了吗?
少女自顾自激动又自顾自沮丧,我的床上笼罩着低气压。
我和镜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面对真正沮丧的人,人不由得注意用词。
“总之,那是恭也的床,你还是赶快回自己的病房吧。”
镜选择了合理至极的说法,但是……
“算了,今天就睡这里。”
少女这么说完,整个人一倒,埋进棉被里。
“喂……喂!那我要睡哪里!”
“一起睡不就好了?反正都睡过一次了,再睡几次都一样。那就是所谓的成人关系。”
她意义不明地这么说。
身旁的空气有如蒸腾热气般炽烈摇曳。
我侧眼看向旁边——镜小姐的笑容好吓人。
而她的笑容对着床上的少女。
相当不妙!镜小姐真的发飙了!
少女不知道是不是完全不会看脸色,继续说:
“嗯——?慢着、慢着,既然年轻男女不小心同床共枕,是不是只能干脆结婚了?”
“为、为什么话题会跳到那边去?”
“真过分!糟蹋了人家还说这种话……人家是第一次耶!”
少女拉起棉被从头盖住全身,浑身发抖,开始假哭。
拜托你不要再刺激随时会爆发的镜了……
——等一下,镜小姐,为什么你看着我笑?你知道这家伙的话是骗人的吧?对吧?
无视我的无言呐喊,死神的右手连同空间出现波纹。
她在向我表示,随时能够让死神镰刀具现化。
不妙……我想哭了……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突然打开了。
站在那里的人,是表情疑惑的死神黑岩医生与护士小姐。护士小姐拿着病历表,似乎在做晨间巡诊。
黑岩医生看向表情苦恼至极的我——看向笑容无意隐瞒杀气的镜——看向在床上装哭的不知名少女。
然后再度看我,眼神——有敌意!
“少年,此刻我想忘记医生的身分送你进医院。”
“不……这里已经是医院了……”
“那么我就让你一辈子出不了医院——噗呃!”
护士小姐用力拿病历表的边角打黑岩医生的头。
“你这是做什么!”
“医生,现在是在病患面前。”
护士小姐微微一笑,但紧握病历表的手还没放松力量。
黑岩医生从鼻子哼了一声,眼神锐利起来。
“病患又怎样。我是医生,更是男人。你看这个少年的状况……不是很令人羡慕——噗呼!”
护士小姐依然面带笑容,用力拿病历表的面打医生的脸……打鼻头。
黑岩医生就这么往后倒下,一动也不动了。
这个人好可怕……连镜都有点吓到。
“你们好像在忙,那么我待会儿再过来。请在那之前解开她的误会。”
把沾到黑岩医生的血的病历表藏在背后,护士小姐以不变的笑容对我这么说。
接着她看向了床。
“RUI也赶快回自己的病房吧。”
听到这句话,被称为RUI的少女从棉被伸出手挥了几下。
护士小姐看向倒在走廊的黑岩医生说:
“医生,去下一间了。”
黑岩医生从地板仰望护士小姐,眼神严肃地说:
“……呣。话说回来,虽然条纹花样值得称许,但紫色和绿色的组合就——哞噗!”(吐槽:护士也是条纹么……作者你对条纹是有多大的执念)
医生又被脚尖踢太阳穴,门喀啦作响地拉上。
门完全关上的前一刻,又传来被踢的声响,与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娇声细语……
“那么我也该回去了。”
注意力被门引开的我们,听到RUI的声音而转头。
只见RUI坐在床上,扣上松开的钮扣。
总觉得她带着挑衅意味的眼神,与调皮嘲笑的嘴角,可是却不会让人觉得郁闷。
“哎呀~抱歉给你们添了那么多麻烦。住院久了,每天一成不变是很无聊的。”
RUI一边这么说,一边从床上站起来。虽然有点蹒跚,但在我们伸出手之前,她就自己站稳了。
之前都被活泼的讲话方式与表现掩盖过去,重新一看才发现她的身材很纤细。
虽然说不上不健康,但看起来纤纤弱质。
“你说住院很久,是哪里不舒服?”
“啊哈哈,这样不行。我想想——你叫恭也,是吗?不可以随便问住院病患那种问题喔。”
她装疯卖傻地告诚我。这句话的意义让我后悔莫及,健康的人不可能穿着睡衣待在这种地方。
我以自己的思虑不周为耻,不敢看RUI。
“我的病,就是长得可爱……没错,就是这张不由自主吸引男人视线的美貌。”
RUI指着左眼角的泪痣,送秋波地这么说。
可恶……是我错了吗……?是我笨得当真吗……?
看着浑身颤抖的我,RUI浮现满意的微笑走向门口。
途中,她在镜前面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皱眉头。
“怎么了吗?”
镜似乎是在意她为什么在眼前停下脚步,歪头纳闷。
但下一瞬间——RUI张大双手抓住镜的胸部。
“咿啊!喂!怎、怎么?”
“——唔!这、这么大是怎样……!我一点也不羡慕!”
RUI声泪俱下地把镜推向床边,就这么揉起胸部。
“喂,你住……嗯!啊!快住……哈呜……唔……”
胸部配合RUI的手势,有如流体般变形。镜虽然也试图抵抗,但不知为何身体各处都在抖动。
轧……床因为两人的动作而作响。
事出突然,我不小心看得入迷。我就老实说了,两人周围看得到花朵——……
“喝啊!喝喝喝喝喝喝喝啊啊——!”
……——只有一瞬间而已。RUI的吆喝一点妩媚的感觉也没有。
RUI的手猛烈地前后上下左右3D运动,镜的胸部任之摆弄。
原来胸部软到可以这样灵活自如吗?老实说,与其说是性感,感觉更像窥见了肉的神秘。
RUI揉过镜的胸部以后,一点都不像住院患者地移动到门边。
至于镜则当场腿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与脸颊红晕看起来好煽情……
“哼!只要我出手,不管是怎样的咪咪都不堪一击!相信未来而练就的悲哀胸部按摩,见识到它的厉害了吧!”
RUI用力吐舌头以后,冲出我的病房。
不管怎么揉都依然是A罩杯——刚刚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吧。
病房剩两人独处。从我醒来以后,终于安静了。
有如暴风雨的少女。
“……话说镜……?你没事吧?”
我问我的未婚妻,她坐在地板,上下摆动肩膀调整呼吸。
“吁……吁……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天知道。”
“……技术太纯熟,吓到我了……”
“咦?你在意的是那个吗?”
我抛出疑问,镜别过脸去。
泛红的脸与通红的耳朵不管怎样都很醒目。
……病房只留下极其尴尬的气氛……

镜去上学的时候,我一个人在病房发呆。
在贩卖部买的杂志也不是我平常会看的类型,很快就腻了。
于是我不得已掏钱看电视,但平日午间都是八卦节目,这也不合我的兴趣。
重播的连续剧从中间看也没意思。本来决定看益智节目,但这也是重播,而且是我看过的集数。
没有比知道所有答案的益智节目更无聊的东西。
最后,我漫不经心地看起不知名的纪录片节目——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时,天色已经变暗。
我睡眼惺忪地环视屋内。不经意看向摺叠椅,上面放着运动包。
里面装着我的换洗衣物之类的物品,是镜放学回家一趟再过来的吗?
干嘛不叫醒我?难道她很在意今天早上被RUI揉胸部揉到腿软的事吗?
就在我思考这种事时,门发出小小的喀嚓一声。然后缓缓地打开,大概是为了避免发出声响吧?
但门并没有全开,开到勉强容一人通过就停住了。从门缝探出头的人是……
“奇怪?……已经醒了。”
“唔!你……RUI!”
亏我还以为是黑岩医生。
只见RUI从勉强容一人通过的门缝溜进病房。
“哼哼,这么窄的缝,你那位女友会卡到咪咪进不来吧。就算咪咪大也没什么好处……所以……奇怪……沙子跑进眼睛里面了吗……眼泪擅自流出来了……”
一登场就突然讲起自虐的话来。
“你……是刻意来挖自己疮疤的吗……?”
“你说谁咪咪塌!”
“我又没那样讲!”
她的被害妄想幻听似乎也依然健在,仔细一看她拿着麦克笔。
“……你老实说,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你好像不乐见我醒来……”
“放心、放心,我只是来涂鸦的。”
不知道是不是无意隐藏她想做的恶作剧,她笑着展示麦克笔。
“在打石膏的人身上涂鸦是一定要的吧?”
“是啊,这很常见。然后咧?你要写什么?”
我半眯着眼看RUI,RUI挺起平胸说
“当然是写上恭也和我名字的相合伞。”
“滚回去。”
我把右手塞进棉被底下,眼神冷冰冰地放话。
不知道这句话造成怎样的打击,RUI倒退两、三步,膝盖一软,整个人呈现W型坐姿坐倒在地。
“真过分……原来你已经厌倦我的身体了……”
“哪来厌倦之说,不要说得好像我玩弄过你一样!”
“……咦?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RUI望着我,表现出一脸真的很惊讶的样子。她那完全不像演技的反射性态度,让我僵住了。
沉默支配病房内,就是所谓的难堪气氛。
给我等一下喔?我做了什么?我只是早上一起来就发现和她躺在同一张床上而已吧?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我的动摇,RUI按着胸口,红着眼睛说:
“恭也一边睡……一边拚命揉我的咪咪喔……?”
“骗、人……的吧?”
睡着时的行动根本不可能记得,眼前的女孩是唯一的情报源。
而RUI的认真眼神,已经足以构成令我不安的要素了。
“你一边说梦话,说‘唔嘿嘿嘿,我来帮你变大~’,一边揉的……什么嘛,要是揉了会变大,就不用辛苦了!不许小看平胸的苦恼!”
啊啊,是骗人的。绝对是骗人的。
RUI自己似乎也发现露出马脚,惊觉看我。
这家伙就是那种不打自招的人,总之我姑且放心了。
“那么,你真的只是来涂鸦的吗?”
“咦?嗯,对啊,怎样?”
“……你是吃饱没事干吗?”
“那当然。我可是住院病患喔?恭也你今天一整天也一样没事做吧?”
的确,除了巡诊和吃饭时间以外,都闲得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说穿了就只有睡觉这个选项。
“这个嘛,反正太阳也下山了,接下来是属于我这个闇属性的时间。害怕吧,小鬼!”
RUI手心向上,手指弯成钩爪状,浮现反派的笑容高声说了。
“我跟你说,像这样公开自己的黑历史,将来会很艰苦喔?”
“呵呵,你怕了吗?罹患这种病的——病态属性的我!”
“………………”
可恶……很难吐槽!就别种意义而言还真怕了她!
“所以,我要来涂鸦啰!”
RUI眉开眼笑地打开麦克笔笔盖。
“不准!”
我把藏在棉被里的右手藏得更深。
“真的不行吗?”
“当然不行。”
“可是,要是女友看到涂鸦吃醋,你不会开心吗?这可是能切实感受到对方爱自己的好机会呢!”
“只会给她藉机痛宰人的机会而已,不要小看那家伙的不讲理。”
讲起来真命苦。
“那就没办法了。”
RUI盖上麦克笔,就这么收进睡衣胸前口袋。
她终于死心了吗?就在我松一口气的瞬间,她迅速地大步拉近距离。
然后伸出双手抓住我的棉被。
“喂……!你想干嘛!”
“呼哈哈哈哈哈!我要动武!用蛮力压制受伤虚弱的男生,还真让人兴奋!”
她激动地喘气,说出惊人之语。
只见RUI使劲掀开我的棉被,就这么抓住我的肩膀。
她用上体重按住我,打算在石膏涂鸦吧。
但RUI的体重与她的细瘦身体相符,并不惊人。
虽然一只手骨折不方便,但我扭身用左手应付RUI。
“呀啊哇!”
两人在床上翻转,换我制伏RUI。
“真是的,你这女人真要命……”
我叹气嘀咕。
RUI眼神一愣看着我,随即不悦地别过脸去,闭上眼晴。
几乎就在同时,病房的门猛烈打开了。
站在那里的人是黑岩医生。他看到我制伏RUI,发出“呣”一声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就像在回应他的点头,RUI声音有些发抖地说:
“这是我的第一次……温柔一点……”
我从这句台词,理解这个状况的危险度。
“不……不是的!这是误会!这是……”
“……我不会再反抗了,不要动粗……”
“嘎啊啊啊啊啊!你说什么鬼话!”
我看向门,只见黑岩医生不发一语地打算关起门。
“别担心,少年。这件事我不会告诉镜。怕什么,是男人就该偷吃。有时展现力量也是本能。”
“不对————!才不是那样——!RUI!拜托你!告诉他这是误会!”
“※五次吗?我会坏掉的……” (译注:日文“误会”音同“五次”。)
“……少年,看来年轻有时是种罪过……”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行!这些家伙根本不听别人讲话!他们会全力促使情况恶化!
我完全无法辩解,门就这样无情地关上。
黑岩医生离开,病房就剩我和RUI独处。
我垂头丧气地下床,虚脱地坐在摺叠椅上。
“哎呀,已经结束了吗?还真快呢。”(吐槽:少年你被鄙视了)
“根本没开始过!”
看RUI在床上坐起上半身,无意义地拨了拨头发,我朝她咆哮。
啊啊,往好的方向想吧。幸好刚刚开门的人不是镜。假使镜看到刚刚这一幕,我一定早就被切成细条。
“唉!……你这个人到底是怎样,捉弄我很开心吗?”
我转动视线看向床,发脾气抱怨。
接到我的视线,RUI把手放在下巴稍微思考,露出伤脑筋的表情。
但马上用力点头——
“简直是心花怒放!”
——朝我竖起大拇指,笑容清爽地这么断言。
我已经无话可说,前所未有的虚脱感让我垂下头。
“啊——对了、对了,还没好好自我介绍吧。难得有缘相识,我们做朋友嘛。”
“老实说,我敬谢不敏……我记得你叫RUI是吧?”
“没错,笹仓恭也。”
她突然喊我全名吓了我一跳。
我的名字镜讲过,所以她会知道也不奇怪,但姓氏应该还没提过才对。
只见RUI微微一笑,按住胸口笑咪咪地说
“我是RUI,三点水再一个目,全名是黑坂泪。”
“……黑板……”
听到这个名字,我反射性地挑起眉毛。
眼前的少女——黑眼黑发——再加上姓氏里的‘黑’字。
仿佛早就知道我这个人的语气。
“……莫非你是死神吗?”
听到我的话,这次换泪吃惊地瞠大眼睛。
她的眼神说“明明不可能泄底,为什么会……”,就像是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事物。
“我吓到了……为什么你会晓得?”
我才想问她为什么会觉得不会泄底。
看到我已经懒得多说的眼神,泪浮现了有如小孩子恶作剧露出马脚的苦笑。


第二话 “双胞胎与死神”

我完全无法静心休养的住院生活。
被奇怪的医生与奇怪的患者搞得连肉体都很疲倦。
不管哪一个都是名为死神的陷阱。我重新体认到,所谓的死神的确混进我们人类世界中。
话说黑岩医生我还可以理解,毕竟医生是一门救人的职业。
想必是在死期到来前,尽力防止人类因为受伤或生病死亡。
可是住院病患是扮演怎样的角色?这不是受保护的那一方吗?
难道是替同样住院的病患打气之类的保护方式吗?
我思考着这种事入睡。
然后迎接第三天早晨。
一醒来——
“嘶——……嘶——……”
黑坂泪就在我身旁酣睡……
耳边就是她的薄唇,每当她呼吸,我就为之战栗。
然后,另一名来访者令我惶恐。
“早,恭也~真是美好的早晨呢~”
那是笑容非常灿烂的镜。真正害怕时,人的脸颊会绷紧,然后形成非常悲哀的笑容。
此刻的我一定就是那样,脸颊的肉紧得发痛。
“我说恭也……你真的喜欢我吗?”
“嗯,喜欢,真心喜欢!”
明明想点好几下头,身体却因为恐惧而变得不灵活。
“我也喜欢你喔?嗯,喜欢喔。所以,你明自我现在的心情对吧。”
镜的眼睛闪耀金色光辉,手里握的日本刀溢出某种不祥的气息,就算称为妖刀都不为过。
太奇怪了,之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明明互相化“喜欢”的心意为言语,却完全没有谈情说爱的感觉。
本来应该很甜蜜的话语,变成单纯的责难。
“听我说,镜!我只是睡着而已!是这家伙擅自钻进来的,我绝对没做任何亏心事!”
我为了保护自己,丹田使力大喊。
我只能用言语证明清白,只要让镜看到我真挚的眼神,一定就会明白的。
“唔嗯~恭也~……一个晚上六次也太多了……”
我和镜交错的视线正下方,泪就躺在那边,还说了奇怪的话。
而且还故意抱住我的侧腹部——呜啊!居然还不断扭腰!
镜看到这副德性,不可能保持平静。果不其然,她以瞳孔缩小的状态浮现浅笑。
“哦~你们好像玩得很开心不是吗?”
“不对!这家伙绝对醒着!明知道才讲的!喂!泪!给我起来!”
我抓住泪的头,要把她从身上剥开。
“啊嗯~不行!不可以那么激烈……咪咪很小,很敏……你说什么,混帐————!”
泪突然瞪大眼睛爬起来。
然后直接抓住我的睡衣衣领。
“咪咪小还真是对不起!要是有意见就想办法让我变大!我会感激你的!甚至要我奉献一生都愿意!”
啊啊……这女人到底是怎样,怎么有办法自爆得这么彻底。
我冷眼看泪,泪不知道是不是因此回过神来,脸上写着“糟了”环视屋内。
眼前是我。后面是眼睛变回黑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泪的骤变吓到——的镜。
只见泪静静地放开我的衣领,叹一口气。
“哼……我似乎中了奇妙的圈套,就算是我也无从回避。”
“根本就是你自爆好吗!拜托你不要三番两次溜进别人的被窝里!”
“……三番两次……?”
镜抓到语病瞪我。跟她对上眼很危险,所以我别过脸去。
“哎哟——毕竟一个人睡很寂寞嘛——既然你有女友,分我一点温暖又不会怎样。”
“既然知道有女朋友就给我顾虑点!你就这么想要破坏我们的感情吗!”
“这点程度就会瓦解的关系,反正也不会长久的啦。”
“这点程度是不会瓦解的!只是我会尝到痛得要死的苦头!”
说到这里,我瞥了镜一眼。
“——~~……好害羞……”
只见镜满脸通红地看着地板娇羞貌。
我的话似乎有某个部分戳中镜的少女心。
这家伙还真单纯。不过我也没说谎,就算了。
“嗯,咳。所以呢,狐狸精就赶快回自己的窝。”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变好,镜双手环胸,带着得意笑容对泪说。
泪斜眼瞪我们家的死神。
“……你那是……炫耀吗……?”
仿佛从昏暗洞底挤出的声音。泪散发出凝重的气氛,爬下了床。
泪穿上拖鞋,拖着脚步走到镜前面,弯腰用鄙视的眼神看镜。
不输给泪那种态度,镜也以充满宙信的微笑迎击。
“没错,我和恭也的关系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瓦解。我们是名副其实的灵魂伴侣——”
“居然故意用手集中托高,你到底多想炫耀咪咪!”
“咦?”
意想不到的话,让镜不知所措。
仔细一看,泪的刻薄视线并不是对着镜的脸,而是她的胸部。
炫耀是指胸部?不是我跟镜的关系?
“别看我这样,只要我认真起来……唔!”
无视于我们的困惑,泪用双手用力夹紧胸部。
“只、只要我努力……只要拚死努力……区区乳沟……奇怪,眼前模糊了……?”
不管再怎么努力,只有睡衣的皱纹增加而已,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微微摇晃的肩膀,不知道是为了挤胸,还是因为快要哭出来。
镜一脸为难地看我。
“呃……虽然不是很清楚,总之对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泪的模样太拚命,种下意义不明的罪恶感,镜道歉了。
但她的谢罪引燃泪的怒火。
“不许道歉————!从容?那是胜者的从容吗?我可是被比喻成洗衣板之类的无机物耶!你能明白这种痛苦吗——!”
“什么……我、我还不是一样!被人说成西瓜、哈密瓜!而且肩膀容易酸痛,一样过得很辛苦!”
喔——镜终于也开始回嘴了。
啪叽叽!泪和镜近距离迸出火花。
“西瓜?哈密瓜?哈,充满水果味不是很好吗?最适合当成探病伴手礼了!”
“哎呀,洗衣板不是也很棒吗?以前可是家家户户必备的热门商品呢,大可以更自豪一点吧?”
“大咪咪根据惯性法则,只要往前摇一下,应该可以飞到无限远吧?冲到平流层都不成问题。”
“只要侧身跑就不会遇到空气阻力,应该可以创下世界最快纪录吧?而且想停住时只要转正身体,就可以用阻绝的空气煞车了。”
“喔呵呵呵呵!”
“呼哼哼哼哼!”
“喔呵呵呵呵呵呵呵!”
“呼哼哼哼哼哼哼哼!”
“喔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啪叽叽!

永远不会有交集的无意义唇枪舌战。
话说这段时间,两人渐渐露出笑容。那简直就是菩萨般的微笑。
但那恐怖得不得了,反而是旁观的我快要胃穿孔。
“……我说,恭也……”
“呃、是!”
突然被喊到名字,我挺直背脊。
“我可以砍她吗?”
“就说了不可以,她好歹是住院病患。”
镜摆出随时会使出居合斩的姿势咬紧嘴唇。
就在这时——
也没事先敲门,病房门就突然打开了。
我蹙眉看门的方向,以为又是黑岩医生。
同时镜和泪也转过视线。
“唔咦?”
“咦?”
“唔!”
我、镜、泪依序发出了宛如喉咙哽住的惊呼。
因为站在那里的人实在出乎意料。
我和镜反射性地看泪,接着立刻看病房门口。
说到泪,则是视线看着右斜下方,不断摇着项。
太难以置信了,站在病房门口的人,竟然是穿学生制服的‘泪’。
穿着以白色为基调的连身洋装——位于同校区的私立女子高中——制服的另一个‘泪’。
不对,她看起来比泪文静几分,气质仿佛清澄的水面。
而且头发也比穿睡衣的泪稍微翘一点,泪痣也在右眼角。
只不过五官或整体简直是一模一样。
难道是……双胞胎?
“……我终于找到你了……”
穿制服的泪一喃喃开口,就走进病房,没发出任何脚步声。
穿睡衣的泪抖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想逃跑,脚稍微往后挪。
但,抢在那之前,穿制服的泪的右手高举到头上。

咻啪——!

“咿呜!”
又狠又准的手刀命中睡衣泪的头顶。
似乎中了相当接近要害的部分,睡衣泪双手按住头,当场跪在地上。制服泪不理会睡衣泪,看着我们,说:
“……姊姊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深深一鞠躬。
称泪姊姊,就表示她们果然是姊妹吗?





“呜……雫……你的手刀会杀死姊姊贵重的脑细胞喔……?”

咻啪——!

“噢呜!”
又打了一下。
在我们呆住的时候,雫——被这么称呼的少女抓住泪的睡衣后领。
接着再度朝我们低头致意以后,把面向后方的泪拖走。
“喵!雫!STOP!你这样拎让睡衣变得很猥亵喔!不但肚脐露出来了,而且你看,在咪咪压迫下,钮扣或许会弹开喔?”
“……放心,泪没有那种乳压……”
“乳压是什么?压力?咪咪的压力吗?你的意思是我没有吗?不许小看贫乳——!”

咻啪——!

再来一下。不知道这是不是成为致命一击,泪的手无力地垂下了。
雫最后再度低头为骚扰我们致歉后.就这么胣着泪出病房了。
喀啦啦啦,门发出清脆的滑动声关上,病房留下寂静。
“宛如一阵旋风的女人……”
“就是呀,一早就累坏了。”
镜一边叹气,一边在摺叠椅坐下。
我也躺回床上。
“你在做什么?”
镜感到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的举动。
“咦?你问我吗……要睡觉,怎样?”
“你要在这里才对吧。”
镜一边这么说,一边指着她眼前的地板。
我歪着头不明白她的意思,只见镜慢慢地跷起二郎腿,微微一笑。
“三番两次溜进别人的被窝里……这句话是怎么回事呀?”
“唔!”
我就像英雄人物甩披风那样把棉被一掀,跳下床直接膝盖着地。
这是灌注了全心全意全诚意的飞身下跪。
就算面对我华丽的动作,镜依然若无其事地微笑。
“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喔?我真的什么也没做。昨晚也是未遂!”
“哦——原来昨晚那孩子来过这里——”
高八度的声音,令背脊发抖。不对,既然我都老实说了,她应该会认为我是清白的!

飕!

“噢噢呜……”
左肩被狠狠砍了一刀。对喔……这家伙根本不在乎过程。
只要有女孩子晚上来过这间单人病房的结果,我就注定会被砍。
这个死神的嫉妒心真的很恐怖……
“右手既然受伤,就放过你吧。”
“不……那种慈悲一点意义也没有……”
说实话,被刀砍的痛楚跟骨折没有多大差别。不,反而是被刀砍比较痛,毕竟这跟断骨之痛没两样。
不过继昨天之后,一早又得下跪是怎么回事?这次住院确实让我愈来愈疲惫了喔。
“………………”
嗯?跟昨天一样……?这么说难道!
我惊觉看向门。
几乎就在同时,门没敲就猛烈打开。
“医生巡房!我进来了!”
医生踩着重重的脚步进病房,但看到我和镜的状态就僵住了。
这也难怪,毕竟病人跪在地上,照理说来探病的亲人,却在病人前面坐摺叠椅跷二郎腿。
跟在黑岩医生背后的护士小姐看到我们,也说不出话。
想动却动不了。镜不知道是否也觉得这个状况很难堪,看着地板。
“……你们在做什么?”
但黑岩医生明显充满怒气的声音,让我和镜看向门。
就如同刚刚发出的声调般,黑岩医生的怒气表露无遗。
眼神就跟前天晚上急诊病患送来时一样隐藏信念。
没错,这个医生虽然是死神,但拥有身为‘医生’的坚定尊严。
现在我是这个人的病患。病患陷入有害健康的处境,身为医生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镜会挨骂吗……
就在我思考这种事时,黑岩医生眼神锐利地看向镜。
可是,不知为何又立刻瞪我……
“为什么要特地把在家就能玩的戏码搬来医院玩!你们在愚弄医院这个场所吗?拜托选择符合地点的玩法!”
……居然是慷慨激昂的蠢话。
我和镜不以为然地半眯眼看黑岩医生,但他没有就此罢休。眼睛充血,眉毛竖起,医生嘶吼了:
“听好!单人病房是医院里面,病患唯一保有个人隐私的空间!”
“哪有……你不是没敲门就直接闯进来了……”
我举起左手提出异议,但……
“没错,好像可以大意又不能大意的刺激感是一种调剂!所以我不敲门!这就是我的正义!”
这个医生讲话乱七八糟。
“反正这种说教戏码在家里也是家常便饭吧。”
黑岩医生看着我们耸肩,仿佛看不起人。
这幅构图的确是在家常发生的现象。他毕竟是镜的上司,对镜的个性有某种程度的理解。
“……可恶……好羡慕……”
呜哇……他喃喃自语说了很讨厌的话。
“之前我也说过,惯用手不方便的男友对女友的期望只有一个!但是,镜!”
虽然他们都是死神而且互相认识,但镜显然没想到会突然被叫到名字。她一脸惊讶,肩膀抖了一下。
“你……想在这里让他满足吧。”
“别、别说蠢话了!为什么我要在这种地方……不、不过要是这家伙认真求我……我是可以考虑看看……”
“咦!?是吗!?”
镜的发言让我瞠大眼睛。
“不、不可能!果然还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大概……”
镜满脸通红,愈讲愈小声。最后的“大概”几乎不成声,但我的耳朵清楚听到了。
可恶啊……这家伙居然一再表现出可爱的一面……
看到我们的互动,黑岩医生“呿!”地咂舌。
“算了。让这个男人心痒难耐,正是你在医院这个空间的任务!”
紧紧握住的拳头不断颤抖,医生继续说:
“而医院的醍醐味,就是护士。被她挑逗却无法解放的欲望很痛苦吧……不过你以为她们是为何存在?向她们撒娇吧!让她们拓展不经世事少年的狭隘极限!你长得也不差,只要含泪拜托,想必没有护士会摆臭脸。正好,就是你了,今晚熄灯时间一到,你就来找他展现你引以为傲的听诊器技……唔哞!”
护士小姐强劲的右钩拳陷进黑岩医生的心窝。
“医生,请你最好永远闭嘴。”
护士小姐若无其事地微笑这么说,同时准备早上巡诊。
我解除跪坐,坐在床上。腋下夹着体温计,跟镜一起看着倒下的黑岩医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医生痛得打滚,看起来却有几分陶醉恍惚。
量体温、量血压、问上厕所次数,早上巡诊结束。
黑岩医生被护士小姐拖着离开病房。他就不能正常地站着走出我的病房吗……
门关上,病房又剩两人独处。
总之说教的气氛已经消失了,在这点上我得救了。
过了一会儿就是早餐时间,于是我和镜一起吃早餐。
我吃医院准备的两片白土司与降低甜度的草莓果酱、纸盒装低脂牛乳,味道很淡的蔬菜汤。
镜则是带着炫耀意味,吃从贩卖部买来的油炸咖哩面包。
不管怎么想,这都是对我的精神攻击。因为病房弥漫的咖哩味,让早餐吃起来感觉更淡了。
虽然不再说教,但镜的心情还没变好。压迫耳朵深处的沉重空气充分让我明白这点。
本来就不好吃的医院伙食,变得更不好吃。
“呃,为什么医院的伙食,味道都这么淡呢?”
“是为了健康吧。”
回应冷淡。唔,有没有什么可以吸引镜的话题……
“啊,话说,刚刚那家伙是死神对吧。”
“你是指医生吗?”
“不是,我是指再之前的那个女孩子。”
镜似乎很将讶地看我。
“为什么你会晓得?”
“咦?那是必须保密的事情吗?”
“本来是要保密的……啊~……不过你‘看得见’,所以就算隐瞒也一样……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看到她死神化吗?”
“没有啦,是昨晚那家伙来这里……咦,等一下!给我听到最后!听完以后再判断要不要砍!不对,请你务必听完!”
看镜手不断发抖摆出居合的架式,我仓皇拜托她静止。
她刀已出鞘,只差没拔出来而已。
“说到哪了,就是那个,那时候她告诉我名字。然后,因为我实在很在意,就深入试试看,结果她很干脆地吐出实话了。”

飕!

一说完不知为何就被砍了,从左肩到右肩水平一直线。
我说错什么话了吗……?她是根据什么判断砍我的?
我痛得发抖看镜——她满脸通红,为什么?
“你、你你、你这个人!你说深、深、深入得她吐出实话,到底是做了什么好事!?”
“……你这家伙……到底把深入这个词想像成哪种行动……?”
总觉得这家伙的脑子常常想歪……
“因、因为说到晚上到男人房间深入,不就只有那个意思吗……”
“因为她姓黑坂,有个‘黑’字,我猜搞不好是,就问她了。”
“以、以后你不要用容易误会的字眼啦……”
镜不高兴地别过脸去,坚持错不在她。我也要说,错绝对不在我。
我以左手按住右肩,像是在忍住疼痛般。
然后一边叹气,一边对眼前的死神小姐说:
“真是的,明明有你在,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咦?”
“我可是很期待你会不会半夜偷偷溜进来的。”
“是、是这样吗?”
镜的脸颊本来快要褪去潮红,又因不同的意义一口气染成朱色。
“是啊,我好像比我想的还要怕寂寞。有你陪伴的生活变得理所当然。”
“讨、讨厌,你一定是想说这种话敷衍吧。”
镜听了我的话想必还满高兴的,她的声调稍微提高。(吐槽:小白脸你好)
虽然不知道是喜悦还是害羞,但情绪似乎很高昂。
最近我渐渐明白一件事,就是如何应付镜啦。
这孩子可以用更强烈的感情,轻易覆盖之前的记忆!
不管她再怎么生气,只要能给她超出愤怒的喜悦或害羞,就能够当作没发生过。
不过相反情况也存在,所以称不上好应付。
但是现在要让她表现出娇羞的一面,来覆盖她的愤怒!
“就像我很寂寞,你昨天晚上寂不寂寞呢?”
“这……这……呃……”
“真想赶快出院,回到有你在的家里。”
镜一听到我的话,立刻捂住嘴巴转身背对我。
“放、放学以后,我会直接过来。如果你有想要的东西,我帮你买来。”
“要是你绕去别的地方,来这里的时间就会更晚,所以我什么也不需要。”
不小心讲得这么肉麻,会不会太做作了?
但镜挺直背脊绷紧身体,头发缝隙间透出的耳朵很红。
好,这个直球攻击有效。因为这不是说谎,所以我也相当羞耻,但只要能看到镜的娇羞模样,根本不算什么。
“再、再再、再不去上学就要迟到了……我、我走了。”
镜不知道是不是再也无法忍受羞耻,选择从病房逃亡。
我的恶作剧心起,继续作弄她。
“已经这么晚了吗,真可惜……我会寂寞的。”
镜伸向门的手抖了一下,僵住。
——明明应该僵住才对,不知为何病房门却打开了。
“噢,痛死了、痛死了,心窝挨揍真可怕。呼吸会停止,整个人动不了。”
黑岩医生抚摸着胃上方出现了。
“少年,我的原子笔有没有掉在这里……镜?你在暗爽什么——”

飕!

因为背对我所以看不见的表情,站在门那边的黑岩医生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我无从得知镜到底暗爽成什么样子,总之目击那一幕的黑岩医生,成为镜的刀下牺牲者。
镜收起村正宗,就这么冲上走廊。
黑岩医生跨着门轨瘫坐在地。
“呵……呵……镜……居然以那种速度刀背砍,功力更上一层楼了……”
被砍——不对,似乎是用刀背,所以是“被打”吗?黑岩医生满足地从右肩摸到左侧腹部,无力地倒下了。
总之,我按下护士呼叫铃。


还是老样子,镜一不在就没事做。
我开着并没有特别想看的电视当作背景音乐。
只要有声音,就能多少排遣无聊。
镜可不可以赶快放学过来啊……
就在我思考这种事时,门突然猛烈打开。

喀啦啦啦啦!

这家医院不懂得敲门的人也太多了吧。
然后冲进病房的人是——气喘吁吁、穿着猫图案睡衣的黑坂泪……
“你……怎么又来了……”
明明短短一小时前才刚被双胞胎妹妹带走的。
没事做吗?想必没事做吧。
我投以露骨的狐疑视线。
但泪不理会我的态度,吞口水以后大喊:
“借、借借、借我躲一下!我之后会用身体报答你!”
“我拒绝。”
我伸出手心对着她表示“No, thank you”。
可是这个行动毫无意义,泪照样钻进我的被窝,抱住我的腰。
“喂!你干嘛!”
“就说了借我躲一下!”
从被窝里面传来声音模糊的哀求,她更加用力抱住腰。
“唔!就算是那样你干嘛抱住我!”
“棉被要是隆起两团就会露出马脚吧!我们要两人合一!也就是雌雄同体!”
“雌雄同体不是这样用的!”
“用不着害羞,你也不排斥被可爱的女孩子抱住吧。就算稍微变形,我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泪边说,边用胸部蹭我的大腿。
“咦?那是胸部吗?”
我不自觉脱口说出诚实的感想。
“……小心我捏爆它喔……?”
从被窝传来的惊悚话语,不知道是否因为再加上声音模糊的关系,感觉更加恐怖。
我似乎被她挟持了要命的人质。
远处冷不防响起敲门声。
这或许是我住院以来第一次听到敲门声。但这个声响,让被窝里的泪缩紧身体。
“……哪位?请进。”
尽管泪的反应令人费解,我还是朝门回应。
进来的人,是总是跟黑岩医生在一起的护士小姐。她也有些气喘吁吁。
乌黑的秀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奔跑的关系,变得有点凌乱,却显得妩媚。
“吁、吁……抱歉突然打扰。有、有没有一个头发大约这么长的女孩子来过这里?她穿着猫图案的睡衣。”
“啊——……呃——……”
我瞥向棉被。泪从狭小缝隙间投以视线,拜托我藏匿。
真不知道她到底想逃避什么……
我大叹一口气,掀开棉被指着抱住我的腰的泪。
“她在这里。”
“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这算什么?这种时候一般都会隐瞒吧!帮忙藏匿吧!你干嘛把事件旗标折断!”
泪想必完全没料想到这样的情节发展,她睁圆眼睛惨叫。
我拎起泪的后领,要把她从我身上剥开。
“你搞清楚,这里是医院。反正你一定是不想检查才逃跑的,但检查还是要乖乖做比较好喔。”
“检查我都有做啦!我不会因为那种事逃避。”
“那你干嘛逃跑?”
“哼哼,因为有点无聊,我就溜进护理站,用护士呼叫系统的麦克风随机向病房提供淫声而已。你可以称呼我色情主义者。”
“请把她带走谢谢。”
我更用力扯她的后领,把她转交给护士小姐。
护士小姐接过泪的睡衣后领,就这么把面向后方的泪拉走。
“喵!怎么又来了!STOP!肚脐又露出来了!钮扣也快要弹开了!咪咪的压力快要弹飞钮扣了!”
“你没有那种乳压吧。”
今天早上洞的妹妹雫说过的话,换我讲一遍。
“啊啊啊啊啊啊啊!恭也!我绝对要让你后悔!我会让你后悔的——!”
泪吐出带着诅咒意味的惨叫,被拉出病房。
每次都像旋风一样突然出现,肆虐够了又消失离开,真是爱惹麻烦的死神。
就带走无聊这层意义而言是很可贵,但可怕的是伴随着更大的风险。
总之,幸好不是在镜来病房的时候出现……

病房再度回归宁静。
午餐前的时间,我都漫不经心地看电视。
但是很怕一掉以轻心,泪又会突然冲进病房。
不对……不光是泪而已,黑岩医生也不能大意。
我不时注意门的方向,度过无法松懈的上午。
然后是比在学校时还早开动的午餐时间。
我独自吃味如嚼蜡的医院伙食。好怀念学校食堂卖的咖哩面包。
还有,果然一个人吃饭就少了滋味。
午餐后——
人类一填饱肚子就眼皮沉重,我认为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平常这个时间在学校是第五节课,必须忍耐睡意,但这里没有这个必要。
应该说,躺在床上根本不可能忍得住。
我没有违抗欲望,闭上眼睛,头靠枕头。
这次醒来,是因为衣物摩擦的声响。
这是镜换衣服时常听到的声响,很耳熟。
我稍微睁开眼睛,观察房内情况——……
不知为何看到泪正在扣睡衣钮扣……
“你……在做什么……”
“呜哇噢!吓了我一跳!不要在少女换衣服的时候叫人家,人家心脏不好。”
“可是,这里是我的病房对吧?你在做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哟。”
她虽然正眼看我,却是死鱼眼。
语气抽掉感情这点也很可疑。
我警戒地确认病房内,但没有任何变化。
“讨厌啦,就说了真的什么也没做。别在意、别在意。倒是我们来聊聊天吧。以往都没有跟我年纪相仿的人,好无聊喔。”
“只要你来,我就必然遭逢物理性的不幸,恕我谢绝。”
“啊,嗯,人家常常这样说我喔。”
她似乎有惹麻烦的自觉。看到她无忧无虑地张嘴笑的模样,我也丧失敌意。
“不过,只是聊聊天就没关系。”
“万岁!那我可以过去那边吗?让我坐床上。”
“我拒绝。”
超过一定程度的接近,毫无疑问会造成无谓的误解。我不会再大意了。
看到我的态度,泪不满地鼓起腮帮子。
“恭也,我好歹也是住院病患喔?希望你可以多关怀我的身体。”
“你回想一下至今对我做过的事情,有种再说一遍看看!”
这两天接连带来住院病患不该遇到的骚动。
“说起来,你是死神吧。”
“咦?啊——……嗯,虽然我很惊讶到底是怎么泄底的。”
“我才想知道你觉得不会泄底的根据是什么……”
看泪伤脑筋地搔头,我叹气。
“毕竟我也出名了。看来果然是凭气场吧?就是那种此人不是普通人物的气场。”
“听名字就猜到了。”
遇到那么多个姓黑、黑、黑的死神,谁都能轻易联想。
伤脑筋的反而是我的价值观,只要名字有黑字就会怀疑对方是死神。
“是吗——看来我真的出名了——”
泪浮现了难以捉摸的微笑,好像既尴尬,却又早就死心,就这样坐在摺叠椅上膝盖并拢。
“我跟你说,恭也。我是死神的事……拜托不要在雫面前提起喔。”
“嗯?好啊,反正这也没什么好宣扬的……”
看到泪跟先前不一样,态度突然变正经,我感觉到如鲠在喉。
有点乱了方寸。
“雫就是那个赏你手刀的妹妹吧,那孩子是你负责保护的吗?”
保护寿命——的意思。
泪一听到‘雫’的名字,就露出柔和的笑容。
“嗯,对。那孩子由我保护。”
至今从未见过的表情。
“毕竟我是姊姊呀。”
虽然是我的猜测,不过这是不是才是真正的泪呢?
可是,要怎么一边住院一边保护呢?让她每天来探病,以回避危险吗?
而且双胞胎的设定也很不可思议。是因为两人长得很像,所以这样安排的吗?
可是镜之前说过,如果设定为血缘关系,会因为因果关系出问题,这样不要紧吗?
“先不说这个了,讲点有趣的事情嘛。最好是医院以外的事。比方说学校之类的。”
泪打开并拢的双腿,手撑住椅面前缘,身体倾向我。
表情也变回平常有如顽皮鬼的笑容。
“嗯——……有趣的事吗~……”
老实说,我不知道怎样的话题是同年龄层的女生觉得有趣的。
要讲平常的学校生活吗?可是那会有趣吗?
我平常都浑浑噩噩地过活,因此相当困扰。
但泪眼神充满期待地看着我。

不妙……不能回答不出来……这种时候要是不能好好回应期待就逊了。
“……你觉得男人向男人示爱的日常怎样……?”
我在说什么!但这的确是日常,我不愿面对的日常。
要跟刚认识的女生讲这种事吗?一般都会退避三会吧?
我战战兢兢地看泪。要是她露出看到脏东西的眼神看我该怎么——……
“奇怪?”
跟我的预想相反,泪的眼睛闪闪发亮。
这眼神……我好像在哪看过。
“这个好,想听、想听,毕竟像我也都会用手机看部落格。”
“是、是哦……”
“最近我在推特关注的人也很精通这方面,非常有趣喔。”
“………………”
不妙……我好像踩到了不该踩的东西。
倒是女生会不会太容易归顺这方面的话题了?镜也意外地很能接受。
还是只是我周围的女生碰巧都是那种属性吗?
“我跟你说,你不要讲出去……恭也和黑岩先生的组合很有潜力,对吧?”
不知道是要顾忌谁,泪压低声调这么说。
“……你当着本人的面打算讲什么秘密……?”
我不屑地看着她。
泪好像是醒悟到自己说了什么,扬起眉毛。
“这么嘛,也就是黑岩×恭也,黑岩医生是唯我独尊攻……”
“谁要求你这样说明了!”
倒是唯我独尊攻又是什么?不要再继续灌输我不必要的知识了!
我稍微感到头痛,当我一按住头,仿佛配合这个动作般,门突然又被打开。
拜托敲个门会死吗!我一边这么想一边看过去……
“……黑峰?”
只见我们班班长暨死神的黑峰命维持开门的动作站在那里。
她穿着制服,似乎是放学直接过来的。
头微低,眼睛被黑浏海遮住看不太清楚。
背后是杉村、安冈的伤脑筋二人组,以及似乎是带他们来病房的黑岩医生。
可是不知为何没看到镜……?
嗯?这就奇怪了,开门的人好像是黑峰,但她应该会敲门才对。
仔细一看,黑峰的手不断颤抖。
“不对……”
黑峰喃喃地小声开口了。
然后抬起脸,竖起眉毛指着泪——
“不对,我认为黑岩×恭也这对是呵护备至攻!”
黑峰小姐声音宏亮地喊着我不知道的词汇。
黑岩医生吓得抖了一下看着黑峰,但腐班长滔滔不绝:
“不可以光凭角色个性思考配对。也要确实活用那个人的职业、生平、背景才行。”
黑峰热情地、坚定不移地叙述自己的想法。
听到她慷慨激昂的演说,泪用拳头敲了一下掌心。
“对喔!那种组合的确很强大!毕竟呵护是最充分活用医生身分的情境嘛!我的想法的确太嫩了一点!”
“你能明白就好。配对方式看似因人而异,但确实存在一套理论。要是脱离理论,就会变成只有自我满足的封闭世界了。”
“嗯,说的对。果然配对就是要跟大家分享才有趣。”
黑峰与泪用力握手,在打招呼前就已经建立某种坚定情谊。
杉村和安冈从走廊看着这一幕,眼神充满不能置身事外的危机感。
“笹仓和我,我是攻吗……基本上我只把女性当对象,但男高中生好像也可以……?他的肌肤弹性的确很有魅力。”
我的主治医生也在想奇怪的事情!
“赫!嗯,咳……那么我还要看诊,就先失陪了。你们请自便。”
发现我的冰冷视线,黑岩医生咳了一声以后,就逃也似地离开了。
这时杉村似乎想起某件重要的事,上前一步对我说:
“那么,笹仓恭也,那女孩是谁?”
他指着跟黑峰握手的泪。
似乎是不满单人病房出现陌生女孩(我不愿想像是哪种不满)。
杉村一边用右手中指抬起平光眼镜的镜梁,一边看我。
黑峰也赫然惊觉地看泪再看我。
“啊——这家伙是……”
该怎么说明才好?就在我张着嘴巴斟酌用词时,本来跟黑峰握手的泪迅速移动到我床边。
然后双手恭敬地叠在大腿前,上半身不多不少地前倾三十度……
“幸会,我是恭也的妻子泪。”
这位小姐居然鬼扯了!
“笹仓同学……”
“笹仓恭也……”
“小恭……”
三人分别投以意义深长的视线,现场只有泪堆满笑容。
“笹仓同学,明明就有镜了……你不怕吗?”
黑峰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看到恐怖的东西。
这家伙知道镜的个性,在她看来,泪这句话就像是不要命的反叛。
“不对,等一下!为什么你们这么轻易就相信她说的话?”
“笹仓恭也,镜同学还是未婚妻,但这女孩已经自称妻子。这就表示镜同学已经是单身了,对吧?”
杉村取下眼镜,以‘男人’的眼神说了。
“小恭……不对,笹仓。你这家伙已经没有权利接近镜同学了。”
就连安冈都恢复原来对我的称呼,指着我下挑战书。
“你、你们两个……”
看到两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我头痛起来了。
“哼,安冈,你讲话还真刻薄,我反而觉得今后好像能够跟笹仓恭也愉快相处。”
“这么说也是,换个想法,的确会想给笹仓好过。但同时,杉村……我跟你或许无法愉快相处。”
“我们都要追同一个女人,不需要合谋。”
啪叽叽!杉村与安冈浮现万夫莫敌的微笑,视线相撞。
“哈呜,这构图真棒。彼此赌气僵持不下……一定是在心里互相认同吧。”
腐班长黑峰命拿起手机对着两人……
“哎呀,突然热闹起来了呢,达令。”
笑咪咪地望着这幅景象的泪凑近我。
“我现在真的很想给你一点颜色瞧瞧。”
“你好死相,昨晚明明折腾我那么多次了。”
泪完全不看人脸色,朝绿着脸的我投以笑容。
“……喂,杉村,我果然还是觉得……不想给笹仓好过。”
“是啊,我也觉得笹仓恭也最好乐极生悲。”
“……你们这些人真是心胸狭小……”
我一边用左手推开靠过来的泪,一边嘀咕。
“啊,对了。镜怎么了?我还以为她会跟你们一起过来。”
虽然真心话是“如今她不在场真是天助我也”。
要是她目睹泪的发言或行动,我真不知道会被砍成怎样。
话虽如此,我很在意她为什么没来。
“镜说要买探病的礼物,要我们先过来喔。”
黑峰这么告诉我,像是忘记讲的感觉。
“说到这个,镜同学今天特别兴奋。”
这句是安冈说的。
“对啊,平常没看过她这么开心,在学校好像也不时窃喜。”
杉村也接著作证。
“感觉很期待来探病喔。”
黑峰也微微一笑这么说。
看来这就表示早上的好心情一直持续着是吗。我的脸也不自觉泛起笑意。
“可是笹仓恭也却背叛人家,在医院娶妻。”
“咦?”
杉村的话让我抬起头,只见两个男人投以冷冰冰的视线。
安冈叹气说:
“镜同学一定也很伤心吧——”
“就是啊,枉费她悉心照顾,这个男人却……”
“这也没办法,一旦发觉我的魅力,不管是怎样的女人都无法超越我的。”
泪摇摇手说笑。
然后又凑过来要抱住我。
“达令,我想生三个小孩。”
“不许喊达令!放开我,你这个飞机场!”
“啊哈哈哈,达令也真是的,居然害臊了……小心我扯掉喔……?”
要扯什么——她明明没讲出来,我的大腿却夹紧了……扯掉这个词听起来好恐怖!
就连口气都变得有如从地狱深处轰然作响,更重要的是眼神没有笑意!
这不寻常的气氛,就连两个男生都不知为何变得有点内八字。
以前镜也对我说过“割掉”,如今我感受到相同的恐惧。为什么死神光是言语就能够摧折人心……
踩到她的痛脚了。本来要推开的左手也因恐惧而失去力量并颤抖着。
泪趁这个好机会,巧妙地躲开我的手用力抱住我。
就在这时候——
喀啦啦!病房的门没敲就猛烈地打开了。
所有人一齐看向入口。
现在这瞬间,在这间病房里面,心脏跳得最剧烈的人肯定是我。
这是因为,在这个时间不敲门就开门的家伙只有一个。
然后一旦被看到这个状况,肯定有我好受的——……
“……果然在这里……”
那声音听起来宛如天使的呢喃。
站在门边的人,是长相跟泪一样的双胞胎妹妹·雫。
我紧绷的身体软绵绵地虚脱。似乎连汗都冒了一些出来,总觉得体温好像稍微下降了。
既然穿着白色连身洋装型制服,就表示她也是一放学就直接来探望姊姊吧。
见双胞胎突然登场,黑峰及两个臭男人都睁圆眼晴。
泪闭上一只眼睛表情苦涩,脸上写着“被发现了”。
看着各种感情交错的病房,雫不知道想到什么,端正地站好。
然后深深一鞠躬小声说了:
“……幸会……我是恭也哥的爱人雫……”
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什么——————!
她到底是怎么判断气氛的!
亏我还以为妹妹比较正经,黑坂一族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是姊姊吗?是姊姊的影响吗?
听到雫的话,泪抱紧我。
然后眼眶含泪,正眼凝视我的眼睛。
“恭也,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和雫的关系了……但是我相信你会选择我!”
泪使出浑身解数的演技,但雫立刻说:
“……恭也哥没发觉……有时候我会跟泪交换身分……”
雫稍微动动双唇浮现笑意。
三名同学见状,背靠墙壁倒抽一口气。
“我不会把恭也让给你的,我肚子里已经有新生命了!”
“……我也已经三个月了……名字也早就取好……”
“嘎啊啊啊啊啊啊!你们的即兴演出强得恐怖!是不是事前早就商量好了!”
光是闷不吭声地听,这些家伙是不会停手的。
“泪!我跟你昨天才刚认识吧!雫也是今天早上第一次见面!”
我大声反驳,试着否定两人的对话。
——结果空间冻结了。只不过……并不是因为我的声音。
“哦——事情好像变得很有趣嘛。”
而是从站在门口的雫背后发出的说话声。那个声音静静地、凛然地通过病房里面。
疑似面无表情的雫,睁圆眼睛一动也不动。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个魄力震慑住,泪也缓缓地放开手,一点一点地跟我拉开距离。
黑峰闭上眼睛,有如祈祷般仰望天花板。杉村和安冈两个人不知为何面向我合掌。
我……只是一味微笑。面对无法违抗的命运,想要尽可能静下心来。
雫动作生涩地靠向墙壁,被她遮住的镜现身。
发出漆黑的不祥气场,保持笑容的镜——
双手拎着塞得鼓鼓的塑胶袋,不知道是不是探病的礼物。
“恭也,要不要再住院一阵子?”
镜一边这么说,一边进病房。不知道是否察觉气氛有异,黑峰闭着眼睛走到了病房外面。
杉村和安冈也仿效黑峰,合掌出病房。泪被雫牵着手,出去了。
门关上,我跟镜两个人独处。她把手里的塑胶袋静静地放在摺叠椅上。
她空出双手。我明白那个意义,静静地闭上眼睛。

飕!

意识迅速坠落到比黑更昏暗的黑暗……
再度清醒时,身体很温暖。
我记得这个感觉。是体温。是人的体温。
谁在我旁边……?又是泪吗?不过体温不只一个。
左右各一,一共两个。我被夹住了。
这么说是泪和雫吗?不对,是镜和泪吗?或许也可能是镜和黑峰?
可是,那会是怎样的情况呢?比方说我被砍到要害,体温急剧下降,必须用体温保暖……之类的……
无限梦想让我睁开眼睛。
“嗨,小恭,看来你清醒了。”
左侧是脸红的安冈……
“你变热的身体……我来让它更加火热。”
右侧是又戴上眼镜的杉村。
暖意在一瞬间变为恶寒,我在尖叫前朝左右叩!叩!使出头锤。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
两个臭男人按住额头叫痛。
“你、你你、你们两个想干什么!”
我激动地喘气,跳下床铺。

哔啰铃啰铃~
哔啰铃啰铃~

几乎在同时响起耳熟的讨厌电子音。

喀嚓!
喀嚓!

再来是电子音模拟的快门声。
我转头一看,眼前是以摄影模式架着手机的黑峰……与同样拿手机对着这边的泪。
“拍到精彩镜头了喔,笹仓同学。”
黑峰朝我竖起大拇指。
“命姐,你看你看,这个角度,虽然是头锤的瞬间,但简直像在接吻!”
泪一边给黑峰看手机画面,一边摆动肩膀。
镜和雫也从黑峰背后探头看手机画面,“哦哦”发出感叹。
“……咦?这到底是……?怎么同事?”
一醒来就突然被拍照,我跟不上这个状况。
从她们互称名字这点看来,八成是在我失去意识时已经做过自我介绍。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女人是不是变要好了?她们看着手机画面,和乐融融地围成一圈聊天。
病房唯一一张摺叠椅给住院的泪坐,其他人则站着。
我看向床,想要请教这个状况的答案。杉村和安冈仍然捂着额头呻吟。
话说这些家伙,一个又戴上眼镜,一个又恢复原本对我的称呼。





“喂,我昏——……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我的声音,杉村猛然坐起上半身。
“艾菲尔铁塔×东京铁塔是什么?”
“……嗄?”
我完全听不懂杉村这句话的意思,我的头锤是不是打到不该打的部位了?
就在我陷入不安时,在旁边呻吟的安冈也猛然爬起来。
“光×希望……是什么?”
“你问我吗……那是谁?我认识的人吗?”
安冈这句话,我勉强猜到那是指人名。
“……不是,是新干线的光和希望……”
“………………”
完全在理解之外。
只见杉村一边用手指扶着眼镜镜梁调整位置,一边落寞地轻声说:
“哼……女生从刚刚就一直兴高采烈地聊这些事。”
“然后呢……不时看着我们奸笑。”
安冈也落寞地接话。
我颤抖地看着四个女人,看来她们是聊腐方面的话题聊得很起劲。
这是黑峰的阴谋吗?虽然我知道镜最近的确也受到荼毒……对喔!是泪!刚刚她和黑峰一起拍照!
一定是那两个人早就在死神世界组成腐联盟——……
“……就算统称拟人化,概念却是五花八门。我最近注目的是都道府县……”
没想到明明很文静却做出非常雷的言论的人是雫!原来这个混沌空间的元凶是妹妹吗!
黑峰稍微思考以后举手发言:
“也就是类似北海道×冲绳的感觉吗?”
“……不对,是冲绳×北海道。北海道是总受……”
听到雫的答辩,其他三人佩服地叹息,似乎有什么能够理解的点。
这次换镜举手发问:
“兵库县呢?”
“……那个县很特殊,能够分断日本。属于临机应变的可攻可受……”
仿佛事先准备好的明确答案。不对,我看是雫心里早就巩固这种设定。
三人果然还是佩服地叹息。
“哼……如今亲眼见识女人的可怕,我们重新下定决心,要贯彻对管仓恭也……对你的心意。”
“小恭,果然还是只有同性能够理解同性。”
杉村与安冈这么说的同时,把手放在我肩上。

哔啰铃啰铃~

还以为班长顾着跟同性聊天,却照样不放过快门时机。
“啊,别在意,可以继续没关系。”

喀嚓!

“放心、放心,我不会拿来当威胁材料的。”
泪的话好像另有阴谋,不能大意。
“那、那,东京是什么呢?”
“……东京是异性恋攻,经常被大阪或京都诱惑……”
镜被新知识夺走注意力,没空理我们。
应该说,求求你们,不要再灌输镜不必要的知识……
就在我抱头苦恼时,镜靠过来。
“我跟你说,这孩子好有趣喔!”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看到镜眼睛闪闪发亮、兴致勃勃,我投以疲惫的视线。
“不过话说回来,女生都这么认同BL吗?”
我依序看着病房里的女性阵容这么问。
“我认为超越性别才是真正的爱。”
本来在操作手机的黑峰正色对我说。
我很害怕问她操作手机是为了什么。
“……创作行为……”
这么轻声回答的人是黑坂姊妹的妹妹零。就某种意义而言,她的发言比黑峰中毒更深。
这女孩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没想到深不可测……
“不管类型怎样,有趣就是有趣。要是为了无聊的成见否定事物,感性会变贫乏喔。”
这句话是镜说的。简单说就是不要先入为主地排斥,这个意见倒还有理。
忽然泪笑咪咪地看着我,俨然很希望我赶快问到她。
“啊——……你又是抱持怎样的见解呢?”
反正一定跟镜意见相仿吧,虽然我这么想,但还是姑且问泪。
“哼哼,是情色。”
我是笨蛋才会问她。
“BL有平等的情色。无论是攻是受,都同样和平。”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冷眼看着握紧拳头的泪。
“双方都是男人就不会摇吧?”
“……什么不会摇?”
“咪咪。”
泪拍着胸脯一脸得意,但马上就垂下肩膀眼神阴暗。
“只要翻开色色的书,不管是哪一本都是摇晃摇晃摇晃摇晃……就这点来说,BL就算做色色的事也不会摇来摇去……”
她握紧睡衣,说话有气无力。
不料突然又吊起眼角,提高音量说:
“为什么我非得看色色的书沮丧不可!明明是想‘性’奋一下却变成哀声叹气!所谓的创作应该需要再多考虑一下读者吧?你也这么认为吧?”
这孩子真的很伤脑筋,一瞬间就让病房的气氛变尴尬。
镜和黑峰瞥了自己的胸部一眼,视线撇向墙壁或天花板装傻。
杉村和安冈是巨乳派,也不可能有办法安慰她。
只有一个人采取行动,只见雫把手放在泪肩上。
那似乎化作温柔渗入泪的心房,她眼眶湿润。
不知道雫打算说什么。既然是妹妹,当然也熟知安慰姊姊的方法……
“……你放心,只要怀孕,乳房就会变大……”
这家伙又说了不伦不类的话!
泪居然也敲手同意这是好主意!
然后就这么看向我。
“恭也!来吧!”
“来你个头。我有镜了,办不到。”
我断然拒绝。只要这种时候确实强调镜的存在,镜就会非常高兴。
果不其然,镜虽然别过脸去,但表情是窃喜。
“巨乳怎么不乐极生悲,最好……赶快下垂吧,变得像萝卜干一样。”
泪摆出“我呸!”的态度低声咒骂。
“小姐,你觉得我怎样?”
突然从后面挤开我,站到泪面前的人是安冈。他用大拇指指着自己,带着体育社团特有的爽朗笑容毛遂自荐。
“这么说虽然有点怪,但我跟笹仓不一样,恋爱经验丰富。”
不过,那是被每次排名赛交到的女朋友欺骗、背叛的意思。
知道这项事实的我和杉村,闭上眼睛静静地摇头。
“跟胸部大小没关系,因为我触碰的是‘你’。”
安冈似乎自认这句话无懈可击,表情洋溢自信。
但面对那样的安冈,泪她——
“………………”
眼睛、鼻子、嘴巴、眉毛……脸所有部分都扭曲变形,露出女孩不宜的狰狞表情。
“小恭!我果然还是只有你了!”
安冈完全不堪摧残,朝我抱过来。
“别靠近我。离我远一点6小心我扭弯你鼻子。”
我用没受伤的左手捏住安冈的鼻子,面带笑容这么说。

喀嚓!

而洞拍下这一幕。
“咦?这有任何腐方面的萌要素吗?”
“没有,是感觉很开心。”
泪一边笑,一边确认刚拍的照片。
“嗯,果然很开心呢,上学果然这么开心吗?”
泪用右手按着胸口,依序看我们。
这句发言暗示泪的住院生活很长。不过既然是死神,这应该是‘设定’吧。
她略显寂寞的微笑,制造了消沉气氛。
我和镜、黑峰知道她是死神倒还好,对杉村和安冈却是很沉重的话题。
然而这股气氛却以意想不到的形式被打破。
“……唔!”
鸦雀无声的病房里,那个声音刺耳地响起。所有人看向泪。
只见泪一瞬间往后仰,背用力撞到摺叠椅椅背,随即缩起身体。
仔细一看,她本来按在胸前的手用力抓住了睡衣,肩膀缩起像是在忍耐似的。
雫抢在所有人之前行动。她在跪在泪身旁,整个人靠过去,撑住倾倒的姊姊。
泪的额头转眼间冒出豆大汗珠,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吐气比吸气多。她的呼吸,光听就觉得痛苦。
一点也不像‘设定’的逼真发作。
“……护士铃……”
雫看向一时反应不过来的我。
“啊,好。”
我仓皇按下护士呼叫铃。
墙壁设置的扬声器立刻传来音质很差的沙沙声音。
‘怎么了?’
“就是……好像喘不过气来……”
因为不是我发作,所以回答不得要领。
‘知道了,马上过去。’
不过护士小姐迅速地这么回应。
感觉就像打了一一○或一一九。
“要不要紧?”
镜靠近泪,看着她的脸担心地问。
雫瞥了镜一眼以后,抚摸泪的背回答:
“……不要紧。只是最近病情稳定下来,稍微大意而已……”
雫主要抚摸背部——偏左侧的部分。
泪接受妹妹的照护,尽管而无血色还是露出笑容。
“吁、吁……呼……哎、哎呀?……不小心给大家看到……呼……有点丢脸的……丑态了呢——”
握住睡衣的手一点也没放松。
从走廊传来一阵没有奔跑——但全速前进的脚步声,正朝这边接近。
然后门没敲就打开。
“笹仓,你不要紧吧!”
冲进病房的人,是我的主治医师·黑岩医生。在他背后是平常那位护士小姐紧跟过来。
但病房里的人超乎预想地多,让他一瞬间狐疑地皱眉。
而且我还好端端地坐在床上,让他更歪头不解。
“那个,不是我。是泪……”
看黑岩医生还没掌握状况,我指着坐在摺叠椅上缩起身体的泪。
“你是——黑坂啊。”
黑岩医生似乎一眼就理解发生什么事,看向背后的护士小姐。
“立刻连络藤堂医生,另外准备推床。”
“是。”
护士小姐似乎凭指示就掌握状况,立刻转身跑过走廊。
藤堂医生是指泪的主治医师吗?
“真是的,谁教你老爱逞强。”
黑岩医生这么说,在泪身旁膝盖着地蹲下。同时换雫站起来。
“黑坂,认得我吗?”
“……唔……嗯……吁、吁……”
泪似乎有话想说,却不成声。黑岩医生看了,表情也严肃起来。
只见医生难过地闭上眼晴,缓缓地摇头轻声说:
“……胸部,明明就按得那么用力,看起来却不怎么柔软……”
这种时候这个医生在说什么鬼话!
但泪对那句话起反应,没按住胸部的——左手伸向黑岩医生,牢牢地抓住领子。
“吁、吁……我、我的咪咪……是很软的……是、是衣服……今天的睡衣……比较硬……”
眼睛由下而上瞪人,嘴角僵硬地笑……明明都严重到需要叫推床了,却还做奇怪的辩解。
黑岩医生看到泪这样,也扬起嘴角一笑,说:
“是啊,说的也是,刚穿没多久的睡衣,布料比较硬。”
然后拍了一下泪的肩膀。
“意识还这么清醒就不要紧。”
黑眼医生对着在泪身旁关心情况的雫这么说。
对喔,依泪的个性,只要提到胸部就会激动地反驳。只要还有气力,这种时候就不会往坏的方向发展。
不知道是已经习惯了,还是因为个性懂事,雫只是静静地低头行礼。
不久病房外传来推床车轮驶过走廊的声响,朝这边接近。
护士小姐,与男医生——推测是泪的主治医生——进入病房。
他一看到泪的样子,立刻指示护士把泪搬上推床。
至于我们只能在一旁看着。
“啊,哈哈……抱歉……破坏了难得的愉快气氛。”
被搬上推床的泪笑着说了。
不过从她疲惫不堪的表情,轻易就看出她在拚命逞强。
然后,像是要证明这点一样,泪被推出我的病房了。
雫也朝我们深深一鞠躬以后,出病房追泪。
黑岩医生不知道是不是很在意,也跟雫一起出病房。
剩下我和来探病的同学。
“呼……”
我大口叹气,房间的紧张感稍微缓和。
说不上来的难堪并没有消失,只知道危急的状况已经过去。


“那,我们回去了,小恭。”
“在学校等你。”
“我做了笔记,之后借你。”
泪被推出病房后,我们闲聊片刻,等医院偏早的晚餐时间一到,除了镜以外的人都回去了。
镜在我身旁吃着便利商店买来的饭团。
“……镜。”
“什么事?”
正在剥掉饭团包装的镜,一脸愣怔地看我。
“……死神的工作很辛苦呢……”
我想起短短几十分钟前的泪,这么说。
虽然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保护方式,但那么痛苦的模样不像演戏。
难道是身体真的不好——同时设法将身体不好这点活用到极限地保护寿命吗?
比方说在保护对象眼前病痛缠身,藉此传达生命的重要与可贵之类的……
看到我陷入沉思,镜握住饭团的手从胸前挪到大腿上。
“是呀……那孩子相当特殊。还刻意‘设定’为一般不会‘设定’的血亲。”
镜的低语声有些沉重。
同时感觉得到她不是很想讲这件事。
可是,我还是问了。
“就算扮演双胞胎姊妹一起生活,一旦时候到来……果然还是会接受吗……”
我知道延长既定寿命是死神的禁忌。
只要能够存在于现世的灵魂数量有限,为了迎接新生命,不能留住逝去的灵魂。
虽然懂得这个道理却无法理解,这就是死神的价值观。
因为镜把命分给我.我成为延长寿命的禁忌存在。
泪又是怎样呢?
她提起雫名字时的温柔表情,不像是单纯的寿命保护者。
更深一层的关系……
就像是真正的姊妹……我感觉到手足亲情的温馨。
假如雫遇到生命危险时,寿命注定以没有天理的方式结束。
那么泪会不会像镜对我一样救雫呢?
但愿——……
“…………”
“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看我陷入沉思,镜歪着头疑惑地问道。
“嗯,没事。”
我摇摇头回应。
嗯,这种话不能对镜说。可是,我还是在心里祈祷。
希望所有的死神都能像镜这样。
不要选择能够救助的生命。

一天过去了。
今天早上我比平常更早醒来,一定是因为早睡的关系。
毕竟昨晚泪也没溜进病房,我得以安静睡眠。
虽然老实说感觉少了点什么,但要是她逞强过来很困扰。
不对……就算她身体状况良好,半夜溜进病房本来就是很困扰的行为。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就要出院了吗。”
真是鸡飞狗跳的住院生活。不仅遇到新的死神,镜还不管我受伤照样毫不留情地砍人,而且还了解到有一群人不是普通的腐。
结果,不知道后来泪怎样了。
仔细想想,我也不晓得那家伙的病房在哪,那家伙大概也不晓得我今天出院。
我一边想这些事,一边把病房里少数的私人物品——主要是换洗衣物塞进包包。
到了早餐时间,镜应该就会过来,到时候一起去打声招呼好了。
看昨天的样子,泪想必还离不开病房——不对,是不可以乱跑。

喀啦啦啦!

“古德摸——宁!”
门突然打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向我问好。
我睁圆眼睛看着闯入者。
眼前是一点也看不出昨天虚弱样子的泪。
“……你……不要紧吗?”
因为看过她按住胸口,甚至无法自行站起来的模样,我担心起来。
可是,泪却以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接近我。
“哎呀,昨天给你看到痴态了。是不是有点心跳加速呢?”
“是啊,跳得可快了。”
“就是说嘛。毕竟是现实女孩子的喘声,当然会心痒啰。”
泪嘻皮笑脸,得意地双手环胸。
不要紧……吗?出乎我意料之外。
“那种情况常发生吗?”
“嗯?你是指发作吗?”
泪感到不可思议地问我,我默默地点头。
“是呀,我就是因为这样住院的。”
泪一边说,一边轻轻拍了一下左胸示意。
左胸……也就是心脏不好的意思吗?
“话说回来你在做什么?”
泪指着我手里的衣服。
但似乎马上就发觉某件事,吃惊地抬起脸看我。
“难道……你要在我眼前换衣服……?你打算若隐若现地引诱我对吧!恕我直说,我这个人不擅长忍耐,只是解开一颗钮扣我就会扑上去了喔?”
泪作势抹掉根本没流出来的口水。
“就某种意义来说,我还真羡慕你那种忠于莫名其妙本能的行动。”
我半眯眼,不以为然地看着她,同时把衣服塞进包包。
因为是单手,没办法整齐叠好放进去。
“……啊,难道你要出院了?”
“对,我本来打算待会去你病房一趟的。”
“这样呀,恭也要出院了呀——⊥
泪有点寂寞地轻声说完,凑到我身旁。
然后把我塞进包包的衣服拿出来。
“喂?”
“不可以塞得这样乱七八糟的,要摺好才行。”
这么说完,泪在摺叠椅坐下,细心摺起我的衣服。
“反正我一回家就要扔进洗衣机了,没差吧。”
“男生在那方面还真邋遢——”
泪以熟练的动作把T恤摺起来,简直就像在店里贩售时那样整齐。
“你的手还真巧。”
“住院久了,闲着没事做嘛。等我发觉时就已经擅长做这些事了……哦,发现穿过的内裤!”
“谁要你发现了!那种东西不用拿出来没关系……不许摊开!”
“别害羞、别害羞。又不是被看到里面的东西。”
泪笑着把我的内裤仔细摺好,超级丢脸的。
“……要是把我的头发夹进内裤里,回家就会爆发大战了。”
“千万别这么做好吗……?”
虽然洗衣服的人是小桃,但肯定会传进镜耳里……
到时候我会被砍,不管我怎么解释都会被砍。
“我问你喔,恭也。”
“怎样?”
“出院以后你还会来看我吗?”
泪盯着我说了,眼神就像迷路的孩子般略显不安。
“会啊,毕竟相逢就是有缘。”
“每天都要来喔?”
“咦?每天也太……”
她娇滴滴地看我,眼神就像在求我……令我吞下正要说旳话。
只见泪慢条斯理地取出手机,操作画面给我看一张照片。
“不然……我就散播这个。”
画而上,是我和泪盖同一条被子睡着的照片。
“……!?”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照片上,泪枕着我的手臂。
泪没被棉被盖住的肩膀与胸口,不知为何没穿睡衣而是赤裸的……看起来简直就像她脱光衣服跟我睡在同一个被窝里。
这种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赫!我想起昨天白天的事。
这家伙趁我睡觉时来病房,然后不知为何扣着睡衣钮扣……
“你、你家伙……”
我错愕地看泪。
先前看起来还很虚弱的表情,已经转变为小恶魔的奸笑。
“就是这样,慰劳品只要是甜的东西都好喔。”




第三话 “探病的死神”


结束短暂的住院生活,我重返校园。
就天数来说,跟感冒休假差不多,因此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顶多就是右手吊着三角巾,在走廊上会被路过的人瞥几眼而已。
因为没办法拿笔,不能抄笔记,但黑峰之后会借我笔记,所以这问题就这样解决。
午餐方面,起初镜要我张开嘴巴喂我吃,但自从发现惯例的三笨蛋偷窥狂的视线以后,我就改成自己吃了。
我的主食是面包,用左手本来就够了。
然后去厕所时,不知为何杉村和安冈跟了过来。
“……你们两个是怎样?结伴小便吗?”
“不是啦,小恭你不是右手不方便吗?”
“我想你掏出来或收进去的时候会需要帮忙。”
这么说的同时,一个人红着脸,一个人不知为何显得颇自豪……着实令人退避三舍。
附带一提,我在家洗澡时,由镜帮忙。
用塑胶袋包住打石膏的右手,蒙住眼睛冲澡。
当然腰以下围着毛巾……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单方面被看光的情境,快要使我心里诞生新的属性。
要是小桃看到洗澡现场,或许会哭着跳脚。
晚上睡觉时,镜也以我受伤为由,给我睡床。
虽然很想说那本来就是我的床,但事到如今翻旧帐也没意义,于是我硬生生地把话咽下。
当然镜也睡同一张床,枕着我的左手代替枕头。
因为我右手受伤不能动,所以只要像这样封住左手,就没办法作怪了——这是她的说法。
摆脱名为医院的封闭空间,我切实感觉到以往的日常回来了。
没错……除了放学后以外……

“恭也,你又要去医院吗?”
对着正把课本塞进书包的我,镜这么问。
我的手一瞬间僵住,但立刻朝未婚妻投以笑容。
“是啊,没错。毕竟出院不代表骨折的手已经痊愈。必须确认治疗经过,检查骨头有没有接好。真的好麻烦啊。”
据说人类……只要心虚就会多话。
虽然,本人可能没有那个意思,但不知道该不该称为精神防护作用,会想用谎言巩固谎言。
“哦——可是需要这样每天去吗?”
镜露出狐疑的眼神,这的确是很可疑。
要是立场颠倒,我当然也会怀疑对方为什么每天去医院报到。
不过——
“……其实是这样,镜。只要常常回诊,就可以获得保险的回诊补助。”
我正经地这么说。这是事实,所以不心虚。
“要钱的话我有工作,又没关系。”
“可是,到目前为止,我不记得你帮我买过任何东西……?”
就是说啊,这家伙是在梦幻什么什么公司工作的社会人(?)吧。那么当然也有领薪水才对。
“……顺便问一下,你每个月薪水怎么算?”
我压低音量问镜,以免还没回去的同学听到。
镜稍微思考以后,同样压低音量回答:
“嗯——我现在是一百二十万※倍利卡,所以实领九十万左右。” (译注:‘赌国默示录’系列的地下王国的货币。)
“……倍利卡是什么?钱的单位吗?”
“对呀,那是死神财务省几年前突然制定的。”
“哦——……”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一百二十万听起来很多,却觉得币值不怎么样。
不过,死神世界实在很谜,凡事真的都在有系统的管理下。
有机会真想去看一次。
我一边想这些事一边装完课本,拉上拉链。
“不过,你赚的钱就留着自己用吧,我会想办法支付你的开销的……呜噢!”
我说到一半看向镜,只见镜满脸通红。
她似乎有话想说,双唇颤抖地一开一阖,却没办法顺利转换为话语。
“我、我……我的……开销……居然说得我们好像已经结婚一样。”
镜拚命要用手遮住染成通红、喜不自胜的脸颊,却完全藏不住。
我的未婚妻真的是一个无法控制感情的孩子——不管是在好的或是坏的方面上,虽然很开心是好事。
她似乎连压低音量的余裕也没有,高八度的声音响彻教室。
“我、我会先洗好澡等着的,去完医院就要直接回家喔。”
镜说出耐人寻味的话就冲出教室了。
明明教室还有几个人在——……
“笹仓恭也……”
“小恭……”
啊啊,偏偏这两人还没走……
“要不要去澡堂啊?之前没洗到背。”
因为眼镜镜片反射光线,看不见眼神的杉村。
“我们帮你从头到脚彻底洗干净。”
手指张张开开,室内鞋擦过地板逼近我的安冈。
而我更不会遗漏黑峰的身影,她期待接下来的发展,正架好手机对准这边。
“先说清楚一件事,这个提议绝对不是出于我们的欲望。”
“没错。就只是我们两个帮小恭洗澡,藉此省去劳烦镜同学而已。”
两人一鼻孔出气地热情游说,眼神怎么看都包藏祸心。
“这提案不错。但我还有事要办,可以先过去等我吗?”
我把书包挂在左肩,对两人这么说。
“真的吗,笹仓恭也!交给我吧,我会准备好新上市的沐浴乳!”
“小恭!我用的洗发精借你,让我们分享同样的香味吧!]
两个人同时拎起书包,争先恐后地冲出教室。
“肩膀以下都要泡在池子里面等我喔。”
“了解!”
“包在我身上!”
两个男人的背影摆出胜利姿势回应我的话
透过手机荧幕目睹整个经过的黑峰叹气了。
“男浴池我就真的进不去了。”
她显得真的很扼腕,同时收起手机。
“没有喔,我不打算去澡堂。”
“咦?你骗了他们吗?”
“我又没说是今天要去吧?总之,我就等着看,那些家伙能够在浴池里面等多久。”
呵呵呵,我从喉咙发出笑声。
黑峰看着我,把原本收起来的手机拿出来,不知为何拍了照。
“啊呜~刚刚那样很棒喔,笹仓同学。鬼畜指数上升了。”
“…………”
不愧是腐到深处无怨尤的班长,黑峰命。


“欢迎下次再度光临。”
我在便利商店只买了一盒巧克力,穿过自动门。
这是给泪——她说过只要是甜的东西都好——的探病礼。
既然是近乎胁迫的探病,这种程度就够了吧。起初是抱持这个念头而开始买这种巧克力,没想到却博得汩的好评。
而且第一次就抽到※银天使。(译注:森永巧克力球的包装印花,集满可兑换赠品。)
起初明明是打算买去讽刺她的,结果她却高兴得要命,这下我也没辙了。
不过这样也好,小东西就能打发掉。
但是话说回来,我居然瞒着镜,每天偷偷探望别的女人……我还真是做了一件恐怖的事。
要是事迹败露,不知道会被砍成什么德性。
可是,总不能让泪散播那张手机照片……
我要找机会删除掉。
就在我一边思考这些事,一边进入医院院区时——
“嗨,少年。”
冷不防有人叫住我,我转头一看,只见黑岩医生坐在树荫下的长椅。
“啊,你好。”
我稍微点头致意。
“怎么了?今天没预约吧?”
“嗯,我来探病……”
我含糊其词地说完,黑岩医生不知道是不是只凭这句话就察觉真相,扶着残留胡渣的下巴,勾起嘴角狞笑。
“是吗……原来你这么喜欢我们医院的护士。”
……他什么也没察觉。
“呵呵,不用担心,镜那边我会帮你保密。毕竟我也是男人,当然站在你那边。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会帮忙圆谎。”
“那还真是谢谢医生了……”
既然他误会,就维持这样吧。
被镜认为我是迷恋上护士这个类别,反而比较方便在出事时掩饰。
“话说医生在这里做什么?休息?”
“不是……”
黑岩医生浮现有些落寞的神情,接着仰望天空。
他似乎觉得很炫目地眯起眼晴,慢慢地、深深地吐气。
“当‘医生’常常会遇到各种难题。每次都必须做出‘选择’……”
望向远方的眼里不知道看到什么。
难道……这个人正夹在‘医生’的职责与‘死神’的职责之间苦恼吗?
为了跟寿命定位不同的‘生命’的抉择而煎熬……我有这种感觉。
“护士服的颜色……马上就要举行院内投票,决定选择蓝色系还是粉红色系了……唉,两边都难以割舍……”
可恶……认真思考的我是笨蛋……
“少年觉得哪个好?”
“啊——……折衷选浅紫色不就好了吗?”
我敷衍了事地回答,但黑岩医生敲了一下掌心。
“有道理,我都没想到。赶快向执行委员会提议看看。”
啊啊,这家医院真和平。
“很好、很好,既然忧虑也一扫而空,这样就能专心动手术了。”
“咦?之后要动手术吗?”
“嗯。前天晚上有病患送来对吧,就是那时候的急诊病患。”
我记得,那是在黑岩医生死神化偷窥病房时的事情。
“必须保护那名病患的寿命才行。既然我身为医生、身为死神。”
“也就是说,两样都是医生‘负责’的吗?”
“对,虽然这是不可以告诉别人的事……”
说到这里,黑岩医生惊觉不对,瞠大眼睛看我。
“少年,你刚刚又知道了一样我的秘密,对吧……!”
“这次也是你擅自讲出来的吧!”
“嗯……呣呣……不、不过少年你立场特殊,就算被你知道也没关系吧……不对,还是不行吗……算了,管他的。不过拜托别跟其他死神讲。我会因为违反规定被减薪的。”
“我、我不会讲啦。”
黑岩医生的表情有点拚命,我稍微被慑服了。
不过话说回来,居然会减薪……这些灵魂管理者还真俗气……
“那、那我走了。”
“嗯,你就好好地玩个痛快吧。”
虽然不知道他是指玩什么,总之我点头致意以后,进入医院建筑物内。


我穿过玻璃自动门,稍微参杂消毒水味的干净空气,帮发热的身体降温。
话虽如此,这里冷气开得并不强。老实说,从炎夏户外进来,这样实在不够凉,但这大概是所谓的人体适温吧。
在大厅,男女老幼、伤患病患零星地坐在椅子上。
是在等结算医药费或预约候诊吧。
跟上午相比,老年人少了几分。相对地看得见少许放学的学生。
泪的病房在四楼,我走向电梯。
电梯里似乎刚好已经有人,门正要关上。
“啊,请等一下,我要搭。”
我一边朝电梯里面的人这么说,一边快步走过去。
对方似乎听到了,正要关上的门半途停住,再度打开。
我加快脚步,冲进电梯。
“谢谢。”
我一边调整呼吸,一边道谢转头。
视线所及之处,站着一位穿着白色连身洋装型制服的熟面孔。
“……雫——小姐?”
我不小心加上敬称了。
“……叫我雫就好……”
泪的妹妹·雫简短这么说完,按下电梯的关门键。
四楼键已经按下,门一关上,载着我们的铁箱就立刻往上移动。
雫盯着电梯按键看,隐约看得到她背后散发不想跟我讲话的气场。
泪明明就那么就活泼,就算不理她也会讲个不停。
虽然设定为双胞胎姊妹,但死神和人类终究是外人,所以个性完全不像吧。
“你总是一放学就来找泪吗?”
虽然也想过顺从她的意思保持沉默,但毕竟不是不认识的人,于是我试着抛出话题。
雫越过肩膀看我。然后立刻把视线转回电梯按键.始终不发一语。
这是仿佛要摧折我心的无视。
我有种想哭的感觉,看着门上方的现在楼层显示。
“……不是每天……”
有时间差的回应。虽然很小声,但雫这么回答了。
“……以那孩子不会无聊的频率来看她……”
视线依然盯着电梯按键,宰继续说。
“那家伙不会无聊,不就是每天都必须来看她吗?”
我这么说完,雫又越过肩膀看我……不发一语地面向前方。
我等待着回应——但这次她一句话也不肯说。
在我玩味着无法言语的落寞时,电梯抵达四楼。
门左右打开,我等雫先出去。
但雫一动也不动,丝毫没有要出去的迹象。
仔细一看,她按着开门键。看样子似乎是要我先出去。
“谢谢。”
我接受她的好意先出去,刚好就在我跨过走廊与电梯的界线时——
“……因为那孩子很少对我提出任性的要求……”
似乎是要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她这么轻声说了。我转头看雫。
她正眼注视我,眼神好像有点困。
“……就这层意义来说,我很嫉妒才刚认识就被任性要求的你……”
“………………”
不是羡慕而是嫉妒……难道我被讨厌了吗?
因为她的气质十分安静,所以不知道内心深处抱持什么想法。
“……同时,我也很感谢你回应那孩子的任性要求……”
“这样啊,毕竟这也算是不可思议的缘分。”
被泪用照片威胁的事,实在说不出口。
“……不过,要是觉得困扰就告诉我……”
“那么我会直接讲的。”
我这么说完踏上走廊。雫看到我完全出电梯以后,放开按键来到走廊。
然后,我们两人一起前往泪的病房。我缩小步伐,配合走路比较徐缓的雫。
顺带一提,我们在来到病房门前都没有任何对话……
我敲门。
“是恭也吗?”
“对。”
“等我一——下就好!”
泪充满活力的声音,几乎是紧接在我的回应之后。
大概是从时间猜到是我吧。
雫明明一起来却没被叫到名字,我一边莫名地对她感到过意不去,一边默默等待。
不到十秒,从里面传来泪“可以进来了~”的声音。
“哟~你还好吗?”
我边开门边打招呼。
但是,等待我的是——
“呀—————— !人家正在换衣服啦,色狼————!”
把睡衣前面钮扣全部打开,露出肩膀并用手遮住胸部的泪。
本来就情境而言应该是养眼的光景才对,但傻眼的感觉胜过一切,我半眯眼杵在原地。身旁的雫也跟我一样,半眯眼看着姊姊的痴态。
“啊咦?唔?雫?”
泪想必以为只有我来病房,她一看到雫就脸色大变,表示不妙。
只见雫不发一语地踏进病房接近泪,速度比在走廊时快了接近一倍。
然后来到姊姊眼前,扬起右手——

咻咚——!

“呣呀!”
又狠又准的手刀落在泪头顶。

咻咚——!

连续不断。
“唔唔唔唔唔……恭也你好诈……居然以惊吓回报惊喜。”
泪就像怕头会裂开一样,双手按住头部两侧夹紧,同时泪眼看着我。
因为这个关系,前面钮扣全部打开的睡衣,露出她胸部到腹部的平滑线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期住院的关系,她的皮肤真的很白。
只不过,身材要是更凹凸有致一点就好了……





无视按住头呻吟的泪,雫默默地替她扣上睡衣钮扣。
连最上而的扣子都扣上后,雫就这么按住泪的肩膀硬要她坐在床上。
“……女孩子要矜持一点……”
雫低声盯着泪的眼睛这么说。
寡廉鲜耻的姊姊眼眶湿润,连连点头。
“呜呜!……可是为什么恭也和雫会在一起……你们真的是爱人关系吗?”
“最好是啦!是搭电梯时遇到的。”
我一边叹气,一边从口袋取出事先买的巧克力球丢给泪。
“给你,探病礼。”
“哇!万岁,是巧克力球!”
泪用双手惊险地接住,就这么整盒抱在胸前。
“谢啦,恭也,谢谢。”
泪回以满面笑容,仿佛早就忘记脑袋的痛楚。
一盒巧克力球就能让她高兴成这样,我一方面觉得感激,一方面又觉得有些抱歉。
“……我去换花瓶的水……”
用一如往常的宁静视线瞥了姊姊一眼以后,雫拿起床边的花瓶。
“啊,要不要我去换?”
“……没关系,你就陪泪吧。那样那孩子会比较高兴……”
雫说了耐人寻味的话,通过我身旁。
喀啦啦啦……门关上,病房剩我和泪独处。
“哎呀,好像害她费心了?”
“不是那样吧。”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在摺叠椅坐下。
“然后呢?身体好点了吗?”
“嗯~?好得很、好得很。之前只是有点太兴奋而已,现在就像你看到的这样。”
泪一脸得意地拍拍胸脯示意。
可是,她挂着自信满满的微笑,维持手按着胸前的姿势,气氛转为沉重。
“除了咪咪的大小以外……都很好……”
她似乎在心中哀号。
“你啊……我明明一句话都没说,你为什么却要贬低自己呢?”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刚刚看到前面钮扣全开的我,却觉得有点遗憾吧?”
“才、才没有……!”
我不自觉转头别开脸。
“哈~毕竟女友很大嘛亡反正你一定是每天晚上又揉、又吸、又夹,让女友成长的吧!”
“揉、揉?……夹?才没有!不可能!要是那么做……会被砍……”
不不,不过看最近的样子,只要确实营造对气氛就没关系吧?
可是依她的情况,可能会脊髓反射使出居合斩,所以就算她答应也不能大意。
“原来会被砍……看来你被她整得生不如死呢。要揉我的吗?我无所谓喔?”
“那种事被镜知道,才真的会被砍成碎屑。”
泪像是顽皮鬼地微笑问道,我摇头回应。
“话说女友知道恭也每天来找我吗?”
“没有,我没说,怎样?”
“哦——这样呀。”
泪在床上挪动屁股坐正,不知为何露出奸笑,伸手按住嘴角。
“感觉就像暗访情妇家呢——每天是不是都心跳加速呢?”
“是啊,就是说啊,一想到被发现时的事,心脏跳得可快了。”
主要是我的人身安全问题。
被发现,就等于那张手机照片也同时曝光的可能性很大。
到时候镜肯定不会在乎理由,只遵循结果论把我乱砍一通。
我得想办法把那张照片删除才行……
“我跟你说,恭也,最近……在医院发生恐怖的事。”
“恐怖是指怪谈之类的吗?”
泪突然眼神一沉,娓娓道来。
“还满类似的……晚上我只有一个人,实在好害怕、好害怕……”
“内容是怎样?”
看到泪表情正经,我也稍微紧张起来。
只见泪似乎很难以启齿地咬了几下嘴唇,一度别开视线以后,下定决心正眼看着我的眼睛。
“黑岩医生你晓得吧,你的主治医生。”
“喔,那个人啊。”
难道她是看到死神化时的黑岩医生穿过墙壁,以为那是幽灵吗?
可是他们都是死神,应该不会看错吧?
“总是跟那个医生在一起的美女护士小姐……”
那个护士小姐吗?感觉是普通人,难道不是吗?
老实说自从知道死神这种非现实的存在以后,如今就算有其他——比方说吸血鬼或妖怪之类的东西在,我也相信。
“那个人怎么了吗?”
“嗯……我一直觉得她长得像某个人,特别是她清秀的眼角。”
“是艺人吗?还是名人?”
“……嗯。是兴福寺的阿修罗像。”
的确很有名……而且还是国宝。
“我一告诉护士小姐这件事……”
泪搂着左右两肩浑身打颤起来。
“她就眯着眼睛微笑了……该说是宛如薄冰般的微笑吗?总之实在好恐怖、好恐怖……”
“……然后?”
“就这样。”
泪始终表情正经,这么说道。
这是要我怎么回应才好?
“啊——我想想,这哪里像怪谈了?”
“咦?阿修罗不就是属于那方面吗?”
她不知为何以一脸很“意外”的表情看着我。
“最好是,倒是你根本是自作自受吧。哪有人听到自己像阿修罗像会高兴的。”
我把全身重量都靠在摺叠椅椅背虚脱了。
“咦咦——!可是一般听到人家说自己是像佛祖一样的人会很高兴吧?会很开心吧?”
“我问你,要是人家说你像大佛,你会开心吗?”
“嗄啊啊啊啊——?你想找我吵架吗?反正我的胸部就像佛像一样不会摇啦!”
“要是有胸部会摇的佛像我还真想看看咧!倒是你生气的理由居然是在那里吗!”
不管任何事都能扯到胸部……真不知道她对乳量到底有多深的自卑感。
该不会她其实很喜欢自己的咪咪吧?
我正要半眯眼朝泪投以狐疑的视线……
“唔……嗯……唔……!”
情绪激昂的余韵都还没冷却,泪就突然面露痛苦的表情。
“怎、怎么了?”
就算我问她,她也不回答,只是缩起背。不对,刚刚按住胸口的手变得很用力。
难道发作了吗?
“喂,泪!”
“唔……吁、吁……对不起,恭也……拜托你……”
“我知道,护士铃对吧,你等我一下。”
我把左手伸向垂在床边的护士呼叫铃按钮。
但手腕被泪抓住。
“泪……?”
“按护士铃的话会小题大作……只要帮我摸一摸就会好了……”
摸一摸……我记得之前这家伙在我病房发作时,雫好像抚摸了这家伙的背左侧。
简单说就是心脏部分———是吗?
“好。”
我绕到泪的右侧,左手伸向她的背,但……
“……唔!不对。”
手腕又被抓住。
“咦?可是雫之前不是摸你的背吗?”
“从这边摸比较有效……”
泪这么说完要我移动到她前面,毫不留情地把我的手按在她的左胸。
“你!喂……!”
焦急、当然焦急、焦急得要命!
“唔……就这样……画圈圈轻轻按……”
“啊……呜……知、知知、知道了……!”
看到泪露出痛苦的表情,我不得已照做。
手心感觉很暖,暖意甚至传进骨髓。
而且泪的胸部,大小明明很遗憾才对,为什么会这么柔软呢……
“哈呜……再用力一点……往上推起的感觉……”
“唔……(吞口水)……是……”
以前,我曾有手肘撞到女生的胸部,或是指尖不小心摸到女生胸部的经验。
不管哪个都是“碰到”。
但这不一样,我大概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揉女生的胸部!(吐槽:少年你的第一次没有了)
尽管觉得不检点,但泪的痛苦呼吸还是令我不由得脸红心跳。
“好、好点没?”
要是不讲话,意识好像更会往煽情方向联想,于是我试着问话。
只见泪脸颊潮红,眼神娇滴滴地凝视我,说:
“再……五分钟……”
“……五分钟?”
“然后,接下来右胸也照同样的感觉搓揉。”
……声音不再虚弱,变得坚定有力。
“你……不是很痛苦吗……?”
“嗯?我没那样讲吧?这是我每天必做的丰……胸……丰胸按摩时间喔……”
讲到丰胸就开始带点哭腔。
不对,中计了!
我仓皇要把手从胸前拿开,但泪用双手抓住我的手腕,使出全力按向她。
“放开……我!就算揉了也不会变大,不是吗!”
“自己揉跟男生帮忙揉,我想女性荷尔蒙分泌量果然还是不一样!而且我有点‘性’奋起来了!”
“你去拜托其他男人!”
“就是要拜托恭也才有意义!”
泪立刻眼神强悍地回嘴。但她发觉这句话的意义,立刻别开眼睛。
我也没有迟钝到不明白刚刚这句话的意思。
奇妙的气氛淹没病房。
“我……我已经有镜了。”
“……嗯,我知道。”
泪口气婉转地呢喃,眼神宛如求助地往上看我。
“所以才有趣。知道做这种事被女友发现会很不妙的男人内心纠葛,超有趣的。”
“………………”
可恶……!为什么死神这么擅长摧折人心……!
我当场无力地跪下,几乎就在同时——
喀啦啦的声音响起,病房的门打开了。是双手拿花瓶的雫。
平常总是会敲门的雫,因为空不出双手,再加上这里是姊姊的病房,所以才没敲门的吧。
然后映在她漆黑眼眸里的,是坐在床缘脸红的姊姊,与姊姊面前双膝跪地按着姊姊胸部的我。
她是怎么看待这情形的?完全不晓得前因后果的人看到这个状况,会认为发生了什么事?
“讨厌,恭也总是这么强硬。”
“你说什么!”
泪先下手为强。不知何时抓住我手腕的手已经放开,制造出好像是我主动摸胸部的假象。
而且还加上“总是”两个字,要把我塑造成惯犯!
我赶紧放开泪的胸部,但为时已晚。雫以非常冰冷的眼神盯着我。
“唔……刚、刚刚……刚刚这是……那个……”
我被泪陷害了——虽然想这么说,却被雫不允许发言的气场吞没,嘴不听使唤。
就在我结结巴巴的时候,雫拿着花瓶走向这边。
一步一步的步伐比之前在走廊时更大。她先穿过我们前面,把刚换水的花瓶静静地放在床边桌上,又缓缓地转头看这边。
她不发一语地,放出怒气。是那个,跟镜生气时的那个一模一样。
“……不检点……”
雫这么简短低语完,右手高举在头上。然后有如打雷般挥下!
“呼咦?”
对准泪的头顶。

咻咚——!
咻咚——!

“呜呀啊啊————!”
突然挨了两下手刀。泪用双手按住头顶往后仰,就这么仰躺在床上。
然后左右打滚。
“过、过分!过分!雫,为什么打姊姊?现在的状况是姊姊该被手刀吗?”
泪泪眼汪汪地责难妹妹,被手刀是什么怪词……
但是雫无视泪,对我低头道歉。
“……抱歉泪做了蠢事……”
“啊……呃,我还以为那个状况是我会挨手刀。”
“……我很清楚这孩子的个性。而且,你不是会做那种事情的人……”
“这样啊,谢谢你信任我。”
“……我信任的是泪……”
“嗯?这话什么意思?”
我不会做那种事,但信任的是泪?
“……因为你是泪选择的人,所以不会是坏人。只是这样……”
“呃,我懂了。”
也就是说,妹妹禀持独到的解释:这间病房出事,等于姊姊搞鬼。
“唔唔唔唔?……居然妨碍姊姊胸部按摩~……不要因为最近升级为B罩杯就得意忘形了!说穿了那是误差!虚荣心!装成无限接近A的B!”
泪鬼吼鬼叫,雫转动脖子看姊姊。
从我这个角度看不见雫的表情,但泪突然颤抖起来。
同时像念经一样,小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用跟我一样的长相做出不检点的事……”
“长相一样是因为我们是双胞胎,又没办法……胸部大小也一样不是很好吗?只有你一个人大一点,这样不公平……”
“……也就是请挑我不在的时候……”
“好耶————!恭也,雫批准了!下次麻烦跟雫错开时间来喔!然后帮我揉!”
“才不要!谁要揉啊!还有妹妹不许批准!”
“……因为我也曾体会过胸部小的痛苦……”
“嗄啊啊?为什么你是用过去式!这是胜者的从容吗?既得者的怜悯吗?既然这样,我要拜托恭也帮我揉到C罩杯为止!”
“那是不可能的吧?而且我才不要揉。”
我一断然否定,泪就露出仿佛世界末日到来的表情,开始泪如雨下。
“那么你就跟我生孩子吧!这种时候顾不得手段了,因为这关系到姊姊的尊严!我不想输给妹妹——!”
包含心灵成长方面,我觉得泪在许多方面都输了。
“呼——”我叹气。旁边,雫以一如往常的宁静眼神看着泪。
只不过,虽然是我的感觉,但她的视线看起来带着温柔。


“我回来了——”
我一边打开家门,一边打招呼。
结束累人的探病,现在的状态主要是精神疲惫。
“啊,欢迎回来——”
迎接我的人,是相信我去医院是为了回诊而没有起疑的镜。
因为她先回来,当然伴随着正在运作的冷气凉风一起来到我面前。
一如往常穿着我的T恤和短裤。
平常都是穿黑色系的T恤,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没剩半件,她穿着白T恤这就表示,差不多是小桃来拿衣服去洗的时期了。
“伤势痊愈的情况怎样?”
“嗯,良好。骨头已经接正了,所以医生要我保持这样不要逞强。还说我年纪轻,好得也快。”
我一边脱鞋一边看脚边——很自然地不看镜的眼睛回答。
虽然嘴上已经能够若无其事地说谎,但只要眼神对上,或许就会被镜发觉眼里的动摇。
脚踏两条船的人好厉害啊……我说真的。(吐槽:诚哥(with菜刀)笑而不语)
“那么,来煮晚餐吧。你想吃什么?”
我伸直背脊这么问镜,她立刻回答:
“好吃的东西。”
“那是最伤脑筋的菜单。”
我非常可以体会世间主妇的心情。
“总之,看过冰箱里面的东西再考虑好了。”
我走过兼厨房的走廊,用左手解开制服扣子。
只不过男衬衫的扣子在右前襟。老实说,不是惯用手的左手很难解开。
我走进起居室时,好不容易才解开第一颗扣子而已。
还剩下三颗。
“来,转过来面向这边。”
手指才碰到扣子,镜就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整个人转向面对她。
然后凑近我,开始解我的扣子。
眼前是镜的头,视线很自然地被唯一一撮白浏海吸引过去。
镜的雪白手指,一颗又一颗地解开我的扣子。
她身上散发出闻习惯的洗发精和沐浴乳的味道……一定是放学回家时流汗,已经冲过澡了吧。
“……咕噜!”
“……咕噜?”
听到我吞口水的声音,刚好解完所有扣子的镜抬起脸。
眼睛稍微往上看……超近距离……

我抱!

我不自觉抱住镜了。
虽然只用左手,但镜的上臂跟我的上臂重叠,镜的左肩牢牢地握在我手心里。
因为我用力搂的关系,镜的胸部也抵住我的胸膛。锁骨附近是她灼热的吐气。
不管哪个部位,都无比柔软而温——……

飕!

……被砍了。
零距离的逆袈裟斩——从右侧腹一刀砍向左肩……
难以言……不对,是毫无疑问很要命的痛楚,痛得我当场整个人一软,双膝跪地。
“我……我我……我我——说——你——啊——……”
抬头只见镜满脸通红,背后熊熊燃烧着愤怒业火,俯视我。
“既然想抱我就先讲一声呀!害我吓一跳,不小心砍下去了……不对、不是!之前不是就说要营造气氛以后再动手吗!”
“对……对不起……不小心按捺不住……”
尽管先透露的真心话让我感觉到镜的可爱,但窜过胸部内侧的痛楚让我气若游丝。
下次要试试看……
……可是就算先讲了,她一定还是会害羞地拒绝吧……
“好了,赶快换衣服吧。”
“别、别强人所难了,我才刚被砍喔……?”
总觉得肺或心脏之类的部位好痛。
“真拿你没办法。”
镜依然红着脸叹气后,手伸向我的衬衫。
“镜小姐……?”
“我来帮你换衣服。”
她避免跟我对上眼,慢慢地脱掉衬衫。
首先从没打石膏的左手脱起。明明可以绕到背后,镜却不知为何要从前面脱。
因为我没办法在衬衫下穿T恤或内衣,如今形同在镜的眼睛与鼻尖前赤裸上半身。
所以镜的呼吸直接碰到我的胸膛。因为稍微流汗的关系,只有呼吸拂过的部分凉飕飕的。
这是怎样,超羞耻的?
左袖很轻易就被脱掉,但是右袖就需要费点工夫了。
毕竟手肘以下都打上石膏,变得比上臂还粗,袖口勉强通过。
而且那又是受伤部位,不可以使劲硬扯,无法顺利脱掉衣服,弄得镜焦急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力道很难拿捏的关系,她在胸前发出“嗯!”或“唔!嗯!”等憋气使力的声音。
不过意识似乎集中在我受伤的右手,只见镜毫无防备的脖子等部位近在咫尺。
我又有冲动想抱住镜,但握紧张开一半的左手忍耐。
“一、二……三!”
一鼓作气,袖子终于从我的手褪去,上半身裸体的我完成。
开着冷气的房间空气很舒服。
“…………”
“嗯?”
脱掉衬衫后,镜不说话,低头不动。
因为我上半身没穿,所以很害羞吗?
可是她最近还会帮右手不能动的我洗澡,我想这点程度的裸露没什么好在意的才对,但是……
果然换个地点,认知也会改变吗?
看到镜表现出那么羞涩的态度,我也莫名脸红心跳起来了。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的瞬间,镜抬起视线瞥向我问道:
“……我问你喔……裤子是不是也要帮你脱比较好?”
“唔……!”
我以为心脏要爆发了。
这家伙说什么鬼话!想害我休克死吗!
看到我语塞,镜不知道是不是自觉这句话意义重大,心慌地在脸前面摇手。
“啊、啊哈哈,裤、裤子用左手也有办法脱吧,又不是小孩子了。”
镜陷入最近常看到的濒临极限的眼珠打转状态,滔滔不绝。
面对这样的镜,我一瞬间咬紧臼齿以后开口:
“只有左手……好像会有点难搞定……可不可以帮我拉掉皮带就好?”
说完以后.我的脸也一口气发烫。
镜一脸惊讶地凝视我。
之后不知道过了几秒,我们之间完全没有对话,笼罩在刺耳的寂静里。
不对,其实有声音,像是冷气或窗外的虫鸣,可是无法分辨。
最后镜默默地点头,手伸向我的皮带扣。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关系,她的手指发抖。
镜似乎使不上力,我的下腹部一带只是不断地响起喀锵喀锵的声音。
“呃……等我一下喔……”
镜这么说完,一度放开皮带,当场双膝跪下。
她以高跪的姿势,重新着手解皮带。

喀锵喀锵……
喀锵……喀锵……

我以半裸状态傲然挺立,俯视眼前正在解皮带的镜。
这股征服感是怎么回事?这个挑起无限期待的状况是怎样?
这样下去不妙,绝对不妙啊!
我脑中的理性拚命拉警报。
皮带扣解开,下腹部不再觉得束缚。顺利解开皮带,不知道是不是让镜松了一口气,她保持这个姿势抬头看我。
“谢、谢啦!”
“不、不客气!”
我简短道谢后,立刻向后转。镜似乎也同样转身背对我,背后传来摩擦地板的声响。
啊——不行了、不行了。这样下去真的不妙。理性会撑不住。
“那,我去换个衣服……”
“嗯……”
我双脚呈O型,城主变松的裤子以免掉下来,从抽屉柜取出T恤和短裤移动到走廊。
换好衣服回到房间以后,有段时间我们都不敢看彼此的脸……
晚餐后的洗澡时间。
又来到我跟理性战斗的时间了。
因为最近一直都是镜帮右手不能动的我洗澡……
就像先前说过的那样,我蒙住眼睛。右手从肩头整个用塑胶袋盖住,以免石膏和绷带湿掉。
带着水气的空气与些微声响回荡的空间。眼前被牢牢地缠上毛巾,视野真的一片漆黑。
腰也牢牢地围上毛巾,我独自杵在浴室里。
我在等镜进来。
镜想必每次都需要心理准备,我总是以这副德性独自待上十到十五分钟。
浴室门打开的声音,让我浑身僵住。
地板承受一人份的体重发出声响。接着喀咚……的一声,门关上,空气停止流动。
“久……久等了……”
镜带点回声的声音略朝下方,大概是她别过脸去没正眼看我吧。
“你,你来啦……抱歉老是麻烦你……”
我背对入口——背对着镜,声调不自然地这么回答。
“不会,毕竟我是未婚妻……这点小事很普通吧。”
会吗?——我本来差点这么说,但在说出口前就决定吞回去。
因为她帮我洗澡是真的帮了大忙。
冬天还可以随便了事,但夏天因为容易流汗的关系,无论如何都想每天洗澡。
光是用莲蓬头冲身体表面,根本带不走黏腻的感觉。
而且只用左手构不到背后几个部分,更重要的是没办法用左手洗左手。
“那……我要冲水啰?”
“……麻烦你了。”
我摸索找到浴缸,在浴缸边缘坐下。
镜确认我以上行动以后,拿起莲蓬头打开热水开关。
哗啦啦啦啦……细水滴敲打地板的声音响起。一会之后,水变热,浴室内的湿气与温度升高。
水淋在地板的声音不时中断,换成背后有东西被水淋的声音。
大概是镜为了确认水温,用手接水吧。
“这样差不多吧……会烫要告诉我喔。”
镜这么说完,就开始用热水淋我的背。偏凉的热水颇舒服地打在背上。
“会不会太烫?”
“不会,这个温度刚好。”
我一边这么说,头一边稍微往前倾,意识集中在热水的触感。
热水从脖子后面淋向左肩、背后,冲湿全身每一寸皮肤。
围在腰部的毛巾吸收水分变重,贴住大腿。
确认全身都淋到热水以后,镜关掉水。
接着,传来从罐子挤出沐浴乳的声音。
有黏性的水声,带给我奇妙的紧张感。
“那……我要洗啰?”
镜也声音略显紧张地问我。
我沉默地点头。
隔了很短时间以后,背感觉到滑滑的冰凉黏液被柔软的掌心抹上————慢着,徒手吗?
为什么?直到昨天不是都用毛巾的吗!
那是称为冲击也不为过的触感。
难道……这就是小桃以前遭遇过的‘净化的大海’吗?
我背的位置不变,只有双肩一瞬间往后缩了一下。
镜将涂在我背上的沐浴乳,用手心跟我的身体互相摩擦。
起初是黏黏滑滑的触感。但逐渐起泡,手心与皮肤之间产生软绵绵的界线。
接着将那些泡沫朝脖子、腰、左手抹开。
“我问你喔,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先搓泡以后再抹在身上比较好?”
镜一边洗我的身体一边问。
“不、不知道耶,有差吗?反正泡沫会清洁身体,既然结果一样,照现在的作法就好了吧?”
“是吗?我看书上,都是先在脸盆之类的起泡以后再抹的。”
“……哪种书?”
“………………”
为什么不说话?是难以启齿的书吗?
铁定是服务男性的职种一类的书?应该说是漫画对吧?
因为身上还残留着沐浴乳液体的关系,令人想入非非的咕啾咕啾声响起。
拜托不要再乱讲话挑起多余的妄想了,单是这个状况就已经让我的精神卫生岌岌可危了!
另一个我要是失控了该怎么办……真的是岌岌可危!
在理性VS欲望的炽烈战斗中,仿佛要为欲望加派援军一样,镜的手在我胸部或腹部抹上泡沫。
我得转移注意力,将意识转到别的方向……既然蒙住眼睛,很容易耽溺于妄想。
让我恢复冷静的妄想,能利用现状扭转乾坤的妄想……
……对了,就是洗澡,这里是浴室,只要想成钱汤就好了。
我今天答应杉村和安冈要去钱汤,所以这里是钱汤。
现在帮我的洗澡的人,是一丝不挂的那两个人。
回想游泳课时看到的两人。
我背后是在田径社锻炼出精瘦肌肉的安冈,与身材匀称皮肤偏白的杉村。
粗壮的手弄得黏黏滑滑,来回抚摸我的身体……
“………………”
喔……我萎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奇怪?你会冷吗?要不要帮你冲热水?”
“不要紧,你别在意。”
很好,这样就能够再战一阵子。我暗自在心里握紧拳头。
镜帮我洗完腰以上的部分,用莲蓬头帮我冲掉泡沫。
腰以下我自己用左手洗。
这段时间镜似乎背对我,但蒙住眼晴的我无法确认。
简直就是羞耻PLAY。
“……头差不多该洗了对吧?”
我扭动身体确认腋下或背部有没有残溜泡沫时,镜这么问我。
“啊——说的也是,我也想洗头。”
镜只有帮我洗过身体,头从出院以后都还没洗过。
这都是因为有蒙住眼睛的毛巾在,所以不能洗头。
洗完澡以后,请镜帮我在洗脸台洗头好了。
“听、听听、听我、听我说……只要你肯乖乖闭上眼睛,不、不遮眼睛也没关系喔……”
“!”
出乎预想的提议!
就在我不知该如何回应时,后脑勺——正好是毛巾打结的部分被碰了。
既然被推又像被扯的感觉。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我脖子使力,阻止头摇晃。
忽然间,施加于眼睛的压迫感消失了。
我隔着眼皮感受到浴室的照明,毛巾被解开了!
“镜……?”
“有、有毛巾挡着……没办法洗吧。”
明明摆脱了毛巾,我的眼睛却比之前闭得更紧。
“还是说……”
背后有动静,在湿掉的地板上走近一步的脚步声传来。
“既然毛巾拿掉了……你想看我吗?”
死神小姐这句有如恶魔的诱惑是怎样!这是要考验我吗?
嘲笑我是这种时候不敢转头的早衰男吗?
暗示我有种就试试看……要挑战我吗?
原本使劲的眼皮放松。
“哼……镜小姐啊,要知道我也是男人喔?”
“咦……?奇、奇怪?恭也……?难道你……”
我知道我的话让镜焦急了。
“以后牢牢记住我是不会放过眼前机会的男人!”
我大喊的同时睁大眼睛。然后一口气转头,内心怀抱莫大期待!
映入我眼帘的,当然是镜的身影。
既然是进浴室,她的打扮当然是——……
“……咦……?”
我怀疑自己的眼晴。
“哼哼——我早就知道依你的个性绝对会看我这边的。”
眼前是浮现得意的微笑,手扠腰挺起胸膛,穿着T恤的镜。
因为那是我的T恤,所以长度很长,遮到大腿。
“真遗憾,世事可没那么如意。”
看样子她从一开始就打算设计我,但是……
“镜小姐……我有一个疑问。”
“怎样?你想问我以往也都是穿成这样吗?”
“虽然那也是个疑问没错……不过……内衣呢?”
“你在说什么,我才不想连内衣都弄湿,当然是没穿。”
……没错,就是那样。在浴室会湿,因为镜拿莲蓬头冲我的身体,当然会喷到反弹的水。结果就是镜身上的我的白T恤湿掉了。
而白布湿掉就表示……
“恭也?你怎么了?”
她本人完全没发觉,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湿布料贴住肌肤,透出各种部位的现状。
裸体湿T恤……非常不妙地切合我的喜好。
我不发一语地盯着T恤看。或许是这行为让镜感到不对劲,她不解地看胸前。
“………………”
脸转眼间染成通红。
我一抬起脸,镜也紧迫在后地抬起脸。
她尽管嘴唇颤抖、泪眼汪汪,却浮现笑容。
“讨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飕!

伴随尖叫划出的银闪。我的意识在那刹那后中断了……
想必我……尽管被砍了,脸上却还带着满足的表情吧。


隔天,镜不肯看我的眼睛。
早上起床时,她也是撇过脸道早安。
在学校她刻意避开视线的举动,似乎连旁人也看得出来,班上男同学又开始主张我和镜不和。
但是,随后确认镜动不动就脸红的情况,也有人猜测,会不会是两人终于跨越最后一条线了?是不是跨越后的害羞造成现在的状况?
不过与其说一条线,不如说根本是挨了一剑……
总而言之,结果我和镜就这样维持难堪的气氛来到放学后。
“呃……我今天也要去医院,就这样了。”
“唔、嗯,我先回去了……”
镜果然还是不肯跟我对上眼,面红耳赤地拿起书包就快步离开教室了。
当我看着她的背影叹气时,脖子瞬间被人从两侧搂住。
“笹仓恭也……昨天到底享受了什么乐子,要不要到钱汤说来听听啊?”
“小恭……不对,笹仓。就我们男人裸裎相见,推心置腹地谈谈吧。”
只见杉村&安冈眼角抽动,目露漆黑凶光地找上我。
其中一定还包含了昨天我把他们丢在钱汤的恨意。
“不好啦……我等一下得去医院才行。”
“那么我们就跟你一起去吧。”
杉村的手变得沉重。
“不好啦……这样不好意思……”
“不要紧,看诊的时间跟昨天在澡堂枯等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
安冈的手也变得沉重。
“不好啦……该怎么说呢……就是……”
不妙,找不到好藉口。要是有个差错,他们可能就会强行跟踪我。
我环视教室求救。
镜已经回去,如今有可能跟我用眼神对话的家伙——
有了!就是架起手机伺机按下快门的黑峰命!
我跟她毕竟发生过很多事,只要看到我的眼睛,她一定能够多少看出我的想法才对。
我以认真的眼神看黑峰。不管身体再怎么被摇晃,只有视线坚定地看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我的热情,黑峰也稍微放下手机看着我,似乎有所察觉。
我立刻在心里祈祷:“拜托,想办法赶走这些家伙!”
认真的念头就算不化为言语也能传达,黑峰点了一下头。
看到她的反应,我放心地缓和表情。然后下一瞬间——

哔啰铃啰铃~

手机照相的电子声。黑峰将刚拍到的照片转向我以便让我确认,同时竖起大拇指。她的表情除了得意还是得意……
果然沟通是需要语言的,心电感应不过是偶发的主观意志罢了。
我一边思考这种事一边摇头。
“话说杉村同学、安冈同学。”
在手机刻下新的回忆而心情正好的黑峰,一走近这边就突然叫住我两旁的两人。
“怎样?班长。”
“我们忙得很喔?”
两个臭男人摆出了反常的坚决态度,不知道是不是慑于他们的气概,黑峰别过眼去倒退一步。
“是吗?既然很忙就没办法了……有女孩子说想见你们两个人,我本来还想该怎么办的……”
黑峰的话还没说完,我双肩的重量就消失了。
只见杉村和安冈在黑峰面前挺直背脊行四十五度鞠躬礼。
“黑峰同学,我们没有任何事要办。”
“现在随时都能见面,麻烦你了。”
仅仅一瞬间,他们似乎就完全不在乎我了。黑峰走近观察我。
然后悄声对我说:
“你等一下要去探望泪对吧?”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不自觉环视周围,倒抽一口气。莫非其实镜也知道了吗?安冈或杉村也知道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我焦急的样子很滑稽,黑峰稍微笑了。
“你放心,知道的人大概只有我。我会跟镜保密的。”
“呜……谢了。可是为什么你会知道?知道我去探望泪。”
“因为泪有加我的推特,所以我也有回加她的。然后她常常发推文说医院的事,最近频频提到笹仓同学。”
“她是指名道姓地推文吗?”
假使真是这样,要是一个不好被镜看到就不妙了……
“她没提到本名,而是写达令。”
“………………”
那样更不妙……


“总之得想办法处理那张照片才行。”
我以左手抱住右手的石膏双手环胸,在医院的电梯里面嘀咕着。
泪向世界传播我的事——这种危机无法预测。
不管怎样,像这样每天探病迟早会被镜发现。
每天回诊这种话,我自己都觉得不自然。
可恶……只要没有那张床照,我就不需要像这样迫于威胁来探病了。
能够更心平气和地来探病,而且是跟镜一起来。
……啊,不过那两个人不是很投缘,主要是因为胸部问题。
总之就算要用抢的,我也要拿到手机删掉照片档案。
我下定决心,双手握紧拳头。骨折的右手传来刺痛,痛得我皱起脸;就在这时,电梯抵达了四楼。。
我尽可能不弄出脚步声地在走廊前进,呼吸也安静地放慢。
泪的病房就在眼前了,今天我要不敲门地溜进去。
假使泪正在睡觉就是侥幸,直接夺取手机删掉档案。
不过也有几个风险。当然就是泪醒着的情况,以及雫在病房的情况。
我不想告诉雫我迫于威胁来探病,而且对方也不想听吧。
我伸出左手预备开门,赌一赌我平常积德的成果。
不要紧,雫一定不在,而泪正在睡觉。神应该看到了我的善行才对……不过对方是死神,所以同样是神吗……
内心暗自吐槽。我做好心理准备屏住呼吸,动手开门。
因为不是惯用手,很难拿捏细微力道。首先弄出两根手指宽的门缝。
右眼从门缝偷看里面——
“………………”
有眼睛,我和那只眼睛对上了。
深黑色的宁静眼眸,双方只有一门之遥地近距离互相凝视。(吐槽:这会吓死人的)
喀啦啦!门一口气拉开,我差点尖叫。
站在那里的人是妹妹雫,不变的白连身洋装风制服很耀眼。
她往下看我狼狈地一屁股跌坐在走廊,眼神几乎不带感情。
总是可以确定的是,手机夺取作战失败。
“你、你好啊,午——”
加上我对潜入未遂感到心虚,问候声调有点高,但对方不让我把话说完。
雫的手掌捂住我整张嘴。
“……泪在睡觉,请安静……”
她的声调比平常低。我一瞬间看了病房里面一眼以后,点了两下头。
确认我的反应后,雫放开我的嘴。
不过话说回来,用手指抵住明明就可爱多了,用手掌是怎样……
不同于外表,雫的个性或许意外地粗枝大叶。
我在雫引领下进病房,泪似乎的确正在睡觉。棉被盖到肩膀,胸部上下起伏规律呼吸。
“……你来得正好,麻烦留在这里看着……”
雫对我这么说完,双手拿起花瓶。她似乎又要去换水。
“你是要我跟睡着的女生独处吗?”
“……有什么问题吗……?”
反正我也无意非礼,可以当作雫信任我吗?
“……那就麻烦你了……”
雫这么说完就离开病房了。门喀啦喀啦地拉上关闭,剩两个人独处。
站着也不是办法,于是我在摺叠椅坐下。病房里只听得见睡着的呼吸声,我不由得紧张起来……
赫!等一下,这不是好机会吗?泪正在睡觉,雫也出去了。
这是天赐给我Get手机的千载难逢机会!
我吞了吞口水站起来,环视病房内。
一般说到手机,都会放在从床上伸手就拿得到的地方。那么就是床边的这张桌柜,不然就是枕头边吧。
就我所见不在枕头边。那么就是在桌柜吗?抽屉只有一个,似乎是用来放牙刷或小毛巾的。要是没放在这里面,我就没辙了。
我一度看向门,祈祷雫不会回来,然后一边注意睡着的泪,一边把手伸向抽屉。
老实说,我很不想擅自偷看可能放了女生私人物品的地方,但只能出此下策。
我屏息慢慢地拉开抽屉。途中好几次觉得卡住,但总算拉出三分之一。
这样的缝隙宽度已经足以取放手机。我一边在心里道歉,一边凑近眼睛看抽屉里面。
里面整理得意外整齐。有手帕、毛巾、牙刷、杯子、我买来的巧克力球盒子、还有……几种胶装药。
抽屉内容物很像是住院病患会放的东西,可是没看到手机。那么是在别的地方……但实在没有头绪。
我一边懊悔不小心多看了私人物品,一边关上抽屉。
就在这时,泪突然踢开身上的棉被大声说:
“唔嗯~乳沟~乳沟夹打火机~……兔女郎万岁?……呣唔……”
看样子是梦话。她似乎作了非常悲哀的梦,我则是吓得心脏快要停止。
因为泪豪迈地踢开棉被的关系,她露出女生不宜的姿势继续睡。
不但肚脐整个露出来,双腿向外弯曲张开,嘴巴还流口水……
“嗯……?”
肚脐略上方……肚子与睡衣之间似乎有东西,呈现不自然的突起。
大小刚好适合拿在手上的四方形……
是手机!这家伙居然把手机塞进衣服里睡觉吗?难道是像梦境那样,想夹在乳沟吗?
太勉强了——尽管一边这么想,我一边还是把手伸向终于找到的宝物。
我稍微掀起睡衣,用拇指和中指将红色折叠手机牢牢地掐住拿走。
手机带着人体的温度。这种东西充满隐私,擅自偷看实在不是很愉快。
可是我有理由不得不这么做。
我朝正在睡觉的泪合掌道歉以后,打开手机。画面亮起,显示桌布。
画面上是洋溢笑容的泪与一如往常面无表情的雫。构图是泪一只手搂住雫,另一只手自拍。
我再看泪一次以后,操作手机。打开选单,选择资料夹的项目。再从中打开相机的资料夹,画面显示大量照片缩图。
风景、花瓶的花、医院的伙食、护士小姐的照片。
但是最引人注目的,是雫的照片。有雫和泪的合照、开门的瞬间、整理行李、削苹果、坐着睡着的照片……
光是看就感受到不可思议的温馨。
持续按键翻到下一页检视缩图,翻着翻着出现我的照片。那是我一个人睡的照片。
仔细一看,还有我和镜在一起时的照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拍的……
再看下去,找到了那张泪和我睡在同一张床的照片。泪似乎重拍了很多次,连续几张照片都是构图一样但角度或表情略有不同。
之后是杉村和安冈把我夹在中间睡着的照片。笑嘻嘻的镜、热情演说的黑峰、表情泰然自若的雫。
只是稍微翻看,果然是雫的照片最多,有许多不曾看过的表情。
“找到照片了吗?”
泪突然从背后问话。我就像恶作剧被发现时那样,肩膀抖了一下。
我慢慢地转头,只见泪在床上坐起身体,面带笑容看着我。
“原、原来你醒着吗……?”
“嗯。”
“从什么时候?”
“从雫离开剩我们独处的时候。本来很紧张地期盼你会不会趁睡着偷袭,没想到你却开始翻箱倒柜,害我因为别的理由紧张起来了。”
“对、对不起。”
我有做坏事的自觉,所以老实道歉。但泪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感觉。
“拜托要删只删那张照片就好喔。”
“咦?”
出乎意料的要求让我呆住。
“手机里面的那些照片,虽然很微小但都是我的回忆。我想要保留下来,以便随时都能回想快乐的事。”
泪害羞腼腆地这么说。
以便随时都能回想快乐的事……听起来她真的很珍惜保护寿命的对象。
过去见识过几个死神的价值观,而这孩子的价值观感觉跟镜很接近。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怎样?”
“假如,你再也见不到雫……你会寂寞吗?”
“你在说什么呀。”
我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泪露出了怀疑……不对,不如说是流露怒色的表情。
“才不是寂寞吧,是伤心。我会很伤心、很伤心,仿佛胸口破了一个洞……等等,要是胸部变得更小还得了啊啊啊!”
泪转为完全愤怒的表情朝我大吼。
我看着泪苦笑,闻上手机还给她。
“奇怪?你不删除吗?只要没有这张照片,你就可以摆脱胁迫了喔?”
“原来你有胁迫人的自觉啊……不过就算了。就算散播这种照片,也只是让男人会羡慕我而已。”
我把左手手心向上耸耸肩。
“女友呢?”
我一想像镜发现这件事,耸起的肩膀就颤抖起来。
不会,不要紧。一定不要紧的……只要好好告诉她理由,应该只要被砍一次就没事了。
纯粹是“平常一直被砍”的其中一次……还在今后可能被砍的次数误差范围啦。
我搬出有如自欺的牵强理论要心情冷静下来,重新看向泪。
“明天我会带之前那些家伙一起来。虽然或许会很吵,但应该会很快乐的。”
把那些照片里的气氛,再次带到这间病房。
泪一瞬间呆住以后,浮现了眼眶有些湿润的微笑。
“啊哈哈,恭也这样不妙喔。要是老是对女孩子做这种事,女友会不是滋味喔。”
“这个嘛,我就当作是称赞吧。”
我边说边对着泪笑。
“噗呵,你好奇怪。”
泪也同样笑了。
“要说奇怪的话,你也一样奇怪吧。”





“嗯?哪里奇怪?”
“明明是死神,却设定为住院病患……”
“啊……”
泪的表情一瞬间蒙上阴霾。这瞬间,我背后的门猛烈打开了。
我转头要一探究竟,但抢在之前就已经被强劲力道拉扯后领,直接被丢到走廊。
我滑过地板,背重重地撞到墙壁。冲击让我一时无法呼吸。
“唔哈!好痛!”
我把喉咙里的空气吐掉发出声音。
抬头一看,只见雫站在病房门口。她左手拿花瓶,右手垂下。
文静的气质依旧,却很明显地透露出愤怒。
“……你回去……”
雫仿佛扼杀了感情,对我这么说。
“雫,你刚刚那样有点太过分了。”
“……泪不要说话……”
雫不理会从床那边出声劝阻的姊姊,持续瞪我。
看来是雫换水回来时,隔着门听到我对泪说‘死神’吧。
毫不知情的人,i听到自己的亲人突然破人用不吉利的代名词称呼,当然会生气。
“那个……对不——”

喀啦啦啦!

我的道歉没听到最后,门关上了。真的是不由分说……
我站起来伸手要开门,却感觉到非比寻常的气氛而缩起手指。
就像以前别人骂我是死神时镜为我生气那样,也有人真心替泪担心,为泪生气。
以前黑峰说过,就算能够用设定改写人的记忆,也无法操纵心意。
就这层意义而言,两人是真正的姊妹……我有这种感觉。


我在一楼人厅坐着打发时间。
我坐在看得见电梯的椅子,静静地等雫出来。
得好好地道歉才行。不管理由为何,我都侮辱了雫的家人。
门诊时间结束,预约候诊或等候结帐的人一一离开,大厅渐渐变冷清。
时间也已经相当晚,夕阳染红屋外。
一般访客时间到晚上八点,应该再一小时以内就会下来了。
我重重地靠着合成皮的椅背大口吐气,为我的口不择言后悔莫及。
镜那家伙,或许正饿着肚子。可是,我得趁今天道歉才行……
“啊……”
电梯动了。本来停在一楼的一架电梯往上,然后停在四楼——下来了。
我从椅子站起来,盯着铁门上的楼层显示看。
显示电梯抵达一楼的数字“1”。隔一拍以后,门打开了。
“雫!”
我喊着电梯里的少女名字冲过去。
因为大厅只剩我,所以雫也马上就注意到我。表情虽然没变,但气氛绷紧。
我来到她眼前,一口气低头道歉: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为什么道歉……”
“你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不小心中伤了你姊姊……”
“……不会。我才要对不起,居然那么激动……”
雫要低头道歉。
可是我慌忙用左手按住她的肩膀,阻止她倾身。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宰那时候生气是当然的,我挨骂也是当然的。”
我正眼注视雫这么说了。
雫听了,感到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但立刻就叹气——应该说是细细吐气,放松肩膀的力量。同时紧绷的气氛解除。
“……就跟听到的一样憨直……”
“咦?”
“……我了解那孩子每天期待你来的理由了……”
雫这么说完,走向椅子。
在冷清的大厅,我和雫在椅子并排坐下,中间隔了一人份的空隙。
“……先跟你说对不起……”
雫坐着低头道歉,这次我来不及制止。
“别这样,是我不对。”
我仓皇要雫抬起头,但在我的手碰到前,雫用力摇头了。
“……你道歉了。所以你中伤泪的事已经没有责任。因此,之后剩下我对你行使暴力的责任。这件事必须道歉才行……”
毅然的话语,原来真挚的态度如此打动人心。
虽然她说我憨直,但在我看来,雫才是纯粹得教人意外。
“我明白了,所以把头抬起来吧。既然雫也道歉了,已经没有责任了。”
我这么说完,雫不知道是否服气,终于抬起头。可是展露的表情却有些落寞。
“怎么了吗……?”
我不可能视而不见,忍不住追问。
雫从我身上移开视线。
她凝视着天花板——八成是泪的所在处轻声说:
“……或许告诉你一声比较好……”
这句开场白,让我不自觉绷紧神经。因为周围的空气——雫散发的气氛变得沉重。
像是要说出不是很愿意提起的事情,就是那种感觉。
“……泪,一直被人当成‘死神’……”
“……?死神?咦?”
事情发展跟预想略有出入。
就情况而言,我还以为是要讲泪的病情。
虽然不愿这么想,但我以为是泪已经时日无多,希望我每天来看泪……之类的。
话虽如此,但雫提到的字眼也不能当作没听到。
既然不像是泪的‘死神’身分曝光,那么不就更说不通了吗?
只不过,这时掠过脑海的是过去的我。
只要在附近就会散播不幸,害人受伤,离远一点、别靠过来、死神……我想起从前被人这样嫌恶的时光。
“……我们姊妹从小就不幸缠身。事故、事件、生病,就像被诅咒一样,总是发生面临死亡的事……”
雫感觉很哀伤地垂下眼睛,继续说:
“……但是每次都是泪要救我。有时挺身、有时拉我一把、有时抱住我……”
“因为她是姊姊……不是吗?”
我不知道泪是从多久以前开始负责保护雫的。
但是,在毫不知情的雫心目中,救她的人不是‘死神’,而是‘姊姊’就好。
“……对,‘因为是姊姊’,‘因为我是姊姊’,那孩子也这么说。可是我们是双胞胎。只是出生的顺序不一样,就差“短短几分钟……搞不好几十秒而已……”
说到这里,雫看我。
“……那孩子代替我遇到好几次危险。真的都非常危险……或许有一天真的会丧命……”
跟平常安静的表情不一样,眼神脆弱、难掩不安。
“……有时候我不明白那孩子为什么要这样不求回报地救我。因为是姊姊所以救我吗?因为是姊姊,所以奋不顾身地逞强吗……”
因为她是保护你寿命的死神——我不可能这么告诉雫。
烦恼后得到的答案,是这个:
“大概,是因为她是泪——不是吗?”
“……因为她是泪……?”
我的回答,让雫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抓抓头,斟酌用词。
“我想,就算泪生为妹妹,她大概也会救雫。嘴上说着因为我是妹妹——”
从平常的态度及那些手机照片,看得出泪很珍惜雫。
“想要奋不顾身地救对方,那就是家人吧。”
不是局限于姊妹,而是用更强大的亲情比喻。
重新用言语表达后,才发现这份关系意外地重要;有时得经人提醒,才会第一次带来效果。
“……家人……”
雫似乎也有感触,呢喃玩味着这个照理说平凡无奇的字眼。
然后深深点了一下头以后,看着我说:
“……也就是爱……?”
“这样讲总觉得有点害臊,不过就是所谓的爱啦。”
这又是一个说出来就感到格外难为情的字眼。
总觉得脸的温度也随之上升。
“可是……说泪是死神也太过分了,虽然我以前也常常被人说会引来不幸——”
我正要举我的例子,雫的表情又蒙上阴霾。
她似乎是对‘死神’这个词起反应。
“啊……抱歉……你不太想听到这个词对吧。”
“……不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那是事实……”
“虽然你说那是事实,但那只是周遭的人反应过度而已……”
我正要谴责起哄行为,雫就摇头打断我的话。
“……无论任何事故或疾病,都绝对不会伤害到我们……”
然后伴随着沉重的吐息,痛苦地低声说:


“……明明一定有人会死,我们却必定平安无事……”


我穿过医院自动门来到外头时,天色已经暗了。
院区内的路灯点亮,吸引飞虫聚集。还带着白天热量的风包含些微湿气,感觉不是那么凉爽。
雫似乎是骑脚踏车来的,我们一出玄关就立刻道别了。
我一个人边走边回想手说过的话。
明明一定有人会死却必定平安无事……既然死神会保护寿命,这种事也是有可能的吧。
但是,人会这样动不动就遇到危险吗?如果是像我这样‘接近死亡’的人还有话说。
泪的头发没有镜浏海所显现的‘白伤’。
那么雫纯粹是运气不好而已吗……?而泪为了回避雫的危险,于是以住院病患的身分进入这家医院,让雫来探病,藉此回避风险吗?
虽然很多地方说不通,却连一点头绪也没有。
就像小骨头一直刺着喉咙的不舒服感觉。
我叹气摇头。这时,眼角余光看到树下设置的长椅坐着白色人影。
因为几乎感觉不到动静,我不自觉提高警觉。
“……啊啊,是少年啊……”
那声音我有印象。但只有‘声音’,气氛一反常态地沉重。
“黑岩医生……?”
我一出声,既是死神也是医师的黑岩医生就捂着脸低头。
“……医生又有烦恼了吗?”
“………………”
“是紫色护士服的提议没被采用吗?”
我想起昨天的事,试着找愉快的话题,但黑岩医生没什么反应。他感觉心不在焉。
看死神医生这样,我稍微有点喘不过气来。因为我发觉气氛不适合说俏皮话。
我甚至无法出声,就这么杵在原地半晌。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久黑岩医生喃喃开口了。他放开捂住脸的手,手指颤抖起来。
“……为什么我的病患会死掉……明明一切都很完美……真要说起来,那根本不是会危及性命的伤势。”
手术失败……吗?黑岩医生不是以死神的身分,而是以医师的身分陷入痛苦吗?
“但是,为什么寿命还没到尽头的人会死呢!”
“咦?”
黑岩医生的话消除了周围的声响。同时,我感觉到背后的医院传来诡异的气息。
不对,那或许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气息,只是直到刚刚都完全没发觉。
宛如时钟秒针奏出的声响,宛如某种东西接近的脚步声。
黑岩医生从长椅站起来,愤恨地望着夜空说了:
“我的病患……被杀了。”





本帖最后由 夜の星痕 于 2012-7-28 11:59 编辑



第四话 “赤爪的死神”


“镜,我问你喔,人有可能在寿命到尽头前死掉吗?”
我问晚餐后看着电视的镜。
镜吃惊地睁圆眼睛看着我。
她想都没想过我会问‘死神’、‘寿命’的事吧。
“怎么突然间这个?”
“嗯……没有啦,是这样的……”
我说出今天从医院回来遇到黑岩医生的事。
镜起初怀疑地点头,但听到后面,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被杀了,那个人是这么说的,对吧?”
“对,的确是这么说的。”
‘被杀了’是普通生活不会使用的词汇。
就算开玩笑或吵架回嘴时讲过这种话,意义也全然不同。
光是说出口就令人心情沉重。
“人在寿命到尽头前死掉当然是可能的,那也就是我们死神失误的时候。一次负责多人的情况,就不免会伴随那种风险。”
“毕竟就算是死神,身体也只有一个,要是在不同地点同时面临生命危险,就会有人救不到吧。”
虽然是理所当然至极的事情,但很重要。
“他……我是指黑岩医生,那家伙负责的人,照理说应该可以享尽寿命才对。别看他那样,他在我们课里可是好手……”
说到这里,镜按着嘴角眯起眼睛。
“最重要的是,我们死神不会随便说出‘被杀了’这种话。所以那显然是对死神的挑战,而且是己经被对方得手的证据。”
“的确没错……”
保护对象的寿命被强制断送,这想必是灵魂管理者的耻辱。
更何况黑岩医生同时也是医师,他的懊恼或许在其他死神之上。
“可是保护对象的生命面临危险时,呃,叫什么来着,‘脚步声’吗?不是会听到那个吗?”
死神察知保护对象生命危险的判断依据之一,似乎就称为‘脚步声’。虽然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东西,不过似乎只要那个接近就等于危险。
“话是那么说没错……可是在医院反而棘手。”
镜伤脑筋地仰望天花板,接着闭上眼睛。
“那里免不了会有很多伤患和病人在对吧?所以必然会成为‘脚步声’的熔炉。老实说,我不是很想接近那个地方。”
“原来有这种事?对不起喔,我还每天让你来探病。”
“啊,我只是不习惯而已,绝对不是讨厌喔?而且我身为未婚妻,去探病是当然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镜惊慌失措地找台阶下,我摸摸她的头。
“谢啦,你每天来我很高兴。”
“唔、嗯……”
她瞥了我摸她头的手一眼以后,乖乖地垂下眼睛点头。
这举动令人不自觉想抱住她,但遗憾的是现在没那种心情。
我始终很在意医院发生的事,黑岩医生说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我的化境,镜把手伸向我的脸颊。
“镜……?”
“我问你,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医院?”
“可是你不是不太想接近医院吗?”
“嗯——再怎么说前辈遇到了麻烦不是吗?如果是单纯的失误,顶多就是写报告书减薪,但如果真的是被杀了,那就像是对我们公司……对梦幻回楼的挑战。”
她讲得有点俏皮,以便让我安心。
但她立刻眯起眼睛,目光转为冰冷,声调压低。
“……假使真的有笨蛋向我们公司(梦幻回楼)找碴,得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才行呢……”
奇怪……?感觉相当认真……?
虽然不晓得对方是什么人,说起来就连凶手是否存在都不确定……但这回可是事情闹大了。


隔天,到学校一进教室,一个影子就立刻朝我扑来。
“呜哇哇啊啊啊——!小恭————你听我说!”
只见安冈哭着冲过来,我砸书包迎击。
“一大早就这样是干嘛。既然这么想扑人,就去扑你的搭档啦!”
安冈趴在地上抽抽噎噎,不发一语地指着某处。
那是杉村的位子,而位子的主人就静静地坐在那里。
只不过他的周围散布着如猛毒的紫色沉重气氛,跟早晨的清新空气一点也不相称。
杉村双手抱头拄着桌子的模样,感觉一半希望别人关心,一半希望别人不要过问。
“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身旁的镜歪头不解。
“呜咽、呜咽……听我说……听我说啦……”
安冈依然趴在地上呻吟。
“昨天啊……昨天……班长介绍女生给我们见面……”
“哦,这么说的确讲过这件事,结果怎样?”
我想起昨天临走前的事。我还以为那是为了掩护我的幌子,没想到真的介绍女生跟他们见面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一直想要把我跟杉村凑成一对啦——————!”
那是灵魂的呐喊。接着有如与这声呐喊共鸣般,本来在位子上低头的杉村也站起来嘶吼:
“噢噢噢噢噢噢噢————!为什么我要跟男人用两根吸管喝一杯饮料啊————!”
全班的人看了看两人后倒退一步,我和镜也倒退一步。
“那是什么种族!女人吗?不对吧?女生是不会对男人说‘小指头沾糖浆给他舔’这种话的吧?你说是吧,小恭!”
“哼……紧接在甜味之后的咸味……为什么女生看到那个画面会兴奋尖叫?我们到底是哪种对象?”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两人抱头哭喊,看样子两人见到的是黑峰的腐友。
“奇怪?好像很热闹呢。”
交织着两个男人哭喊及异样气氛的教室,班长·黑峰命进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杉村和安冈打了一个大哆嗦,僵住陷入沉默。不对,没有僵住。他们非常细微地颤抖。
“对了,杉村同学、安冈同学,她们说还想再跟你们喝茶。”
“我再也不要去了啦————!那些家伙的眼神超恐怖!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类看嘛!”
“请恕我主张恢复男性尊严!可以的话,请消除昨天的照片!”
两人猛烈地站起来,指着黑峰大喊。但是——
“她们说下次会带手工饼干来喔。”
手工。这个词让两人变了脸色。不管她们的目的为何,手工饼干都是无辜的,而且那是女孩子亲手做的事实也不会改变。(吐槽:道具越高级,玩法越刺激)
这项材料似乎足以麻痹健全高中男生的思考。
而且黑峰想必是非常清楚这点才那么说的,始终微笑的黑峰令我感到恐怖。
“啊,对了……黑峰,还有杉村和安冈。”
我招招左手要三人过来。
正因为死神的诱惑而陷入挣扎的杉村和安冈,一边歪头纳闷一边走过来。
黑峰也直接走近我。
“事情是这样的,你们还记得之前来探望我时在场的女孩子吗?”
“你是指小泪吗?”
立刻上钩的人是安冈。
“对,泪。那家伙说还想见大家。因为住院生活很无聊,似乎很想要有像之前那样的快乐时光。”
我想起昨天答应泪的约定,这么说。
“你……见过那孩子吗?”
这时镜小姐带动有些紧张的气氛。黑峰没想到我会在这时候摊牌,表情提心吊胆地看着我。
“嗯,昨天在大厅遇到她妹妹。因为我们也不是不认识,就去探望她了。”
混合微妙的谎言与事实,讲得很理所当然。
“为什么你回来没马上跟我说呢?”
“昨天你也知道……发生了一些事。”
我一支吾其辞,镜也想起我昨天说过的话,显得很尴尬地变得安分。
“既然女孩子寂寞哭泣,去鼓励她当然是在所不辞。”
杉村用中指扶起眼镜镜梁,这么回答。
“而且后来我也很在意她的身体状况,真想看到她有精神的样子。”
安冈也双手环胸,点头同意。
“我也没问题。既然我们在推特上彼此是关注者,加深交流也是应该的。”
“关注者是什么?”
镜对黑峰的话起反应。黑峰掏出手机要说明——这样我至今做的事真的会露出马脚,不行吧!
我瞒着镜稍微摇头看黑峰。
黑峰也发觉我的暗号,没把手机打开就收起来。
“所谓的关注者,就是同好的意思啦。”
嗯,黑峰没说谎。镜似乎也接受这样简洁的说明,没继续追问。
“那就麻烦放学后集合啰。”
几乎就在我对大家这么说的同时,教室的扬声器传来上课钟响。


放学后,我们来到医院。
踏进大厅的瞬间……镜和黑峰一瞬间停下脚步。
“……还好吗?”
“嗯,没事的。别在意。”
我一问,镜就露出安慰人的笑容摇摇头。
“不要紧的。”
黑峰也跟进,朝我投以笑容。
两人的反应,那一定是身为死神的反应吧。昨天镜说过医院是‘脚步声’的熔炉。
即将赌上生死接受手术的人、卧病在床即将静静结束余生的人,这些人就聚集在这个地方。
在晓得死亡气息接近的她们看来,想必无法心安吧。
她们来探望我时,踏进医院的瞬间,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真抱歉。”
我有点后悔邀她们来这种地方。
“别在意,我是自己想来才来的。”
“我也是自愿来的,所以不要紧的。”
镜和黑峰开朗地这么说,要抹去我的内疚。
“喂——我们快走吧——”
在电梯前拿着探病花束的安冈催促我们,他身旁的杉村提着装甜点的纸袋。
我们一走近,杉村就按下门旁边的电梯按键。
“啊,对了。不好意思,你们先过去吧。”
刚好在电梯门开时,我对黑峰与两个男生这么说。
“嗯?为什么?”
安冈歪头不解,黑峰和杉村也感到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要去见一下我的主治医生再过去。”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拍拍右手的石膏。这时镜移动到我身旁。
“我陪恭也去。”
“是吗,那我们先过去啰。”
看我和镜要一起行动,黑峰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什么,拍了两个男生的背,催他们进电梯。
“泪的病房在四楼,要是不清楚就去问护理站。”
“嗯,我知道了。”
黑峰这么说完,直到电梯门完全关上前都不停挥手。
“那么,我们去见黑岩医生吧。”
“好,不过他正在看诊吧?”
“嗯——……感觉有空喔。”
镜东张西望地看着天花板这么说,看起来简直就像在找东西。
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情。我记得那次是追着镜的跟班·心到中央花园购物中心时。
“我问你,难道你们死神知道彼此在哪里吗?”
“知道大约的位置。换个简单易懂的说法,就是类似‘气’的东西。”
镜搬出漫画式的形容,的确很简单易懂。
“那么,黑岩医生在哪?”
“在屋顶。”
我一点头,就按下电梯键。


屋顶零星可见穿睡衣的病患。
这里能够晒太阳、吹吹风,也很适合谈天说地。
只不过这里同时也是吸烟区,因此空气不怎么好。
也有人一手吊着移动用点滴一边抽烟,那些人就这么想吸对身体有害的烟吗?
而黑岩医生就在那种烟雾缭绕的地方。他裹着黑斗篷,金眼映着手术刀造型的死神镰刀.埃斯丘勒匹厄斯。
因为他死神化的关系,就连附近的病患都浑然不觉。看起来有几分疲惫的双眸,只是茫然地凝视手术刀。
“这帮我拿一下。”
镜把书包递给我,接着眼睛变成金色,披上黑斗篷。然后飘起来约四十公分高,悄然飞近黑岩医生。
我等着看她要做什么……只见她突然拔出死神镰刀村正宗,用刀背殴打黑岩医生的侧头部!
黑岩医生猛烈地朝我摔飞过来。身体剧烈擦过地面,在我脚下停住。他翻白眼,动也不动。
“……镜小姐……?”
我看了看脚下的黑岩医生,又看了看飘向这边的镜,不禁叫苦。
这个人好歹是你的前辈吧?他不是你上司吗?难道死神社会重视对等关系吗?
眼神呆滞的镜轻飘飘地回到这里。然后抓住倒下的医生的斗篷,移动到没有人的屋顶角落。
我也乖乖跟过去。
黑岩医生被镜抛向铁网围篱,撞到背。
不知道是不是被撞击力道升醒,只见黑斗篷的医生跳起来,反手握住手术刀摆出架式。
“发、发发、发生什么事了!镜!刚刚是你吗?”
“你啊,保护对象都被杀了还在发什么呆啊!”
镜的口气跟平常一样,跟尊敬或辈分无关。
黑岩医生一瞬间眯起眼睛以后,把手术刀丢进胸前口袋吐了口气。
“我不是在发呆,我只是在思考所有可能性而已。”
医生双手环胸,盯着镜看。
“我负责保护的对象,寿命确实还不该绝。这次送来医院也是因为肋骨骨折及擦伤,并不危及性命。手术也很完美。”
“既然这样怎么会死掉呢?”
“不是死掉,是被杀了。”
黑岩医生断然否定镜的话,并订正说法。两个词虽然结果一样,意义却大有不同。
“医生会断言被杀,是有什么确切证据吗?”
这时我插嘴。黑岩医生没完全转过头,越过肩膀看我以后点头。
“死因是心脏衰竭——除此之外找不到其他写法的状态……”
“……所以,不是心脏衰竭?”
“搅乱心脏内侧这种事,究竟有哪个人类做得到!”
医生用力咬紧牙关,爆发明显的怒气,从平常的轻松态度根本无法想像。
心脏的……内侧?也就是心脏还保留原本的外形,内部却被弄得残破不堪……是这个意思吗?
心脏本来由四个心室构成,各有作用。只要破坏心室的机能,的确无法活命。
不对,我在意的不是那个部分。是最后的呐喊。镜似乎也发觉这点,眼神变得严厉。
“……人类不可能办到,意思也就是说……那是其他死神所为?”
我大胆假设。虽然怀疑同族是很失礼的事情,但我认为客观角度的论点在这种时候很重要。
但对我的话起反应的人是镜。
“恭也,我想那是不可能的。我们要是做了那种事,现世灵魂数量就会失去调和……”
镜一边说,一边抚摸她的浏海——唯一一撮白色罪证。
我本身位于超越本来寿命的位置,那是镜把她的灵魂分给我的结果。我想我已经不在现世灵魂数量的调和之内。
死神就算会救人也不会杀人,死掉和杀掉不一样,就是这么回事吧。
但是——……
“凶手是死神。”
他断言了,眼神充满肯定的确信。
“你、你在说什么。我们死神根本没有伤害人类的能力,不是吗?”
镜的声音像是不知所措再乘以愤怒。
伤害人类的能力……吗?
我看向打石膏的右手,这说起来也是伤吧。
不过,我想镜所说的能力,一定不是指这种物理性的受伤,而是指用死神镰刀造成的伤害。
“而且不是我爱说,只伤害人体内侧这种事——……唔……!”
说到这里,镜瞠大眼睛哽住。
黑岩医生看着她,垂下眼晴。
镜似乎发觉了,而我也知道能够伤害人类的死神能力。
“没错,这是那些家伙使用的手法。”
“断罪之镰……”
镜有如满嘴苦涩地呻吟般,喃喃说出那个名字。
被过去想要取我性命的小小死神当作目标的特殊死神。
不管寿命是否走到尽头,都有权用物理方式‘杀掉’停留在现世的人,调整灵魂循环的最终执行者。
本来——是镜应该要走上的路……
“……断罪之镰不是更直接地一刀了结吗?”
我一边回想被心用电锯攻击时的事,一边间黑岩医生。
“少年,你连断罪之镰都知道吗?”
黑岩医生吃惊地看我。
“那种情况的确存在。但是那在这个世界会变成事件,在世间造成不必要的骚动,那些家伙也不乐见那种情况。所以会像这次一样砍看不见的地方。”
“但是……就算是断罪之镰,也不可能了结命不该尽的人类吧?”
镜咬着嘴唇,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黑岩医生对着镜慢慢地摇头。
“今天早上,我到死神行政管理中心申请这次失误的文件。但我负责的人类的文件被窜改了。”
“文件被窜改?”
我不自觉皱眉。这种说法像是把生命当作事务处理,听了不是很舒服。
感觉就好像我们的生命只是一纸文书,可以任意处置。
“我不可能搞错保护对象的寿命,但现世的灵魂数量也没有误差。”
“……也就是说,本来应该死的人还活着,对吧?”
“没错。”
黑岩医生很肯定地点头回答镜的疑问,同时握紧拳头。
“但掉包他人的寿命,是绝对不允许的行为!这是冒渎灵魂。”
那是灵魂管理者的愤怒,因为该守护的事物被不讲理地夺走。
黑岩医生那双金眼看着镜,紧绷的表情稍微缓和。
“就这层意义来说,镜,你要以你的‘白伤’自豪。你用自己的力量守护了想守护的人。”
黑岩医生用像是羡慕人的眼神瞥了我一眼以后,视线转回镜身上。
“虽然身为死神不能称许,但身为医生的我赞赏你。”
“别……别说蠢话。这种话要是被上面的死神听到,你就不能升官了。”
“我知道,所以到现在还是小主管。”
黑岩医生没有自贬的意思,耸耸肩笑了。
看到那样的死神前辈,镜虽然叹气,我却感动起来了。
黑岩医生一定是少数完全不在意镜的‘白伤’、可以敞开心胸来往的死神吧。
镜本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死神同胞肯定‘白伤’而感到高兴,虽然脸对着地面,眼神却很腼腆。
“话说回来,你有眉目了吗?”
镜转换心情,眯起眼睛问黑岩医生。眉目恐怕是指行凶的‘死神’吧。
黑岩医生也皱起眉头,肃穆地点头。
“我想你们也己经见过了——这家医院里不自然的存在。”
“……咦?”
这句话用力刺进我的胸口。
自从听到凶手是死神时,就一直沉到意识底层避而不想的事情,被硬是挖掘出来。
不对——从我避而不想那时起,就已经被那个想法困住。
我早已意识到自己不去意识这件事,也早已察觉到自己假装未曾察觉。
镜一瞬间看我,但一对上眼就立刻别过脸去。她的想法大概和我一样。
“可是……那家伙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黑岩医生似乎察觉我的动摇,他闭上眼睛。那肯定了我的想法是正确的。
那么做是为了什么……
那家伙保护的人是雫……这么说是为了雫吗?姊姊的设定,让泪不惜做到这种地步吗?
我感觉到喘不过气,后退一步。因为身体感觉格外沉重,好像快倒下来了。
既然有能力,就没理由不去保护——这是镜过去的主张。
珍惜某人的心情我懂……可是那不代表可以伤害别人。
感情的矛盾。纯粹的本能之争束缚心灵。
“笹仓同学!”
屋顶的门突然打开,黑峰气喘吁吁地出现。
然后笔直朝我们——照理说从入口看不到我们这边才对——跑过来。
“……怎么了?”
我放下还没整理的思绪,转头看黑峰。
我想起我好像要这些家伙先去找泪了。
假使黑岩医生的话属实……我到底该拿什么脸见泪才好?
同样身为死神,镜跟黑岩医生各自会采取什么行动?
“泪,她……唔……泪她不好了……”
黑峰明明还喘不过气,却拚了命要传达消息。听起来泪似乎出事……难道她又把其他人……?
“泪突然发作……‘脚步声’也非常近了!”
“……咦?”
‘脚步声’……?那是指人的寿命将尽时死神听到的那个‘脚步声’吗?
“我先过去。”
黑岩医生让金色的眼睛变回黑色、卸下黑斗篷,换成白衣跑进院内。
他的脸已经是‘医生’的表情。
“我们也过去吧。”
镜也解除死神化,拔腿要追上去。
“等、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脚仿佛黏在地面般动也不动。不管是脑袋还是身体都跟不上现在的状况。
“死神会因为生病死掉吗?”
她原本就是生病的死神吗?还是‘设定’甚至可以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吗?
镜和黑峰感到不可思议地看着不知所措的我。
“你在说什么?死神生病是怎么回事?”
“还用问吗……泪是死神吧?”
听到我的话,眼前的两名死神面面相觑。
“不是的,笹仓同学。泪是人类喔。”
黑峰一脸伤脑筋地这么告诉我,镜也在她身旁点头。
“……咦?”
那只是更让我混乱而已。
“可、可是我之前问你‘那家伙是死神对吧’,你不是说对吗?”
我看着镜,回想住院时的事。
镜不知道是不是也想起当时的事,稍微开口抬起下巴。
“死神是雫才对。”
“……什么……!”
雫才是……死神?
“可是……雫她……咦?可是泪说雫由她保护……”
我一次又一次在脑中回想和泪聊过的话,寻找话语。
这是怎么回事……并不是泪保护雫,而是雫一直保护泪至今……?
不对,那还不是普通的保护方式……假使真如黑岩医生所言,那就是使用其他人的寿命?
事情完全出乎我所料,我头晕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做那种事的?
昨天我和牛聊天时,她说她们从小就不幸缠身。还说明明一定有人会死,她们却必定平安无事。
这表示……从那时候就已经开始操作寿命了吗?
“我问你,泪难道跟我一样是‘接近死亡’的存在吗?”
“不,那倒不是。证据就是雫没有‘白伤’。”
镜一边抓着自己的浏海,一边说道。
以前泪曾经承认她是“死神”。
既然泪真的是人类,那就是周遭的人纯粹的中伤。跟我一样被当成只要靠近就会带来不幸的“死神”。
“总之我们去病房看看吧。”
镜握住动不了的我的手。从她手上传来的温暖,让我回到现实。
“说的、也是……”
我也握住镜的手。
是啊,没错。只是杵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而且既然雫是死神,不可能不来化解泪的危机。
——因为那两个人是‘姊妹’。
看我动起来,黑峰也赶往院内。
迈出脚步的镜,一直握着我的手。


连等电梯都觉得不耐烦,我们冲下楼梯直奔四楼。


泪的病房前,杉村和安冈露出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不安表情站在那里。
一看到我们,就安心似地松了一口气——但是,两人仍然眼神痛苦地冲过来。
“小恭……小泪她……”
“嗯,我听黑峰说了,情况真的那么糟糕吗?”
“嗯……她突然按住胸口显得很痛苦……我是第一次听到人发出那种声音……”
当时的声音似乎还留在耳边,只见安冈泪眼汪汪地捂住嘴。
故作冷静的杉村也难过地盯着地板看。他反覆地大口吸气吐气,想要舒展紧绷的身体。
没看到雫。我不知道这对现在的我们是好事还是坏事。
关上的病房门挂着谢绝访客的牌子。薄薄的塑胶板上,只写了四个字而已。
明明只有这样而已,至今轻松打开的门,此刻却宛如坚不可摧的城门。
镜和黑峰默默地凝视门。
不对……她们或许甚至看得见里面,她们的眼神就是这么认真。
门冷不防打开,护士小姐从里面出来。然后奔向护理站。
从正要自动关上的门缝间,看得到来探病时没看过的机械。
红或绿——容易辨识的颜色——的管线有如触手般长出来,全部朝向泪的身体。
至于那些管线是如何连接泪的身体就看不见了,只知道目前状况需要用上那样的机械而已。
“恭也……”
黑峰来屋顶时说过‘脚步声’近了,但不知道要接近到什么程度,寿命会走到尽头。
我们人类听不见‘脚步声’,只能恐惧、认命接受不知何时来临的结局吗……
“恭也。”
要是能听到‘脚步声’——就能够更顽强抵抗了吗……
“恭也!”
“咦?”
手被用力拉了一下,我才发觉有人叫我。
“恭也,总之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们先回去吧。”
镜盯着我的眼睛这么说。
“可是……在这种状态……”
我看着紧闭的门。但双颊立刻被手夹住,脸被硬转回镜的方向。
“正因为是这种状态,现在什么也没办法做。”
镜加重语气强调“现在”两个字。那意谓什么,虽然我不清楚详情,但至少听出镜有她的想法。
所以我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以后,稍微点头。
镜看到我点头以后,朝黑峰使眼色。黑峰不知道是不是也看出镜的想法,稍微缩起下巴,静静地闭上眼睛。
我们踩着沉重的脚步走过走廊,逐渐远去的泪的病房令人不舍。


太阳下山了,窗外的虫鸣变得响亮。
我们到家以后变得不多话,为了避免陷入无言的空间,虽然没有特别想看的节目,却一直开着电视。
不对,话变少是我的错……因为情绪低落不能自拔。就算镜找我说话,我也不小心表现得爱理不理。
镜也体谅我的心情,愿意让我静一静。
漫不经心地收看的历史益智节目结束时,时钟已经显示十点了。
“……时间差不多了。恭也,你要去吗?”
镜一边这么说一边站起来。是要洗澡吧?
表情格外正经的镜,让我歪头不解。
她在我眼前把左手弯到胸前,用右手拉左手手肘。
拉了几下伸展背到腰的肌肉以后,换手伸展右侧的肌肉。
接着不急不徐地伸展脖子,同时轮流转动左右肩膀,大口吐气。
居然为了洗澡做柔软体操,她究竟打算使出多大的劲帮我洗澡?
总之既然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来准备吧——于是我脱掉T恤。
“你在做什么?”
刚好就在脱到一半的衣服盖住脸时,听到镜似乎很轻蔑的口气。
我以腹部全裸的半脱衣状态僵住。我缓缓地放下T恤下摆露出眼睛,只见镜半眯眼不屑地看着我。
“咦?不是要去洗澡吗?”
“洗澡等回来再说。”
镜叹着气这么说完,轻轻地握住右手。空间有如热空气般出现波纹,一把日本刀出现了。
死神镰刀·村正宗,镜让眼睛变成金色,牢牢握紧黑漆刀鞘。
下一瞬间,窗外大声叫个不停的虫子一齐安静。
仿佛就连周围空气都为之紧绷的动作,我看了也倒抽一口气。
仿佛即将上战场——就是这种感觉。
“要去哪里……?”
“还用问吗?”
只有嘴角转变为浅笑,但眼神始终严肃。
“当然是医院。”
金色眼眸发出更深邃的光辉。


晚上的医院光是外观就很诡异。
因为院区不小的关系,户外灯光无法照遍每个角落,我想这也是原因之一。
至于灯光主要用来照亮长椅或垃圾桶等人工物,花圃或树丛反而暗得很不自然。
而我和镜就在玄关目的柱子后面。因为现在不是开放时间,玄关自动门当然没启动。
隔着玻璃门看到的大厅,完全没有白天的热闹,充满仿佛时间停止的萧瑟空气。
设置在天花板附近的紧急照明灯仅发出稍微照亮脚下的幽暗青光,简直就像深海那样诡异——虽然我没去过深海。
病房栋的照明还比较亮一点。或许是因为感觉得到人在,所以能够安心。
总之,要是只有我一个人,绝对不会想来这种地方。身旁有镜真是太好了。
“啊,来了。”
镜指着天空,只见一个黑影背着弦月。
“原来是黑峰。”
金色双眸,手持等身长的弧刃大镰刀,黑斗篷的死神。
黑峰任风吹动短裙裙摆,保持好像快看到却又看不到内裤的境界——啊,看到了——轻飘飘地降落在我们面前。
“两位好。”
“你好慢喔。”
“可是镜,我们不是没约好时间吗?没约时间还想要一口气集合是不可能的。”
黑峰所言甚是。就连一起住的我,都是等到临出发前才突然得知的。
“不过话说回来,你明明要在天空飞,居然还穿迷你裙来。”
镜受不了地看着黑峰的打扮。
但是镜本人因为是穿我的短裤,只要从正下方看,实质尺寸偏大的短裤跟裙子没有差别。
“只要死神化就不会有人看到了……”
——说到这里,黑峰惊觉看向我。
我不自觉别过眼去,但那正是充分的回答。
“笛、笹仓同学……?”
“………………”
“你又看到了吗?”
“没有……晚上很暗,月光又是逆光,看不出颜色。”
虽然我至少看出花样是一贯的条纹。
听到我的回答,黑峰捂着双颊低头。然后日本刀抵上我的脸颊。
“……恭也,‘又’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又看到了’?”
啊啊,爱吃醋的未婚妻面带笑容发火了。
“哈……哈哈……先、先不说这个了,赶快潜进去吧?好吗?不要拖人多时间比较好吧?”
“也对,之后爱怎么砍都行……现在先弄清楚雫的事好了。”
咦……爱怎么砍都行,意思是“不是砍一下就没事了”吗?
我看向黑峰求救,但班长依然捂着脸……
“好了,命,该走啰。”
“唔、嗯。”
镜走向玄关不会动的自动门,黑峰无精打采地跟在后面。
我们毕竟不是住院病患的亲人,不可能从夜间出入口进去。
镜就算来到玻璃门依然没放慢脚步,就这么直接穿透物质穿过玻璃。接着黑峰也理所当然地穿过。
大概是因为那看起来实在是太像普通的光景吧。
我竟然跟在后面走过去……

碰!

头用力撞到自动门,甚至撼动整扇大玻璃门。
我一个人在医院玄关前双膝跪地,按住额头。
在自动门另一边,镜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在要笨吗……?”
黑峰则皱起脸,仿佛我额头的疼痛就是她的疼痛。(吐槽:黑峰才是本命么!?)
两人帮我从内侧打开玄关旁上锁的逃生门,我终于能够进医院。
我们前往电梯,要先去看泪的病房。但途中感觉到人的动静。
我慌忙滑进结帐柜台前的成排长椅下躲起来。隔了几下眨眼的时间,圆光照亮电梯前的昏暗地板。
“明明好像听到声音旳……”
穿警卫服的中年大叔来巡逻了,八成是听到我的头撞到玻璃的声音才过来的吧。
警卫大叔判断没有异常,便回去了。我在椅子下不禁松了一口气,同时却也感到郁闷。
我贴在地上抬起脸,只见两名死神理所当然地站在电梯前。
尽管警卫已经来到身旁,但因为普通人察觉不到她们,所以她们表现得泰然自若。
“抱歉,两位。”
我趴在椅子下,抬起手腕举手。
“像这种隐密行动,我觉得我跟你们在一起是种错误。”
死神能够穿墙而过、不会被人看到,更别说还会在天空飞,行动基准差太多了。感觉就像是那个……像在海里跟鱼一起游泳。
“没关系的。”
镜用日本刀刀柄有节奏地敲着她的肩膀,以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说:
“就算你被警卫发现,我们也会趁那段时间调查完毕。”
好想要就这么躲在椅子下直到天明,我真的一点也派不上用场……
就在我满怀郁闷、额头抵着地板时,一道有些认真的声音抛向我。
“不过,你想知道泪的情况吧。”
镜的话,让我握住拳头倒抽一口气。
“……说的也是。”
我轮流摆动肩膀钻出椅子下。然后拍拍衣服沾到的灰尘,回到死神小姐们身边。
“而且我也很在意雫的事。”
这么说完,我按下电梯键。
跟昏暗的大厅不同,电梯内的照明十分明亮。
白天稍嫌黯淡的亮度,对习惯夜晚黑暗的眼睛来说却很刺眼。
一抵达四楼,我就竖起一根手指比在嘴唇前,要所有人安静。
死神化的两人就算讲话也不会被我以外的人听到,想必是没差,但两人要是跟我讲话,我可能就会不小心照常回应。
为了回避这种风险,要两人也保持安静是最保险的作法。
照明调整为适当暗度的走廊,因为眼睛已经习惯亮处的关系,一旦电梯门关上后,有一瞬间感觉特别暗。
我稍微蹲低,尽可能贴着墙壁在走廊前进,以免被在护理站待命的护士小姐发现。
只不过,镜和黑峰在我身旁悠然自得地挺直背脊阔步。
这幅构图果然还是教我无法服气。
我屏气敛息,蹑手蹑脚,接近厕所门前或通道转角就留意有没有人的动静,总算来到泪的病房前。
然后重新认清事实。
“……还是一样谢绝访客吗……”
挂在门上的牌子稍微歪斜。是不是我们回去以后,门又开开关关好几次,把牌子摇歪了呢?
我构住门把。
这扇门因为装了轮子,照理说明明只要稍微使力就能轻易拉开的……
却因为害怕看到可能正在这间房间里睡觉的人,身体不听使唤。
为了下定决心,我闭上眼睛,大口吸气。然后缓缓地吐气,同时解除束缚身体的紧张。
喀啦啦……开门声在夜晚的走廊微弱地响起。
“嗯……!”
我踏进去——那里已经不是我所知道的空间。
差点脱口而出的声音,硬生生地压下喉咙。
昏暗的病房里,几台仪器包围病床,定期发出电子声,凝视着位于中央的泪。
傍晚也看过的机械伸出的好几条管线,钻进泪的衣服底下。
仔细一看,泪穿的不是平常的睡衣,而是动手术时穿的那种衣服,像浴衣那样前襟交叠,以绑带固定。
这样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能够迅速对应……是这个意思吧。
左手手肘内侧插着点滴针。虽然我不知道那是哪种药,但是天花板垂挂的点滴袋,分成透明液体与偏红液体两种。
看似安分睡着,呼吸却很急促。
吸气时间明明很短,吐气时却像是被自己的身体重量挤压般一口气吐出来。
透明管装在鼻子下方的两个鼻腔,不知道是不是用来输送氧气,尽可能减轻呼吸困难的。
眼睛周围可能是因为疲倦,出现了标准的病人黑眼圈。左眼的泪痣也掉进凹陷里。
“……泪……”
我第一次看到认识的人变得这么虚弱。
过于凄惨的现实,让我膝盖发抖,同时见识到生命的脆弱与可怕。
我就像找寻避风港那样看向镜。
镜也难过地眯着眼睛注视泪的模样。
黑峰也一样。她咬着嘴唇,像在确认什么似地从头到脚仔细凝视。
“这就奇怪了……”
镜一喃喃自语,黑峰也点头反应。
“嗯,‘脚步声’明明已经这么近了,雫却没来,的确很奇怪……”
黑峰一边环视病房内一边这么说。
“我是不知道‘脚步声’要近到什么程度会有危险,不过现在泪的状态怎样?”
“坦白说,能活着还比较奇——”
镜说到一半,突然握紧刀防备。两脚与肩同宽,腰稍微放低,右肩略微放下以便随时拔刀。
黑峰也用双手握紧镰刀刀柄的正中间。
“怎、怎么了?”
感受到两名死神不寻常的气氛,连我也有所防备。
镜表情紧绷地吞下口水后,不看我——不对,她是连看我的时间都没有——轻声说:
“这家医院是怎么回事?现在突然到处传来‘脚步声’。”
“咦?”
“这样……就算某个人随时死掉都不奇怪。”
黑峰也扫视周围,表情没有放松。
在床上持续沉睡的泪,连接她的仪器并没有特别的变化。
听不见‘脚步声’的我完全不晓待发全什么事,但那似乎是连听得见‘脚步声’的死神都无法理解的情况。
而我也感觉到一件不对劲的事情。不知道是否该称为气息,我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感情。
没有指向性的沉重感觉,毫无轨迹可循地飘荡,一点一点地侵蚀身体。
这股气氛……没错,就是过去心冲着我来的杀气。
可是这次比起那时候来得更恶质,因为没有针对特定目标。
谁都可以——只要对上眼就是他了——就是这种戚觉。
我自然而然地盯着天花板。镜和黑峰不知道是不是也发觉那股气息,看向天花板。
不对,是穿越天花板再过去的地方——
“命!”
镜一喊,黑峰就立刻点头,跺地而起。两人直接穿过天花板飞走。
我再看了泪的脸一次以后,冲出病房。
不在乎被警卫或值班护士发现,我在走廊奔跑。吊着的右手令我心烦。因为跑步需要前后摆手,只是无法摆手就跑不出想要的速度。
尽管感觉到不耐烦,我还是从楼梯一口气冲上屋顶。
搞不好或许搭电梯会比较快,但就连电梯上楼的短暂时间,我也实在无法忍受停下来不动。
我喘得喉咙痛起来,打开屋顶的门。
寒冷的夜风吹过视野中间。最初映入眼帘的,是黑色长发与黑斗篷一起随风摇曳的两名死神的背影。
前方果然是在白色连身洋装制服上罩着黑斗篷的熟悉少女。
她金色的眼眸看着这边,静静地飘浮在空中,那是死神化的雫。
因为被黑斗篷遮住的关系,看不见手,但手所在的部分滴滴答答地滴下某种液体。
而那些液体捙落在雫脚下的黑影上。
起初那看起来只是一团黑。但风吹动黑色物体的一部分,我看到下方的白衣服就认出来了。
“黑岩医生!?”
没错,黑岩医生倒在地上。仔细一看,白衣渗出像血的东西。
我不自觉差点冲过去,镜伸手制止我。
“恭也……不可以,你待在原地别动。”
镜紧盯着柔,声音有些嘶哑地说着。
身旁的黑峰也表情紧绷地瞪着雫。





雫承受两名死神的视线,表情不带任何感情。
“……雫!你在做什么?”
我从镜她们身后大喊。
“泪现在情况危急吧!她是你必须保护的重要的人吧!可是你却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我想声音传到了。只见雫转动金色眼眸看向我,浅笑了。
“……我知道,所以我要救那孩子。然后出现了碍事者……”
这么说完,她朝脚下的黑岩医生投以冰冷的视线。
黑岩医生似乎也听到这番话,至今不动的身体虚弱地颤抖,抬起头看雫。
“……那……是当然……的。用他人的寿命……让本来应该结束寿命的人活下来……简直不可原谅……”
黑岩医生显得很痛苦,他的说话声不时夹带着仿佛水哽在喉咙深处的声响。
虽然不知道医生到底受了多重的伤,但似乎是处于光听就知道很危险的状态。
“……昨天杀掉的人类,是因为交通事故进医院的。而那起交通事故的肇事者就是那个人类,被害者是小孩子……”
雫眯起眼睛,看向黑岩医生。
“没错……他……是犯下罪过的人……”
“为什么犯下罪过的人可以活着……?”
“因为他需要赎罪!”
黑岩医生仰起身体大声喊叫了。但那个举动似乎相当勉强,他随即用力咳嗽,背弹了好几下。
“……无法理解。犯罪的人与遵守正道的人,不管怎么想都是让遵守正道的人活下来比较好……”
雫摇头嘲笑黑岩医生的话。
“别说笑了……我们的任务……是管理灵魂循环,不是筛选灵魂……不许凭个人感情玩弄生命!”
这句话似乎触犯到雫,本来不带感情的眼眸出现明显的愤怒。
只见她盯着黑岩医生,飘浮的身体降到地面——下一瞬间,猛力踹起医生的下巴。
医生甚至无法发出声音,身体翻转一百八十度。
他就这么重重地撞到背,仰躺在地,雫随即举起脚跟,藉由体重朝医生的胸口——染红的部分踩下。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在我来之前被雫弄伤的吧,雫瞄准着那个伤口攻击。
这作法实在太过分,我好想大喊“住手”。但是雫的眼神不让我那么做。
超越愤怒的纯粹杀意爆发出来。
“……玩弄?讲话放尊重点。我只是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没有丝毫儿戏心态……!”
“那孩子的心脏,已经衰弱得不可能再活下去了!因为你……延长寿命的关系,带给泪无谓的痛苦……”
“……住口……!”
她扭动脚跟将伤口钻得更深,黑岩医生的话语顿时转变为惨叫。
雫冷不防看向镜。
她的表情固然平静,但因为残留杀意的视线突然转向镜,镜也提高了戒备。
“……不惜触犯禁忌也要保护重要的人的你,应该能够明自我的心情才对……”
雫指着镜浏海的‘白伤’。她的眼神柔和,跟看黑岩医生时不一样,口气宛如眼前的人是战友一样。
但是,那种心态似乎让镜很感冒。
“别开玩笑了!我只是把我的命分出去而已!我不会牺牲其他人的命!既然真的很重要,你也把你的命分给对方不就好了吗!”
“……你错了……”
雫立刻否定。
“……既然真的很重要,‘白伤’是错的。一旦变成‘接近死亡’的存在,世界就会时时刻刻希望那个人死去。为什么你能让重要的人置身于那种状况呢……?”
“这、这个……”
镜越过肩膀看着我,哑口无言。雫的话似乎直接重创镜的心。
虽然镜不曾说出口,但我想她对我的‘接近死亡’体质感到内疚。
所以才会挺身救我。
再说,虽然这种生活的确是动不动就遇到危险……但真要说起来,多半都是我自找的。
我把手放在镜肩上,然后朝不安地看着我的她投以微笑。
“你别在意雫说的话。不管形式如何,我都很感谢你,而且现在我确实像这样活着。”
“恭也……”
镜似乎松了一口气,嘴角绽放笑容。
雫似乎不乐于这种情况,她迅速垂下眼帘,细细吐气。
气氛再度紧绷。
雫冷冷地看着眼前的我们三人。
“……你们打算阻止我吗……?”
“是呀,如果你打算再继续杀害更多的人,我们就必须阻止才行。”
黑峰重新握好大镰刀,同时这么回答。镜也用拇指推起刀镡,进入随时能够拔刀的状态。
“……是吗,但要是阻止我,泪就会死……”
雫的静静呢喃,让镜和黑峰一瞬间动摇。
仿佛这就是开战信号般,雫甩着斗篷飞过来了。
——朝着我!
“你!你想做什么!”
镜及早发觉雫的目标,用刀鞘尾端把我从名为雫的子弹射线上推开。
然后就这么施展拔刀术反击。

铿——!

伴随着金属与金属互撞的声音,眼前一瞬间泛白。
不知道是强劲力道互相碰撞造成的冲击,还是刀刃接触擦出的火花。
我被镜推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立刻仓皇站起来,跟近距离互瞪的镜与零保持距离。
雫与村正宗交锋的死神镰刀——就是她的右手。
不对,仔细一看,右手似乎装了东西。那是盖住一根一根指头,向外伸长——简直就像爪子的五根鲜红刀刃。
鲜红刀刃——也就是能够物理性斩杀人类的‘断罪之镰’。
“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镜为了我突然遭到攻击而激愤不已。
但是雫依然面无表情,一翻手腕就往外挥,连同镜的身体弹开村正宗。
镜踉跄的同时,雫的身体也露出破绽。黑峰趁机进攻,她将大镰刀高举过头,从雫的正上方强袭。
镰刀外侧——以刀而言属于刀背的部分,朝雫有爪子的右手肩头挥下。
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料到这击,雫移动右脚仅后退一步,错开了半个身体,差一点就碰到地躲过大镰刀。
然后,朝必然继镰刀之后降落的黑峰,做出类似棒球侧投的动作挥出爪子。
黑峰顿时以柄为轴心旋转,用柄挡下逼近的爪子。
“咦……?呀啊啊啊啊!”
但挡下的只有刀刃攻击,雫的手腕力道不减,连同大镰刀将黑峰弹飞出去。
那是从细瘦身躯完全想像不到的力量。
虽然只有一次攻防,但就算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来。雫很强。
但是,镜看着雫叹气了。
“真是的……断罪之镰就是这样才棘手。”
“是呀,跟见习生不一样。”
这句是黑峰说的。我想她大概是指心……倒是两个人早就知道雫很强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我的疑问,镜一看到我,就重新握好出鞘的刀,不忘警戒平地对我说:
“断罪之镰毕竟是直接对人下手,精通这类战斗技巧喔。”
“老实说不是很想跟她为敌。”
黑峰垂下肩膀,握好人镰刀摆出下段架式这么嘀咕。
“……既然知道就最好别白费力气……”
“那可不行。”
镜瞪着雫,双手握刀。
“你刚刚攻击恭也,唯独这点绝对无法原谅。”
“……杀谁都无所谓,只是因为很近就攻击了而已……”
听她的口气,似乎对我这个人不感任何兴趣。雫需要的只是代替泪循环的灵魂吧。
“……只要你们别妨碍我,我会连恭也同学一并放过……”
“然后,你要去杀别人吗?”
“……杀跟你没关系的人应该没问题才对……”
“身为死神听到那种话,怎么可能默不作声地放你走!”
镜大喊的同时举刀跳向雫。黑峰见状,也飞上前去想要夹击。
“……一群笨蛋……”
雫叹着气轻声说完,右手爪子架在胸前。
深红的爪子朦胧发光。
“喝啊啊啊啊啊————!”
镜发挥跳起来的劲势,挥刀横斩。以人形而言,这是难以躲避的攻击。
目的恐怕是要逼雫用爪子接下这刀。这么一来,同时扑过来的黑峰就能够捕捉到雫了吧。
雫如镜所望,爪子对准刀。金属与金属再次碰撞。
但没有刚才那种猛烈声响。雫才碰到刀就立刻转动手腕,使斩击的轨道往上偏。
“咦!等等,呀啊啊啊啊!”
镜不仅架式瓦解,刀尖还刺向再度从头上攻击的黑峰。
黑峰慌忙扶着镰刀刀腹改变方向,然后把刀刃当成盾牌招架村正宗的刀尖。
“诶,镜!拜托你振作一点!”
“就、就算你这么说,我哪知道会被那么轻易化解嘛!”
“谁教你做事粗枝大叶,只要再多夹杂牵制之类的就行了吧!”
“想那么多哪有办法挥刀呀!”
“那么你就不要主动攻击,跟在我后面不就好了!”
“才不要,或许会不小心出错,连你也砍下去吧!”
“要怎么出错才会变成那样呀!”
两人突然起内讧了……
雩似乎不感兴趣地看过两人以后——看向我。
——不妙。
这是本能的感觉,被猫发现的老鼠一定就是这种心情。
只见雫垂下右手,把握镜与黑峰的破绽,朝这边飞过来。
只有月光的屋顶上,死神之爪刻下深红色的残光,贴近地面疾驰。
逼近速度之快,与雫本身发出的压迫感震慑住我,我动弹不得。
爪子朝我的心脏挥出。

叽轧!

令人差点起鸡皮疙瘩的刮金属声,响彻周围。
我眼前是黑峰。
她用镰刀刀腹当盾牌掩护我。
“没事吧,笹仓同学。”
“没、没事,谢啦。”
一确认我没事,黑峰就瞪着镰刀另一边的雫。
“你又攻击笹仓同学了是吧,我好像有点发火了。”
这么轻声说完,金眼的颜色变得更深。黑峰……生气了?
发觉黑峰气氛有异的雫往后跳开。但是——
“背后毫无防备!”
镜瞄准雫着地瞬间,一跃而出。从背后砍人——很像反派的攻击。
刀反射月光,朝雫的背挥下。这击从时机看来,至少躲不掉。
可能是因为这样,雫用绕到背后的爪子——背着手抓住村正宗的刀身。
这幅光景想必真的很难以置信吧。确信胜利的镜,表情因惊愕而僵硬。
我和黑峰也是同样状态,感觉像看到了不可能的景象。
卡抓着村正宗,转动手腕。镜被连刀带人旋转,就这么头朝下摔落地。
眼看就要撞到地面,没想到镜紧盯地面,就这么穿透物质,有如被吸进地板里面地消失。
然后,在我身旁像花发芽那样跳出来。
“……死神还真方便。”
“要是解除认知晚了一步,就是颜面重创了……”
镜一边用手背擦掉额头的冷汗,一边吐气。
解除认知?意思是不把地板认知为地板吗?
就算死神化也还是可以照样抓住东西或站在地板上,这点我本来就一直感到疑问,但死神的穿透物质技能,原来这么抽象吗?
算了,这种事现在不重要。
我们又集中在一起,跟雫对峙。坦白说我们不利。
雫很强就不用说了,镜和黑峰还有我这个包袱。
再加上雫有心,随时都可能去攻击我以外的人类。
看来我方的两人也理解这点,表情渐渐失去余裕。
但是雫依序看镜和黑峰,不知为何露出疑惑的眼神。
“……为什么你们不使出全力……”
“咦?是这样吗?”
这令我吃惊,我想都没想过好胜的镜和严肃的黑峰会放水。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尽可能不想让你受伤罢了。”
镜表情不悦地说。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尽到你身为死神的职责而已。”
黑峰表情有些哀伤地说了。这里所说的职责,不外乎就是要雫接受泪的寿命吧。
这令我的心也痛了。认识的人之死居然就在这么么近的地方,这还是第一次。
“——!”
我们三人倒抽一口气,绷紧身体。
雫的表情——坏掉了。
整张脸染上愤怒。她明明总是面无表情,就连伤害黑岩医生时,也只是眼神流露感情而已,如今却皱起眉头,吊起眼睛,形成愤怒的而孔。
“……别说……笑了……”
雫有如要挤出声音……有如吐血般开口说话。
“……别说笑了!这是要我……杀了泪吗……!”
“不是的!并不是杀!是要你接受寿命!”
“哪里不是了!都一样!要是我不救泪,泪就会死!我会杀死泪!会杀死泪的!”
从以往的雫根本无法想像的嘶喊。
“泪救了我!一直对我很好!因为是姊姊、因为是家人、因为是泪!保护重要的人为什么错了!”
那就像弱者知道失去的可怕而发出的恸哭。
“姊妹只是‘设定’。无法操纵感情……可是那孩子却很温柔。不管碰到任何遭遇都还是很温柔。世上明明多的是恶人!充满了活着也没意义的人!为什么那孩子……泪却非死不可呢!……这世上有死了也无所谓的人,甚至还有不死实在说不过去的人。为什么泪却非死不可呢……!”
雫朝我们伸出右手的爪子,浮现了令人感到寒意的浅笑。
“……我要保护泪。为了保护泪,多少人类我都杀……”
这么说完,朝向这边的爪子其中一根指着我。
“……既然你们要妨碍我,我就从恭也同学杀起……”
不确定是否几乎就在这句话说完的同时,镜以超出以往的速度砍向雫。
刀路也比以往狠准。
平面对朝她的头挥出的刀刃,用鲜红的爪子挡下。
“我怎么可能允许你那么做!”
那句话也同样带着明显的愤怒,镜为了雫说要杀我而动怒。
“……既然不允许,那么杀掉我就行了。为了救恭也同学,只要杀掉我就行了……”
“既然你要执意要杀恭也,我不会客气了!”
铿锵!刀与爪弹开,两人的距离拉开。但那是一瞬间的事,下一瞬间,双方进入攻击范围出手交锋。
可是……不对!这个战斗方式不对劲。
为什么镜会怀着杀意挥刀?为什么要为了保护我而打算杀人?
这样……不就跟雫的行为一样吗?
“镜、住手!镜!”
两人展开激烈的交战,连空气都为之灼热。我想要接近两人。
但阻止我的人是黑峰。
“不行,笹仓同学……不可以靠近。”
“可是,那样是不对的!”
“是呀……我认为那样是不对的……可是,镜是真的生气了。”
看着镜这么说的黑峰脸上,总觉得好像带着恐惧。
镜的表情的确是很慑人。一般看到想必会觉得恐怖,使出的每一击也都毫不留情。
照理说明明是那样才对,但就我的感觉,她的每一刀也像是呐喊。
“黑峰……没办法阻止这种争执吗……?”
“办不到的……因为彼此无法退让的信念互相冲突……”
“唔……不然,有没有什么能够救泪的方法呢?只要泪平安无事,雫也不会杀人了吧?”
没错,虽然卡否定了‘白伤’,但‘白伤’有何不可。就算世界会希望泪死,只要雫救她不就好了吗?
“笹仓同学……”
黑峰似乎明白了我的想法。她难过地垂下眼角,摇摇头。
“就算用了‘白伤’,也只是徒增泪的痛苦而已……因为就算能延长寿命,病也不会痊愈。”
“原来……是那样吗……?”
“黑岩医生也说过了吧。泪的心脏已经衰弱不堪……因为延长寿命的关系,承受无谓的痛苦……”
医生的确这么说过……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雫还要不惜用他人的命延长泪的寿命呢?
那样明明是在折磨重要的人……





“对喔……”
我想起刚刚雫的恸哭。
然后……虽然不知道正不正确,但我心里得到一个答案。
——因为害怕。雫最害怕的是失去重要的人,就算明知道会造成痛苦,却还是不想离开对方……
假使这个推测是正确的,没有比这更悲哀的争执。
我咬着嘴唇,看着持续短兵相接的两名死神。
每当刀刃、爪子、意志、心灵冲突时,其发出的每个声音听起来都像悲鸣。
“镜!”
我不自觉大叫,那是败笔。
就时间而言大概是零点几秒吧。可是那一瞬间,镜的意识的确转向我。
雫的爪子趁隙拿下镜的刀,将之弹飞。
等到发觉时就已经太迟了,镜在断罪之镰前毫无防备。
黑峰见状,架起大镰刀飞过去。我也反射性地朝镜跑去。
然后——雫合起五根爪子的尖端,朝我飞过来。
“!”
没有半个人料想到。
以为自己会被砍的镜,当场绷紧身体;飞过去要救镜的黑峰,没想到事会穿过自己身旁,
只能用目光追逐雫的背影。
至于我自己,一方面因为奔跑的惯性,既无法停止,也无法闪躲……
只知道雫的深红爪子仿佛要吸进胸口般逼近,在我的知觉里宛如慢动作。
镜似乎在叫喊,黑峰似乎也在叫喊。
但我的耳朵都听不见。
然后下一瞬间,发出鲜红妖光的一闪划过雫的背。
“——————!”
背突然遭到纵砍,雫发出不成声的惨叫,同时翻了跟斗。
在脚下,雫的爪子粉碎掉落——在击中我之前。
有人救了我……?我看向镜,但她离我还很远,而且根本没拿刀。黑峰也依然背对着我,
十分惊讶的模样。
难道是黑岩医生吗——虽然这么以为,但他还倒在地上。
“没事吧?”
有人对不知所措的我说话。听到那个声音……背脊发麻了。
温柔如抚摸地拍了我的肩膀,一身黑斗篷鼓着夜风的男子——死神站在我面前。
“我来替我们的人的失职收拾残局了。”
看到男子的身影,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
很像……不对,只要仔细看,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不一样的地方一大堆。
可是,为什么却这么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急速干渴的喉咙,似乎拒绝说出那个名字。
可是,我下意识地发出声音了。
“克己……?”
听到自己说出的那句话,心脏跳得甚至会痛。
在我体内,某样巨大的东西蠢动,冷和热同时流遍全身。
仿佛世界被重组改造——为那种错觉所囚。

下集待续。



●葱少女·镜


大家好,我是笹仓恭也。
虽然很唐突……不过我现在正在生死边缘徘徊。
每次呼吸,喉咙或胸口就会痛;每次心跳,脑袋或各关节就会痛起来。
吐气烫得仿佛会灼伤嘴唇,闭着的眼皮重叠部分也一样烫。
全身沉重无力,想吐、头昏……
没错,就是所谓的感冒。
“你还真没用。”
黑眼黑发少女看着我这副德性,长吁短叹地在床边撕下新的退热贴的透明胶膜。
她是死神镜,为了保护我的寿命,以未婚妻身分闯进我的生活,以便二十四小时待在身边。
这家伙穿着我的T恤和我的短裤,是因为这家伙没带衣服就开始同居的关系。
她在发烧的我的额头贴上凝胶贴布,唯一一撮白浏海随之摇曳。
因为她是掌管死亡的神明,要是我擅自死掉了似乎会很困扰。
既然死神会照顾我,就表示我不会死于这场感冒吧。
应该说……
“我、我会感冒……是你害的……对吧?”
刺痛的喉咙勉强挤出声音。
朦胧的眼前,是不敢正眼看我的镜。
“是、是你不好!谁教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冲进浴室!”
“那么你可以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浴室滑倒,好吗?我会担心地冲进去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接着在大饱眼福后,被日本刀造型的——无法伤害生物、虽然痛得要死却绝对死不了的超虐待狂武器——死神镰刀一刀砍下去。
没错……这种事一再发生。
不过这样不公平吧?我明明是本着性善说行动,她却坚持性恶说。
而且恐怖的是,她竟然放我在湿淋淋的浴室地板上躺了一整晚!
再加上房间开冷气的冷空气流进来就更糟了。一个不好,下场可不是感冒而已喔?
“总之,你应该有话要对我说吧,你就老实说声对不起如何!”
“只要你为偷看道歉,我也会放下身段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偷看你洗澡。好了,换你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在不适当的地点砍你,下次我会好好考虑地点再砍。”
“那根本不算道歉!你根本就没反省嘛!”
“什么嘛!你不是看到我的裸体了吗?既然你看到了,就乖乖给我砍啦!我可是超丢脸的!”
“那么你可以发出‘呀——!’的尖叫用浴巾遮住身体,好吗?这样我比较有罪恶感,下次才会更注意!”
“这、这算什么!意思是你至今一点罪恶感也没有吗?我每次在浴室滑倒,你都抱着‘嘿嘿嘿,好机会!’之类的念头吗?”
“哪……哪有!我完全没有那种念头!”
“喂,看着我说话呀!我叫你看着我的眼睛!”
不妙……我处于劣势!既然这样——
“唔!咳咳!咳!呜呜~……额头或许更烫了……”
“啊,喂,没事吧?你就乖乖躺着休息吧。”
我一假咳,镜就立刻态度软化,要我在床上躺好。
嘿,轻松搞定。
“我想想,感冒时是不是补充水分就对了?发烧的部分已经贴了退热贴,药之后再买,果然还是去看医生比较好吗……?”
……嗯,我现在有罪恶感了,镜小姐对不起……
“感冒只要多休息就会好了。”
我感到很过意不去,开口这么说。
“你在说什么傻话,风邪为百病之长。要是感冒引发严重并发症该怎么办!”
“不会死吧?因为有你在。”
“那、那还用说,你的寿命有我保护。”
镜一脸红,就不知为何别过脸去。说穿了她似乎是在害羞。
“倒是你,差不多该去上学了吧。”
“咦?啊,嗯……是没错,不过你一个人真的不要紧吗?”
“喂喂,我都这么大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比方说上厕所……”
“我还真令人操心啊……”
现在的我看起来病得这么重吗?
我自认站起来走路没问题,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吗?
“那,我在你拿得到的地方放宝矿力水得。”
“好,谢啦。”
镜拿著书包站起来,便东张西望地环视屋内,似乎有所发现。
“……怎么了?”
“啊,嗯……我想到我得换衣服才行:”
啊,对喔。这间屋子是套房,所以我躺在床上,镜就没有地方换衣服了。
平常她都是在我到兼厨房的走廊回避时,不然就是趁我被日本刀砍昏时换衣服。
话说,这家伙都没想过到走廊换衣服吗?老是赶我走。
镜一脸伤脑筋地瞥向我了。伤脑筋的表情、伤脑筋的眼眸……明明应该是这样才对,眼神却充满坚决意志。
难、难道这家伙……打算把卧病在床的我砍昏过去!
我忍着喉咙痛吞下口水的瞬间,镜缓缓地抓住盖到我胸口的毛巾被,一口气盖到脸。
“噗唔!喂,你干嘛……”
“敢、敢掀开就砍了你!”
要从脸上拉开毛巾被的手应声停住。
“等、等等、等我换好衣服就可以掀开了,你、你忍耐一下。”
“……好……”
镜小姐……在有点厚的毛巾被外面开始换衣服了!
虽然她警戒地往这边看了几次,但最后似乎判断没问题,“唔!”发出憋气的声音脱掉T恤。
咦?为什么我会知道?
哈哈哈,这终究是毛巾布料。在这么亮的室内,虽然是要透不透,但看得见喔。
虽然细部无法确认,但轮廓一清二楚。镜小姐,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比普通的偷看还煽情喔。
偶尔从纤维缝隙间看到明显肤色时,我握拳暗暗叫好。
“……恭也,看不见吧?”
“对,看不见。”
“是吗,那就好。啊,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帮我拿那条缎带?”
“好啊,拿去,是这条吧。”
我取下挂在床柱的制服领结缎带递给镜。
“哦~你还兵清楚呀~”
“……糟——”
了……我还来不及说完,先看到的是隔着毛巾被发出金光的眼眸。
本来应该是黑色的眼珠变成金色,是使用死神之力时的证明。然后我的意识被死神镰刀的斩击切断了。

再度清醒时,屋里剩我一个人。
我看向时钟,已经是学校第三节课要开始的时间。
看来我很难得地长时间失去意识,大概是因为感冒身体虚弱的关系吧。
头痛不知道是感冒造成的,还是被镜砍造成的。真是的,我们家的死神连对病人都毫不留清。
话说回来,我很久没睡在床上了。在镜来以前,这明明是我的床。
如今我却过着在地板铺座垫睡觉的生活。太奇怪了,她明明是以未婚夫妻的设定闯进家里的……
我叹着气翻身,发现桌上放了一张纸。
我提起沉重的身体,伸手拿那张纸。是镜留下的纸条吧,写了什么呢?
“我看看……‘因为你不起来,我就直接去学校了’,也不想想害我睡着的人是谁啊!”
我不自觉对着纸条吐槽。冷静,我要冷静。纸条还有后续。
“‘我做了午餐,冰在冰箱里面’,那家伙居然做菜了……”
无形的重物沉甸旬地压在双肩。镜的美妙厨艺,在死神世界可是有‘杀戮荒野’的别名。
以我现在的虚弱身体吃下去一定会……啊啊,光是想,全身上下就痛起来了。
哦,纸条还有后续。
‘我买了葱,记得自己放进去。’
最后这句就看不懂了。放进去是什么意思?要我午餐时自己切一切吃掉吗?
总之,先检查冰箱好了,至少希望是容易消化的东西。
我下床,脚步蹒跚地走到冰箱。然后打开那扇感觉比平常更沉重的冰箱门。
“……?……”
冰箱里面有土司,那是我家固定购买的六片装土司。旁边是……零食?就是那个售价十圆、历久不衰的棒状零食。
那两样东西就摆在一个盘子上。
“……我记得※这在镜之前看的漫画出现过。” (编注:主角会把好吃棒夹在面包里吃。)
印象中好像是《神薙》。她好像说过,那部作品有跟她一样的‘神明’出场。
死神是一群倾向从漫画吸收各种知识的伤脑筋家伙。他们深信只要看了漫画,也能办到跟漫画内容一样的事,所以棘手。
我曾经想过,万一她看完漫画后开始自称“妾身”,或是开始会自言自语讲冷笑话该怎么办。
话说回来,那家伙怎么会想到给病人吃这种东西啊。不过,这样一来‘杀戮荒野’的确就不会发动。
因为这并不是料理,这只是摆放材料而已。
不过,这是碳水化合物×碳水化合物吧,而且是会吸干口中水分的组合。不是我爱说,好吃棒的口味是怎么回事,清凉薄荷味?自以为能保养喉咙吗!
可恶……我看我还是把盘子旁边的葱抓起来啃算了……
疲劳一口气爆发。回床时的脚步,绝对比走向冰箱时还沉重。
我躺下闭上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的关系,眼前明明是一片黑暗,却陷入天旋地转的错觉。
啊——难过死了,赶快睡觉吧。睡眠是最好的治疗。
我决定什么也不想,以便入睡。身体是诚实的,不到三十秒,我的意识就中断了。

后来意识恢复,是因为电铃声。
话虽如此,只有意识恢复而已,眼睛还睁不开。身体也还没醒来。
全身依然沉重。不过一方面是因为发烧流汗,导致衣服黏住皮肤的关系。
过了一会,传来玄关门锁打开的声音。镜回来了吗?不对,如果是镜回来,根本不会特地按电铃。
这表示……
“哥哥,你还好吗?”
这声音是堂妹小桃,我稍微睁开眼睛。
小桃似乎是一放学就直接过来了,穿着制服的她正在开窗户。
“我让空气流通一下喔——脏空气闷在室内,感冒会拖更久喔——”
窗户发出“喀啦啦……”的声响打开,残留午间热气的风吹动窗帘进入屋内。
平常是会提高室温的讨厌热风,如今却感觉能够帮忙消毒屋内。
“我听镜姐说了。”
镜姐——是指镜,那家伙在学校的名字是黑谷镜。
小桃小跑步来到我身边,眼神伤脑筋地看着我说:
“听说你为了偷看她洗澡,在浴缸冷水里面潜了三个小时?”
“才没有!”
本来朦胧的意识因为吐槽的关系,变得前所未有地清醒。
“奇怪?是吗?是镜姐耸着肩,手心朝上摇着头这么说的。”
那个令人火大的动作是怎样!
那个死神竟然趁我不在散播谣言!
“真是的,不过是洗澡而已,只要哥哥讲一声,我就会跟哥哥一起洗啦。”
小桃一边这么说一边跪下来,撕掉贴在我额头上的退热贴。
然后把手放在我头上量体温。
“我们已经不是可以一起洗澡的年纪了吧。”
“没问题啦,家人就没关系。就算是温泉旅馆也OK的。”
她似乎对这句话充满自信,浮现了非常得意的笑容。
但是,马上抱着头沮丧起来。
“呜呜呜~……家人……跟哥哥当家人是很好,但还是希望可以当成异性看待……不过只要最终能够成为一家人就好……奇怪?可是现在也是一家人……呜呜~”
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这家伙似乎也有自己的苦恼。
“啊,对了。哥哥有没有好好吃午餐呢?镜姐说还留了药。”
“我没食欲,所以午餐没吃。”
为了镜的名誉着想,还是不要说出土司×好吃棒的事好了。
可是药在哪里?虽然觉得不可能,但难道是那个葱吗?纸条写的‘记得自己放进去’……是那个意思吗?
“真是的,不好好吃饭,本来会好的病也好不了啦。照这样看来,药也没吃对吧。”
“啊……对啊,因为我一直睡都没醒来……”
如果那个葱是药,不知道正确使用方式是什么……
“幸好我买了晚餐的材料来。”
“咦?是吗?对不起喔。”
“我要做出比镜姐更好吃的菜,提高我在哥哥心目中的分数。”
“这样啊……”
没问题,在料理方面,镜根本望尘莫及。
应该说,拿你们两个比较对你太失礼了。
“另外我还买了葱来。既然哥哥好像还没退烧,就待会再说啰。”
“…………”
嗯?因为烧还没退……所以待会要做什么?
“那么在镜姐回来以前,先洗菜准备晚餐。”
无视于我的不安,小桃摩拳擦掌地转着右肩前往厨房。
只见地上摆着塑胶袋,从袋子里面伸出了无比健壮的白葱不是吗!
这样下去,要是镜回来,两人一起主张葱=解热药……

‘好了,哥哥不要乱动。’
‘唔……放开我……!’
‘是因为发烧的关系吗?力气比平常弱嘛。还是说……因为很期待,所以没认真抵抗而已?’
‘唔!才不是!我是因为发烧使不上力……呜……!’
‘嘻嘻,哥哥好可爱——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哥哥。’
‘来,身体放松,这是自古流传的民间疗法吧。’
‘啊,对了,要不要稍微舔舔看帮助润滑呢?’
‘笨蛋!别闹了!那种地方……’
‘咦——我要舔的是葱啦,哥哥。你在期待什么?’
‘……唔……’
‘首先从九条葱开始好了。’
‘千住葱等习惯以后比较好。’
‘最后是下仁田葱吧。只要塞了这个,烧一下子就会退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办不到!不可能!最后的葱是怎样!直径五公分啊!
烧快退吧!在晚饭前退烧吧!
就在我认真祈祷时,玄关门再次打开。
不按门铃就开门的人只有一个。
“我回来了,咦?小桃你来了呀?”
“啊,镜姐欢迎回来。”
对,就是镜。我家的女帝回来了。
镜发出轻快的脚步声进房间露脸。
“我回来了,恭也,身体好点没?”
“喔,已经好很多了。”
我露出笑容这么说。要是不尽量表现出已经好转的样子,总觉得之后会有危险。
“嗯——我看看。”
镜把书包放在地上,来到我身边。
然后跟小桃一样把手放在我额头上量体温。
但她的手笔直往上移动,拨开我的浏海。
下一瞬间,镜把额头贴住我的额头。
脸……太近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行动,我无法控制自己。心跳一口气加速,血液集中到脸部。
“嗯——……烧完全没退呢。”
“不、不对,你弄错了,这是……”
“不会错,你的额头烫得不得了喔。”
额头会烫不是因为感冒发烧,而是现在这个情境害的!
但要是我这么说,镜好像会得意忘形,所以我不想讲。
“啊啊啊啊啊啊!居然做了羡慕死人的事情————!”
小桃的惨叫响彻屋内。
听到这声惨叫,镜慌张地挪开额头。
“我也要量哥哥的体温——!用额头量——!”
“我已经量过,所以不用了。倒是晚餐准备得怎样了?”
“呜,早知道就先下手为强了,当初为什么要用手量啦,我真笨——!”
小桃打从心底垂头丧气。
至于我,还因为镜的意外举动而心脏跳个不停。
啊——……人一旦感冒,心跳也很难平复……

然后晚餐——
小桃煮的粥,终于让我有东西垫胃。
那是熬到看不到米粒的浓稠鸡蛋粥。再加上切碎的葱,兼具解热效果。
虽然调味比较清淡,但对虚弱的身体仍然有点刺激。
镜一边用筷子夹起粥里面的葱,一边看着我。
“……恭也,你中午没把葱用掉吗?”
“我不确定你所谓的用法是什么……”
“咦?就是像这样塞进屁股……”
呜哇!这家伙竟然一本正经地回答了!她竟然对自己的知识抱持坚定不移的自信。
“就是要让葱的解热成分,直接经由黏膜吸收吧。”
然后小桃有如恶魔地帮腔,镜笑咪咪地点头。
“没错没错。很多漫画都提到过,所以不会错的。”
“那些是怎样的漫画……?真的有那么做以后感冒就痊愈的情节吗?”
我质疑地看镜……
“试试看就知道了。”
不料她眼睛闪闪发亮……不对,是炯炯逼人。
吃完量不到平常一半的晚餐,我被贴上新的退热贴。
这只证明一件事,就是我还没退烧。
令人战栗的状况……!
等在厨房洗碗的两人回来时,两人手里的东西将大大改变我的命运。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进行的愉快对话,恐怖到极点……
干脆装睡算了?不对,那样就真的无处可逃了。
必须把一切的元凶——把葱处分掉才行……
“……喂——镜。”
“怎样?”
她不知道是不是正在洗手,只探出脸。
“我流了汗,身体黏黏的,想擦身体。可以麻烦你吗?”
听到我的话,镜顿时满脸通红。
“……真、真拿你没办法。我看你好像病得没力气了,而且身为未婚妻做这种事也很平常,我就帮你吧。”
镜既像在找藉口,又像在自我催眠地这么说完,便走向浴室。
“我也要——!我也要擦哥哥的身体——!”
小桃也跟在镜后面进浴室,一定是要用脸盆装热水过来吧。
不久,两人拿着毛巾及装满热水的脸盆回到房间。
“水、水来了,上衣有办法自己脱吧。”
“嗯。”
我在镜的催促下脱掉上衣。
“哗~……哥哥的腹肌好漂亮……”
“你不要称赞那种敏感部位……”
“那、那我要擦了喔……?”
镜把毛巾泡进热水,稍微拧干后擦拭我的身体。
她动作轻柔,宛如滑过皮肤表面……仿佛真的只擦掉汗水那样,就怕弄痛我。
“那——我也要。”
接着小桃也拧毛巾擦我身体。她的力道比较强,像是要帮我抓痒。
……坐在床上要两个女生帮我擦身体。仔细认真想想,这构图还真惊人。
我是哪来的国王吗?主公吗?亲爱的主人吗?
不对、不对!怎么可以就此满足!要她们帮忙擦身体只是布局!
等上半身擦完以后,镜和小桃伤脑筋地面面相觑。
“话说……恭也……下半身是不是也要擦比较好?”
“如果哥哥想要……我就擦喔?”
“下……下面就……不用了。”
因为到时候场面似乎很容易失控……
我把脚伸向地板要站起来,同时视线转向水已经变温的脸盆。
我的眼睛发亮!

哗啦————!

用上全身体重的一踩,让脸盆飞上空中,同时里面的热水也在空中飞舞……
“呀啊啊啊啊啊!”
“哇啊啊啊啊啊!”
水淋向镜和小桃。
“你、你做什么,恭也!咦,恭、恭也!”
镜本来要爆发怒气,但看到我踩到脸盆顺势倒在地上,语气转为担心。
“呜呜……抱歉,我太快站起来,结果就头昏了……”
对不起,骗人的。我本来就预谋踢翻脸盆。
“真是的,你是病人,不要勉强自己。”
“抱歉……”
浑身湿淋淋的镜扶我起来,然后就这么扶我回床上。
“噎噎噎,变成落汤鸡了。”
“从头到脚都湿掉了。”
两人用毛巾擦干地上的水滩。
“你们还是先去洗个澡吧?毕竟那盆水泡过擦我的毛巾,称不上干净。”
“我是不在意啦……反而有混浴的感觉……?”
“我、我也……不排斥喔?”
“你们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好了,去洗澡啦。”
我把伤脑筋的两人赶去浴室。
这时,镜看向我,似乎有所察觉。
“……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们因为你生病就松懈,趁机偷窥吧……?”
“我会这样不顾自己,为偷窥赌上一切吗?你干脆称赞我算了。”
我把头埋进枕头,深深地叹气。
既没有精神也没有体力偷窥——就是这个意思。镜似乎也看出这点,握住小桃的手。
“咦?镜姐?”
“我们一起洗澡吧。机会难得,我帮你洗。”
“噫!不、不不、不必费心了!”
“放心,不用怕,洗完会很清爽的,好吗?”
“哥哥,救、救命!哥……啊呜!”
啊啊,小桃被带进浴室了。虽然我不知道是怎样的洗法,总之似乎非常吓人就是了。
不久隔着墙壁传来冲澡的声音。小桃“喵啊啊啊啊!”的惨叫也一并传来,但我装作没听儿。
那么,趁现在……
我摇摇晃晃地起床,走向厨房。然后打开冰箱取出所有的葱。
中午的葱已经煮成粥用掉了,剩下的就只有小桃买来的粗勇白葱。
将这玩意……趁现在调理掉!
我把葱摔在砧板上,从菜刀架华丽地取出爱用的菜刀。
然后在手里转了一圈以后,将葱切成五公分长的葱段,打开水龙头用流水漂洗。
趁洗葱时准备平底锅,加少许油以后开中火加热。拿筷子插进平底锅,一旦发出滋滋的悦耳声音,就立刻把葱扔进平底锅。
咻!水分蒸发的声音。再来撒点盐巴,持续晃动平底锅以免烧焦。
煎至表面均匀上色以后,将酱油避开葱滴进平底锅,增添香味。
好,煎葱完成了!我的屁股也守住了!





“啊啊!你在做什么!”
我擦掉额头汗水的瞬间,背后传来镜的尖叫。
转头一看,只见团着浴巾的镜指着我做的煎葱。
浴室地板上好像有疑似小桃的双脚瘫平,当作没看到好了。
“我突然很想吃葱。”
“想吃葱……可是那不是你待会要用的份吗?”
这家伙,到底多相信葱×屁股的疗法?深信不疑吗?
“别这么说嘛,有食欲就表示渐渐康复吧。你也要来点葱吗?”
这么说完,我用牙签插起一段葱,拿到镜嘴边。
镜虽然不满地有着我,但眼前发出香味的食物让她张开嘴巴。
“嚼、嚼……很甜很好吃。可是葱加热以后,营养不是会流失吗?”
“是没错啦,不过好吃就好吧?”
“呣……”
死神小姐尽管皱眉噘嘴,但看到我再递出一段葱,还是乖乖地张开嘴巴。
“明天要是还没退烧,我就要马上去买葱喔。”
“……呃,好。”
拜托,我的身体……明天一定要退烧啊。

然后隔天——
“三十八点二度……烧得好厉害。”
看到镜躺在床上涨红了脸喘气,我叹气。
“呜呜~……头好痛……眼好花……不舒服……”
“所以我就说一起睡很危险吧。”
昨天镜跟我睡同一张床。我明明强调跟感冒的人一起睡是自杀行为,她却坚持没问题,硬要钻进被窝。
结果就是现在这副德性,倒是原来死神也会感冒……
“可是……睡地板怎么可能睡得着嘛。”
“你这家伙……平常都要我睡地板还敢讲这种话……”
我则是早就退烧康复了。
感冒传染给别人会比较快好或许是真的。
我撕下退热贴的透明胶膜,贴在镜的额头上。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唔嗯——猪排盖饭……”
“为什么感冒是吃猪排盖饭!感觉超不好消化的!”
“意思是我要※战胜感冒……噗噗!” (编注:日文猪排盖饭(かつ井)的“かつ”,与战胜(かつ)同音。)
啊啊……她好像脑子快烧坏了……
“总之我煮了粥,午餐就吃那个吧。一放学我就会马上回来的。”
我正要站起来,镜抓住我的袖子。
“恭也,回来的时候帮我买一样东西。”
“买什么?药吗?”
“嗯,对。葱。”
“…………”
奇怪?这家伙刚刚说了什么?葱?说到药就回答葱吗?
“那就麻烦你啰……”
镜这么说完就闭上眼睛,开始调整呼吸以便入睡。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镜真的相信葱是感冒药。
以后给这家伙看漫画时得小心才行。不过,要是买葱回来……会怎样呢?
甚至不允许想像的画面在脑海浮现,我独自煎熬。

放学后。
我几经烦恼,最后到药局买了感冒药锭回家。
一边催眠自己,没买葱是我心目中的正义。


‘番外篇 葱少女镜’
初次刊登:‘月刊Comic REX20l0年11·12月号’


后记


大家好,我是魁。
第五集了。老实说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居然出到第五集了。
而漫画版将于同月上市, *自己的原作改编为漫画,令人感慨万千。(编注:日本企划。)
最近甚至想在自己公司(Visual Art's/mana)制作广播剧CD。
有点烦恼配音员要找谁呢。
所以(哪来的所以?)接下来是后记!
我想想喔……这次就来稍微聊聊写稿的辛劳好了。
我想这年头稿子是用电脑加键盘打字为主流。
以前都是把字典摆在面前,用笔写稿纸。(学生时代的手写稿,至今仍封印在用绳子牢牢捆住的箱子里面……)
数位档案的优点就在于方便订正修改。要移动跨行的段落也很容易。就连艰涩的汉字都能轻易变换打出来。(吐槽:你让全屏汉字的中国人情何以堪)
而这轻易变换就是问题所在。
——“误变换”,这是手写时代不存在的失洖。
笔画错误、弄错※送假名是在所难免,但弄错汉字应该不常见才对。(译注:日文中以汉字表记的和语,为了便于判别汉字读音,而标注在汉字后的假名。例如“乐しい”的“しい” 。)

‘她在向我表示,随时能够让死神之釜具现化。’

×釜 》 ○镰

※死神之釜……居然是釜!明明是我选错字的,却情不自禁地想像镜单手挥舞大釜的模样而恐惧。(编注:日文中釜跟镰皆念“かま”。)
※再来常出现的是“今天”跟“镜”的误变换。(编注:日文中两者皆念“きよう”。)

‘算了,镜就睡这里。’

……怎么回事,还满可爱的。

这本来是泪的台词.但一想到是镜说这句话就迷死人了。
不过这都要怪日本的输入法太聪明。为了便于优先变换为常用汉字,输入法将常用汉字移到变换顺序最前面了。
写得愈是起劲的时候,就愈容易中※ATOK的陷阱。(译注:一种日文输入法。)
而习惯用电脑打字的人陷入的最大难题,就是渐渐碰到汉字“会读”却“不会写”。
老实说,有时候只写得出小学生程度的汉字。
或是写出不可思议的汉字,虽然大致的形感觉对了,却有点出入。
这就是便利造成的弊害,果然还是需要常常动手写字。
毕竟人家常说,文明的进步就是人类的退化……

换个话题……这次也被T泽编辑吊胃口了。
这是我害编辑为截稿焦急的惩罚吗?
魁 “T泽编辑,关于插画……这次我也想写洗澡镜头。”
T泽 “写了是吗,可见很喜欢对吧?”
魁 “对,很喜欢。那么,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放镜洗澡的插图呢?”
T泽 “一旦放了插图,魁先生不就会满足了吗?”

……也就是说,直到放插图的那一天到来前,我都必须不断写洗澡镜头才行吗?
这就是编辑操纵作者的能力吗?编辑真可怕。

那么,说到‘死神少女镜’,死神数量逐渐增加,重要角色也陆续登场。
故事也逐渐加速。
能够出版这么多集,全都是多亏了正在阅读这篇后记的各位读者、请我吃美味鸡翅的T泽编辑,将镜等人妆点得既可爱又威风的桐野老师。
以及答应我许多任性要求的公司同事,VAVA社长、各位相关人士。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谢谢。
这集相当于黑坂姊妹的前篇,我会努力尽快推出后续。
那么期盼改日再见。(OωO)ノ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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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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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boon1987 勳爵
终于读完了,希望楼主可以把插画放进去,就完美了。

11 年前 0 回復

ad129953 皇帝
镜你要恭也买葱做什么- -难道要恭也帮忙爆,,,

11 年前 0 回復

SUZUMI 王爵
小桃好可怜。男主角前后性格不一致啊,完全小白脸化啊,这系列变成闪光弹了么?太好了~
克己回归了啊,我个人感觉没啥必要啊,反而心收入后宫才是必要的。

11 年前 0 回復

捂脸 王爵
这不科学。。机油竟然登场了。难道把机油也死了。从而得罪了腐女?编辑。从而才让机油重新闪亮登场。开始新的BL之路?

12 年前 0 回復

Godofraid 騎士
下回基友重逢yoyoyoyo
感謝樓主录入

12 年前 0 回復

草薙護堂 子爵
这么漂亮的死神 真希望身边也有一个

12 年前 0 回復

lebronkidd 子爵
楼主辛苦了~
哦哦~出现了!护士play~
意犹未尽啊~

12 年前 0 回復

AndeAndeAnde 伯爵
第五卷,我等你很久了,谢谢楼主录入

12 年前 0 回復

jianzi10 伯爵
作为fans之一,对楼主的劳动表示感谢,呵呵呵

12 年前 0 回復

点石成金 勳爵
妻管严洗具就是这么有爱啊,这组合萌死人了~

12 年前 0 回復

mark20hk 王爵
想不到只是上集!
而且最後竟然有如此驚喜的人物出場?
醫生不會真的死了吧?
謝謝了閣下的分享!

12 年前 0 回復

星碎雷袭AE 騎士
多谢楼主,太给力了,很好看....给力过头了....感谢感谢

12 年前 0 回復

yi95 王爵
恭也和镜这是急死人吗 每次都这样总是踏不出一步

12 年前 0 回復

ffsword 侯爵
初代基友再次登场,下一卷就是基友后宫大乱斗~

12 年前 0 回復

Askar 公爵
哼哼···终于五本了,可以跳坑了~~~插图也终于傲娇出来了···— —!

12 年前 0 回復

月ξ№痕 王爵
感谢大大录入,哦哦,男主的好基友难道要回归吗?。。。真心不想泪死啊

12 年前 0 回復

miaomeko 平民
看名字觉得应该是一部很不错的小说 期待

12 年前 0 回復

。サクラ。 伯爵
基友是最后BOSS嘛==    真是喜感的一卷话说作者还真是喜欢cosplay啊一卷卷都不放过这个话题OTL

12 年前 0 回復

fergend 騎士
插图很美喔...慢!我才不是被插图吸进来的!

12 年前 0 回復

zhw861028 伯爵
基友出现。。基友万岁……
期待下一卷。

12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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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の星痕 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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