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文字青]蔷薇的玛利亚Ⅸ.离别的终焉之地[台/简]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8-5 22:47 编辑


蔷薇的玛利亚Ⅸ.离别的终焉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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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文字青
插画:BUNB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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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OO、午餐时间,S*K,
集结超越公会框架的伙伴们,迎向决战!
当ZOO外出的期间,在艾尔甸发生了〈午餐时间〉成员陆续失踪的事件。为了寻找消失成员的线索,玛利亚等人决定协助亚济安,但此时「白色魔术士」竟出现在众人眼前,并要求亚济安等人参加恶劣的「与7S的七场决斗」……玛利亚与亚济安想法错综复杂的新篇突如其来地发展!

A BRAVE HEART OF RED ROSEⅨ
  —离别的终焉之地—
  Ao Jyumonji
 chapter.1内心动摇
 chapter.2你可以永远待在这里
 chapter.3放置不管的不可能性
 chapter.4面对面前进吧
 chapter.5切勿轻忽大意
 chapter.6重要的人
 chapter.7传说之日
 chapter.8即使再难看
 chapter.9不会不喜欢所以讨厌
 chapter.10何谓魔道
 chapter.11原本的意思
 chapter.12特殊的情感
 chapter.13宛如拥抱一般-OP of 7S'S GAME-
 后记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8-8 21:49 编辑


Omenage 897 12th revolution 3rd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三区
「彷徨之魂区」
chapter.1内心动摇
  「……那个,你差不多可以起来了吧?」
  当我正思考着该在什么时候、要如何开口时,就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说实话,我并没有义务顾虑他到这种地步。和「你差不多可以起来了吧?」相比,说「快给我滚开」或许还比较适当,不仅如此,甚至应该在开口之前先将他撞开才是。虽然我也曾打算这么做,但总觉得,没错,只能说是总觉得,我办不到。
  那家伙的脑袋震了一下,静默了好一会儿。理应催促他才对,甚至该对他发怒,「我不是叫你滚开吗?」自己应该有如此斥责他的权利。话虽如此,我还是办不到。那家伙先慢吞吞地抬起头,抬眼投来怯生生的视线,接着立刻别开目光,直到他缓缓起身为止,都默默地不发一语。真不像他,我也浮现过这样的想法。真不像这个男人。虽然与我无关。
  的确是与我无关。
  我并不晓得他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想知道。
  那家伙转而坐在床角背对着自己。是在擦脸吗?我想也是,毕竟他哭得那么惨。都哭成那样了,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是那种夸张的哭法,已经可以说是失声痛哭,或者该说是嚎啕大哭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某个人哭成那样,也是第一次听见那样的哭声。搞不好也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即使是那家伙,下一次也该更懂得哭泣的方式了吧?那般强烈的、令人晕眩的、感到心痛的、无法呼吸的、失态的、一定不想让任何人看见的、难看至极的哭相。现在回想起来,实在太过凄惨,甚至连我都想跟着一起哭了。
  起不了身。
  非常疲倦。
  这张床是属于我的,这里是我的房间,就这样睡去也无妨。没错,干脆就这样睡着吧。但那家伙还在这里喔?不行,我办不到,我不可能睡得着。必须先将那家伙赶出去才行,非保障自己的安全不可。我瞄了那家伙一眼。话说回来,他的衣服不一样了。虽然同样是黑色系,但款式和之前的不同。注意到这种无谓的琐事,令我不禁想叹口气,却又不知为何忍了下来,替自己找着藉口。因为,太奇怪了。那家伙的背影看起来出乎意料地单薄。对于甚至怜悯起他来的自己,我感到困惑不已。
  喘不过气来。
  真讨厌。
  我不想再继续和他单独待在这间房里了。
  虽然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但这似乎是不封的。
  或许我正要犯下错误。
  必须修正路线才行。
  「买东西。」
  起身后,我刻意坐到他身旁。
  虽然我试图装出一副平静的态度,但我装得还像吗?
  「我得去买些日常用品。有好一阵子不在家,家里什么也没有。我要出门一趟。」
  那家伙瞥了我一眼,维持低头的姿势点了点头。与其说是依自己的意志点头,倒比较像是力量突然被从颈部关节抽离,又重新注入,导致于正好形成了点头的感觉。他不要紧吧?在无法抹灭这分不安的情况下,我离开床铺穿上外套,这段期间,那家伙也站了起来。一打开门,那家伙就踏着亡灵般的步伐先行走出房间。距离地面一百五十四美迪尔,从高层寺院GM艾恩帕西的屋顶上呼啸而过的风已经带有冬季的呋道。今天的天气也不好。以乌云密布的天空作为背景,他的背影此刻也宛如快被吹跑似的,令人感到非常不安。
  在没有踏出房间,而是将门关上的那个瞬间,要说自己没有半点犹豫,那是骗人的。
  锁上门后,我有好一阵子动弹不得。
  我无法解释得很清楚。自己想做什么?最后又做了什么?我的确必须去买东西,虽然并不一定得是现在,但之后,近期内一定得去一趟才行。但在刚才,我告诉他我要出门后,那家伙点点头,走出房间。而我没有出去,依然待在房里。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我成功将那家伙赶出去了。虽然想这么告诉自己,却又感到难以释怀。那家伙是怎么想的?会有什么感觉呢?门上有着猫眼,只要试着确认,就能知道那家伙是否还待在那里了。仅须如此,但我却办不到。取而代之的,我将耳朵贴在门上。只听得见风声。买东西,对了,我得去买东西才行。我将扔在房间角落的背包拾起,由于还没整理过内容物,背包相当沉重。总而言之,先减轻重量吧。打开背包,将伸手探到的物品一一取出摆在桌上,其中,我发现了「那个」,停下手边的动作,就连思考也停滞下来,回过神来,我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虽然好几次都想要丢弃,却又一次次加上了无谓的重担,逐渐变得难以割舍,最后终于还是没办法丢弃。
  这个仿造蔷薇、小巧精致的工艺品并没有任何罪过,若能用这种理由说服自己接受,不晓得会有多么轻松。
  将物品轻轻放在桌上,闭上双眼,再度叹了一口气。
  据说这些工艺品是一位名叫亚拉·奈亚的工匠兼链金术士的作品,由于非常划算,不仅是蔷薇,我也买了其他作品。莫莉的是海螺、佩儿多莉琪的是海龟。这些仍用土产专用包装纸包装着,必须在近期送去给她们才行。我很在意一面协助莫莉、一面努力修习医术式的佩儿多莉琪的近况,也想顺便去喝杯茶。虽然不晓得莫莉的情况,但佩儿多莉琪曾说自己没去过杰德里,若是能跟她分享那些见闻,她一定会很开心的。而且,滞留时间比预期来得长,她或许正在担心着我也说不定。没错,我曾经告诉过她们我要去旅行的事。除此之外,知道我们前往杰德里的,顶多只有啾而已。搞不好,那家伙曾在街上四处寻找,并前往办公室或这个房间,还去了多玛德君的家也说不定。负责看家的啾虽然听得懂人类的话,却不会说话,因此他应该也无法向啾问出我的去向。或许在某个时间点,那家伙的脑海中也曾浮现收容所的名字。毕竟莫莉是个名人,当我受伤时,我也曾请他带我前往收容所过。他应该也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仅只于医术士与患者。但是,不用担心,那家伙不会前往收容所。这是有原因的,那家伙从前曾经与SmC联手过,而SmC曾派骨龙的媚娄与吴戒袭击过收容所。莫莉曾一度死亡,被杀了。当然,这与那家伙并没有直接的关联,或许他什么也不晓得。话虽如此,毫无疑问地发生过这件事,这是事实。他或多或少也会感到内疚吧。因此他应该不会前往收容所。
  不能说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之中,事实上恐怕也并非如此。
  不过,至少现在回想起来,那家伙应该还是无法前往收客所。
  有件事令我很在意。
  令我一直很在意。
  「如果不是你,我帮什么呢!因为是你,就因为是你啊……!」「——你不用在意,那都是我自己要做的,你没有『责任』。」「——但是,我也有一定得要守护的东西。我那些笨蛋伙伴……他们相信我。我不能丢下他们逃走。『不能……再次这么做』。」「——男人有许多的同伴……有好几个,好几十个。」「——男人『犯了个错误』。」「——不知不觉间变成四十八个人。这四十八人之中,有『一个人不在了』,『一个人离开』,又『一个人求去』……男人自暴自弃地想着,最后会剩几个人?六个人?不,起初的六人之中『已缺了』两个。」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哭?
  发生了什么令人难过的事,让你哭成那副德性?
  你现在还是很难过吗?
  究竟是谁害的?
  你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是——
  库拉尼,是谁……?
  睁开眼,背上变轻的背包,打开门锁。
  去买东西吧。
  也能藉此转换心情。
  我打开门。
  那家伙站在那里。
  维持和刚才丝毫没有差别的姿势。
  如果我一直没有出门,他打算怎么做?
  或许,会一直待在那里吧。
  他一定会默不吭声地,一直站在那里。
  走出房间,关上门并上锁。
  「我要去铁链休憩区。」
  「我想见你。」
  他没有回头。
  「我很想见你。」
  风势很强。
  寒风刺骨。
  「我……」
  再过一阵子,白雪飘落的日子或许也会到来。
  「我喜欢你。」
  「我知道。」
  「我比你预期的还要喜欢你。」
  「是吗?」
  啊——
  我应该已经决定要结束一切了。
  也打算向你道别了。
  亚济安。
  我不想见你。
  但不知为何,我却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
  如同我无论如何都无法丢弃那只蔷薇工艺品般,我也无法割断层层纠结缠绕、将你我紧紧捆绑在一起的丝线。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将你的存在遗忘得一干二净,如果办得到,不晓得会有多么轻松。明知道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我却只能怀着这样的心愿,只能自嘲,我察觉到了。
  这条线不仅束缚着我。
  同时也支持着我。
  倘若现在立即割断这条线,我应该会踉跄地跌坐在地吧。
  玛利亚罗斯走进位于屋顶一隅的小屋,经由里面的梯子往下爬到三十五楼。整层打通的三十五楼,除了偶尔被他用来练习剑术之外,通常只会直接通过。从三十五楼向下时,并不是利用走到一半便会被堵住的大楼梯,而是使用被自己称为内侧楼梯的小楼梯一口气下到五楼。四楼到一楼被和尚们做为寺院使用,再加上自己曾一度在五楼见过穿着僧服的男人身影,因此必须稍微谨慎一点才行。若是能利用内侧楼梯走到地下室就好了,但很遗憾地,楼梯只通到一楼,此外,出入口的门还被合成骨材之类的材料封住而无法开启,因此必须藉由别条路径进出,也就是位于该楼层一角的细长房间。细长房间指的是从顶楼打通到地下室的狭小空间,只要攀着架设在房间内墙的梯子来到最底层,再走一会儿就能来到地面上。在楼梯被封锁、满是蜘蛛丝及尘埃的地下室墙上,不晓得被什么人凿穿了一个大洞,只要通过那里来到下水道,攀上就在眼前的梯子,就是高层寺院GM艾恩帕西后方的小路了。竟然能找到必须经过如此麻烦的步骤才能抵达、设备却又如此完善、相当适宜居住的地方,我还真是佩服自己。
  穿梭在第十三区不宽不窄的道路上,掠过第一区边缘后进入第五区。
  回过头去,亚济安跟在身后。
  始终保持着沉默。
  不晓得他在想些什么,只是一味地跟了过来。
  既然如此,只要询问不就行了?「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只要这么问就行了,这很简单。虽然并不困难,但我总觉得很害怕。只要一开口,似乎就会冒出别的问题来,虽然觉得还是别问的好,但我也认为这是非确认不可的事,所以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就连赶走亚济安,叫他「别跟着我」都办不到。我好奇怪,相当不对劲。我好不容易才了解,自己越是思考,脑子里就越是混乱、身体越是无法动弹。所以,我尽可能地不去思考。这并不会有什么问题,我的身体清楚记得该如何走到铁链休憩区。往来的行人增加了许多,由于路人的眼神总会瞥向这里,我便试着将外套的衣襟立起遮住脸部,但一点效果也没有。是因为亚济安的缘故吗?当他的存在浮现在我的意识之中时,我的内心变得紊乱不已。曾几何时,我还坐在铁链休憩区的公园旁,泰然自若地吃着亚济安买给我的冰淇淋。明明并不是多久以前的事,但却觉得那似乎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了。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改变,那些改变又如何影响了彼此,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假使可以,倘若能知道分歧点在哪里,我想回到过去。
  我想重新来过。
  那时,我会选择哪一条道路?
  我期望着什么呢?
  王国第一银行的窗口空无一人。只要站在对侧作银行职员装扮魔导兵的铁栅栏前方,在设置于此的操纵台认证板上捺下大拇指指纹,再用放在一旁的笔签名,就能藉由指纹及笔迹锁定帐户,并在操纵台上方的面板显示帐户余额。接下来,只要按下操纵台下方的按钮,选择提款并输入金额,魔导兵就会开启小窗户,将装有钱币的合金制小碟递过来,步骤就是如此。
  将钱币收进钱包离开银行后,在某处等待的亚济安又无声走近,站到玛利亚罗斯身后。
  他还想继续跟着我吗?
  「……那个。」
  为了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我还必须先深呼吸一次才行。
  「你能不能别再这样了。至少——」
  亚济安面无表情。
  那双淡蓝色的眼眸中,究竟映照出了什么?
  「该怎么说呢,你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跟着我,感觉有点恐怖。」
  「应该说些什么比较好吗?」
  「不是这个问题……算了,也不完全有错。该说是令人有点喘不过气来吗?」
  「我还无法相信。」
  天色令人感到沉闷。风吹拂着、云流动着。话虽如此,一切却不知为何宛如静止下来一般。因为在银行附近,周遭有许多人在,多得不得了。他们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行进着,也有两个以上的人正在聊天,或许也有人在自言自语着,但我却什么也听不见。
  「你此刻在这里这件事、能够再次见到你这件事。追根究柢,能够与你相遇,简直就是奇迹。至少对我而言,你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只能听见一个人的声音。
  「我爱你。」
  为什么?
  为什么你能像这样笔直地看我的双眼,并将自己的心情以易懂的清楚言语传达给我呢?
  起初我还以为你是在开玩笑,一定是在捉弄我。「我对你一见钟情。」虽然说法各有不同,但我已经受够会对我说出这种蠢话的混帐家伙了。在千钧一发之际,从态度更加强硬、一边说一边扑上来的、差劲透顶的家伙手中逃出来,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虽然感到不愉快、也并非我的本意,但我很清楚,自己的容貌正是将那种男人吸引过来的原因之一。话虽如此,我也没有义务要理解他们的心情。对我而言,那些家伙就像僧侣及大脂羽虫一样可憎至极。反正这家伙也是同类吧?令人作恶,我感到反胃。消失吧,不见吧,去死吧。
  我曾经无数次咒骂过你、想将你赶走,也曾说过很过分的话,甚至还曾经将你从高层寺院的屋顶上推下去过。其实我察觉到了,你有些不同,甚至可说是相差甚远。如果你拿出实力,不,就算不拿出实力,想以蛮力对我出手应该是很简单的。尽管如此,但你的所作所为和艾尔甸的恶汉们相比,充其量就像玩笑,或是狗儿撒娇一般的程度罢了。之前,当我在多玛德君家沉睡时,你曾经犹豫是否要夺走我的嘴唇,但最后还是没有实行。我不得不承认,你不一样。我甚至这么、想过,如果我打从心底讨厌你,并叫你绝对不准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你就会消失,至少不会进入我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如果我由衷地如此期望,你一定会照做。我已经无法再敷衍自己了。无论嘴上怎么说,表现出何种态度,至今为止,我从未打算疏远过你。我不晓得原因为何,也没有自信能向他人清楚说明,我对你这个人究竟抱持着怎样的感情及心意。回想起来,也许能解释为我并不是先有明确的动机后再依此行动,而是视情况这么做、那么做,现在才会演变至此。事情过于暧昧不清。因此,如果我能像你一样率直,我只能这么说。虽然觉得你很烦人、对你很刻薄、对你很冷淡,但我并不会下想再次见到你。仅只于此。不,或者应该说是「曾经」仅只于此才是。
  我正要开始察觉到,其实已经察觉到了。
  我并不晓得自己的推测是否准确,但或许是正确的。这么一想,我的胸口就宛如被叉子狠狠刺穿般疼痛。
  或许我会无法承受,会无法稳住脚步,会因此停止呼吸。
  如果你因为我,而失去重要的某种事物、某个人、伙伴、或许是朋友、搞不好就是你曾经脱口而出的,名叫库拉尼的人,我该怎么办?
  这对你而言是多么严重的打击,现在的我已经可以想像得到了。
  卡塔力死时,我几乎就要毁坏。那个皮巴涅鲁流下眼泪,多玛德君似乎也相当难受。最后只是差点失去,但并没有失去,所以倒是还好。但倘若结果事与愿违呢?我虽然不愿去想,但还是可以预想得到。我究竟能不能承受卡塔力已经不在的事实,并继续前进呢?这已经不是能不能承受的问题了,因为那并不是重量,而是丧失,这并非可以背负着前进的事物。好比说在雨中撑伞前进。如果伞越来越重,即使会摇摇晃晃地,也只要拚命支撑着就好了。但是,如果伞面上有破洞呢?即使好好撑着伞,雨水仍会从破洞中滴落,雨水会打湿我的内心,内心会逐渐变得冰冷。倒不如冻结起来,什么都不晓得还比较好,但却无法如愿。我会持续品尝着几乎就要结冻的冰冷,最后终于忍不住呐喊出声。救命,谁能来给我温暖,只要一点点就好,希望有人能分给我温暖。
  我应该要跟他确认。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至少应该确定这一点。维持暧昧不明的情况会使我无法冷静下来,我这么想。话虽如此,我却在动摇着、迷惘着。所以,我别开了视线,低下了头。
  「你要去买东西吧?」
  我抬起头。
  亚济安正看着我。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双眼稍微眯了起来。
  「走吧,我陪你去。」
  见我迟迟无法回答,亚济安将右手放在胸前,露出宛如沉浸在音乐中的表情,左右摇了摇头。
  「无论要前往何处,我永远都会陪着你。不过希望你别误会,我并不是有什么企图,绝对没有喔。是真的,我没有说谎。相信我,我可曾对玛利亚说过半次谎?没有吧。那当然,因为我很诚实。当人面对自己由衷喜爱、深爱着、爱到无法自拔的人,就必然会俱备这种特质。如果无法、在那个人面前诚实以对,那份爱打从一开始就是虚伪的,至少也是拥有瑕疵的。而我呢?极限爱,我当然深爱着你,我不可能会对心爱的你说谎,我对你说的话句句属实。」
  一开始我有些傻眼,在这种时候,这家伙在说什么呀?接着渐渐火大了起来。我没有说谎,因为我不会对心爱的人说谎,我爱玛利亚罗斯,所以我不会对玛利亚罗斯说谎。这不就是所谓的循环论证吗?无聊,真是愚蠢,实在是愚蠢至极,令人不禁傻眼——难得人家正在认真思考许多事,却搞得像个笨蛋似的,总觉得气也消了,我不禁笑了出来。
  「我终于看见你的笑容了。」
  亚济安轻轻地松了口气。
  败给他了,我心想。
  我完全败给他了。
  亚济安将右手伸了过来。
  几乎就要碰到我的脸颊。
  只差一点。
  千钧一发之际。
  玛利亚罗斯挥开亚济安的手,转过身去。
  「——我要去买东西!因为有许多东西非买不可,如果只是帮忙搬东西,那倒也无妨。但你如果做出奇怪的举动,我可不会放过你喔!我会叫你立刻退场。」
  「我不会做出奇怪举动的,我怎么可能那么做呢?追根究柢,这不可能。身为深爱着你的爱之骑士,基于爱所做出的事,全都是为了你。我不会做出不为你着想的事,这就是爱。」
  「如果你以为开口闭口都是爱爱爱爱就能够打动人心,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看来与其劝你重新想想,不如先想办法治疗一下你那坏掉的脑袋比较实际。毕竟这令人相当困扰而且有点可悲,需要我介绍技术高超的医术士给你吗?」
  「我非常正常,虽然或许因为猛烈燃烧的爱火充满内心而有些昏头,但我很了解自己应该看着什么,以及正在看着什么。当然,那就是你。只有你。玛利亚,啊,玛利亚、玛利亚、玛利亚,玛利亚罗斯,除了你以外没有别人了。」
  「喂,我真的觉得非常恶心非常恶心恶心得不得了,所以我可以揍你十二、三拳吗?」
  「这就是所谓的爱的鞭笞吗?无所谓,你尽管动手吧。只要是你的希望,即使是奉上我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而我将会永远存活在你心中,这也是一种爱的形式。不,等等,但这么一来,又有谁能够守护你?」
  「自己的生命我会自己保护,你能不能放心死一死?我一定能过着非常舒畅的日子。」
  「呵。」
  「不,就算你想靠这样蒙混过去也是没有用的。」
  「我并不打算蒙混,但我察觉到了。我总是在想着你、观察着你,或许正是因为对你了解得十分透澈,我才能够察觉。」
  「至少你绝对没有对我了解得十分透澈,请订正这一点。应该说,给我订正。」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亚济安无视于玛利亚罗斯的要求,转过身去。虽是堪称流畅且华丽的动作,但为什么要转身?而且还拿着从不知何处取出的一朵红蔷薇,嗅了嗅香味,并露出陶醉的表情。白痴,这家伙是个无可救药、航空母舰等级、天下第一的超级无敌大白痴。
  「玛利亚。啊,玛利亚,请你想一想。」
  「……想什么?」
  「你的事,关于你本身的反应、Reaction。」
  「我不懂刻意多讲一个Reaction有什么意义。」
  「如果是以前的你——」
  「我跟你的对话真的是牛头不对马嘴呀。我仔细思考过了,我们俩既合不来、适合度之类的也差到极点。」
  「没这回事,我们不是十分相配吗?没有比我们更登对的存在了。你和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不能失去彼此,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哦——是这样呀——我怎么完——全——都不知道呢——」
  「用不着害羞喔。」
  「你想现在就死在这里吗?」
  「没错,就是这一点,这就是我想说的。」
  亚济安突然转为诡异的认真表情。
  「如果是以前的你,不仅会说出如同这朵蔷薇的刺一般锐利且甜美的话语,至少还会先揍我两、三拳再说。你不认为吗?我的甜心。」
  「……那是因为……」
  「话虽如此,现在的你却没有推开我,也没有使出肘击或是踩踏我。究竟是为什么呢?造成这种转变的原因是什么?」
  「并没有特别的……转变之类的……」
  「我懂的,甜心。你不用隐瞒,我看得见你的内心,说出口吧。我在你内心的份量,随着短暂分离增加,令你难以承受,对我的思念几乎要爆发——是这么……回事吧、咦?」
  我愣在原地。
  不对。
  是低下头沉思。
  抬起头来。
  与亚济安四目相对。
  随即别过头去。
  不妙。
  这是什么?
  好烫,脸颊莫名发烫。虽然经常听到「面红耳赤」这种说法,但不仅是耳朵,就连眼睛也在发烫。我究竟是怎么了?莫名其妙。心脏也是,该不会是生病了?若是如此,一定是相当危险的疾病,因为我几乎都快倒下了,总觉得连站都站不稳,好痛苦。怦怦怦怦怦怦。这个激烈的声音是什么?心脏彷佛快要从口中蹦出来说哈罗了。不,不只是哈罗,没有那么简单。不行了,眼眶泛泪,眼泪彷佛快流了出来,令我手足无措。那当然罗,这很正常。我为什么非哭不可?凭什么?别开玩笑了。这究竟是谁害的?是谁的错?是我吗?怎么可能?我一点也没错,这绝对不是我害的。那么,是谁害的?想也知道,只有一个人。没错,就是这家伙。
  我紧握拳头,瞥了他一眼。
  那家伙仓皇失措,视线游移着,想伸出手却又缩了回去,想说些什么又吞了回去,接着打算偷看我的表情。

  玛利亚罗斯的右拳击中了他的下颚。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对我而言,这算是相当漂亮的、使出浑身解数的一击,甚至堪称完美的上钩拳。亚济安「呱」地发出像蟾蜍般的叫声飞了出去。而随着亚济安松手顺势飞出的蔷薇缓缓飘落,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几乎就在同时,亚济安撞上地面。
  掌声响起。
  「……咦?」
  环顾四周,玛利亚罗斯与亚济安的周围不知何时已聚满了人潮。不晓得第一个鼓掌的人是谁,但现在已经不只是一、两人,而是好几个人,搞不好有好几十人都在拍着手。其中甚至还有人呐喊着「Yeah!」或是「Oh!」或是吹着口哨,齐声喝采着。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呵。」
  亚济安起身,用指尖拨拨浏海。
  「看来似乎变成在炫耀了。」
  「不,这并不是在炫耀!而且我跟你之间并没有任何可以向别人炫耀的事物!」
  「在众目睽睽之下高调地打情骂俏还说这种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喔?」
  「谁在跟你打情骂俏了——」
  此时,位于后方的某个人,一边说着「似乎相当火大呀」之类的话语,同时笑出声来。内心深处倏地冷了下来,太阳穴一带发出某种东西断裂的声音。这种令人熟悉的感觉,毫无疑问地是杀意。说出刚才那句蠢话的家伙是谁?他用不着后悔,我不会给他忏悔的时间。无需多说,总而言之我要杀了他。
  玛利亚罗斯转过头去。
  虽然并不是站在最前列,外表及打扮也并没有格外引人注目,但他却立刻就找到了那名男子。不,正确的说,他并不晓得男子是不是那个声音的主人。只是,男子一边拍着手,一边笔直地看向自己,因此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并没有自信能确切说明,只能说总觉得,一定是那名男子没错。
  男子戴着眼镜,有着普通、随处可见的五官,体格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特征,就连服装也相当朴素。若是去掉眼镜,他的外表就和秩序守护者的尤安·桑瑞斯一样平凡,但那个冷血的家伙即使看似沉稳,也像是隐藏着本性一般。若要比喻,就像内部藏着刀子的拐杖似的,只要仔细注意,就能察觉到他身上随时笼罩着一种阴暗且锐利的气息。虽然这或许是因为不擅与他相处,才会有这种偏见,但玛利亚罗斯还是觉得不太一样。男子感觉起来过于平凡,宛如空气一般,就连是否确实存在于此也不得而知,虽然想说这也是一种特性,但很明显地并非如此。
  为什么在场的人群中没有半个人觉得男子很不可思议呢?
  那名男子很诡异。
  性质不同。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他不晓得。
  如果多观察那名男子五到十秒,或许能意识到究竟是什么令他有这种感觉,或许也能让自己做出「这不过是错觉」的结论来。但无论如何,男子并没给他时间这么做。
  男子停止鼓掌,用右手的食指调整眼镜的位置。
  亚济安走到玛利亚罗斯面前。
  「……约格。」
  这是男子的名字吗?
  也就是说,亚济安认识这名男子吗?
  「我应该说『欢迎回来』吗?」
  男子稍稍侧头,微微一笑。
  「看来你成功出来『外面』了。我等你很久了,首领。」
  首领。男子确实是这么称呼亚济安的。
  也就是说,男子是午餐时间的一员吗?
  「你——」
  但是,亚济安的模样不太对劲。仓皇失措,动摇着。就算不至于如此,他的声音及表情在在都反映出了他的不知所措。究竟是为什么呢?如果是同一个公会的成员,按照常理,不是应该会轻松地以「嗨,你好啊」的话语打招呼吗?虽然根据公会不同,情况或许也有所差异。亚济安称呼为约格的男子说了「欢迎回来」。亚济安和玛利亚罗斯或ZOO的大家一样,都外出旅行了吗?然后才倒在玛利亚罗斯的房门口。搞什么?莫名其炒。完全搭不起来。追根究柢,亚济安为什么会倒在那种地方呢?亚济安的身材虽然纤细,但却相当健壮,顽强的程度与大脂羽虫有得比。事实上,他虽然才清醒没多久,但现在除了脸颊有些憔悴外,看起来相当有精神,甚至令人感到碍眼。假使他是因为不吃不喝等着玛利亚罗斯,最后才失去意识昏倒,再怎么说也不可能立刻健步如飞吧?一定不是如此,还有其他原因。比如说,从空中掉下一个盆子,恰巧砸中亚济安的头,让他昏了过去之类的。看起来虽然不像受了伤,但总之应该发生过什么事。发生了某件事,足以让与多玛德君打得难分轩轾、轻松解决异于常人的蜥蜴人「超食汉」、人格虽然很那个、实力却不容质疑的午餐时间的首领、拥有「虐杀人偶」这个别名的亚济安昏倒。亚济安徽微蹙眉。
  「这么说,我在『那里』见到的是真正的你吗?」
  「严格的说,并不是,但可说是虽不中亦不远矣。」
  男子瞥了玛利亚罗斯一眼,又再度调整眼镜的位置。
  「亚济安,我正在等你。不仅是我,大家都在等着你。虽然这么说其实也并不正确。」
  「等着我……?」
  「说实话,就连我也无法完全掌握情况,所以不晓得该如何说明才好。但可以肯定的是,事态相当严重。」
  「这是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事?」
  「根据我想尽办法调查的结果,平安无事的人,似乎只有我、以及位于第十区空中楼阁家中的蓓蒂而已。」
  就在约格这么说着耸耸肩的瞬间,亚济安的脸色微妙地发青,令人心情难以平静。虽然跟不上他们的话题,但似乎发生了相当严重的情况。蓓蒂是莎菲妮亚的师姊,也是午餐时间的一员。名叫约格的男子,当然,亚济安也是。是午餐时间的成员们遇到了什么事故吗?既然如此,就与ZOO的玛利亚罗斯无关了,虽然想这样下结论,但却无法这么做。为什么会这么想,就连自己也无法清楚表达。
  「……大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亚济安垂下眼睑,话才说一半便中断了,正确的说,应该是哑然无言了。玛利亚罗斯的视线在亚济安与约格之间来回游移着。话说回来,为什么我非得如此手足无措不可呢?的确,亚济安似乎受到了相当大的惊吓,所以我或许有一点,真的只有一点,觉得他很可怜,或者该说遗憾也说不定。但这与我对这家伙抱持着何种感情无关,伙伴,没错,若是伙伴出了什么事,会感到难受是应该的,身为人自然能了解这一点。就连现在,以男人而言相当纤瘦的亚济安,他的身体也彷佛就要折断一般,如果这家伙无法支撑自己,站也站不稳时,我如何是好?怎么做才好?
  我伸出手去。
  或许是想抓住亚济安的手臂。
  在千钧一发之际打消了念头。
  我想做什么?
  「我再重复一遍。」
  约格静静地吐了口气。
  「就连我也无法确认情况。现阶段可以确定的是,我、蓓蒂、以及你,亚济安。午餐时间当中仍然平安无事的只剩这三人。」
  「烦死了,约格。」
  亚济安语带不悦地摇摇头。
  「这我也很清楚,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件事。」
  「我推测,你或许会握有线索。」
  「所以说,这种事……」
  「下落不明。」
  冰冷的风吹拂而过。
  虽然不比高层寺院屋顶上的风,但仍是带来冷冽寒意的北风。
  约格目不转睛地看着亚济安的双眼。
  很奇特地,这名男子的眼睛连眨也不眨,但现在并不是提这件事的时候,玛利亚罗斯心想。
  「无论到哪里搜寻都找不到。由于并没有定时点名,因此也无法确认,但可以说几乎是在同时。就在某一天,大家突然都不见了。忽然地消失了。」


Omenage XXX Xthrevolution Xth day
不详
「unknown」
chapter.2你可以永远待在这里
  虽然有时也会用徒手攻击,但在厮杀之前,通常会先选择武器。此时,她总会挑选钝器。鬼人的刀剑唯一的优点只有耐用,但那太重了也不够锋利,又缺乏妥善保养,几乎都生锈了。到最后,与其说是用来砍杀,倒不如说是用来敲打粉碎对手,那还不如打一开始就别挑选刀剑,而是选择钝器比较实际。她是一个名叫哥拉根帝亚,有着紫色皮肤的高大鬼人中意的奴隶,也是一名百战百胜的战士。在奴隶之中,有人因为她是雌性而瞧不起她,但若是实际在谷里的竞技场对战,那些人全都会在来不及改变想法前便成了尸体。每当她胜利时,哥拉根帝亚便会赏赐她洒盐烤过的兽肉。奴隶们一般只能吃些用泥水熬煮的谷类,或是拌了碎兽骨与草的食物,因此带有咸味的兽肉是相当丰盛的佳肴。为了避免被其他奴隶抢走,她总是目光炯炯地大快朵颐。吃了肉身体会变得更加强壮,只要变强,就更能轻松杀敌,杀得愈多,就愈能尽情吃肉。只要杀了那些人,就又有肉可以吃。
  位于鬼人之谷的中心,以栅栏围起的圆形竞技场,是能让她实际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血液滚滚沸腾的地方。栅栏外有大量的、不计其数的鬼人相互推挤,怒骂着她与她的对手、兴奋地咆哮、踩跺着地面发出声响、殴打身旁的鬼人、或是拿东西砸向竞技场。他们想要挑动、激发、煽动场中两只面对彼此的奴隶,但即使不这么做,她早也已经战意十足。杀了对方,我要用这根金属棒杀了他,将他粉碎。鬼人们发出的声响,几乎没有传进她的耳中。她选来当武器的金属棍棒前端特别的重,为了防滑,握柄部分缠绕了好几圈皮革。她舔舔双唇。如果用这根棍棒粉碎对方的头盖骨,心情会多么地舒畅?虽然能根据过去的经验想像击中时的手感,却绝对无法重现砸下后那瞬间的快感。为了体验那种快感,她只能杀人,必须继续将人粉碎,只要杀了对方就行了。
  丝毫没有半点犹豫。杀了对方,没有任何问题。山谷里有着许多用来关奴隶的笼子,有认识的奴隶,也有素昧平生的奴隶,但只要一被拖上竞技场对峙,就没有差别。只能互相厮杀,不对,只能杀人。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杀,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才有办法活到今天。杀、杀,一定要粉碎对手。无论被逼到什么境地,她这种想法从未减弱。一样的,这次应该也是一样才对。杀了对方,杀了他,粉碎他。然后获得胜利,获得肉。最重要的是,获得快感。
  对方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对吧?彷佛这么说一般,她挥了挥金属棒。
  虽然我认识你,以前曾经待在同一个笼子里。但除了自己的战斗之外,奴隶是不能观战的,她也对其他奴隶的战绩没什么兴趣,所以不太清楚。不过既然能存活到今天,一定也是一路过关斩将。他会将自己的食物分给食物被其他奴隶夺走的奴隶吃,也会阻止好几只奴隶围殴一只奴隶,正因为他会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奴隶们也将他视为怪胎。也因此使他曾经被其他奴隶盯上,被打得很惨过。他是个怪人。即便如此,只要身为奴隶,就非得隔几天就上竞技场与其他奴隶厮杀不可。那家伙既然能赢不少场,照理来说并不算弱。曾经对他拳脚相向的奴隶们早已不见踪影。那些人很弱,她也曾亲手粉碎当中一人。简单的说,这个人比他们还要强。强者跟强者,只要不断获胜,总有一天会在竞技场上碰头。正好就是今天,仅此而已。
  对吧?彷佛这么说着,她向前踏了一步。
  鬼人们的声音又高昂了些。
  这些家伙吵死人了。
  吵死人了。
  她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神。怎么会觉得吵呢?真奇怪,不对劲。
  对方的模样也有些奇怪。他始终低着头,不但不看向自己,也没有丝毫要行动的迹象,这是怎么回事?他在打什么主意?或者该说,他在战斗前都是那样的吗?或许如此。如果真是这样,就代表只有自己和往常不同。糟糕,战斗呀,获胜呀。如此一来就能吃到肉,就能够沉浸在之前的那种快感之中。平时只要这么想就能鼓舞自己,但今天无论如何就是无法如愿。对方从未觊觎过她的食物。是因为如此吗?在她还没被哥拉根帝亚看上之前,还住在更狭小的笼子里时,他就睡在她旁边。笼子里塞了很多奴隶,睡觉时无谕如何都无法不碰触到其他奴隶,奴隶们注定要相互厮杀。身为雌性却很强的她,曾数度在睡梦中被袭击。因为只要偷袭并杀害强大的奴隶,就不用在竞技场人碰到那个人了。也有可能只是单纯想一扫平常的郁闷,或是因为隔天早上,只要不让看守牢笼的鬼人发现那具尸体,还可以多出一人份的粮食。总而言之,她曾经数度差点被杀害。她一开始也提防着他,但很快地,她就知道自己无须担心。他非但不会协助其他奴隶夜袭她,还不会坐视不管,甚至会妨碍那些人。她曾与他联手,两人一起击退过那些奴隶。自那时起,尽管并没有特别表示,但她与他开始轮流守夜,真是个奇怪的人。在被哥拉根帝亚看上,移往更宽敞的笼子后,她偶尔也会想起他。他还在分食物给其他奴隶吗?他还活着吗?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还活着。
  一路赢到今天,才终于在这竞技场内与她重逢。
  啊,说不定,我就是为了像这样与他交手,才会杀死不计其数的奴隶。
  她自己也知道并非如此。她是为了享受粉碎敌人得到的快感,为了美味的食物,更重要的,则是因为只能战斗,才一路战斗到今天的。若是她拒绝战斗,虽然从未见过这么做的奴隶,但想必会被鬼人杀害。鬼人会吃死掉的奴隶,奴隶不仅是用来取悦鬼人的道具,也是食材。奴隶不是鬼人。是人类。她也依稀记得在被带到鬼人之谷前生活在人类都市内的记忆。虽然几乎只记得那并非此地,但还有其他奴隶记得更清楚,甚至还有奴隶会说人类的话,而非鬼人的。她也稍微懂得一点。
  我是为了见到他。
  明知道不是如此,她仍心想。
  是为了杀死他。
  如果能将他的脑袋敲得粉碎,一定会非常痛快。
  一定会是令她难以忘怀的爽快情绪。
  因为,她是这么期盼见到对方,一定是如此。
  「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w……!」
  她一开始吼叫,鬼人们便更加鼓噪沸腾。作出煽动鬼人们的行为并不像她的作风,但现在的她无论如何都必须如此。她想要逼迫自己,鬼人们期待着展开血腥的厮杀。必须尽快,哥拉根帝亚也在某处期盼见到她虐杀对手的模样。她不能继续呆站着不动了,必须尽快行动。她嘶、嘶、嘶地吐了三口气,这是她冲去粉碎对手前的仪式。对方是雄性,身体也比她高大许多。或许他对于挥使右手握着的那把厚重鬼人刀很有自信,但她也早已习惯了料理持刀的对手。
  但那家伙为什么要呆站在原地?
  她无暇理会地向前狂奔,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她知道一切彷佛尽在手中,世界是属于她的,她的肉体便是世界本身。对方手中的刀依然垂向地面。距离拉近,就在眼前,现在只要挥舞金属棒就能击中他。但她却又向前踏了一步,这是给予致命伤的要诀,胆小鬼就是不敢踏出这一步,才会无法给予能吞噬对手的致命一击。她将棍棒拉到胸口,蹲下身子。对方仍旧毫无动静,但不能大意。她的棍棒并没有从上、下、右方或左方挥去,而是用突刺的。她非常懂得如何出人意表,对方一定也吓到了,一定没想到会这么出招。
  是因为如此吗?她并不知道。
  对方丝毫没有半点反应。
  她的棍棒就这样没入对方胸与腹之间。
  对方发出「咕喔」的低沉声音,几乎就这么跪倒下去。
  怎么,他很弱嘛。
  距离待在那狭窄的笼子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期间几经寒冬酷暑。但对方既然活了下来,应该会变得更强。话虽如此,却只有这样吗?期待落空。太失望了,太奇怪了,不应该是这样。弱小的奴隶是无法生存的,只有像她一样强悍的奴隶,才有办法藉由杀害其他奴隶保命,他也应该很强才对。
  如果是平时,她会立刻殴打失去平衡的对手肩膀或双手,先击落对方的武器。
  但已经太迟了。
  当对方抬起头时,糟了,她心想。
  对方还有反击的力量吧。她急忙挥动金属棒,其实并没有必要把动作拉得那么大,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这样很不妙吧?她见到对手持刀的右手动了,在这一瞬间,她了解了。他果然很强,会被杀,会被一瞬间砍成两半。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会死,会被杀掉。
  但他还是停下手了。
  他刚才毫无疑问地是想杀她。
  不,并非如此,那恐怕只是反射动作。
  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本能地想要杀死对手。包含她在内,这是所有强悍奴隶们都拥有的习性。虽然并不是有了这种习性就一定能存活下来,但若是少了这习性,就一定会被杀。对方很强,所以才会有一瞬间想要杀她。他应该能杀掉自己,但却停手了。为什么?
  「我好想见你。」
  为什么他会说出这种话来?
  她不懂。那家伙的脸部肌肉和缓下来,似乎承认自己败北了,这一点也很奇怪。他杀得了她,她也已经准备好要受死了,必须认输的人是她才对。既然如此,他的表情或许还有其他意义。这么说来,那家伙从前也曾经露出这种表情过。那是什么意思?这又是怎样?她甚至没有自觉自己手中正要挥落的棍棒已经停了下来。当然,也几乎完全没听见鬼人们的怒吼。对方的脸扭曲着,她知道这种表情。是痛苦吗?还是难受?恐怕没有什么差别吧?对方已经挨了一棒,应该很痛才对。但是,她总觉得似乎不太一样。虽然不晓得理由,但她就是觉得不同。
  对方缓缓地将刀子高举过头,双手握柄。
  然后使全身充满力量。
  表情依然没有改变。
  似乎很痛苦。
  他打算用这种表情杀死敌人吗?
  敌人。
  是敌人。
  自己是她的敌人。
  脑中仿佛有一道雷光闪电窜过,她的身体起了反应。她用棍棒攻击对方的右手。即便如此,对手仍没有放开刀子。她让对方的另一只手又吃了一棒,刀子终于掉了。好弱,实在太弱了,他很弱嘛。不要紧,我杀得了他,轻而易举。
  棍棒击中对方的额头一带。
  他崩塌似地倒下。
  「Aahh……!」
  头晕目眩。
  她发出惨叫。不仅是声音,她的全身,尤其是胸口一带,发出了惊人的悲鸣。发出轧轧的莫大声响,折磨着她。
  「AAAAaaahhhh!AAAAAAAaaaahhhhh……!」
  不应该是这样的,一点也不开心。为什么?为什么一点也不痛快?对方已经仰躺倒地,眼神朦胧,双手双脚大大张开,嘴唇无力地敞开着。他从口中咕嘟、咕嘟地涌出鲜血与唾液,胸口上下起伏,虽然还没死,但就快了。说不定是因为没有给他致命的一击,才会那么不痛快。她还没杀了对方,没有完全粉碎,或许是如此,一定是这样,她希望是这样。若非如此,这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她无法承受。她用棍棒朝他脸部正中央敲下。啊,死了。这么一来就完全死了。但是,真奇怪,好痛。我亲手打烂的是他的脸,话虽如此,自己的胸口中央一带却疼痛不已。她突然想了起来,这是她被哥拉根帝亚带到自己房子时的事。那家伙聚集了许多鬼人,在众多鬼人面前,命令她与凶猛的四只脚野兽战斗。然后尽情享用食物与饮料,她也分到了盐烤兽肉。鬼人们吃的是死掉的奴隶,只留着头不处理,最后再烤得恰到好处。鬼人们拿人头丢掷,砸到地上,玩得非常愉快。如今,她杀掉的奴隶也会受到同样的待遇吗?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会被鬼人们吃掉。就在这么想的瞬间,她感到无法忍受,难以接受。她自己也不太清楚,但就是不喜欢。她再度挥下棍棒,无数次地挥下棍棒。每挥一棒,鬼人们就会发出欢呼。她只想着要将他的身体彻底粉碎,打成肉浆。为了不被鬼人们吃掉,只能这么做而已。
  回到笼子后,哥拉根帝亚送来了盐烤兽肉。平时她总会一边警戒着周遭的奴隶,一边迅速地吃完肉,但今天却提不起劲。肚子明明很饿,却没有食欲。她有预感,即使吃下这块肉,也会吐出来。她甚至思考过,所谓的兽肉是什么肉?她心想无论是什么肉,都不会改变它美味的事实。这么一想,便自然想起带着盐味的肉及温热肉汁的香甜可口,口中顿时充满了唾液。就在唾液满溢而出之前,她的脑中却又鲜明地浮现被她亲手破坏得不成人形的奴隶,胃酸随即一涌而上。这种情况重复数次后,她终于了解自己害怕着什么。
  她原本以为那是兽肉,哥拉根帝亚也以鬼人的语言这么告诉她。然而,那真的是兽肉吗?至少眼前这块肉并不是那只奴隶。她亲手将那只奴隶执拗地打成肉渣,所以不可能会是他。但是,都是一样的,她心想。她杀死奴隶,获得兽肉。无论这块肉是什么,都是一样的。她吃的是奴隶,她就跟杀人食肉一般。鬼人虽然喜欢吃人,但并不会吃鬼人的肉。然而,身为人类的她,却在吃着人类。她就这样活了下来,苟延残喘至今。同类相残。我是野兽,她心想。自己是野兽,会吃同类的野兽。她很清楚,鬼人身躯庞大,力量也很强,但决非头脑聪明的生物,比人类更像野兽。偶尔也有些奴隶会因为轻视鬼人而被杀。即便如此,还是比自己好。自己比鬼人还不如,是比鬼人更加低劣的野兽。
  或许是发现她正在思考。不知何时已经悄悄逼近自己身边的奴隶,伸手想抢夺她手中的兽肉。她的身体迅速动了,她用手肘重重击向那只奴隶的下颚,逼他退缩,接着以手刀劈向对方的喉头。虽然这只奴隶被她打得趴倒在地,然而觊觎这块兽肉的并不只有那只奴隶。她环伺整个笼子,震慑所有奴隶,本能地咬下那块兽肉。那块肉美味得令她忍不住多嚼几口。全身充满力量,呼吸变得紊乱,她心想这块肉决不能让任何人夺走。绝对,连一块也不能给别人,全部要由自己吃掉。她无法克制地认为这样的自己简直像是怪物。山谷里有许多鬼人,她自己至今为止也杀过许多野兽与奴隶,但从未见过和自己一样的怪物。我好想见你。那家伙留下这句话就死了,被杀了,杀掉了,是她动的手。这块肉或许不是他的肉,但仍是他的肉。她正在吃着这块肉。好吃,好吃,她赞不绝口地啃着。我好想见你。没错,很想见面,她也很想见到对方。尽管至今自己仍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会想见到对方。
  笼子里的夜晚很漫长。有许多奴隶虎视眈眈地等待着摸黑偷袭的时机。她片刻也无法松懈,因此不知从何时开始,她舍弃了躺着睡觉的习惯。她总是坐着闭上眼,在极短的时间内让头脑休息,接着立刻睁开眼睛打量四周,整夜都如此重复着。只有在白天,有鬼人卫兵在笼子外面把守时,她才能躺下。有时她也会趁难缠的奴隶被带到竞技场时补充睡眠。总而言之,她的夜晚十分漫长。
  今夜感觉格外漫长。头脑完全无法休息,想的全是那个人的事。有人动了,是夜袭吗?只是在睡梦中翻身而已。脑海里又浮现了他的事。她感觉到气息,是错觉吗?呼吸声、鼾声,他们真的在睡觉吗?她的内心紊乱不已,就连平时不当一回事的声响与空气的流动,对现在的她而言也宛如尖锐的刺。她抱着膝盖,咬着右手拇指的指甲,她感到坐立难安。每当想起那个人的那个表情,她就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是不是遗忘了什么。的确,她忘记了许多事物。正确的说,是差点忘记。城市的风景、人们的模样。那些记忆都是零碎的,且相当模糊,彷佛存在,又像是不存在。只是这种程度而已。至今为止,她也曾突然想起某些事物或人物,但她从未思考那究竟是什么。没有那种闲情逸致,也觉得没有必要记起。杀死敌人,填饱肚子,为了活下去,想起过去反而是种阻碍。她必须将自己磨得锐利。虽然她经常选择钝器做为武器,但她本身却是锋刊的刀刃。藉由让自己化为一把刀,她才能赢得生命。她甚至未曾质疑过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如果被这种想法困扰自己,就会变得软弱。软弱的奴隶会被强悍的奴隶杀害,有时甚至会被比自己更弱的奴隶所杀。正因为非常了解这个现实,所以她才想要遗忘。忘记过去的自己曾经生活在那个城市,生活在人群之中,绝非一只野兽。
  夜晚太过漫长了。
  她无声无息地站起身,握住笼子的铁条。
  是错觉吗?不对,远处闹哄哄的。是鬼人们仁闹宴会吗?不可能,虽然鬼人会彻夜狂欢,但应该不会在深夜里突然开始喧闹起来才对。但毫无疑问地,那是鬼人的声音。它们用鬼人的语言在呐喊着。距离很远,她听不太清楚,但似乎是在呼喊着什么。是在呼唤同伴吗?不对,那是在求救。
  奴隶们的笼子在山谷外侧。应该是隔着中央的竞技场的另外一侧吧?是山谷的入口。有什么在摇晃着,是火焰。发生了什么事,虽然不晓得是什么事,但很明显地发生了什么。据她所知,过去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察觉异状,在山谷各处的鬼人陆续醒了过来,在朝着入口方向前进吗?是敌人!她听见鬼人们如此吼叫。是人类!也听到这么说的声音。人类,人类敌人。这是什么意思呢?奴隶们也爬起来,挤在笼子边缘。「终于攻进来了。」一只年长的奴隶低声说。那只奴隶来到山谷的时间不长,身材瘦弱,总是瑟缩在笼子角落颤抖着。一眼就能看出,他若是被拖上竞技场,一定会在转眼间被杀死。这种奴隶并不算少见。是在彻底成为鬼人奴隶之前,维持人类身分死去的奴隶。他们在奴隶当中是受到轻视、食物经常被夺走、被当成垃圾一般的存在,但现在不同了。奴隶们听见那只还没真正成为奴隶的年长奴隶这么说,非但没有忽视或试图捣住他的嘴,反而动摇起来。
  「他们是来救我们的!」年长的奴隶一喊,奴隶们随即像鬼人一样发出咆哮,敲打着笼子。也有奴隶用人类的语言嚷着什么,内容几乎听不清楚。不仅是这个笼子,每个笼子都开始骚动,即便如此,也没有鬼人走近笼子让奴隶们安静下来。似乎不是这么做的时候。已经不容置疑了,这是战斗,不对,是战争,有人正在攻打鬼人之谷。鬼人们忙于应战,没有闲暇理会奴隶们。
  「我们可以出去了!」年长的奴隶高举拳头。能回去了,回家了,能见到父亲、母亲、姊姊、弟弟、妹妹了。
  奴隶们已经完全陷入激动状态。鬼人们似乎被压制住了,战争的喧闹已经推进到竞技场附近。比起鬼人的声音,人类的声音甚至更为响亮。人类,没错,攻进山谷的是人类们,一定有许多人。一眨眼,奴隶们已经不再是奴隶,他们都变回人类了。一变回人类,奴隶们也不过只是孩童。鬼人会捉走年幼的人类当成奴隶,关在笼子内,让他们互相厮杀,并吃掉死去的奴隶。奴隶无法长大成人,所有人都会在那之前死去,那只年长奴隶,也只比其他奴隶大一些而已,但还不是大人。母亲、妈妈、爸爸、父亲……奴隶们此起彼落地喊叫着。她却噤声不语。她还记得,鬼人攻击了那个小小的城镇,她的村子,除了幼童外,其余的人全被杀害并吃掉。父母都已经不在了,她已经无家可归。
  与她有相同境过的奴隶,恐怕并不在少数。但放眼望去,没有半只奴隶像她一样冷静地观察情况。她醒悟了。即使能够离开笼子,向鬼人之谷道别,她是野兽的事实仍然不会改变。我好想见你。她仍旧无法忘怀那个对她说出这句话后,便被她杀掉的奴隶。如果现在立刻被拖到竞技场,自己或许会输,她心想。现在的自己很弱,弱小的自己应该无法活下来。人类似乎终于突破了竞技场,鬼人们的房子都被放了火,鬼人之谷燃烧着。奴隶们开始担心火舌是否会波及到笼子,但对她而言那都无所谓。她只是很不甘心,早知道就不要杀他,他是故意被杀的,他选择了被杀死这条路。我好想见你。自己明明也是这么想的,但却只能杀了他。被杀,或是杀人,她只有这两种选择。既然如此,她也只能杀人了。对方也是一样的,所以,他才会下定决心,决定被杀。因为他不想杀人吗?啊,自己明明也不想杀了他的,只是因为不得不杀,才会杀了他的。
  笼子四周没有火源,只有月光。
  她似乎看见黑色的人影一闪而过。
  人影。
  不是鬼人。
  是人类。
  那个人的速度很快。宛如贯穿黑夜的黑色光芒。转瞬间,那人接近她所在的笼门,手上的刀刃一闪。听见坚硬物体被斩断的声音,奴隶们便推开了门。看来人类并不只有那个人,其他人类也陆续打开了其他牢笼。喂,因为没有办法,只好来救你们了,可要好好感谢我们呀。来,快出来。别推挤呀,会受伤的。她也听见这些声音。但奴隶们却充耳不闻,只顾着争先恐后地冲出牢笼。她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可以说是以自己的意志决定不动,也可以说是无法动弹。她毫无目标。就算走出牢笼,离开鬼人之谷,自己该到哪儿去才好?如果没有杀了那个人……她迷迷糊糊地想些没有实质意义的事。那个人会带着自己到哪里去吗?如果不是孤单一人,会想到些什么呢?
  「哎呀呀,真是惊人的气势。」
  听到人类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
  那个男人打开了另一个牢笼后,似乎走近了她还待着的牢笼。
  「是呀。」打开她所在笼门的男人,微微耸肩说道。
  「比起被鬼人们掳走的小孩子,我比较担心自己人会不会受伤。」
  「蓓蒂、罗肯、塔里艾洛,去帮我点个名。」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命令呀,库拉尼?」
  「你很罗唆耶,这点小事三两下就解决了吧?」
  「闭嘴,假奶女。我说的不是拒绝在必要的时候做必要的事这种任性的话,我只是不爽听库拉尼那个混帐的命令而已。」
  「哈哈……不过,这种行为一般人就称之为任性吧。」
  「才不会哩。决定我字典内容的不是别人,是我自己。罗肯,你这臭老头的意见一点也不重要啦,你这死秃子。」
  究竟有几个人呢?虽然不清楚,但似乎有多得连两只手的指头都不够数的人类,将奴隶从牢笼内释放出来后,众集到她待的那个笼子周围。她恍惚地望向竞技场,大多数奴隶正朝着竞技场跑去,大概是想离开山谷吧。自己该怎么办?她心中没有答案,别说是答案了,内心根本就什么也没有。她整个人彷佛变成一副空壳子般。
  「你不逃走吗?」
  就在身旁。他是何时走进笼子的?这个人应该就是打开自己所在笼门的男人。男人身穿黑衣,头发也是黑的,看上去一身漆黑。笼子周围没有照明,但现在出谷里的建筑物都在燃烧着。她看着男人的脸。相当白皙,有着淡蓝色的眼眸。她的身体开始颤抖。
  总觉得自己似乎曾在哪里见过他。
  他们曾经见过面吗?
  我好想见你。
  那句话,那个声音在她的脑中响起。
  虽然长相与身高并没有共通点,但却很相似。眼睛的颜色相同。不仅是颜色,就连眼神都莫名的神似。那家伙是只奇怪的奴隶。她从未见过其他奴隶用这种眼神看着别人。这与鬼人看着鬼人的眼神也不同,他总是用那宛如未想过要对敌人先下手为强、瞒骗、趁夜偷袭似的,十分平静、澄澈、话虽如此,又似乎有着什么的深沉眼神看着其他奴隶。这对眼眸和他很像。
  「过来。」
  男人伸出手。
  她也伸出手。
  男人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笼外。
  一走出笼子,一名拥有一头在黑夜里也相当耀眼白发的男人看着她,皱起眉头,捏住鼻子。
  「这个肮脏的小鬼是怎么回事?真不是用臭死人能够形容的。她究竟有多久没洗澡了?」 
  「只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你在说什么蠢话?我们原本就只是受雇担任夜袭的先锋而已吧?这种垃圾不用管她也无所谓。」
  「不,我要带她走。你有意见吗?」
  「有,意见可多了。」
  「首领是我喔,塔里艾洛。」
  「不要只会在对自己有利的时候充老大,当心我杀了你喔,混帐。」
  「如果杀得了就试试看。」
  「正合我意!」
  「喂,适可而止。」
  另一名男人搔了搔头,介入两人之间。
  「你们两个也真是的,总是不断重复这种无聊的行为……这或许是你们消遣的方式,我是无所谓。不过,现在拜托别这么做。算我求你们,要打等晚点再说。你看,火势差不多要延烧过来了,再不快点离开山谷,连我们也会有危险。」
  白发男子啧了一声离开。牵住她的男人,往周遭环顾一圈,然后向插嘴的男人点点头,「好,准备撤退。」他向其他人宣布。这批人类的动作相当迅速。并没有争先恐后,大家互相礼让,一行人没有停滞、井然有序、毫不拖畓、动作轻快地朝竞技场的方向冲去。男人打算牵着她的手跟在队伍最后。她反射性地回牵,却又有些犹豫。男人想带她离开山谷。但出去了又能如何?自己已经无家可归了。原本那个身为强悍奴隶的她已经不存在于此了。她连自己究竟是什么也不清楚。
  「怎么了?继绩留在这里只会被烧死喔,得快点逃才行。」
  他无法正视男人的眼睛。虽然她能理解人类的话语,但却无法说得流畅。她想要留在这里,留在这里或许会被火舌吞噬而死,但这样也好。死了也好,虽然自己过去从未有过寻死的念头,但现在的她却期盼结束自己的生命。她已经疲惫至极,也绝望不堪。再也没有力气做任何事了。
  「抓紧我。」
  她突然失去了支撑自己身体的重量感。她非常慌张,一时之间只好照着男人所说的做,抱紧男人的身体。男人一把将她抱起。
  男人低头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
  与那个奴隶脸部肌肉和缓下来时的表情有一点相似。
  「我叫亚济安。」
  雅纪庵。
  亚济安。
  啊——
  我知道。
  我知道这个人。
  「你的名字是?」
  「……名、字…」
  她开始追寻久远的记忆。每当以指尖轻触到便会消失、溃散,极其脆弱,又飘渺不定。她寻求协助似地看着亚济安的眼眸,从那当中寻找线索。她试着动了动嘴唇,却溃不成声。只差一步便能找到了,但她就是无法触及。出乎意料的一件事成了契机。
  从亚济安穿着服装的衣襟中冒出了某个东西。那是黑色的,全身漆黑,圆滚滚的,看样子似、乎是生物。
  亚济安瞥了那个小动物一眼,侧着头,「喔,这个呀。」
  「这是纳吉,它似乎跟我混熟了,总是擅自钻进我的衣服里面,很令人头痛呢。」
  「那集。」
  「对,纳吉。你呢?」
  「……开……」
  我是……
  我的名字是……
  「开……一。」
  「凯伊?」
  稍微有些不同,她心想。不过,也罢。凯伊。这样就好。
  她点点头,「那么,凯伊,抓紧我。」亚济安说,并跑了起来。她用双手环住亚济安的背,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一动也不动。山谷会变成怎样,现在又是如何,她虽然也不是不在乎,但却不去注视。明明并不是靠自己的双脚奔跑,但心跳却十分急促。亚济安手里抱着我,为什么还能跑得那么快?她这么想着,并得出亚济安很强这个结论。我打得赢亚济安吗?或许不行。我已经变弱,我已经不再是强悍的奴隶了。非常不安。我想永远维持现在这样,想紧黏着亚济安不放。
  她被亚济安抱在怀中,离开了鬼人之谷,跟着袭击山谷的人类一起穿越山区,在平坦的森林中走了好几天。期间,她寸步不离的跟着亚济安。如果亚济安不在身边,她就不安得不得了。会跟她说话的人类当中,名叫库拉尼的男人比较不会让她感觉到危险,但其他人的身上都充满血腥味。即使不是如此的人类,也像是忌讳着她,或像是瞧不起她的样子,很少接近。名叫塔里艾洛的白发男子指着她,「话说回来,现在要拿这家伙怎么办?」他蹙着眉对亚济安说。「这可是你捡回来的垃圾,你自己想办法,我们可不管喔。」当亚济安回答:「至少不会让你这种邪魔歪道负责照顾她,用不着担心。」时,人类们便愉快地喧闹起来。最后终于抵达了人类的城镇。
  亚济安找来两只雌性,「能不能帮这孩子洗个澡呢?」他拜托她们。一只雌性身材异常高佻,另一只则是比较矮小且丰腴。丰腴的雌性似乎有些不满,但身材高佻的雌性看着丰腴的雌性,「嗯、嗯,我知道了,可以吧,夏子?」高佻丰腴的雌性轮流看向她与亚济安,「好吧……毕竟是亚济安的请求,只要亚济安跟我做一次——」她话才说到一半,只见身材高佻的雌性呼吸似乎紊乱了起来,「骗人、骗人,开玩笑的啦,只要亲一个就好了!」丰腴的雌性打算松软地靠到亚济安身上。但亚济安闪过丰腴的雌性,留下一句「那就拜托你们了。」便离开了。她不知所措,自己被亚济安舍弃了。几乎要蹲了下来时高佻的雌性抓住她的手臂。丰腴的雌性正要碰她,却往后一跳。「这家伙超臭的!」身材高佻的雌性瞪了丰腴的雌性一眼。「不行喔,夏子,不能这么说。」「但是,这是事实呀。」「就算是事实,也不代表可以这么说。这孩子一直被鬼人关着,这也是没办法的,所以我们才必须帮她洗澡呀。而、而且这是亚济安拜托的,我们得好好帮她清洗才行。」「好啦,我知道了啦。」丰腴的雌性嘴里嘟囔着,一把抓起她的手,与身材高佻的雌性一起将那女孩带到某个地方。那是一栋相当高的建筑物。在其中一个房间里,她的衣服被脱了下来,全身赤裸的被带到另一个地板冰冷的房间里用热水洗涤。那两只雌性也脱成半裸,并用布使劲地擦拭她的身体。她好几次都试图逃走,却总是都被两只雌性捉住,压制下来。
  身材高佻的雌性与丰腴的雌性似乎是同一对父母所生,身材高佻的雌性是姊姊维多利亚,丰腴的雌性是妹妹,名叫夏子。「糟糕,糟糕,实在太糟糕了。」夏子一边念着,一边仔细地将她肌肤上的脏污和泥垢刷下。维多利亚的力量则是与她的体格十分相称。说实话,被维多利亚擦洗的部位甚互偶尔会感到疼痛,不过这并不是无法忍受的痛,洗到一半时便觉得还蛮舒服的。她们在自己头上淋上黏糊糊的液体,搓洗头皮与头发,令她甚至陷入了半陶醉状态。两人花了许多时间仔细清洗她全身上下的每个角落,自己也依样画葫芦地洗了起来。「哇!这家伙真夸张,红通通的,红通通,简直像是刚刚用热水煮过似的。」夏子指着她大笑。「现在虽然很红,但是过一会儿就好了。」维多利亚轻抚她的头。「话说回来,虽然浴室也一片狼藉,但我们两个也一样,全部弄脏了。」夏子脱下包覆在胸前及腰上的薄布。「姊姊也是,因为太麻烦了,干脆一挺冲个澡吧。」」「说得也是。」维多利亚也和夏子一样脱个精光。「不过在那之前,先洗衣服吧。」夏子拿放在房间旁的大桶子装满热水,将所有变得黑抹抹的布丢进桶里。夏子与维多利亚开始搓揉那些布,她也跟着帮忙。然后再度将桶子装满干净的热水,将布浸在里面。好温暖,非常温暖。「不过,帮你洗干净或许还蛮值得的。很可爱喔,普通可爱啦。能够离开那种地方真是太好了。」夏子专注地打量着她后这么说。
  洗完澡后,夏子与维多利亚合力替她穿上衣服。红通通的肌色逐渐淡去。接过她们递来的,装在透明容器内的有色液体,「喝吧。」她照做,冰冰凉凉,昧道淡淡地,但非常好喝。喘了口气,在穿好衣服的两人带领下,她们又来到其他地方。充满许多人类的城市,尽是令她感到好奇的事物,话虽如此,却也令她感到怀念。在被鬼人捉走之前,她也曾住在人类的城镇,或许是因为如此吧,她心想。熙熙攘攘的人类和奴隶们相比,都看似毫无警戒又欠缺防备,但也有些人并非如此。与带着危险气息的人擦身而过时,她感到紧张。察觉到她的反应,夏子笑了,「不用这么害怕,没事的,或许吧。」维多利亚说。「现在还是白天,而且这附近也没有那么危险。」她无法判断是否该相信维多利亚的话,也无法停止评估路人是否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行为。只是,维多利亚与夏子应该不会攻击自己吧?如果她们想那么做,机会多得是。况且,自己徒手就有办法杀死这两个人,没有必要害怕。就在她这么告诉自己时,三人抵达比应该是两人住处的建筑物小上许多的另一栋建筑。
  不可思议。
  我对这个地方有印象。
  我曾经来过这里吗?
  这是不可能的。
  一进入建筑物,里面摆了许多桌椅,也有许多人在。屋里弥漫着难以说明,总而言之就是刺激食欲的香气,使她的肚子响了起来。人类们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聊着天。维多利亚与及夏子向他们打招呼,他们也一句两句地回应。也有人看着她,侧着头问:「这是谁呀?」一名头发略微稀薄的微胖男人走近,向她伸出手,「嗨,你变漂亮了呢。」她想要闪避,但那时头上已经被轻拍了几下。「对了,你应该也饿了吧?可以尽情吃些自己喜欢的喔。话虽如此,你应该也不太懂吧?夏子,帮她随便选些食物吧。」「是是是。」夏子点点头,然后找了张空椅子让她坐着。前后左右全都是人类,让她说什么也无法静下心来。她很快就发现,在场的人类大多是袭击山谷的成员,但她仍旧无法放心。她寻找着亚济安,亚济安待在稍远处。他坐在椅子上,与刚刚摸过她头的男子,及身穿一袭长衣的男子正在谈话。察觉到她的视线,他看向这里,却只是微微扬起嘴角,随即又转回去面向男人们。她感到不安,低下了头。离席的维多利亚与夏子回来,在桌上摆满散发出美味香气的食物时,她感到有点雀跃,要在这里吃吗?她一这么想,便又陷入黯淡的情绪。要在这些只打过照面,不晓得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的人类们包围下,吃着这么好吃的食物吗?要是被抢走怎么办?还是说,因为这边都是食物,所以不用担心?不,不能大意。
  「怎么啦?快吃呀。不用担心,尽量吃。你的肚子饿了吧?刚才咕噜咕噜地叫着呢。」
  「对、对呀。吃吧。不吃会长不大喔。不过,要是长得跟我一样高大,或许也会有点讨厌……」
  「又来了,姊姊真是的,总是立刻说这种话。又没什么好在意的,即使高大,姊姊还是很可爱呀。」
  「会这么说的人,也只有夏子……」
  「没有这回事,就是因为你态度总是这么卑微,才会更——喂。」
  她将双手伸向桌上的带骨肉,尽其所能地捧在手中。维多利亚与夏子似乎吃了一惊,她在两人说话的期间,一直在思考,也相当迷惘。结果,她觉得只能这么做。她捧起那些带骨肉,从椅子上站起,跑向宽敞房间的一隅。人类们议论纷纷,但与她无关。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确保安全,第二则是满足食欲,若是两者无法并存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她窝在房间的角落,确定所有人类都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后,才开始张嘴啃起带骨肉。从外观看来,似乎并不只是烤过的食物,这究竟是什么?虽然刺激相当强烈,但同时也让她感觉脑子都要融化一般。她陶醉地吃完了第一块肉,她没将入味的骨头丢掉,而是打算开始啃咬第二块。她回过神来,环顾四方,大家都在看着她。是打算抢我的肉吗?要过来了吗?
  她朝着离她最近的人类呲牙裂嘴。或许是威吓奏效,那个人别开视线,但仍是有许多人类在看着她。果然想要抢吗?话虽如此,但带骨肉的魅力实在令她难以抵挡。她一边瞪着人类们,一边开始啃起第二块肉。好吃得令她差点开始恍神,但她忍住了。我不会将这块肉让给任何人。只要全部吃光,我就能变强。变强,但是,又能怎么样?她已经不是奴隶了,也没有该杀的奴隶了。肚子饿了。我想吃肉。想吃到再也吃不下为止。也只有这样了。我走投无路,也无家可归。我究竟是什么?
  不知为何,感觉带骨肉的香味突然淡去。
  她察觉亚济安正要朝她走近。连他也是吗?连他都想抢我的肉吗?但亚济安却在她面前停下,停了好一会儿。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吃肉的模样。做什么?为什么这家伙毫无动作,只是一直看着我?是在等我露出空隙吗?没用的,我不会大意。虽然不会松懈,但我还是必须快点吃完。她想加快速度。突然——
  亚济安蹲了下来,用手轻抚她的脸颊。
  「在这里不用担心的。」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亚济安的脸。
  凝视着淡蓝色的眼眸。
  「没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敢在奥托米婆婆的店里撒野的。」
  她回答了什么。但究竟是怎么回答的,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没事的,她心想。是吗?没事的。不会有人来跟我抢食物。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感到怀疑。既然亚济安这么说,那就不会有错。她细细品尝着带骨肉,偶尔抬起头,亚济安还在身边,纳吉站在亚济安的肩膀上。吃光了自己拿来的带骨肉后,维多利亚跟夏子又拿了其他食物过来。每种食物都相当好吃。「看来得教她怎么使用筷子、汤匙跟叉子了。」维多利亚说。「就是呀,人家特地借她的衣服都脏兮兮的了。」夏子叹了口气。她蛮不在乎地吃着。什么也不想,只是尽情地填饱肚子。突然意识到,我已经不是奴隶了,我无家可归了。既然如此,想去哪里都可以。想去哪里。但我并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她抬起头,亚济安仍待在身旁。
  她用袖子抹了抹嘴边。
  犹豫良久,最后,她终于能发出声音。
  「……我,可以,待在这里吗?」
  「当然。」
  亚济安蹲了下来,用手指轻轻从她的嘴唇画到下颚。她全身颤抖,使不上力,气息迳自溢出。好想紧紧搂住亚济安,她也这么做了。
  「——你可以永远待在这里,永远喔。」


Omenage 897 12th revolution 3rd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三区
「n'ebula」
chapter.3放置不管的不可能性
  这里的猫还真多,他心想。据说这栋建筑物的主人,同时也是一楼餐厅的经营者兼厨师的婆婆会喂食饲料,因此野猫们逐渐聚集于此,都已经成了半只家猫了。玛利亚罗斯很喜欢猫,因此这点倒是无妨,但自己为何会在这里,这一点就令人难以接受了。「你似乎遇到了很严重的情况,那我就此告辞。」应该要像这样道别的,事实上,他也曾考虑过要这么做,但亚济安明显大受动摇,令他不禁心想,这家伙不要紧吧?在那种情况下,该怎么说呢?该说是我身为人类的美德吗?或者是不能放着有困难的人不管呢?所以,没有办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因为以当时的气氛而言,并不适合说「再见啦!拜拜——!」这种话,以我的立场而言也有许多原因,伙伴,对了,所谓的伙伴有难,该说是自己的弱点呢?还是说无法忽视呢?或是说无法这么无情呢?不过,果然还是判断错误了吗……
  在这里不方便说话,到n'ebula去吧。名叫约格的男子边这么说着边迈开步伐。「不跟上行吗?」我戳了戳迟迟没有跟上的亚济安的后背催促他。「嗯。」以无力的声音回答的亚济安,脸色仍然极为惨白。步伐虽然称不上踉跄,但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在脚上施加力量,令人十分担心。亚济安走了几步后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似乎想说些什么,正确的说,是露出仿佛不晓得该说必什么、该怎么说才好的表情。那时其实是个机会。「啊,那我要去买东西了。」只要这么说,转身背对亚济安,并朝着铁链休憩区的市场全速冲剌即可。
  但我却办不到。
  虽然并不是在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得到「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结果。
  我巍巍颤颤地将脚向前跨出。迈开步伐追上亚济安后,当时的心情已经是无所谓了,就这样吧。「好了,快走吧。」也记得自己像这样唤着亚济安。亚济安仍有些愕然,一点也没有振作起来的意思,令我有些心烦。话说回来,我知道你大受打击,但你不是午餐时间的首领吗?伙伴下落不明,在这种相当紧急的情势下,首领应该要是最为可靠的人才对,明明就不是窝囊的时候,你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
  别这样。
  我不想看见。
  我不想看见你这副模样。
  如果不想看见,只要不去看,快点去买东西不就得了。
  我究竟在搞什么?
  或许因为现在是中午及傍晚之间,餐厅n'ebula里空荡荡的。除了玛利亚罗斯、亚济安及约格之外,看起来像客人的,就只有将椅子并排在一起,在上面睡着的老人而已。虽然是名穿着夸张的老人,但这里是餐厅,并不是用来午睡的店,因此仍难以称他为客人吧?此外,就只有双手抱胸坐在柜台另一边的椅子上,皮肤略微黝黑的老婆婆,以及似乎正趴在柜台上打盹,穿着围裙的年轻男子而已。老婆婆应该就是这栋建筑物的主人兼餐厅老板的奥托米婆婆,而男子则是店员。
  话虽如此,当他们走进店里时,婆婆只有用低沉的嗓音说声欢迎光临,听起来倒像是在威吓,也没有送水过来,这是做生意的态度吗?就连店员也完全熟睡不醒,最后是约格擅自走进柜台,端了三人份的水过来。看样子亚济安及约格应该是这间店的常客,因为这样才会采取这种放置不管的态度,但玛利亚罗斯很想说句话。正因为是常客,才更应该好好珍惜,不可怠慢不是吗?会思考起这种事,也是因为空气太过沉闷,气氛很差的缘故,而且,对于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被晾在一旁,也只能怀有「这也没有办法」这种程度的消极想法。总而言之,想从这种现实当中别开视线,我想逃跑。拜托,饶了我吧。虽然这是自己造成的。
  「一开始,我察觉到异状……」
  坐在玛利亚罗斯左斜前方椅子上的约格,用右手食指调整了眼镜的位置,原本以为他要喝水,结果是将手掌覆盖在水杯上。他究竟想做什么?真是可疑的男人。
  「已经是五天前的事了。亚济安,你或许知道,我经常到铁链休憩区享受散步的乐趣。在那里一整天都没有见到半个伙伴,这种事是从没发生过的。我感到很奇怪,而且这种情况持续了整钱二天。接着,我便来到这里,这间n'ebula。这边这位玛利亚罗斯……」
  「……我想我应该还没自我介绍过吧?」
  「因为你很有名。」
  约格侧着头,将手从水杯上移开。玛利亚罗斯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水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包含玛利亚罗斯在内,没有任何人喝水,而且约格的水杯里也确实装了水,但水却消失了。是何时消失的呢?虽然完全搞不清楚,但当约格将手掌覆盖在水杯上时,里面还是有水的。魔术?不对,是戏法吗?是约格使用了什么把戏吗?
  「我曾经在铁链休憩区见过你好几次。而且,没错,前些日子也曾经在泉里见过。虽然你应该不记得了,但我曾经见过你。」
  「抱歉,正如你所说,我完全不记得了。」
  「这也是很正常的。我们虽然对你知之甚详,但你对我们并不了解对吧?」
  「约格。」
  那是略微恐怖的声音,原来他也会发出这种声音。虐杀人偶,脑中浮现这个别名,但是,总觉得自己以前似乎也听过这种声音。
  『我只说一次,听清楚。离开那个人。否则,我就把你们全杀了。』
  玛利亚罗斯以眼角余光瞥向坐在自己右前方椅子上的亚济安,观察他的表情。亚济安并没有看着玛利亚罗斯,脸也没有转向约格。他的视线落在桌上,宛如冻结般面无表情。是在生气吗?看起来似乎是如此。但他应该不是在对约格生气,当然,也不是针对玛利亚罗斯。亚济安恐怕是对自己感到愤怒。
  「多余的话就省了,继续说明。」
  「真是抱歉,总是立刻离题是我的坏习惯。」
  约格再次将手掌覆在水杯上,看向玛利亚罗斯。
  「没错,我来到这里。n'ebula是午餐时间成员的聚集地。大家偶尔会在这里聚餐,也租下了上面的楼层,有时用来举办宴会,有时则会举办才艺表演。所以你能理解我到这里来的原因了吗?」
  「也就是说——由于在铁链休憩区完全没见到半个同伴,令你感到很奇怪,因此才会试着来到更有可能见到同伴的这个地方来吧?」
  「是的,非常完美。」
  约格似乎很开心地点点头,这个男人究竟把别人当成什么了?什么完美?只要听他叙述,即使是十岁的小孩也回答得出来。难不成,他是把玛利亚罗斯当白痴吗?虽然怒上心头,他也同时在意着亚济安,又瞄了一眼,亚济安的表情依然宛如面具一般。这家伙真的不要紧吗?总觉得似乎并不是没问题。
  「——因此,我便试着询问了奥托米婆婆。即使是在用餐时间,仍没有半个同伴出现,因此我已经预测得到答案了,而实际上也不出我所料,大家果然也都没出现在这里。而且恐怕是从三、四天前起,就没有人来过了。这就奇怪了。我开始寻找同伴。总而言之,先从我所知道的据点试替寻找,但成果是——」
  约格手移开水杯,耸了耸肩。玛利亚罗斯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骗人,怎么会有这种事?但无庸置疑地——
  水杯里的水是满的。
  现在也是几乎要满出来一般。
  「没有。即使有某个人曾经存在的形迹,但很遗憾地,也仅只于此。」
  「我有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呢?」
  「那个……你从刚才起便一直表演的戏法有什么意义吗?那会使人忍不住分心。」
  「你是属于对所有行为寻求意义的一派吗?不,我并不是在反问你。但是,玛利亚罗斯,在回答你的疑问之前,我必须先解除你的误解才行。我并不是魔术师,也不会使用戏法。」
  约格用右手拿起水杯。
  但是,那如果不是戏法,究竟是什么?
  玛利亚罗斯亲眼目睹了那并非在瞬间发生的情景。他第一次看到水像这样由液体转变为固体,也就是变成冰的过程。相当迅速,杯中的水在眨眼间便结冻了。
  「这种情况不是很常见吗?跟某人说话,或是参观什么时,会有节奏地用脚轻踢地面、或是卷玩着头发、手边若是有纸屑时便会将其折成小小的,跟那些是一样的。以上便是我针对你的疑问提出的回答,请问你能接受吗?」
  「不……不太能。」
  「是这样吗?真是遗憾至极。」
  「话说回来,这个人究竟是谁?」
  玛利亚罗斯将视线转向亚济安。亚济安虽然与玛利亚罗斯四目相对,但很明显地与往常不同。有种尽可能地试图让表情和缓下来,却无法如愿的感觉。
  「约格·夫罗由·梅道夫·赛肯葛连麦瑟希,是午餐时间的一员。」
  胸口感到有些苦闷。不过,只有一点而已。而且,如果玛利亚罗斯在这时语塞,以亚济安的个性,一定又会装酷、勉强自己、拚命打圆场吧。此刻已经是这种情况,他明明没有半点必要那么在意自己的,他这么做,反而会使自己会更加困扰、感到于心不忍、觉得难受。所以,我也要像我自己,以从艾尔甸出发前的感觉,自然地,或许是相当不自然,但还是要尽可能地装成和往常相同的态度比较好吧?会这么想的我,真的很不自然,一点也不像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我当然知道。因为,很奇怪吧?如果是魔术,应该需要咒语才对,还有触媒。难不成,你是超越者……?」
  「谁知道。」
  亚济安微微摇头。
  「详细背景我也不晓得。他如果不主动说出来,我也不会询问。这就是午餐时间的做法。」
  「也因此帮了我很大的忙。」
  约格喝了一口的水已经不再是冻结的状态了。杯身结霜,看起来似乎相当冰凉,但无论怎么看,里面装的都是水。
  「比起自己究竟是什么人,自己在想些什么、想要些什么、想珍惜什么,这些事反而来得重要许多。至少,在午餐时间是如此——我是这么认为的,和你的想法一致吗?首领。」
  「嗯,没错。所以,我或约格,你的事无关紧要。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怎么做才行。」
  「不对。亚济安,你的事并不是无关紧要无所谓。在铁链休憩区时我也说了,根据我的推测,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似乎能成为线索。」
  「我的——」
  亚济安垂下眼睑,手指抵住尖削的下颚。他是在试图回想起什么吗?相反地,看起来也像是在试图遗忘一些不愿记起的事情。亚济安那纤细且形状姣好的眉毛蹙起,嘴唇两端微微颤抖着。
  「难不成,是那家伙……」
  「那家伙……?」
  我下意识地询问。与其说是在意,倒更像是担心。亚济安似乎在畏惧什么一般。亚济安也会有害怕的对象吗?话说回来,担心?我在担心什么?
  「路维·布鲁。」
  但是,果然如此。硬挤出来的声音颤抖着,视线也游移着。亚济安似乎相当厌恶路维·布鲁这号人物,而且还有着同等的、甚至是多过厌恶的恐惧。
  「路维……唔嗯。」
  约格将水杯放在桌上,歪着头。
  「总觉得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过,又好像没有。」
  「即使听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路维·布鲁是魔术士,一般人的认知是如此。」
  「也就是有名的魔术士吗?就像是闪光魔女玛奇鲁塔,或是超贤者摩格一样。」
  「我对于魔术的了解并不透澈,对于这些评价,我也不予置评。关于这部分,蓓蒂或许会了解得比较清楚。她平安无事吗?」
  「我为了确认她的安危而闯进空中楼阁,有点辛苦呢。想对里面的人动手是相当困难的。不,如果是魔术士就不一定了。但是,她似乎正在进行某种繁复的仪式,房间本身也以相当严密的魔术封锁着,由于她似乎很忙碌,我只悄悄地确认她在里面后便回来了。」
  「既然如此,她还在家中吗?」
  「搞不好是因此才平安无事的。」
  「我……」
  亚济安的视线转向将双肘撑在桌上的玛利亚罗斯,然后立刻往下。
  「玛利亚,因为你突然消失无踪,怎么找也找不到,所以我一直在找你。我想应该已经把你可能会去的地方全部绕过一圈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可能会去哪里?」
  「因为他总是从远处守护着你,或者该说是偷窥着你呀。」
  「——为……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你会……!」
  声音几乎成了合声,玛利亚罗斯和亚济安面面相觑,两人都面红耳赤——话说回来,亚济安竟然会脸红,总觉得相当少见,但这种事无关紧要,重点是约格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他的语气与其说是知道,反而更像是亲眼目睹那个场景似的。约格哈哈哈地轻声笑着,「我的兴趣是散步呀。」他这么说,用右手食指调整了眼镜的位置。
  「若要说是为了什么而散步,那就是观察人类。我虽然曾经去过许多城市,但艾尔甸是最有意思的。有许多令我感到很有兴趣的人类。其中,数一数二引起我的兴趣的,亚济安,对我而言就是你。因此,我在散步时,偶尔也会尾随着你。有时甚至会形成你跟在玛利亚罗斯身后,我跟在你身后这种令人愉快的情况。」
  「真是败给你了。」约格说,他似乎认为那才是愉快之处,但究竟有什么好愉快的?当然,被亚济安跟踪这个事实,自己早就已经知道了,但还是感到相当不快。但是,这件事被他人得知,不,不仅如此,甚至还被人看见了,这更令人感到不高兴。而且总觉得很丢脸。虽说玛利亚罗斯是受害者,根本没有必要感到丢脸。
  话虽如此,亚济安没有察觉到自己被约格尾随着吗?因为亚济安也相当惊讶,看起来似乎是如此。这个名叫约格什么的,名字相当冗长的男子果然不是普通人。而旦,正如他自己所言,他总会立刻离题,或者该说是刻意使话题偏离呢?他有这种坏习惯也是可以肯定的。
  「——总而言之。」
  亚济安叹了一口气,同时清了清喉咙。
  「在四处探寻之后,我前往玛利亚家。那时,我已经知道蔬菜混帐的家中除了那个巨大的生物之外没有半个人在,而位于王国第二银行那问有圆桌的房间,也有一段时间无人进出了,所以我认为,应该是整个公会一起离开了艾尔甸,我只是要做最后的确认而已。玛利亚,我希望你能相信。」
  「相信什么?」
  「我也是有自制力的。」
  「……喔。」
  「关于这点,我也同意。」
  约格又面露微笑地插了话。
  「从前,『因为发生了许多事』,导致于他只能在远处看着你的那段时期,他真的非常拚命地忍耐着,着实令人为他掬一把同情泪呀。」
  「约格,你能不能稍微闭嘴一会儿?」
  「若是您认为这么做比较好,我会照做。」
  「还有,绝对不准再跟踪我了。」
  「咦——」
  约格虽然感到不满,但被亚济安认真且冰冷的眼神对上,他举起双手歪着颈部摇摇头。
  「我知道了,今后我不会再尾随您的。」
  真是非常暧昧的誓约。换作平时的玛利亚罗斯,一定会立刻强烈吐槽,但是他没这么做,没办法这么做。比起这个,「发生了许多事」,约格这句诂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能从远处看着自己的时期。自从玛利亚罗斯加入ZOO后,到发生与SmC相关的事件为止,亚济安的确都没有在自己面前现身。即使偶尔感觉到他的气息,也仅只于此。当时我光是为了习惯新环境就已经竭尽全力了,烦人的家伙消失了反而落个清静,当时我充其量也只有这个感觉,但——「发生了许多事」。没错,发生了许多事。
  玛利亚罗斯瞥了亚济安一眼后,看向约格戴着眼镜的脸。这个男人知道「许多事」的内容为何吗?下落不明的午餐时间成员们又怎么了呢?那时,蓓蒂对玛利亚罗斯这么说。「虽说这次总算是化危机为转机——不过哪天非得把我们跟你放到天秤上给他选时,你说他会怎么做?」当时蓓蒂是带着笑容的。虽然如此,视线却十分刺人。不知何故,那种痛楚至今仍记得很清楚。我终于明白了,我真是太迟钝了,未免也察觉得太晚了。
  那是在责备我的眼神。
  「玛利亚……?」
  我没办法正视窥探着我的脸的亚济安。空气突然变得稀薄了吗?呼吸困难。胃部一带彷佛从外侧受到压迫似的。这里是午餐时间的聚集地,这里不是我应该待着的地方喜旭里不适合我。不对,是我不适合这里,我不禁这么想。我明明不应该来的,但我却来了,或许现在立刻离开比较好。正确的说,应该这么做。玛利亚罗斯虽然想起身,但膝盖却使不上力。下意识地喝了水,因为喉咙非常干渴。啊,我好想见大家,ZOO的大家。因为他们不会责备我,会温柔地对待我。只要跟大家在一起,我就能开心地笑着。这是第一次,他们是伙伴,是朋友,是重要的人。我想见大家。但是,亚济安搞不好——
  呐。
  那个人是你的伙伴吗?
  是朋友吗?
  是重要的人吗?
  你失去了那个人吗?
  那个人死了吗?
  ——库拉尼。
  无法将你哭泣的脸庞从脑海中抹去。或许,会有好一段时间无法忘怀。搞不好,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也说不定。我甚至觉得很可怜,觉得你很可怜。当我待在子爵家时。偶尔也会有这种人。虽然想哭,却哭不出来的孩子,忘记该如何哭泣的孩子。我会拥抱他们,陪他们一起睡觉。抱着他们,轻抚着头,告诉他们,哭出来也没关系喔。因为他们很可怜,我无法放着不管,我想像母亲一样温柔地对待他们。那时我自然而然地这么做,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我毫不踌躇地温柔对待他们,因为他们很可怜。那些孩子们没有错,我也没有错。假使硬要说,就是我们的运气太差了,仅此而已。我们是可怜的。我安慰着其他孩子,也藉此安慰自己。没有办法,我无法不那么做。但是,现在又是如何呢?
  我真的没有错吗?
  不是我害的吗?
  如果不是这样就好了,我由衷地心想。
  你有察觉到我是这么想的吗?
  如果察觉到了,以你的个性,一定会试图替我搪塞过去吧。
  「玛利亚,你该不会是——」
  为了我。
  「想上厕所吧?」
  这天外飞来一笔是怎么回事?
  玛利亚罗斯用拳头揍了亚济安的额头。
  「才不是!谁要上厕所了!」
  「——不,不是,总觉得,那个……因为你看起来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似的。」
  「如果真是这样,一般来说,应该会自己主动去上吧!又不是小孩子!」
  「因为你不晓得在哪里,如果是第一次来的地方,会这么想是很有可能的吧?既然这样就由我来护送你去吧。」
  「用不着你来护送!不需要!应该说绝对不准!」
  「凭我跟你的交情,用不着客气也无妨喔?」
  「是呀,水火不容的交情——」
  「你在说什么呀?玛利亚。我和你之间有着奇特的因缘,不对,是前世的因缘,没错——我们是藉由命运紧紧相系,无论用任何手段都无法分开,彷佛是为了彼此而诞生的两人呀。」
  「啊,是吗?那么现在就将那个命运之类的东西剪断吧。好了,断绝关系。」
  玛利亚罗斯用食指及中指做剪刀状,剪断了似乎存在于他与亚济安之间,肉眼看不见的丝线。没想到,亚济安却又立刻将线绑了起来。而且,还努力绑成相当不容易解开的死结。
  「呼,这么一来就恢复关系了。」
  「别绑回去!」
  我当下原本想再次确实地将线剪断,但真无聊,太无聊了,一点意义也没有。而且,这个视线。环顾四周,柜台另一边的奥托米婆婆瞠目结舌地盯着这里看。就连刚才为止还趴在柜台上的店员也老早就露出与其说是睡迷糊,不如说是目瞪口呆的表情看着亚济安。穿着夸张衣服的老人也坐起身来搔着胸口及头部。由于他戴着护目镜,看不出视线朝向何方,但肯定是在一旁看着亚济安及玛利亚罗斯的举动没有错。
  「大将,总觉得……你和平常的形象完全不同呢。」
  奥托米婆婆彷佛喃喃自语般这么说着,店员也点了好几次头。
  亚济安瞪了嗤嗤笑着的约格一眼,站起身,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你误会了,奥托米婆婆。我并没有改变,我只是了解了『那个』而已。但是,奥托米婆婆不也十分清楚吗?你曾经告诉过我,关于你过世的先生的事吧。」
  奥托米婆婆垂下眼睑,伸手碰触插在头发上的发簪。那是一只琉璃色的美丽发簪,虽然没有不协调感,但那是由年轻女性戴着也不奇怪的,设计华丽且高雅的发簪。
  「……我的先生怎么了吗?」
  「说实话,我并没有立刻意会过来。」
  亚济安一脸认真。
  「即使听着奥托米婆婆讲违你和先生从相遇到相识、接着离别——直到永远的别离为止的事,我也只是认为『原来发生过这样的事呀』而已。不知为何,我现在能了解其中的原因了。因为奥托米婆婆知道,而我却不知道。所以,我才会无法对奥托米婆婆所体验到的丧失感、直到现在仍会不时袭来的悲伤、与伴随着这些感觉的,你和先生共同度过的时光有多么宝贵、以及回忆有多么温暖产生共鸣。因为当时的我并不了解『那个』。」
  「请问~~」店员举起了手。他有着巧克力色的皮肤。或许是欧克立德酋长国一带出身的人也说不定。
  「我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卡兹欧。」
  「呃~~……你说的『那个』是什么呀~~?」
  就等你这句话!
  亚济安握拳于胸,两眼闪闪发光。
  「就是爱。」
  「喔~~」名叫卡兹欧的店员,发出五分钦佩加九成五傻眼的叹息。接下来,奇妙的沉默持续了大约三秒钟左右,突然,老人用大得吓人的洪亮声音笑了起来,还啪啪啪地拍了好几次自己的头。
  「爱!午餐时间的虐杀人偶竟然会说爱!」
  「能不能请你别那么称呼我?B.B。我并不喜欢那个称号。」
  「即使你不喜欢,其他人也会用相称的名字来称呼你的。我要怎么称呼你,是我的自由。」
  「当然是随你高兴,但无论遭遇到什么结果都不能抱怨喔。对这种很少清偿赊欠的帐款,跟食客没两样的常客,奥托米婆婆似乎也感到相当困扰呢。」
  「要钱我多的是。只是嫌麻烦,懒得带出门罢了。爱吗?」
  老人挪动护目镜,用手指搔了搔眼睛周围。他的年纪看起来似乎相当大了,我原本以为那是矫正老花眼用的护目镜,但他的眼珠白浊,早已和眼白分不清了。是白内障吗?似乎恶化得相当严重,这种情况已经等同于没有视力,即使是矫正也没有用了吧。

  「这种字眼即使出自我这种老朽的树木之口,也只会像失去润泽的枯叶一般飘落堆积而已。真羡慕年轻人呀。」
  「哼,你这老色鬼还真敢说。」
  奥托米婆婆蹙眉。
  「不是有个绝世美女会来找你吗?虽然搞不懂你有什么好的,但那女人似乎对你很有兴趣。快点把赊欠的帐清一清,然后爱滚哪儿就滚哪儿吧。」「那的确是个好女人,但即便再美味的酒,若是过于浓烈,对身体还是有害的。如果我能再年轻个至少五十岁就好了。」
  「库拉纳德的店家也送了帐单过来。明明是给你的,不知怎么搞的却往我店里送,而且数量还相当多。每一间店名字听起来都那么煽情,连我这把年纪了也会不禁脸红哩。」
  老人短促地哼笑一声,从并排的椅子上起身。
  「男人呀,无论到了几岁,都有着无法忘怀、绝不能忘记的浪漫呀。」
  「什么浪漫呀,你只是好色而已。」
  「那么,好久没去了,我去趟银行吧。」
  「快点把钱拿来,把帐结清后就不要再来了。」
  老人没有回答,走出餐厅。奥托米婆婆嗤笑着。
  「那个老头子呀,有个门不当互不对的单恋对象,都已经过了几十年啦。就是所谓的无法实现的恋爱,真是个笨男人。」
  「原来如此。」
  亚济安双手抱胸,手指轻抚下颚。
  「这就是男人的浪漫……」
  「不,那个,在你正在赞叹时打扰真是抱歉,应该说根本不需要觉得抱歉,话题似乎已经完全偏离到莫名其妙的方向去罗?不要紧吗?你们不是正在谈更要紧且更严重的问题吗?」
  「啊。」
  亚济安重新转向玛利亚罗斯。由于他似乎想握住自己的手,玛利亚罗斯不得不将椅子往后挪动以闪躲。
  「对了,玛利亚。关于我对你的爱——」
  「不是啦!是关于你伙伴的事吧!」
  「不,我必须按照顺序说明才行。我去你家是为了确认你并不在家,并接受这个事实。我并不否认自己打算待在那里等你回来。事实上,我不得不承认,我在那里待了整整一天以上。但是,我原本打算在你一回来就立刻离开的,这一点请你务必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埋伏守候你或抱住你或对你有任何非分之想的打算,我可以发誓。」
  「只是嘴上说说,要怎么说都行呀。」
  「我不会对你说谎,我怎么可能这么做呢?只要你回来,对我而言就已足够了,真的。话虽如此,那个男的却将我……」
  「……路维·布鲁?」
  「没错。」
  亚济安的眼神微徽动摇,眉头皱起。亚济安原本想将右手拇指放到嘴边,却又中途作罢。虽然刚才也感觉到了,但真的是那么恐怖的男人吗?看样子似乎是有名的魔术士,一般人的认知是如此,因为亚济安这么说,所以恐怕不仅如此。而且,理所当然地,亚济安认识那个男人。他和那个男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吗?一定有,而且是有相当分量的事。
  搞不好,亚济安会像约格一样不断离题,正是出于他对那个男人的恐惧或嫌恶、憎恨等情感也说不定。
  如果可以,不想见到他。如果可以不用见到他,真希望到死为止都不再见到他的脸,连声音也不想听见,甚至连想起来都讨厌。虽然玛利亚罗斯的推测未必正确,但假使真是如此,他也能够理解这种心情。想要遗忘,想从记忆中连根拔除。将其洗涤,将之刮去。即便如此,仍无法变干净。想将痕迹完全去除是不可能的。那已经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了,自己不可能将之除去,只能任由那令人憎恶的事实明摆在眼前,直到最后一刻。
  比如说,玛利亚罗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伊修塔鲁·阿卡姆诺·德·戈登这个男人的存在从脑中赶出去,甚至可以说几乎要放弃了。办不到,无法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也无法当作那个男人从未存在过。或许只能够承认,只能够接受、消化、并说服自己。即使撕裂嘴也无法说出那是很好的经验,但正因为发生过那件事,才会有现在的我。只能这么认为吧。但即使对象是ZOO的大家,我还是无法说出口。发生过什么事、那时我是怎么想的、打算怎么做、并怎么行动等等,自然是不想详细说明,就连将那个男人的名字告诉任何人的想法也不曾有过。想把它当成秘密,没有必要公开,只要保持沉默就不会有人知道,这样不就好了吗?因为,我可以想像,若是开口说出那个名字、说出拥有那个名字的男人的事的瞬间,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不,只是觉得可能会变成那样罢了。实际上,或许会变得更加严重。不会有笨蛋会喜欢朝向竖立着「前方有洞穴,若是掉落会身受重伤」告示牌的道路前进的。无论是谁,应该都会折返并寻找其他道路才对。
  亚济安或许也是一样的。
  话虽如此,有时也会有明知前方有洞穴,仍不得不前进的情况发生。
  如果没有别条路,就只能前进了。
  即使会疼痛、即使会有更甚于此的痛苦在等着自己,仍除了前进别无他法。
  总觉得连自己都感到胸口苦闷,不忍目睹了,却又必须看着他才行。
  亚济安沉稳地承受玛利亚罗斯的视线,彷佛做好了某种觉悟般地抬起头来。
  「我被叫了名字而回头,那个男的便在那里。路维,路维·布鲁,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出现在我面前。总而言之,那男人应该对我动了什么手脚。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虽然我记不太清楚了,但有个——对了,纳吉。一种黑色圆型的生物……」
  「黑色……?」
  我有头绪了。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肯定。在我的房里,死掉的,可以这么说吗?我突然听见某种东西掉落地面的声音,那个又黑又圆、还有着尾巴的生物,当时确实已经死了。根据状况看来,那个生物原本是躲在玛利亚罗斯的房间某处,因为某种原因死去,最后掉落到地板上。这么想应该比较妥当。
  「那家伙,或许是原本在我房里的家伙吧。」
  「纳吉在你的房里?」
  「我也不晓得,但大概是。因为它看起来似乎已经死了,我就从屋顶上把它丢掉了,因为很恶心。」
  「……那个生物,也出现在我的梦里。」
  「梦……?这么说来,你有讲过。你作了梦,作了很长的梦。」
  「那是个奇怪的梦。但恐怕并不只是单纯的梦。」
  亚济安露出恐怖的表情看向约格。
  「在『那里』见到的你——只有你是真正的你。」
  「我应该回答过您了,虽不中亦不远矣。」
  约格以右手食指调整了眼镜的位置。
  「请您试着思考一下。梦的确是一种现象,但那完全是个人的所有物。即使能够透过某种方法影响第三者的梦境,也不可能进入那个梦中。梦就是一种能让你感觉实际其存在,并加以解释的事物,然而却无法反其道而行。但是,正如我刚才所说,并不是没有影响第三者梦境的办法。」
  「你那么做了吗?」
  「那并非我的本意,但那是紧急事态,情非得已。再复述一次,我四处寻找过伙伴。当然,其中也包括了亚济安你。总而言之,我找到了你。在玛利亚罗斯的房门口失去意识,无论用什么方式都无法唤醒的你。」
  「等一下。」
  玛利亚罗斯使自己平静下来,尽可能冷静地插了话。至少自己是这么打算的。虽然总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一带似乎正抽动着,但应该是错觉吧。
  「是?有什么事吗?」
  「听起来,也就是说,连你也知道我的房间在哪儿了?我的理解有没有错?」
  「这是偶然。我只是尾随着亚济安,碰巧目击了我等的首领在你的房间四周徘徊不去、苦闷不已的模样罢了。」
  「……我都没发现,你真是个兴趣相当低级的男人。」
  「嗯,这或许是遗传吧。哈哈哈。可别说想看我父母的长相喔,毕竟并不是能够介绍给别人认识的父母。」
  搬家吧。
  玛利亚罗斯在内心暗暗发誓。虽然住处的地点相当差,但既安全、设备齐全、宽敞程度也无可挑剔、虽然十分不舍、放弃相当可惜,但已经不行了。一度离开这里,就再次体会到藉由楼梯或梯子上下楼除了痛苦之外什么也没有,此外,虽然住惯了,但最重要的是了解到完全没有保障,自己无法继续住在这种地方了。只要请ZOO的大家帮忙搬行李,在找到新的住处之前,借住在多玛德君家中就好。那个家中有许多没有使用的房间,浴室也不只一间,如果有必要,也可以协助负责做家事的啾来代替房租。只要有玛利亚罗斯在,莎菲妮亚或许也比较敢过来。嗯,就这么做吧。决定了。
  一旦下定决心,心情就稍微舒畅了一些,真想顺便让脑子里舒畅一下。比起毫无头绪地犹豫不定,他想要快点获得可以到手的情报,接下来只要思考该怎么做就好了。玛利亚罗斯向约格扬起下颚。
  「——所以是怎样?你发现倒在我房门口的亚济安,然后呢?你做了什么?能请你迅速说明吗?」
  「我立刻就了解,那并不是一般的睡眠。」
  约格将手覆盖在水杯上。别看那个动作吧,会让我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话题上。
  「我『确认情况』,接着『做了自己能做的事』。虽然不晓得是不是顺利,但既然亚济安现在能在这里,至少可以说已经避开了最糟的结果才是。」
  「你——」
  亚济安似乎想说些什么,正确的说,应该是想向约格询问些什么。但在那之前便将话打住,摇了摇头。
  「不,算了。你对我做了什么先姑且不论。但是,为什么对我做了什么后,就放着不管了?」
  「咦?不行吗?我判断对你来说,这种做法应该是比较好的。事实上,你们两人也才得以像这样一起待在这里。」亚济安只是微微地挑动眉毛,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
  是吗?是这家伙吗?是他害的吗?等会儿一定要再问一次约格的名字。要加进抹杀名单的话,还是要知道全名比较好。
  「所以呢?你要说的话到这里就结束了?如果还没结束能不能干净俐落地说下去?」
  「因为还没结束,我就极力简洁明了地说吧。依据我的判断,亚济安的状态应该不足以致命。某个人,或者应该说藉由某种力量,促使他的内心被关进了迷宫中,这种表现方式有些诗意呢。倒也不是如此。总而言之,是某个人,或者说是某个什么,将那个状态下的亚济安置之不理。有点奇怪,恐怕是有什么目的吧。由于还必须确认其他伙伴的安危,我在确定亚济安能够靠自己脱离内心的迷宫之后便雕开了。顺带一提,关于那个黑色生物,我并没有确认到。是漏看了吗?或许认为它躲在近处比较妥当吧。」
  「在梦中,我将纳吉捏碎了,之后的事我就不记得了。当我醒来后,就看见玛利亚罗斯了。」
  「我在亚济安醒过来之前,发现那个叫纳吉的东西死在我的房里,就从屋顶上把它丢出去了……」
  「于是,你们二人终于心意相通,可喜可贺的结合了。」
  「最好会发生那种事!」玛利亚罗斯举起右手,用左手按下护腕的按钮。流畅且毫无多余的动作,时机完美,应该不是能够轻易闪避的。当然,自己都特意克制了,却还像飞蛾扑火般做出蠢事惹玛利亚罗斯发怒的约格,可说是完美地单方面、完全不对的一方,但再怎么说,这么做或许也有些过火了,他也不是没这么想。再怎么可疑、来历不明,对方也不像亚济安或多玛德君或皮巴涅鲁一样偏离常人。装有神经毒的箭已经从设置在护腕上的发射装置中射出,为时已晚了,应该是这样才对,但不晓得是不是他走运。
  「……喔——这是……」
  约格摘下眼镜。
  在眼镜鼻架的部分。
  细箭正好刺进正中央。
  约格兴致盎然地凝视着箭,或许是心理作用,他的脸色并不好。
  「是那种的吗?果然,上面涂了毒之类的吧?」
  「并不是涂在上面,这是被刺中才会注入的构造。你没被刺中真是太好了。」
  「今后我还是注意别被刺中比较好呢。」
  「如果我是你就会这么做。」
  「我今后会注意,不说多余的话的。虽然相当困难。」
  「只要尽量努力不就行了?」
  虽然背脊稍微有些发凉,但倘若这么做,能让他了解祸从口出这句话的意思是再好不过了。接下来,虽然有些担心听见约格的玩笑话后,亚济安那个大白痴会因兴奋过度而妄想大爆发,似似乎是我多虑了。亚济安将手肘拄在桌上,双手合握,蹙眉紧咬着下唇。一察觉玛利亚罗斯的视线,便说了对不起,试着让表情放松下来,但就算不那么做也无所谓。你明明就没那么厉害,明明就没办法做好,还总是勉强自己。笨蛋,这家伙是笨蛋,超级大笨蛋。
  「——也就是说,是那个……名叫路维·布鲁的人做的好事吗?亚济安的部分是可以肯定的,就连午餐时间的其他人消失的事也全是如此。这种说法虽然有点奇怪,但若只是一两人也就罢了,这样的人数一口气消失,并不是偶然吧。」
  「但是,究竟是为了什么?」
  亚济安的双手加重力道。
  「如果是那个男人做的,为什么没有杀了我或将我带走?那个男人的目标是我,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除了我以外,应该没有人接触过他才对。话虽如此,为什么要将大家——不,正因为是那个男人……」
  「那个……」
  我想要询问。路维·布鲁是怎样的男人。亚济安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一定有什么关联吧。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吗?但我又害怕陷进去。追根究柢,究竟该不该涉入呢?亚济安的瞳孔颜色比平常来得深沉、黑暗。整张脸,不仅如此,全身都有些僵硬。是处于备战状态吗?简直就像是在等待人家替他疗伤的伤患似的。即便如此,我现在想做的事并不是疗伤,而是探究他的过去,在伤口上洒盐。我办不到。这种事,我不可能办得到。
  「我也……不,那个,请ZOO的大家也来帮忙如何?」
  「咦——」
  亚济安有些有气无力地稍微睁圆了眼。
  「但是那……是我们公会的问题,怎么能这么做……」
  「虽然这是你们公会的问题,但能够确定平安无事的只有你和约格什么的以及蓓蒂小姐不是吗?三个人喔,只有三个人。而且,蓓蒂小姐似乎在进行什么仪式,还关在第十区里。如果不是魔术士,要进到那里去很困难吧?事实上,约格什么的不也说相当辛苦吗?或者应该说,即使辛苦,究竟能不能进去,这一点我也持保留态度。先不考虑这一点,莎菲妮亚就住在第十区,而且她们的师父是同一个人,搞不好有在联络也说不定。如果要收集情报,我们的半鱼人也相当擅长。别看他长那样,人面相当广。虽然两眼间的距离也相当广。」
  「我可以发表意见吗?」
  约格重新戴上眼镜举起手。亚济安点点头后,「我认为应该坦率地接受他的好意。」约格说着,同时用右手调整眼镜的位置。虽然无关紧要,但那支箭仍插在鼻架上,明明可以拔掉的。
  「说实话,我相当不安,心里没个底,几乎是束手无策,现在也是一样。或许看不太出来,但那是因为我并不习惯这样的感情,就当作是这样吧。总而言之,即使我打算思考该怎么办才好并做自己能做的事,但事态也未必能好转。亚济安,即便你现在能够醒来,像这样见到面,也只是锁定了可能是事件的罪魁祸首的人而已。我想要采取行动,但却一点头绪也没行。既然州此,提出别的观点,从别的方向来试图解决问题,也不失为一种手段,不是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对ZOO而言……」
  「什么?多玛德君?反正他最近老是在睡觉,而且……」
  的确,这两人的相遇方式并不是太理想,而且也曾经数度交手过。他或许并不想请这样的对象协助,我也并没有希望他们好好相处,但现在你应该优先考虑的不是这点吧?不是吗?啊,总觉得焦躁了起来。好想搔头,好想把头发弄得乱七八糟。为什么我非得如此焦躁不可?真是愚蠢。
  「并不是什么ZOO为了午餐时间行动这种夸张的事,只不过是我将事情告诉同伴,若是情况许可就请他们协助。这样总行了吧?」
  「即使你有这种打算——」
  「烦死人了。当你在这种地方手忙脚乱仓皇失措的期间,就连该怎么做比较好都不晓得的话,先请由莉卡帮你诊疗一下脑袋是不是坏掉了比较好吧?我想由莉卡应该在办公室里。现在就能请她帮你诊察喔?要这么做吗?」
  「不、不了……但是,为什么你要做到这种地步……」
  玛利亚罗斯没有回答,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奥托米婆婆行了个礼后,便朝着店门口走去。约格似乎跟了上来,但亚济安则还在拖拖拉拉的,因此我没有回头,「快点,走罗!」地出声催促。毕竟目前是这种情况,我也知道亚济安现在仍在焦头烂额,因此并不打算欺负他。我没有那么残忍。但是,我不打算回答无法回答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好吗?没有其他更好的做法吗?总觉得也有非确认不可的事。就这样刻意忽视可以吗?我完全不明白。但是,只有一件事我很清楚。我无法违逆,这种心情,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抗拒。
  不能置之不理。
  只有这一点,我非常肯定,怎样也无法否认。


Omenage 897 12th revolution 3rd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一区
「王国第二银行前」
chapter.4面对面前进吧
  「哟。」
  由于那个绕着镇守王国第二银行大门的魔导兵跳来跳去,又对其上下其手的男人身影已经映入眼帘,自己已经做好了被对方问候的心理准备。但是,虽然觉得以偶然而言似乎有些奇怪,但应该还是偶然,再加上对方一开口就用那种轻松随便的语气打招呼,这点也出乎自己的预料,她因此吓了一跳。看见那男人无忧无虑的笑容那瞬间,总觉得胸口揪了一下,这也令自己吃了一惊。话说回来,在离开艾尔甸的期间,那个男人的脸曾数度,话虽如此也顶多只是一、两次偶尔浮现在脑海中。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你好吗?你到哪里去啦?郊游?旅行?观光?该不会是相当漫长的旅行吧?你前阵子不在吧?我也来过这里好几次,但都没看到你耶。所以我隔了很久又过来看看,结果就漂亮地遇见你了。怎么,你几时回来的?」
  「……今天。」
  「呼哈!真的?真的吗?真的假的?真糟糕!我宾果啦!很厉害吧?」
  「斥呀,真斥……偶然。」
  「不,这并不是偶然,不是啦,是那个。在我的故乡?还是该讲老家?有一种,日常生活占卜之类的。我虽然不太懂但就是那种这种时候要这么做,或者这种情况就是代表这种意思之类的那种。其实我原本是这么想的,今天搞不好会遇见你之类的,所以我才过来看看的。结果非常准确吧?这种情况,我记得好像是叫做有缘或者什么之类的。啊——真厉害喀哈哈哈。」
  「这只是单纯的偶然罢了。」
  「嗯,你说偶然就偶然吧。不过真的很厉害呀,毕竟偶然之类的可能性并不是那么高对吧?结果竟然被我给嘟嘟好碰上了,总觉一定有些什么哩。不过这只是普通的占卜而已。呐,要不要一起玩?」
  不仅感到目瞪口呆、好一段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连思考也停止了。因为他说「一起玩」。要不要一起玩?自己并不是从来没被这样询问过。不过,那是孩提时期的事了。在她出生成长的村子,孩子们十岁之后就必须协助大人工作,在那之前也必须稍微帮忙家务。小时候,在请邻居的老爷爷教导自己读书或计算后,不是直接回家,而是跑去跟朋友游玩。即使知道接下来会受到严厉的斥责,但若是被人一问,去玩吧?便无法战胜那股诿惑。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即使是现在,她也会和莎菲妮亚及玛利亚罗斯一起去买东西、吃饭或吃甜点。但是,不会说是「游玩」。而是陪同购物、或是去吃些什么等。目的非常确定,即使稍微绕了点路,但也只是顺便而已。虽然十分开心,但和从前的游玩应该有些不同。
  「……我有行李要放,必须拿到办公斥去放才行。我买了许多茶、餐具等东西,所以必须拿去办公斥才行,我斥因为这件斥而来的。」
  「哦,那就赶快啪啪啪地放好,然后就来玩吧,用力地玩吧。我总觉得最近还没玩够哩。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好歹也是个首领喔?是掌管闇市的人喔?所以呀,我总得装出一副横眉竖目的模样,然后说:『喂!你们要是敢小看我,小心我把你们的屁股切成八块喔!』之类的。虽然也不是没想过要交给荆那家伙,但我也有自己的手下,所以没办法这么做。」
  「很辛苦呢。但斥,威胁别人斥不好的。」
  「咦?是这样吗?」
  「斥呀。」
  「不过呀,因为我的外表是这副模样,简单来说就是非常矮小。所以,必要时如果不奋力一搏,就会被人看扁。只要我非常强悍这件事广为人知,那些怯懦的杂碎就不敢找上门啦。我虽然非常、非常、非常喜欢跟强悍的家伙干架,但和柔弱的家伙打就会很无聊,会很想拒绝。你懂吗?」
  她下意识点头。想跟强悍的对手战斗这种心情,她虽然还是只能够想像,但若是顶着孩子般的外表在艾尔甸行走,行为不正的人们就会丝毫不隐瞒邪恶企图地接近,有时还会袭击过来,这也是事实。当然,即使是大人,如果轻怱大意,也有可能会落得被恶党袭击的下场,但果然还是小孩子比较容易暴露在危险下,因为他们是柔弱的存在。
  「这件衣服呀。」
  男人拉起自己衣服的袖子展示。
  「是名叫『连续杀手』(Serial Killers)的品牌,我觉得非常酷,所以相当喜欢。我的公会名称S*K也是从这里来的。不过呀,因为这个品牌在艾尔甸相当流行,穿这个牌子的家伙非常多。由于相当便宜,即使是小鬼也能穿。然后呀,周遭的家伙就吓得半死,心想那些家伙搞不好是S*K的。毕竟我也算小有名气,有许多小鬼也想加入我们公会,虽说没有毅力的家伙,我是不会让他加入的。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会因崇拜我而穿着连续杀手的衣服,说这么一来,就比较不会被奇怪的家伙袭击了,真是笑死人了。喀哈哈哈。」
  不晓得该如何回应才好。该如何回答,该说些什么好呢?当她一迟疑,手上的行李便被抢去,手腕也被握住。她大吃一惊,试图甩开对方的手,对方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行李很麻烦吧?快点拿去放好,然后尽情地玩吧,由莉。」
  与其说是强迫,从一开始,飞燕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是采取强硬的态度在处理事情的,这个人搞不好连对方也拥有自我意志这一点都搞不懂。自己想怎么做,因此要怎么做,或许只是如此。但是,飞燕握住由莉卡手腕的手,并没有加诸必要以上的力量。嘴上虽然催促着,但也没有因此加快脚步。非但如此,即使没有特别注意,自己也能配合对方的步调行走。她会叫自己不要在意,大家一定也刻意不去在意这一点,但自己就连和ZOO的同伴们一起行动时,偶尔还是会忍不住喘息。她明明有在认真锻链身体,应该也不算没有体力,但仍会感到难受。虽然并非总是如此,只是偶尔会这样,但如果和大家并肩前进,她就会察觉自己是在勉强着自己,也会因此感到心情郁闷。如果能像这样,即使不展开肩肘也能以同样的速度行走,那会有多好呀。明明是无可奈何的事,但还是会忍不住这么想,随即又将这种想法咽下,压回内心最深最深的地方。已经习惯了,早已放弃了,或许,再过一阵子就什么也不会思考了,只要撑到那时就行了。只要独自一人承担,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但是,我很想像这样跟某个人一起行走。
  以同样的步伐前进。
  想不需勉强自己地走着。
  飞燕比由莉卡高,而且个性似乎相当急躁,若是平时,他一定会走得比由莉卡还快。他是在配合自己吗?只能如此认为。但是,她不敢问,不晓得该如何询问才好。很快便抵达了办公室。办公室里没有半个人在。整理好行李后,她泡了两人份的茶。一看到在杰德里购买的龙州产哈雅特茶,喔喔,真令人怀念呀。飞燕似乎很开心地眯起了眼。这个呀,在我的故乡,会放一大堆砂糖来喝,还有辣椒或胡椒等。如果这么做,香味不就会跑掉丁?由莉卡一这么问,飞燕就说,就是说呀,真搞不懂,茶还是喝原味最棒了。一边说着,他将茶拿到嘴边一喝,好烫烫烫!地跳了起来。由莉,这个好烫喔,你明知道我的舌头怕烫。我怎么可能知道嘛。咦?我没说过吗?我没听说过呀。哎呀,那要记住喔,我喜欢冰的东西,最怕烫的东西了。原本就已经很热了,双倍热就更受不了了。话说回来,飞燕穿得很多。他戴着几乎要遮住眼睛的风帽,还戴着手套。考虑到现在的季节,并不会特别奇怪,但如果觉得热,脱掉不就好了?是有什么理由,让他没有这么做吗?一边思考着这些事,她回望着飞燕。什么?我的脸上沾了什么吗?由莉卡连忙转过头去。没、没有沾上扯么呀。是吗?那就好。呐呐,差不多该去玩了吧?爆发吧,狂热吧。你说去玩,但是,要做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做。飞燕将由莉卡带到外面后,只是一边闲晃着,一边聊着前阵子做了些什么、跟谁怎么样了、发生过这种事怎么想的等等无谓的话题。由莉卡并不擅长认路,如果被带到不认识的地方就会立刻迷路,所以回过神来,已经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了,但由于话题一直没有中断,她并没有多余的精神感到不安。话虽如此,真亏他能不断说出这些愚蠢的话题。简单的说,也只是针对日常生活中发生的事,交换着有趣或奇怪等心得而已。比如说,早上起来突然非常想喝碳酸饮料,但一打开冰箱发现只有麦酒,没有办法就拿来喝。结果因为很苦,搞得自己莫名火大,也因此,那一整天心情一直很差,虽然如此,睡了一觉起来后就舒服多了。简单统整要点后,充其量就是无论怎么想都相当无聊,但却不知为何笑得很开心,并留下印象的几件事吧。受到长舌的飞燕影响,由莉卡也稍微说了一些前往杰德里时的事,那里的街郭、风景等。关于染血圣堂骑士团的事,她一概不提。海呀。飞燕叹了一口气。这一提起,也好一阵子没看到海了。龙州全都是海,而且我也是渡过海洋才来到大陆的。真想看海呀,下次到海边去吧。下次……但离杰德里非常远喔,并不斥可以轻松抵达的距离喔。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远到去不了。实际上,由莉不也到那儿去了吗?我也好想去喔,我们去海边嘛。去游泳、挖贝类挖海胆、用砂把自己埋起来,我、不、去。咦?为什么?就是不去。真无趣。
  不知何时走进了第一区。啊,对了,我呀。飞燕似乎想起了什么似地说着。明明在艾尔甸,却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荣光神圣宫殿,所以一直很想去参观。总觉得稍微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却又没有拒绝的理由,因此两人便来到古德王居住的城堡附近。预感准确地应验了。一见到有许多魔导兵守护的城门,飞燕便吵着想进去里面,魔导兵们也对此做出反应。
  「呼哈!喀哈哈哈哈!糟了!快逃吧由莉!」
  「等、等等,你做——」
  「爆RUN————!」
  连抵抗的机会也没有,飞燕抱起由莉卡跑了起来,这时她才终于察觉到自己并不是平常的自己。她手边没有极限九手棍,并不是弄丢了,而是留在办公室里。并不是刻意不拿,而是忘记了。自己一直是两手空空地定在街上吗?自然是如此。当然,她自认即使空手也不会输给那些恶党,但厉害的家伙说多少就有多少。以由莉卡而言,在体格上也有压倒性的不利。多瓦宁古会将自己的极限九手棍传授给由莉卡,也隐含了战斗者必须是现实主义者的讯息。如果有不足的部分就必须用某些事物去弥补,若是单靠精神力,也有着难以弥补的鸿沟。但她却没带着作为弥补的武器,而一边闲聊一边在街上闲晃,半点危机意识也没有。
  「放我下来。」她试着叫道。
  「不要。」飞燕回应。
  啊。
  冰凉的风,已经带有冬天的气味。
  过一阵子艾尔甸也会下雪吧。
  她不喜欢雪。
  因为没有美好的回忆。
  父亲消失那天也是积雪之日。
  而那一天,也下着雪。
  我连自己的名字都讨厌。
  但是,因为我已经舍弃了自己的姓,不能连这个名字也舍弃掉。
  因为那样一来,我似乎会消失。
  而且,我想要跨越。
  一直怀抱着憎恨太痛苦了。
  总有一天会习惯吧?
  我讨厌冬天。
  我也讨厌带着冬天气味的风。
  明明非常讨厌,但现在却觉得有一点舒服。
  最后,飞燕抱着由莉卡跑到了第五区。已经没事了吧?飞燕这么说,由跑转为走路。差不多该放我下来了吧?她试着用生气的表情及口吻这么说,对方却露出吃惊的表情反问。
  「咦?怎么?不喜欢?由莉,你在生气吗?」
  「……我没有称气。」
  「骗人,因为你一脸生气的表情呀。」
  「才没有!」
  「真的吗?」
  「真的!」
  有一点后悔。飞燕可说是像个笨蛋般老实。如果真的希望他放自己下来,用不着装出生气的模样,只要将自己的想法据实以告就行了。但是,她明明可以这么做,却没有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并肩走在第五区。由于飞燕的话变得比刚才少,气氛显得有些尴尬。沉默造访两人之间时,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才行,彷佛有人在催促着自己说话一般,冷静不下来,感到焦躁。结果反而什么也想不出来,她深切体认到跟莎菲妮亚、玛利亚和卡塔力在一起时,果然轻松得多。当她和ZOO的大家在一起时,如果无话可说就不会说话,即使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也不以为意。因为过一会儿又会有人开始说话,即使今天吵了架,只要明天和好就行了。
  和伙伴不同。
  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那么,为什么我会跟这个人独自走在这种地方呢?
  「——啊。」  
  飞燕停下脚步击掌。
  「要不要去看衣服?话说回来,由莉,总觉得你总是穿这件衣服,我从来没看你穿过其他衣服。由莉喜欢怎样的款式?」
  「怎样的……」
  由莉卡低下头。与其说是无法回答,倒不如说是觉得这个问题难以回答。即使是由莉卡也有便服,但说实话,若问她喜欢哪个品牌,或者觉得哪类型的衣服比较好,她既没有值得一提的坚持,也没有相关知识。在购买最低限度的服装时,比起设计,她反而会依行动方便度或耐用程度,以及价格来挑选。她也常会直接买下时常陪自己去购物的莎菲妮亚和玛利亚罗斯所推荐的衣服,反正她也不太清楚。自己一定是缺乏这部分的美感,由莉卡心想。所以,莎菲妮亚和玛利亚罗斯才总是不着痕迹地告诉由莉卡什么服装适合她吧。虽然查觉到这一点,但自己仍然无法对时尚感到兴趣,也无法理解。虽然会因为卫生考量而认为应该保持清洁,但打扮自己这件事,她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任何意义。
  「……没有特别喜欢或讨厌的,只要尺寸斥合就好。」
  「哦……真可惜,亏由莉长得这么可爱。」
  「可爱——我吗?」
  「当然,在由莉面前,一般来说不会讲由莉以外的人的事吧?」
  「那倒斥没错……」
  我现在应该满睑通红吧。被人当面说那种话,真是难为情。不仅如此,由于飞燕的眼神及话语都非常非常直接,所以应该不是谄媚或奉承吧。虽然只有一点,但我觉得很高兴。受到称赞时,不会有人感到不高兴的。话虽如此,这并不是我,你所看见的我并不是我,我已经不在了,不存在于任何地方。我想当作不存在,但其实是存在的,确实存在。
  这份漆黑的东西,大概就是我。偶尔会从某处渗出、聚集、凝结、打转,一眨眼便几乎盈满由莉卡内心的这个,有着恶心的热度,黏稠稠的,从头到脚都是黑的,几乎将一切都染成相同的颜色。喷涌而出的东西具有多种形体。愤怒、或憎恨、或嫉妒。总之,既丑陋、阴暗、又灼热。我想笑着搪塞过去,但是这个笑容是属于由莉卡的,我的真面目是这个。我想说出正确的言语来正当化自己,但是,这个声音是属于由莉卡的,我的真面目是这个。漆黑、形状不定、翻腾蠢动,我想将一切都染脏。
  「怎么了?」
  飞燕原本想伸出手,却又停了下来,脱下手套。
  触碰脸颊的手很烫。
  像由莉卡内侧的热度一样烫。
  抬起头来,飞燕嘿嘿的笑了。
  「我的手很烫吧?我天生就有着奇怪的病,平时的体温就很高,如果太过乱来就会更烫。但是小时候还是会玩不是吗?如果玩过头了就会差点死掉。被祖父说了好几次『让人这么担心去死好了』,结果最后是祖父先死了。虽然是无所谓啦,但我总觉得很火大。」
  「……为扯么?」
  「为什么只有我是这样子?比我更弱小更逊的家伙明明有一大票,话虽如此,为什么只有我会这样?所以当然会火大啦,我觉得很过分,非常非常火大呀。因此我心想,我一定要变强,所以才会去修行,修行了一大堆。并将令人火大的家伙全都打倒,尽情地打倒。在龙州有个名叫园西香棱的城市,我在那里超级有名的,因为我打倒了好几个黑社会的老大,很伟大喔。大家看到我都会让路,真的是吓破胆了。不过偶尔发烧时就会很害怕,因为我被很多混帐给盯上了。」
  飞燕的手仍然摸着由莉卡的脸颊。
  好烫。
  因为太烫了,令她几乎要流下泪来。
  「但是现在稍微有些不同了。」
  飞燕扬起嘴唇,眯起双眼。
  「因为还有荆在呀。那家伙虽然是个变态,但却是个出乎意料的好人。手下们也是,虽然也有怕我怕得要命的家伙,但不仅如此。也有人会对我提出意见,也有会叫我赶快工作的烦人家伙。前阵子,我曾经在手下面前倒下过一次。糟糕了,我会被杀,我这么想,结果却被抬了起来。手下们一起抬我,让我躺到床上,并叫医术士来。如果由莉在就好了,虽然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治好,真是败给他们了。跟我还在龙州时不太一样,虽然要说是哪里不同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还是会这么想,为什么我会是这样的呢?我偶尔也会想胡来一下呀,然后就会胡闹一阵,胡闹过后也会感到一定程度的舒畅哩。」
  「为扯么?」
  将自己的手放到飞燕手上。
  ——为什么?
  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为扯么要告诉我这种斥?」
  「谁知道?」
  飞燕轻轻捏了由莉卡的脸颊。
  不会痛。
  一点也不痛。
  「只是不自觉说出口而已。」
  飞燕握住由莉卡的手指、手掌,拉着她。
  「走吧,去看衣服。」
  虽然没有点头,却也没有反抗。手牵着手走着的飞燕和自己,看起来像是什么关系呢?兄妹,大概是如此吧。但是,这个年纪的妹妹却穿着女性用医术士服、戴着女性用医术士帽,或许别人会觉得很奇怪吧。平常该做符合外表年龄的打扮或许比较好,但是医术士最好尽可能的穿着医术士服,让人家知道自己是医术士才是。至少,由莉卡的医术式老师娜塔莉亚·薇隶属的亚琛荷德派是这么规定的。真是可笑,规定。这身医术士服也不是亚琛荷德派的,而是刻意订制了加入鵺流古式战斗术象征的红色线条制成的。舍弃了许多事物,又穿上了新的事物,明明是这样活着的,但由于拖住自己的事物实在太多,导致步伐相当沉重。然而,现在却轻盈了起来。
  在十分接近铁链休憩区的康达法街上,许多名牌店栉比鳞次。有的宛如古寺或城堡般庄严,有的光彩夺目的程度令人叹为观止,有的则令人感觉冷硬简洁,虽然有着各式各样的店面风格,但每间店都十分高级,这点可以一目了然。「哪间店比较好呢?」飞燕似乎正在物色着,他打算带由莉卡进到这些店里去吗?「为扯么?」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回问。「你不喜欢这种的吗?我有手下对这种事很了解,那家伙经常这么说,衣服是越贵的越好。」「但是……」由莉卡环顾着并排在道路两何的名牌店。
  「——每间店看起来似乎都很昂贵。」
  「啊,钱?钱不用在意,我有很多,因为我是首领,赚了很多喔?」
  飞燕拉着目瞪口呆的由莉卡,迅速踏进距离最近的店家。偏偏那似乎是最不该进去,分外宽敞、豪华、甚至庄严的店家。她一走进去,正确的说应该是被带进去,就立刻被打磨得如镜面一般,反射着光芒的黑色石头制成的天花板、墙壁及地板的气势压倒。摆设在四处的金饰银饰也相当美丽,照着那些装饰品的灯光也很美仑美奂。在店里有人演奏着小提琴及钢琴,穿着同款黑衣的店员们宛如制作精美的人偶般。其中一名店员迅速走近,欢迎光临。他有礼地鞠躬,并没有露出「小孩子来这里做什么」的表情,而是彻底地面无表情。
  「我想找适合由莉的服装,有什么不错的吗?」
  「我知道了,我来替您挑选,请问客人有什么希望吗?」
  「……咦?啊,那个,希望……并没有特别的……」
  「是这样吗?那么,请您在此稍候一会儿。」
  在店员的带领下,两人坐在设置在房间正中央,坐起来相当舒适的沙发上。立刻就有其他店员送上饮料及点心,服务还真周到,飞燕笑着说。多谢夸奖,店员仍面无表情地行了个礼。但笑容不太够呀。他开始指导起笑容。店员十分为难,虽然有些可怜,但也因此使得由莉卡没那么紧张了。终于能够冷静下来思考事情后,突然感觉到不自在。话虽如此,事到如今也不可能走出店外。很快地,一开始的那位店员回来,替您准备好了,这边请。便带由莉卡到更衣室去。在将一些衣服交给她,请她换上后,华丽的更衣室中只剩下她独自一人,这样虽然好,但白于是从未看过的形状,对于该怎么穿上才好自己完全没有头绪。犹豫到最后,还是向更衣室外叫唤。那个,我不晓得该怎么穿才好。很快地,我来帮您。女性的声音传来。女性店员俐落地帮由莉卡换衣服。穿好后,非常适合您。由于店员微笑地这么说,她看向镜子,一名从未见过的女孩子伫立在眼前。一走出更衣室,飞燕便冲了过来,唔喔!的叫着。店员们也脱下面无表情的面具,开口称赞。令她有种想找洞钻进去的冲动。
  「糟糕。真的好可爱。由莉,真的很棒,真的超棒的。」
  「……斥、斥这样吗?」
  「不,我是说真的,超级认真。对吧?由莉很可爱吧?」
  被飞燕这么询问的店员们,全体一齐点头。「也穿其他的看看。」被这么一说,她便又试穿了几件。全是在由莉卡的认知中,连怎么称呼都不知道的服装,但全都很受好评。飞燕暂且不提,其他人是店员,所以一定是客套话,但自己并不会感到不舒服。飞燕则比由莉卡还要开心。
  「那刚才穿过的我全买下来,多少钱?」
  「多谢惠顾。」
  最初那名店员又收回表情地鞠躬。这段期间其他店员迅速地将由莉卡试穿的衣服摺好,同时在纸上写了些什么,交给最初那名的店员。
  「总共是——」
  过了一会儿,由莉卡和飞燕走出店外。飞燕垂头丧气,露出失魂的神情,彷佛还没从惊愕中恢复过来,似乎相当沮丧。由莉卡也十分吃惊,虽然有预料到应该相当昂贵,但没想到会贵成这样。进去前没能确认,但在建筑物旁用流畅的字体刻着店名,是连由莉卡也听过的名称。「Guillaume」,似乎念作吉姆。由莉卡试穿的衣服总共是七千八百万达拉。超过一千万达拉的衬衫,谁会去买呢?
  「……我带了四百万耶……但差了一个零是怎么回事……真是恐怖,吉姆。超恐怖。」
  「他们让我斥穿的,斥收藏用的高级服装,所以会更贵……除此之外似乎就没有斥合我尺寸的了……」

  「嗯……」
  飞燕停下脚步叹息,握住由莉卡的双手。
  「抱歉,由莉。我真的非常想买衣服给你,但钱却不够。真糟糕,我真是超逊的。」
  「斥这样吗?」
  自然而然地笑了出来。
  「你用不着在意,我原本就不打算让你买衣服给我。」
  「咦?为什么?」
  「因为很奇怪吧?明明没有理由,却让人买东西给自己。」
  「是吗?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呀,而且我有理由。」
  「扯么理由?」
  「因为我想看看由莉穿你身上这套以外的可爱服装的模样。」
  所以,飞燕仍然握着由莉卡的手,直接倒退走了起来。
  「我们去连续杀手的店面吧。在那里我比较吃得开,如果没有适当的还可以请他们订制。」
  或许是已经开始习惯了,由莉卡并没有抗拒。但斥,也用不着这样走路呀。因为这么一来就能看着由莉的脸走路了。但斥,很危险呀。才不危险哩。因为我那个呀,后面也有长眼睛,我是武术专家呀。真斥的。不,是真的。我真的很厉害喔,而且我每天都有在锻链。就是那个,如果属疏于练习就会退步不是吗?这档事真的相当无情呀。斥呀。啊,你懂吗?我懂呀。那我们就是伙伴啦。斥呀。不对。不对?不对。由莉跟伙伴的感觉又有点不同。那斥扯么?嗯……是什么呢?扯么呀。是什么哩……
  「——啊,说到这个。」
  飞燕是打算转移话题吗?或许是她的错觉也说不定,但她有这种感觉。
  「既然由莉回来了,就代表那家伙也在艾尔甸了吧。那个——」
  「谁?」
  「红发的家伙,有着橘色眼睛的。」
  「玛利亚?斥呀,我们斥一起回来的,他当然也在。怎么了吗?」
  「不,只是想到有人找他找得好苦呀。」
  「找玛利亚……?斥扯么人在找他?」
  飞燕「嗯,这个嘛。」地将视线朝向斜上方,嘴唇弯起。
  「荆呀。一个叫荆王,长得很高的家伙。经常会喃喃自语地讲着牙齿怎样怎样的。那家伙虽然是个不错的家伙,但真是有够变态的……」


Omenage 897 12th revolution 3rd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四区
「濒死雷电」
chapter.5切勿轻忽大意
  床铺一张、沙发一张、茶几一张、EMU牌的小型冰箱一台,然后是小橱柜,家具只有以上这些,但散落一地的衣物数量相当惊人,其中还有穿过的,正确的说是换下来后就丢着没洗的衣服,甚至连内衣都有,是令人连要不要踏进去都得犹豫半天的房间。根据该旅馆「濒死雷电」的老板艾雷崔克·玛达表示,名为梅切尔帝的男人已经租了这间房二年以上。由于凌乱到令人难以忍受,有时会被老板娘艾蕾特拉·玛达下令强制大扫除,因为付钱爽快,倒还不至于被赶出去。「毕竟这里是艾尔甸呀。」身穿紧身衣的美女艾蕾特拉小姐嫣然一笑。「由于这里有许多糟糕的客人,相较之下,梅切尔帝先生还算好的。虽然是猪,但也是能够调教的猪。哎呀,我真是的,竟然说客人是猪,失礼了。梅切尔帝先生是听得懂人话的臭猪。」
  无须隐瞒,那头蠢猪,不,梅切尔帝是午餐时间的成员。说起午餐时间,现在除了首领亚济安、约格以及「下垂眼蓓蒂」之外,其余的人全都失踪了。也就是说,这里是失踪者的房间。为什么玛利亚罗斯等人会在这里呢?总而言之这并不是出于玛利亚罗斯的自由意志。至于这究竟是谁开的门呢?就是现在独自住房中激烈地搞破坏,至少看起来只像是在搞破坏的白痴半鱼人。伍走出n'ebula后,在动物园办公室抓到,因为某些原因钧到的腐烂大脑半鱼人的提议,再加上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意见,于是没有半个人反对。顺带一提,半鱼人的提议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既然如此就只能那个啦,果然这种时候还是要那个吧,那个。什么?知道吧?呃,就是那个啦,搜索住处。对吧?这可是基本中的基本,Basically,跟Bakery的意思不同喔,对吧。」
  最近,他说话时的「那个」特别多,半鱼人的大脑无庸置疑地正在腐朽中。虽然也不是没考虑过采用并非濒死雷电而是濒死半鱼人的意见是否有些不妥,但调查失踪者的房间本身应该有一定的意义吧。不过,当我们请艾蕾特拉小姐一打开门就吓到了,究竟该从何下手才好呢?正在不知所措时,半鱼人便率先当起特攻队,开始拿起散落各处的衣服观察、嗅了嗅后皱眉、丢掉、打开柜子又关上、确认床躺起来舒不舒服。没有任何人想跟着半鱼人这么做,所以说,这么一来也只是在搞破坏而已。
  「呜呜呜呜呜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咕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皮巴涅鲁,麻烦你阻止那个笨蛋。」
  「好。」
  半鱼人的后脑勺吃了无声无息地冲进房里的皮巴涅鲁一记跳跃膝盖攻击,发出「咕喔」的呻吟,一头栽进化为衣服山的床铺。顺带一提,由于皮巴涅鲁、卡塔力和莎菲妮亚部在动物园办公室里,便在说明了事情经过后请他们同行,但即使半鱼人那大白痴下跪请求,我也不应该带他来的。虽然俗话说后悔莫及,但或许还是应该将他用草蓆卷起来遗弃在路边比较好。至少,如果由莉卡在场,负责拉住卡塔力缰绳的工作也会来得轻松一些。由于在杰德里买的茶叶和茶杯和托盘等已经放在办公室,不知为何,连极限九手棍也留在里面,可以肯定她曾经来过办公室,但却不见踪影。是外出散步了吗?卡塔力等人来到办公室时,她已经不在里面了。由莉卡是大人了,用不着担心,但还是稍微有些在意。虽然在意,但由莉卡相当可靠,或许是我杞人忧天了,首先必须先想办法处理眼前的麻烦才行。
  玛利亚罗斯瞥了在走廊上发愣的亚济安及约格,以及用类似鞭子的物品啪啪地敲着自己肩膀的艾蕾特拉小姐一眼,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有种难以言喻、令人感到苦闷的气味。难以忍受地打开窗户后,凉爽、正确地说是寒冷的风吹了进来,稍微好了一点。话虽如此。
  「……这么一来,即使有线索,要寻找也得费上一番工夫了。」
  「对吧?」
  约格一跃一跃地闪过衣服,来到玛利亚罗斯身边,亚济安也终于走进了房间,但艾蕾特拉小姐仍待在房门外不动。由于听见骚动,旅馆里的其他客人本来想聚集过来,没什么事、敢靠近的人就死定了、不听话的猪我绝不轻饶等,她一边挥舞着鞭子,一边替我们向看热闹的人们这么说明。不,与其说那是说明,应该称之为调教吗?总之,是什么都无所谓,原来这里原来名义上是旅馆,实际上是那种店吗?倒也无妨。
  「我来到这间房时,就是这副景象了。」
  约格用右手食指调整眼镜的位置,耸耸肩。
  「虽然房门有上锁,但窗户并没有锁上,梅切尔帝并不在。然后,钥匙在桌子上,就在那里、依情况看来,梅切尔帝是被某个人从这间房里带走的,这么想或许比较恰当。」
  「嗯……钥匙在——等等,明明有上锁,你是怎么进来的?请艾蕾特拉小姐开门的吗?」
  「因为我有敲门,但没有回应。」
  「你这样等于完全没有回答。」
  「总而言之,你不认为这并没有打开心扉那般困难吗?」
  也就是说,约格用某种方法从外侧开锁,入侵了这问房,确认了梅切尔帝不在的事实吗?与其说是可疑,不如说他根本是个不能信任的男人。
  无论如何,疑似房间钥匙的物品确实放在茶几上,还附了招财猫的钥匙圈。虽然相当可爱,但这种事无关紧要,一般而言,要离开房间时应该会将钥匙带出门,而且出入口的房门仍然是锁上的,所以如约格所说,梅切尔帝原本在这里。窗户没有上锁,是因为从那里出去,或是被带走了吧。濒死雷电是三层楼建筑,这间房在三楼,并不是相尝高。从窗户往外看,隔壁建筑物的屋顶就在正下方。由于没有面对道路,也不易引人注意,小巷的宽度也能够让人通行。根据这些线索,也只能跟约格做出相同的推论而已。接下来,就是有没有什么东西被偷?或是有没有打斗的迹象?能调查的部分也顶多只有这些。
  「比如说,金钱之类的——」
  「这里有钱喔。」
  从衣服山中爬出的卡塔力,拿起一条牛仔裤倒过来甩了甩,从后口袋锵啷地掉落的毫无疑问地是硬币。由于其中包括好几枚一万达拉GM合金币,看来并不只是将零钱塞进口袋而已,他恐怕是不用钱包主义者吧。约格的证言也证实了玛利亚罗斯的臆测。
  「梅切尔帝平常总是穿着那条牛仔裤,我曾经见过好几次他从口袋中拿出钱的场面。虽然不确定,但若是要外出,他应该会穿这条牛仔裤才对。」
  「看来并不是小偷,不过这种可能性原本就很低。不晓得有没有遭人袭击时抵抗的痕迹——」
  「老子当然也找过啦。」
  卡塔力坐在床缘,一副了解情况的鱼脸,双手抱胸。
  「比如说,对方遗落了什么东西之类的。虽然听起来很吓人,但或许是血痕之类的。小说之类的经常这么写吧?」
  「……哦,原来你会阅读那种小说呀,明明是个鱼以上人类未满的家伙。」
  「你把老子当成什么啦?别看老子长这样,老子可是相当喜欢读书的。像是推理小说之类的,老子经常在睡不着的夜里翻阅哩。效果超好,用不着看完一页,只要看完几行就会自然地一夜好眠啦。」
  「那不是根本没什么读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
  「是只能这么说吧。」
  如果是往常,应该会骂上一两句吧,但现在只能叹气。卡塔力虽然也露出扑了个空的表情,但这种时候,即使他期待我有什么严厉的吐槽,对我而言也是一种困扰。
  「……抱歉,那个……老子会再认真点做的。」
  「如果可以,能请你务必这么做吗?趁我还没把你煮了烤了或烟熏之前。」
  玛利亚罗斯再次叹了口气,从皮带上的置物盒中拿出时钟。差不多十八时了吗?他请莎菲妮亚去找同样住在第十区的蓓蒂,并约好二十一时和两人在动物园办公室碰头。还有三小时,在那之前有没有办法掌握到什么线索呢?看样子似乎没什么希望,但总比什么也不做来得好。正确的说,不这么想会受不了。
  玛利亚罗斯环顾整个房间。虽然已经被卡塔力弄得乱七八糟,但说实话,与第一印象没什么差别。原本就已经相当肮脏,而且凌乱地令人难以直视,哪里有什么东西,住在这里的人或许清楚,但别人绝对不会晓得,这里就是这样的房间。皮巴涅鲁和约格也跟着卡塔力一起开始分头认直(搜索,但是否会有成果呢?坦白说,希望渺茫。但是,先入为主是不好的,渺小的契机也可能促使事态改变。不晓得会不会因为某些原因而有凄惨的下场,也下晓得什么是幸运的。这就是人生。
  总而言之,由于卡塔力等人从床铺周遭开始着手,自己来试着调查沙发附近好了。这么一想,拿起摊在沙发椅背上的T恤一看,胸口一带有着污渍。一看就知道了,这是咖啡。徒劳感袭来,又再度叹了口气。不行,玛利亚罗斯摇摇头,瞥了亚济安一眼。
  亚济安低着头愣在原地,但自己却无法斥责他「你不要保持沉默,也做些什么!」这家伙有这么单薄吗?有这么娇小吗?他的体格的确不算好,以男人而言,身材甚至可说是纤细,若是和多玛德君并肩而立,身高及肩宽及胸膛的厚度都压倒性地居于劣势,但不可思议地,看起来并不会如此娇小。至少,他的存在感是足以抗衡的。虽然并非总是如此,但只要待在那里,他就会散发出令人感受到非比寻常、危险、应该让路给他那种,足以压倒他人的气势。为什么这样的家伙在我面前会是那副德性呢?他不止一次怀抱疑问。得不到结论。正确说来,结论经常改变。该不会是在开玩笑吧?一定是在捉弄我吧?该不会有双重人格吧?只是单纯地头脑有问题吧?即便如此,关键时刻,他却又会如同虐杀人偶的别名一般,眉头皱也不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手、一滴血也不会回溅到身上、断绝所有阻挡前方道路之人的性命。他毫无疑问地拥有这种力量,只要眼睛没瞎,应该一看就会了解这个事实。气息,或许可以这么说。多玛德君和皮巴涅鲁也有着相同的气息。只要一感觉到这种气息,像玛利亚罗斯这种弱者便会自然而然两腿发软。绝对赢不过他,不能与之为敌,快逃吧,否则会被杀的。并不是吃人,或是被吃。而是被吃,或是想办法不被吃掉。这就是决定性的差异,接下来就是否能认同并接受而已。即使无法接受,拥有这种气息的人还是存在。应该就是这样。话虽如此,很奇怪,非常不对劲。
  现在的亚济安应该连虫子也杀不了吧,被强风一吹就会飞走吧。虽然勉强站着,但似乎非常难受,光是支撑自己的体重就竭尽全力了,一定无法承受更多重量吧。他似乎相当痛苦。
  亚济安的嘴唇动了。
  听不见声音。
  。他说了些什么。
  恐怕是这样的。
  是我害的。
  玛利亚罗斯将T恤放回沙发椅背上,走向亚济安。
  碰触他的肩膀,亚济安终于抬起头。
  他的表情像是在陌生的地方迷了路,虽然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四处找寻回家的道路,但却完全找不到,并没有放弃,但却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一般。
  「喂。」
  「……嗯。」
  「梅切尔帝是怎样的人?」
  「怎样的——」
  淡蓝色的眼眸因困惑而闪烁着。
  「……即使你这么问我……梅切尔帝是伙伴,午餐时间的。脸上有伤,似乎是自己弄伤的,而且刻意不消除。他说他无处可去,不晓得双亲是谁,也没有兄弟。在废物区成长,回过神来时总是独自一人。或许是因为这样,他说他总是无法和别人好好相处。」
  「是吗?他为什么会加入午餐时间?」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经过。有许多公会对我们感到不快,而梅切尔帝原本是隶属其中一个公会之下。但是,他在那个公会似乎没有受到很好的对待,虽然不晓得他在想什么,出于什么契机,但他开始在我们周遭打转。话虽如此,他既没有来找我们搭话,也没有靠得太近,只是在保持一段距离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所以,某一天,我主动找他说话。他是个不坦率的男人,第一次,他逃跑了,直到第三次,才终于愿意一起喝酒。」
  「那么,是你让他加入的罗。」
  「我并不认为是我让他加入的,不是那样——」
  「他是你重要的伙伴,对吧?」
  「那当然。」
  「咬紧牙关。」
  「咦?」
  我原本打算手下留情的。
  我甩了亚济安的左脸颊一耳光。
  由于我戴着手套,所以并没有发出清脆的声响,但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
  亚济安不敢置信地抚摸着自己的左脸颊。
  「……咦?」
  「咦什么咦?你在发什么呆?他是你的伙伴吧?不仅是梅切尔帝,他们对你而言全都是重要的人吧?话虽如此,你究竟在做什么?自言自语地说什么『是我害的』,你以为我没听见吗?这么说能解决什么问题?没办法吧?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吧?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不清楚吧?追根究柢,虽然我不太懂,但如果真是你的错,你不是更应该做些什么才对吗?你加果不做,要由谁来做?我?卡塔力?皮巴涅鲁?约格?不对吧?比起任何人,你更应该采取行动吧?也就是说,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吧?喂,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你听得见吧?既然如此,就振作一点。应该说,给我振作。听见没?OK?听懂了吗?」
  「听、」
  亚济安忙不迭地点头。
  「听懂了。」
  「是吗?那就好。」
  玛利亚罗斯转身背对亚济安,打算重新开始搜索沙发及周遭,但却无法专心。什么叫「那就好」呀?一点也不好。讲得那么伟大,明明没有立场说那种话。伙伴,重要的伙伴,那我当然知道。我确实知道喔!现在的我,对于拥有伙伴是怎么回事,自认为相当了解,为了这些伙伴必须做些什么、想要做些什么的心情,我也能了解,当重要的伙伴发生了什么事时,一定会非常惊恐,倘若那或许是自己害的,一定会很痛苦,非常难受,难以忍受,这种痛苦我也了解。但这种时候,必须接受并前进才行。即使是白费工夫,也必须做些什么才行,去做比较好。所以,我所说的话应该没有错误。至少,我并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只是,不能是由我来说,不应该由我来说,我没有那个权利,没有资格。因为,不是这样吗?虽然没有经过确认,但搞不好是因为我的缘故,使得亚济安失去了重要的事物,搞不好是重要的伙伴也说不定。而那个我,究竟有什么立场说那种话?厚颜无耻,恬不知耻,真想扯烂自己的嘴巴,我竟然做出那种事来。
  糟糕。
  太糟糕了。
  为什么我要做这些事呢?为什么我非得忍耐不可呢?
  是打算赎罪吗?因为我很努力,所以希望能将这笔帐一笔勾销?
  又有何妨呢?即使不请对方让我抵销也无所谓。追根究柢,这与我无关。亚济安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的伙伴怎么了。即使那是我害的也无所谓,与我无关。或许是我的错也说不定,但那又如何?我至今为止也蒙受了莫须有的困扰。我很过分吗?没关系,过分也无妨,无论对方怎么想都无所谓,我不在乎。反正我还有ZOO的大家,也有莫莉,也有佩儿多莉琪。我有伙伴,我有朋友,也能赚到足以过活的金钱。虽然也发生过惨事,但也有许多愉快的事。当面前出现不得不跨越的墙壁时,也会有人从上面拉我一把,从后面推我一把,这在不久前仍是无法想像的,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和单是维持日常生活就竭尽全力的时期真是天差地远。说实话,当时偶尔与莫莉见面便是我的精神安定剂,只有和莫莉聊天时,我才能松一口气。而旦,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亚济安的纠缠不休,虽然觉得相当烦人,但也有并非如此的成分。不与任何人交谈,仅是默默地潜进地下区的生活,还是会累积压力。亚济安也只会在我内心怨愤难当时出现,伴随着夸张至极的行为,仿佛故意说出愚蠢的台词,令我目瞪口呆,忍不住发怒,烦死了,给我适可而止一点,消失,去死吧,对他说出这些粗暴的话语,等亚济安离开后,心情便不可思议地舒畅讦多。
  今天虽然差劲至极,但明天若是能比今天再好一点也就够了。
  甚至能够这么想。
  偶然。
  这一定是偶然。
  即使他随时随地都在偷窥着我,也不可能连我的内心都窥视透澈。
  我全都知道。
  骗人,怎么可能知道?
  既然如此,你就该留在ZOO。你也喜欢他们吧?
  烦死了,烦不烦呀。
  你明明是反对的。明明叫我别加入公会的。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这么说。
  即使你拒绝,即使你恨我,只要有机会,我还是会一再地救你喔。
  你是说被讨厌也可以?被憎恨也可以吗?我才不要,难以忍受。如果自己喜欢某个人,也会希望对方能喜欢自己。憎恨是痛苦的,非常痛苦。我在那个宅邸时,很疼爱那些被子爵饲养着的孩子们,他们却不是对我还以温柔的心情,而是因恐惧、嫌恶而产生的澄澈目光及言语的利刃。就连有着一对聪明眼眸的罗梅欧,在死亡的那瞬间,也以惊愕且憎恨的视线贯穿我的胸膛。
  你不害怕吗?不怕被讨厌吗?不怕遭到奚落、受到轻蔑吗?为什么不害怕?为什么?
  我不懂。
  我无法理解。
  回过头看,我所走过的道路十分崎岖不平,也有着尖锐的小石子,我偶尔会踩到,流血,或惨叫,哭喊,认为自己已经走不动了,蹲了下来,好不容易又站起身来,为了不再度踩到小石子,我低头走着,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晓得。还是必须面向前方,环顾四周才行,这么想,我抬起头,却又踩到小石子,鲜血与泪水直流,这种情况一再重复,现在也还是不想碰上惨痛的经验。
  啊,不行。即使在脑中思考这种乱七八糟的事也无济于事,反正也得不到答案,无法立刻得到。现在必须集中精神在眼前的事情上。虽然或许是在敷衍,但也无妨。只要现在好就好了,麻烦事之后再想。或许在将之延后的期间,问题会在适当的情况下解决也说不定。如果可以什么都不用做是最好的。很狡猾吗?或许是吧。没关系,我很狡猾,我承认。只要能消去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就行。
  玛利亚罗斯将视线落在茶几上的烟灰缸,皱起眉头。有大量的烟蒂。浸染整个房间,那令人不快的气味中,也包含了烟味。
  骸骨形状的银色烟灰缸置于桌面正中央,挂着招财猫钥匙圈的房间钥匙则放在桌子边缘。只要稍微施加一点力量,钥匙似乎就会掉落地面o或许是由于桌面被香烟及火柴盒、空杯及酒瓶、应该是来自于库拉纳德店家的传单及折价券掩埋,所以放置钥匙的地方一定得是那里。不仅在桌上,也同样散落在地板上的传单等能作为某种参考吗?我不这么认为。烟草、酒瓶及空杯也排除在外,应该派不上用场吧。
  玛利亚罗斯不经意地将手伸向传单及折价券,下意识地将大小相同的东西全整理在一起。由于也有纸类堆积着的地方,不晓得能不能从底下找到些什么呢?突然这么一想,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对了,底下呀。底下,底下吗?底下……?
  「等等……这该不会是……」
  玛利亚罗斯再度看向烟灰缸。
  为什么没有察觉呢?
  明明那么可疑。
  有三分之一铺在烟灰缸下面,正确的说,或许该说是以烟灰缸当作纸镇。
  是纸张。
  宛如将大张的纸用手撕成小片般,手掌大小的白色纸片。
  当玛利亚罗斯将纸片从烟灰缸下抽出,卡塔力与皮巴涅鲁、约格与亚济安便各自中断手边的工作聚集过来。
  亚济安看了看玛利亚罗斯手边后屏息。
  「——这个笔迹是……」
  「你知道吗?」
  玛利亚罗斯将纸片交给亚济安。纸片上有着以黑色墨水撰写的文字。并不是共通语,一定是上古高位语吧。上古高位语是复杂至极的语言,文字的种类包含表音文字、表意文字等许多种类,就连文法也是千变万化,对一般的现代人而言,只会认为是杂乱无章的语言。对于从前,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着上古高位语的人们而言,似乎也是一样。也因此,上古高位语的口语十分平易近人。玛利亚罗斯虽然是个好奇的语言学家,但由于他不是非学会上古高位语不可的魔术士,不晓得详细内容,因此只知道这种由口语与上古高位语的一部分组合而成的语言,便是共通语的原型。所以,共通语中有着口语的影子,只要知道基本文字及发音方法,单是阅读并没有那么困难。
  纸片上这么写着。
  u-d'on'hafto
  luk'abaufor-me.
  亚济安重重地吐了口气,原本打算揉掉纸片,却又在前一刻作罢。
  「……是路维·布鲁。不会错的。」
  「他写了……什么?」
  「没有必要四处寻找我,吧。直译的话。」
  回答的人是约格,他连意思都懂吗?
  亚济安微微点头,以一种连一秒都不愿意多碰的态度将纸片交给约格。
  「但是,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别找】,而是说【没有必要寻找】……?」
  「就是呀。」
  卡塔力一边轻抚着下颚一边扭着头。我有不好的预感,或者应该说,是肯定。因为他是半鱼人,一定会说出一些没有意义的话来。看过去,站在卡塔力身后的皮巴涅鲁已经举起手刀,用眼神向玛利亚罗斯示意自己已经完全做好了吐槽的准备。虽然可靠,但玛利亚罗斯还是用眼神回覆他,还没,再等一会儿。因为半鱼人说出具建设性的意见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百万分之一。
  「没有必要四处寻找我。他的意思是……!」
  「他的意思是?」
  「也就是说——!」
  卡塔力露出宛如凶恶鱼类般的表情,嘎哈哈哈哈地放声大笑。他是想扮演什么呀?食人鱼吗?还是说,该不会是路维·布鲁吧?由于不晓得他是怎样的人,玛利亚罗斯无从判断起,但大概,完全,一点也不像。他有这种感觉。
  「你们在找什么找呀猪头!这里呀,这里!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所以当然没有必要寻找啦啊啊啊啊……!」
  「喔。那么,这里是哪里?我怎么找都没有看到类似那样的人呀。」
  「咦?呃,这、这个嘛,比、比如说、你瞧,那里呀……!」
  卡塔力指向仍敞开着的房门。码利亚罗斯一边准备向皮巴涅鲁下指令,总而言之仍随着卡塔力所指的方向看去。虽然无法确认,但现在的自己应该吃惊,或许仍是一脸吃惊的模样。为什么在这里?如果是在街上擦肩而过也就罢了,为什么那个家伙会在这里?
  「啊,我就在想有没有这个可能,果然真的是……!」
  那家伙从阻挡在房间与走廊之间的艾蕾特拉小姐腰部旁,似乎很勉强地探出头来。站在她身后的年轻男子,基本上他也认识。没想到不好的预感竟然会以这种形式应验了,是这边吗?那孩子好像在哪看过,亚济安小声地喃喃自语。这么一提,她也曾经和亚济安见过面。紫罗兰色的头发,同样颜色的眼眸,落伍的魔术士服,三角帽,身材娇小。没错,就是那家伙。
  是卡洛那。
  「您、您好!玛利亚大人!好久不见了!您好吗?卡洛、啊、我也相当有精神!」
  「……啊,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哎呀,你们认识吗?」
  艾蕾特拉小姐挪动身子让卡洛那通过。多管闲事,他连如此抗议的力气都没了。而且,艾蕾特拉小姐还拿着鞭子,有点恐怖。不过,不是那样的我并不认识他只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与我毫无关系真的是这样,或许试着这么说还比较好,但已经太迟了。
  卡洛那仿佛连滚带爬似地走进房间,记得他是叫雷尼吧?以卡洛那的监护人自居、总是一脸不快的年轻男子也跟着走进来。雷尼虽然「嗨。」地低声打了招呼,但看起来似乎相当心不甘情不愿,好像有些生气。我也一点都不感到高兴。追棍究柢,虽说是好久不见,但从上次见面起距今不仅不到一年,甚至还不到半年,这个男的是不是变高大了?虽然身高并没有抽高很多,但变得强壮许多,长相也稍微变得成熟一些了。这就是所谓的发育期?真羡慕百人只要勤加锻链就能展现肉眼可见的成果,而我无论再怎么努力做肌力训练或从未间断地前往地下区或吃得再多也一点成效也没有。正确的说,光是要维持体重就相当年苦了。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谁知道,我们想做什么跟你无关吧?」
  「是呀,只是随口问问,我也一点兴趣都没有。」
  「喔。所以,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什么,我们想在那里是我们的自由吧。没有义务要告诉你。」
  「说得也是。我也没什么兴趣,只是随口问问,你不用在意无妨。」
  「——那、那个!」
  卡洛那唰地冲进玛利亚罗斯与雷尼之间。
  「您们突然开始激烈争论是不好的!一点意义也没有!如、如果可以,请和睦相处!毕竟好久不见了!请看在卡洛那的面子上别吵了……」
  「能看在你的面子上原谅的事情没有半件吧。」
  「如果有我倒是很想见识看看,虽然我想绝对没有。」
  「啊呜,您、您们两个人在很不可思议的地方口径一致了……但、但是!可以说是因祸得福吗?藉由两人第一次共同合作,就此平安解决了呢!这就是所谓的『结局好就一切都好』吧!」
  「并不怎么好吧……」
  不得不承认态度稍微有些孩子气。没错,身高又怎样?肌肉又怎样?若是肌肉太多,就会变得跟胡子一样了。我不要,讨厌死了。
  「——那么,原则上我还是再问一次,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该不会是在这间旅馆租房间吧?」
  「好厉害!一次就说中了!卡洛那、不、我们一直都在这间濒死雷电租房间,艾雷崔克先生和艾蕾特拉小姐都是很好的人,住在一起的大家也都在艾蕾特拉小姐的威势下被统治得很好!房租也很合格、咦?不是吗?合、合理?合理对吧?总而言之很便宜,料理也很好吃,虽然艾蕾特拉小姐的鞭子偶尔会飞过来,但只要不引发奇怪的骚动就不要紧了,真的是我能充满自信推荐的好住所!」
  「喔……是这样呀……」
  总觉得头痛了起来。为什么我非得听卡洛那叙述这间旅馆的卖点不可呢?以亚济安为首,就连吵闹程度及烦人程度应该不逊于卡洛那的半鱼人也目瞪口呆。原本因为发现写有路维·布鲁亲笔讯息的纸片,众人之间充斥着紧张感,现在与其说是一口气冷却下来,倒不如说是变成莫名其妙的状况。步调。这就是卡洛那的步调。第一次见面时也是如此,好不容易才跟上卡洛那的步调,遭遇到惨痛的经验。我不能重蹈覆辙,这次不能出错。该怎么做才好呢?很简单。只要将接触限制在最低限度就好了。快滚吧,嘘嘘嘘!因为这样驱赶可能会使对方生气,要不着痕迹地、优雅地进行才行。
  玛利亚罗斯清了清喉咙,以若无其事的表情依序看向亚济安、约格、皮巴涅鲁与半鱼人。
  「那么,差不多该到下一个地方去了吧?既然已经发现了线索,应该还有其他的才对?必须去调查才行。」
  「说得也是,我也赞成。」
  「也对,就别待在这里了。既肮脏,也已经受够了。」
  皮巴涅鲁安静地瞥了卡塔力一眼点头,亚济安似乎也打算点头。在取得全体一致同意后,表面上依依不舍地向卡洛那及雷尼道别,感谢艾蕾特拉小姐的协助,离开濒死雷电。以上是玛利亚罗斯计划的全貌。但她却加以阻挠了。
  「——啊……!」
  臭卡洛那,臭瘟神。臭小不点假魔术士。
  这个大白痴蠢女孩过去还曾经拿着火把进入梅利库鲁迷宫,为什么只有在这种时候才特别敏锐?
  「卡洛那感觉到了……!是事件吧!我嗅到重大事件的气味了!玛利亚大人!如果您有什么困扰,请一定要说出来!虽然只是棉薄之力,但卡洛、啊、我也会提供协助的!别看我这样,我最近经常在读推理小说喔!虽然僭越,但相信我一定能派上用场……!」
  雷尼立刻戳了卡洛那的脑袋。
  「怎么可能嘛!你读的推理小说不是什么少年侦探团之类的吗?而且只读了两本。」
  「因为卡洛那很不擅长读书!所以,光看两本就很辛苦了!」
  「你基本上也算是个魔术士,竟然不会读书,丢不丢脸呀……」
  「以前只要一开始阅读文字,我就会忍不住想睡。但、但是如果不认真念书就会挨骂,因此我拚命地保持清醒。由于留有这个印象,所以虽然很不擅长,但这阵子我终于开始发现读书的乐趣了!」
  「嗯,还来得及的。」
  玛利亚罗斯挤出笑脸,将手向前伸。声音是不是有些冷淡?说话方式或许也有些僵硬。不行,不行,必须妥善处理才行。再怎么说卡洛那看起来仍是个孩子,即使欺负孩子也没有任何意义,发怒也只是让自己疲倦而已,生气也只是吃亏,我不想白费时间。
  「那个,发生了许多事,我们的动作得加快才行。非常感谢你的好意,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不过,你用不着为了我们动半根手指。应该说,能不能请你别动?现在事情很多,说实话并没有时间跟你讲解,下次见罗?那就这样,我们要离开了。虽然我想应该不至于如此,但你可别追过来喔?好,再见。」
  玛利亚罗斯面带笑容地挥手,朝房间出口走去。非常感谢您。他郑重地向艾蕾特拉小姐致谢。接下来只要趁还没露出马脚前离开就好。或许己经露出一些了,但应该不至于勉强撕扯摩擦使伤口扩大吧?瞄了身后一眼,大家都确实跟了过来,雷尼一脸不爽,而卡洛那似乎面露遗憾,但并没有追过来的意思。看来似乎很顺利,这样就好了,若是继续随卡洛那的步调起舞,一个不小心或许就会演变成连那两人也一头栽进来的事态。不行,绝对会很糟糕。事实是午餐时间的成员有许多人失踪,而且几乎可以肯定是被那个路维·布鲁给带走的,可以知道前方一定有着怎样的危险在等着,不能将无关的卡洛那和雷尼卷进来-—如果卡洛那或雷尼不肯善罢干休,我打算这么说明,但真正的理由并非如此。那家伙很不妙。卡洛那。那家伙不仅无法派上用场,反而还会碍手碍脚。本人恐怕没有这个意思,但结果总是会扯周遭的人的后腿,意外地将所有人全都拖下水,却只有她自己平安无事,咦咦咦咦?大家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卡洛那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可能会这么说,然后下跪低头道歉也说不定,但若要道歉,不如打从一开始就别做。话虽如此,她似乎没什么自觉,因此也无能为力也说不定。那种家伙是最恶劣的,最好是不要扯上任何关系。
  走下楼梯,通过一楼的餐应,走出濒死雷电外的瞬间,他叹了一口气。
  或许是因为稍微度过一点危机,使得他松懈下来了。
  玛利亚罗斯轻轻伸了懒腰。
  完全没有察觉到气息。
  嘴巴被捣住。
  不对。
  是有什么突然侵入了口中。
  是什么?
  难道说是人的手指……?
  由于搞不清楚情况,正打算回过头发出声音,却被某人的手遮住双眼,身体被抬了起来,下个瞬间便开始移动。真惊人的速度。有人想将我搬走?正确的说,是正抬着我?我听见声音。
  「玛利亚……?」
  是亚济安。他走出濒死雷电,发现我不在了吗?没错,我已经不在那里了,在这里。虽然不晓得是哪里,但不是那里,正从那里远离。为了让他知道这件事,我想要呼喊。亚济安。但我办不到。颈部吗?是颈部,血液。流往脑部的,血,停住了。啊,不行……我、在——这……


Omenage 897 12th revolution 3rd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一区
「腐朽的木造建筑物」
chapter.6重要的人
  「——这次是『whu-besaid-me-wud'sey-tha.』呀。」
  这么一来就找过三个房间了。每间房里都发现了以黑色字迹、用上古高位语写着简短讯息的纸片。或夹在书中,或塞在穿过的衣服口袋中,或放在橱柜上,每张纸都不是放在显眼的地方,但感觉也不像是刻意隐藏。只要在知道会有这张纸的前提下寻找,并不需要费太多工夫便能找到。但若是不知道,或许就不会察觉。纸的材质似乎是相同的,但大小或形状则各有差异,似乎是用手撕的。而以黑色字迹写下的文章,从笔迹看来,全是出自同一个人的笔下,而每一张的内容都不同。
  『u-d'idn-ran.awey.ai-let.u-go.』
  『u-mey’nat-wory'aoau-enithin.』
  『whu-besaid-me-wud'sey-tha.』
  『不是你自己逃走的,而是我让你离开的。』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除了我,还有谁会那么说?』
  「时间差不多了。总而言之,先到那个动物园办公室去吧,剩下的事就等会合之后说。那边或许也会找到什么情报。」
  「……好的。」
  莎菲尼亚跟着蓓蒂离开充满霉味的房间。位于第十一区郊外的这栋双层木造建筑物,实在过于老旧,满是蜘蛛网及常春藤,比起人类,似乎更适合虫子、老鼠或鸟类栖息。话虽如此,一楼的三间房、二楼的两间房都各住了一个房客,彼此互不干涉,悄悄地过着生活。「暴风」拉吉似乎也是其中之一,据蓓蒂所言,她情况好时就会外出四处大闹,情况不好时就窝在房间一隅,不吃不喝地一动也不动,似乎是这样的女性。真是个奇怪的人,莎菲妮亚虽然有这种感想,但「在午餐时间里,这算很常见的。」蓓蒂微微耸肩。与其说是常见,应该说有着各式各样的家伙,因此就连去思考谁奇怪谁特殊等问题都变得愚蠢至极。蓓蒂仍和往常一样。即使在前往蓓蒂位于空中楼阁的房间,好不容易才干涉结界取得联络,请她出来说明事情经过后,她也没有因此仓皇失措。但是,莎菲妮亚很明白。蓓蒂虽然平静,但并非毫无感觉,只是因为慌乱也没有任何意义,因此使自己不致于如此罢了。
  蓓蒂就是这样的人。即使是在被大姊评断为特别有才能、相尝疼爱的妹妹们当中,也没有人像蓓蒂那般坦率且容易亲近、人品高尚、尽管如此,却又恐怖之极的人了。在蓓蒂面前,任何人都必须做好会被她观察、分析、掌握的心理准备。比如说,当蓓蒂温柔对待某个人时,就连被温柔对待的对象会有什么感觉、什么想法、此外,会如何猜疑、对今后的行动会造成何种影响、不确定因素为何,蓓蒂也能在一瞬间理解。没有人会像她那样,就连大姊也不信任、甚至冷静且透澈地以旁观者的角度来审视自己、了解自己身为魔术士,身而为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并清楚自己究竟了解到什么程度的了。头脑清晰这点自然不在话下,连大姊也赞叹有加的独创性、不屈不挠的精神力,每一点都值得尊敬,不,但是说实话,莎菲妮亚却更加害怕蓓蒂。若是要说喜欢或是讨厌,毫无疑问地是喜欢。即便如此,在莎菲妮亚心中,却有个声音命令着自己,「不能相信这个人」。理由莎菲妮亚也不清楚。虽然有些暧昧不清,但她现在终于明白了。并非不想相信,而是不能相信。恐怕,这并不是莎菲妮亚心中的什么令自己这么做的,而是蓓蒂。那时的蓓蒂,再怎么亲切待人,再怎么会照顾人,仍会在某处画线,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让任何人跨越半步。即使用温柔的话语鼓励、在痛苦时拥抱并加以安慰,仍能同时感觉到她的温暖与冷酷。我会为你做到这样,但仅止于此,绝对。这就是蓓蒂传达的讯息,而莎菲妮亚接收到了。
  蓓蒂果然是个厉害的魔术士,她心想。那个结界,张了好几层、有着数种类型的魔术障壁,比大姊的结界还要复杂。如果是大姊,一定会如此斥责:「是因为强度有问题,才会使这种小伎俩吧。」但与可说是活生生传说的闪光魔女相比,任何魔术士都一定会自惭形秽。而且,即便是大姊,也无法长生不死,她的肉体总有一天必定会腐朽殒没。蓓蒂有可能会超越大姊,可能性相当高。  
  蓓蒂仍是个厉害的魔术士。  
  但是,她变了。
  而且变得相当多。
  朝着王国第二银行前进的蓓蒂的步伐有些匆促。
  是必须加快脚步才跟得上的速度。
  「……你也有了……重要的人呢。」
  「啊?」
  蓓蒂原本想回过头来,却又作罢,她没有停下脚步,手指玩弄着自己卷翘的头发。
  「突然说这个做什么?你真爱说奇怪的话。」
  「……这话、很奇怪吗……?」
  「你才有吧,重要的人。」
  「是的。」
  这一次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蓓蒂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看着莎菲妮亚。
  虽然附近并没有算得上照明的光源,但笼罩着艾尔甸的黑暗并不浓厚。
  蓓蒂脸上露出了不适合她的表情。
  宛如诧异、感到不可思议般的表情,但立刻又以雕饰得过于精美的笑靥取代。
  「是吗?你有重要的人呀。」
  「有的。」
  「可别说有许多人喔。」
  「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无论如何、都想待在他身边的人……但是,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重要的人。这样很奇怪吗……?」
  「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蓓蒂转身背对莎菲妮亚的同时,叹了口气,「是呀」地喃喃自语。
  「我也有呀。」
  除了一切都异于常人的大姊之外,莎菲妮亚曾认为蓓蒂是比任何人都来得像魔术士的人。无论投胎转世几次,她都会当上魔术土吧。除了魔术士,她不可能成为别的。以这层意义而言,她从未将蓓蒂当成一个人看待。蓓蒂是莎菲妮亚的师姊,也是妹妹们之一,是令人敬畏的魔术士,是理当追寻的人,是走在前头,总有一天会超越众人的存在。
  虽说是理所当然,但蓓蒂也是个人。
  身为魔术士与身为人类,两者并不会有所矛盾。
  莎菲妮亚一边走在蓓蒂身后,一边思考关于那些纸片的事。说实话,当玛利亚罗斯随着午餐时间的首领亚济安和名叫约格·夫罗由·梅道夫·赛肯葛连麦瑟希的人一同出现在办公室,告知午餐时间的成员们行踪不明,并拜托她们协助寻找时,她吃了一惊,在弄清来龙去脉之前便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但现在有些不同,如果有自己办得到的事,她希望能够帮忙。首先是去找蓓蒂,这件事已经达成了。由于距离约好的期限还有一段时间,空等也只是浪费时间,总之先到几间她知道位置的成员家中看看吧,蓓蒂这么提议。她接受提议,首先来到位于黑市与金属之森交界的简陋屋舍。这一带满是以色彩丰富的颜料绘制而成,无法仅以涂鸦称呼的艺术性图画,这些全是午餐时间的「巨匠」彭德这个男人所画的。蓓蒂在那间房内仅有的一本书中,发现了夹在里面的那张纸片。接着前往的是位于第十二区的某间豪宅,住在里面的是怎样的人呢?莎菲妮亚问。是个长有胡须的女人喔。蓓蒂回答。约翰·史坦巴克,名字像个男人,而且留有胡须,却是个女人吗?虽然不太清楚,总而言之,这次换莎菲妮亚在脱下来放在客厅沙发上的夹克口袋中发现了那张纸片。最后,她们又在「暴风」拉吉家中,发现了置于腐朽橱柜上的纸片。
  如果找了三间只发现一张也就罢了,在三间房里发现了三张,很难认为是偶然。这究竟是什么人为了何种目的而放的呢?这三间房的共通点,就是全都是失踪者的家。假使是失踪的人留下的,那么写在纸片上的文字笔迹就不可能相同,无法如此断言,但也很难断定这些绝对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此起这个,还有个更容易接受的答案。
  失踪者是被带走的。
  将他们带走的人物或集团、甚至组织应该是同一个,纸片便是当中的某个人放的。
  究竟是为了什么?
  比如说,如果每张纸上的内容都相同,无论内容意义为何,被认为这是为了表达自己所写,为了夸耀而做出的行为是很自然的。强盗集团会在进入偷盗的家中留下记有自己名字的卡片,在公会之间的抗争中,杀害敌对公会的成员,并在墙壁或地面上留下自己公会的名称或表示恨意的话语,偶尔也会发生这种事。在魔术士的世界中,有个名为魔术原理主义者的棘手集团,无名的魔术士若是自称魔术师,几乎都会被那群人给盯上。以了解真正力量的人而言,只能认为这是无聊的行径,但由于他们相信自己的正当性,聚集起来杀害魔术师,并在遗体附上处刑完毕的告示信后曝晒街头。莎菲妮亚仍继续维持魔术士的身分,也是为了避免多余的麻烦。
  但是,那些纸片上的文章杂乱无章。虽然是上古高位语,但并不是用于魔术上的一、两种文体,而是被分为四类的普遍口语体,现代仍有许多人会使用,也有许多魔术士在日常生活中使用。不是你自己逃走的,而是我让你离开的。你什么都不用担心。除了文中的「找」,还有谁会那么说?从文章的内容看来似乎是某人要传达给某人的讯息,但第三句有些微妙。主体基本上是「我」,假如将其假设为将午餐时间的人们带走的某人,「你」又是谁呢?莎菲妮亚并没有询问得太过详尽。玛利亚罗斯迅速说明的,只有午餐时间的成员失踪,以及平安无事的只有亚济安、约格以及蓓蒂而已。想知道更多情报,玛利亚罗斯等人或许也是这么想的。那些纸片能成为线索吗?说实话,虽然还不确定,但若是可以就好了。
  伙伴。
  失去重要的人是很难受的。
  就结果而言,虽然是赶上施行苏生式了,但独自一人留在旅馆等待大家回来的期间,着实害怕得魂不守舍。虽然相信大家,但内心仍然会动摇,相当紊乱。假使卡塔力无法复活该怎么办?如果他真的死了,该如何是好?如果有别人牺牲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无能为力。不要,我绝对不要。但是,束手无策。真想一死了之,真想消失算了。
  那是名副其实的失去。
  若是重要的人不在了,自己内心中的什么会一点也不剩地被削去,完全消失。
  失去的东西是无法取回的,虽然或许能藉由其他事物填补,但同样的东西是遍寻不着的。被流星砸死的父母不会再回来,亲切对待自己的叔父夫妇也不会再回来。莎菲妮亚非常清楚,所以才会不再重视任何东西、任何人、甚至包括自己。直到被大姊看中她的魔术才能,并将她捡回去为止。连自己这样的人也能被认同,还给了自己阿缇特·寄子·茱丹贝儿·永久幸运(依库丝=札那思)这个名字,每天都会替自己进行大规模的消灾除厄仪式,将自己斥责得意志消沉。我那么相信你,但你却不相信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也就是说,你认为我是错误的罗?莎菲妮亚,阿缇特·寄子,这全是我为了你想出来的名字,你要让这一切白费吗?你以为自己是谁?我可是神喔,是超越神的存在喔,你只要闭嘴相信我就行了,相信这个超越神的我所相信的事物就行了。也就是你,莎菲妮亚,阿缇特·寄子。我爱你,我最喜欢你了。我想要回应她,无论如何,即使无法实现,但大姊还是告诉了我重要的事。相信,重视,以及失去。被大姊赶出去那天,我失去了重要的大姊,大姊也失去了我。
  「……对,对了,那个、文章……」
  是什么呢?
  有什么令我在意。
  蓓蒂只转过半边脸来。
  「文章怎么了吗?」
  「……不……只是稍微、有点奇怪……」
  对了,试着说出口后才明白,那个文章很诡异。是大姊,忘了是何时,大姊曾经告诉过我,在我侍寝时告诉过我的。
  「那个文章……全部、都是小写对吧……?」
  「我想应该是,啊——」
  蓓蒂停下脚步,手轻触下颚,舌尖舔拭丰润的嘴唇。
  「奇怪。虽然我不常阅读以普遍口语体撰写的文章,但在我的记忆中,所有的句首全都是大写。」
  「……不是的。」
  「不是?」
  「……是的,大姊……曾经告诉过我。现存以普遍口语体撰写的文章……大多是、全都是抄本……或者是魔导王时代结束前,相对较新的作品……在普遍口语体普遍被使用的、更早以前的时代……」
  「全都是用小写撰写的……?」
  「……至少、大姊……是这么说的。」
  「以普遍口语体书写的书籍全与魔术无关——这并不能用来当成藉口呢。蒐集古代知识并追求真理,这也是魔道的目标之一。我自称为魔导士,却连这种事都不晓得。」
  蓓蒂咬着下唇,以鞋跟踩踏地面,她似乎真的相当懊恼。原本以为她比自己更加成熟、更像个魔术士,但总觉得蓓蒂这种模样,有些可爱、又有些可笑。虽然努力忍耐不表现在脸上,但却被蓓蒂睨了一眼。
  「做什么?」
  「……不……没什么……但是,这只是大姊在我侍寝时……自豪地告诉我的……因此并不是广为人知的事……」
  「或许是如此吧。」
  「……如果是知世,或许会晓得也不一定……」
  「那女人只不过是个杂学王罢了。」
  据莎菲妮亚所知,在大姊身边时,蓓蒂唯一、且露骨地表现出讨厌恶的只有知世。而知世似乎也没有打算与蓓蒂好好相处,可以说是彼此彼此。身为天才、同时也十分努力的蓓蒂,与才华洋溢却怠惰、至少是装成如此的知世,可说是水火不容。
  「——但是,那就表示,写了那些文章的某人,知道何谓『正确的』普遍口语体。也就是说,对方是拥有与大姊相同学识的魔术士,或是语言学家了。即便如此,还是很诡异。普通口语体如今也在一般魔术士之间通用。即使与古代『正确的』普遍口语体有些不同。但在会话与记述上都没有任何障碍,是一种完整的语言。事到如今,有什么理由要以『正确的』普遍口语体撰写那些文章呢?」
  「……在讨论这点之前,那是刻意、写下的吗……或是说,是自然而然那么写的呢……」
  「莎菲妮亚,你会有这种疑问,在理论层面是正确的。但是,对那个写下那些文章的某人而言,如果是自然而然那样写的,那代表着什么,你明白吗?」
  「比如说……凑巧在日常生活中会使用『正确的』普遍口语体的环境下……成长之类的?」
  「这也不是不可能,但我从没听说过有那样的环境。关于这点,知世或许会有些线索也说不定,也不得不将这种可能性列入考虑,但首先应该要从自己能够掌握的范围中思考。」
  「……既然如此……那个某人……并不是凑巧……就是在日常生活中会使用『正确的』普遍口语体的环境下生长的……?」
  「是呀。啊,话说回来,我最近曾经听说一件事。或许一时之间会感到难以置信,但若是考虑到他的实际功绩,也不能否认。那位超贤者摩格终于舍弃了肉体,成为光幽体而活了。然后,今后也会继续存活。永远的。」
  「……不死性……人类……超脱了死亡……?」
  「连那个魔导王也无法达成的伟业,竟然由现代的魔术士达到了。由于我没有亲眼确认,所以不晓得是不是事实,但如果是真的,想必大姊一定会恨得牙痒痒吧——你认为会吗?」
  「咦……?」
  「我并不那么认为喔。」
  「……为什么呢……?大姊非常讨厌输……对魔导王似乎也有相当强的对抗意识……」
  「我在发明空间移转的术式时也非常凄惨,大姊歇斯底里的,幸好没有被她杀掉。但是,这和那又不同。将自己的肉体空间转移的魔术,从来没有人成功过,至少在纪录上是如此。也因此,形成第三脑的方法也是我独创的,所以大姊很嫉妒我。但不死性是不同的。虽然并不确定,但我是如此推测的。」
  「……你说不同……怎么会……但是,就连魔导王也无法成功……这一点,我曾经亲眼见过失败的例子。」
  「是你之前告诉过我的麟灵夫人吧。」
  「……是的。」
  「当然会有失败的例子罗,但你认为真的没有半个成功的例子吗?」
  一瞬间,停止了思考。
  到目前为止,从未有任何一人获得不死性。在魔术士的世界中,是如此下定论的。也就是说,诞生在这个世界的人,全都会死亡,这非常理所当然。正因为如此,才会有许多魔术士想要超越、破坏、逃离这个真理,他们思考了成千上万的手段、尝试、并凄惨地死去。应该是无一例外的,都是这么说的。若要说为什么,是因为虽然有着宣称自己长生不死的人,却又没育人能够证明自己确实能长生不死。即使是大姊,或是上述的摩格,都应该已经活了二百年以上,但有人曾主张自己在地面上活了一倍的四百年吗?没有,从未听说过。没错,只是没有听说过而已。但是,要证明确实没有是很困难的。为了证明确实没人能长生不死,就必须调查地面上的所有人,并确认所有人都没有长生不死才行。也就是说,包含莎菲妮亚在内的大多数人,都没有肯定确实没有长生不死的存在,只是认为没有罢了。从道理上来说是如此。
  「舍弃肉体,藉由其他形式确保自己的存在,我也曾经研究过这种办法。话虽如此,可以探讨的材料太多了。应该也有许多我无法想像的方法才对。明白的说,有长生不死的人存在。我是这么认为的。」
  「……古德王……?」
  「哎呀。」
  蓓蒂睁大眼,舔舐嘴唇。
  「真巧,我也觉得那个国王很可疑。虽然依据十分薄弱。同一个名字的人已经统治了这个国家将近九百年,虽说会更迭,但又有谁确认过这一点呢?至少我就不晓得。他很少出城是理所当然的,但古德王在这个艾尔迪尼翁发表建立沙蓝德无政府王国的建国宣言后,一直都是国王,古德王喔。假使他打算以这种形式使这个国家永远持续下去,根据我的认为,这也可以称为不死的一种形态。」
  「……我……只是、突然……想到他而已……所以不太清楚……」
  「是灵机一动吗?那还真是恐怖呢,正因为如此,你才会那么危险。」
  「危险……你说、我吗……?」
  「就是因为你没有自觉,才更难应付呢。」
  蓓蒂耸耸肩,轻轻叹了口气。
  「——总而言之,获得不死性并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而是总有一天能够达到的高点,我是这么认为的。当然,就某种层面而言,也是很『具体的』。就连以魔术士而言相当年轻,过于年轻的我们都是如此,大姊或许已经更接近那里了。不仅如此,即使她已经获得了,我也不会感到惊讶。毕竟她原本就像怎么杀也死不了的人。」
  「大姊她吗……?」
  「再怎么说,都只是假设而已。但是,比如说,会使用『正确的』普遍口语体的人类,如今仍活在世上,而且就是那个人写下这些文章的,一般而言或许会一笑置之就算了,但我认为那并非不可能,虽然我不想这么想。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那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
  「……说得……也是……」
  莎菲妮亚只能含糊地点点头。总觉得似乎演变成出乎意料的情况,使她的心情不禁变得阴郁起来。同时,也再次深刻体认到自己的不成熟,并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她觉得再度迈开步伐的蓓蒂的身影十分遥远。即使想要追赶,但蓓蒂的速度扔在自己之上。距离完全没有缩短,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远,而大姊的背影早已不见踪影。即使想要追赶,也不晓得该往哪里前进才好。
  努力。努力不够,知识不足,技术不够,一切都有所不足。蓓蒂究竟是在进行什么样的仪式呢?那个结界,我想知道。但是,即使请她告诉自己,她应该也不会回答吧。那是当然,蓓蒂蔽不是莎菲妮亚的师父,自己已经被大姊舍弃了,莎菲妮亚已经没有师父了,一切只能靠自己了,只能靠自己思考。如果前方有墙壁,只能靠自己破坏。倘若想发现什么,就得独自寻找。力量,我想要力量,更强大的力量。只要拥有力量,只要自己变得更强,只要拥有足以屏除灾厄的力量。我必须获得才行。
  结果,我仍旧是一名魔术士。
  但是,我想要守护重要的人们。
  我希望自己能够守护他们。
  而且,想要永远待在那个人身边。
  是我太奢侈了吗?
  抵达王国第二银行时已经接近二十一时了,走进银行时,就连蓓蒂也略为露出胆怯的神色,由于有些逗趣,令她差点笑了出来,因此又挨骂了。搭乘手扶梯上了二楼,来到办公室门口,在看到以钉子钉在门上的木牌时,是这里吧,蓓蒂转头看向莎菲妮亚。
  「虽然不问是不是这里,也不会搞错。但这牌子还真夸张呢。」
  「……是、这样吗……?我觉得……是很强烈……很育个性的……好字喔……」
  「字?我的意思是,在王国银行的门上光明正大地钉上这种木牌,与其说是夸张,倒不如说是相当厉害。」
  「……啊……是……这样吗……这、这一点、我也有、同感……」
  「这个字是谁写的?」
  蓓蒂一边用手指描着木牌,微微侧头。她虽然表露出没有任何言外之意,只是如同字面上的疑惑的表情,但她绝对是故意的。因为答案显而易见,自己只要泰然自若地回答就好了,但却无论如何都办不到。面红耳赤。脸颊非常的滚烫。
  「……我、我不知道的……是某个人……ZOO的、某个人吧……」
  「哦,该不会是那个男人吧?长得很高的,你们的园长。」
  「为、为、为……为、为……为什么……你、你会……那样想呢……」
  「总觉得就是这样。他很像会写出这种字的男人不是吗?」
  「是……是、这样……吗……」
  「这是我的印象。不过,那个男的似乎相当厉害,长得也不错,还不坏嘛。」
  「……总觉得……和蓓蒂的喜好、不太一样……」
  「是吗?我觉得没有这回事喔。不过,他的名字未免也太夸张了。」
  「才、才、才、才、才、才不夸张呢……!那、那个名字本身、相当有味道……只、只要习惯、就会觉得很亲切,而、而且、绝对、不会有人同名……所以——」
  「重要的人呀。」
  蓓蒂抿嘴笑着,将手伸向门把。她是在捉弄我吗?真是坏心。但是,比起只有表面对人亲切、温柔的,妹妹们的时代的蓓蒂,现在的她还比较讨人喜欢。蓓蒂重要的人是谁呢?和莎菲妮亚一样,所有的伙伴应该都相当重要,但其中是否也有特别的对象呢?如果询问,蓓蒂会回答自己吗?一定不会说的。即使撕裂嘴,即使被大姊逼问,蓓蒂也不会说出口的。但是,若是如此,她的心意能够有结果吗?
  「怎么了?」
  「……没事。」
  「是吗?」
  蓓蒂打开门。这不是我需要担心的事,真是好笑。如果反过来也就罢了,我竟然会担心蓓蒂。而且,现在也不该是想这种事的时候。莎菲妮亚叹了口气,随着蓓蒂走进办公室,不晓得该如何解释眼前的景象,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
  孩子。
  一开始想到的只有这个。
  事实上,乍看之下是个孩子抱着另一个孩子,因此并没有这以外的感想。过了一会儿,她才发现被抱着的孩子是由莉卡。若是要说为什么没有立刻发现,是因为服装的缘故。由莉卡平时几乎都穿着医术士服,除此之外的衣服,大多是莎菲妮亚、这阵子则是玛利亚罗斯挑选的。由于莎菲妮亚和玛利亚罗斯都喜欢感觉可爱的服装,所以她从没见过由莉卡穿着那种感觉比较有个性、风格比较酷的服装。那是连续杀手吗?就连对品牌不太了解的莎菲妮亚也知道,这是在艾尔甸的年轻人之间相当有名的品牌。但是,为什么会穿着那身服装?由莉卡应该没有才对。也就是说,是去买的吗?话说回来,抱着由莉卡的孩子是?孩子……?
  「——哦?」
  孩子转过头来。
  她认识这个人。
  虽然看似孩子,却不是个孩子。
  不仅如此,他还是SmC在泉里一役中崩毁后,将黑市尽收掌中的龙州联合之一,S*K的首领。
  说到S*K,由于一开始是SmC的同伴,因此为何会变成这样,她完全不清楚,但他似乎很喜欢由莉卡,所以两人会在一起并非那么不可思议、也不是那么不自然的事,但还是出乎预料、非比寻常、总而言之就是令人惊讶。
  因为由莉卡闭着双眼。
  似乎是在睡觉。
  的确,由莉卡是个在哪里都能入睡的人,而且睡得也很深,在累积疲劳时,有时也会像这样突然地昏睡过去。但是,前提是必须没有危险。由于这里是办公室,就某方面而蓄或许确实是安全的场所,但若是睡在S*K首领的手臂之中,这又该如何解释呢?不,问题不仅是如此,她遗是被人抱着的,公主抱。由莉卡是女孩,而S*K的首领是男子。应该说是话虽如此呢?还是该说正因为如此?由莉卡像个公主似地被抱在怀中。
  她感到头昏脑胀。
  「呃……」
  蓓蒂侧着头看向莎菲妮亚。一脸「那样好吗?」的表情。究竟是好还是不好,莎菲妮亚也不晓得。而且,究竟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呢?
  「那……个……这、个……」
  「那个这个?」
  飞燕一脸困惑。为什么没有半点动摇的模样呢?该不会是觉得仓皇失措的莎菲妮亚很奇怪吧?难道这不是应该惊慌的情况吗?无论怎么思考都无法理解,关于这部分,也必须说些什么才行。不能沉默不语。什么,必须说些什么。
  「晚……晚安……」
  「喔!晚安!」
  飞燕露出灿烂的笑容。虽然是一脸爽朗的笑容,但似乎有什么不对,有什么错误。不是别人,是自己,错的是自己。打招呼做什么?她又看了一次由莉卡的模样。她睡着,睡在男人怀中。那究竟是什么感觉呢?如果是自己。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并不是妄想这种事的时候。是由莉卡,由莉卡的脸颊——有些红晕。为什么呢?而且,仔细一看,虽然双眼紧闭,但脸庞的肌肉并不像睡着时那般放松。
  「……由、由莉卡……该不会是、醒着的吧……?」
  当莎菲妮亚这么询问的瞬间,由莉卡的嘴边微微抽动了一下。
  飞燕看着由莉卡的脸。
  虽然只有一点点,由莉卡的眼睑颤动着。
  就这样过了足足五秒钟。
  「……嗯……嗯嗯……」
  由莉卡缓缓睁开眼。以刚刚睡醒、还有些惺忪的双眼环顾四周,虽然一开始并没发现自己的情况,但立刻就察觉了,她发出「啊」的一声,等、等等,怎么回斥?快、快放我下来!她推着飞燕的胸口。虽然对由莉卡感到很抱歉,但这一连串的行动看起来非常刻意。怎么看都像是她在那五秒钟内迅速思考、订定计划、并按照计划进行的。
  「……啊——那……那斥……这个、就斥戳、呃……」
  半强迫地从飞燕手臂中下来的由莉卡,或许是为了隐藏通红的脸颊,她用双手使劲扯着前额的浏海,低下头,不敢正视莎菲妮亚的眼睛。
  「因、因为玩得太久……似乎很累了,而、而且才刚旅行回来,所以、忍不住、想炊了……」
  「我们玩了很久哩!我也好久没有玩这么久了。」
  「斥、斥呀……」
  「对了,这不是约会吗?像不像约会?」
  「才、才不斥呢!我可没这么戳喔!只斥在玩而已!」
  「约会除了玩之外还会做什么吗?我也不太清楚。」
  『我、我也不知道呀!」
  「那就当成是约会也不坏吧?」
  「一点也不好!」
  「是这样吗?」
  「没错!」
  「别那么生气嘛,由莉。」
  「是由、莉、卡!」
  「咦?为什么?今天我不是一直都叫你由莉吗?」
  「那、那斥因为——」
  「由——莉——卡!」
  飞燕环住由莉卡的肩膀喀哈哈哈地笑着。
  「这样就行了吧?由莉。」
  「真斥的,随你高兴怎么叫吧!」
  由莉卡甩开飞燕的手,转向另一边。越吵感情越好,莎菲妮亚脑中只浮现这种平庸的词汇。不过这也称不上是吵架吧?由莉卡竟然会去约会。
  现在头昏脑胀的原因应该和刚才不同。约会,由莉卡去约会。飞燕说玩了很久,由莉卡也没有否定。游玩,两人一起做了些什么呢?该不会是那件衣服,连续杀手,飞燕的衣服也是连续杀手的。是由莉卡请飞燕挑选的吗?是飞燕买给她的吗?想到这,她脸颊发烫,脑子一片空白。由莉卡,由莉卡她。呜哇,由莉卡她。
  「那个,所以戳。」
  由莉卡终于抬眼,和莎菲妮亚四目相对。
  总觉得,非常可爱。
  「——我来过一次,放好行李,出去持……因、因为把极限九手棍忘在这里,所以必须回来拿,就请他送我回来。为了答谢他,我泡了茶,在聊天持想炊了……就炊着了……我想应该是这样。」
  「没错没错。她一开始是昏昏沉沉地打起瞌睡来,很快地就昏睡了过去,所以我想就让她睡比较好。就将几张椅子并排在一起,里面有毛毯,我就用那个铺着,原本打算把她搬过去。」
  「然后……我醒来持,就变成那种情况了,我、我真的有炊着喔?有炊着斥真的,但斥,有点,不晓得该如何斥好。」
  「啊……是、这样吗……原来如此……」
  「已、已经不要紧了。」
  是什么不要紧呢?莎菲妮亚并不清楚,或许连由莉卡自己也不清楚吧?这个疑问一直在她心中难以抹除。但是,飞燕似乎没对由莉卡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来,也玩得相当久,两人的感情果然很好吧?虽然对象令她有些担心,伙伴,正确的说,是朋友被抢走了,这么说或许有些奇怪,但总而言之就是那种感觉,并不是什么复杂的心情,但现在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由于她疲倦到会睡着,要不要请她协助是另一回事,但还是应该向由莉卡说明一下才是。
  「……由莉卡,这位是……我的师姊……」
  「斥午餐持间的人吧。」
  她或许已经从莎菲妮亚的态度中察觉到什么了。由莉卡转为成熟的表情,转向蓓蒂。
  「以前虽然只在泉里有过一面之缘,但我从差菲妮亚口中听过许多你的斥。」
  「我也曾经从莎菲妮亚口中听过你的事。」
  对于到刚才为止仍令她哑口无言的事,蓓蒂也只字不提。
  「请多指教,由莉卡小姐。我叫蓓蒂。」
  「叫我由莉卡就可以了,请多指教。」
  「顺带一提,我是飞燕,别看我这样,我可是黑市的头头喔。也请多指教啦!」
  「……喂,飞燕。」
  「你是S*K的首领吧?我知道你喔。」
  「不会吧?真的吗?为什么为什么?」
  「你也算小有名气的人吧,在SmC毁灭之后夺取了黑市的手法真是厉害。」
  「怎么?这是在夸奖我吗?是无所谓啦。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勉强将你的胸部集中托高成那个样子?」
  「刚才的话就当我没听到。不过,仅此一次而已喔?」
  一点也不成熟,蓓蒂从以前就有如此不成熟的一面。只有这一点绝对不能说出口。搞不好,蓓蒂会讨厌知世,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蓓蒂如此讨厌提及到自己那部分的事,令人不禁这么想。既然如此,只要别弄得那么显眼就好了,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谓的事——如果这么说,恐怕,不,一定会遭遇凄惨的下场。飞燕将双手环在后脑勺,似乎一脸惊讶,但或许是感受到了她那非比寻常的气息,正确地说是蓓蒂散发出来的,接近寒气般的怒气。他的表情略微僵硬。
  「……咦?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斥、斥呀,我想你最好道歉比较好。认真地、打从心底地。」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抱、抱歉。」
  「没关系,任何人都会犯错。但如果是会重蹈覆辙的笨蛋就无可救药罗。」
  蓓蒂虽然微笑着,但眼睛完全没有在笑。由于银行内的温度调节装置照常运作着,无分季节,应该都不会过热或过冷,但冷飕飕的。室温很明显地比刚才还要来得低。
  话虽如此,由于飞燕已经谢罪过了,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也差不多该进入正题才行了。莎菲妮亚瞥了时钟一眼,二十一时已经过了。做事一板一眼的玛利亚罗斯竟然会在自己指定的时间迟到,虽然相当罕见,但或许也有许多情况。虽然稍微有些在意,但应该不需要担心吧。莎菲妮亚正打算将事情经过告诉由莉卡时,却打住了。这件事究竟该不该让飞燕听见呢?难以判断,她看向蓓蒂。这原本就是降临在午餐时间身上的灾难,比起莎菲妮亚,由蓓蒂决定应该比较适当吧。蓓蒂也随即了解莎菲妮亚眼神中的意思,双手抱胸微微蹙眉。似乎是在思考。并不是没有得出结论,而是无法下结论。在此之前,办公室的门以惊人的气势被打开了。
  「——不、不好了……!」
  啪哒啪哒地冲进办公室的,虽然没有看见身影,但从他那远远便传来的宏亮声音与吵杂的脚步声便能确认。
  「……卡塔力。」
  「哦,莎菲妮亚,你在呀,那边那位就是午餐时间的蓓蒂小姐吧,老子是卡塔力,是个大美女耶,请多指教。如何,下次要不要一起去喝杯茶呀?就是这样,呃刚才要说什么来着?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事实上,喔喔,由莉卡也在呀?话说回来你为啥穿成这样?不不不,不是这样,很适合你很适合你,老子觉得相当不错喔,应该这么说吗?由莉卡是那个,无论穿什么都很适合你啦,真的,不,这可不是客套话或讨你欢心喔,但是,由莉卡也是那个,可以再穿得时尚一点也不错呀,老子也不是没这么想过,对老子来说——等等,为什么你!飞燕,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话说回来,这是情侣装吗?你跟由莉卡!这不是连续杀手吗?那是怎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怎么回事啦!该、该、该、该、该该该该、该不会、是是是是是是是这么回事吧……?不会吧?这是那个吧,不可能吧?啊啊,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以接受这种事哩猪头头头!老子和胡子绝对不会允许的!既然胡子现在还在杰德里,就由老子连胡子的份一起!话说回来当胡子不在的期间由莉卡竟然被奇怪的虫子缠上了。老子会被胡子用肌肉抹杀掉的!用肌肉处刑,老子只要一瞬间就会变成肉排啦,真的!即使不会这样,以老子而言!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即使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允许,老子也决不同意!首先应该要从普通朋友做起,观察个十年才行!然后到时再说!道路是很险峻的!如果是男子汉!是个男子汉!就做给老子看!如果连这种毅力也没有,打从一开始——」
  「好了,就到此为止。」
  「嘎噗……!」
  用拳头殴打卡塔力后脑勺让他闭嘴的,是午餐时间的约格。他跟在卡塔力身后走进办公室,稍微沉默一会儿倾听着,但似乎终于忍不住了。不过,虽说戴着眼镜,看不出他的表情,但看来似乎并没有发怒,反而面带微笑。话虽如此,刚才那一击似乎下手得相当重,卡塔力抱着后脑勺泪水盈眶地蹲了下来。该说是感觉不协调呢?还是不自然呢?有些格格不入,虽然称不上异样,但是个散发着不可思议气患的男人。
  蓓蒂向前一步,微微侧头。
  「Hyas.」
  「嗨,倍蒂。」
  「是你吧?对我的结界动手脚的人。虽然我因为分不开身而放过了你。」
  「怎么能说是动手脚呢?我只是想稍微窥探一下里面而已。若是多做些什么,我想即使是我也无法全身而退。」
  「虽然我有许多事想逼问你,但还是稍后再说吧。」
  「若能如此就太感谢你了。」
  约格瞥了卡塔力一眼,用右手食指调整眼镜的位置。
  「——事实上,又发生出乎意料的情况了。」
  「对、对呀……!」
  卡塔力跳了起来叫道。
  「玛利亚罗斯!玛利亚罗斯不见了……!」


Omenage 897 12th revolution 3rd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
「unknown」
chapter.7传说之日
  自己正坐在椅子上,这一点不会有错。椅子有四只脚,似乎是木制的,椅背也一样。座椅的部分铺有软垫,不硬也不软,是张相当普通的椅子。
  双手手腕被绳子反绑在椅背后,虽然肩膀稍微有些疼痛,但从还有知觉这点看来,血液循环似乎没有受到阻碍、神经也没有受到压迫。由于双脚被绑在椅脚上,腰部也以细绳固定在椅背上,因此只有膝盖能左右移动。如果激烈摇晃全身,应该能使椅子连同自己的身体一起倒下,但这么做一定也只会尝到苦头罢了。
  由于双眼被黑布之类的蒙住,就连这里是明是暗也搞不清楚。但应该不是一片漆黑,这里似乎有着某些光源。并不是室外,虽然不但被蒙住双眼、嘴上被塞了口枷,但仍能嗅到气味,是室内。有些潮湿、有些发霉、有些灰尘。地板很坚硬,恐怕是混凝土,是地下室吗?
  虽然嘴里衔着口枷,他仍数度尝试发出声音。自己是独自一人吗?亦或还有其他人在呢?他想确定这点。虽然没有回应,但总觉得能感受到气息。在自己面对着的前方,是不是有什么人在呢?如果有,只要稍微移动即可,希望对方能有所反应。不行吗?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时间应该没有经过多久。至少,从他苏醒至今应该只过了一小时,甚至更短。自己究竟昏厥了多久?不晓得。但是,总觉得似乎没有经过太长的时间。
  话说回来,究竟是谁?是谁做出这种事来的?抓住我,并将我囚禁起来,究竟有什么打算?这该不会也是路维·布鲁干的好事吧……?若是如此,究竟是为什么?我又不是午餐时间的成员,明明与我无关。不,由于我打算协助亚济安,因此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但是,若是这样,这应该是相当不妙的情况吧……?
  理所当然。
  无从否定的不妙。
  相当糟糕。
  我会死吗?
  像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去,相当讨厌。
  即使了解原由也一样讨厌。
  总觉得没有什么真实感。
  为什么呢?
  真奇怪。
  这不是穷途末路的危机吗?
  尽管如此,不知为何,我并没有这种感觉。
  我再次试着发出声音。
  那里有谁在吗?有人在吧?虽然想这么问,但受制于口枷而无法说出完整的字句。
  虽然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但我可以肯定。
  有人在。
  我并不是独自一人。
  那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跟我一样是被抓来的吗?也被绑在椅子上吗?听不见半点声响。似乎并不疼痛、也不难受。对方还有意识吗?如果有,为什么要保持沉默呢?
  这么说来,之前似乎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当时是和佩儿多莉琪在一起。
  没错——
  也曾经发生过那种事。
  「你去哪里了?」
  接着,是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我在那时也曾经听过。
  是宛如从腹部深处吐出空气般低沉的声音。
  「你用不着回答,你这副模样也无法回答。而且,你去了哪里都无所谓,你现在在这里,就在在我的眼前。」
  荆王。
  是他呀?
  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是他,荆王,是那个变态。但是,对呀。仔细想想,当我走出濒死雷电时,并不是被捣住嘴巴,而是被手指侵入口中。回想起来,那时的手指的确是在玩弄着玛利亚罗斯的牙齿。被盯上了,完全被盯上了。他想拔掉,差点就被他拔掉了。但是,因为地点而没有余裕行凶,所以才使玛利亚罗斯昏厥并带走,带来这里,绑在椅子上。是这么一回事吗?
  若是如此,牙齿呢?还完好无缺吗?因为口枷的缘故,他无泫用舌头确认每个角落,但由于没有疼痛的感觉,应该没有被拔掉。正确的说,是「还没」被拔掉。
  接下来才要开始。
  「我有时间,时间多得是。」
  ——不,对你来说或许是如此。
  但对我而言可不是这样。
  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来说说以前的故事吧。」
  没有必要。
  我并不想听,变态从前的故事,我一点都不想听。
  虽然我连拒绝都办不到。
  「如你所知,我跟飞燕是从龙州渡海到大陆来的。正确的说,是被赶出来的。由于群雄割据的时代延续了许久,光和影都陷入一片混乱,像我们这样隶属于黑社会的流氓也有着充足的生存之地。但自从名为斋家的家伙们统一了龙州后,一切都改变了。斋家打着扑灭黑社会的旗帜,开始狩猎流氓。他们破坏了由原本就没有工作的浮民、舍弃田地逃跑的遁民、遭到国家舍弃的弃民、被抛弃的孩子、或从人口贩子手中逃出的小鬼们聚集的里街。即使这么做,浮民或遁民也不会因此消失,因贫穷而舍弃孩子的双亲依旧存在,双亲死去后,孩子也不可能独活。如果黑社会不在了,那些家伙该如何是好?只能等死吗?虽然也曾想过这种事,但那也无所谓。我们选择了逃跑这条路,决定逃跑,寻找继续存活之道。艾尔甸,这里是个好城市,对我们而言就像乐园一般。」
  那又如何?与我无关。艾尔甸怎么样先暂且不提,这里非但不是乐园,反而还比较像是地狱。
  「我们的生存方式很单纯,我们想要金钱、想要权力、不想受人命令、与其服从,还比较想使人屈服、想要满足欲望。黑社会也有着最低限度的礼仪,不能相信不讲道理的家伙,但一旦发生情况,则是从背后捅人一刀的人获胜,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这里的作风也是一样。若是能用力量统率一切,那么有力量的人必然会获胜。没有力量的人只能跟在有力量的人身后,避免被踩烂而活着,只要像这样可笑地活下去就好了。以自卑的眼神、察颜观色、嘿嘿嘿地傻笑着、偶尔勒索比自己还弱小的人,在他人眼里看来,应该是相当令人作呕的生存方式吧,但如果当事人能够接受,就不应该抱怨。我的手下当中有许多这样的人,多到不像话。多少有几个家伙是能用的,也有完全不能用的家伙。我虽然无法像他们那样活着,却也不打算否定他们的生存方式,只是觉得恶心罢了。在用人时,喜不喜欢是其次,但当要舍弃无法喜欢的人时,我是不会犹豫的。反而会更进一步用完就丢。从前,曾经有个愚蠢的女人。」
  从中间开始我就几乎没在听了,我对于诱拐自己的男人的人生哲学不感兴趣。但是,他为什么要说这种事呢?真令人感到困惑。说到最后,却突然换了一个话题,什么从前曾经有个愚蠢的女人之类的,这与我无关,真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有聪明的女人自然也会有愚蠢的女人,这是理所当然的。
  「——她是个愚蠢的女人。因为她加以反抗,所以我以疼痛至极的方式拔了她的牙齿。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愿意听我的话,真是个冷淡的女人。最后她自作自受,落得在只在土壤上铺了一张蓆子的房间里接客的下场,还得了病。她原本是个美丽的女人,但却凄惨地——以适合这个城市的说法,那个女人的一生真是差劲透顶。她身为女人、身而为人的幸福完全、彻底地被舍弃,宛如路边的小石子一般被践踏、踢踹、如同垃圾般死去。即便如此,她仍一直瞪着天空。总有一天要从这里爬上来,为此即使必须匍匐前进,仍要活下来。她就是有着那种眼神的女人,直到死心为止。觉悟到自己死期将近,女人的内心终于屈服。女人死了。」
  我听见吐气的声音。
  他是在叹气吗?
  「是我杀掉的。」
  浑身起鸡皮疙瘩。
  杀掉的。杀掉了吗?玛利亚罗斯也是恶名昭彰的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的居民,因此无论眼前的男人杀了多少人,他的神经也没有纤细到会因此惊讶或胆怯。女人虚幻的一生及凄惨的下场虽然令人同情,但在库拉纳德,类似的事情应该也有一箩筐吧。不过,荆王为什么要亲手杀害那个女人呢?女人得了病。既然已经觉悟到自己死期将近,也就是不治之症吗?那个女人即使放着不管也会不久于人世,为什么要特地杀了她呢?
  「没有力量的人,就只能以没有力量的生存方式而活。」
  脚步声传来。
  他打算走近吗?
  似乎是如此。
  两步、三步。
  荆王恐怕已经来到身旁了。
  「不是有句成语叫做『好高骛远』吗?龙州也有这样的一句谚语。『爬地之虫不见天』。在地上爬行的虫子是不看天空的,不晓得也有能在空中飞翔的虫子,光是在地上爬行就已经心满意足了,那个女人就是在地上爬行的虫子。她是个美丽的女人,并不是打一开始便没有翅膀。虽然有翅膀,但却被拔掉,无论怎么尝试都飞不起来。话虽如此,她却希望总有一天能飞上天空,我知道这件事,她或许也知道。既然如此,为什么?真不可思议,直到现在我依然不明白。」
  我的遮眼布被取下。
  戴着墨镜,头发向上梳起的高大男人站在我的眼前。
  这是个混凝土都已斑剥的昏暗房间,所谓的光凉只有摆在地上的一盏灯,天花板上的半永久灯早已毁坏。墙边的沙发与其说是破损,应该说是伤痕累累。倒在一旁的桌子也断了一只脚,似乎已经没有在使用了。除此之外,四处散落着家具的残骸。是被某人破坏的吗?至少,看起来不像是现在有人居住的房间。
  「这里是……」
  荆王宛如环顾四周般动了动脸。
  「SmC的藏身处之一。他们虽然在泉里毁灭了,但并没有全灭,还留有残党。对于像是继承他们,掌握黑市的我们来说,这些幸存者除了祸根之外什么也不是。我将刺着SmC剌青的人杀了,一个也不留地。原本就有其他人跟我们有着同样的打算。」
  我已经不想再听见SmC这个名称了。玛利亚罗斯一低下头,荆王便将手伸了过来。背脊发凉,原本打算突然给他来记头槌,但这种情况下没有办法。什么办法,有没有什么办法?正在思考时,荆王将口枷卸下,想要触碰玛利亚罗斯的脸颊,他下意识地摇头甩开了手,睨着他的墨镜。会不会挑衅得有些过头了?一瞬间后冷静了下来,稍微有些后悔,但出乎意料地,荆王也很干脆地作罢了。
  「如果我什么也不做……」
  荆王凝视着仍拿在手上的口枷,这点令他感到在意。什么意思?他究竟想做什么……?
  「你应该不会做出咬舌自尽的愚蠢行为来吧。」
  「……我怎么可能这么做。」
  「就是这种眼神。」
  荆王用右手握着口枷,左手摘下墨镜。
  明明是个变态,细长的双眼却意外地澄澈。
  「除了人类的牙齿之外,这是我第二次如此被吸引。你或许不会相信,但我已经不那么想拔你的牙齿了。」
  「不那么想呀。」
  「如果你不希望,我会忍耐的。」
  「怎么可能会希望嘛?」
  「是吗?说得也是。」
  「那当然罗。话说回来,像这样掳走我、加以捆绑、囚禁。我认为在讨论信任与否之前,这是更优先的问题。我有说错吗?没有对吧?追根究柢,你究竟有什么打算?这是怎么回事?希望你能说明,从头到尾。不,也不需要那么做。现在并不是浪费时间在这上面的时候,我也有许多事要做,你能不能立刻把我放了?别开玩笑了,这种事令人火大,真的令人火冒三丈,你把人当成什么了?虽然我不太清楚,但如果你是希望有个谈话对象,按部就班地交个朋友难道不好吗?我和你之间并不是那种关系吧?而且一开始还是敌人。说实话,我也很恨你,但还是算了。先不管要不要追究往事,现在可以姑且放着不管,但我们并不是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关系吧?有错吗?我没说错吧?」

  「……没错。」
  「也是,果然,太好了,并不是我认知错误。唉唉,总觉得嘴巴有点痛,不过算了。不,不能算了,怎么能就这样算了,这算什么?这副模样。为什么我非得被绑起来不可?呐,为什么?」
  「那是为了……不让你逃跑。」
  「当然会逃跑罗。突然被抓住,任何人当然都会想逃跑呀,即使不是我也一样。你应该也是吧?」
  「说得……也是。」
  「追根究柢,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想做什么?把我抓起来有什么打算?这部分我搞不太清楚,你能够清楚说明吗?应该说,给我讲。」
  「目的是……」
  荆王垂下眼睑,明显地动摇了。玛利亚罗斯继续追问。
  「目的是?」
  「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没有吗?」
  「没有。」
  「没有目的就绑架了我?你是认真的吗?」
  「对,认真的。」
  虽然声音几乎没有变化,但荆王并没有正视玛利亚罗斯。是单纯感到尴尬吗?还是因为连自己都搞不懂自己而感到困惑呢?芜论如何,虽然在物理上,自己完全居于劣势,能够翻盘的可能性趋近于零,但心理上则逐渐转为对自己有利的局势。话虽如此,他还是对荆王紧握在手中的口枷在意得不得了。为什么要那么慎重地拿着那种东西……?
  「荆王。」
  他刻意叫了对方的名字。
  荆王大吃一惊,看向玛利亚罗斯。
  玛利亚罗斯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再静静地吐出。
  「别开玩笑了。」
  尽可能地不带任何感情说出口,也没移开视线,仍然瞪着荆王,这是赌注。应该能让他接受自己的要求吧?若是失败,或许会遭遇不愿想像的下场。说实话,希望能够避免,绝对不要。但是,已经开始行动了,事到如今已经无路可退了。这么一来,就只能冷静下来而已,事实上,他也感到火大。对自己做出这种事,竟然还敢说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没有目的?那么,就是总觉得想这么做吗?别开玩笑了,谁能接受呀?即使能够接受,也无法原谅,再怎么说都太过分了,这种过分的行为罪该万死。
  「现在能立刻解开绳子放了我吗?应该说,给我解开。」
  「……不,这个……」
  「这个什么呀?你想回嘴?你有什么权利?你以为你是谁呀?」
  「我并不是……」
  「并不是什么?什么都不是?啊,是吗?既然如此,就由我来命令你。放了我,现在立刻,就在这里。顺带一提,叫我玛利亚罗斯大人。」
  「……大人?」
  「没错,大人,你不知道吗?那就给我记住,我可是玛利亚罗斯大人。看来你似乎误会了什么,我就在这里说清楚,这世上并没有能让你抓住绑架捆绑监禁也无所谓的人存在。没那么简单,也没那么轻松。不过,正如你刚才所问,如果你什么也不做,我是否不会咬舌自尽?的确如此。如果你什么也不做,我也不会那么做,前提是如果你什么也不做。但你如果打算做些什么,要我咬舌还是咬什么都行,我绝对不会犹豫。如果要让别人对我为所欲为,倒不如一死了之。可别小看我玛利亚罗斯大人了。」
  荆王的脸微微抽搐。额头上不晓得是因为热或是紧张,总之正渗着汗珠,握着口枷的手似乎加重了不少力道。该如何解读这种反应才好?他该不会是生气了吧?还是说,有机会成功呢?虽然不确定,但只能试着再推一把了。不,一边推也要一边拉,这是一决胜负的关键。
  「——真是的,竟然对我做出这种事来,本来应该是决不原谅你,叫你花一辈子偿还的。」
  玛利亚罗斯微微侧头,双眼眯起。
  「但是任何人都有可能犯错,即使走在路上也有可能跌倒。只有这次喔,如果你现在立即马上尽可能尽快放了我,这次我就不多追究,当作没发生过。但你如果不放了我,我会使尽各种手段抵抗,决不会让你称心如意,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
  声音绝对不能颤抖,表情也不能改变,绝对不能示弱。但我的确被对方俯视着,还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虽说要抵抗,但究竟能做什么呢?我也没有真心想咬舌自尽,我不想死,我不想在这里白白死去。即便如此,也必须说服自己,我位居上风,在精神上,是我睥睨着荆王,威胁着他,想命令他屈服。荆王已经即将沦陷了,不能掉以轻心,直到最后一瞬间都不能松懈。我是玛利亚罗斯大人,听我的话,遵从我的命令。否则,若是不照做——我会非常非常困扰的。
  「我……」
  荆王吞吞吐吐地,戴上墨镜,咬紧牙关。
  「……你……」
  什么?我?什么呀?他想说什么?快点说呀。这么一来我不就无法冷静了吗?很恐怖耶。心脏彷佛快要破裂了。但是,我决不能改变脸色。忍住,要忍住,忍耐,加油呀我。靠毅力,让他见识见谶我的气势。
  「……见你……」
  所以是怎样?什么呀?快呀!快点说呀!快——点——说——!
  已经到极限了。
  不行了。
  超越极限吧,下定决心超越吧。因为,如果不超越……
  就糟了。
  「——我……看见你……」
  然后呢?什么?快点,啪啪啪地继续说下去呀。
  「发现你和虐杀人偶及其他几个人在一起。我偶然,看见了。该说是……偶然吗?我一直在寻找着你。发现包含你在内,ZOO的成员们一个也不剩地从艾尔甸消失了。我也曾想过这是忘记你的大好机会,真奇怪,很明显地不对劲,我从来没有过……这种心情。一想到你不在,就格外……闭上双眼,脑海里便不断浮现你的脸孔、你的双眼。或许是我的脑子有问题吧。我只能确定自己并不平静。我看见你,尾随着你。你从旅馆走了出来,独自一人。回过神来,我……我就浑然忘我了,我第一次这样。」
  荆王喃喃自语般地说到这,便暂时噤声。
  这个男人想用墨镜隐瞒什么呢?
  无关紧要,跟我无关,我并不想知道这种事。
  但是,不知为何,玛利亚罗斯内心的愤怒与焦躁几乎完全消失了。
  心情异常平静。
  荆王轻咬嘴唇,拾起头来。
  他透过墨镜凝视着我。
  眼神十分热情。
  「我想要你。」
  「才不给你哩。」
  那并不是严正拒绝的口吻,玛利亚罗斯只是平淡地陈述事实罢了。
  「我是属于我自己的,怎么可能给任何人。」
  「是吗?」
  荆王在用手指推了推墨镜前闭上双眼。
  「……我想也是。」
  「嗯。」
  「即便如此,我还是中意你。」
  什么?
  我差一点就要下意识这么反问了,因为话题微妙地分歧了。我明明是理所当然地说「我是属于我自己的,怎么可能给任何人」,但他却回我「即便如此,我还是中意你」?这算什么?这是什么意思?他想做什么?他逐渐逼近,或者应该说,他靠得非常近,未免也太近了。该不会、咦……?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指的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无论如何都想得到你」的意思吗?是那种宣言?骗人?真的假的?这么说来,是我失败了吗?做得太过火了吗?现在轮到我冷汗直冒了。表情大概没什么改变,正确的说,是宛如结冻一般,就连眉毛也动弹不得。荆王将身体向前弯,朝我靠近。呀啊!住手,救命,我想呐喊,却发不出声音。荆王的脸。呜哇!怎么办?好近,距离超近的。来了,不妙,已经、要撞——没撞上。
  是这样的。
  荆王将脑袋凑到玛利亚罗斯的右耳旁。
  微微传来类似薰香的气味。
  看样子,他似乎是将手伸向椅背后方,打算帮我解开绳子。
  动作很快就结束了。
  接下来,荆王蹲了下来,替我将脚踝及腰部的绳子也松绑。
  虽然暂时松了一口气,但玛利亚罗斯并没有忽略。
  这家伙在解开绳子前,确实地将那个口枷塞进了裤子后方的口袋中。
  「我不会要你不加追究。」
  荆王站起身,从玛利亚罗斯身边离开,只有脸转向他。
  「但是我在反省了,抱歉。」
  反省?那又如何?你以为只要道歉就够了吗?怎么可能?追根究柢,假如你真的是由衷地认真地纯粹地感到抱歉不好意思非常愧疚,该说是也得有个相称的表达方武或形式吗?我并不是叫你付我赔偿金之类的,但一般来说,应该要思考一下任何人都能够接受的谢罪方式并执行才对吧?什么都好,只要是能够将歉意传达给对方,简明易懂,比如说是赔款之类的,不是钱也无所谓喔,总之,就是应该要有类似的东西才对吧?顺便写封悔过书之类的或者是发誓决不会再做出这种事来的切结书之类的,当然要署名,如果可以,最好还要捺血指印。在表达歉意的同时也将这种书信一起奉上之类的,照常理思考,如果真的真的有在反省,至少也该要这么做才对吧?我是这么认为的喔?
  虽然我很想说出口,想越说越激昂,想尽情地畅所欲言,将他骂得体无完肤,但还是一咬牙忍了下来。冷静,冷静下来呀我。好不容易才要从这个危机中脱身了,都努力到这个地步了,绝对不能做出愚蠢的行为来破坏一切。我知道,虽然清楚,但只有这一点不能让步。
  玛利亚罗斯从椅子上站起,虽然有些不协调感,但并没有感到疼痛或麻痹,可以正常行走,没有问题。玛利亚罗斯大步走向荆王,伸手探进他裤子后方的口袋中,拿出了口枷。
  「已经不需要这种东西了吧?」
  刻意在脸上堆满笑容这么说,「啊、是呀。」荆王点点头,慌张地别过头去。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荆王似乎满脸通红。算了,这种事无关紧要。我将回收的口枷塞进放置在房间角落的背包里,只要在离开这里后确实处理掉即可,接下来只要将跟背包放在一起的伪劫火及护腕等迅速戴回身上,就准备完成了。
  荆王拿起灯打开房门。是想向玛利亚罗斯辩解吗?话虽如此,他并没有看向自己,当然我也不想被他看着,这样也好,只是总觉得行迹有些可疑。
  「我没有那种兴趣。」
  「……我也想这么认为啦。」
  「我对你的附属品没有兴趣,我感兴趣的只有你而已。」
  真是恶心,非常讨厌,能不能不要这样?应该说,为了不让你再次说出那种话来,我可以把你的嘴缝起来吗?不行,要忍住,还没,等确保人身安全后再说吧。现在要忍耐,要乖乖忍耐。可恶,差劲透顶,你给我记住。
  玛利亚罗斯拚命地、竭尽全力地压抑发狂的自己,压制住,跟着荆王走出房间。光源只有荆王手上的灯,但由于这是并不算长的狭窄走廊,因此能大致掌握周遭的情况。位于其中一头、往上的楼梯已经崩毁,另一头的墙上开了一个洞,这里应该是某栋建筑物的地下楼层,那个洞跟下水道相连吧。这里和玛利亚罗斯所居住的高层寺院地下楼层有些相似,但其实只要耐心寻找,这类场所在艾尔甸相当多。根据传闻,似乎也有专门介绍隐蔽住所的掮客存在。搬离现在的住所后,那个地方也能用来赚钱吗?毕竟几乎没人知道那里,似乎有考虑的价值,但现在并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我和走在前方的荆王保持二美迪尔的距离,并不是担心会被他的变态给传染,只是不想再更靠近他而已。穿过洞穴,如我所料地进入了下水道,接着右转又左转,走了大约五十美迪尔左右吧,终于出现了梯子。「就是这里。」荆王只这么说便攀上梯子,由于听见盖子打开的声音,我走进梯子往上一看,已经看不见荆王的身影了。爬出地面的瞬间,会不会被他怎么样呢?虽然有些不安,但还是勇敢地爬了上去。到了地面上一看,那里是阴暗的巷弄,荆王则在稍远的地方等着我。总觉得他是个像狗一样的男人,虽然是个变态。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在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
  「你当时跟虐杀人偶在一起,感觉似乎不像是在游玩。」
  「这个嘛……发生了一些事。」
  「你不想说吗?」
  「并不是说不说的问题——」
  为什么我非得跟这家伙像这样普通地交谈不可?
  玛利亚罗斯叹了口气,伸手拨了拨浏海。
  「这跟你无关吧?」
  「倒也不尽然。」
  为什么?我差点想问出口,连忙改变主意。无视,面对这种人,无视是最好的,否则如果处理不好,他就会得意忘形地缠上来的。亚济安也是一样,无论对方再怎么纠缠着自己不放,也不要加以理会,不要跟对方说话,也不要四目相对就行了。虽然很想这么做,却办不到,无法顺利这么做。因为——当我遇到危险时,他也会来救我。托他的福,我不晓得多少次捡回一条命,这也是事实。如果没有他,我或许早就已经死了。但是,这当然不仅限于那家伙,ZOO的大家也是,莫莉也经常帮我疗伤。说到底,如果没有父母亲,我也无法诞生在世上。
  叹了一口气,甩甩头,正想继续向前走,荆王抢先一步朝着巷子出口迈出脚步。虽然也想要追上去,并超越他,但还是决定随自己的意。玛利亚罗斯仍然继续走在荆王身后二美迪尔处。走出小巷,便是有着街灯的道路,这里似乎是放眼望去有许多旅馆的第四区内,搞不好离濒死雷电并不算太远。虽然只是感觉,但这里的景色我似乎看过。总觉得或许自己曾在白天,经过这附近一两次。接下来就不需要他来带路了吧,我一个人应该也能认得路。
  看看时间,已经接近二十二时了。首先应该先前往动物园办公室吗?距离约定好的时间早已过了一个小时。在得知玛利亚罗斯失踪后,也不晒得大家会如何行动,他们有顺利会合吗?真是的,原本就已经够麻烦了,荆王还来扰乱计划,总有一天一定要他补偿这个罪过才行。该说这个机会来得出乎意料地快吗?
  「——唔……!」
  荆王瞥了玛利亚罗斯一眼、或许正要说些什么,但察觉并没有那个空档,他一句话也没说地跳了回来。说实话,虽然完全搞不清楚在那瞬间发生了什么事,但玛利亚罗斯也跟着后退。什么?怎么回事?掉了下来?没错,掉了下来,从上面,既然是掉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某种黑色的东西。不,我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应该说,知道那是谁了。
  那家伙应该是从附近的三层楼或四层楼建筑物的屋顶上飞身而降,正确的说,是朝着荆王所在的位置纵身跃下的。
  但现在蹲在着地点的他,似乎不是因为脚或膝盖疼痛而蹲着的。
  证据就是,他迅速地站起身来。
  右手握着短剑。
  睑上没有任何可以称为表情的东西,完全面无表情。
  冰冷。
  这世上竟然存在着拥有如此冰冷眼神的人,令人感到惊讶。
  被那对眼眸贯穿的人,在开始颤抖前便会先冻结。
  虐杀人偶。
  「回答我。」
  声音宛如冰枪一般。
  「为什么你会跟我的玛利亚在一起?」
  谁是你的玛利亚?虽然想抗议并叫他更正,但却办不到,无法动弹。糟糕,有什么好糟糕的,虽然一时之间搞不清楚,但就是糟糕了。好恐怖,杀意,不,是比那还残暴的、冷酷的、凶残的、决定性的、彻底的意志团块之类的东西,而且彻头彻尾地冰冷,远比严冬的北风还要冰冷的某种事物充斥在这一带。
  绝对不会弄错。
  这里已经化为虐杀领域了。
  玛利亚罗斯、荆王、当然地,以及虐杀人偶本身都在其中。
  动弹不得。
  即使想试着做些什么,但光是想像会有什么结果,就令人感到害怕。
  玛利亚罗斯不会有事,亚济安不会加害于玛利亚罗斯,毫无根据,但他这么想,脑子是这么理解的。即便如此,还是不行,身体仍旧不听自己的话。
  就连玛利亚罗斯都是这样了,直接面对这种超越杀气的杀气,暴露在更加剧烈、毫不留情的强烈威胁下的荆王,即使失禁也不奇怪。
  真是惊人的意志力。
  虽然并不想夸奖或感到钦佩,但真亏他有办法开口。
  「什么叫作你的玛利亚呀?」
  荆王将手伸向身后,是想抽出武器吗?
  「我已经问过他本人了,他说他是属于他自己的,并不打算交给任何人。」
  「回答我的问题。」
  「我为什么得回答你的问题?」
  「废话少说,快回答。」
  「我拒绝。」
  「是吗?那么……」
  亚济安冲了过来。
  我是这么想的。
  但不见了。
  看不见。
  不在任何地方。
  不对。
  他在。
  在上方。
  「我会让你回答的。」
  所谓的重力究竟存不存在?正在摸鱼吗?还是碰巧在休息呢?或许是我的错觉,但亚济安看起来仿佛静止在半空中似的,紧接着踢了过来,是右脚回旋踢。但是,该说令人吃惊吗?荆王竟交叉着双手挡了下来,不,不仅是依靠手臂,他拿着什么,那是什么呢?
  总而言之,荆王挡住了亚济安的踢击。
  的确是挡住了。
  但就在下一瞬间,荆王竟然被弹飞了。
  镜片碎裂,镜框变形的墨镜掉落地面。
  是另一只脚。
  亚济安的左脚朝荆王侧面重重一踢。
  看不清楚,正确的说,其实完全看不见,但看来亚济安似乎是对荆王使出了空中二连踢。
  荆王倒地,该说是头部着地比较正确,但他向侧面翻了个筋斗,借力使力地迅速一跃而起。
  他的右手握着以锁链连接两根棍棒的武器,双节棍,左手则握着由长短两根棍棒交叉组成的罕见武器。从形状看来,姑且可以称之为十字棍吗?刚才荆王挡下亚济安的踢击时,使用的就是这个。
  「你想跟我打吗?」
  亚济安的嘴角微微往上扬起,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笑,甚至连冷笑都称不上。啊,不过,竟然会有这种感觉,我或许有些不对劲,一定是的——真是美丽。我原本就觉得他是个只有容貌格外出众的男人,关于这一点应该也不会有任何人否定,我从未感受过如此可怕的美,如此令旁观者恐惧、畏缩的美,这还是第一次。
  血液仿佛就要冻结一般。
  搞不好已经开始结冻了也说不定。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看起来不像是自负,似乎也不是在奚落对手。亚济安只是在宣告,自己是强者,自己眼前的人是弱者,而强者会打败弱者。由于这过于单纯、简单且明确,换作是我,甚至不会想去思考自己有没有办法抵抗,不可能,想也知道绝对办不到。
  荆王应该也是一样的,那个男人也是掌控黑市的龙州联合首领之一,倘若没有实力,是不可能保住自己的地位的,既然能够抵挡亚济安的第一击,想必一定也相当厉害,但等级是不同的。姑且不论自己的本事或力量,自从加入ZOO以来,玛利亚罗斯已经见识过许多非比寻常的人类或怪物了。所以他很清楚,有着切身的体认。在这世上,依然存在着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绝对无法填补的差距。比如说,即便是借用某个真面目不明的人物的力量,但多玛德君连神都能够杀掉。莎菲妮亚的魔术,也能毁灭太过庞大、太过具压倒性、太过骇人、不仅是城镇,就连国家也能吞噬的莎莉亚·贝尔。这种事,像玛利亚罗斯这种普通人即便竭尽全力也不可能办到。即使是与玛利亚罗斯相比,体格上以及其他天资都远远地占有优势的荆王也还是一样。大部分的人类都是属于这一边的,多玛德君等人则是另一侧的居民。而且,亚济安也是属于另一侧的。
  荆王应该也不是愚蠢透顶的家伙,或者应该说,这种事就连笨蛋也应该能了解。还是说,他明知道这一点,仍不打算退让吗?
  「我并非不擅长跟强悍的家伙战斗。」
  若是如此,就是半鱼人等级的笨蛋了。
  荆王非但没有退后,反而前进了半步。
  「虽然也没有非常擅长。」
  「我会让你无法继续这么说的。」亚济安跑了起来,又再度消失。
  到哪儿去了?上面?不在。不对,是荆王的旁边吗?似乎有听见脚步声。但是,不在。明明不可能不在,但荆王并没有动,甚至没有转头寻找亚济安。为什么?不——他动了。前面,往前。而且,并不是挥舞着双节棍或十字棍,只像是要冲撞某种肉眼看不见的什么似的,向前冲去。事实上,他也撞上了。啊?为什么?虽然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总而言之,形成了荆王宛如搂住亚济安一般扑上去的姿势。亚济安被荆王给推倒,状似如此,但这是错觉吗?没有这回事,亚济安立刻让荆王的下颚吃了一记肘击,趁他上半身向后弯去的空隙,将短剑刺了出去。荆王迅速跃起闪避,期间,亚济安便趁机拉开距离。几乎是一瞬间的攻防。就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难以理解。说到底,那究竟是怎么回事?荆王看得见亚济安吗?亚济安替我揭晓了谜底。
  「原来如此。」
  亚济安的表情微微改变。
  「你是在猜我的攻击方位吧。」
  荆王一度张大嘴又闭上。被亚济安击中的地方变红,但似乎并不是骨折之类的重伤。
  「我虽然讨厌赌博,但很擅长。」
  「话虽如此,也并不是百发百中吧。」
  「我曾经连胜数十次,只要在胜利的同时思考下一步就行了。」
  「你现在已经在思考了,不是吗?」
  亚济安无声无息地迅速前进。几乎与此同时,看起来甚至稍微快了一些,荆王也一边挥舞着双节棍一边前进。亚济安摆出迎击荆王的态势,但以惊人的速度、从各种不同的角度、描绘出独特轨道袭来的双节棍,却完全没擦到亚济安。那种令人完全感受不到体重存在的动作究竟是怎么回事?太荒谬了,他不是人。虽然皮巴涅鲁使用身体的方式也相当不寻常,但这又是不同的种类。皮巴涅鲁有着双手双脚,两只手脚各有五只指头,有着颈部有着头。总而言之,他是将以人类之躯能达到的动作发挥到极致,但亚济安不同。以人类的肌肉、骨骼,应该是不可能做出那种动作来的,他该不会是某种别的生物吧?
  数秒内,原本专心闪躲双节棍的亚济安转为攻势。
  他钻到横扫而过的双节棍底下,压低姿势朝右方侧翻,接着再将身子压低,朝着荆王的左脚扫了一腿,但被对方躲开了。既然是玛和亚罗斯也能跟上的程度的反击,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也就是说,他并不是认真的。亚济安逼近略为后退的荆王,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接近方式。亚济安刺出的悲哭之剑,也被荆王的十字棍轻松挡下。虽然现在才察觉,但两根棍棒中央的交叉处附有一个类似小钩子的东西。只要使用得当,似乎也能勾住对方的武器。荆王原本打算这么做,但并没有成功,因为亚济安将短剑跟放出时一样迅速地收回。是猜中了吗?
  「那种浅薄的策略究竟是否能奏效,你可以试试看。」
  「——唔……!」
  但荆王并没有上当,迅速地退了两步。没错,那毫无疑问地是在挑衅。亚济安是在夸示,我能够像这样直扑进你的怀里,即使你想要加以抵抗,我也能看穿你打算怎么做,只要我有这个意思,要先下手为强是很简单的。如果将其化为言语,大概就是这样吧。如果是用说的也就罢了,但像这样以行动表示,一般人应该都会感到着急,搞不好还会勃然大怒。但荆王并没有如此,他承认彼此实力上的明显差距,并选择重新摆好架势。
  「呵。」
  亚济安微笑。
  确实是笑了。
  「真是冷静,看来似乎不是只有嘴巴厉害而已。」
  「或许是我的错觉,但你似乎很开心。我并没有那种余裕。」
  「我没有感到开心。」
  亚济安一个跨步,移动到荆王面前后停在那里。
  「——还没有。」
  又在挑衅了。这次荆王也上了钩,但并不是从正面攻击。他宛如昼圆般将身体往左斜前方摆出架势,将左手的十字棍留下来防御,右手的双节棍则连续不断地朝亚济安攻击。亚济安没有闪躲,而是用短剑握柄末端将其全数弹开。悲哭之剑的剑柄有着许多状似人脸的恶心装饰,亚济安竟然用那个部分铿铿地将双节棍反弹回去。每当他这么做时,那些脸便会哑——唾——地呻吟,恶心的呻吟声趑来越高亢,哑——唾——哑——唾——哑——唾——光听就觉得越来越不舒服。虽然亚济安蛮不在乎,但原本以为荆王会因为双节棍起不了作用而沉不住气,结果似乎并非如此。荆王默不吭声地继续挥舞着双节棍。是虚张声势吗?还是他有什么秘计呢?无论如何,他虽然满头大汗,但并没有露出被逼上绝境的表情。
  这些家伙究竟是怎样?
  对亚济安而言,只要想分出高下,应该就能立刻解决,却反而执拗的专心反弹对方的双节棍。
  荆王也一样,因为他即使再怎么努力也敌不过亚济安这种宛如怪物的对手,快点投降或怎样不就好了?
  玛利亚罗斯无法理解,也不想去理解。或者应该说,说到底,这究竟算什么?究竟在做什么?这些家伙是为了什么而战的?有必要战斗吗?不,是无所谓,随他们高兴,反正他们似乎很开心。嗯,似乎真的很开心。总而言之,你们是乐在其中才这么战斗的吧?当时的亚济安也是如此,在泉里和多玛德君战斗时也是。多玛德君也一样,似乎非常开心,有种两人世界的感觉。那时虽然阻止了,毕竟是那种情况。但是,仔细想想,这次又是如何?是亚济安跟荆王喔?跟我无关吧?随他们去打比较好吧?随他们高兴打到天荒地老都行。事实上,我也从未想过必须阻止他们,或是拜托别打了之类的事。两入也完全没有看我,或许是没有那个空闲,而且我完全置身事外。没关系喔?无所谓喔?虽然我认为亚济安应该稍微思考一下比较好喔?现在不是做这种蠢事的时候吧?你是笨蛋吗?话说回来,哑——唾——哑——唾——的吵死人罗?头很痛耶?我想回去了耶?我可以回去了吗?可以吧……?
  当我一迷惘就已经输了。
  早知道就应该立刻离开才对。
  这么一来,就用不着被卷入这个除了笨蛋一号、笨蛋二号之外,再加上其他笨蛋登场的闹剧之中了。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听见声音,高声呐喊的声音,逐渐接近,甚至不需要思考是从哪里传来的,是身后。虽然没错,但我实在不想回头去确认,总觉得似乎可以预料到事态会朝这种情况发展,也有种随便了啦的感觉。总而言之,只希望别把我卷进去,与我无关,玛利亚罗斯正想横向移动到道路旁时,身旁突然有某个什么以惊人的速度冲了过去。并不是什么傻蛋或蠢蛋或皮蛋或卤蛋或完蛋,不出所料,是笨蛋三号。笨蛋一号及笨蛋二号同时跳了开来,就在那之后。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朝着笨蛋一号与笨蛋二号在眨眼之前仍打得难分难解的地方冲去的笨蛋三号,往地面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地揍了一拳。
  白痴。
  只能说是夸张至极的拳头威力。
  柏油路面上大约有半径一美迪尔左右的圆形范围剥落,凄惨地凹陷下去。
  笨蛋三号那几乎遮住眼睛的风帽底下,宛如猫一般的双眼炯炯有神,他用双拳打了招呼。
  「怎么你们似乎在做很有趣的事嘛可别把我排除在外罗?当然也要算我一份啦。来打吧战斗吧尽情地打吧热血沸腾吧打久一点吧大战一场吧混战一番吧……!」
  「你是——」
  「不需要用说的!用拳头代替言语吧……!」
  笨蛋三号不由分说地跃向笨蛋一号。他明明比玛利亚罗斯还矮,或者应该说利用他娇小的身材做为武器,正是笨蛋三号的厉害之处。笨蛋三号从低处持续不断地攻击与飞踢,一眨眼就将笨蛋一号逼退了三美迪尔左右。而且,笨蛋三号此时还突然切换为旋转身体、夹带跳跃的,以踢击为主的战斗方式。而笨蛋一号也不打算只以闪躲反应吗?他朝着在空中的笨蛋三号施展回旋踢,笨蛋三号也打算回以笨蛋一号高速回旋踢。玛利亚罗斯并不晓得究竟孰快孰慢,看起来似乎是同时,应该是丝毫不差,笨蛋与笨蛋的右脚同时发出极大的声响。
  「——咕……!」
  「啊……!」
  笨蛋一号勉强稳住脚步,但没有立足点、身体矮小的笨蛋三号则被撞飞,被笨蛋二号接住。
  「喔,谢啦,荆。」
  「……不会。」
  「不过你会不会有点太多管闲事啦。」
  「或许是吧,抱歉,身体自然而然地就动了。」
  「无所谓啦。」
  笨蛋三号拍了拍笨蛋二号的肩膀后离开,将风帽往上挪。
  「那家伙超强的。虐杀人偶,现在虽然也很强了但实际上还更加更加强悍哩。他绝对没有拿出真本事来,糟糕,我高兴得不得了。荆,我们两人一起上吧,我跟你一起上应该能让那家伙认真起来吧。」
  「我想别让他认真起来比较好。」
  「怎么,荆,你很害怕吗?」
  「是呀。」
  「喀哈,其实我也是。不过如果能超越就会变得更强,人类就是这样变强的,我们一起超越吧荆。心跳加速吧兴奋不已吧狂热至极吧。真是愉快。」
  笨蛋二号虽然没有回答,但从他在握住双节棍及十字棍的手上加重力道看来,他似乎并不打算收手。笨蛋一号也摆出了备战姿态,或许是因为笨蛋二号及笨蛋三号正打算一起攻击的缘故,他无法再做出故意露出空隙的行为来吧。
  「我很担心,太好了。」
  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虽然吓了一跳,但吃惊立刻就转为放心。虽然也不是没想过对方是不知何时出现的,但在不让人察觉气息的情况下接近玛利亚罗斯身后,这种事对他而言是小事一桩吧。现在是今天最令他感到放心的时刻,他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不,虽然不会因为这样就哭,但玛利亚罗斯由衷地心想,啊,果然还是伙伴好。
  「抱歉,皮巴涅鲁,你找了我很久吧,如你所见,我平安无事。虽然有点、那个……被卷进奇怪的情况中。」
  「奇怪的……」
  皮巴涅鲁看着笨蛋二号及笨蛋三号,微微蹙眉。是因为这样吗?所以皮巴涅鲁才不打算从玛利亚罗斯身后出现,虽然也不是刻意躲藏,只是站在那里,的确,只要在这里静止不动,或许就不会被察觉。或者应该说,之前可能不会。
  「那我要上罗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笨蛋三号冲了起来。
  并不是朝着笨蛋一号冲去。
  而是这里。
  他朝着这里过来了。
  「——皮巴先生……!」
  看来似乎已经完全被发现了。
  玛利亚罗斯被撞开,是皮巴涅鲁。皮巴涅鲁推开玛利亚罗斯,走向前去。
  「你也一起加入吧别待在那种地方呀!来打吧尽情地打吧从早打到晚吧战斗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吧啊啊啊啊啊啊……!」
  但笨蛋三号爆冲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因为皮巴涅鲁并非采取防守姿势,而是主动攻了过来。笨蛋的冲劲相当惊人,因此在那股气势到达顶点前先打倒比较好。这的确是战斗专家会做的合理且大致正确的判断,但笨蛋三号的理解方式却又不同,没有办法,因为他是笨蛋。
  「喀哈!喀哈哈哈……!皮巴先生!你也干劲十足吗?很好很好太棒啦棒到爆啦!荆,那边就暂时拜托你啦……!」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笨蛋三号如此要求,笨蛋二号也挥舞着双节棍朝笨蛋一号攻去。笨蛋一号似乎对事态发展目瞪口呆,现在或许是个大好机会。既然如此,找上门的架当然要接受,笨蛋一号也迅速撞进笨蛋二号的怀里,以掌心让他下颚吃了一击。他的左手被双节棍的锁链缠住,笨蛋一号蛮不在乎地抽回左臂,笨蛋二号差点重心不稳,索性放开双节棍,以十字棍击向笨蛋一号,笨蛋一号以双节棍弹回十字棍的攻击。
  「这武器还挺有意思的,稍微试用看看好了。」
  「那出乎意料地难挥使,小心玩火自焚喔……!」
  「皮巴……!真有你的!你果然也很厉害!喀哈!」
  「…………!」
  「喔——」
  即使听见熟到不能再熟的声音,也连转过头去的力气都没有了。总觉得非常疲倦,毕竟发牛太多事了。虽然明知道这种事是办不到的,但还是希望有机会能将一切忘得一干二净。我讨厌现实,全部都消失吧,不,当然不可能消失,我很清楚。
  玛利亚罗斯努力抬起头。
  「怎么,似乎变成很有趣的情况啦,话说回来那不是荆王吗?为什么那家伙会在这里?先不管那个,玛利亚罗斯,你没事——怎么,你看起来超好的嘛。」
  「……还好啦。」
  「那真是太好了,这样老子就放心了。哎呀,话说回来还真是厉害。」
  小跑步来到玛利亚罗斯身旁的半鱼人,似乎对笨蛋们(一人除外)的战斗十分感兴趣,没有办法,因为这家伙也是个笨蛋。不过,托紧接着出现在半鱼人身后的莎菲妮亚及另一个人,蓓蒂的福,让玛利亚罗斯不至于陷入绝望的境地。跟在后面的约格就无关紧要了,他实在无法喜欢那个男人。
  「玛利亚……太好了……卡塔力说你突然不见了……但是,看来你似乎平安无事……」
  「说完全没事或许稍微有些语病也不一定……」
  「……咦?」
  「不,没什么,嗯,我完全没事。」
  只要踏错一步,牙齿或许就会被拔掉,这种话怎样也无法对莎菲妮亚说出口。虽然认为被弄晕并带走,还被绑了起来,就已经算是相当凄惨的情况了,但就结果而言,现在也已经平安无事,重获自由了。明明应该已经度过了危险的局面,但总觉得现在似乎更加危险。
  「你、你好。」
  「Hiyas.」
  蓓蒂露出微笑向我打招呼,这样更令人害怕。由于她的眼角下垂,就是所谓的下垂眼,如果要分类的话,感觉是偏向温柔、沉稳,再加上或许是服装或化妆的关系,看起来相当性感,但为什么会这么恐怖呢?果然是因为眼神吗?但是,并不是眼神,而是视线本身,该说是冰冷呢?还是扎人呢?总之就是那种会令人下意识想向她道歉的视线。但是,即使道歉,她应该还是不会原谅我吧?那么,该怎么做才好……?当然,蓓蒂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转移到笨蛋们(一人除外)的战斗上,耸耸肩。
  「然后呢?那是怎么回事?」
  「真是热闹呀。」
  约格微笑着。
  「该不该阻止他们呢?真令人感到犹豫。」
  「……不,如果阻止得了我想还是阻止比较好,但我可敬谢不敏。应该说,我办不到。」
  「真拿他没办法。」
  蓓蒂虽然叹了口气,但感觉并不是真的相当吃惊。虽然嘴上说真拿他没办法,但似乎也不尽然。是吗?是这样呀,这侗人喜欢他,我有这种感觉,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也不晓得有没有猜中,但如果是真的,也就是说——如那家伙平常总是昭告天下的那样,虽然光想就讨厌,但他喜欢我,而蓓蒂则喜欢着喜欢我的他,简而言之——这是怎么回事……?
  「干嘛?」
  蓓蒂瞪着我。
  虽然眼神并没有改变,但视线的锋利程度不同,完全不同,宛如喉头被剃刀之类的物品抵住的感觉。我、我会被杀。
  「没、没什么……」
  「小的不敢」差点就这么脱口而出了。虽然觉得未免太过卑微而努力吞回了,但我的判断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呢?仔细解释并赔罪是不是比较好呢?好恐怖,太恐怖了。在进入ZOO以前,我还曾经因为迷惘而拜托亚济安让我进入午餐时间,被拒绝真是太好了。假使亚济安点头,真恐怖,不行,难以忍受。玛利亚罗斯将视线转向笨蛋们(一人除外)并擦拭额头的汗水,明明已经很冷了,竟然还会流汗。总而言之忘了蓓蒂的事吧,别去在意吧,在意也没有用,我也无能为力,追根究柢,这也不是我的问题。不是我,是那家伙,那个混蛋,那个差劲透顶的家伙一厢情愿。话说回来,究竟在搞什么呀?真是的,他是白痴吗?应该是吧。啊,总觉得越来越火大,毕竟这全都是那家伙的错。现在不是说「呵!比想像中还要厉害嘛!」的时候吧?荆王也是,尽全力当那个笨蛋的对手,就代表他也是个笨蛋,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飞燕像个小猴子似地烦死人了,喀哈哈哈喀哈哈哈地笑,吵死人了。那个声音会在脑中盘旋不去耶。对皮巴涅鲁而言也是相当大的困扰。因为对方还算强,所以不可能无视,结果反而倍感困扰,甚至令人觉得他很可怜。太强也是一种困扰呢。因为无法插手,只能在一旁看着,一不小心进入围观模式,还会「哇,好厉害喔」地感到钦佩。谁来想想办法啦,拜托啦,好不好。虽然我并没有想到,能帮我实现这个心愿的某人真的会冲过来。
  她来了。
  一边扬起沙尘一边冲过来。
  「……喔喔!那是……!」
  卡塔力鱼眼圆睁指着她。不知为何,并没有穿着平常那身医术士服,但因为她的身形以及手上拿着的极限九手棍,让我立刻认出她来。
  「咱们在途中走散了,她终于来了……!」
  「……由莉卡……!」
  莎菲妮亚挥手,但由莉卡并没有看向这里。约格以右手食指调整眼镜的位置。「那孩子……」蓓蒂喃喃自语。
  「散发着杀气……」

  「咦?」
  几乎在玛利亚罗斯露出愚蠢的表情、发出愚蠢的声音的同时。由莉卡并没有介入飞燕与皮巴涅鲁之间,她的作法更简单。首先用极限九手棍重击飞燕的后脑勺,对由莉卡毫无防备的皮巴涅鲁被扫了一腿而跌倒,接着朝着荆王的腰部一击,甚至还对目瞪口呆的亚济安头顶叩地重重一敲。
  「给我斥可而止!竟然在别人迷路的时候打架!都斥大人了!丢不丢脸呀?」
  我觉得非常丢脸。而且单靠由莉卡一个人就干脆地压制住所有人,耻辱更是加倍,应该说加三级才对。四个人以或蹲或倒地的姿势仰望着由莉卡,吭都不敢吭一声。
  但是,有个被与其他笨蛋相提并论,显得有些,不,是相当令人同情的人。
  皮巴涅鲁的眉毛下垂成八字形。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皮巴涅鲁露出那么可怜的表情。
  「……那、个……我、是……」
  「打架者连坐处分!」
  由莉卡左手插腰挺起胸膛,用极限九手棍的前端敲击地面。「有意见吗?」
  「……没、有……对不起……」
  皮巴涅鲁沮丧地垂下头。无辜受牵连的皮巴涅鲁的模样明摆在眼前,其他人也只能道歉而已。事实上,以飞燕为首,亚济安,连荆王都一一以各自的话语承认自己的过错,并对由莉卡道歉。完全地投降并屈服了。
  在ZOO、午餐时间与龙州联合中都长久流传于世的,由莉卡·白雪最强传说就此诞生。
  玛利亚罗斯目击了这决定性的一瞬间。


Omenage 897 12th revolution 3rd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二区
「多玛德君宅邸」
chapter.8即使再难看
  坏掉了。
  已经撑不住了。
  「这副身体。」
  实在太过乱来了。
  是因为胡来的缘故吗?
  好沉重。
  简直像所有的关节都生锈了似的,血流也不顺畅。从脑子下达「动呀」的指令,到肌肉有所回应,需要花上足以令人焦躁的时间。总觉得那曾经被扭断、让由莉卡接回的左手臂,彷佛不是自己的。即使能够依照自己的意志行动,也有种不协调感。不习惯,不对,这不是我的东西。睡眠时浅时深,眼前总是覆着一层薄雾。我在这里吗?
  我在,我确实在这里。
  向下俯视,我的脚边充满大量的死亡,堆积如山的死骸与尸体与枯骨与亡者与尸骸。
  我在这里,立于大量死亡之上。
  我早已记不得初次握住的武器的触感了,只剩下渴望残杀的记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算了,无所谓。杀吧,杀死敌人,杀了他们并活下来。我以不纯熟的刀刃杀害敌人时品尝到的,是安心与解放感,或许还有恐惧。我杀了人,下次或许就会被杀,谁要被杀掉呀?真是单纯的结论,在被杀之前杀人,为了追求安心、寻求解放、从恐惧中挣脱,我杀人。再怎么说都做得太过火了,有人这么说。真是天真的想法。只要有坏人,就会有好人,有人这么说。是吗?那该怎么区别?告诉我,教教我。反正你们什么也不知道,若是不亲自动手就无法体会,即使再怎么向无法体会的人解释也没有用,杀了人而夺取的东西不能吃?那就别吃,谁理你呀,随便你要饿死还是怎样都好。我不想死,我可是敬谢不敏。要我像被我杀掉的人那样被杀掉,别开玩笑了。既然如此,我就杀了他们,多少人我都杀。杀了人,并活下来,那就是这里的规则。不能相信人,不能背对他人,不能转移视线,吃吧。这是我夺来的,是属于我的。吃呀,想死吗?真是愚蠢的家伙,如果不吃就会变弱,如果变弱就会被杀,一切就结束了。为什么无法理解这种事?这么简单的事。已经够了。我并不是做到那种地步也想活下去。是吗?抱歉。为什么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我背叛了,对不起。
  「……别道歉呀。」
  我想睁开眼睛。
  眼睑非常沉重。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就连那些人的长相及声音,也已经遥远得无法记起了。
  我似乎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盖着毛毯,是啾帮我盖上的吗?我洗了澡,勉强穿上午仔裤与T恤后,倒在沙发上。我就那样睡着了吗?是因为这样吗?
  我感到浑身发冷。
  腰部、肩膀、膝盖及手肘,都宛如被勒住般疼痛。
  喉咙深处火辣辣的发疼着。
  我只能笑。
  这种不舒服、这种症状,恐怕就是所谓的感冒。
  看来状况相当不妙,或许是因为使用过度了,身体正在要求休养,或者应该说是威胁,这样下去会毁掉喔。关我什么事?如果是过去的自己应该会这么说,会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死命地撑过去。为了什么?为什么?我不晓得。无论再怎么寻找,都空无一物。但现在不同了,我有理由。
  缓缓起身,杯子被递到眼前。虽然怎么看那双手都不如人类灵巧,但由于大部分的家事都能够大致完成,因此现在也不会感到惊讶了。是啾。
  「不好意思。」
  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但喉头的灼热感仍未消失。颈部到肩膀一带非常酸痛,想将杯子递给啾而抬起手,但光是这样就已经相当费力。
  「啾?」
  「……嗯,看来我似乎是感冒了。」
  「咕。」
  啾那触感宛如肉球的手指轻触额头。
  感觉格外冰凉。
  「啾!」
  「不用担心,任何人都会感冒的。」
  「啾!啾!」
  啾使劲地摇头,将杯子从他手中舍走,并用动作表示要他待在这里。
  「咕!啾!」
  「我知道了,只要乖乖待在这里就行了吧?」
  「啾!」
  「嗯。」
  「啾啾!」
  啾小跑步地跑向厨房。将空杯子放进水槽,似乎是打算拿些上衣或毛毯过来,但他自己是认为回到卧房躺在床上会比较好。虽然这么想,但身体却拒绝自己。我不想动。站起来,走过去。光是这么想就觉得意识逐渐远去。真是丢脸。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什么也不想说。如果将力量用在说话这种无谓的地方,就会恢复得更慢。
  他再度倒回沙发上,将手背覆盖在闭合的眼睑上。
  呼出的气息灼热。
  搞不好已经到极限了。
  不对,并非如此。正如那个男人,虽然不晓得能不能称之为男人,总而言之正如那家伙所说,自己太过乱来了。这个容器无法使用那么庞大的力量,这是勉强自己之后的反作用。应该自制吗?办得到吗?总有一天会开始的。即使自己保持沉默,他们还是会开始行动。有办法不要扯上关系吗?办不到。这是偶然,莉莉,这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是因为某种因果才会变成这样。但下定决心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我承认。所以,我并不打算逃也不打算躲。已经无法回头了,我很清楚。
  能用这副身体做到什么地步呢?
  能够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事物到什么程度呢?
  不。
  无法守住。
  凭现在的我是守不住的。
  力量不足
  不足的程度令人绝望。
  和蝼蚁没有两样。
  这样下去。
  总有一天,我或许非得回去不可。
  回到那个地方。
  狱中狱。
  JAIL NAIL。
  索尔。
  你已经看透了吗?
  什么朋友,真是可笑。
  到最后,你仍是一名管理者。只是打算利用我做些什么罢了。
  即便如此,为了守护他们,我仍会——
  「……唔……!」
  有种开关突然被打开的感觉。或许该说「被迫打开比较正确」。迅速用毛毯掩住头部,从沙发上滚到地上,宛如震破鼓膜般的尖锐声音与冲击同时传来,是玻璃。似乎是大得不像话的窗户玻璃碎了,顺便连客厅的半永久灯也被刮飞了。想一跃而起,事实上也这么做了,但还是很迟钝,太迟钝了。别说是无法达到平时的状态,就连在脑中盘算着该如何动作,却连想像的一半都无法实践。没有感到焦躁,即使焦躁不安也无法好转。啾折回客厅,全身鬃毛竖立,发出金黄色的光芒。GHOOOOOOOOOOOOOAAAAAAAAAAAAAAHHHHHH……!它平时是个稳重的家伙,但该发威时还是会行动。比起现在的我,啾还来得可靠许多。虽然也不是没有自嘲地这么心想,但站在被大动作破坏的窗外的男人真实身分为何,我已经心里有数了。绝对不能交给啾。
  「没关系,啾,退下。」
  「GUUUUUUUUUUUUUUUUUURUUUUUUUUUUUUUUU……」
  「抱歉,他不是你能够应付的对手。」
  「GAAAAAAHHHHHHHHHHHHHH……!」
  「如果害你受了伤,要我怎么向你的朋友们交代?」
  「你这么说……」
  已经有相当长时间没有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了。
  说实话,若问我还有没有印象,我只能回答相当难说。
  但我还记得他的长相。
  因为男人的长相有着令人难以忘怀的特征。
  「简直像是换作是你就有办法对付似的。立于大量死亡之人呀,你那典型的桀惊不驸还是一点也没变。」
  「我觉得我活得相当谦逊。」
  「你是打算说你过着不同的生活吗?宛如重生一般。」
  「人是会改变的。」
  「不会改变的。即使改变了,也只是在一定的范围内。」
  「我和你的想法不同。」
  「多少的想法差异是能够跨越的,只要利害一致就行了。」
  「我并不打算跨越。」
  「我听说了。」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男人身穿白色服装。不仅是服装,就连毛发也是白的,肌肤也近乎透明地白皙,指甲及嘴唇是没有光泽的黑,像是黑暗一般,那个颜色彷佛陷在白色之中。仅仅如此就已经令人印象深刻了,但最为诡异的是那家伙的眼睛。
  眼白漆黑,鲜红的虹膜及黑色瞳孔的分界线闪着金色光芒。
  灾厄之眼。
  或者可以称为,毁灭之眼。
  他也曾拥有妖人的别名而令人畏惧。
  但是,他现在应该是被这么称呼的。
  魔人。
  「你找到了吧?」
  那家伙扬起嘴角。
  「你真是太捧了,立于大量死亡之人呀。你知道吗?我从以前开始就一直非常喜欢你喔。」
  「令人困扰。」
  的确没有改变,令人厌恶的笑法。
  令人作恶。
  「我并不打算奉陪你们的计划,对见到你们那污秽的脸,我也敬谢不敏。」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什么……?」
  「你为什么要回来这个艾尔甸,这个由古德创造的都市呢?明明这个城市也是你的墓碑。是打算来扫自己的墓吗?若是想彻底跟我们划清界线,又为什么要回来?」
  一时间无法回答,并不是没有类似理由的事物。但要说绝对是因为这个,仅仅为了这个才来到这里的,恐怕也并非如此。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失去一切,为了寻找某种事物而流浪,在半路上稍微休息的地方之一,只是打算稍微让羽翼休息罢了。没有那么做,是因为我果然被某些什么给束缚了吗?将许多人聚集起来的,转动的命运之轮之中,也有我的存在吗?
  「只要我不在了你们就不会行动,那我或许会这么做。」
  「你希望停滞吗?」
  「让我停滞的人不就是你们吗?」
  「这是不同立场的话题,你应该从更高的角度来看事物并加以陈述。」
  「你是说自己身在高处吗?」
  「高低并不是指阶级的差异,只是不同而已。」
  「既然这样,我也跟你们不同,别把我跟你们相提并论。」
  「那可不行。」
  魔人缓缓地从碎裂的窗户走进客厅。
  「只要你还像这样活着,我们就需要你。」
  「我家禁止穿鞋子踏进来。」
  「真是失礼了。」
  听见含糊不清的声音,并不是魔人发出来的。不,正确的说,应该说并非从魔人之口发出的声音才对。恐怕是在咏唱咒语。魔人的身体微微浮起,是魔术吗?魔人「咕」地从喉头发出声音,那是在笑吗?
  「我有个方便的朋友呢,真是帮了我大忙。」
  「朋友?」
  「如你所知,很遗憾地,我不太能使用魔术,因为我没有才能。你也是一样的,相信你一定能够了解,像我们这样的人们必须费尽千方百计才行呢。」
  「据我所知,你会称之为朋友的人类只有一个人。」
  「据我所知,也只有一个人。」
  「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只是选择了比吞噬神简单许多的道路罢了。」
  魔人坐在沙发的椅背上,翘起脚来。
  那家伙就在触手可及的距离内。
  话虽如此,并不认为自己杀得掉他。
  「——现在的你实在是惨不忍睹。发生了什么事吗?是什么改变了你呢?你原本待在何处,是怎么回来的呢?我很感兴趣,相当感兴趣。」
  「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
  「我们是老交情吧?」
  「你记错了吧?还是搞错话语的意思了呢?我知道你,虽然知道,但仅此而已。」
  「你总是这样,总是不和任何人亲近,总是独自一人。虽然我说人是不会改变的,但你真的改变了许多。」
  「你想说什么?」
  「公会ZOO,吗?」
  当这个词汇从魔人的口中说出的瞬间,身体擅自动了起来,左手抓住魔人的衣襟,但紧握的右拳没有朝他的脸上揍下,因为知道即使这么做也是没用的。并不是以脑子理解的,而是以身体感觉的。惨不忍睹,吗?确实如此。我只是靠那把剑和铠甲的性能来协助自己,现在的我无力得令人愕然。这不是很讽刺吗?无论是天、地、恶魔或是神,只要胆敢挡住我的去路,无论是谁我都会将其粉碎。只要是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手。我原本以为没有任何事是不可能的。桀骛不驯。或许的确是如此,但事实上,让人害怕、受人嫌恶、或是令人畏惧、被人奉承、曾经拥有会令别人这么反应的力量的当时自己,并没有想要守护或应该守护的事物。直到失去那份力量的今天,才终于找到。也因此感到焦急、烦躁、懊恼得不得了。
  「不准再说出那个名字。」
  「我知道惹你生气是很恐怖的,不过——」
  他的手抓住魔人的手,并不是冰凉之类的,而是像冰一样的手。
  「反应也用不着那么激烈吧?别当真呀,并没有那种价值。对我来说是如此,对你也是。这种事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闭嘴。」
  「就尽情地享乐吧。」
  「你也是一样的,和SIX没有两样。」
  「我可不想被和那个垃圾虫相提并论。」
  「给我消失。」
  「如果要这么说,能不能请你放开手呢?」
  虽然很想说就如你所愿放开,但正确的说,自己的手能平安无事反而应该感谢也说不定。赤手空拳的我如此渺小吗?虽然是早已知道的事,但再次切身感受到自己的无力,也只能笑而已。
  「你是来做什么的?」
  「打招呼呀,很久不见了吧。而且,我有事必须传达给你知道。」
  「什么事?」
  「监视体制已经完成了。」
  魔人从沙发椅背上轻轻飘起。
  「万事具备了,无论发生什么状况都能够应对,这也是托你的福。」
  「……何必特地来说那种事……」
  「因为我想基本上还是要告诉你,你也不能说完全无关吧。」
  虽然想咂嘴,但连那个力气也没了。到头来,我还是逃不掉吗?追根究柢,我真的有打算要逃跑吗?总会有办法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假使当时是这么想的,真是无可救药的肤浅。想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进行准备的家伙对抗,该做些什么才好呢?应该怎么做呢?我有任何计策吗?当我在采取某个对策时,他们会不会预料到甚至将我包围、将我逼上绝境呢?假如是这样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好?
  魔人在半空中走着,走出窗外。
  不能说完全无关。
  正是如此。
  比起完美的虚伪,真实反更深深地刺入胸膛。
  「啊,还有一点。这是警告。」
  魔人转过身来,嘴角扬起。
  「可别计划打扰我的乐趣喔。说到底——」
  深深地,意外地,深。
  「凭现在的你也办不到。」
  严酷的事实深深刺入胸中,几乎抵达心脏,没有那么简单能够拔除。
  魔人宛如溶入夜晚的黑暗之中,无声无息地消失。
  虽然不晓得那个男人究竟有什么企图,但反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别涉入、别扯上关系,说到底,真的是警告的意思吗?为什么非得接受不可?关我什么事?虽然这么想,但却振奋不起来。不仅如此,甚至站起来就会感到晕眩。啾走近,想帮忙支撑身体,总算勉强站稳,它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真是狼狈。
  缓缓吐出气,喉咙及口中格外的热。
  虽然想认为是因为十二巡月的风从破碎的窗户吹了进来的缘故,但发冷、头痛及关节酸痛的理由,显而易见地是因为感冒的缘故。
  「那个混帐……」
  即使抽了抽鼻子,俯视着玻璃碎片,但就连一句充满气势的咒骂话语都想不出来。
  「以为是谁要负责打扫呀?」
  「啾。」
  「……不,我也会帮忙,再怎么说也不能全部都推给你来做。」
  「咕,啾。」
  啾一边摇头,一边拍拍胸膛,它指向客厅的出口,示意「你赶快给我去睡觉」。见到它那值得依赖的模样,「是吗?」下意识点点头。看来自己病得似乎相当严重。真的,实在是,太过狼狈了。


Omenage 897 12th revolution 4rd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三区
「彷徨之魂区」
chapter.9不会不喜欢所以讨厌 
  如今被称为高层寺院的高楼建筑物群,据说是在古德王发表沙蓝德无政府王国的建国宣言后不久,在魔导王时代的技术依然留存的时代建造的。建造至今约有九百年,而且依然屹立,连给水设备及热水器都还能使用,真是非常厉害。由于现今已经没有人能翻整或修缮了,如果坏掉就结束了,但耐久性真是惊人。也因此,今天玛利亚罗斯也能洗个热水澡,刷去一天下来的脏污,该说是魔导王时代万岁吗?但总觉得舒畅不起来。或者应该说,完全没办法,无法冷静。明明因为太过疲倦而全身酸软,而且也想睡得不得了。
  即使换上睡衣,坐在床上,以毛巾轻轻拍打头发拭去水气,也会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转向门边。
  外面有那家伙在。
  并不是自己拜托他的。不仅如此,反而还说了好几次「回去、滚开、消失、别再出现了」之颓的话语并想加以驱逐。由于是这种情况,会让他护送自己到高层寺院为止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实上,玛利亚罗斯曾经一度被掳走。对方是另一个变态,虽然总算是平安无事地解决了,但人家会担心也是没有办法的。最后,为了寻找那些纸片,所有人在那之后分了组,约好翌日早晨十一时在动物园办公室集合,玛利亚罗斯、皮巴涅鲁与那个笨蛋三人,一直到凌晨三点为止,都在位于第四区、第五区以及第六区的午餐时间成员居所调查。由于几乎都是轻松发现,因此没什么压力,但在街上来回奔波还是很疲倦。因为身体瘫软无力,如果说了好,解散,明天见!就独自踏上夜路回家或许确实不太妙。虽然也可以请皮巴涅鲁送自己回来,但那个笨蛋却强硬主张,不,由我来,请务必由我来,无论如何都要由我来。要求不擅言辞的皮巴涅鲁反驳也太强人所难了,玛利亚罗斯也败给了疲劳感,在拗不过他的情况下,啊,那就随便你啦!原本只是打算让他送到高层寺院GM艾恩帕西附近,但那个超级大笨蛋,竟然一边说着不,再一下子,再一下子地跟到了屋顶上。到最后,甚至还说要在这里看守到早上。适可而止吧,不需要啦,这样反而会造成困扰,相当特等超级的困扰喔,你为什么听不懂?即使玛利亚罗斯一再地拒绝,那个超级大笨蛋还是相当顽固地不肯退让。那随便你。语毕,自己便走进房间关上门上了锁。从那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小时。连敲门声也没有。
  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外面应该相当寒冷,如果是一般的笨虿就算回去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那家伙并不是普通的笨蛋,是航空母舰等级不可思议的大笨蛋。
  即使没有任何动静,还是知道。
  那家伙真的在门的另一边守着。
  彼人这么对待,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虽然想睡得不得了。
  虽然上眼睑和下眼睑几乎都要黏在一起了。
  还有明天。由于加上旅行的疲劳,很难说身体处于良好的状态。还是稍微补充长一点的睡眠会比较好。他虽然再清楚不过了。
  「唉……」
  与其说是叹息,倒不如说是溢出声音。
  试图躺上床,还是很想睡,非常想睡,一裹上棉被,意识很快地就渐渐远去。啊,好像睡得着,得关灯才行。房间的照明是从天花板垂挂下来的EMU牌半永久灯,有绳子可以开关。为了关灯,得从被窝里爬出来才行。真讨厌,好麻烦,就这样睡着吧。不行不行,若是开着灯,一定会睡到一半醒来的。从棉被里探出头来,房门映入眼帘。
  别开视线。
  别去想,不可以去想。现在最重要的是睡觉,好好地睡上一觉。其他都是次要、第三重要的。不知道,无关紧要。不在,没有人在,就这么想吧。这么想?不对,就是这样。不在,绝对没有人在,不可能会有人在。我是独自一人,不要紧的。不要紧?那个生物是?那个黑色的生物,记得是叫纳吉,那家伙是从哪里跑进来的?至少它曾经在我的房里过。怎么可能,已经不在了吧?不要紧——吧?虽然应该不要紧,但不能说是百分之百确实地安全。我知道。这种事,我跟那个笨蛋都明白。正因为如此,所以那个笨蛋才会……
  「……嗯……啊啊啊啊!」
  掀开棉被,我跳了起来。
  那个笨蛋究竟在搞什么鬼呀?我明明这么想睡,竟然还跑来碍事。虽然他或许会说自己并没有那个意思,但这跟有意无意没有关系,而是我究竟是怎么想的。啊,但是,怎么办?该怎么做才好?我想怎么做?我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但是,这样下去会睡不着的。不行,根本不可能扫可恶,畜生,差劲透顶。脑子一团混乱,很不舒服,头好痛,好像快吐了。为什么?为什么我非得遇到这种事不可?我做了什么?啊,讨厌,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再这样下去。
  在睡衣外面穿上一件很厚的,附了帽子的开襟式运动外套,确实拉上拉链,穿上袜子。玛利亚罗斯的房间虽然并不是不能穿鞋子,但靴子脱在玄关。要说穿着拖鞋走到门边的期间、打开锁用手握住门把后,没有半点犹豫是骗人的。说实话,在打开门前,他一直踌躇不已。也曾好几次心想还是算了。但是,已经太迟了,已经打开门了。没有办法。他就这样勉强让自己接受,并一口气打开门。
  好冷。
  风非常强。
  睡意瞬间被吹跑。
  那家伙背对着自己伫立。
  笨蛋。
  他真的在看守,在戒备着。像是无论何时发生任何事都能够支刻应对一般,绷紧着绅经,一点也不掉以轻心,只要看着背影就能明白,强烈地传达过来。
  「睡不着吗?」
  那家伙并没有回头。
  「你不用担心,只要我待在这里,没有任何事物会妨碍你的睡眠。」
  「进来。」
  或者应该说,光是你站在这里就已经非常妨碍我的睡眠了,但就连仔细说明这件事都感到麻烦。
  那家伙终于转过头,露出愚蠢的表情。
  「……咦?」
  「不要让我说那么多次,我叫你进来。」
  「不,但是,那个……」
  「别说了,进来,外面很冷。」
  「但是——」
  啊,真是烦死人了。我一火大,抓住那家伙的手臂硬是将他拉进房里。立刻关上门将门锁上从房间里面的收纳箱中取出两条预备用的毛毯丢向那个笨蛋并拉绳子关掉半永久灯脱掉拖鞋钻进棉被中。心脏怦怦地跳着。这是怎样?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即使静静不动,悸动仍无法平息。那个笨蛋在做什么?半点声音也没有,他没有任何动作吗?由于讨厌自己会忍不住在意,我将棉被拉上来将身子缩成一团。这么一来隔音效果就完美了。好,睡觉吧。谁睡得着呀!不,但是,不睡不行。使自己镇定下来,深呼吸。总、总觉得好痛苦。是因为盖着棉被的关系吗?不太擅长呢,虽然不至于有幽闭恐惧症。但是,如果睡着了,被人看见睡相也很讨厌,别开玩笑了,这种事。不是如果睡着,而是我非睡着不可。
  「……我、我还是要先声明。虽说是理所当然,但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我从棉被里稍微露出脸。
  「如果你敢做出奇怪的事来,我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嗯。」
  虽然不太清楚,但我看得见那家伙伫立在一片漆黑的房间中。
  「我知道,我什么也不会做的。」
  「……那就好。」
  这样好吗?能够相信那个笨蛋、窝囊废、变态的话吗?谁会相信呀?至少在不久前为止,我大概还是会认为不应该相信,如果相信就糟了才对。什么?那么,现在不一样吗?不一样——我有这种感觉。不同。喔,是这样呀,骗人。为什么?真奇怪。试着思考,这种事太奇怪了。一定是因为我太累了。与其说是判断力低落,倒不如说是疯了。只不过是发生了许多事,就认为那家伙或许出乎意料地可以信任,这未免也轻率了。或许,除了匆促间做出错误判断外什么也称不上,一定会后悔的。所以,冷静点,冷静下来,客观地、公正地、必须注意尽可能地以正确的观点判断。没错,正确的。
  「那里……有沙发,虽然是一人座的,但你可以坐下,如果要睡,可以睡在那里。虽然睡起来不太舒服,就忍耐一下吧。总是比外面好多了吧?因为很冷。你是白痴吗?」
  「我无所谓的。」
  那家伙似乎在沙发坐下了。
  「我感觉不太到冷热,即使三四天不睡觉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即使你不会有问题,对我来说问题可大了。」
  「你吗……?」
  「烦死人了,怎样都无所谓吧?我要睡了,别烦我。」
  重重地吐了口气,我正想盖上棉被。
  「玛利亚。」
  「……做什么?」
  「谢谢。」
  「什$+%=*#¥……!」
  不晓得自己说了些什么,也不确定自己原本想说什么,总而言之似乎并不是人类的语言。玛利亚罗斯缩回棉被里闭上眼咬紧牙关。真讨厌这种事。被人道谢。真是恶心。会冒出寻麻疹来的。啊,讨厌讨厌,讨厌死了。虽然不会死,但会濒临死亡。真受不了,明明就没有做什么,明明什么也没做,别这样。只有这时候才用那种认真的语气。很恐怖耶,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晚安。」
  隔着棉被听见了那家伙的声音。
  嘴里也小声嘟囔着,晚安。
  应该睡不着吧。
  不可能睡得着。
  因为自己这么紧张,不可能放松的。
  但是,棉被里很温暖。
  好奇怪。
  似乎听见了鼾声
  是谁的呢?
  该不会是,我的……?
  似乎,是如此。
  咦……
  好舒服。
  非常舒服。
  勉强维持着意识真是愚蠢。
  接下来就如同滑落陡坡般急转直下。
  看来我似乎是睡着了。
  醒来后,对于自己似乎睡得相当深沉感到吃惊。由于没有将头探出被窝,所以相当闷热,但稍微放心了一些。为什么非得放心不可?对了,因为我让那家伙进到房里来。但是,还是一样没听见声音,很安静。那家伙还在吗?即使裹着棉被,也能知道外面变亮了,而且并不是清晨。现在几点了?明明应该设闹钟的,但我忘得一干二净。约好的集合时间可不能迟到,我是属于不守时会过意不去的类型。现在不能拖拖拉拉的,得起来才行。
  下定决心从棉被中缓缓地探出头来。
  那家伙坐在沙发上。
  闭着眼晴。
  他睡着了吗?当我这么想的瞬间,他睁开眼看向这里。
  「早安。」
  下意识地将脖子缩了回来。因为,总觉得很丢脸。一起床就有人对着自己微笑,很不习惯。而且那个笨蛋,空有一张漂亮的脸。追根究柢,自己的房里有别人在的感觉非常奇怪。不可能。令人难以忍受。我为什么会让那家伙进来呢?致命性地判断错误,真的是致命性的。不,没有那回事,还来得及挽回。嗯,若不是这样就头痛了,不要紧的,这点小事,只要冷静下来就行了。这里是我的房间,是我的势力范围。
  「早、早安。」
  虽然有些结巴,但玛利亚罗斯尽可能地装出平静的模样坐起上半身。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头发不晓得有没有乱翘,连忙想用双手压住头发,不、等等,等等,冷静下来,他深呼吸。这算不了什么,因为自己穿着运动外套睡觉,有帽子。只要用帽子遮住就行了。这么一想,他戴上帽子,拉紧绳子,但真的这样就行了吗?虽然总觉得这么做很奇怪,但还是算了。
  看向桌上的时钟,现在才九点半左右,躺上床时是五点前后吧,大约四个小时半。虽然不能说是足够的睡眠时间,但只要能睡这么多,就不会处于想睡得快死了的状态。尽管情况相当异常,但不知为何却睡得很熟,头脑也很清醒,应该满足了。说到底,如果因为睡眠不足而昏昏沉沉的,或许就可以不用想起那个东西的存在了。
  小巧的蔷薇工艺品。
  他就那样把它放在桌上。
  不妙。
  不,没这回事,不用担心,因为那家伙不知道,即使他注意到那个工艺品,也算不了什么。但是,不知道是指什么?什么?是什么呢?我也不清楚,但该怎么说呢,没什么——没有什么,完全,一点也没有。
  叫自己不要去看那家伙以及桌子,离开棉被迅速地整理好床铺。为了告诉自己,即使是一连做事、一边说话仍绰有余裕,他试着问了自己毫无兴趣、无关紧要的事。
  「你没睡吗?」
  「我什么也没做喔。」
  「我不是问你那种事。」
  「平安无事,就连似乎会发生什么的迹象也没有。」
  「所以我跟你说过不要紧嘛。」
  「不过,如果只有你独自一人,或许就不同了。」
  「谁知道呢?」
  「只要有一点那种可能性,我就无法放心。所以,这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而做的。」
  「我并不会感谢你,正确的说,我明显地感到困扰。」
  「抱歉。」
  「如果道歉就能够了事就好了,我不是经常这么说吗?」
  「只用话语还不够吗?」
  「不用了,即使你以不同的形式道歉,我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只要是你愿意,我什么都会做。」
  那么,现在立刻给我离开这里,不准再出现在我面前。
  如果是往常,我应该会这么说吧。无论是认真的,或是半开玩笑的,但至今为止毫无疑问地都是如此。话虽如此,为什么什么也说不出来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呢?为什么我会紧咬着下唇呢?为什么我的胸口会这么疼痛呢?
  「我要换衣服,你到外面去。」
  那家伙似乎想说些什么似地动了动嘴巴,但最后仍是无言地点点头站起来,走出房间。
  变成独自一人后,房间感觉不可思议地宽阔。
  我将他应该没有使用的两条毛毯仔细折好,挂在跟桌子一组的椅背上。
  我原本打算上锁,但又作罢。
  反正只要没有叫他,那家伙是不会进来的,只要有那家伙在外面,应该也不会有可疑人士入侵。
  我静静地将手伸向放在桌上的蔷薇工艺品,收进抽屉。
  首先,先洗脸刷牙吧,然后换好衣服,拉开窗帘吧。因为昨天完全不是去买食材的时机,因此家里只有紧急用的存粮而已。在前往办公室前,先在什么地方填饱肚子比较好吧。那家伙也会吃点东西吧?当然会吃罗。跟那家伙共进早餐吗?
  真讨厌。
  不知为何,我并没有那么讨厌。


Omenage 897 12th revolution 4rd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二区
「多玛德君府邸」
chapter.10何谓魔道
  不用担心,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十一时在办公室集合,由于稍早准备完成的缘故,才会顺道前往。皮巴涅鲁应该也会去,既然如此只要一起到办公室去就行了。然后,昨天虽然没有提出来,但此时此刻有那个人在场还是比较放心,所以应该试着去找他比较好。他和午餐时间,尤其是和那个名叫亚济安的人一度交手过,情况或许会相当复杂,但那个人一定不会太在意的。与其说他是心胸宽大、应该说是个胸襟开阔、度量宏大的人。他搞不好会说「原来如此,是吗?既然如此。」并助一臂之力吧。而且就形式上而言,这并不是亚济安本人,而是玛利亚的请求。不仅限于玛利亚罗斯,他不是会拒绝伙伴请求的人。即使不是伙伴,只要看到有困难的人仍会忍不住出手相助,无法置之不理,没办法视若无睹,他就是这种人。无论如何,还是应该通知他一声比较好,仅此而已。她是为此而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不自然之处。不要紧,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莎菲妮亚深吸一口气后踏上阶梯,来到看似坚固、以铆钉装饰的门前。与其称之为那个人的家,更正确地的说法是府邸,位于超过五美迪尔的合成骨材制基台上,整片土地也以装饰了铆钉、高耸厚实的屏障围起,可以说是一座要塞。就连想开门,也得按下门铃请人从内侧开启、或是输入十字密码并使用钥匙才行。很遗憾地,莎菲妮亚并没有钥匙,因此她按下门铃,白色的庞大生物从门上方探出头来。
  「……啊,啾。」
  「啾。」
  「早、早安……呃……可以开门吗……?」
  「咕。」
  啾将头缩回,门很快地开启。虽然不太清楚,但啾的嗅觉及听觉似乎都十分敏锐,因此即使待在建筑物中,也能察觉到靠近建筑物的人的气息。由于它非常怕生,所以如果是不认识的人来访,它躲在屋里的情况也很常见,但若是像莎菲妮亚这样十分熟悉的人,它就会出来迎接。当啾带着她走在铺设在前庭的道路上时,莎菲妮亚无法按捺激动的心情。从和那个人初次见面至今,已经过了几年呢?至今仍光是看到他的脸就会心跳加速。不仅如此,只要想到能够见面心跳就会变得猛烈。照这种情况看来,或许没有办法再更进一步了。更进一步?所谓的更进一步,比如说是什么……?
  像、像是……并肩而坐之类的。
  像、像是……一、一起吃饭之类的。
  而且……是、是、是两人独处之类的。
  如、如果可以……吃、吃、吃吃的还是吃自己亲手做的便当之类的。
  那个人一定会说好吃吧。
  出乎意料地,他是个什么都吃的人,并不会挑食。别、别看我这样,我其实……对自己的厨艺还挺有自信的。但是,那和天分之类的无关,而是待在大姊那里时锻链出来的。大姊如果说出「难吃」就糟了,因此大家都非常拚命。会想被大姊夸奖也是理所当然的,希望得到大姊的好评,希望获得认同。这就跟肚子饿时就会想吃些什么、想喝水、想睡觉这些本能上根深蒂固的欲望是相同的,或者更甚于此。这是天经地义的。若是被大姊视为没有价值之人,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抛弃,或是被当做用完就丢的实验道具。无法拒绝,违抗大姊也是没有用的,就跟太阳会升起落下是一样肯定的事实,或者应该说是真理。而且,若是努力回应期待,大姊就会很温柔。即使是用爬的,只要能跟上,她就会继续引导你向前。此外,更重要的是,大姊需要我们。大姊无法独自一人入睡,必须总是有人随侍在侧,否则就会脾气暴躁。我们必须守护着大姊,我们必须成为适合如此的存在才行。想要成为那样的存在。这是我们的心愿,也是宿愿。
  但是,那个人不同。
  即使不需要我也无妨。
  那个人十分强大、凶悍、健壮、帅气、可靠、值得信任,总而言之就是非常厉害,耀眼地令人无法直视,过于耀眼,简直就像太阳一样,背负着凶星宿命的我,其实原本应该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但托那个人的福,我甚至能像这样在太阳底下欢笑着。有着很棒的黟伴们,也有重要的朋友们。这一切都是托了那个人的福。
  我喜欢那个人吗?
  喜欢。
  非常喜欢。
  不过,虽然我喜欢那个人,喜欢到胸口几乎要迸裂,但总觉得这份心情似乎是错误的。
  我在地上,而那个人在天空上散发光芒。
  即使伸出手也绝对构不着。
  竭尽全力,也只能感受到他的温暖而已。
  即便如此也已经足够了。
  只是,至少希望,如果……
  如、如、如如如如果能够……牵牵手……之类的……该有多好……呀。
  「……我、我我我、我我我……真是的,究、究竟在……」
  不禁停下脚步。不行,妄想停不下来,明明停不下来,却停住了。不行,一团混乱。啾也停下脚步回头,侧着头,彷佛在说「怎么了」似的。没什么事,我想这么说,必须说出来才行。啾虽然不能说人类的语言,但能够理解。不知为何,那个人光是听着啾所发出的「啾」或是「咕」之类的声音,似乎就能听懂它想表达的意思。虽然不清楚详情,但未免也太厉害了。不过现在,那种事无关紧要,虽然并非如此。得冷静下来。脸好烫,得扇风才行,明明早已不是炎热的季节了,我却在流汗。呼吸,必须深呼吸才行。吸——呼——从鼻子吸气,从口中吐气。想想其他事,让情绪冷静下来。
  「……我、我不要紧……的,真、真的。」
  「啾。」
  似乎是「是吗?那就好」的感觉,啾叉转回前方。虽然还有些头昏脑胀,脚步也有些紊乱,但不要紧,想相信自己不要紧,得振作才行。莎菲妮亚对自己这么说,抬起头。
  「……奇……怪?」
  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试着眨了几次眼,但映入眼帘的景象仍然没有改变。
  那里是客厅。
  面对前庭的客厅大窗户上,原本嵌在上面的玻璃不见了。由于窗框还在,是只有玻璃破了吗?如果只有一两片,似乎还有可能是因为某些原因所导致的,但如果是全部都破了,就有些不太对劲。发生了什么事吗?虽然啾的模样和以往没有什么两样,但总觉得有些忐忑不安。在玄关脱下鞋子换上拖鞋,穿过客厅后进入厨房,皮巴涅鲁在那里,他坐在餐桌的椅子上喝着果汁之类的饮料。
  「早、安。」
  「……早呀。」
  莎菲妮亚草草回应皮巴涅鲁,环顾着客厅。放眼望去,似乎并没有特别凌乱的地方,没有特别奇怪之处,除了窗户没有玻璃以外。也因此,通风过于良好,稍微有些凉飕飕的。啾「咕」地示意她可以坐在皮巴涅鲁对面的椅子上,并表示会端茶出来,但她实在没有那种心情。
  「那个……窗户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皮巴涅鲁微微蹙眉看向窗户。
  「昨天……今天?回来时、已经、这样了。」
  「那么……是在皮巴涅鲁不在的期间……」
  「是。啾、打扫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
  莎菲妮亚蹙眉掩住嘴,啾便指向窗户「啾」地说着,接着突然露出恐怖的表情,「啾、嘎嘎」地发出比较大的声音,接着张开双手,啪嗒啪嗒地跺着地板。看样子似乎是在向自己说明。啾走向客厅的门,在那里停下脚步转过身,「啾、啾嘎」。这次又跑到沙发旁,「啾、嘎咕」。然后再靠近窗边,「嘎、啾嘎」。然后走回来侧着头,「啾?」只有这个勉强看懂了。它恐怕是在问「懂了吗?」
  「……呃……似乎可以……」
  「咕……」
  啾垂下肩膀发出哀伤的声音。因为它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发现了对方几乎听不懂自己所说的话吧。它明明那么努力了,但自己却无法理解,莎菲妮亚也充满歉意。但是,似乎并不是什么也没发生,贝有这一点她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并没有非常严重,只有窗户玻璃破了而已。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那个……」
  尽管如此,还有一个能够更清楚了解情况的方法,从昨天到今天为止待在这个家中的人应该不会只有啾。
  「……多、多玛德君呢……?」
  没有任何意思,总而言之就是想见他。一会儿也好,想看看他的脸,想听听他的声音,这种事她虽然并非完全没有想过,但现在是有事要找他。而且这里是多玛德君的家,就算提到他的名字应该也不会太奇怪。正确的说,没有提到才显得不自然。皮巴涅鲁和啾都没有露出狐疑或诡异的表情。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这是很正常的。而且,由于多玛德君最近总是很想睡,在回程的马车上也一整天都在睡着午觉,所以原本以为会听到「他还没醒来」之类的回应,但结果却出乎意料。
  「啾、咕。」
  「他似乎、受寒了。」
  「……受寒……?」
  一开始还没会意过来。因为说到受寒,指的应该是感冒没错,但无论怎样都无法将感冒与多玛德君连想在一起。
  多玛德君是个强壮的人,即使受了一般人一定会失去意识的重伤,也几乎不会感觉到疼痛。不会疲倦、痛苦、也从未示弱,因此,多玛德君卧病在床的模样,她怎样也想像不出来。仔细想想,即使多玛德君感冒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还是感到意外,相当出人意表。感冒,他竟然感冒了。
但是,只是一般的感冒吗?因为他明明是多玛德君。
  「……他……不要紧吗……?」
  「有、发烧,温度、相当、高。」
  「啾。」
  「咦……很高……是、多、多高……?」
  「咕!」
  啾举起双手奋力上下伸展,似乎是想表达温度。虽然不晓得正确的数值,但看来似乎是烧得相当严重。三十八度左右吗?如果是平均体温较低的莎菲妮亚,只要烧到这种程度就会摇摇晃晃的脚步蹒跚。还是三十九度呢?即使看见幻觉或幻听也很正常。难不成是四十度?不行,光是想到那样的体温就快死了。那个多玛德君吗?不,多玛德君应该不会像莎菲妮亚这么虚弱才对,话虽如此,应该也不太舒服,一定很痛苦吧。如果是平常不会感冒的人,因为无法习惯,或许会更加难受,一定会非常难受。而且,如果生了病,就会变得格外不安。感冒,这当然并不是什么怪病或重症,只要好好调养就会痊愈,或许并没有必要反应过度。然而,那却是出乎意料难搞的疾病,
即使用医术式也无法治疗。「感冒是百病之源」,也有这样的俗语。有时也会有以为是感冒,但 结果是完全不同的疾病的情况,不能掉以轻心。越来越担心了。或者应该说,非常挂念。倘若不是一般的感冒呢?即使是一般的感冒也一样。
  皮巴涅鲁将杯中的果汁喝光,从椅子上站起身。
  「要去、看看情况吗?」
  「……隋、隋……况?」
  「是。」
  「咦……咦、咦、咦……咦……?但、但是……如、如果他身体、不舒服……是不是反而会……造成困扰……」
  「我、要出门了,要去告诉他、那件事,顺便的。」
  「顺、顺、顺顺便……?如、如果是、顺便……」
  「走吧。」
  头脑昏昏沉沉的,脸好热,就连耳垂也很热,鼻子深处也很热。膝盖发抖,没有踏在地面的实感,视野变得狭窄。这么一来,都不晓得生病的人究竟是谁了。光是跟在迈出步伐的皮巴涅鲁身后就竭尽全力了。现在也彷佛快要跌倒一般,若是不紧抓住手杖就无法好好行走。怎么办?感冒。不要紧吗?如果那个人……我、我、我在想什么呀?我真是的。
  不好,无法呼吸。
  心脏。
  彷佛要压扁了。
  当皮巴涅鲁敲了多玛德君房门那瞬间,自己的心脏彷佛真的快怎么了似的。
  听见声音。
  是含糊不清的声音。
  她不可能听错。
  是那个人的声音。
  「我进去了。」
  皮巴涅鲁打开门。
  窗帘是紧闭着的,房间昏暗。
  那个人在床上。
  侧躺在床上。
  他缓缓地将头转向这里,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听不清楚。
  不仅如此。
  肩膀。
  胸部。
  是赤裸的。
  怎么办?
  他似乎没有穿衣服,至少上半身没有。该不会。连下面也……?
  「我、有事,不会、在家,请、小心,保重。」
  「……嗯,好。」
  多玛德君迟钝地起身。由于自己想用双手将眼睛遮住,手杖差点掉了。棉被滑落,不仅是肩膀和胸膛,就连腹部都袒露出来。真惊人的腹肌,不对,那种事无关紧要,他似乎相当疲倦。头发凌乱,眼睛也睁不太开。的确是发烧的模样。
  「有事……嗯,真难得。皮普,你也会有事呀……是什么事?」
  「不,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是吗?那就好。」
  多玛德君轻轻摇头揉揉眼,接着又再次看向皮巴涅鲁,似乎想说些什么,这才发现站在他身后的莎菲妮亚。
  「……喔,莎菲妮亚也在呀?怎么了,一早就过来。」
  「啊……早……早、早早……早安……」
  「早。」
  「我、我是……那个……有点……呃………」
  该告诉他午餐时间那件事吗?看样子皮巴涅鲁似乎刻意向他隐瞒。恐怕是担心身体状况明显个佳的多玛德君,不想让他多操心吧。莎菲妮亚也认为这个判断是正确的。但是,那么,我是为了什么才到这里来的……?
  「我、」
  头晕目眩。
  我究竟想说什么?
  意志消沉。
  现在还来得及取消。
  因为我只说了一个「我」字。
  没来由地,由莉卡、玛利亚和自己站在一起握拳的模样浮现在脑海中。
  两人似乎在呐喊着什么。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知道他们的嘴唇在动着。
  加、
  油、
  呀。
  加油呀。
  没错。
  我不能认输。
  加油呀我。
  「——我……我、我、我、我……」
  请赐予胆小的我勇气。
  一点就好,请分给总是立刻低下头的我,向前迈进一步的力量。
  莎菲妮亚吸了口气,正面看着多玛德君。
  「我是来当看护的……!」
  说了。
  说出来了。
  喊出来了。
  多玛德君挑起单边眉毛,搔了搔头。
  「……不,不要紧的。看护什么的,用不着那么大费周章……」
  「不、不行!感、感……感、感冒初期,是最关键的时候!安静第一……!此时,危机管理……是安、安全第一……所以……营、营、营养均衡也、非常重要!饮食是、最重要的……!除、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事!如果是我办得到的事、我什、什、什什什什什么都愿意……!并、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意思!即使有、奇怪的意思也……!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
  「啊,不……我并不是认为你会打扰到我……」
  「我、我不会的!绝、绝、绝对、绝对不会……!」
  「感谢你的好意,但我也没什么食欲……」
  「我、我我煮粥!如果是粥、怎么样呢……?即、即使是勉强、还、还是得吃才行!如果不吃,会好不起来的!是、是、是真的……!」
  「……是这样吗?」
  「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这样没错……!看吧!你完全、不知道、对吧……?这样不行!治得好的病,也会治不好的……!」
  「唔嗯……真伤脑筋……」
  「什、什么真伤脑筋呀……!这不是多、多多多、多多多多、多多玛德君一个人的身体而已……!」
  「是这样吗?」
  「是、是呀!对吧?皮、皮巴涅鲁也……也是、这么想的吧?」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或许令他吓了一跳。皮巴涅鲁睁大双眼、上半身微微后仰。
  「呃……」
  「因、因因因、因为、不、不是这样吗……多、多多玛德君是、ZOO的、园长呀……我、我的……」
  「我、的……?」
  「我、我我……我……我、的……我……」
  什么?我究竟想说什么?
  这并不是该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说的话。
  即使有适合的瞬间或地点,也不可能说得出口。
  「……我——们的、园长呀……」
  「是的。」
  就结果而言,只是将同样的话重复了雨次,但皮巴涅鲁却静静地微笑。
  「我、走了。那边的事、不用担心。」
  真是太粗心了,竟然事到如今才想起自己先跟别人约好了。对了,十一时,明明得去办公室才行。不仅是因为玛利亚的请托,午餐时间也是蓓蒂隶属的公会。蓓蒂有许多伙伴行踪不明,或许过上了严重的情况,明明说好会去的,不过去可以吗?但是,已经说出来了,强烈地宣告了,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收回了,也不想回头。而且,自己真的很担心多玛德君。多玛德君会感冒,这可是异常状况。如果他没有痊愈就伤脑筋了,没什么好伤脑筋的。如果为了让多玛德君好转,必须用上自己这条命,我会很乐意地奉上。我无法想像没有多玛德君在的世界,那种世界一点意义也没有。所以,对不起,蓓蒂,玛利亚。还有由莉卡,卡塔力,皮巴涅鲁也是。我要留在这里,我想玛利亚和由莉卡一定能理解的。蓓蒂又如何呢?即使她无法接受也无妨。虽然或许会后悔,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要选择这条路。
  「……如果、有什么情况……请告诉我。」
  「好。」
  皮巴涅鲁点头,轻拍莎菲妮亚的肩膀。由于隔着衣服,不可能感觉得到手的温度,但动作却很温暖。虽然皮巴涅鲁的话总是很少,但总觉得他不但了解一切,而且还会鼓励自己。令人受到鼓舞,也非常感谢,非常开心。另一方面,却也有些难为情。因为,也就是说,自己的心意已经完全被皮巴涅鲁看穿了。我表现得那么露骨吗……?
  假使如此,完全没有察觉到的这个人究竟有多么迟钝呢?
  在皮巴涅鲁离开后,如果一直站在开着的门边也显得很奇怪,不走进房间不行,但一走进房间后,若是继续让房门开着也很奇怪,所以她只好关上。
  两人独处。
  在密室。
  空气沉重,却也有些甘甜。
  虽然沉闷地令人彷佛要窒息一般,但还能忍受。
  不要紧。
  我办得到。
  「话说回来。」
  多玛德君呆呆地看着莎菲妮亚,轻抚下颚。
  「那边的事,是什么?」
  莎菲妮亚无法立刻答出来,正确的说是无法回答,她将手杖靠在墙边,在拉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谁、谁知道?好、好像……有什么事……吧?大家……但是、感冒的人……与、与其在意那种事,不如先……将病治好……」
  「我不要紧的,这点小病……」
  「看、看起来……并不像、不要紧……」
  「是吗?」
  「是、是呀。因、因为,你发烧……对了、发、发烧……」
  至今从未这么想过,但我或许是个天才。无论怎么想,这种灵机一动都是天才等级的。莎菲妮亚在自己开始犹豫之前,从椅子上起身。或许,旁人无论怎么看,那都只是若无其事的动作。那是理所当然的,将手放在正在感冒,而且发着烧的人的额头上,确认。以人类而言是天经地义的行为。莎菲妮亚只是若无其事地付诸实行罢了。
  啊——
  好热。
  非常的、烫。
  「……很热……呢……非常热……」
  「似乎是这样。」
  「很……烫……」
  「总觉得似乎连你也发烧了,你的脸很红呀。」
  「……是呀……有一点……」
  「不要紧吧?该不会是我传染给你了吧?」
  「不会……那么快、传染的……」
  「是这样吗?」
  「……是的……」
  我的手不想离开。好想一直碰触着他,想要更接近他。不行,办不到,如果这么做,我会无法压抑自己的。
  莎菲妮亚一口气将手挪开,坐回椅子上。
  一边静静地深呼吸,替差点失控的心情拉紧缰绳,冷静,冷静下来,她这么告诉自己。
  照顾他,这是优先事项,一切都是由此开始。不能焦急,前方是未知的领域,已经无法回头了。不会回头,既然下定决心要前进,就必须缓步地、从容不迫地、一步一步地稳稳踩在地面上前进才行。无论阻挡在前方的是墙壁、高山、或是陷阱。我也算是个魔术士,我会超越极限给所有人看的。 

  大姊或许会感到傻眼,或许会斥责我说「我可不是为了让你超越那种极限,才将你培育成魔术士的!」
  那又怎样?
  莎菲妮亚一边将接下来该做的事在脑中列出清单,一方面在内心中向师父宣告自己坚定不移的决心。
  这就是属于我的魔道。


Omenage 897 12th revolution 4rd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二银行内
「动物园办公室」
chapter.11原本的意思
  散落在大圆桌上的许多纸片,虽然并非全是相同的形状,但大抵上都是相同的大小,而且全以黑色字体撰写,也都是上古高位语,根据蓓蒂所言,这似乎是「正确的」普通口语体。重点在于,普遍口语体在上古高位语中也算是相当简单的一类,在现代也为人所知。而这种普遍口语体,一股都是出现在魔导王时代末期撰写的文献、或是时代更久远的书籍抄本中。形式上,和很久以前,当普通口语体仍被广泛运用时纪录下来的内容会有些不同。顺带一提,现存的魔导王时代文献,不仅是大半,应该说九成以上都是抄本,真迹几乎完全没有留存下来,因此知道「正确的」普通口语体存在的人少之又少。总而言之,那种事无关紧要,问题在于,这个事实代表着什么意思?不,在这之前,应该先解读这些文章才对。
  u-d on'hafto-luk'abaufor-me.
  没有必要四处寻找我。
  u-d.idn-ran.awey.ai-let.u-go.
  不是你自己逃走的,而是我让你离开的。
  u-mey'nat-wory'abau-enithin.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whu-besaid-me-wud'sey-tha.
  除了我,还有谁会那么说?
  wheaever'u-go,ir'isnat-significan.
  无论你逃到哪儿都没有任何意义。
  ai-shud'hav-tout-u-tha-meenin'ob'tha-warld.
  我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何谓世界的意义了。
  ai'm-stibenbreicin-u-in'mai'arms.
  我至今仍用这双手臂拥抱着你。
  u-seemto'be-wishin'only'to-go'awey, hawever, it-rivars.
  你似乎只希望能逃脱,但总是事与愿违。
  u-a'stil'a-baby.
  你还是个小娃儿。
  it,nee'nat-be'feard-to'be'cout.
  不必害怕被束缚。
  ai'hav'aurcady-parmitid-u.
  我早就已经原谅你了。
  u-now-tha'pleice'wiz-tha'tenpteition.
  你知道那个地方正诱戚着你。
  u-mey'nat-taok.thearis-samthin'to-meik'u'taok
  你可以保持沉默,会有某种事物让你开口的。
  sacrifaice,d-unat-fear'it.
  祭品呀,无须胆怯。
  ask'me-a'gud'metho.
  向我询问好办法。
  sit-wizau-muvin.
  坐着别动。
  ai-ncvar-told'u-to-ger'aut.
  我从未叫你滚出去过。
  ……………………
  …………
  托蓓蒂或约格协助翻译的福,我看得懂每篇文章的意思。
  然而,却看不出每篇文章之间的关联性。从字面上来看,出现了「我」,也就是第一人称,「你」,也就是第二人称,但由于没有出现他或她之类的第三人称,因此只能推测这是「我」想告诉「你」的某种内容罢了。至于失踪者与文章的关联性,午餐时间的蓓蒂和约格虽然绞尽脑汁思考,但现阶段仍无法想到些什么。总而言之,由于在有两人居住的房里也只找到一张纸片,也因此似乎并不是一个人对应一段话。
  除此之外,总觉得似乎有许多可以思考的方向。比如说将所有的文章正确排列后,可以了解到什么、或是从每句话中各自抽掉一些文字或语汇,这么做或那么做就可以发现些什么等等。
  说到底,都只是种感觉而已。
  说实话,令人费解。
  是谁叹的气呢?
  听见叹息声。
  这是第几次了呢?
  就连去数都觉得愚蠢。
  玛利亚罗斯虽然忍耐着,但也可以了解他们的心情。
  太容易了解了。
  昨晚分头寻找的成果,找到二十五张纸片,午餐成员现在的成员总数为三十八名,被判定失踪的是其中的三十五名,有三组人是两人同住,因此搜索的住处共有三十二个,结果还算过得去。
  剩下的七个地方之后也得再重新调查一次,但在那之前,大伙儿决定先从收集到的纸片卜试着研究是否能从文章内容中找到些可以找出失踪者的线索,于是便围菩动物园办公室名产大圆桌召开ZOO,午餐时间联合会议。然而,别说是讨论白热化,从刚才起便没有半个人开口。蓓蒂扶着下颚,似乎在揣度些什么,亚济安也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约格基本上也在思量着,也因此ZOO的成员们,包含玛利亚罗斯在内,都为了不打扰到他们而保持着沉默。这是没有办法的。作为医术式的施术者,由莉卡相当优秀,她在鹤流古式战斗术上的才能也获得胡子的认同,但对于猜谜或智力测验等就不擅长了。而且,不是有点,而是非常。而皮巴涅鲁虽然可以阅读文字,在日常生活中不会造成障碍,但对书写就没有把握了。他连共通语都说得有些诡异了,虽说是普遍口语体,但是要他了解上古高位语的意思,并寻找隐藏在其中的什么,也会不知从何下手吧?玛利亚罗斯也试着在自己办得到的范围内思考着,但早已无计可施了。若是莎菲妮亚在,她是魔术士,应该会比玛利亚罗斯等人更有用处吧。但是,没有办法,毕竟是那种情况。如果玛利亚罗斯在场,说不定也会劝她这么做。
  话说回来,感冒,吗?
  那个多玛德君吗?虽然这么想,但在跟染血圣堂骑士团的「犹大爵士」亚隆兹·尼德鲁斯比亚,或者应该说是罗榭呢?那个不晓得是团长还是预言家还是神之类的家伙,总而言之就是那个该死差劲透顶的混帐决战之后,他的身体状况就很明显地变差了。虽说他原本就很会睡,但是从早到晚,只要一有时间,无论在哪里都能酣睡,这种情况再怎么说都太过分了。虽然有这种感觉,但对方是多玛德君,应该不要紧吧,自己也不能说从未如此轻率地想过。话说回来,他在泉里和SIX战斗之后,虽然也有一段时间一直在昏睡,但很快就恢复精神了,这次一定也是一样的。虽然不能肯定,但这样的认知一定存在于脑中的某处。
  多玛德君在需要使用力量时便会一口气使出,除此之外的时间似乎都一直静静地累积着,并没有特别在训练的样子。虽然难以置信,但多玛德君的原动力,就是吃饱喝足、熟睡、再加上气势,只能这么想而已。
  简直就像是野兽一般,至少,他的确是个不能用常理判断的人。
  所以,即便是手臂被拧下、被摔上墙浑身是血、双手相反的奇怪家伙突然出现,并自称是他的朋友、大剑藉由他的力量轰地变大把、或是将神给打倒,都不值得大惊小怪。即使在激战中身受常人绝对会死去的重伤,他似乎也蛮不在乎、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
  这怎么可能?
  多玛德君会感冒,不就是证据吗?
  说到底,也不晓得究竟是不是一般的感冒,有发烧、全身疲倦、关节酸痛、起不了身,乍听之下部是感冒常有的症状,但其他疾病也有可能会出现类似的症状。今后或许还会恶化,搞不好会出现其他的异常情况,这么一想,全程一边守护着并且照顾他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不仅如此,还是相当重要、也很必要的处置。
  如果是莎菲妮亚,一定会竭尽全力,或者应该说是拚命地,做好片刻不离左右地待在多玛德君身边的觉悟,彻底照顾着他,因此,她是最为适合的人选。等我们这边如果有什么进展再通知莎菲妮亚就行了,同时还能去确认多玛德君的病情。或许请由莉卡诊疗一次比较好,关于这一点,等会儿也必须和她谈谈才行。嗯,就这么办。
  虽然并不是那么容易会有所进展的样子。
  事实上,现在无法推测出什么,也是玛利亚罗斯认为莎菲妮亚不来也无妨的原因之一。
  即使莎菲妮亚在场,情况也不会有戏剧性的改变。
  当然,即便那个半鱼人准时抵达,别说是让事态好转,充其量也只会吵闹烦人碍事罢了。
  话虽如此,还是应该遵守时间。
  那个该死的半鱼混帐,是赖床吗?还是睡过头了?该死的睡懒觉吗?还是说,「有什么关系?反正所谓的时间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活得豁达一点,豁达一点,若是太过在意这种小事会秃头喔,真的,人生过得优闲是最重要的,余裕会使人类变得伟大,伟大,对吧?好啦,老子要优闲地去吃顿好吃的饭啦!」像这样的感觉吗?如果是这样,真是的,你这种家伙为什么那么随便呀给我适可而止啦!你就是因为这样才会经常死掉。笨蛋,这个好死狂,就是因为这样才会给大家造成极大的困扰,为什么都不会反省呢?是连反省都做不到吗?那不就比猴子还不如吗?那当然罗,因为你是半条鱼嘛。不过如果以为因为是鱼就能被原谅,那就大错特错,错得离谱了。或者应该说,至少也该准时吧?作为人类,若是不严守时间是很令人困扰的,所以你才会是半鱼人,才会一半是鱼呀。究竟在想什么呀?真是的,那个笨蛋腐烂鱼。
  总觉得,我甚至越来越觉得那个半鱼人就是万恶的渊薮。
  当办公室的门开启,那个智力不足腐败鱼一边搔着头,一边「哎呀,真糟糕,哈哈哈」地说着走进来的瞬间,我便如此肯定。
  那家伙真的是没用的鱼。
  总是做一堆多余的事。
  他总是这么做,将情况搞得混乱不已,昏天暗地,越来越复杂。
  「……老子要先声明喔?这可不是藉口,而是说明喔?咱们是在过来这里的途中碰巧遇见的喔?老子可是有逃跑喔?要是让他跟过来会很不妙吧?那是当然的罗?这种事即使是老子也还是清楚的喔?但是这小鬼的脚程实在快得不像话……」
  「谁是小鬼呀杜父鱼!我可是比你还年长哩!」
  「好痛!别、别打人呀……!很、很痛耶……话说回来,真的很痛耶。吐槽也该斟酌一下吧,白痴呀?猪头。」
  「啊?什么吐槽呀笨蛋,那种事我才不知道哩。我只是因为对你感到火大才揍你的。」
  「……不行,这家伙不行,老子跟他合不来,步调差太多了。」
  「因为你是杜父鱼呀,我是人类所以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应该说光是能说话就很那个了吧?就像奇迹不是吗?」
  「啊……说得也是……事实上老子也是这么想的……」
  对不起、非常抱歉、真的非常抱歉,虽然在皮巴涅鲁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在大圆桌上低下头道了好几次歉的卡塔力有些活该,但竟然披那只小猴子发现并追着跑,或许也有一点觉得他可怜。话虽如此,但由于甩不掉他,最后竟然把他带来这里,真是糟透了。无可挽回的大失败。或者说,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种事看也知道。
  完全不会误解地一目了然。
  将外套的风帽盖到眼睛的飞燕,对其他人视若无睹,而是一直线地冲到由莉卡身后,扑上去紧抓住椅背。
  「哟!你好吗?由莉!」
  「……扯、扯么好不好的,我们昨天不斥才见过面吗?在那之后,你也忏自跟过来……」
  虽然几经波折,但昨天寻找纸片的分组,最后分为玛利亚罗斯、皮巴涅鲁和亚济安;卡塔力、由莉卡和约格;莎菲妮亚和蓓蒂三组。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约格竟然知道午餐时间全体成员的所有住处,在他绘制了简单的地图,决定好各组负责的区域,并各自进行搜索后,就约好翌日集合并解散了。因此,关于获得的成果,或期间发生了什么事,都是在刚才抵达办公室后才听由莉卡、约格和蓓蒂说的。看样子由莉卡那组似乎相当凄惨。搜索纸片这件事本身似乎是顺利结束了,但由于被飞燕纠缠着不放,搞得情况相当复杂。这么说来,玛利亚罗斯在移动时似乎也感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感觉很讨厌,但幸好并没有发生实际灾害。至于飞燕,一想到昨天由莉卡穿着的连续杀手的衣服怎么样之类的、两人究竟做了什么之类的、追根究柢,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之类的,就无法将他单纯地当为碍眼、惹麻烦、碍事、小猴子来看待,但还是一样吵。
  「什么嘛!别这么说嘛!昨天跟今天都见面又不是什么坏事,而且有好一阵子没见面了嘛。」
  总觉得似乎亲腻得过分了。
  他的声音好吵。
  他用腹部顶着椅背边缘,构不着地板的脚一边摇晃,一边巧妙地维持平衡,原本想要触摸由莉卡的头发,手却被挥开,即使如此仍没学到教训地想要继续尝试,这一点也很烦人。
  即使因为被这么做而感到相当困扰,但由莉卡仍没有将他推开,这也有点奇怪。
  「我并没有认为……那斥扯么坏斥……但我也有很多斥要忙,有很多斥不做不行。」
  「我也有呀,因为我是首领呀。」
  「既然如此,应该没有持问大白天的就跑来这里吧?」
  「哎呀,其实是我的手下唠叨个没完的烦死人了,所以我才溜出来的。」
  「一点也不认真嘛!我不喜欢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咦……」
  飞燕的动作戛然而止。
  哼,活该。
  卡塔力似乎也跟玛利亚罗斯有着同样的想法,噗嗤地小声笑了出来。
  飞燕跳到地面上,蹲在椅子旁,拿下帽子仰望着由莉卡。
  「……由莉,你讨厌我吗?」
  「扯……扯么讨厌你、那种斥、我——」
  由莉卡明显地仓皇失措。骗人?该不会是那样吧?由莉卡封那只小猴子?不不不,不可能有这种事。不,是无所谓啦,毕竟这是由莉卡的自由,由莉卡也是会喜欢上人的,毕竟她的内心是二十三岁的成熟女性。但是,为什么对象偏偏是那只小猴子?不过,基本上飞燕应该也跟由莉卡同年,话虽如此,飞燕还是不行。不,虽然行不行这种事并不是玛利亚罗斯能够决定的,但假使自己有这样的权利,我一定不会认同的。因为,那可是由莉卡喔?是我的伙伴由莉卡喔?是我的朋友由莉卡喔?对我而舌就像姊姊般存在的由莉卡喔?或者应该说,是我的由莉卡喔?对象如果是人品高尚,强壮到足以守护强悍的由莉卡、帅气到可以和说是绝世美少女也当之无愧的由莉卡相衬、能理解由莉卡所背负的沉重过去及痛苦并加以支持、包容,总而言之就是很棒的人也就罢了,竟然是飞燕?别开玩笑了。虽然这是玛利亚罗斯自顾自的想法,但卡塔力应该也会赞同的,和由莉卡可说是好朋友的莎菲妮亚一定也会点头同意的,如果胡子在场,现在应该已经向飞燕挑起肌肉决斗了吧?应该还有更适合由莉卡的人才对。
  话虽如此,为什么由莉卡会姑息飞燕呢?
  「——我不斥那个意思……我的意思只斥说,我讨厌没责任感、随便的人而已。」
  「所以你并没有讨厌我罗?」
  「我不斥说不斥了吗?」
  「什么呀,太好了。」
  飞燕敏捷地起身,不晓得他在想什么,竟然在由莉卡旁边的椅子坐下。
  「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被由莉讨厌了,啊——急死我了,太好了——」
  「一点也不好……!」
  卡塔力跳上大圆桌冲了过来,扯住飞燕的衣襟。虽说是极为无礼的举动,但就算卡塔力没这、么做,玛利亚罗斯原本也打算要说几句,所以这次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话说回来,你凭什么怡然自得地坐在这里?这跟你无关吧?没有半点关系吧?你是局外人吧?彻彻底底的!说到底,你在这里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奇怪了!咱们可不是在玩哩!发生了许多事,咱们可是很认真的,面临很严重的问题哩,咱们虽然不是当事人,但可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才会聚集在这里的!你算老几?你凑过来做什么?烦死人了!跳来跳去跳来跳去的烦得要命!简单的说就是碍事!你给我滚回去!」
  原本预测他会在中途恼羞成怒,但出乎意料地,飞燕竟然没有甩开卡塔力的手,而是乖乖地听到最后。
  「——所以?你想说什么?」
  「什、什么叫想说什么?别人讲话你都没在听吗?老子叫你滚回去!」
  「我才不要——」
  飞燕用载着手套的右手抓住卡塔力的手,到这里为止我还看得儿,但接下来便是眼睛完全无法跟上的迅速手法了。回过神来,卡塔力已经宛如平底锅上的鱼肉一般,被漂亮地翻面,侧躺在大圆桌上。飞燕的右手仍抓着卡塔力的手,看起来似乎没有施加多重的力道,但看样子卡塔力的手腕、手肘及肩膀关节都确实地绷到极限。这么一来就动弹不得了吧?事实上,卡塔力虽然一面「唔咕、嘎、噗咕」地呻吟,一面拚命地想扭动身体,但看来只像是在做无谓的挣扎。
  「我是不会回去的,因为我不想回去。而且,你们在做什么我多少还是知道的。」
  飞燕瞥了亚济安一眼,单边嘴角扬起。
  「简单的说,就是午餐时间正面临崩毁危机吧?你们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就连ZOO为什么会跟午餐时间扯上关系,我也大致想像得到。」
  由于宛如恶作剧的小鬼一般,不,比恶作剧的小鬼更讨人厌一百倍的飞燕将那骨碌碌打转的眼睛朝向这里,令我涌起不好的预感。
  「因为你是那个吧,跟虐杀人偶在交往,所以才——」
  「才、才不!」
  「呵。」
  由于这个误会实在太大,就在我哑口无言的期间,亚济安那个大白痴蠢蛋从椅子上起身,将手放在胸口。
  「既然被揭穿了也没有办法。果然,明眼人只要看一眼就能明白吗?不过,正确的说,为了玛利亚的名誉,我必须严正说明,我们现在还不是世俗认为的那种交往的关系。还没有,只是还没有而已。玛丽亚和那些随处可见的放荡且不纯洁的人们不同,他既纯粹又清纯又纯洁,也因此稍微有些晚熟,或者应该说是害羞。不过,不要紧,我全都明白。」
  陶醉在自己话语中的笨蛋虽然恐怖,但蓓蒂那冰冷的、过度酷寒的眼神也很骇人,吓死人了。话说回来,未免也岂有此理了吧?为什么我非得被蓓蒂瞪不可?做出蠢事的明明是那个白痴,并不是我,我反而应该算是被害者。因为蓓蒂是午餐时间的成员,在以寒冰一般的视线刺穿我之前,应该先规劝自己那愚蠢的首领才对,如果能这么做,对我来说也是帮了大忙,请务必这么做。
  看来不行了。在这种时候适时地悬崖勒马,认真地导回正题,通常都是玛利亚罗斯的职务。并不是状况不佳,毕竟发生过太多奇怪的事了,而且现在也正在发生,也因此脑子略为混乱,就连应该吐槽的对象也多到不行。而且,蓓蒂好恐怖,真的非常恐怖,搞不好自己过不久就会被杀掉。为什么我必须遇到这种事?如果是平常,自己应该能一改态度,即时说出「开什么玩笑」之类的话来,但现在没有办法。只能叹气,真想干脆将一切抛下不管,虽然我办不到。
  「那么,我有一个提议。」
  颈部后方一带发冷。
  约格一边用右手食指调整眼镜的位置,一边看着玛利亚罗斯,嘴唇弯成笑容的形状。
  昨天的水杯那件事也好,连亚济安也没有察觉的跟踪技术也好,总之,他是个来路不明的男人。那么,我有一个提议,刚才的台湾词,也简直像是看穿了玛利亚罗斯的想法,并代替她说出来似的。或许是我想太多了?但这种微微令人不快的感觉却拂之不去。
  「——请让我统整一下话题。飞燕先生,至少住现阶段而言,我们午餐时间与你的S*K,或者应该说是龙州联合吧,总而言之跟你们并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请问我的认知是否有误?」
  「不,我想是没错的。——喂杜父鱼,你不要乱动!」
  「噗呸!」
  「是这样吗?那真是太好了。」
  「虽然偶尔会相当接近、或是相互让步,像是在狩猎SmC残党这部分。你们也在这么做对吧?」
  这么说来,昨天荆王也说了类似的话。记得他是说,他们将SmC的幸存者找出来并杀掉,也说其他人跟自己有着同样的打算之类的。也就是说,有着同样打算的人,指的是午餐时间吗?
  玛利亚罗斯看向亚济安。亚济安别过头去,表现出不想提起这件事、也不想被提起这件事的态度。没错——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提起。虽然想当作没发生过,想全部忘记,但倘若没有完全消除痕迹便不具意义。每当和亚济安见面时,我总会在意得不得了,但是却又无法深入询问,这种状态不晓得会持续到何时,令人难以忍受。
  所以,才会打算干脆道别算了。我察觉到,自己拥有被覆上盖子的过去。若是打开盖子朝内部窥探,一定会演变成严重的情况,所以我不想看,想要无视。我已经有伙伴了,也有朋友,即使不紧抱着难受的回忆,也能愉快的活下去。这样不就好了?有什么不好?并没有错。完全、一点也没错才对。
  如果没有发生现在这种事,只是很正常地和亚济安重逢,我是否就能够好好说出再见了呢?
  「午餐时间,吗?」
  飞燕的声音听起来异样地成熟。
  就年龄而言他算是大人,因此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就是。
  「你们算是个相当奇怪的公会哩?人数并不算特别多,但也有一定的数量。有一大堆足以胜任公会首领的人材。话虽如此,似乎也有爱涂鸦的家伙或是GAY BAR店长之类的人存在。你们不是侵入者型的公会对吧?话虽如此,却也没有特别的规模限制或势力范围。别看我这样,我也曾经调查过许多事喔?之前你们会跟SmC扯上关系,是跟库拉纳德的店家有关吧?而且,那并不是受到你们庇护的店家,只是常去光顾而已。SIX打算击溃那里,如果当时他们是玩真的,可不是只摧毁一间店就能了事。即使你们竭尽全力去保护,那间店到时也不用开了。不过,SIX当时也不是认真的吧?他只是威胁一下而已。他并没有要与你们正面冲突的意思,只是想跟你们联手罢了。就是所谓的同盟吧?我也不晓得你们后来为什么会变成听命于他的情况,但我是这么认为的,如果你们真的不爽到跟SmC起冲突,究竟会变成怎样哩?我想,应该不至于会惨败吧?」
  「或许是这样。」
  约格将手肘拄在大圆桌上,双手合握。
  「但是,也不至于毫发无伤吧。由于你将我们调查得相当清楚,我就直说了,午餐时间当中也有许多人是不擅长战斗的。」
  「战斗总是会伴随着牺牲的吧?」
  「我们并不是因为想战斗而聚集在一起的。」
  「我真搞不懂。即使不想战斗有时还是会有战斗的时候吧?这里可是艾尔甸喔?能够守护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的力量,我很中意这一点。如果不想被打得满头包,就必须先把对方揍扁并绑起来才行。呐,杜父鱼,你说对不对?」
  「事情哪有那么单纯——滋呜!」
  「所——以——说!我叫你别乱动!」
  「的确,这里是艾尔甸。」
  回答的人并非约格,而是蓓蒂。
  「有许多人因为各式各样的理由,因此只能选择在这座城市中生活下去,即使并没有相对的力量。虽然你说我们很奇怪,但简单的说,我们也只是由一群无业之人众集而成的。没有其他容身之处、没有立足之地、寂寞之人聚集在一起相互取暖,有那么奇怪吗?」
  「是不奇怪啦,但这么一来就没有能让人凝聚在一起的东西了。就某种程度来说还是需要此什么吧?像是共通的利害或是目标之类的。」
  「也有人跟你说过一样的话,很可惜,那个人现在并不在这里,但出乎意料地,他不但没有离开,反而从开始到现在为止一直都待在午餐时间喔。」
  「嗯~~」
  飞燕宛如获得新玩具的孩子一般,眼睛闪闪发光,舔舐着嘴唇,或许是对旧玩具失去兴趣了,他将卡塔力的手放开。
  卡塔力「喔哟?」地睁圆了半鱼眼,不可思议地环顾四周,接着终于理解自己已经重获自由了吧,他咕噜咕噜地在大圆桌上滚动,与飞燕拉开距离,接着突然起身摆好架势。
  「——你、你竟敢对老子做出这种事!但是,真正的胜负现在才要开始哩!汉子卡塔力大反击剧要开幕了!喝啊!放马过来吧猪头!」
  「你们果然很奇怪耶。」
  飞燕完全无视于半鱼人,依序端详亚济安、蓓蒂、约格,接着扬起笑容。
  「以聚集在一起的寂寞之人来说,其实一般人对你们都敬畏三分吧。说到午餐时间的虐杀人偶,没听过的人反而比较少见吧?下垂眼蓓蒂,你也相当有名喔,据说你是厉害到爆的魔术士,还是应该叫魔导士?能这样自称的魔术士并不多吧?我也好想要强悍的魔术士手下喔。」
  「有能力的魔术士虽然会收弟子,但大多倾向不和他人结伙,所以或许会相当困难也说不定。正因为如此,只要利害关系一致,也十分有可能为了共通的利益而联手。」
  「像你这样的魔术士呀、以前曾经率领过公会的家伙呀、『百塚怨灵』呀、前赌场负责人的公寓所有人呀、本领高强的杀手兄妹呀、以其手腕而声名远播,或者应该说是恶名昭彰的高利贷女人等等,为什么这些人有办法乖乖待在午餐时间这个公会里呀?真搞不懂,这就是所谓龙蛇杂处吧。」
  「你真的调查得很清楚呢。」
  「因为情报比钱还来得贵重呀。如果想要钱,只要找到有钱的家伙打败他抢过来就行了,但情报就不一定能这么做。而且情报也能换钱,可不能轻视呀。」
  在说完这种话后,他便喀哈哈哈哈地笑了,令人感到有些扫兴。但这个名叫飞燕的男人,若是只把他当成烦人、对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的小猴子,或许会因此而吃大亏也说不定。能够与荆王共同掌管黑市,并不是虚有其表吗?虽然究竟是否能用足智多谋来形容,这点似乎也有些争议,但至少他并不像外表所看来的那般单纯且愚蠢。
  「我这边呀,人数相当多哩,虽然不能告诉你们实际数量,但靠我的一只手指头,能动员的军队数量还算说得过去吧?如果要『打架』时又不同了,但就算不是那样,要出动个一、两百人也是绰绰有余。流浪到这里的龙州人意外地多哩。那些无法谋生的家伙,我就啪啪地收来当自己的手下啦!」
  「你究竟想说什么?」
  终于开口的亚济安,露出的是玛利亚罗斯从未见过的表情。不,他的表情很普通、平静、雎然不是面无表情,但感觉却相当冷静,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部分。尽管如此,却有着惊人的魄力。玛利亚罗斯不禁打了个哆嗦。虽然不可能发生这种事,但办公室里的空气宛如瞬间结冻了一般。面对这种威慑感,却完全不见他有半点畏缩,仍泰然自若的飞燕,究竟是迟钝到无以复加呢?抑或是胆子相当大呢?
  「趁这个机会,帮你们的忙卖人情给你们或许不错,我是这么想的。」
  「我不认为卖人情给我们,对你们会有什么好处。」
  「没这回事,也存在着有可能会成为我们共同敌人的家伙呀。」
  「我们并不打算积极与之敌对。」
  「他们才不在乎你们是怎么想的哩,那种事你们不也很清楚吗?因为那个银亮亮军团完全不知变通呀。他们将你们和我们都视为眼中钉,现在虽然算是冷战状态,但我有很强烈的预感,总有一天一定得跟他们打上一场才行。」
  「到时我们会夹着尾巴逃走。」
  「你要逃到哪儿去呀?你们的立足之地也只有这个城市而已吧?」
  「用不着你担心,我们的事我们自己会想办法,你们也是吧?」
  「只要利害关系一致,不是可以联手吗?」
  「不是刻意把利用扭曲成利害吗?」
  「所、以、说,现在先当作是借给你们的嘛,有必要时就会叫你们还啦。那并不是利用或什么,而是仁义的问题。」
  「还真是直言不讳呀。」
   「因为我讨瞅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呀,即便修饰得再漂亮,如果意思一样就没有意义了吧?我想这提议这对你们来说也不算吃亏。」
  「感谢你的好意——」
  「斥可而止一点。」
  亚济安正打算拒绝飞燕的提议,但却闭上了嘴,浑身颤抖。不仅是亚济安,就连飞燕,以及跟刚才的话题完全无关的皮巴涅鲁也全身僵硬。由莉卡的声音虽并不是没有发怒,但也不至于到怒发冲冠的程度,那是相当冷静,而且静静责备的语调,但即便如此,也足够令他们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了。
  由莉卡·「最强」·白雪将双手放在大圆桌上站起身,用与其说是认真,倒不如说是真挚且纯粹且美丽、甚至是清冽的澄澈眼神环顾所有人。
  「扯么卖人情、利害关系、仁义问题,现在不斥戳这种斥的持候吧?虽然对我而言等于斥素未谋面,但对午餐持问的人们而言,有许多的伙伴吃踪了,就连现在他们在哪里,情况如何都不晓得,在这种持候,你们究竟在做扯么?如果有持问戳这种话,应该还有许多必须思考、必须去做的斥情才对吧?还有,卡塔力,你要在圆桌上待到什么持候?给我下来,真没礼貌。」
  「……啊、是,真抱歉。」
  「亚济安先称,你也一样。你从刚才开尺就一直保持着沉默,还以为你终于开口了,结果竟然斥跟飞燕戳这种无聊的话题。午餐持间斥你的公会对吧?嗔为丑领的你不带头行动怎么衍呢?我有戳错吗?有不同的意见吗?如果有请戳出来。」
  「……不,没有。你说的一点也没错。」
  「知道就好。还有,飞燕,想抓住别人的弱点趁虚而入的人,我最讨厌了。你也有你的立场,或许必须戳许多漂亮话,但这与我无关。如果除了对有困难的嗔人出援手之外,你斥因为其他企图才待在这里,那现在立刻就给我回去。」
  「……咦——可是我……」
  「我也讨厌戳一大堆藉口,想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的人。」
  「我、我知道了啦,真没办法,这又不是藉口,我——知——道——了。我也想跟由莉玩,我会抱着单纯的想法努力帮忙的!」
  「这可不斥在玩,而斥要寻找吃踪的人喔!」
  「是——我会竭尽全力寻找——」
  「真斥的……」
  由莉卡似乎有些不满,但说实话,真是厉害的本领,玛利亚罗斯心想。仔细思考,虽然看不太出来,但对方可是如今掌管黑市的老大之一,以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虐杀人偶。竟然能让这两人干脆地认错,并坦然道歉,乖乖听话,这可不寻常。真不愧是最强,能表演这种惊人绝技的人,也只有由莉卡而已吧。这么一来传说又增加一项了,总而言之,因为飞燕而变得混乱不堪的局面再度稳定下来,真是太好了。亚济安那个笨蛋,托由莉卡的福,似乎也终于想起自己的责任与义务为何。
  「话说回来,正如我刚才打算说的——感谢你有这份干劲,但很抱歉……」
  亚济安用手指弹了一下大圆桌上的纸片。
  「关于那个男人留下的文章意思,我自己试着思考了许多。」
  「那个男人?」
  飞燕歪着头,即使在蓓蒂说明可能是这次事件的幕后黑手的男人后,似乎还是搞不清楚,仍然噘着嘴。
  「路维·布鲁,在厉害的魔术士之间被称为『魔人』。创造附身魔术、是合成兽使等,虽然传闻有许多,但就我所知,他的真面目不详。我并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和他说过话,就连能证明他存在的证据也没有。但他在魔术士之间是一流的,没有人会怀疑他的力量。或许你们会觉得很奇怪,但以魔术士的感觉而言,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因为,如果是真正有力量的魔术士,要消除自己曾经存在的痕迹是很轻而易举的。」
  令人毛骨悚然的话题,而开始这个话题的,是那个闪光魔女玛奇鲁塔的弟子。起码外表看来很年轻,但却公然自称为魔导士,而且似乎对玛利亚罗斯明显抱持敌意的蓓蒂,因此就更加恐怖「」。
  「——不过,那种出乎意料的家伙为什么会跟这件事有关,我完全不清楚就是了。」
  蓓蒂耸耸肩,摇了摇一头自然卷的头发,瞥了亚济支一眼。
  「我们稍微认识。」
  宛如要遮住蓓蒂的视线一般,亚济安淡蓝色的眼眸往下移。
  「如果可以,我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他,但看来似乎无法如愿。」
  「魔人果然存在呀。」
  「我并不清楚这个名号,无法断言他和你所想的男人绝对是同一个人,但这个笔迹是我所认识的路维·布鲁的笔迹,这一点不会有错。而且,大概,这些文章全都是那个男人要写给我看的。」
  「原来如此,路维·布鲁写给你的情书是吗?」
  亚济安完全无视于以不知是玩笑或认真的口吻说出这种蠢话的约格。
  「并没有什么深远的意义,当然也不是暗号,这些恐怕全都是字面上原本的意思。虽然耐人寻味,看似隐藏了些什么,但其实什么也没有。他只是故意留下这种文章将我耍得团团转,藉此享乐而已。很像那个男人会想的事。」
  「个性真差……」
  下意识地喃喃说出口。
  亚济安看向玛利亚罗斯,微微一笑,那是苦笑,或者应该说,看起来似乎挟带了一丝苦楚。
  「没错,那个男人非常差劲。」
  这听来远比在艾尔甸常说的差劲透顶或混帐家伙、或一般的渣滓、垃圾、猪头、去死之类的骂人话语都来得严厉。路维·布鲁这个男人与亚济安之间静静发生过什么事?只有一句「非常差劲」是无从得知的,但若非相当程度的事,是不会用那种表情说出那种话来的吧。
  「……不过,字面上原本的意思,也就是说——」
  u-d'on'hafto-luk'abaufor-me.
  没有必要四处寻找我。
  sit-wizau-muvin.
  坐着别动。
  ask'me-a。gud'metho.
  向我询问好办法。
  「我们什么也不用做……?」
  「就是这样。」
  亚济安宛如缩回下颚般点点头。
  「即使我们什么也不做,那个男人也很快就会有所行动,他应该是想叫我们静静等待到那时候吧?也有将我当小娃儿看待的文章。他认为反正我什么也办不到。他以鄙视我为乐,他就是那种男人。认为一切都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对此深信不疑,并误以为没有任何东西能逃出自己的五指山。即使有遗落的事物,那个男人也会坚持是自己刻意舍弃的吧。『不是你自己逃走的,而是我让你离开的。』傲慢、自大、不逊、骄横、擅长诡辩、是个只为了玩弄他人而存在的男人。对除了那个男人之外的所有存在而言,那个男人除了灾厄之外什么也不是,是个恶劣至极的男人。」
  与句句带刺的话语相反,他的语调十分平淡,听起来宛如只是在游说客观事实一般。或许若是不勉强压抑到这种地步,存在于亚济安内心的感情就会爆发出来吧。但是,那真的只有愤怒而已吗?应该不是吧。
  在玛利亚罗斯看来,亚济安似乎害怕得不得了。亚济安对路维·布鲁这个男人抱持的感情,除了憎恨之外,应该还有着更多的恐惧吧?虽然承认自己憎恶着对方,却无法承认自己恐惧着他,或者是不想承认吧。此外,不仅是憎恨或恐惧,还有着各式各样错综复杂的思绪,也许就连亚济安本身也难以应付吧?
  没有足以作为根据的依据。
  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那个笨蛋,为什么会那么不安呢?
  除了玛利亚罗斯以外,似乎没有人有这种感觉,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吗?
  就连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也不清楚。
  ——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要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笨蛋看呀?
  玛利亚罗斯闭上眼摇摇头。
  在情绪冷静下来之前,传来敲门声。
  当然是办公室的门,是谁呢?总之并不是伙伴,如果是伙伴,就会连门都不敲地直接走进来。而且,多玛德君应该因为感冒在家休息,莎菲妮亚应该也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他卞对。瞅很少会离开家,所以从一开始就将它排除在外了。话虽如此,这里是魔导兵们看守的王国银行里,就玛利亚罗斯所知,到目前为止除了陪同ZOO成员的人或客入之外,来过这间办公室的只有一个人。该不会是那个小不点魔术士又迷路了吧?不,不可能,希望不是。那么,究竟是谁?
  卡塔力从椅子上站起身,走近门边。
  「开门罗。」
  究竟该不该对握住门把转过身来的卡塔力点头,玛利亚罗斯难以判断。正在迷惘时,由莉卡靠在大圆桌旁握住极限九手棍,皮巴涅鲁微微起身伸手握住短剑握柄。飞燕虽然还坐在椅子上,但摆出随时可以冲出去的姿势。蓓蒂只是看着门,约格也一样。在环顾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后,亚济安缓缓点头。
  「究竟会出现什么,完全无法预测哩——」
  卡塔力稍微转动门把,又停下来哼了一声。
  「搞不好会出现完全意料之外的家伙也说不定,想也没有用啦。」
  门被打开了。
  的确是出乎意料。
  说实话,就连该怎么反应都不知道。
  那是什么?
  看样子似乎是生物。大小和人类相仿,还穿着衣服。身穿黑色西装,打着领带,但那绝对不是人类的衣服。因为体型,不对,身体构造完全不同。即使找遍全世界,也找不到适合那副躯体的人类衣服吧。
  耶家伙的躯体宛如蛋型一般。
  有三只脚,每只脚都穿着发亮的皮鞋,但鞋尖却宽得很不自然。
  彷佛垂挂在蛋的两侧的细长手臂有两只,但看向抱着箱型皮包之类的物体的右手,并不会认为那拥有人类一般的关节。宛如橡胶管般扭曲的手臂究竟能否称之为手臂呢?手臂前方虽然附有类似手掌的物体,但掌面不可思议地平坦光滑,手指也像橡胶管一般。
  那家伙异常光滑的纯白色头部的部分,与其说是从西装的衣襟探出来的,倒不如说是隆起一般。正中央是大大的眼睛,仅此一只的眼睛大大睁开,下方则有道裂痕。如果是横的,还可以勉强认为是嘴巴,但那却是道直向的裂痕。那裂痕一开一合蠕动着发出声音的模样,或许会令人感到相当不快。
  事实上,的确相当恶心。
  「你们好,初次见面。」
  而且,还是相当低沉悦耳的声音。话虽如此,但语调却相当轻浮。基本上,它能很普通地说着人类的语言,只是稍微有些口音。
  「偶叫安艾克洛马鲁贝尔拉斯赛尔冯斯,因为有点长,诸叫偶亚克赛尔呗。啊,介绍迟了,或许也还没那么迟,在后面的是偶的跟班,来,自我介绍呗。」
  亚克赛尔一边说着,并向左移动。三只脚唰唰地移动的模样,超乎想像的诡且令人不快。躲在亚克赛尔身后的家伙们,也长得相当奇形怪状。它们每一只都长得比亚克赛尔还小,其中有的甚至是可以放在手掌心上的大小,但每只都穿着跟亚克赛尔相似的黑衣服,打着领带。身体形状各有不同,甚至也有令人觉得穿衣服本身或许就是一大挑战的家伙在。有一只眼睛的家伙,也有两只眼直立并排的家伙,也有超过三只眼睛以上的家伙,也有找不到疑似眼睛的东西的家伙。有会令人联想到那种黑色生物的,全身毛绒绒的家伙—也有全身无毛、表皮光滑的家伙;还有肌肤宛如鳞片一般的家伙。那些家伙并不是同时,而是以微妙的时间差各自说出自己的名字。马罗比艾基斯塔统达特贝尔盖斯帕鲁索基亚品德尔比米裘斯坦卡鲁亚伊南克雷兹托姆克雷斯特比艾尔安吉鲁尔修托拉姆特——这样根本就分不出来哪个是哪个呀。
  亚克赛尔回到原本的位置行了一个礼。
  「偶们全部总称为亚克赛尔与属下们。缩写为AAA,因此略称为TRIPLE A、ATHREE、或TRIPLE ACE对偶们而言都无妨,这是偶刚刚才想到的。不好意思,那么就立刻着手准备,可以吗?可以呗。好,请借过一下,你太挡路了。」
  「——喔、呜哇……!」
  被亚克赛尔推开,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的卡塔力,好不容易稳住脚步,从腰际拔出爱用的变形斧丙三跟戊五。
  「等、等等等等——!还不站住……!你们突然闯进来搞什么鬼?话说回来,在说明打算干什么之前应该先说自己是什么东西吧?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偶叫亚克赛尔。」
  「名字叫什么都无关紧要啦!你已经说过了,老子早就知道了!老子问的你们是什么来头,指的不是那个意思,也就是说,该怎么说咧,哪,就是那个呀!是人类呀!或是半鱼人呀!就这点来说你们也太过来路不明了吧?」
  「老子也只能告诉你老子叫亚克赛尔而已呀。」
  「腔、腔调竟然变了……!而且还不是伊兹鲁哈腔……!这、这怎么可能!是坎梅克腔呀啊啊啊啊……!」
  「这种事无关紧要吧?呐,对吧?浪费时间,借老子过一下。」
  亚克赛尔无视于卡塔力走进办公室里,其他家伙也排成一列跟了进来。但是,现在不是应该集结全力阻止它们才对吗?虽然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但实在无法猛然起身扑向它们。原因之一,是因为从它们身上,完全感受不到类似敌意的事物。虽然无论怎么看都相当可疑,可说是真面目不详,但并不认为它们会有危险。就像在街角看到很亲人的猫时,应该不会有人提高警戒并摆出架势吧?话虽如此,有时看似稳重的猫其实是凶暴至极的猫老大也说不定,也或许是披着猫皮的其他东西也说不定。话说回来,它们原本就不是猫,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不,虽然不至于大意,但将它们赶出去是不是比较好呢?不过它们也有相当的数量,如果真的是相当危险的生物,或许就不妙了。至少,除了玛利亚罗斯以外的人,是不是也该动手将它们加以排除才对呢?
  「真是不错的墙壁。」
  玛利亚罗斯踌躇不定的期间,亚克赛尔轻触辫公室的墙壁,停下脚步看向窗户,似乎觉得很耀眼似的眯起独眼。
  话说回来,它的口音已经完全消失了。
  「贝尔盖斯帕鲁素基亚品德尔比米裘斯坦卡鲁亚伊南克雷兹托姆,帮忙弄暗一点,因为这么明亮不适合『放映』。」
  「……放映……」
  这么喃喃自语的人是亚济安。
  然而,奇怪的是,亚济安似乎并不是在询问「放映」这个不熟悉的词汇的意思,并不是那种语调,亚济安似乎是知道的,只不过对于会在这里听见那个词汇感到意外,似乎相当讶异。说到底,直到刚才为止,亚济安一直一语不发、目不转睛地盯着亚克赛尔看的模样也很奇怪。搞不好,亚济安对亚克赛尔的真面目已经心里有数了,我不敢询问。很快地,亚克赛尔的部下们开始行动。或者应该说它们的动作相当迅速,反应过来时,办公室里已经变得一片漆黑了。啊?一片漆黑?为什么……?
  看向窗户,便知道原因及手法了。窗户上似乎贴着什么。但是,外面的光线仍会从几处渗进来。定睛一看,那是——它们。其中一部分那种生物,将自己的皮薄薄地摊开,并贴在窗户上。恐怕跟玛利亚罗斯察觉到同样的事,卡塔力发出呜咿咿的怪声,也听见由莉卡屏息的声音。「好黑呀喂!」飞燕则是很直接地这么说。接下来很快地,啪、啪,传来类似什么东西断掉的声音,在刚才亚克赛尔碰触的墙面上出现了白色横向的长方形,是光。不知何时,在墙壁与大圆桌之间的位置放了一张椅子,椅座上放了一个盒状物品。光束是从亚克赛尔所触碰的,似乎正在运转的那个物品中发出来的。而且,那并不是单纯的光。又传来啪的一声,光束投射出的长方形晃动。在一瞬间的漆黑后,出现了那个。
  那是什么地方?只能这么说。无法形容是粉红色或红色或紫色,充满像是生物脏器般的物体,彷佛四散在各个角落似的,那是房间吗?虽然无法确认,但从地板上「长出」许多粗圆的圆筒状物体。那些物体是半透明的,表面爬满了网状分布、类似血管的物体,上头还蹲据着似曾相识的黑色圆形毛绒绒的生物。全部。记得那是叫纳吉吗?那个生物不只有一只,也不是只有数只,十只,不,还有更多。
  话说回来,那些圆筒状的物体是什么?
  简直像是在回答疑问一般,缓缓接近。
  越来越靠近。
  很快地近在眼前。
  几乎迫在眉睫了。
  那该不会是被某种黄色、混浊、半透明的液体,没错,是被某种液体灌满、透明容器似的物体吧?
  里头有着什么。
  除了液体以外的东西。
  不对——
  与其说是有着什么,正确的说,应该是有人在里头才对。
  「凯伊……?」
  是蓓蒂的声音。
  在圆筒状物体中,抱膝缩成一团的是个女人。黑色头发相当的短,只穿了一件背心及短裤。身材结实,但体型毫无疑问地是女性。
  由于液体混浊,看不太清楚,但女人是闭着眼的。
  是在睡觉吗?
  就像那时的亚济安一样。
  「——难道是失踪的人……?」
  「似乎是如此,虽然无法断定。但是,这究竟是——」
  「是投影机。」
  亚济安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以前他经常放给我看。虽然不清楚构造,但似乎是可以拍摄现实存在的事物,并像这样放映出来的装置。」
  『——就是这么回事。』
  再度变成一片漆黑,下个瞬间,出现了别的景色。住在高处的玛利亚罗斯立刻就知道那是什么了,是艾尔甸,艾尔甸的夜景。是在某处建筑物的屋顶上吗?不,不对,并非如此。那个男人俯视着比闪烁的星星更为耀眼的,夜晚的艾尔甸,并不是站在某处,而是漂浮在天地之间。
  男人身穿着在黑夜中也相当醒目的纯白服装。
  头发也是白的,肌肤在月光的映照下微微散发着蓝白色的光芒。
  由于逆光,看不太清楚脸部。
  『亚济安,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想你应该已经理解了吧?我应该没有必要冗长地一一说明才是。我是这么期待着的,亚济安,因为你绝对不会违背我的期待,这样的你,让我爱得不得了。』
  「我很为难。」
  『别那么为难嘛。』
  「——呜……!」
  亚济安难以忍受似地敲了大圆桌。
  白色男子彷佛看穿了他的反应般地扬起嘴角。
  『你是个好孩子,率直、顺从、惹人怜爱、可爱、真的是个好孩子。我这么说,想必你一定生气了吧?』
  「我没有生气……!」
  『没有生气?我似乎可以听见你这么说呢,因为你很固执呀、你知道吗?要随心所欲的操纵你其实是非常简单的。我很担心,不晓得你会不会被某人证骗,忧心忡忡呢。』
  「……你这家伙,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我总是一直挂念着你,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因为让你逃走的人是我,我也有责任吧?』
  「我是以我自己的意志——」
  『我不是用投影机让你看过外头的景象吗?许多次、接二连三地。所以你一直憧憬着外头,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其实一直很到外头去对吧?』
  「……我……」
  『如此诱导你的我也有责任。』
  「……我、是……」
  『该怎么做才能到外头去呢?我也有炫耀似地实际操作给你看过吧?我从不认为你无法穿过那条道路。事实上,你的确办到了吧?你没有违背我的期待。你来了外头,坚强地活了下来,并且成长。我原本很担心喔,让你待在那种地方,也想过要让你去见识更加宽广的世界喔。其实也可以由我带你出来,但我希望你能够品尝到所谓的成就感,亲自去完成某些事,我认为这种体验对你来说是必须的。我相信如果是你,一定没有问题,果然如此,你以各式各样的经验为粮食成长了,那是靠我一人无法给予的东西。让你离开真是太好了,果然如我的期待,现在的你甚至还有了伙伴,许多伙伴,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
  「——闭嘴……!」
  亚济安站起来冲向放着投影机的椅子。原本以为亚克赛尔会阻挡他的去路,但它不但什么也没做,反而退了开来。制止亚济安的是白色男子。
  『别弄坏了喔,亚济安,投影机是很贵重的。』
  「那——」
  亚济安原本似乎想说什么,摇了摇头。
  他将手伸向投影机,然后,会怎么做呢?
  白色男子保持沉默。
  有好一段时间,只听得见似乎是从投影机发出的风声。
  最后亚济安徽微地叹了口气低下头。
  看起来他已经将力量从肩膀抽离,似乎放弃破坏投影机了。
  紧接在那之后。
  『真了不起,亚济安,你还记得要忍耐呀。你真的没有违背我的期待,是个好孩子喔。』
  亚济安抬起头瞪着白色男子。
  「令人作呕。」
  『那么,外头见吧,我等你,亚济安。』
  啪地发出声音,光束消失,室内变回一片漆黑,亚克赛尔的小弟们随即一个接一个剥落般地从窗户上离开。
  办公室又恢复了白昼的明亮,但阳光出奇地微弱。理由很明显,直到刚才为止还晴空万里的天空,现在乌云密布,风似乎也相当强劲。
  「那么,我们的主人正在外面等候着。」
  亚克赛尔将盒状物体收进放在掎子底下的盒状皮包,指向办公室的门。
  「顺带一提,亚济安大人,您若是拒绝主人的要求,将无法保障您伙伴的生命安全,敬请见谅。」
  「……总而言之,就是要我乖乖照做对吧?」
  「简而言之就是如此。」
  亚克赛尔呵呵呵地发出刺耳的笑声,率领小弟们走出办公室。虽然还不了解详细情况,但依现在的情况看来,午餐时间成员的生杀大权似乎掌握在那个白色男子,或许就是路维·布鲁手中,因此我方无法拒绝对方的任何要求。但是,不用细想就可以发现,这不是相当绝望吗?那个男人跟亚济安究竟是什么关系,虽然还是不清楚,但说得极端一些,如果对方说出「只要交出你的首级,我就将伙伴还给你」这样的话来,一切就结束了。若是拒绝伙伴就会被杀害,若是接受就非死不可。而且,我不认为那个男人是会遵守约定的人。
  虽然不知道。
  即使似乎说了很长一段话,但由于不晓得内情,也不可能点头说出「啊,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呀」的话来,路维·布鲁究竟是怎样的男人,光凭这些是无法判断的。
  但是,他毫无疑问地是个讨厌的家伙。
  搞不好,是玛利亚罗斯至今为止见过的人当中数一数二的,讨厌至极的家伙也说不定。
  现在才察觉到。自己的手颤抖着,还起了鸡皮疙瘩,虽然自己无法确认,但脸色或许是发青的,头晕目眩。那家伙是什么?那个差劲透顶的混帐究竟是什么?可恶,该死,真是糟糕透顶了。偏偏得跟那种家伙为敌,必须照那种家伙的话做。而且,那个男人恐怕还将这一切全部看在眼里,「活该」地嘲笑着。我方越是焦躁不安、越是火大、越是愤恨难当,那个男人一定会说「正如我所期待的」而相当愉快。即使知道,还是无法忍受。这么一来,那个男人又会很开心的说「你无法忍受吧?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那个男人恐怕就是那种人。该死,那种男人现在最好立刻被落雷击中而死,不,还有更好的死法,最好在道路正中央,在众人面前,不小心踩到香蕉皮滑倒,头碰地撞到地面而死。这种死法最适合那种讨人厌的男人。
  我很清楚,不可能那么好运地正好有香蕉皮掉在地上。即使真的有,会不小心踩到的人也很少,即使真的踩到了,会以令人难以忘怀的姿势跌倒的可能性,别说是万分之一了,连亿分之一也不到。但是,落雷又怎样呢?可能性或许比香蕉皮还高。像是追赶着亚克赛尔般,亚济安带头走出银行,天气十分惊人,甚至令人不禁怀着打雷的期待。不久之前仍是晴朗无云的蔚蓝天空转变成此等狂风暴雨,再怎么说都太诡异了。风很骇人,说是暴风也不为过。降下的雨不但横向袭来,甚至还卷成了漩涡。王国第二银行不像王国第一银行那样周边有着市场,因此顾客比较少,往来的行人原本就没有太多,现在已经没有半个人影了。风雨实在太大,令人不禁犹豫着究竟该不该从玄关的屋檐下走出去。
  在这样的暴风雨中,亚克赛尔它们默默地前进。
  亚济安走出屋檐下,蓓蒂、约格也跟了上去。没办法。
  玛利亚罗斯与卡塔力、皮巴涅鲁、由莉卡交换眼色后,朝暴风雨突击。
  「——痛、好痛痛痛……!」
  半鱼人的叫声被雨声截断。的确,被雨滴打到脸时相当的痛,无法顺利睁开双眼。飞燕喀哈哈哈地笑着。因为他是笨蛋所以没有办法吗?有什么在发着光,很强的光,几乎在同时,巨响传来。听见由莉卡的惨叫声。是打雷吗?
  雨突然停了。
  不对。
  雨仍猛烈地下着。
  「奇怪……?」
  抬头一看,头上有黑色的伞。是摺叠伞吗?管它是摺叠伞还是和纸伞还是海滩伞,这种事无关紧要,总之似乎有人在我身边,并帮我撑着伞。
  看不见那家伙的脸。
  要说为什么,是因为那家伙远比玛利亚罗斯高出许多,而且伞很小。并没有什么好感谢的,但那家伙并不是让玛利亚罗斯进入自己撑着的伞,而是为了玛利亚罗斯特地撑伞的。玛利亚罗斯只能看见那个人握着伞柄的右手及腰部以下的部分。即便如此,还是很快就知道对方是谁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虽然猛烈地感到头痛,但总而言之还是先忍下来,他用手将湿透的脸擦乾,并搜寻着亚济安等人。午餐时间的三人在十美迪尔远的前方。转头一看,飞燕握着由莉卡的手,卡塔力正为此叨念着什么,而皮巴涅鲁则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里。再度闪电,响起雷鸣。这次非常的近。在亚济安等人前进的方向。遮蔽了视线上半部的伞相当碍事,我用手推开。不知为何,风雨突然弱了下来。
  面对道路的那栋建筑物,过去曾是某个亲切周到且便宜地贩售苏生式的新兴宗教团体,为了做为据点所建的寺院,但由于畏惧生意上的敌人的崛起,高层寺院的僧侣们雇用了许多打手闯入,将数十名僧侣全数杀害,是有复杂内情的地点。建筑本身与知名的摩德洛里石工有关联,因此规模虽然没有那么大,但似乎花了不少钱,而且格调相当高,话虽如此,设计却相当新潮。但据说不仅是夜晚,就连在白天也会听见奇怪的声音、或是看见奇怪的人影、或是被杀害的僧侣的血迹没有消除,仍留在里面等等,不乏具怪谈风格的传闻。也因此基本上都是空着的。不晓得是真是假,据说偶尔会有不知恐惧为何物的人住进去,又死于非命而再度变成没人的空屋,现在不晓得是什么情况,但那个男人坐在屋顶的边缘上。
  男人身穿白色服装。
  湿透的头发也是全白的。
  肌肤也宛如蜡一般白皙。
  男人将双手拄着屋顶,仰望天空。
  正好在他头顶上空,盘旋着一卷乌云。
  当男人将右手伸向天空的那瞬间。
  雷落到男人身旁。
  简直像是以此为契机一般,风完全停止,雨势转小。
  「我喜欢雨。」
  男子的声音异常清晰。明明那么远,但却像是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而且总觉得有些杂音,因为觉得奇怪而环顾四周,发现四处都有身穿黑色西装的奇妙生物们抱着喇叭型的物体。仔细一看,男人所在的建筑物或墙面的突出部分上,不只几只,有数十只或者更多的生物紧贴着、抓着或站在上面。那个亚克赛尔与属下们也在建筑物的玄关前排成一列。每个家伙都和亚克赛尔它们一样,看似没有杀气、或是感觉不到危险性,但假使它们全都有战斗能力,即使只是平平,也相当不妙。至少,对玛利亚罗斯而言是如此。
  荆王收起伞,移动到玛利亚罗斯的左斜前方。
  由莉卡和飞燕在石斜后方,旁边则是卡塔力和皮巴涅鲁。
  「荆,你今天的行径也相当变态呀,竟然还带着伞,未免也太强了吧?」
  「有备无患,也会有这种情况。」
  对于「变态行径」这部分不加以反驳吗?是承认了吗?该说是干脆爽快地承认了吗?由于他完美地改变态度,反而更加恐怖。话说回来,虽然完全无关紧要啦,但龙州联合真的不要紧吗?两名首领是这样的家伙。即使是在两三度以拳头敲打自己太阳穴一带时,玛利亚罗斯的目光仍没有从前方的亚济安的背影上移开。
  亚济安的右后方是蓓蒂,左后方是约格跟着,他瞪着坐在屋顶边缘的那名白色男子,路维·布鲁。
  明明只有十美迪尔左右的距离,但却感觉亚济安的背影相当遥远。
  玛利亚罗斯轻咬下唇,又很快作罢。
  为什么我非得紧咬嘴唇不可?
  「我很喜欢被雨滴拍打。」
  又听见声音。
  是从那个喇叭型的物体传来的吗?
  玛利亚罗斯开始缓缓前进。虽然也曾想过要停下,但双脚却自顾自地继续走着。荆王、由莉卡、飞燕、卡塔力、皮巴涅鲁等人也在稍微迟了一点后跟上。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因为,太远了。若是离得太过遥远,就会感到不安。对了,不应该将战力分散,应该将战力集中,尽可能聚在一起比较安全,尤其是我,我恐怕是这群人当中最弱的一个。或许完全派不上用场。所以,什么也办不到。虽然总是在想,不可以这样。虽然这么想。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蓓蒂只是将头转过来,眯起眼睛。
  亚济安的背影近在眼前。
  只要再踏出一步就能构着的距离。
  细小的雨滴敲打着柏油路的声响未曾间断。
  呼出的气息是白色的。
  抬起头来,与建筑物上的路维·布鲁四目相交。
  即使从远处也可以看得出他的眼睛是黑色的。
  并非是瞳孔,而是眼白是漆黑的。
  虹膜如鲜血般殷红,虹膜与黑色瞳孔的分界线闪着不祥的金色光芒。
  只能说是令人不快的眼睛。
  「亚济安,你始终都在回应着我的期待,真的,真的是个好孩子。」
  「我才不管你的哪门子期待。」
  亚济安的声音冷到不能再冰冷,听起来十分沉着。
  但是,肩膀正微微颤抖着。
  颤抖停止。
  「我不是你的人偶。」
  「既然如此,就证明给我看吧。」
  「你说证明?」
  「没错,跟我一决胜负,亚济安。只要你赢了,我就放你自由,这次一定。你终于能从我身边解脱了,这是你的愿望吧?」
  「胜负?自由?解脱……?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相信这种条件,以及你所说的话吗?」
  「你可别搞错了,亚济安,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你该不会忘记吧?需要我明说到那种程度吗?真是不解风情。亚济安,你要跟我一决高下,而且必须获胜,没错吧?」
  「既然这样,就从那里下来,只要赢过你,就立刻将伙伴还给我。」
  「我想将这个保留到最后呢。」
  路维·布鲁扬起嘴唇两端,喉咙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用餐也有所谓的顺序吧?开胃菜、汤品、鱼料理、前菜、水果冰沙、烤肉、沙拉、甜点。必须依序享用才行。亚济安,你必须让我尽情享受才行。必须让我满足才行。当然,你会这么做吧?你绝对不会违背我的期待,对吧?」
  「……你要我怎么做?」
  「我想了解你,想要让你将一切暴露在我面前,然后让我倍感愉快。亚济安,这是决斗,一决高下吧。」
  「所以说,要做什么——」
  「你是午餐时间这个公会的首领吧?我也是喔,我试着模仿你组了一个公会喔。」
  路维·布鲁摊开只手。
  「伟大的七个灵魂(SEVEN SOULS MAJESTY),稍微有点拗口呢。就称之为7S吧。我所创造的人们,和助我一臂之力的人们是部下,而盟主就是我。亚济安,跟我一决胜负吧,『与7S的七场决斗』。我还特地想好规则罗,也准备了舞台,希望可以玩得开心。希望你能让我感到愉快喔,亚济安,你也一样吧?」
  亚济安肯定一句话也无法反驳,那当然罗,因为伙伴被当成人质了。即使对方要求他舔舐自己的脚底,他也只能照办。真过分的男人,实在是太岂有此理了,相当罕见的混帐家伙。刚才的落雷干嘛不干脆轰地一声炸到他的头上就好了?最好从空中降下长枪,唰的刺穿他的脑门。
  降下的是别的东西。
  正确地说,路维·布鲁从容不迫地站起身,不晓得从哪里拿出那个,不,是那些,宛如洒落般投了下来。
  是黑色的物体。
  巴掌大,或者稍微再大一点吧。
  该不会是花吧?但是,怎么可能会有全黑的花?
  落下的速度非常的慢。
  与其说是落下,倒不如说是缓缓飘下,看起来像是如此。
  也因此,可以仔细观察,甚至可说反而是因为太过缓慢,使得视线不由得固定在那上面,形状果然是花。
  八朵蔷薇。
  从花瓣、花萼到茎都是黑色的蔷薇。
  但是,只是形状而已。
  证据就在花萼正下方。
  由于似乎以相当高的速度在拍动着,无法确定究竟是什么形状,雨珠因此被弹开,形成极细微的水滴飞散。
  是翅膀,吗?
  以明显不自然的方式缓缓落下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吗?
  长有翅膀的蔷薇群,在玛利亚罗斯等人头顶五美迪尔左右的地点散开。
  三朵朝向前方。
  五朵朝向玛利亚罗斯等人的方向。
  接着,简直像是要扑过来似的,长有翅膀的黑蔷薇突然加快速度的瞬间,小猴子叫了。
  「我收下了……!」
  「——呜哇!」
  紧接着传来半鱼人难听的惨叫。回过头去,卡塔力正捣着头蹲了下来。
  飞燕呢……?
  在上面。
  以卡塔力的头为踏板一跃而起的飞燕,接住了正要朝着这里落下的五朵黑蔷薇中的其中四朵,有一朵遗漏了。飞燕在空中像猫一般转了一圈后着地,看到玛利亚罗斯的手边,似乎很不甘心的咂嘴。若要说为什么,因为剩下的一朵正被玛利亚罗斯拿在手中。它躲过飞燕的手,与其说是掉下来,正确的说是飞过来,在玛利亚罗斯面前停止,因此自己想也不想地便接住了。仔细一看,亚济安、蓓蒂、约格的身旁也各飘着一朵黑蔷薇。他们似乎是在警戒着,还没有去碰触蔷薇。对喔,没错,这是那个男人丢下的东西,竟然想也不想的抓住了,真是太大意了。该丢掉比较好吗?正在犹豫时,飞燕将四朵蔷薇递给由莉卡。
  「给你,由莉,这个很稀奇哩,因为是全黑的。」
  「……我、我才不要哩,那种东西。黑色的花,总觉得很奇怪……」
  「什么嘛,亏我特地去接住的,至少收下一朵嘛。」
  「那就只拿一朵……既然是特地接住的。」
  由莉卡畏畏缩缩的收下黑蔷薇。剩下三朵。飞燕无视于露出一脸想要表情的卡塔力,将一朵抛给荆王,然后将另一朵塞给皮巴涅鲁,看样子他是打算自己拿着最后一朵——不对。
  「得、得丢掉才行……!」
  玛利亚罗斯想将黑蔷薇丢向地面,但却办不到,或者应该是说,不让他这么做比较正确。黑蔷薇毫无疑问地已经离开了玛利亚罗斯的手,但那个花萼下的翅膀仍在挣扎着抵抗。飞了起来,不仅如此,那个终于在玛利亚罗斯的眼前现出真面目。那并不是单纯的黑蔷薇,也不是长有翅膀的黑蔷薇,而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一瞬间「散了开来」。
  彷佛原本就是由一条黑线形成的一般。
  变成黑线的那个,一眨眼便缠住了玛利亚罗斯的颈部。
  或许会死,他心想。
  不要紧。
  并不痛苦。
  怯怯地碰触颈部,但的确有什么缠着颈部。相当坚硬。正好在下颚下方,有个摸起来宛如小枚硬币的东西。这是什么?总觉得莫名其妙,但并不只有玛利亚罗斯如此。由莉卡、皮巴涅鲁、荆王、飞燕,甚至连蓓蒂、约格、亚济安也一样。大家的颈部都缠着一个黑色物体。宽度大约一桑取到两桑取左右,正中央有个圆圆的部分。是项链吗?他们被戴上了黑色的项链。
  「……老子该不会相当幸运吧……?」
  除了不知为何似乎有些遗憾地这么喃喃自语的半鱼人以外。
  「『与7S的七场决斗』,亚济安。」
  抬头仰望,路维·布鲁的手里握着黑蔷薇。

  「我准备好的决斗共有七场,参赛者为杖、双剑、大剑、眼、龙、玉、星七名,以及钥一名。钥如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关键参赛者。当夺取对方的钥瞬间,胜负便决定了。钥就是我和你喔,亚济安。第七场决斗就是属于我和你的。最后的最后,只要击败我,就是你获胜了,我也会将伙伴还给你。然后,『与7S的七场决斗』的参赛者,机会难得,每个人至少都得参与我的游戏一次。这部分我已经思考过了,每一场决斗的胜利条件及规则,我会分别仔细告诉你们,所以用不着担心。但是,若是违反规则,令我感到扫兴,将会如何呢?亚济安,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用明说你也能了解吧?」
  「……等等。」
  亚济安一边触摸着项链,一边环顾所有人。
  最后才跟玛利亚罗斯四目相对。
  亚济安双眼圆睁,脸色非常差,嘴唇颤抖着。玛利亚罗斯又是如何呢?不晓得,自己还无法掌握情况,总觉得似乎演变成相当糟糕的情况。那并不是别人的事,大概和自己也有关系。
  亚济安再度低下头,握紧拳头仰望路维·布鲁。
  「七个人……七个人是什么意思?现在的午餐时间包含我在内只有三个人,话虽如此,却要七个人——」
  「不就在那里吗?除了你以外,有七个人。在这场决斗中,钥是特例喔。参赛者已经决定好了,作为证据的首饰也交给他们了吧?」
  「退一百步讲,这和蓓蒂与约格并不能说完全无关,但这跟其他人没有关系!」
  「那么就恳求吧。」
  「什么……?」
  「只要恳求就行了,低下头,或是下跪,什么都行。如果重视伙伴,就这么做吧。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这么希望,这个嘛,要将首饰给其他人戴也无妨喔,只要凑齐人数就行,就能决斗了。除非是我死,否则只要我不希望这么做,我想可没有那么简单就能拿掉喔。如果砍掉头或许可以拿下。不过如果这么做,当然,就会死掉了。幸好现在有种叫做苏生式的方便东西,如果有办法这么做,我就承认参赛者的更替。」
  路维布鲁宛如嗅着气味般,将黑蔷薇拿到眼前。
  散了开来。
  黑蔷薇在一瞬间化为缠在路维·布鲁白皙颈部的首饰。
  「后天十时,我会派亚克赛尔到D8的入口前,可别迟到了。」
  传来亚济安咬开的声音。
  路维·布鲁的嘴唇两端扬起,不祥的双眼眯起。
  「真棒的表情,亚济安,让我见识见识你更多的表情吧。我想看看你痛苦的表情,想看你那美丽的脸庞丑陋扭曲的瞬间。想看你受伤的表情,你因为失去一切希望而挫败的神情,究竟会多么惹人怜爱呢?我最喜欢绝对不会违背我的期待,能令我倍感愉快的你了。我爱你喔,亚济安,我亲爱的孩子呀。」


Omenage 897 12th revolution 4rd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二区
「多玛德君府邸」
chapter.12特殊的情感
  「——总之就是这样……」
  说完事情经过后,由现在不在这间房里的由莉卡冲泡的,加了蜂蜜的玫瑰果茶也已经完全凉了,总觉得相当疲倦,有种只想说「真受不了」的感觉。
  「真伤脑筋,才刚回到艾尔甸就演变成这种情况。」
  「唔……」
  「不、不可以啦!」躺在床铺上的多玛德君打算起身,却被莎菲妮亚制止了。他的双眼的确有些浮肿,脸颊也微微泛红,确实是正在发烧的模样,是必须静养的状态,虽然了解,但看到多玛德君像个孩子似地将棉被被盖到肩膀以上,总觉得有些别扭。如果这么说,莎菲妮亚或许会生气吧,毕竟她非常认真在照顾他。
  「……那么,玛利亚,你也决定要参加了吗?那个什么决斗的。」
  「啊,嗯……是呀……」
  玛利亚罗斯低下头抚摸着首饰。在那之后,大家桐互确认了彼此的河饰,正中央宛如小枚硬币的部分,分别有着似乎是杖、双剑、大剑、眼、龙、玉、星以及钥的,宛如徽章般的浮雕。亚济安是钥、蓓蒂是杖、约格是玉、皮巴涅鲁是双剑、由莉卡是龙、飞燕是大剑、荆王是星,然后,玛利亚罗斯是眼,钥似乎是不算在内的,总而言之共有八名。所有参赛者如果没有在后天十时抵达D8入口,午餐时间的成员们恐怕就无法安然无恙了。令人火大的是,正如路维·布鲁所言,亚济安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不想舍弃伙伴,就一定得凑齐参赛者才行。首饰本身究竟是不是无机物也无法确定,那是以连博学多闻的蓓蒂都没见过的素材制成,至少似乎是无法轻而易举拆下的。又如路维·布鲁所说,还有砍断头这个方法,但会干脆地说「既然如此,好吧,就唰地帮老子砍下来吧」的,恐怕只有好死狂半鱼人而已。不知是幸还是不幸,那个半鱼人虽然也在场,却没被选为参赛者,真是讽刺。
  总而言之,首饰无法轻易拿下。即使以非常手段将首饰成功卸下,也必须再找到其他参赛者才行。到头来,亚济安也只能那么做了。这恐怕都在路维·布鲁的计划之中。我知道这与你们毫无关系,你们也没有那个义务,但还是拜托你们。虽然不晓得我能做到什么,但我会在尽可能的范围内答谢,我向各位保证。
  面对由莉卡、皮巴涅鲁、飞燕、荆王、以及玛利亚罗斯,亚济安,那个亚济安深深低下头。
  请助我一臂之力。
  拜托。
  不——
  求求你们。
  说实话,我很想立刻制止他,因为路维·布鲁正在看着。那个男人相当愉悦地从屋顶上欣赏着亚济安恳求、或者该说苦苦哀求的模样。事到如今,只能舍弃尊严低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也没必要让那个男人称心如意呀。
  但是,亚济安或许已经被逼上绝境,不得不这么做了。
  现在回想起来,连玛利亚罗斯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他干脆地、毫无抗拒地下定了决心。
  但是,实在是很难说出口。
  「我知道了,没办法,就这样吧。」不晓得有没有人能先开口这么回答呢?他恍惚地这么思索着。
  我原本就称不上是有耐心的人,真要说的话,其实应该归类为急性子的人,因此最后终于按捺不住了。
  好呀。
  亚济安抬起头凝视着玛利亚罗斯,也感觉到蓓蒂和约格的视线,甚至觉得脸颊一带有些疼痛。令人不禁发笑,为什么偏偏是我?说什么「好呀」,一副很了不起的模样不是吗?反正我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只不过是凑数的罢了。这种家伙,竟然最积极的说「好呀」,真是愚蠢,有够逊的。
  我也、是。
  好像是拉他来陪我似的,真不好意思。皮巴涅鲁也跟着举起手。
  也请让我参加吧,虽然不晓得能够帮唱多吵忙。
  这么一来,理所当然地,由葡卡也不会保持沉默。话虽如此也太过谦虚了,竟然说不晓得能够帮上多少忙,拥有最强传说的人怎么能这么说呢?而且她还会使用医术式,由莉卡是非常有力的帮手。接着这基本上只是附带的,但既然由莉卡也参加了,那只小猴子也就很干脆地决定参加了。
  那么我也一起参加吧,而且好像可以跟由莉一起玩,如果能出现很强的家伙跟我战斗似乎也很有趣,应该会出现吧?强到爆的家伙。呜哈,总觉得开始期待起来了。
  目前为止虽然还好,但最后一个人或许才是问题,玛利亚罗斯睨着他。
  我很珍惜生命。荆王以平淡的语气开口。果然如此,我心想。
  不过,如果不用赌命去做,要我帮忙也可以。他接着这么说,令我大感意外。
  想到刚才的事,卖个人情给你们似乎也不坏,我也得保护飞燕才行。虽然不晓得对那个决斗什么的有没有帮助,但如果只是参加倒是无妨。
  啊,但是,比起这件事,在荆王这么说后,那家伙露出的表情,不晓得该怎么说才好,虽然大家应该都是这么想的,都有这种感觉,但要以言语表达实在是非常困难。总而言之,可以肯定的是,那是自己第一次看见。
  无法单纯地以笑容一词形容,也不是不能解释为泫然欲泣,但还是不同。痛苦、难受、几乎濒临极限,但是,却又将此刻依然即将倾泄而出的苦涩、郁闷这些情感勉强压抑,由衷地、竭尽全力地、尽可能地表现出感谢与诚意,真挚地、一心一意地,费尽心力才挤出笑容,就像这种感觉——当对方露出这种表情,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呢?这时究竟做出何种反应才恰当呢?无论再怎么思索应该也不存在吧?甚至会这么想——也因此,那个表情,以及亚济安的「谢谢」的语调及引起的波澜,以及相当仓皇失措,也许面红耳赤、心脏疼痛,但却又无法移开视线的自己——玛利亚罗斯记得的,就只有这些。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看见对方露出那样的表情,会这样也是没办法的。
  事实上,由莉卡也稍微有些脸红,皮巴涅鲁也吓到了。飞燕也是「喔、喔,包、包、包在我身上」的感觉,样子不太对劲。荆王虽然保持沉默,但却频频调整墨镜。总而言之今天先到多玛德君家去吧。最后这么决定,在回程的路上,局外人卡塔力依然吵得不得了。不过呀,那个还真是卑鄙,真的很不妙哩,他原本就长得非常好看,假如他用那种表情对老子说「求求你」,无论是什么事老子都会答应吧,也很难拒绝吧?事实上他早就突破男女的框架啦,未免也太犯规了吧?脸长得好看真是吃香呀,那个已经是不同等级了吧。玛利亚罗斯、由莉卡、庋巴涅鲁,以及最后一直跟到多玛德君家门口的飞燕,都无法加以驳斥。其威力就是如此惊人。回过神来,已经和包含亚克赛尔在内的黑西装生物一同消失无踪的路维·布鲁不晓得有没有看见那个。希望他错过了,我心想,给那种卑鄙下流的混帐家伙看太浪费了,怎么能让他看见那种表情呢?虽然是无关紧要啦,反正也不是我能够随意决定的事。
  总而言之,已经决定了。
  我要参加「与7S的七场决斗」。
  说实话,我也不是没想过自己究竟是不是疯了。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道路吗?
  没有。
  虽然试着想过许多,但即使肆意地迷惘、一再地碰壁,最后我还是会决定要参加吧。
  因为,若是不这么做,午餐时间的人们就会被杀害。虽然他们并不是我的朋友,甚至连认识都称不上,可以说是陌生人。但是,他们也有朋友,也有伙伴,也怀抱着各种想法过着每一天,我无法弃之于不顾——我倒也不是这么想的,这是谎言,我并不是博爱主义者,不是这样的,虽然我不想承认,但这是因为那些或许会被杀害的人们是亚济安的伙伴。所以,我不能置之不理。无法佯装不知情。那些人对亚济安而言非常重要,令他愿意像那样低下头,毫不犹豫地说出「求求你们」这样的话来。失去那些人,对亚济安而言一定会是相当况重的打击。我也可以想像,那种难受、痛苦、绝望。其实我很想问,呐,你该不会其实已经体会过了吧……?运气很好地,就结果而言,那并没有发生在我身上,但你应该不同吧?该不会是为了不想再次尝到那种难受的感觉了吧?我有这种感觉。我想确认,但又感到害怕,或许我是想赎罪吧。这么一来是不是就能一笔勾销呢?或许也有这样的想法。真肮脏,我真卑鄙,但是,我不想再看到那样哭泣的你了,这也是事实——
  我不晓得。
  那该怎么称呼才好,我并不清楚。
  对我而言,至少你并不是即使突然消失也能不以为意,即使在某处擦身而过也能够无视,完全无关紧那样样的存在。
  「——总之,就是顺势而为啦,当时的气氛下也很难拒绝,如果因为我不参加,而使得那些人说不定会被杀害,这么一想就还是……而且,该怎么说呢?我也……没那么没人性。」
  「从来没有人认为你没人性喔。」
  多玛德君仰望莎菲妮亚,对吧?地寻求同意。仅仅如此,莎菲妮亚便脸颊绯红,真亏她能下定决心来当看护。真厉害,应该说,真了不起,非常努力呢。
  「……那、那、那那当然了。玛利亚怎么会没人性呢……虽然一开始,有一点、该说是恐怖呢……给人有些难相处的……印象……」
  「唔,是、是吗?」
  「……因为……你当时、什么也没说……就突然回去了……不是吗?措辞也……相当、狠毒……」
  「是……这样吗?啊——不过,或许是这样没错,不,现在回想起来,的确如此。」
  「但很快地……就知道、不是这样。」
  「不是?」
  「嗯……你只是、该说是不坦率吗……你并不是、没有考虑到别人……只是不想因为扯上关系、就受到伤害、拥有不好的回忆……所以、才故意不讨人喜欢……应该说是、刻意筑起保护墙……的感觉吗……」
  「咦、什么?是吗?感觉起来像那样吗……?」
  「……因为、我也不能说……没有过相同的念头……」
  「啊。」
  对了,由于最近那种不幸的气息急违变得薄弱,令人几乎忘了这点,但莎菲妮亚曾经见过许多身边的人死去。在她单薄的肩膀背负的宿命,远比玛利亚罗斯的那些残酷许多。但自己却被那样的莎菲妮亚说「自己也有过相同的念头」,总觉得有些难受、有些丢脸。话虽如此,不,正因为如此,才更不应该敷衍或否定。
  「……嗯,说得也是,或许也有那样的成分在。」
  「也因此……虽然是一点一点地,但你也用自己的双脚逐渐向我们靠近……一点一点地,跟大家变得融洽……在一旁看着这样的玛利亚……就连我也、获得许多勇气……」
  「不,正好相反吧。我才是,看着莎菲妮亚,就总会觉得不加油不行。而且,你『现在』也相当努力呀。」
  脸红得不像话的莎菲妮亚跑了过来,用几乎不成声的音量,一边「笨蛋、笨蛋、笨蛋」地说着,一边用双手咚咚地敲着坐在椅子上的玛利亚罗斯的肩膀。话说回来,莎菲妮亚,你那样太可爱了吧。即便如此,仍愣愣地半睁着眼看向这里歪着头的多玛德君也太过迟钝了。她明明都这么努力了,难不成努力还是不够吗?不得不再次体认,这真是一条荆棘之路。莎菲妮亚很可爱、厨艺也很精湛、既温柔、又努力,应该有更多适合她的,足以匹配她的对象才对。然而当事人莎菲妮亚,一言以蔽之,就是觉得多玛德君好,除了多玛德君以外的人她全都看不上眼,因此也没有办法。
  「……但是……」
  莎菲妮亚停止敲打,静静地抓住玛利亚罗斯的肩膀。
  「那个……『与7S的七场决斗』……我不晓得、是怎样的……正因为不清楚、所以……更加担心……」
  「路维·布鲁、吗?」
  多玛德君表情扭曲,叹了口气。这种说话方式令人在意。
  「——多玛德君,难不成你认识那个男人……?」
  「我只知道他是个非常令人讨厌的家伙。」
  「……你的人面还是一样广得不像话呢。」
  「是吗?我倒不这么认为。」
  「不,因为,虽然我不太清楚,但那个男人是很有名的魔术士吧?」
  「……比起那个名字,魔人这个词……在魔术士之间、更加为人所知……但是,虽然能在各处听到他的名宇……但情报却出奇的少……至少、在一百年、或是两百年……搞不好在更早以前、就有被称为魔人的魔术士、存在了……」
  「……他活得还真久呀。在魔术士之间或许并不是那么稀奇的事。话说回来,那么,为什么那家伙和那个男人会……」
  「那家伙、是……午餐时间的、亚济安……先生?」
  「不,我想用不着加先生二字也无妨。总之,嗯,对,他跟亚济安似乎有什么因缘。如果什么也没有,当然应该不会变成这样的情况,所以一定有,而且,还是相当的——」
  「只要问他不就行了?」
  多玛德君大幅扬起单边眉毛。
  「直接询问亚济安,玛利亚,你跟那家伙感情很好不是吗?」
  「那种玩笑一点也不有趣能不能请你别这么说?」
  「我并不打算开玩笑。」
  「如果是认真的就更别这么说。」
  「但是,如果你们感情不好,为什么你会奉陪那个什么『与7S的半场决斗』?」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是顺势而为。还有,不是什么『与7S的半场决斗』,是『与7S的七场决斗』。」
  「就顺势而为而言,参加那个『与7788的七场决斗』必须背负的风险似乎也太大了一些。」
  「……那么,多玛德君认为拒绝比较好吗?叫我不要参加,即使午餐时间的成员因此被杀害,也是没有办法的?还有,虽然一再强调很烦人,是『与7S的七场决斗』才对。」
  「我没这么说,这是你决定的事。由莉卡及皮巴涅鲁也是自己做出决定的。关于这个,即使我说不行、或是我认为不好,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你们打算正面迎战,下定决心要这么做了。虽然我也很想帮忙,但他的手中握有人质,而且这次的那个『与起司的七场决斗』似乎也有什么规则,看来似乎没办法这么做。但是,假使你打算以半吊子的心态去面对,我会很担心。」
  「半吊子、吗……」
  「如果你是因为你所说的理由而决定这么做的,就会令我有这种感觉。但如果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理由,那就不一定了。」
  「绝对完全不可能,铁定没那回事。怎么可能会有呢?还有,要我说几次你才听得懂?是『与7S的七场决斗』。」
  「……似乎、另有隐情……?」
  莎菲妮亚窃笑。这是怎样?我明明都这么明确斩钉截铁地否定了,她是哪来的根据?即使你是莎菲妮亚也不可原谅喔?话虽如此,若是太过认真,反而会变得可疑。现在必须冷静。我拿起与其说是温的,应该说已经降到跟室温差不多温度的玫瑰果茶啜了一口,冷静,嗯,没有问题。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喔。但是,既然要做,我就会打算集中心力做到最好。虽然会感到不安,说不害怕也是骗人的。但是,我试着思考过许多事。明明是七场决斗,参赛者却有八人对吧?但是,参赛者又至少必须参加一次不是吗?也就是说,至少会有一场是由两人以上参加的决斗才对。如果是一对一就完了,但如果是跟别人一起,或许还有办法可想。」
  「嗯,因为你对别人颐指气使的能力相当优秀呀。」
  「……那算是夸奖吗?」
  「是呀,而且,你也已经累积了不少经验,应该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就手忙脚乱才对。所谓的决斗,未必是强悍的人能够获胜,说得极端一些,软弱无力的小孩也会出人意表地将拥有怪力的高大男人从悬崖上推下去,如果是决斗,赢了还是赢了。」
  「也就是说,即使弱小,也有能赢过强大之人的方法对吧。」
  「这部分就是你最擅长的领域了,这么一提,这也是我欠缺的部分。」
  「原来你有自觉呀。」
  「我总是偏向干脆地以力量解决。在你进入ZOO之后,我才察觉到只会用剑猛砍或是猛放魔术并不是本事。事实上,你个人的战斗能力的确平平,但我们却曾经被你救过好几次。」
  「有那种事吗……?」
  「有的,只耍仔细想想就会明白。总而言之,你并不是没有力量。你有着我们所没有的优点、长处。只要记住这一点。看来你似乎确实拥有动机,所以心态上应该也没有问题。」
  「所——以——说——!什么也没有啦!」
  「……基、基本上……就当作、是这样吧……」
  「连莎菲妮亚也是!搞什么嘛!真是的!」
  不由得面红耳赤,就连声音也粗暴起来,但托两人的福,使我稍微放松了一些。虽说是理所当然的,但我原本相当紧张,也觉得心情沉重。对于参加一事,由于是自己的决定,我并不觉得后悔。就结果而言,将由莉卡和皮巴涅鲁也卷了进来,因此感到有些抱歉,也觉得有责任,但如果我这么说,他们应该只会笑着说我太见外了而已吧。正确地说,对多玛德君、莎菲妮亚以及卡塔力,我也感到很不好意思。他们一定会认为既然只能一味地担心,倒不如连自己也去参加那个什么「与7S的七场决斗」好了。他们就是这样的人。
  多玛德君和莎菲妮亚心里现在一定还是暗暗这么想吧。
  尽管如此,他们仍将这种不甘愿、怜惜以及遗憾藏在心底,鼓励着玛利亚罗斯,逗他开心,帮他放松。
  这种贴心令人感谢,也很高兴。
  我绝对不要让一切白费。
  如果要做就要获胜。
  ——虽然没有自信。
  「话说回来。」
  总之先做好准备,得尽我所能地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因为我很弱。
  「多玛德君,你认识路维·布鲁吧?能不能告诉我他是怎样的人呢?或许可以当作参考。」
  「嗯,那家伙啊,这个嘛——」
  多玛德君一边「嗯——」地低吟,又想坐起上半身,却再次被莎菲妮亚压囤去,将棉被拉到颈部以下。虽然好几度试图抵抗,但最后还是乖乖服从,照这样看来,他的身体情况似乎真的很差。刚才也请由莉卡诊断过一次,毋庸置疑地是真正的感冒,除了吃药及让身体休息外,没有其他治疗方法,也只能暂时静养一阵子了。多玛德君露出一副「真伤脑筋」呀的表情瞥了莎菲妮亚一眼,仰望天花板的表情扭曲。
  「总而言之个性很差劲,差劲透顶。」
  「嗯,这部分我总觉得可以了解。」
  「嗯。」
  多玛德君看着玛利亚罗斯,黄玉色的瞳孔闪着略微危险的光芒。
  「不能让那家伙为所欲为。」
  「……你以这种状态说这种话,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是吗是吗?」
  「请……不要把脚、伸出……棉被外面……」
  「唔、被发现了吗?」
  「什么叫『被发现了吗』?又不是小孩子了。」
  「……就是说呀……真是的……只要眼睛一离开,就立刻、弄得一团乱……」
  「嗯?什么弄得一团乱?」
  「咦……?就是……将棉被踢掉、或想卷起来……之类的事……我没说过吗……?这些事情……」
  「没说过,你听过吗?玛利亚。」
  「不,这个嘛……应该没有吧?」
  「这、这、这这种事无关紧要……总之……请你躺好……!」
  「我知道,我知道,只要乖乖待着就行了吧?如果不快点治好我也很伤脑筋呀。」
  多玛德君闹别扭似地将嘴斜弯,闭上眼。差不多是离开的好时机了。玛利亚从椅子上站起,轻拍莎菲妮亚的肩膀,莎菲妮亚无声地微笑。有些欲言又止的笑容,他知道莎菲妮亚想说什么。玛利亚罗斯点点头,走出多玛德君的房间。该说是还有整整一天以上可以思考,还是只剩一天可以思考了呢?总面吾之,在这段的期间可以做些什么呢?首先就从这里开始。
  无论如何,我都不是无力的。
  我想相信多玛德君刚才所说的话,也只能相信而已。
  只要相信,就觉得可以在自己心中发现小小的勇气和些微的强悍。
  如果不是自己的错觉就好了。


Omenage 897 12th revolution 6rd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八区
「怪虫坩埚冈兹盖尔入口前」
chapter.13宛如拥抱一般-OP of 7S'S GAME-
  不过,没想到会演变成这种情况。
  完完全全地,始料未及。
  不过,话虽如此,仔细思考后,似乎也有些奇怪的地方。
  这跟稍微去买个东西、散步、或是赚点零用钱完全不同。由于还不清楚「与7S的七场决斗」的详细规则,因此什么也说不准,现在仍有些缺乏真实感的部分,但对方手上握有许多人质。无论怎么想,都不觉得等着自己的会是以卡片游戏决胜负、猜拳三次定输赢、或是玩捉迷藏等温和的比赛。虽然不想去深思,但却又不得不那么做。包含玛利亚罗斯在内的参赛者,或许都被强迫参加了必须有杀人或是被杀的觉悟的严肃比赛。我们的园长至少也应该明白这一点才对。话虽如此,未免也太轻松了。就像是「如果要做,就下定决心加油吧」的感觉。
  最后他还是会推我一把的,我这么认为。但是,想必他应该会非常担心,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阻止我的可能,我心想。ZOO的园长虽然称不上是过度保护,但只要一扯到伙伴的事眼神就会改变。也因此,他能够干脆地同意真是太好了,这是玛利亚罗斯的感想。即便他不同意,但既然是一度决定的事,自己还是打算做到底,而且园长应该也不至于反对到那种程度。不过,能够无所顾忌是再好不过了。话虽如此,却也觉得他似乎有些爽快过头了,「不能让那家伙为所欲为。」「如果不快点治好我也很伤脑筋呀。」这些令人多少有些耿耿于怀的话语,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
  我和皮巴涅鲁与由莉卡约好,九时半在距离D8入口相当近,位于EMU分部的黑色大楼对面,一间名叫「钢索」的二十四小时营业咖啡厅集合。
  玛利亚罗斯在约定时间的五分钟前抵达时,两人已经在店里了。
  还附带了赠品。
  而且,以赠品而言相当庞大,还不只一个。
  其中最大的赠品,在红通通的脸上戴着口罩,额头上贴着冷却贴布。
  次大的赠品,大清早的就相当有精神,光看就觉得烦。
  最小的赠品紧紧贴在最大的附带品旁,形成片刻不离左右的态势。
  「——等等,为什么全员到齐了呀……?」
  多玛德君一边擤着鼻子,一边这么回答。「并没有全员到齐喔,裘克、克罗蒂亚、萝姆·法、胡子都不在,还有阿尔发跟啾也不在。」啾也就罢了,什么时候连阿尔发也算在成员里了,这是怎样?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说到底,那种事无关紧要。问题在于多玛德君和卡塔力和莎菲妮亚在这里这件事。明明和他们没有关系,为什么跑过来了?虽然不至于这么想,但昨晚在大家吃完饭后,要离开多玛德君家之前,说了类似「那我会加油的」之类的话,稍微有些感慨的自己又算什么?既然打算跟来就说一声嘛。这种事一开始就先说清楚嘛。话说回来,就算来了又能怎样?多玛德君得感冒明明很明显地还没痊愈,应该说,甚至有恶化的趋势。
  总之,这部分就交给我吧,我有对策——就算你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这么说,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对策吧?也只会这么想而已。他看上去还发着呆,感觉大脑似乎无法正常运作一般。「是呀,你什么也不用担心,没问题,稳如泰山啦!」而喀哈哈哈地笑着的半鱼人,思考能力原本就只和鱼类相仿。莎菲妮亚似乎为了照顾多玛德君而有干劲过了头,几乎都没有睡觉,事实上她的脸色相当差,同时又为迟迟无法痊愈的多玛德君担心得不得了,已经不晓得是谁会先倒下了,两人就像在进行着这种形式的拉锯战一般。由莉卡和皮巴涅鲁似乎也没有听说这件事,感觉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应该说,似乎相当困扰。
  九时四十五分,六人行抵达D8入口时,先行抵达的午餐时间的三人冰冷的视线令人感到异常的疼痛。
  「……这是怎么回辜?」
  蓓蒂的声音会挟带绝对零度的冰冷空气,或者形容成冻气也是应该的。莎菲妮亚在师姊面前似乎满怀愧疚地缩着脖子,这是因为她虽然是魔术士,却也具备身而为人的常识及正确的判断力吧。但是,对于完全超乎常理的本园园长,或是脱离人类框架的半鱼人而言,要求他们拥有这些原本就是不合理的事。虽然了解,但自认为是有常识之人的玛利亚罗斯,也不由得认为应该再请他们稍微努力一些。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亚济安淡蓝色的双眼眯起,看着多玛德君。
  「你来做什么?」
  「参观。」
  哈啾。
  多玛德君打了个喷嚏,隔着口罩搓了搓鼻子。
  「——我并不打算阻挠你们,总之就是这样。」
  「你光是在这里就已经相当碍事了。」
  「是吗?那就只能请你多担待了。」
  哈啾。
  多玛德君又打了个喷嚏、搓了搓鼻子,莎菲妮亚迅速将卫生纸递给他。她带了盒装卫生纸。是无所谓啦。对于对方在自己面前「嘶——」地擤着鼻子的亚济安而言,两人的关系原本就不是很好,或者应该说是相当差,怒火中烧也是正常的吧。
  「你这男人还是老样子,那么爱开玩笑。要现在立刻将上次的帐算一算也可以,但很遗憾的是我今天没有那个时间。你的身体状况也不理想吧?回家去乖乖睡觉如何?」
  「我办不到。」 
 
  「没什么好看的,请回吧。」
  「我不是来玩的。」
  「那当然。」
  「亚济安——」
  「我们的关系可没好到可以让你直呼我的名字。」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不想被你称呼,说实话,我也不想跟你谈话,连看到你的脸都敬谢不敏。」
  「是吗?那就没有办法了,但我是不会回去的。」
  「你究竟在想什么?」
  「你才是,究竟在想什么?」
  多玛德君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呢?因为戴着口罩的缘故所以不得而知,但他并没有挑动眉毛或眯起眼睛,可以说是面无表情。
  「我听说了事情经过,也了解情况。你也想救伙伴吧?甚至为此义无反顾。这我了解,我也是园长,换做是我,或许会跟你做出类似的决定。但是,正如我所言,我是ZOO的园长,我最应该优先思考的,并不是你的心情,而是我的伙伴。玛利亚、皮巴涅鲁和由莉卡是根据自己的判断助你一臂之力的,那倒是无妨。但是,如果这些家伙可能会失去性命,我就无法保持沉默。即便结果是你的伙伴会如何。我是不会犹豫的,绝对不会,我会救我的伙伴,这是我的想法。」
  「……我也有我的想法,用不着你提醒,我也不会让玛利亚暴露于危险当中的。」
  「如果只限玛利亚就伤脑筋了,对我而言,皮巴涅鲁和由莉卡也同样重要。说得明白些,我不认为将他们交给你也没有问题。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会看到最后。」
  「即使我说随便你,但那个男人是否会接受——」
  「那部分就交给我吧,我有对策。」
  「你说,对策……?」
  亚济安蹙眉,多玛德君似乎一直在忍耐着吧?他以几乎将口罩吹跑的惊人气势连打了三个喷嚏。莎菲妮亚宛如长年随侍在侧,如空气般自然且不可欠缺的妻子一般,在绝佳的时机将卫生纸递给多玛德君。多玛德君无言地接过,拉下口罩擤着鼻子。亚济安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又噤口不语。
  地下区的出入口,位于作为古代九头龙之咒的九头龙巨骨之下,低于地表十美迪尔以上的地方。走下大致为了闪避或穿越巨骨而建造的楼梯以及坡道,就出现了彷佛向造访者宣告着「这里就是入口罗」的洞穴,即使是D8也不例外。
  在坡道顶端,有某个人喊叫着。
  「好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
  来了。
  烦人的家伙。
  不,虽然他不来也会很伤脑筋。
  「——本大爷参见!早上啦早上啊啊!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超出必要的有精神且朝气蓬勃且烦人且碍事的小猴子一口气冲下坡道。
  原本有点担心他究竟会不会前来的高个子变态混帐,也扛着一个黑色大提袋,在小猴子身后缓缓地大步走着。
  小猴子朝着由莉卡的方向猛冲,在她面前紧急煞车,「嘿!」地说着,一边举起双手。由莉卡「咦、咦?」地慌乱不已,惊慌失措了好一阵子,最后顺势举起双手。两人的双手互拍。虽然也不是没有在小猴子的强迫下而这么反应的感觉,但基本上还是形成了类似举手击掌的摸样。小猴子将外套的风帽取下,笑容满面。
  「嗨由莉你好吗早安呀喂状况如何顺带一提我的状况可是超好绝佳哩!喀哈哈哈哈哈!」
  「……早、早安,我虽然也还算有精神,但还斥输给你。」
  「什么嘛,这部分别输嘛,情绪可是很重要的呀。越高越好哩。也会涌出力量哩。那要我分给由莉吗?我的精气力气勇气爆气!」
  「好好好,如果可以分得了。」
  「那就再跟我手牵手吧。」
  「啊、咦、为扯么……?」
  「喂————!你在做什么呀小鬼!不可以!不准!想牵手?还早了亿千万年哩猪头!话说回来,『再』是什么意思?这是怎么回事——?」
  「哦?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杜父鱼?话说回来,多明德先生也在呀。为什么为什么?」
  「那斥因为——」
  「咳嗯!」
  这并不是在清喉咙。
  剐才的毫无疑问地是咳嗯的发音。
  完全没有察觉到那家伙是从何时起就站在地下区的出口,正确地说是介于隧道与天然洞穴之间的D8入口前的。
  今天的亚克赛尔,刻意身穿适合它那奇特身材,宛如量身订做一般的纯白燕尾服,颈部还系着红色蝴蝶结,头上则戴着白色的丝质礼帽。
  橡胶管似的的右手上抱着的也是白色的盒子,真是嚣张,那该不会是鳄鱼皮制的吧?
  话说回来,它的独眼、以及直立的嘴、平滑的白色皮肤,越看越觉得恶心。这种家伙用蛮不在乎的表情,应该说有没有能称之为表情的东西都无法确定,总而言之以理所当然的态度在地面上昂首阔步,光是如此就已经是异常事态了不是吗?在进入ZOO之前或许会感到害怕也说不定,习惯还真是恐怖的一件事。的确,正如多玛德君所说,自己已经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受到惊吓、乱了手脚或陷入思考中止的状态。对方是莫名其妙的生物,而且还是一样感受不到半点敌意,但这种事无关紧要。这家伙是敌人,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虽然距离十时还有一些时间,但看来参赛者的各位都已经到齐了。慎重起见,请容我再次自我介绍。我叫安亚克洛马鲁贝尔拉斯赛尔冯斯,由于稍微有点长,请称呼我为亚克赛尔。那么,关于今天由主人主办的『与7S的七场决斗』,就由我亚克赛尔针对几点来做说明,在此之前,能否请并非参赛者的各位立刻回去呢?」
  「拒绝。」
  多玛德君以不会被误解的话语简短明确地拒绝,将用过的卫生纸递给莎菲妮亚。啊,是吗?递给她呀。而莎菲妮亚也一脸理所当然地接过。甚至连装垃圾的袋子都准备好了,真是厉害,令人纯粹地感到佩服。真的。虽说总是如此,但明明感冒了,不停吸着鼻子,却出奇地充满自信且态度从容的多玛德君也很厉害。
  「我们只是来观战的,不会参赛,没有问题吧?」
  「虽然您这么说,但这原本就不是为了让人欣赏而举办的。我也只能再次重申请您回去而已。」
  「既然如此,现在立刻跟那家伙说。有三个人希望能观战,如果置之不理,可是会将一切破坏殆尽的。」
  「您说的『那家伙』指的是主人吗?」
  「我不指名道姓就不晓得吗?是涅克斯·亚克。」
  「……您为什么会知道那个名字?」
  「废话少说,我当然知道。」
  「请稍待片刻。」
  亚克赛尔后退一步,从皮包中拿出令人联想到香蕉的黑色物体,正中央一带似乎有好几个类似按钮的物体。亚克赛尔在按了几次后,将香蕉拿到头部侧面。看来似乎并不是在恶作剧,但完全不晓得它在做什么。而且,过了一会儿便开始自言自语起来。终于不正常了吗?由于它打外表就相当不正常,所以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喂,是我,亚克赛尔。是。是。没错。不。并非如此。是。有人希望能够观战。是。那个——他知道主人的尊名。是。不。并非如此。是。是。没错。是。咦?主人要直接对话是吗?是。不。千万别这么说。是。那当然。是。我了解了。现在立刻。是。请稍等。」
  亚克赛尔一鞠躬,将香蕉递给多玛德君。
  「主人想和您说话。」
  「给我。」
  多玛德君毫不犹豫地接过香蕉,放到耳边。
  请问,连你都在做什么呀?
  「——嗯。是我。没错。闭嘴。我应该说过别提那个名字了。这是不可抗拒的。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这很简单。我不会让你为所欲为的。你似乎搞错了什么。要破坏你那品味低级的娱乐的方法多得是。啊。没错。知道就好。嗯。好吧。路维·布鲁。就这样吧。我能让步的就到此为止。嗯。再见。」
  该不会,那并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能透过那个香蕉,跟在香蕉之中的什么,不,是不在这里的某人对话也说不定。这只不过是玛利亚罗斯的臆测,他并不晓得这种事究竟有没有可能办到,虽然有些偏离现实的感觉,但不能断言绝对不可能。
  亚克赛尔再度将多玛德君递还的香蕉放到头部侧面。
  「是。是。我知道了。是。那么。其他部分就按照原本的预定进行。是。那么就失礼了。」
  「就这样,解决了。」
  多玛德君斜眼看了将香蕉收回盒中的亚克赛尔后,转向亚济安,侧着头。
  「这么一来你就没有异议了吧。」
  「你可要小心点,别在半途中倒下呀。」
  「怎么,你在担心我吗?」
  「怎么可能呢?」
  「应该没有问题吧,或许打一开始就没有我出马的必要。」
  多玛德君依序看着由莉卡、皮巴涅鲁、以及玛利亚罗斯。覆盖脸庞下半部的口罩动了,或许是嘴唇单边扬起也说不定。他的那种笑容意味着什么呢?虽然只是感觉,但传达了过来。我相信你们,如果是你们,一定没问题的,如果真的不行了,我也一定会想办法的。事实上,多玛德君明明不是参赛者,但却带着看护莎菲妮亚和附带品兼负责碍事的半鱼人过来,确切地证明了自已是观战者的立场,只要有那个意思,他就有办法干涉「与7S的七场决斗」。多玛德村和路维·布鲁之间究竟有什么渊源呢?虽然只知道他们从前认识,但或许还掌握了什么弱点也说不定。话虽如此,还真是惊人的绝招,只要是为了伙伴,这种程度的事就会干得很漂亮,这就是ZOO的园长。
  说实话,感觉就像打了一剂强心针。
  不由得几乎泪水盈眶。
  不,但是,是这样吗?倒也未必。
  哈啾、哈啾、咳咳、咳嗯、咳咳、哈啾、哈啾。
  接连不断的喷嚏以及咳嗽,从莎菲妮亚手中接过卫生纸擤着鼻子的现在的多玛德君,究竟能多可靠呢?或许不能太过期待。
  「——那么,关于各位观战者,希望您们保证绝对不干涉『与7S的七场决斗』。」
  亚克赛尔的独眼看向亚济安。
  「原本是不允许除了参赛者以外的人参加『与7S的七场决斗』的,若是被认为有类似的行为时,我们也会做出相应的处置,可以吧?」
  「没什么可不可以的吧?」
  「没错。总而言之,『与7S的七场决斗』很快就要开始了,在此之前,首先由我在此向各位说明重要且基本的规则及注意事项。」
  终于要来了。
  玛利亚罗斯将手放在胸前深呼吸。
  除了吸着鼻子的多玛德君以外,所有人都默默地倾听亚克赛尔的声音。虽然是由有着各种问题的家伙聚集而成的,但集中力相当惊人。
  「在由我们的主人主办的『与7S的七场决斗』中,接下来要请杖、双剑、大剑、眼、龙、玉、星七名,以及钥一名,共计八位参赛者的各位进行七场决斗。关于获胜条件以及规则,每一场决斗都有着若干或全盘的差异,因此会一一为各位说明。但是,事先发给各位的首饰,还请各位千万不要弄丢。」
  「……明明就缠在颈部,究竟要怎么弄丢呀?」
  「刚才的部分纯粹是我个人的玩笑,真是抱歉。关于首饰,我方的参赛者也戴着同样的首饰,以一句话概括,『与7S的七场决斗』便是首饰争夺战。此外,钥的首饰另当别论,如果了失去这个,便立即判定完全败北。钥为主人及亚济安大人。但假使亚济安大人在第一场战斗中便被夺去首饰,『与7S的七场决斗』也会就此宣告结束。然后,关于最后的第七场决斗,是由双方的钥对决,在没有任何限制也无法投降的情况下,杀人或被杀的殊死战。此外,关于各位参赛者,基于我方的安排,必须至少要上场一次、参加一场以上的决斗,请各位务必做好心理准备。此外,接下来若是各位违反了我力所提示的规则,非常遗憾地,将会采取必要的处置,敬请注意。以上部分是主人先前已经先行说明的事项,由于非常重要,非常冒昧地由我亚克赛尔再次重申,还请多多包涵。」
  「我有问题。」
  亚克赛尔将独眼转向举起手来的蓓蒂。
  「有什么问题呢?」
  「相应的处置是什么?虽然可以想像得到,但还是请你说明清楚。」
  「真是非常抱歉,是关于我方所会采取的处置的详细内容是吧,请稍待片刻,我现在立刻调查。」
  亚克赛尔从皮包中取出类似资料夹的东西,开始翻了起来。
  「——有了。是。是。处置。处置。是这个吧。我所说的相应的处置,其实只有一种。若是确认违反规则时,便会立刻取走暂放在我们手中的所有人的性命。」
  并不是一、两人,而是一口气所有人吗?虽然并不是数量上的问题,但也太不留情了。虽然可以预想得到,但就像吞下某种庞大的异物一般,胃部一带相当沉重。若是不问个诙谐的问题,似乎就会胆怯起来。
  「那么,如果我方获胜了,会给我们什么奖金或奖品吗?你可别说什么也没准备这种小气的话喔。」
  「我方会将暂放在我们这里的所有人交还。」
  由于只有独眼和直向的嘴,要求它的表情有所变化或许也没有用,但亚克赛尔神色自若地迅速回答。
  「啊,我真是的,竟然遗漏了一条重要的规则。钥不可被夺走,也就是说,若是亚济安大人一败北,就会立刻降下惩罚。当然,也如我刚才所说,这时『与7S的七场决斗』本身也会立刻结束。」
  「……简单的说,如果想救出午餐时间的人们,就必须在你们擅自决定的规则当中想办法获胜才行罗。」
  「简而言之,是这样没错。那么,还有其他问题吗?没有了吧。那么——」
  「等等。」
  亚济安走上前。
  虽然面无表情,但声音冰冷。是令听者的肝瞬间冻结,冰冷得吓人的声音。
  「先让我确认大家是否平安无事。我不是那个男人的人偶,也不打算当小丑。」
  「你是怎样?看样子你好像还不了解自己的立场是吧?」
  直到前一秒都还谦恭地令人火大的敬语,却突然改变。亚克赛尔的那个,据卡塔力所言,似乎不是伊兹鲁哈腔,而是坎梅克腔。那种些微的差异无关紧要。「为啥老子必须为了让你放心特地做那种事才行呀?别开玩笑了。你是白痴呀?稍微想想,咱们呀,手中可是有你们一大堆伙伴哩。要煮要烤都是咱们的自由。但是现在可还没煮也还没烤,光是这样你就应该庆幸了。老子可是很绅士的,可别小看老子,要是不适可而止,老子宰了你喔,猪头。就是这样。」
  在因为突然的转变而半日瞪口呆的玛利亚罗斯等人面前,亚克赛尔行了个礼,用左手按住差点从头上滑落的丝质礼帽。
  「我会在第一场决斗的会场前等待各位,会场就在前方,由于只有一条路,应该不会迷路。那么,待会见。」
  「咦?会场——是……」
  没有回答玛利亚罗斯的问题,亚克赛尔咻地消失在D8入口的另一端。三只脚以惊人的速度及恶心的方式移动着,但却完全听不见半点类似脚步声的声音。这么一提,今天的亚克赛尔,虽然身穿似是而非的燕尾服,但却和之前不同,并不是穿着皮鞋,而是白色运动鞋。话说回来,好快,真是太快了,三只脚能够动得那么快吗?或者应该说,无论是两只脚步行或是四只脚步行,都从未见过脚能够动得那么迅速的生物。
  被扔在原地的玛利亚罗斯等人,目瞪口呆了好几秒。
  「不出发无所谓吗?」
  那是令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瞧不起别人的,与其说是冷静倒不如说是平淡且没有感情的声音。
  高个子变态混帐扛着的那个大提包里究竟装了些什么?说到底,也因为他那副黑色圆型的墨镜,让人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目前能够得知的,就只有这个男人是个重度变态而已。
  亚济安依序环顾所有参赛者,最后在与玛利亚罗斯四目相交后痛苦地蹙眉,宛如鸡以忍受般别开视线。
  「蓓蒂、约格,以及ZOO的由莉卡、皮巴涅鲁、S*K的飞燕、王龙的荆王,以及——玛利亚,尤其是与午餐时间无关的五人,让你们背负了原本没有道理要背负的包袱。即使再怎么感谢你们也不够,感谢你们能来。」
  「我也是。」
  蓓蒂摇动有着自然卷的头发低下头。
  「请让我向各位致谢,谢谢你们。」
  「看样子这么一来,我似乎也该道声谢比较好吧。」
  约格弯下腰,背上以粗绳缠捆着,以人类的用具而言明显过于巨大的斧头便向前倒下,铿地击中地面。
  「——哦,真危险真危险,稍微有点大把了呀。这是我随便买的,由于我平常没有使用武器,所以不太清楚。算了,无妨,谢谢你们。」
  「有困难持原本就应该互相帮助。」
  由莉卡完全没有半点动摇,也没有半点迷惘。约格的话明明充满了可以吐槽的部分,真不愧是最强。
  即使不是开玩笑,他仍然认为由莉卡很强。恐怕那并不是因为医术式,也不是因为鵺流古式战斗术,也不是因为极限九手棍的缘故。值得特别强调的是她内心的坚强。
  由莉卡一定是如果不变强就无法存活下来。正因为处于几乎要被吹跑的暴风雨中,朝向前方一路活到今天,她才能变得更强。
  比任何人都坚强,相当可爱,也稍微有些笨拙的部分的由莉卡·白雪这名女性,令玛利亚罗斯无法不尊敬她,同时也非常喜欢她。
  「嗯,反正似乎还挺有趣的。我虽然不懂得什么包袱啦,但只要能跟很强的家伙战斗,我就没什么好抱怨的啦。话说回来,我最近很少拿出真本事来战斗哩,而且由莉也在。」
  正因为如此,才会更无法允许,应该说是难以认同那种苍蝇,或者说是小猴子跟在身边吗?卡塔力似乎也有同感,他露出微妙的鱼脸,但不知为何,莎菲妮亚似乎并不这么认为。更令人费解的,是被小猴子缠着的当事人由莉卡,虽然称不上是喜形于色,也不想这么说,但似乎并不是那么讨厌他的感觉。虽然看不出来,但他们似乎年龄相仿,或许也有许多有所共鸣的地方也说不定,但果然还是难以接受。说到底,想战斗啦或是想大打一场啦或是想跟强悍的家伙战斗啦,这种动机玛利亚罗斯也无法理解。就这方面而言,高个子变态混帐所说的话或许还更容易理解。
  「借你的总有一天会要你还的,这可是很大的人情喔。」
  「我一定会还的,虽然也有办得到的事和办不到的事。」
  「用不着担心,我不会叫你将不属于你的东西给我的。」
  感觉到两名变态执拗的视线。
  我有点想回家了。
  在这种时候,虽然沉默寡言但该做的事都会认真去做的皮巴涅鲁的存在就宛如一股清流。只要看着就好。察觉到玛利亚罗斯的视线,皮巴涅鲁看向自己的表情。难以言喻的沉稳且平和的微笑。一开始时,若是看见皮巴涅鲁微笑,玛利亚罗斯也会跟着微笑,由于不晓得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因此也曾不知所措过,但现在已经能够相视而笑十分钟、甚至是二十分钟了。不,再怎么说或许还是有些困难也说不定,但皮巴涅鲁的微笑的疗愈效果非比寻常。托他的福,才似乎能够以超乎自己想像的冷静心情踏进地下区D8怪虫坩埚冈兹盖尔。
  「走吧。」
  亚济安率先迈开脚步。
  约格、蓓蒂陆续跟上,在他们后面形成由莉卡和小猴子、皮巴涅鲁和玛利亚罗斯、接着是荆王、多玛德君和莎菲妮亚和半鱼人的观战者组则聚在一起走在最尾端的阵型。
  不用担心。
  不要紧。
  这不算什么。
  玛利亚罗斯在口中低喃着走进D8。
  蓓蒂以元素魔术使光球浮在空中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摆好架势。
  叹了一口气。
  看样子似乎什么也没有。
  说实话,对于怪虫坩埚冈兹盖尔——被称为怪虫的节肢动物一般的异界生物作为巢穴的地方,他并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虽然只曾经来过一次,但那一次非常强烈。玛利旺罗斯回头瞥了半鱼人一眼。那个半鱼人已经忘了吗?因为是鱼脑,即使忘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很遗憾地,玛利亚罗斯的记忆力跟普通人差不多,因此想忘也忘不掉。若是说出口似乎会更难忍受,因此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其实当路维·布鲁在说出「后天十时在D8的入口前」时,他在心里哀号了一声。我讨厌D8,说实话,只有D8。会回避D8的并不是只有玛利亚罗斯太下天这一带也没什么人影,但平常总是如此。这不是没有道理的。玛利亚罗斯曾经亲身体验并深切体认过。啊,但是,不行,不想回想起来。若要列举在那之上,或者应该说,在那之下的惨痛经验,顶多只有杰德里的地下洞窟那次吧。那次也是差劲透顶,但当时的情况下,并不是能说那种话,因此与其说是能够忍受,不如说是也只能忍受。这次也是一样。忘记,忘了吧。但是,为什么偏偏是D8?该不会,这也是路维·布鲁故意的吧……?
  「不过,说到D8就让我想到。」
  卡塔力腐腐腐地低声笑着。当半鱼人发出腐烂的笑声时绝对没好事。明明就很不吉利,保持安静不就好了,你这腐烂鱼。
  「虽然不晓得那个会场是什么样的地方,但是在这里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传闻。如果在其他地方,情报就会很快地在侵入者之间传开来。」
  「这里斥怎样的地方?」
  由莉卡很天真无邪。她原本就对侵入者的工作或地下区没什么兴趣,整体而论,可说是相当生疏,因此或许连D8的恐怖之处也没听说过。若是放着卡塔力不管,他就会得意洋洋地开始详细解说,因此玛利亚罗斯先发制人,尽可能地以开朗的声音简短说完。
  「是差劲透顶(SUCK)的地方。」
  「哦——只要有强悍的家伙就好啦——」
  「如果真的有,就全部交给你了,你尽管加油吧。我会从远方替你加油的。」
  「嗯,你是叫玛利欧蕾丝吧?你似乎派不上什么用场嘛——」
  「我是叫玛利亚罗斯。」
  「喀哈哈哈,还不都差不多。」
  「不,差得可远了。」
  「什么呀,荆,为什么不是当事人而是你反驳我呀?你真是该死的变态哩,混帐家伙。是无所谓啦。」
  「有所谓吧?」
  「因为这跟我又没有关系——又没有实际损失。」
  「我倒是损失惨重……」
  「玛利亚也真辛苦。」
  「是呀。」
  「是什么是呀?真是的。连由莉卡也说得事不关己……」
  哈啾、哈啾、咳咳、哈啾。
  「你……你、不、不要紧……吗……」
  「——嗯,啊,还过得去。」
  「……吵死人了。」
  蓓蒂一边走着,一边以真是够了的表情回头。她看着玛利亚罗斯的眼神还是一样严厉。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了,但那就像是在说「我可没忘喔」似的。或许你会认为我只要趁着一片混乱之际草率带过就行了,但我办不到。但是,我也没那么想。总而言之,一切应该都会等这次的事件解决之后再说。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并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她应该会允许我暂且将问题放在一边吧。
  真的,并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
  亚济安停下脚步。
  几乎就在同时,皮巴涅鲁也止步,静静地举起手打暗号。
  玛利亚罗斯只能听见一行人的呼吸声或衣服摩擦的声音,但皮巴涅鲁不只眼力好,耳朵也很尖。他敏锐的听觉察觉到什么了吗?看样子亚济安似乎也感觉到那个了。从进入D8以后,应该已经前进超过一百美迪尔了,大约是一百五十美迪尔左右吧。正如亚克赛尔所说的,路只有一条,应该不可能走错路才对。虽然无法想像所谓的会场是怎样的地方,但看起来,这一带似乎是人为打遥的半天然隧道,宽约十美迪尔,高约五美迪尔左右,坡度和缓,地面凹凸不平,不小心行走就有可能绊倒。
  之前跟卡塔力两人前来时,大概就是在这一带或稍微前面一点,被如人类儿童一般大小的巨型苍蝇袭击,落荒而逃的。唔,想起来了,鸡皮疙瘩。
  但是,听不见类似振翅的声音。蓓蒂以元素魔术唤出的光球相当明亮,即便如此也只能看见前方约十美迪尔到十五美迪尔左右。前方黑暗深沉。另一边究竟有着什么东西?有着什么人呢?
  「我要照罗。」
  蓓蒂从魔术士服的口袋中取出了什么,是魔术的媒介吧。
  「灿Jyn拜眼Low。」
  虽然不太清楚,是召唤光之精灵或气之精灵一类的力量形成的元素魔术吗?蓓蒂将右手伸出的前方,大约二十美迪尔左右的前方半空中产生了耀眼的纯白光芒漩涡,轻松地撕裂那些家伙潜藏的,浓厚且浓密的黑暗。
  隐身蓑衣一口气被扯掉,想必会大吃一惊吧。那些家伙一齐发出唰、窸、嘎之类难以形容的声响,后退并缩起身子。
  相当惊人、非比寻常、数量多得令人想打退堂鼓。
  种类繁多,头昏脑胀,令人作呕。
  顺带一提,从这样的距离看起来还是那么大,就代表每一只都相当巨大。
  有的贴在天花板或墙上、有的弹跳着、有的朝蓓蒂产生的光芒漩涡冲去,在周围飞来飞去。不只是令人心情不快而已。说到底,不只是黑色或褐色、富有油脂、偶尔还会飞的那个,玛利亚罗斯对于所有的虫类都实在无法有好感。偶尔也会思考,究竟那种家伙为什么会存在呢?明明是不存在也无所谓的东西。不,它们应该也有自己的存在意义、存在理由或演化过程吧,即使玛利亚罗斯不存在也无所谓、消失吧地想着,但它们仍然存在,今后也会继续存在吧,但因为无法喜欢,会这样想也是无可奈何的。
  有茶色的甲虫、也有黑色的甲虫、也有闪着绿色光芒的甲虫、也有五彩缤纷且触须长得不像话的甲虫、也有浑身毛绒绒的白色甲虫、也有类似桩象的家伙、也有看似蝗虫的家伙、也有看似蟋蟀的家伙、也有看似蝼蛄的家伙、也有蜘蛛、长脚的、短脚的、全身是毛的,全部都相当大。也有类似鼠妇的家伙在地面蠢动着、也有只能认为是蚂蚁的家伙在,无论是哪一种,都相当巨大。然后,飞在光源四周的是各种颜色的蛾,毫无疑问地,大得令人讨厌。除此之外,也有若是被学者看见,搞不好还会大叫「发现新品种!」之类的许多奇形怪状的家伙,总而言之就是非常大,大得不像话。
  发不出惨叫。
  无法呼吸。
  虽然抱歉,但不行。
  绝对办不到。
  我说办不到就是办不到。
  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那里的。
  那个虫,应该说是怪虫吗?怪虫是种不允许任何人人侵,危险程度可与数千美迪尔高的绝壁匹敌,不,远比那险峻得多,一定是气温零下一百度左右,并不是人类可以生存的环境,而是只属于怪虫的乐园,所以还是保留比较好,绝对不可以踏入,这里就是那种地方。应该永远都要是人迹未至,最后的秘境才是。
  「……嗯。」
  飞燕搓了搓鼻子「嘻哈」地短笑一声。或许是我的心理作用,但就连那只小猴子也有些无精打采。
  「只要没有大脂羽虫就没事啦。我对那个有点呀。因为很大嘛,比一般的脂羽虫还大上许多。」
  「那些家伙也很大耶!跟一般的虫子相比!大得不像话!」
  不由得带着哭腔。这也没有办法,当然会想哭啦。不可能的,那太糟糕了。这是怎样?怎么回事?「与7S的七场决斗」都还没开始耶?还只是前置作业而已耶?但我却不禁觉得自己连起始点都无法抵达。话说回来,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与其说是不能去,应该说是我不想去。真的,很认真的,无论如何都不想去。
  浑身颤抖。不可以,不行,加油,忍耐,坚持住。但是,那个或许有点不行,实在是超出极限了,轻轻松松就超越了。
  「你别哭,玛利亚,这里就由我来——」
  亚济安拔出悲哭之剑正打算冲出去,但他的脚步却停住了。一定是因为他明明没想到什么解决方案,总之只能想办法突破,仅仅这样想而打算冲出去,但还是作罢了。这个没毅力的家伙。你是当事人吧?是负责人吧?是首领吧?快想想办法呀。或者应该说,算我求你,请想想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谁都好,哪一位都可以。
  「只能烧掉了。」
  蓓蒂大人!
  看着我的视线冰冷得不像话也好、或是勉强集中托高的地方也包含在内,您真是太棒了!您是真正的巨乳,是炸弹女神!
  蓓蒂又从魔术士服的口袋中拿出类似媒介的东西。她的身影令玛利亚罗斯看得出神。不需要为了使用魔术而进入特殊的精神集中状态便可以直接咏唱咒语,究竟有多么厉害呀,该说真不愧是巨乳女神吗?但此时冷不防地有某个人从玛利亚面前穿过。蓓蒂停止咏唱。追过玛利亚罗斯等人,并肩站在蓓蒂身旁的是莎菲妮亚。
  「……前方还有决斗在、等着蓓蒂……今天、似乎没什么……我所能做的事……所以、至少、这点事……请让我来做……」
  「既然你特意说了,就麻烦你吧。」
  「……是……请交给、我……」
  莎菲妮亚向师姊微笑,她似乎已经准备好媒介了。当她将以双手握住的手杖往地面一敲,刹时周遭的空气都变了。这么一提,在回程的马车中,她每天也会花上好几个小时独自进行某种训练,和以前的莎菲妮亚有些不同。虽然无法清楚指出,但总觉得到进入魔术为止的一连串行动,其惊人的程度就连玛利亚罗斯也看得出来。
  「术式……连锁——」
  不,或许并不是错觉。
  蓓蒂瞠目结舌地看着莎菲妮亚。
  莎菲妮亚仍握着手杖,将双手手指交缠、放开,随即又变换成不同的手势。
  开始耳鸣。
  强大的魔术要来了。
  开始咏唱咒语。
  「太崑阁貘罗宝眩苦ReulauMauIau诗湛Leu欢乐Dued一切诀赝皓洁斋MouReuLaud韵吟至极冰监狱。」
  这是和莎菲妮亚擅长的缚冰狱或缚冰杀有些类似的咒语。果然不出所料。怪虫们群聚,或者应该说是密集也不为过的二十美迪尔左右的前方一带,转瞬间便化为极北地区的隆冬景象。空气中的水分全都化为冰闪耀着光芒,怪虫们的躯体及天花板及墙壁及地面全都覆上白色的霜,原本跳动的蝗虫和蟋蟀全都瘫倒在地,蛾掉落地面,宛如时间本身静止了一般,总而言之一切都停止了活动。看起来比缚冰狱或更上一级的缚冰杀都来得洗链,而且威力及箍围都更加提升。玛利亚罗斯不由得「哇,好厉害」地喃喃自语,但要惊讶或佩服都还太早了。
  「DelgDolgDalgVel摩宇理天恶摩路堂GulenGienAienSien刀纱乃屠爬流琉慧问答AiNakiCi卧MiDaRiNiALT那未堕永久厨GalEND。」
  这怎么可能?才刚施放过魔术,而且是那么强大的魔术,却能立刻施放下一个魔术。玛利亚罗斯虽然不是魔术士,但也具备一些魔术知识。也知道魔术的作法,应该说步骤。如果是极为初阶的魔术也不是不能使用。正因为如此,才会倍感吃惊。第一个魔术暂且不提,毫无疑问地,第二个魔术是在没有经由特殊的精神集中状态便咏唱咒语,并发动的。从前虽然曾经目击过蓓蒂在没有集中的状态下发动魔术的场面,当时也认为那是已经超越现代魔术士的水准了。莎菲妮雅也逐渐达到和自己的师姊,也就是魔导士「下垂眼蓓蒂」相同的境界了吗?
  火焰从虚空中产生。
  是相当鲜艳的绯红色的烈火。
  火焰彷佛不晓得饱足为何物,贪婪且凶暴的巨蛇一般饥饿至极。
  折腾翻滚。
  被火焰吞噬的怪虫们争先恐后地破裂四散并开始燃烧。
  破坏。
  藉由瞬间冷却及火焰及热度破坏。
  比起恐怖更令人感到畏惧的,彻底的毁灭。
  而且,在玛利亚罗斯仍目瞪口呆的期间,莎菲妮亚又再次准备好下一个魔术。就算称之为艺术也不夸张。莎菲妮亚的作品以玛利亚罗斯从未见过的两个连续大魔术开始,并以他熟悉的魔术作结。
  「寒磁罪母刹ReuLca外NaRuRca矛Judas怨冰结酷寒冷狱。」
  是缚冰狱。
  以水之精灵Hyro与时之精灵Xeo的力量镇住疯狂刮起的绯色火焰暴风雨后,紧接着造访的是相当刺耳的寂静。
  莎菲妮亚静静吐气。
  傻眼地耸耸肩的蓓蒂,虽然嘴边带着微笑,但眼睛却完全没有笑。
  「你真是个恐怖的孩子。」
  「……不……我还差得、远呢……有很多要学习的……」
  「最厉害的集中力还是一样惊人呢。连续咒法。还挺适合你的嘛。」
  「是……我自己也……这么、认为……」
  「若是一个不留神,我也很有可能会被超越呢。」
  蓓蒂的语调听起来不晓得是认真的或是开玩笑的。莎菲妮亚也只是徽微露出笑容,什么也没说。
  无论如何,托莎菲妮亚的福,留给人类的最后秘境,如今与其说是散落一地,或者应该说是堆积如山更为正确的焦黑残骸虽然有些碍事,但已经化为能够一边哼着歌一边通过的单纯道路了。玛利亚罗斯很想给正要回到后方行列中的涉菲妮亚一个拥抱表达感谢之意,但仅止于笑着拍拍肩膀而已。蓓蒂一开始唤出的光球仍存在着。亚济安环顾所有人后继续前进,但只走了几步,便又停下脚步。
  玛利亚罗斯看向皮巴涅鲁。
  皮巴涅鲁也停下来了。
  微微蹙眉。
  原本快活的心情又一瞬间沉到谷底。
  这次又是什么?
  还有什么在吗……?
  「——看来这次的是狠角色。」
  哈啾。
  多玛德君一边打着喷嚏一边握住大剑剑柄,但一点也不帅气。话虽如此,仍不能无视于多玛德君的嗅觉。这与因感冒而塞住的鼻子无关,他心想,或许吧。莎菲妮亚似乎有些迷惘,不晓得该不该再次走上前。所谓的狠角色是什么?难以评估。玛利亚罗斯舔舐嘴唇。嘴唇很乾。
  「退后,慢慢地。」
  亚济安低声说道,左手做出往后推的动作。蓓蒂和约格也立刻逐步开始后退,亚济安则留在原地。飞燕原本打算冲上前去,却被由莉卡抓住衣襟。玛利亚罗斯和皮巴涅鲁默默地退后。虽然没有回头确认,但既然没有撞上,就代表荆王和观战者组也一样在后退。
  一个人,只有亚济安仍留在前方。
  是吗?
  是这么回事吗?
  若是发生任何状况,首先先让自己暴露于危险之中。如果自己有办法处理,就加以收拾。若是单凭一个人无法应付,就会轮到伙伴轮流上场。恐怕,这就是身为午餐时间首领的他的做法。
  但是,看着他的背影的伙伴们,又是什么心情呢?不会感到焦躁吗?不会感到不满,觉得他应该更相信自己一些吗?还是说,伙伴们全都很了解这样的他,「真拿你没办法呀」地放弃了呢?
  因为难以想像那家伙被伙伴包围的模样,因此不晓得。
  虽然并不清楚,但那是笨拙、逞强、又有些可悲的背影。
  「——皮巴涅鲁,到前面去,由莉卡过来,飞燕也到前面,荆王到我们身边。」
  蓓蒂虽然半转过头睨向这里,但我并没管她。蓓蒂确实恐怖,只要她有那个意思,要将玛利亚罗斯炙烤得恰到好处、或是关进冰棺、或是让自己劈哩劈哩地触电,不仅是血液,连脑浆都沸腾蒸发,变成如焦炭一般的尸体,对蓓蒂而言部易如反掌。蓓蒂也有对玛和亚罗斯感到不爽的理由,那恐怕,至少到某种程度为止都是正当的理由。但是,那件事暂且不提。我也不是来玩的,既然令多玛德君担心到跟过来,就代表自己正要度过的桥相当危险,这我也有自觉。出乎意料地,我相当拚命。并没有必要感到自卑,一点必要也没有。说到底,若是有什么事,只要清楚说出来就好了。若是不清楚化为言语就不会明白。「要隐约意识到呀」之类的太强人所难了,因为这与我无关。如果她说了什么,就到时再思考吧。现在并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像蓓蒂这样的人头脑相当优秀,或许能够同时思考或进行好几件事,但身为凡人的我并没有那么灵巧的技术。所以才会切换,瞄准现在、这一瞬间、这个情况。此时我能做什么?该做些什么?
  虽然不晓得那家伙作为首领是什么表现的,但我认为他欠缺作为指挥的素质。说得明白一些,依我之见,这部分我还来得比较厉害。还有园长的品质保证。别看我这样,我对他人颐指气便的功力可是相当厉害的。
  「多玛德君和卡塔力掩护莎菲妮亚。」
  「包在老子身上。」
  「唔。」
  哈啾、咳咳咳。
  「还有,莎菲妮亚因为刚才的关系,应该已经很累了,不要勉强,如果真的有必要时我会说的,到时再拜托你了。」
  「……我还……没问题。谙不用、客气……」
  「了解了。那么,如果有万一时,我想我或许会任意使唤你也说不定。」
  玛利亚罗斯将D8的洞穴整体尽收眼底,除了在身后的观战者组之外,他迅速确认全体人员的所在位置。位于七、八美迪尔前方的亚济安右方为飞燕,左方是皮巴涅鲁,后方五美迪尔有着约格和蓓蒂,再二、三美迪尔处为玛利亚罗斯、由莉卡、荆王站在一块儿。虽然有些担心飞燕和荆王会不会乖乖听从指示,但似乎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反正飞燕只是个战斗笨蛋混帐小猴子,让他站到前方应该不会有什么不满,而荆王只是个有拔牙癖的变态,虽然不想承认,但若是叫他待在玛利亚罗斯身边,他应该不会拒绝。玛利亚罗斯将这部分也计算在内。
  问题是蓓蒂和约格,怎么办?不怎么办,这么说虽然难听,但蓓蒂似乎相当难控制,约格则不太清楚。首先先让他们自由行动,而自己则尽可能地加以利用。现阶段只考虑到这种程度比较好。
  话虽如此,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种气氛。
  这种氛围。
  所有人屏气凝神。
  没有半点声响。
  听得见的只有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有什么动了。
  ——他有这种感觉。
  在大约十五美迪尔左右的前方,光球的光芒勉强可以抵达之处。
  看起来只像影子一般。
  好快。
  亚济安和皮巴涅鲁将重心压低。
  飞燕仍站得直挺挺的。
  现在明明不热,但頟头却渗出汗水来。
  来了,他心想。
  虽然并没有明确的依据,但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在某个大的容器中一点一点地注入液体,将其装满,现在则溢了出来一般。
  事实上,那个就宛如从黑暗的另一边满溢出来似的。
  虽然是橘色,但却和玛利亚罗斯的眼眸颜色大相迳庭。散发着奇妙的光泽,感到不快,令人作呕的感觉。那个的形状细长,为数众多,数量惊人的肮脏橘色物体,从黑暗深处的天花板,或从墙壁,或从地板,几乎以水平的方向、或是斜切地咻咻咻咻地朝向这里一拥而上。那是什么?究竟是什么?看来目标是前排的亚济安等人,朝这里过来的只有射偏的物体宛如流箭般一点一点地飞过来而已,但很明显地只要被击中就相当不妙。话虽如此,前方的三人并没有退开或往旁边跳,反而向前冲去。「散开!」玛利亚罗斯一边呐喊,以符合平常人般,还说得过去的方式侧身闪避。并没有到非常危险的程度,意外地还算游刃有余,但当物体从脸部旁穿过时,他感觉到异样的恶臭。带着腥味,相当刺激的臭味。仔细一看,被那个命中的地板上,有种总觉得有种令人不想再仔细确认气味的,感觉软绵绵黏呼呼的,实在不应该触摸的团块附着着。而卡塔力一不小心踩到了其中之一,脚被黏住而差点跌倒。
  「——鱼……!拔、拔不出来!」
  「唔……!」
  当下,幸好多玛德君和莎菲妮亚两人一起抓住他,才总算立即成功逃脱,但那个笨蛋半鱼人,给我小心一点啦。
  不过,托半鱼人的福,我大概了解那个物体的真面目了。总而言之那是黏性超强的黏液,就像黏鸟胶一般的东西吧。在黑暗深处的究竟是什么?是对方射出那个肮脏桥色的黏着枪的吗?或者是以吐口水一般的原理让那个飞过来的呢?现在不是思考这种事的时候,黏着枪又咻咻地飞了过来。玛利亚罗斯一边闪躲着黏着枪,一边退到右边的墙边。荆王就在身旁,由莉卡则在另一侧的墙边。蓓蒂和约格也分别站在左右。前面的三人呢?不行,看不见。
  突然什么也看不见。
  完全的黑暗。
  是光球。
  黏着枪似乎命中了光球。
  糟糕,看不见,好黑,冷静,别惊慌,只是看不见而已,算不了什么,不,就算有什么,而且是相当不妙,但不要紧,很快地,蓓蒂施术,光球再度出现,忽视涌上胸膛的放心感,玛利亚罗斯大喊。
  「大家向前冲……!」
  亚济安、皮巴涅鲁与飞燕三人已经冲进前方的黑暗中,黏着枪似乎集中瞄准着他们三人,已经不会飞到这里来了。如果要支援那个三人,现在的位置太远了。必须缩短最前线与后方的距离才行。玛利亚罗斯一边飞越黏稠的团块一边跑着。约格在前方,斧头似乎很重,他追过了约格。
  随着逐渐前进,应该是配合蓓蒂的行动,光球也跟着前进,他们的身影逐渐出现。
  令人不寒而栗。
  那是什么?
  乍看之下,想到的是蜈蚣。黑底上有着黄色、橘色、红色或绿色等鲜艳的斑纹的,可以称之为身体吗?只能这么称呼了吧,细长的,话虽如此却又无法环抱的那个身体,以无数的环节连接,自由自在地蠕动着。身体两侧长着类似脚的东西,前端有着瘤状隆起,可以看见类似具有宛如锯子般牙齿的嘴。现在虽然停止了,但那种黏着枪或许就是从那个口中放出的也说不定。
  亚济安、皮巴涅鲁与飞燕三人,几乎被那类似蜈蚣的大群生物给包围了。
  毕竟,那些家伙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而且,它们的身体也长得不像话,虽然能看见类似头的部分,但却看不见状似尾巴的部分。那些家伙用长长的身体粗暴的扭动,从上下左右毫无缝隙地袭击三人。整个洞穴几乎要被发狂的蜈蚣群给占领了。三人就像在洗蜈蚣浴似的。看起来,为了不要溺毙,光是换气就已经竭尽全力了。或者应该说,真亏他们没有溺死。玛利亚罗斯感觉意识差点远去,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因为仅次于脂羽虫或大脂羽虫,自己不喜欢,或者该说是讨厌,应该说是超级讨厌的虫子,无须隐瞒,偏偏就是蜈蚣。
  由于在艾尔甸,几乎没有特别巨大的家伙在,因此差点忘记了。
  看你干了什么好事?这么一来不就回想起来了吗?
  在小时候,那家伙竟然钻进棉被中咬了自己。狠狠地肿了起来,还落得请医术士治疗的下场。
  对于大脂羽虫怀抱的是生理上的厌恶感,但对蜈蚣又不同了。
  与其说是恶心,总而言之就是恐怖。
  一下子就可以了,我可以哭吗?不行,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没错,只要改变想法就行了。变得那么大只,蜈蚣反而显得可爱了,对吧?没有,才没有,不可能,怎么可能可爱?不可能吧?笨蛋,我真笨,别想这种愚蠢的事,振作一点。紧咬牙关。玛利亚罗斯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距离蜈蚣浴还有十美迪尔左右吗?亚济安和皮巴涅鲁一边在袭击而来的蜈蚣之间穿梭,偶尔用短剑挥砍,但对方的身体太过庞大,实在无法俐落地一刀两断。即使顺利砍下头部,行动似乎也没有停止下来。飞蒸不晓得在搞什么,紧抓着横冲直撞的蜈蚣喀哈哈哈地笑着。臭猴子。无论如何,三人现在吸引着蜈蚣们的注意力,这是无庸置疑的,有没有什么对策呢?有没有——
  「莎菲妮亚,用爆雷索!两人一起施放!小心别击中他们……!」
  蓓蒂一边呐喊,同时从魔术士服的口袋中取出了什么。并不是没有时间阻止她,但也找不到应该制止的明确理由。但是,总觉得不太对劲,我不认为这样就能够解决它们。为什么?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只是单纯的直觉吗?既然如此,应该不怎么可靠。
  转过头去,莎菲妮亚也已经进入魔术的准备状态了。
  「——飞燕,快离开……!」
  由莉卡叫道。
  对拥有最强传说之人的声音起反应的并不只有小猴子。皮巴涅鲁和亚济安也与娱蚣拉开了距离。
  蓓蒂先行开始咏唱咒语,而莎菲妮亚紧追着她,形成间隔极短的轮唱形式一般。
  「爆条爆条MexesMexes雷来雷来礼礼。」
  从蓓蒂伸向前方的右手指尖,略迟一点,从莎菲妮亚的手杖中,各自施放了好几道闪电。两人对于魔术的控制都非常完美,成功地捕捉合计十或二十只以上,为数众多的目标,而且并不是静止的,是会移动的标的,甚至完全没有掠过退开来的亚济安等人。被雷击中的蜈蚣们激烈地痉挛,电流本身造成的损伤,以及火花造成的烧伤,都令它们疼痛不堪。
  成为爆雷索饵食的蜈蚣们,接二连三地跌落地面。
  虽然无法将全部,甚至连一半也不到,但至少也打倒了三分之一左右吧。
  一——好厉害,真惊人的魔术……!」
  飞燕喀哈地笑着,又打算上前挑战其余的蜈蚣。由莉卡也握紧极限九手棍。皮巴涅鲁已经冲了出去。荆王似乎并不打算离开玛利亚罗斯身边。亚济安稍微瞥了这里一眼,表情扭曲,但仍立刻转向前方打算冲出去。就在此时。
  蓓蒂急急晃荡着头发往后一跃。
  是黏着枪。
  那种肮脏桥色的黏着枪又飕飕地飞了过来。
  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惊讶的事,但在看清黏着枪的轨迹一边后退时,不晓得是幸运或是不幸,玛利亚罗斯用自己的双眼亲眼看见了。那些家伙像是挤开被爆雷索烧焦的蜈蚣残骸一般,或者是填补被雷打倒的蜈蚣们的空缺一般,从黑暗的深处陆续出现。源源不绝地出现。一涌而上。毛骨悚然。在这种时候,无论对象是谁都无所谓,想咒骂人想得不得了。若是不骂个一句、两句、十句或一百句,实在无法保持理智。所以,玛利亚罗斯在心中喃喃自语。别开玩笑了,别这样啦,拜托,为什么?笨蛋,畜生,差劲透顶。
  是蜈蚣。
  好不容易才减少的,却又出现相同的,搞不好是以上数量的蜈蚣。
  一眨眼间便加以递补,不仅如此还增强了。
  「没完没了的。」
  荆王自言自语般说出这句。不,是这样没错。的确是如此没错,但你这么冷静地对我说也没用呀。或者应该说,你什么也没做。似乎也没有打算要做。但是,事实上,就算像小猴子、亚济安和皮巴涅鲁那样冲进蜈蚣浴里,似乎也没什么意义。那么,该怎么做……?玛利亚罗斯咂嘴。飞过来的黏着枪相当爱事。令人无法集中精神思考。或许是因为数量比刚才增加了,蜈蚣们一边攻击冲进来的三人,同时还能朝这里射击黏着枪。不,不仅如此,有一部分蜈蚣们还在一点一点地前进。是什么呢?那些家伙的头脑出乎意料地好吗?明明连砍掉头也不会死。或者应该说,每只蜈蚣都可以各自判断情况并做出那种行动吗?说到底,即使再怎么庞大,蜈蚣应该也不具备那种判断力吧?不太对劲,很奇怪。虽然想仔细思考,但对方却不给自己机会。必须一边闪躲黏着枪,一边后退才行。还得闪躲那些黏呼呼的团块。可恶,要是我有两个头脑就好,头——
  假如,有两个。
  因为只有一个头,所以只能思考一件事。
  因为有一个头,所以可以思考一件事。
  对了。
  他察觉到了。与其说是灵光一现,倒不如说是许许多多的情报相互牵扯,在这瞬间倏地形成一个结论的感觉。虽然或许只是自以为明白,但在玛利亚罗斯的心中已经接近肯定。但这同时也伴随着轻怱。
  回过神来,黏着枪已经逼近眼前了。
  连自己已经停下脚步都没有察觉到。
  「啊——」
  真是愚蠢。
  我真是的,为什么会这样?
  只要不能改掉这个部分,就无法独当一面。
  黏着枪虽然应该不足以致命,所以还好,但这种「所以还好」的想法也很要不得。
  没有办法,就把这当成教训吧,就将这次当作惩罚,反正也没办法。这个时间点已经闪不过了。只能放弃,被黏着枪击中变得全身黏呼呼的了,他是这么打算的。
  手被拉住。
  强悍的力量。
  「哇……!」
  虽然因此没被黏着枪击中,但在被拉扯过去之后等着自己的,是高个子变态混帐的胸膛。变态果然是变态,他瞬间给了玛利亚罗斯一个拥抱——不,等等,为什么我得说「给我」不可?不是这样,虽然被他很没礼貌地抱住,但当然,理所当然地,绝对是敬谢不敏。玛利亚罗斯立刻推开变态混帐的胸膛,迅速转向前方寻找亚济安的身影。亚济安并没有看向这里,那当然了,他正在对付蜈蚣,并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是无所谓啦,真的无关紧要。玛利亚罗斯往旁边跳开闪躲黏着枪,没有半点动摇,我非常冷静。荆王仅仅侧头闪开黏着枪,调整了墨镜的位置。
  「如果你在思考什么事,这段期间,就由我来当盾牌吧。」
  「不需要,已经思考完毕了。」
  「是吗?」
  似乎并没有特别遗憾表现的这一点也很不可爱,由于完全不奢垄变态能够有多可爱,因此真的完全无关紧要。总而言之,想法已经统整完毕了,接下来就是要如何将作战付诸实行了。在此之前,该如何将这个状况传达给大家呢?相信我,照我的话去做。如果所有人都是ZOO的成员,只要这么说即可,但面对这个综合队伍,这种作法或许行不通。
  总而言之,先找莎菲妮亚。得请莎菲妮亚再努力一次才行。观战者组和由莉卡一起待在另一侧的墙边附近。距离大约有十二、三美迪尔吗?玛利亚罗斯抛开犹豫和恐惧冲上前去。笔直地跑着。用不着在意黏着枪,我不会被击中的,怎么可能会被击中呢?十三美迪尔只消一眨眼便抵达了。由卡塔力殿后,由莉卡在前方,而多玛德君则掩护着莎菲妮亚,以这样的阵型后退着的观战者+最强组,在与他们会合后,玛利亚罗斯呐喊。
  「——莎菲妮亚!刚才的魔术!那个,再使用一次!」
  「咦……?啊……!」
  是吓了一跳吗?莎菲妮亚差点被地面的突起绊倒,而多玛德君以单手掬捧似地支撑住她的身体。在这段期间,黏着枪仍持续降下。莎菲妮亚「啥!」地发出奇怪的声音。多玛德君一边吸着鼻子,不假思索地从莎菲妮亚的腹部一带抱起她一跃而起。由于身躯庞大,即使不用助跑也可以大大跳跃。玛利亚罗斯加紧脚步追上。
  「魔术!办得到吗?如果可以,想请你再使用一次!」
  「……咦?啊、连续咒法……?呀——」
  「不,那个,只要一开始的,缚冰杀的加强版那种的就行了!为了封住它们的行动!」
  「啊……那、那个、可以、咿——可以、办到……呜——」
  由于多玛德君抱着莎菲妮亚怱右乎左乎后地移动,回答断断续续的,但似乎没有问题。由于卡塔力「什么什么?」地烦人地询问,玛利亚罗斯一边四处移动闪躲黏着枪,一边极为简单地说明。简单的说,那些蜈蚣们无论怎么冻结怎么烧怎么电怎么砍,都没有半点意义。根据玛利亚罗斯的想法,那种蜈蚣并不是类似蜈蚣的怪虫,看起来像它们头部的部分,其实并不是头部,只不过是「末梢」罢了。追根究柢,称呼它们为「它们」就并不适当。它们并不是怪虫群,虽然看起来很像,但并不是。玛利亚罗斯至今为止一次也没有看见类似尾巴的东西。那种东西恐怕打一开始就不存在。它们的身体全都长得不像话,朝着黑暗的另一头延伸,不仅是延伸,根据玛利亚罗斯的推测,它们的前端是「连在一起的」。虽然或许有些夸张,但那家伙就像是军队一般被统率着。简直就像一个生物一般,就像是它的手脚一般,可以各自行动。这大概就是它们的真面目。它们并不是个别的怪虫,而是全部都是某种怪虫的一部分。顺带一提,因为太麻烦了,他只将这些内容总结成一句话告诉卡塔力。
  「要击溃它们的头……!」
  「腐,是这么回事吗?」
  卡塔力露出勇敢的笑容,接着侧着半鱼头。
  「——所以,是怎么回事……?」
  卡塔力下意识地用丙三挡下正好朝着半鱼脸迎面袭来的黏着枪,结果爱用变形斧因此变得黏呼呼的,玛利亚罗斯决定丢下用悲惨的半鱼脸看着斧头的半鱼人。他粗略地环顾四周,推测较恰当的位置。亚济安、皮巴涅鲁、飞燕三人在蜈蚣浴正中央,而外侧的蜈蚣则一边咻咻地发射黏着枪一边逼近。就在眼前。玛利亚罗斯用眼神指示仍然抱着莎菲妮亚的多玛德君,要他跟着自己,接着便朝着选中的地点冲去。没有望向身后,用不着确认,多玛德君应该会确实跟上才对。烦人的是,荆王也在身旁。半鱼人也是,只要有由莉卡在应该就没有问题。约格和蓓蒂看见这里的动向,感觉到什么了吗?他们也正打算接近玛利亚罗斯。能够顺利进行吗?会不会是自己判断错误呢?这个作战太过草率了,他也这么想。说实话,相当不安。我的内心总是很就遭受挫折。但是,即使遭过过好几次、好几次、数也数不清的挫折,我仍是勉强站着。虽然我很弱小,虽然我很没用,虽然很明显地只是小人物,但我还是想尽办法活了下来。
  我觉得,或许也可以稍微相信也说不定。
  稍微地,就像我相信大家一般,也可以相信我自己。
  如果我是独自一人,就无法有这种心情了。
  啊——
  从那天起,我究竟获得了多少东西呢?
  「全体集合……!」
  玛利亚罗斯在洞穴正中央一带停下脚步,直挺挺地站立大喊。
  在蜈蚣浴里的三人当中,皮巴涅鲁立即做出反应
  亚济安稍迟一些也跟着皮巴涅鲁撤退。
  连看都不看这里的飞燕,则受到由莉卡严厉斥责。
  蓓蒂与约格也快赶过来了。
  「就维持这样。」玛利亚罗斯对正要放下莎菲妮亚的多玛德君做出简短的指示。多玛德君似乎了解了玛利亚罗斯的意图,重新用双手牢牢地抱好莎菲妮亚。莎菲妮亚虽然满脸通红,仍在多玛德君的怀里进入魔术的准备状态。在前方的三人开始后退的同时,黏着枪停下,蜈蚣蜂拥而上。荆王将提包放到地上,从腰后拔出十字棍及双节棍。明明是个变态,但领悟力却很强。约格也用双手握住巨斧,那真的派得上用场吗?他相当怀疑。玛利亚罗斯仍刻意无视露出介于质疑和刺探之间表情的蓓蒂。由莉卡自然无须多谈,卡塔力也已经摆好了战斗姿态。宛如一阵风般冲回来的皮巴涅鲁,在玛利亚罗斯正前方挥舞着雌雄短剑、踢踹着,将迎面袭来的蜈蚣击退。亚济安则以袭击而来的蜈蚣作为踏板跳跃,在玛利亚罗斯与荆王之间着地。飞燕也一边殴打踢踹着娱蚣,很快地即将抵达。玛利亚罗斯深吸一口气,吐出。
  「——在莎菲妮亚发动魔术之前,在这里阻挡敌人!之后听我的暗号,全体一起突击!不必多说,作战开始……!」
  没有回应,每个人都没有那种余裕。蜈蚣台风登陆了,直扑而来。除了后方及下方之外,四面八方都是满满的蜈蚣。由于蜈蚣袭击的缘故,光球再次消失,但蓓蒂很快地,这次在玛利亚罗斯的脚边唤出了新的光球。约格出人意表地轻松挥动巨斧将蜈蚣斩断。由莉卡的极限棍迅速确实地挡下蜈蚣。卡塔力也胡乱挥舞着丙三和戊五,虽然有白费功夫之嫌,但以半鱼人而言已经是相当努力了。和能让人感受到他全心全意的深刻热情、相当笨拙的卡塔力不同,飞燕体术的洗链程度,以华丽形容也不为过。明明是只小猴子,但却不是单纯爱打架的笨蛋。他的技巧丰富多样、动作也相当凌厉,真亏他能以那么娇小的身材碰碰碰地揍飞或踹倒那体型庞大的蜈蚣。比飞燕的动作还要精链俐落,话虽如此也绝对不土气,流畅且激烈、以相当惊人技巧的挥使短剑,皮巴涅鲁掩护着抱着莎菲妮亚的多玛德君。托前杀手勇猛奋战的福,多玛德君只要偶尔改变姿势变换站立的位置即可。这么一来,似乎也没有必要请他继续抱着莎菲妮亚了。不,凡事都有万一。对莎菲妮亚而言也算是种福利——自己能够从容不迫地思考这种事,是因为两名变态竞相守护着玛利亚罗斯的缘故,阴明没有拜托他们,而且自己一点也不高兴,真是多管闲事。
  但是,这两人越看越觉得像是对比。亚济安那绝对称不上高大的身体中潜藏着巨大的力量,而他似乎难以控制那股力量般,总之就是夸张地动着。相对地,身材高大、手脚也很修长的荆王,则像是只允许自己做出有必要的,最低限度的动作。亚济安迅速地旋转身体,以悲哭之剑切段、朝着环节与环节之间的缝隙砍下,轻而易举地便使出令人心想「那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的技巧。而荆王以十字棍将蜈蚣箝制住,再以双节棍重重敲下,以长脚踢飞等,所做的事很普通。立刻就能理解亚济安的强悍超乎常人。说实话,荆王的事他并不清楚,但既然能正面迎击蜈蚣暴风雨仍面不改色,应该也有相应的强度吧。换作是玛利亚罗斯就不行了,无论怎么想,光是四处逃窜应该就竭尽全力了,自己能够几乎动也不动地站在这里,全是拜两个变态之赐。
  不过我并不会领情的。
  因为这是那些家伙擅自这么做的。
  我也只是尽全力做自己能做的事,也打算继续做下去。
  玛利亚罗斯瞥了身旁一眼。
  莎菲妮亚的眼神变了。那种感觉,在刚才的连续咒法发动前也感觉到的,那种宛如起鸡皮疙瘩,汗毛竖立般,某种无以名状的气息。莎菲妮亚开口,开始咏唱咒语。
  「太崑阁貘罗宝眩苦ReuLauMauLau诗湛Leu欢乐Dued一切诀赝皓洁斋M。uReuLaud韵吟至极冰监狱。」
  跟前一次不同,由于这次在极近的距离下,令脸部皮肤刺痛的冷空气刮了过来。汗水在瞬间结冻,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美得不可方物。蜈蚣们也在一眨眼便被纯白的冰霜覆盖,动作逐渐变得迟钝,最后终于静止化为无数的冰柱,半空中的水分凝结,像是被敲碎成粉末,撒播的宝石颗粒一般闪闪发光。这片景象不断往深处的深处扩农。光球的亮光在蜈蚣冰柱与钻石星尘的反射下,逐渐侵蚀黑暗,闪亮的光芒简直像是在指示着去路一般。
  玛利亚罗斯等人身旁的蜈蚣虽然还在动,但毕竟连「根部」的部分都结冻了,因此没有什么精神。
  不,这并不是根部。
  那还在更前方。
  在那道光芒的前端。
  「——Go……!」
  玛利亚罗斯一边喊着,同时跑了起来。如果有人不愿意跟过来怎么办?他并没有这么想。现在已经不在那个阶段了。现在正是一决胜负的时候。如果连这点也不晓得的人,就在这里坐着默默等待就好。
  打算超越玛利亚罗斯跑在前头的卡塔力,企图跳过结冻的蜈蚣却失败,漂亮地跌倒又立刻站起,「鱼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地发出莫名其妙的吼叫后又立刻跌倒。在那之后静静地追过玛利亚罗斯的皮巴涅鲁,背影急速缩小。一边吸着鼻子,差不多已经习惯了的抱着莎菲妮亚的多玛德君,就在玛利亚罗斯的身旁。莎菲妮亚闭着眼睛,是因为魔术使用过度呢?或是在装睡呢?荆王确实捡起那个黑色皮包,即便如此仍几乎没有延迟地跟了上来。蓓蒂和约格在他身后吗?刚才回过头时,有瞥见飞燕朝着跑得相当吃力的由莉卡冲过去。
  那家伙在前面,只要他有那个意思,应该也能与皮巴涅鲁并驾齐驱,但他却在玛利亚罗靳前方几步之遥处跑着,正确的说是快走着。相当游刃有余,那家伙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打算?这一点玛利亚罗斯也是明白的。我也不是笨蛋,不可能没有察觉。
  不是那边,这边比较容易行动。
  不是那里。
  这里比较安全。
  看起来或许像是在绕远路,但这里比较快。
  这里,只要通过这里就行了。
  他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说些什么,即便如此,我仍然明白。我抗拒着,排斥着,我不是孩子。即使你不按部就班地指导我到那种程度,我还是能靠自己的力量想办法办到。我反而还会想踏进不同的地方试试,没有必要遵从那家伙的指导。但是,虽然很不甘心,确实比较好跑。相当稳健地一步步前进。那家伙选择的是这样的道路。
  前进了大约二十美迪尔左右,差不多接近魔术有效范围的末端了。
  应该是蓓蒂使用了魔术,在二十美迪尔远的前方又出现了白色的光芒漩涡,一口气扫去黑暗。
  「——有了……!」
  果然不出所料,并没有感到放心,现在不是那种时机。根据目测,大约是三十美迪尔前方的位置吗?但是,由于实在是大得不像话,使得距离感错乱了。搞不好其实在更远的地方也说不定。
  先走一步的皮巴涅鲁,在光芒漩涡旁横向跳跃,闪躲猛烈攻击的蜈蚣。
  那一带的蜈蚣活蹦乱跳着。
  不,不是蜈蚣。
  是像是蜈蚣的「手臂」。
  无数的手臂。
  那家伙巨大得惊人,以黑色为底,散布着色彩鲜艳的花瓣伸展,盘据着整个洞穴,有着究如剧毒花朵般的姿态。
  花瓣的部分究竟是什么,并不太清楚,但在被花瓣包围的正中央,以花朵来说就是雌蕊的部分,有着与整体大小相较之下,太过微小的头部,上面长有类似眼睛鼻子嘴巴的东西,与其说是昆虫,更令人联想到人脸。
  无数的手臂从那家伙的花瓣后方伸出。
  「将头……!」
  玛利亚罗斯一扯开喉咙大喊,亚济安便准备紧急加速。
  转瞬间。
  花瓣「振翅」。
  虽然并不是相当快,或着应该说缓缓地动着,但毕竟是那种大小。
  「——呜、哇……」
  身体浮了起来。骗人?被吹走了?真的?是真的,不妙,糟了。这风压是怎么回事?话说回来,在半空中就——无能为力了。即使再怎么挣扎,也无法往上下左右或任何方向移动。大家呢?大家不要紧吧?希望没有其他像我一样没站稳的笨蛋。我想确认。虽然总觉得现在似乎并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总而言之还是必须确认,受到这样的想法驱使,我想环顾四周。听见了声音,唤着我名字的声音。
  「玛利亚……!」
  手被抓住,被拉了过去,被紧紧抱住。
  眼前变得昏暗,或者应该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即便如此,仍知道身体正在旋转着。
  发出低沉、小声的呻吟。
  跌落地面时的冲击相当柔软。
  那当然了。
  因为我并没有撞到任何部位。
  那家伙掩护着我以背部着地,但他立刻先让我站起,接着自己也起身。那家伙不但没有表现出疼痛的模样,也没有无谓地确认我是否平安无事,因为我平安无事这一点,那家伙应该是最清楚的,而且现在也很显然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花瓣——」
  已经停止振翅了。只是想要闭合。「是吗?将头……」亚济安喃喃自语,跑了起来。玛利亚罗斯也追了上去。没错,只要花瓣闭合了,那个类似人脸的恶心的头就会被覆盖住。但是,即使亚济安脚程再快,或许也来不及赶上。花瓣明明已经快闭上了,但由于玛利亚罗斯被吹跑的缘故,跟那家伙之间的距离还有三十美迪尔之多。
  「——不会让你得逞的……!」
  此时响彻洞穴的蓓蒂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还包含了嘲笑。
  蓓蒂并没有像玛利亚罗斯那么愚蠢,她从刚才的位置前进了大约五美迪尔,将从腰际拔出的剑高举过头顶,将左手食指及中指贴在刀身上。
  「威莺虞GaXis灭崇Deux岚怒。」
  从剑尖放出的闪电光束,将整个洞穴染得一片苍白,直击那家伙的头部及花瓣。由于轰隆作响的雷鸣,耳朵有一瞬间听不见声音。这并不是爆雷索,已经是真正的落雷了,毋庸置疑地足以匹敌真正的雷击。如果被那种东西击中,应该不可能平安无事。现阶段,那家伙的确在动了两、三下后便向前倾倒,一动也不动了。结果在花瓣没能闭合的情况下,就宛如枯萎的花朵般瘫倒,无数的手臂也失去力量。玛利亚罗斯瞠目结舌,叹了一口气。力量开始从身体抽离。但在途中突然「咿」地以奇特的情况吸了一口气。
  是错觉吗?不,不对,并非如此。
  它刚才动了一下,在这么想的下一瞬间,所有的花瓣宛如跳跃般翻起。
  玛利亚罗斯愣在原地。亚济安也在稍微前面一点的地方停下脚步。蓓蒂也没有从发动魔术时的位置移动。约格在她身旁。皮巴涅鲁则退后到墙边。由莉卡等人应该在后方。荆王则在稍远处看着这里。
  只有一个人。
  火焰奔驰着。
  从皮巴涅鲁所在位置另一侧的墙边。
  冲过去的火焰飞身而起,接着旋转,发出宛如野兽般的咆哮,以有着波浪状剑身,大得不寻常的琥珀色大剑朝那家伙的头部砍下。
  「唔唔唔唔唔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绝对不是斩击。
  而是炸裂。
  那家伙的头部被炸得粉碎。
  各式各样不知为何物的东西落下,以单膝跪地的姿势着陆的多玛德君首当其冲地被盖满全身,总觉得不晓得该如何形容这般光景了。
  不知何时被放下来的莎菲妮亚,跑过玛利亚罗斯身旁。
  这次似乎真的投降的花瓣垂落,无数的手臂接二连三地重叠般倒下。
  「——这就是大怪虫洛斯纳奇斯的末日呀……」
  转过头去,一副什么都知道的卡塔力深深感慨,咻地吐了口气。
  「哎呀,真是强敌,在正式决斗前就碰上这种程度的家伙,看来还真不晓得在『与7S的七场决斗』中会发生什么事哩,各位参赛者可得做好心理准备才行。」
  「……等一下,那个洛斯纳什么的是什么?」
  「咦?什么,就是那个呀,洛斯纳奇斯。」
  「我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如果你知道,希望你能早点告诉我。」
  「不、不是,老子一开始也是不知道的喔?是在中途无意中想到的,该不会是那个吧?就是这种感觉。连老子也没有亲眼见过喔?只是听说过的程度而已喔?」
  「哦——」
  「是真的,老子没骗你,看看老子的眼睛,这并不是会说谎的眼睛对吧?」
  「总觉得很像死鱼的眼睛。」
  「啊哈哈哈,那是因为那个,老子很像鱼的关系吧。究竟有没有说谎,从这里是无法判断的吧?不对吧?追根究柢,谁是鱼眼睛啦?而且为什么是死了好几天的?」
  「咦?什么?迁怒吗?」
  「是合理的愤怒!说到底!洛斯纳奇斯这种虫在怪虫之中也是相当庞大相当顽强相当不妙的家伙哩!谁会想到它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呀?」
  「其实原本应该待在更里面才对。」
  「没错!就是这样!而且是在冈兹盖尔最深最深的,咦——」
  卡塔力看向玛利亚罗斯的身后,玛利亚罗斯也随着卡塔力的视线看去。蓓蒂一边将剑收回鞘中,一边以舌尖舔舐丰润的嘴唇。
  「虽然不晓得是怎么办到的,但当作路维·布鲁将冈兹盖尔改造了许多比较好。所以,原本在更深处的洛斯纳奇斯才会被赶到这里,或者是硬被带过来的呢?」
  「……你该不会知道吧?那是那种生物的事。」
  「这个嘛,谁知道呢?」
  蓓蒂耸耸肩,嫣然一笑。
  「看来似乎并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只有脸蛋漂亮的孩子呢。虽然最后有些掉以轻心。」
  花了一点时间,我才意识到她指的是自己。
  「蓓蒂。」
  亚济安的声音略带苛责。
  蓓蒂微微蹙眉,彷佛不想看见亚济安的脸似地转身背对。
  「我跟那个鱼小弟一样,是到刚刚才想起洛斯纳奇斯的事的。我也普通讨厌虫子,而且对怪虫并没兴趣,所以并没有了解得那么详细。」
  无从确认她的话是真是假。但是,至少在「普通」讨厌虫子这部分相当可疑。普通是很常见的说法。一般而言,指的是像我一样——
  没错,像我一样,不喜欢所有的虫子,尤其讨厌大脂羽虫和脂羽虫,接下来对蜈蚣也很害怕的人类,所以,被虽然不是娱蚣但状似蜈蚣的生物尸骸包围的这种情况,想也不用想,难以忍受。或者应该说,为什么直到刚才为止,我都还能蛮不在乎呢?就连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是麻痹了吗?或许如此。毕竟是紧急情况,总而言之必须应对危机才行,但是,现在已经不是那种情况了,情绪已经完全松懈下来了,不,不行,接下来才要开始,还不晓得究竟有什么等在前方,不重新绷紧神经不行,虽然这么想,但还是没有那么简单。生理上的厌恶感及恐惧及不祥的回忆趁着一瞬间的空隙一口气袭来,玛利亚罗斯就连站着都有困难。感到腿软。总觉得像在这里,又不像在这里。哪里?我在哪里?是吗?意识想舍弃身体逃跑。怎么能让你逃跑呢?或者应该说,别逃呀,拜托你,如果在这里步履蹒跚,一定会演变成严重的事态的。还有两个变态在哩。没错,别开玩笑了,振作起来,振作。
  「我、我、我、我、我们走吧,快快快快点前进。好、好不好?」
  连话都说不清楚。一迈出脚步,就变成右手跟右脚,左手跟左脚,僵硬地挥动着的奇怪走法。我想尽快离开这里,连一秒都不想多待。玛利亚罗斯想用跑的,但怎样也跑不动。只能竭尽全力地走着而已。
  在与让莎菲妮亚之更换口罩及冷却贴布,并用毛巾擦拭头部和脸部的多玛德君擦身而过时,向前走的亚济安停下脚步。
  「好处都被你给抢光了,真感谢你呀。」
  「我应该说不客气吗?」
  哈啾。
  但是,他真的不要紧吗?在打喷嚏后用力吸着鼻子的多玛德君,眼神看起来似乎有些迷蒙。
  「尽管保重吧。」
  亚济安以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完这句话后便迈开脚步。自己是不是也该跟多玛德君说些什么才好呢?玛利亚罗斯心想,却找不到适当的话语而保持沉默,多玛德君夸张地扬起单边眉毛。
  「我不要紧的,我可没那么柔弱。」
  「……我当然知道。」
  「我也会……照顾着他的……」
  「嗯,这我也知道。或者应该说,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你是片刻不离左右的完全看护。」
  「抱歉,莎菲妮亚,我跟感冒一向无缘,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处理。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吧?得好好答谢你才行。」
  「咦……答、答谢……吗……那、那、那、那个……呃……是……不……」
  看着满脸通红,忸忸怩怩的莎菲妮亚,总觉得有点替她感到可怜。到最后,多玛德君还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只是莎菲妮亚一个人在唱独脚戏而已。
  话虽如此,如果就此放弃,莎菲妮亚的恋爱便结束了。多玛德君难得说要答谢了,应该请他陪自己去买东西、或是两人一起去吃些好吃的食物、或是更多的,只要直捣黄龙地开口要求就行了。关于这部分,之后再偷偷建议她好了。出乎意料地,在内心替莎菲妮亚加油时,也产生了「我也得振作才行」的心情。即便如此,穿过洛靳纳奇斯的尸骸身仍是相当程度的考验,但总算是成功地在没有失去意识的情况下通过了。在那前方的一百美迪尔,斜度略微增加,弯道也开始蜿蜒曲折,因此无法看得很远,但却是一只怪虫也没有看见的平坦路途。一开始,小猴子和半鱼人也曾相当吵闹,但很快地就没有半个人开口了。安静反而会让紧张感提高,恐怕大家都感觉到了,终于要到了,一定很快就要开始了。玛利亚罗斯觉得前方的黑暗似乎并没有那么浓厚,事实上,在远方有着光线,是玛利亚罗斯体内的某种什么察觉到的呢?抑或是所谓的第六感这么告诉自己的呢?虽然不晓得,但在蓓蒂用手挥除光球的瞬间,他清楚地看见从黑暗的另一端射进的些许光线。某个人「啊」地吐了口气。玛利亚罗斯轻咬下唇,「好」,他在口中喃喃说道。一行人朝着光线前进,警戒着,无声地,稳稳地前进。
  走到那边后,便发现光线是来自火焰。
  除了约一.五美迪尔宽、二.五美迪尔高的漂亮长方形洞穴外,便没有别条路可走,光线是从那个洞穴透出的。
  亚济安站在前头环顾所有人。
  他虽然也看了玛利亚罗斯,但很快地便别过头去。
  事实上,自己稍微有些介意。总觉得亚济安的态度有些冷淡,跟平常相比,该说是生硬吗?虽然即使如此也已经够烦人了,但还是无法抹去那种不协调感。是因为在午餐时间的伙伴们面前有所克制吗?约格暂且不提,但蓓蒂似乎对玛利亚罗斯怀有敌意。看着亚济安和蓓蒂,似乎并没有过分亲腻,但感觉得出他们交情的长久与认识之深。他们相互理解,也知道何时该前进,何时该退后,事到如今已经没有用言语相互确认的必要,就是那种关系吧。那家伙的身边有这样的人,而且还是女人,进一步说,个性怎样暂且不提,但外表相当可爱,或者应该说是美女,正确的说是相当有魅力的女性,令人感到有些意外,也觉得不可思议。不由得再次这么想,我不晓得,他的事,我什么也不晓得。我只知道他展现给我看的模样,从未想过要去了解,那家伙也不想让我看见。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让我加入午餐时间。就结果而言是好事。我才能与ZOO的大家邂逅,有了重要的伙伴,结交到重要的朋友。虽然也曾遭遇过惨痛的经验,但还发生过许多远比这更好的事。那家伙也这么对我说过。你就该留在ZOO。
  我不晓得。
  你其实是怀抱着什么心情说出那种话的?
  就连你现在是什么心情,我也无法明确得知。
  对午餐时间的人而言,你是怎样的存在?对你而言,伙伴们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你为什么会哭泣呢?
  发生了什么事?
  到最后,我还是不知道。
  不想知道,今后也不打算知道。
  因为我害怕知道。
  亚济安带头走进洞穴。
  蓓蒂、约格紧接在后,接着是飞燕与由莉卡、皮巴涅鲁、玛利亚罗斯、荆王,观战组殿后。
  洞穴中是个两侧设有篝火,宽约四美迪尔左右的狭长房间。
  墙壁、地板和天花板都宛如打磨过般乎整光滑。
  内部的墙壁上有着一扇全新的木制门。
  另一边就是会场了吗?
  亚克赛尔站在门前。
  「您们抵达的比我预计得迟了呢,由于我方处理不周,使各位费工夫了,非常抱歉。」
  「处理不周、呀。」
  蓓蒂静静地笑着,亚克赛尔那直立的嘴唇也歪成笑容的形状。
  总觉得,出乎意料地,相当恶心。
  「——总而言之,前方便是第一场决斗的会场。接下来我将会带领各位参赛者及观战者们前往,在此之前,就由我亚克赛尔,也就是安亚克洛马鲁贝尔拉斯赛尔冯斯来为各位说明规则。接下来,各位参赛者也必须面对第一场决斗,如果有需要谘询的部分,请尽管提出,在可以接受的情况下再行进入会场,首先会介绍我方参加第一场决斗的参赛者。请各位在那时决定该由谁挑战,当然,若是要在现阶段便决定也是无妨的,但那决非聪明的做法。」
  「我听腻你的长舌了,快点说明规则。」
  亚济安以冰冷的声音催促,亚克赛尔一鞠躬后从门前让开。
  截至刚才为止被亚克赛尔的身体挡住所以看不见,但门上钉着一块有着微弱光泽的四方形灰色金属板。
  金属板上刻着以上古高位语写成的文章。

  chalenge-all'alone.
  to-win-dis-geim, man-to-man-due「
  ki-apounent-en-plandar'ob'its-chorkar.
  tha winar’ob'farst-geim-can't-chalenge-secand-en-thard-geim.
  u-shud'chalenge-secand-geim-rigardles'ob'win-oa-difeet
  ivun'if-u-lurz-samwan.

  「咳嗯。」
  亚克赛尔手放在嘴边,发出类似清喉咙的声音。
  「虽然冒昧,就由我亚克赛尔来将内容译为共通语吧。也就是说,这第一场决斗是由一位前来挑战,胜利条件为杀害对战者,夺取首饰。同时,挑战第一场决斗的人,不得挑战第二场及第三场决斗。此外,第一场决斗无关胜败,所有人都可以继续前往第二场决斗。即使在第一场决斗中出现缺额,简而言之,就是各位当中即使有谁死亡,亦是如此。」
  「……这算什么?」
  不由得说出了口。
  因为,不管是赢是输都得继续前遥,假使后面的决斗也适用这样的规定,就代表除非是我方违反规则,否则只要身为钥的亚济安首饰没有被夺,无论第一场到第六场决斗的结果为何,即使是谁死了,死了多少人,都还是必须进行第七场决斗吗?
  路维·布鲁和亚济安之间有着什么因缘,这毫无疑问地成了举办「与7S的七场决斗」的契机,而且他也已经说了,最后将会是双方的钥,亚济安与路维·布鲁的直接对决。与亚济安一决雌雄便是路维·布鲁的目的吗?
  那么,前六场决斗又算什么?究竟有什么意义?根本是白搭嘛。反正他们手中握有人质,亚济安是不可能拒绝的,那又何必做这种麻烦的事,直接一对一单挑或想要人家怎么奉陪或想怎么做都行呀。
  不,这么一来就没有意义了吗?
  那个男人曾经对亚济安这么说,你必须让我尽情享受才行。我想了解你,想要让你将一切暴露在我面前,然后让我倍感愉快。
  那个男人非常差劲。亚济安这么说。
  总而言之个性很差劲,差劲透顶。多玛德君如此评断。
  玛利亚罗斯了解了。
  这并不是什么决斗。
  而是游戏。
  路维·布鲁在「与7S的七场决斗」中给我们迎头痛击,逮到机会就杀掉,结果将会使亚济安有什么反应,会变成如何,他欣赏着,藉此享受着。
  除了钥以外的我们并不是什么参赛者。
  而是游戏用的道具。
  是活祭品。
  开什么玩笑。
  真的,别开玩笑了。
  的确,我或许是被轻视也没有办法的,微不足道的渺小存在也说不定。但是,我也以自己的方式竭尽全力地活着。偶尔会过于贪婪,虽然会丢弃一些、不小心掉落一些,但还是抱着许多东西,从他人的眼里看来,或许跌跌撞撞,看起来不成体统,但仍一点一点地前进着。被当成白痴也无所谓,随便他们。但是,我也有发怒的权利,虽然连抵抗的力量也相当微弱也说不定,但并不是没有。我不晓得所谓的魔人有多么厉害,但若是认为一切都能如你所愿,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一定要令你大吃一惊。
  为此,无论如何都必须获胜,全胜,一场也不许失败。
  在七场决斗中全部获胜,这就是我们的「与7S的七场决斗」。
  「既然都说是man-to-man-duel了,总之这第一场决斗看来似乎只是一对一相互厮杀而已。」
  蓓蒂微微侧头,舔舐嘴唇。
  「然后,参加这场决斗的人,至少会无法参加下一场及下下场的决斗。输掉的人就会死掉,所以当然没办法参加,但无关胜负,接下来的人仍要继续前进。关于这部分,即使接下来也有同样的规定也不奇怪。」
  「上场一回便休息两回,是因为考虑到人数及决斗的次数,一定会有必须由复数的人参赛的情况,因此是为了不要让强悍的人出场好几次吧。」
  「如果有这么单纯就好了。」
  虽然有些不高兴,但蓓蒂是魔术士。对手路维·布鲁似乎也是魔术士,思考模式或许会有些相似,应该做为参考吗?
  「敌暗我明。在对方看来,只要准备了何种决斗,就会由谁上场,这都是可以预测的。根据这份预测,假使第一场决斗A可能会上场,就在A无法上场的下一场和下下场中安排不擅长对付A,但却能发挥其他专长的对手来提高致胜机率。这种事对方应该也想过了。」
  「我们从一开始就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中呀。」
  约格以右手食指调整眼睛的位置,一边轻笑着。该说是差那么一点吗?他是个令人感觉不到认真态度的人。
  「既不能违反规定,又只能乘对方的心意。我想,即使顾虑再多也没有用,只能在看到对手后,选择似乎可以获胜的人,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
  「我……」
  亚济安的声音紊乱,欲言又止。
  淡蓝色的眼眸中映照着玛利亚罗斯。
  亚济安轻轻吐了口气,一度紧闭嘴唇。
  「——不好意思,除了关键时刻,我并不打算让你上场。」
  蓓蒂的表情微微扭曲,用眼角余光睨着玛利亚罗斯。
  亚济安将手放在玛利亚罗斯肩上,视线踌躇似地摇摆不定,最后又打消了念头。
  「玛利亚,你并不是派不上用场,你虽然没有出类拔萃的身体能力,也不是武术专家,但你拥有能确实把握情况并做出适当行动的判断力,在关键时刻解除危机的决断力,以及即使处于危险当中仍毫不放弃地站稳脚步的勇气。虽然你或许没有察觉,但你周遭的人应该拜你之赐,被拯救过许多次才是。你有这样的力量,我可以保证。」
  由于他突然面对着自己说出这种话,总觉得很难为情地别过头去,正好在那里的皮巴涅鲁微笑着对我点头。
  这又令我感到害臊,将头转向另外一边,这次与由莉卡四目相交。由莉卡也用力地点头。话说回来,从背后戳着我的人是谁呀?转过头去,是半鱼人那个笨蛋。多玛德君也在口罩底下静静笑着,莎菲妮亚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玛利亚罗斯。不,这个嘛。高兴是高兴啦,但是能不能别这么做?真的很丢脸耶……
  「不过。」
  亚济安的声调爱了,那是严厉的声音。转向前去,他的表情一敛。是非常认真、严肃的表情。
  「我想应该不用我说,靠自己的力量打倒对手、以纯熟的技巧玩弄敌人,这些你并不擅长。要我指派你去参与一对一的决斗,我办不到,那也未免太鲁莽了。」
  「……这种事我也明白,就算你希望我也办不到。」
  「所以,我打算在至少应该有一次的复数的人参加的决斗中,跟你一起上场。」
  亚济安定定地看着玛利亚罗斯的双眼,用不容分说的语调这么说完后,视线便转向斜上方。
  「玛利亚由我来守护,就是这样。」
  他是隔着我的肩膀,看着我身后的多玛德君吗?
  多玛德君会怎么想呢?其他的人呢?我呢——
  我有预想到可能会变成这样。若是没有必须休息两回的规则,亚济安或许会想在所有的决斗中上场,藉此掩护所有人吧。但在已经不可能如愿的现在,他接下来所想的,就是要优先守护谁吧?这么一来,即使我再怎么不甘愿,答案仍会是玛利亚罗斯。最后,这家伙的思考模式就是这样。自己该如何扛下一切呢?为了扛起最大程度的责任,该怎么做才好呢?只有这一点始终如一。他刚才也打算独自一人上前对付。他打算独自一人承担所有的事,若是办不到就道歉,后悔,反省,但是,那又会变成怎样?正如多玛德君所说,无法放心交给这家伙。说到底,这家伙忘记了,我们的目的为何。是为了在「与7S的七场决斗」中获胜,救回午餐时间的成员们。这才是首要目的。或许动机各有不同,但我们是为此才站在这里的。我们的队长应该想的,并不是守护我们当中的谁,而是如何达成我们的目的。
  「笨——蛋。」
  玛利亚罗斯一边开朗地骂着,露出笑容。
  同时,他使劲地以脚跟踩了亚济安的脚背。
  亚济安发出不成声的惨叫,即便如此仍凝视着玛利亚罗斯。一脸不晓得发生什么情况的表情。蓓蒂与约格也目瞪口呆。话说回来,你们也未免太宠这家伙了。我才不会宠他,若是要一起做事,我就会严格对待,否则最后哭泣的就会是这家伙。
  「那个,我话说在先,我才不想被你守护,我可没打算轻易地被干掉,所以没有那种必要,用不着你多费心。说到底,这很奇怪吧?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是救出午餐时间的成员们吧?听好了,『我们的』喔?并不是你的,或你们的喔?我们是为此才在这里的吧?为此我们必须怎么做才好?这场决斗的关键在于?你在最后必须打倒那个男人对吧?否则我们的目的就无法达成了对吧?既然这样,其他的就全部交给我们,你只要负责保存体力,思考最后的事就行了。无论我们再怎么努力,如果你在最后输了,一切就化为泡影了。话虽如此,你刚才说什么?要守护我?笨蛋?你是笨蛋吗?你是笨蛋吧?能不能别这样?认真一点,思考一下,你基本上也是队长吧?还是说没那回事?要由我来担任?可以呀?搞不好我会当得比你更好喔?我很清楚。我的确很弱。这一点我格外地、深切地有所体认。一个人什么也办不到,能够背负的东西也很少,所以必须请大家稍微帮忙分担才行。必须相信伙伴,该交给他们时就交给他们才行,这是我的想法,如果有错,希望你直接说出来,到最后,你还是不相信吧?不相信我们吧?相信我们呀,更相信我们一点,因为,这是仓促成军的临时队伍,大家又不是好朋友,或许要这么做很勉强,但虽然只有现在,我们还是伙伴吧?既然如此,你就应该对我、对我们说这么才对吧?不是守护,而是拜托了,加油。这才是伙伴吧?」
  虽然并不期待他立刻有所反应,话虽如此,亚济安睁圆了眼、半张着嘴固定不动的时间也太长了,未免太长了,由于感到很不耐烦,是不是该赏他一巴掌让他振作精神比较好?正在开始这么思考时,亚济安终于眨了眨眼,点了点头。
  「……嗯、嗯,拜托了,加油。」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就拜托你维持这个气势。」
  我也知道,自己说太多了,表达方式也不理想,而且,最不值得依靠的我竟然敢用一副了不起的态度说出那种话来。真丢脸,丢脸到极点。亚济安似乎还有些心不在焉。总觉得有些可怜。因为亚济安或许也相当拚命,一定已经到极限了。其实我并不清楚。因为我只能推测而已。
  「……嗯,假使遇到那种情况,如果条件凑巧符合,要和你一起上场,以选项而言也不能断定绝对不可能,到时再说吧,到时再说。不过,我觉得不可能!这种事!绝对!百分之九百!总、总而言之,走吧,前往会场!一直待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玛利亚罗斯推着仍然没回过神来的亚济安前进。亚克赛尔的独眼,眼角的部分稍微有些充血,因此反而更像是虚假的人造物。意外地长舌、速度相当地快、怎么看都觉得是来路不明的生物,但并不感到畏惧。玛利亚罗斯在亚克赛尔面前抬头挺胸,用下颚示意。
  「开门,前方就是第一场决斗的会场对吧?」
  「了解了。」
  亚克赛尔低头一鞠躬,用手压住差点滑落的丝质礼帽戴回,将手伸向门把。
  木制的门发出轧轧的声响开启了。
  门的另一边远比这里要宽敞许多。
  看样子似乎是圆形的房间,或者应该说是大厅。
  岩壁以凿子之类的削过,沿着岩壁焚烧着篝火,在大厅内侧有着宽二、三美迪尔左右,深度不明的壕沟,和墙面平行,以画圆的方式挖掘而成。在壕沟的底下或侧面似乎也焚烧着篝火。也因此,房间相当明亮,或着应该说整个房间都被火包围着,散发着异样的气氛,或许是温暖的空气使然,抑或是氧气稀薄使然,明明只是打开门,还没踏进大厅当中,就已经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位是我方的参赛者。」
  亚克赛尔伸出左手,比向壕沟的另一侧,大厅的正中央一带。
  说实话,我感到有些意外。
  我原本以为一定会是外表更加惊人,就像亚克赛尔一样,而且比亚克赛尔更加残暴、凶恶的妖怪或怪兽之类的家伙在等着我们,伹那家伙怎么看都像是个普通人。
  由于他弯着腰坐在地上,不清楚他的身高,但应该并不高大。他打着赤膊,肌肉异常地隆起,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但腹部却又堆积着脂肪。他系着吊带,身穿破破烂烂的工作裤,但却赤着脚。若要说奇特的部分,应该就是他戴着在眼睛的地方挖空的褐色纸袋,遮住脸部这一点吧。
  他的武器是插在地面上的四把摩德洛里刀吗?
  长度从短到长各不相同,但每一把都相当厚实,相当坚固,造型与其说是朴实,倒不如说是土气。
  「嗯,虽然搞不太清楚,首先就由我上场吧?应该说如果可以最好全都由我包办啦!憋得我心痒痒的忍不住啦——」
  飞燕嘻哈哈地打算走向前,一旁的由莉卡虽然绷着脸,「真斥的」但也只这么说而没有打算阻止他。玛利亚罗斯也找不到什么需要阻止飞燕的理由。至少,对方如果是人类,飞燕应该也相当能应付,总而言之他也只有精神特别地好,就鼓舞士气的层面来说,让他打头阵或许也不坏。话虽如此,还是应该稍微讨论一下比较好吧?
  当玛利亚罗斯这么想,正要开口时,亚济安穿过他的身旁。
  时间宛如停止一般。
  亚济安没有发出半点脚步声,便撕裂了静止的时间,他在壕沟前回头,苍白的脸庞,在火焰的映照下却看得出脸色发青,可说是绝色般美丽,和表情无关,话虽如此,却又露出宛如象征着某种感情一般的表情,「抱歉」,他说。

  「这里由我上场,不是我不行,我这么自私,很抱歉。」
  亚济安轻松地跃过壕沟。
  戴着纸袋的男人,以令人想到为生计操劳的中年男子般的动作缓缓站起身,用右手拔起最长的摩德洛里刀,左手拔起最短的摩德洛里刀。
  听见蓓蒂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约格用右手食指碰着眼镜的鼻架,但并没有调整位置,手指也没有离开。
  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家伙的事,我真的完全不晓得。
  也不打算知道。
  也不想知道。
  因为我害怕知道。
  那家伙的眼泪的意义为何?那家伙现在究竟想做什么?那家伙正在与谁对峙?我一丁点儿也不想知道。
  「真亏你认得出来。」
  隔着纸袋的声音含糊不清。
  蓓蒂掩着嘴。约格抵着眼镜的食指仍未离开。
  「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呢?」那家伙用出奇地亲昵的、宛如和朋友说话般的语气回答。「把那种东西拿下来如何?」他向面自己的男子催促着。
  「说得也是。」男人又将右手的摩德洛里刀往地面刺下、将手放在纸袋上、将其脱下。
  男人长着一张在街上偶尔可以看见的中年男子的脸。
  男人相当珍惜似地轻抚着头顶上相当稀疏的头发。
  「好久不见,不过似乎也没有久到可以这么说。」
  男人这么说、笑容满面。
  「我好想见你呀、亚济安。」
  「我也是呀。」
  那家伙微微点头、宛如温柔地拥抱一般呼唤男人的名字。
  「罗肯。」

  《蔷薇的玛利亚Ⅸ.离别的终焉之地》完


  后记
  我已经写过多少次后记了呢?今后还会写几次后记呢?
  一开始令我讨厌得不得了的后记,如今已经写得相当习惯了。
  才怪,我刚才撒了个弥天大谎,我是个超级大骗子。
  还是不行。我不擅长写后记,我想今后应该还是会一直不擅长下去。追根究柢,根本就不需要写什么后记吧?我已经将想写的、该写的内容全都倾注于原稿当中了。虽然不敢保证没有漏写的,但那只要写进下一份原稿中就行了。应该说,我会写进去。我想询问,想要大声质问。后记这块地方究竟应该写些什么呢?一定不会有任何人告诉我的。充其量也只会告诉我,参考其他作者写的后记,并写出类似的内容罢了。重点在于靠自己思考吧。好吧,就利用这个机会仔细思考也不坏。我究竟应该在后记写些什么呢?我想透过所谓的后记,向各位传达些什么?应该传达些什么?就来试着思考看看吧。
  我只要在这里将爱传达给各位就好了吧。爱是很重要的,若是没有爱,人生将会寂寞难耐。最为寂寥的人生也不尽然是不好的,即使是寂寞的人生,也能产生某方面的富足吧。话题变得稍微有些复杂,还是就此打住。我不擅长思考困难的事,跟写后记同样不擅长。写得简单一些吧。但是,并不简单,这世界一点也不简单,也不单纯。我们就连阻止现在仍发生在世畀上的,人类互相残杀一事也办不到。活着或许还会助长那种情况也说不定,人世间相当复杂,若是能变得和平就好了,我由衷地认为。那么,我应该在这里提倡和平吗?这个想法还不坏。若是全世界的人都能祈祷和平,这世界就会自然而然地变得和平吧。那就是有爱的世界,充满爱的世界,爱与和平。没错,LOVE AND PEACE。但是,在此之前,我忘了最重要的一点。这里是《蔷薇的玛利亚》这部小说的后记。竟然有这种事,我竟然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就将篇幅用完了。
  这个系列可以称之为「SEVENS篇」,目前暂定在第Ⅹ集结束。
  虽然认为后记只需要写这一句话就足够了,总而言之,以BUNBUN老师为首,谨向参与本书制作、出版、行销的各位人士,以及现在拿着本书的各位读者,献上我不亚于太阳的热切爱意与感谢,今天就暂且搁笔。不久之后在某处再见吧。
  十文字 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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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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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mark20hk 王爵
真是太令人感動的劇情!
十文字青的文筆,在下一直也十分喜歡!
再加上此畫風真是一絕!
在下覺得十分精彩!
謝謝了閣下的分享!

11 年前 0 回復

草薙護堂 子爵
感谢录入 这本书很不错

12 年前 0 回復

a815516807 平民
话说出这么慢 我上一卷的剧情都快忘了。。。。。。。。

12 年前 0 回復

zsaber 騎士
玛利亚台版竟然更新了。。貌似距离上一本有一年了

12 年前 0 回復

只为百合 子爵
玛利压貌似有吸引变态的体质啊…

12 年前 0 回復

临班男孩 王爵
感谢录入!
话说,这本书这么冷门,怎么能出这么多卷?就连动画化都没有呀!求指教。

12 年前 0 回復

qinyibo92 子爵
玛利亚sama~盼了很久终于出新了,新的CP出现!看样子亚济安有竞争对手了,YOOOOOOO~

12 年前 0 回復

只为百合 子爵
期待下本啊…亚济安快推倒玛利亚吧!

12 年前 0 回復

lfish_gie 騎士
虽然今集是亚济安主场,可是没什么与玛利亚欢乐的交流….
看不惯满面愁容的亚齐安,很怀念他的变态和欢乐….
所以正常的亚齐安快点回来!! 期待下集

12 年前 0 回復

某苍 子爵
总算出来了 等得好辛苦啊T T

12 年前 0 回復

ryuusei 平民
终于等到了,谢谢楼主
关于玛利亚的性别,刚开始看的时候十分介意,但现在已经毫不在意了,无论是男是女都喜欢

12 年前 0 回復

陆压 平民
啊,等得好辛苦,感谢录入,泪流满面

12 年前 0 回復

只为百合 子爵
' disc-258 发表于 2012-8-11 10:16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万一玛利亚真的是男的 以后该以怎样的感情看这小说..... '


问题是它好像真的是…

12 年前 0 回復

夜游人 王爵
等的我好辛苦啊,已经跳票两个月了啊,我还以为这个月又要跳了呢

12 年前 0 回復

mark20hk 王爵
此作真的越來越有驚喜!
令在下十分著迷!
其他角色也是十分吸引!
謝謝了閣下的分享!

12 年前 0 回復

disc-258 平民
万一玛利亚真的是男的 以后该以怎样的感情看这小说.....

12 年前 0 回復

jui123 子爵
我的玛利亚终于等到了,下一卷又是遥遥无期,看来我还是啃生肉算了。

12 年前 0 回復

星の梦 子爵
那个绝对是女主 绝对不是~~YOOOOOOOOOOOOOO~~
这卷╮(╯▽╰)╭各种黑幕啊~~~玛利亚身世绝对不简单~~眼睛里还有魔法阵呢·~

亚济安的身世终于要明了了·~

12 年前 0 回復

freecynic 勳爵
好久没看了。。。就记得杀掉那个怪里怪气的大反派后就感觉好像给我种完结的错觉,没想到还有在更新。。。要重新捡起来看来要花点时间了,人物都不认识好多

12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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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娜·赛亚斯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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