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乐总]变态王子与不笑猫3[台/简]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8-10 12:21 编辑


变态王子与不笑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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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录入组录入
作者:相乐总
插画:カントク
图源:阳子ようこ
录入:zbszsr
修图:伊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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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HENTAI”prince and the stony cat.3
运动会即将来临的九月清晨。悠闲地载着筒隐上学时,
一只小小的宇宙怪兽双马尾突然从天而降。
这个拥有「完美」笑容的女孩,对我使出一记火箭俯冲。
「呢嘻~猜猜我是谁~!」「咦?」
「阳人葛格,最喜欢你!」「咦咦咦!?」
「这是怎么回事。」「咦?」
「请你解释一下好吗,变态萝莉控同学。」
「咦咦咦咦!?」——紧接着,
「不笑猫」的笑声回荡在原本平静的校园中。
义大利风格校舍、制服是泳装、
横寺王子今天依然是大家眼中的人气王!
…………等等等等一下,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啊?
难道这和一直烦恼着我的「小豆梓问题」有关吗——?


超人气爽朗系变态青喜爱情喜剧第三集!
这次将展开妹王座争夺战!(逆袭?嗯,对!)

Contents
  0.一个都不留
  1.寻羊冒险记
  2.致死的疾病
  3.爱莉丝梦游仙境
  4.幸福的王子
  5.第一类近距离接触




0.一个都不留  注:标题的「一个都不留」,是英国著名推理小说家阿嘉莎·克莉丝蒂的推理巨着。
  对小豆梓而言,那个中弹击坠的吻,其实还算是意料中事。
  从阳人和钢铁之王两人的互动来看,明眼人都知道他们擦出这种火花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当然,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一大早在市公所目击到这一幕。
  因此虽然惊讶,但并未感受到太大的冲击。
  她非常自然地度过了这一天。自然地道别、自然地回到家、自然地就寝、自然地起床。然后隔天,很自然地到朋友家去玩。
  在朋友帮自己准备午餐时,小豆梓在宽广的豪宅内散步并四处闲晃。回过神之后才发觉,自己正坐在一间既阴暗又充满霉味的仓库内。
  ——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呢?
  小豆梓歪着头疑惑。
  因为她的一切行为是那么地自然。
  眼前矗立着一尊古老的巨大猫像。
  不笑猫能实现任何愿望,只不过是以许愿者不曾期望过的方法实现。
  她已经亲身学到教训,如果向这尊家神许愿,将会遭到惨痛的报应。
  所以她耸了耸肩。
  ——我想要,全新的——
  不知何时,她已经极为自然地向猫神祈愿了。
  她不记得自己许下了什么愿望。或许是因为愿望过于平凡,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许下了愿望这件事。
  对她而言,整个世界是那么自然,没有遭受到任何冲击。自己很冷静,自己很平常心,自己依然没变,自己自己自己——
  她只是一直那样扮命地催眠自己。
  因此。

  她也很自然地丝毫没发现,猫神突然从仓库中消失了。




1.寻羊冒险记
  与UFO接触的过程,大致上好像可以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章:在极近距离目击到对方。
  第二章:留下任何接触的痕迹。
  第三章:实际和对方展开交流。
  第四章:绑架监禁动手术。
  似乎还能对应故事的起承转合,真是亲切的设计呢。
  如果UFO的搭乘者是为了寻找夫婿而来自仙女座银河一带,而且还是个萌点在绿色触手和紫色纤毛、有点让人想入非非的凝胶状女孩,我绝对非常乐意立刻带她进行种族改良手术后发动光速跳跃和她合体。但我现在可不是要推动第二次阿波罗计划,我想讨论的是,这四个阶段是否能适用在人类身上呢?
  换句话说——这个故事,将从我首次目击到外星人这个阶段开始。
  *
  这是九月中旬,第三个星期六所发生的事情。
  上午八点,在一望无际的湛蓝晴空下,飘逸着金木犀的芬芳。
  一成不变的上学路线,我悠闲地踩着脚踏车踏板。
  由于校园一大活动的运动会即将登场,我们学校允许学生星期六、日到学校来。每个人、每个班级都在加紧练习。
  「对了,比赛项目似乎有游泳呢……」
  等一下,如果只联想到游泳的话就外行了。提到运动会就想起万国旗,而优胜班级呢,可以获得来自世界各国的女孩们赠送穿过的世界各国体育服!真是有梦最美希望相随啊。然后我发现体育服内里有一张女孩子的照片,还缝着SOS的求救讯号;之后我就以远渡重洋的运动会救火员身分,活跃地展开救援行动;最后跟我变亲密的巨乳金发美女,为了表示谢意——嘿嘿赞啦~
  「——学长今天依然从一大早就活力十足呢。」
  有人从后面用力扯我的头发,害我差一点从脚踏车的座椅上摔下来。
  「怎、怎么突然拉我头发啊?我只是在想,今年要赢得冠军而已耶。」
  「是吗?不过就算赢得冠军,外国美女和学长的人生沾上边的机率,以宇宙力学而言应该是百分之零吧。」
  「……你最近真的好像超能力者耶!你的心灵感应力应该能和外星人并驾齐驱吧!」
  「脑袋里充满任何人一看就知道在妄想的下流幻想,这种变态能不能和其他地球人正常沟通才是应该担心的地方。」
  从淑女车后方的座位上,传来一阵平板生硬的语调。
  没有抑扬顿挫,缺乏情感,话语间渗出的唯一色彩是冷淡。不过听得出来,声音的深处隐藏着不少感情。
  她就是系着尾巴发束,如猫咪般心情善变的——筒隐月子。
  我们两人,今天依然共乘一台脚踏车到学校。
  自从上个月的台风事件以后,我发现筒隐身上出现三点变化。
  像这样的早晨景色,就是第一点变化。她现在会像寻求栖身之所的野猫一样,每天早上都来到我家叫我起床。而且她的上学路线不只和我不一样,几乎根本就是反方向。
  「话说你不要紧吧?」
  「什么事不要紧。」
  「你不是为了运动会的晨练而提早了上学时间吗?往前推算的话,早上你得很早就起床呢,可别勉强自己啊。」
  「和我练习的比赛项目有关,早起对我而言正好合适。」
  「哦,筒隐参加什么比赛项目呢?」
  「…………」
  她没有回应。
  不自然地呼了一口气之后,四周飘荡着刻意之下的沉默,对话也到此戛然而止。
  我原本以为又来了。当我也不自觉陷入沉默时,贴背传来的温暖感觉微微动了一下,然后我感觉到她轻轻扯着我的制服衣摆。就像是默不作声、央求着饲料的雏鸟一样。
  ——第二点改变的地方。
  最近,筒隐会顽固地假装没听到我说的话。如果是「那边的树荫轮廓看起来好像体操裤,尺寸一定很适含你穿吧」这种富有拓荒者精神的攻击型挑逗,那我还无话可说。但现在不是那样,而是像刚才这种非常普通的日常对话途中,突然沉默。
  虽然发生频率不高,不过一旦发生这种情况的话,不管我怎么哄,她都不肯再对我说半个字。要让筒隐开金口,只有一个字有效,一个像阿里巴巴咒语一样神奇的字。
  我轻轻咳了一声。
  「这,这次的运动会……月、月……」
  「…………」
  「月子,你……你要参加哪一种个人竞赛项目呢?」
  「我要参加吃年糕大赛。因为要练习将大量食物塞进肚子里,所以我必须早上运动,让自己的胃口变好才行。」
  「其实你不用刻意早起啦。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开始,你一直都是大胃魔神了吧?」
  「真是没礼貌。我只是为了即将来临的成长期,尽可能多摄取营养而已。」
  「哈哈,月……月子好像为了熬过冰河时期的原始哺乳类一样呢。我很期待你的成长期到来喔。」
  「是的,学长尽管期待变成大人的我吧。」
  我笑了一笑,同时也感觉到身后的女孩彷佛心满意足般松了口气。停滞的时间终于再度启动了。
  简单来说——直接叫筒隐家的月子妹妹为「月子」这样亲昵的称呼,她似乎很喜欢。反而是我对这种称呼感到紧张。叫她moon child说不定还比较顺口,为什么呢?
  「那学长呢,今天你要练习什么项目。」
  「我想参加红白对抗接力赛的练习……不过我得先找到愿意陪我练习的人,否则没办法开始。因为连接力赛队员都躲我躲得远远的,这一点实在很伤脑筋呢。」
  「为什么呢?」
  「因为夏天前发生了很多事啊。喏,有些奇怪的评价,也在一年级之间传开来了对吧?」
  「这倒是真的呢。所有生活在这颗蔚蓝行星上的学弟学妹们,应该都打从心底彻底厌恶学长吧。」
  「……噢,嗯,原来有这么严重吗……」
  筒隐装腔作势地,在我的伤口上又补了一刀。
  难道芳龄十五的她,已经学会用言语虐待他人的玩法了吗?这是谁害的?是谁议她变成这样的啊?
  这让我不禁发抖,但是身后的她感觉丝毫不像在开玩笑。不知为何,我感觉到她正在拉着自己尾巴发束的尖端。
  「唯一和你亲近的学妹只有我而已,但我很快就会进入成长期。等长大之后就是我一个人独赢。原来如此,如此这般。」
  「呃……筒隐?」
  「国家安康,立场安泰,君臣丰乐(注1)。是的这般,是这样啊,原来如此。」
  筒隐似乎一边构筑着神秘的咒术幻想,同时不断轻轻地上下点头。我感觉到筒隐摇晃的小脑袋就这么点在我的背上。她的动作彷佛正在敲开通往灿烂未来的门扉一样。拜托让我也看看你所见到的未来光景吧。
注1这是方广寺梵钟的铭文。一六一四年德川家康以这段铭文诅咒自己为藉口,兴兵攻打丰臣政权。
  「……对了,我已经觉得肚子很饱了。」
  「你、你说什么!?地球的粮食供给平衡要崩溃啦!」
  「这是什么意思啊。即使我胃口很好,也是会感觉到肚子饱的。这么一来,我可能没办法参加等一下的吃年糕大赛练习了……哎呀,今天突然空闲下来了呢。」
  「哦!?」
  「…………因为闲下来了,所以我想看看有没有人需要帮忙陪同练习。哪里有烦恼找不到练习对象的人呢,有没有人呢,嗯嗯,嗯嗯。」
  「噢,有啊!呃,既然你有空,那可以陪我一起练习接力赛吗?」
  「如果学长坚持的话,我也不是不能陪你练习。」
  「我坚持,筒……月子,拜托你。」
  「真拿你没办法,横、横……阳……阳……人……」
  「嗯?」
  「……我会考虑看看,学长。」
  筒隐硬生生将话吞回去,用力「嗯哼!嗯哼!」地咳了两声。我觉得她的举动有些滑稽,也模仿她嗯哼嗯哼咳了两声,立刻被她用力捏了一把。与其说痛,我反而感到痒痒的。
  总之。

  最近的筒隐就像这样(当然只限于我观察得到的范围),心情非常好。有点像之前的反动呢,就像台风过境一样风和日丽。
  ……或许因为心情太好,任何小事情都能让她感到满足吧。
  说不定这可以解释——「寻找我的真心话吧」,她再也没说过这句话了。
  而这也是第三点,最后也是变化最大的一点。
  如果筒隐本身能接受的话,那我也没办法主动开口问她。
  等一下,我真的能放心接受她这种半途而废的态度吗?这样形同女主角主动无视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主轴了啊。像这种扭曲变调的爱情故事,一定会在某个地方隐藏着陷阱吧。
  「……学长。」
  「嗯,什么事?」
  「风很舒爽,今天天气真好。看来今天也是相当不错的日子呢。」
  「……是吗,说的也是。或许是吧。」
  也罢。
  如果筒隐觉得这样就行了,那就这样也无妨吧。
  秋天的清澈凉风吹拂在身上,脚踏车的踏板缓慢地旋转着。身后的座椅载着一只小猫咪,真是悠闲舒畅而飘然自得啊。
  筒隐很幸福,我也很幸福,世界很幸福——只有那女孩非常不幸。
  一想起小豆梓问题,原本悠哉的呵欠,立刻变成了沉重的叹息。

  ……小豆梓问题。
  这个问题从上周突然出现,现在我连作梦都会梦到她,是完全无计可施的现象总称。
  即使是不知羞耻为何物的我,也并非连烦恼都忘得一干二净。
  小豆梓的身影就像治丝益棼的无解难题,让我进退维谷不知所措,最近一直紧紧纠缠我不放。
  算了,关于小豆梓的事情就等之后再来说明好了;虽然说我很清楚如果逃避眼前的问题,最后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然而秋高气爽的天气实在太舒服了,让人忍不住想将烦恼通通都抛到九霄云外——说不定就是这样的想法,引发了后来的诸多事件。
  『什么事情也别做。这是最困难的事情,也是最睿智的选择。』
  这是我们的神,奥斯卡·王尔德在自己的着作里提到的论点。
  反过来说,对于我这种和智者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人而言,「什么事情也别做」才是愚蠢到不能再愚蠢的最蠢选项。但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不管怎么说,在这当下的我,以及身后的筒隐,都认定这已经是故事的最终篇章了。
  ——直到我遭遇那女孩为止。
  *
  当我经过上学路线途中的转弯处时,突然紧急握住幸福黄色脚踏车的手煞车。
  因为儿童公园前方车道的正中央,出现了一个张开双臂挡路的人影。
  「危险!」
  这句老掉牙的台词是我喊的。
  「花生省魔术。」
  学会说外国话的是筒隐。
  背后传来一阵钝钝的冲击,我连忙回头一看,只见坐在座椅上的筒隐双手压着鼻头,像鱼一样露出痛苦的表情。应该是刚才的煞车害她猛然撞上我的背了吧。
  「抱、抱歉!你没事吧!?」
  筒隐有如洋娃娃般纤细无比的脸庞万一出了什么事,这世界也完蛋了。正当我手忙脚乱的时候,车道上的女孩来到距离我的脚踏车前轮十公分之处,就这么大剌剌地挡在前方。
  「……唔~」
  女孩挥舞着双臂在原地蹦蹦跳跳的同时,彷佛对我品头论足般,以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抬头盯着我瞧。
  这女孩,不,这样的称呼或许不太妥当——
  应该说,这「孩子」。
  如果筒隐参加全日本娇小迷你女孩的义妹组,她一定是惊艳四座的众人(我脑内里的众人)公认冠军候补。但如果车道上的这孩子也参赛的话,筒隐的冠军候补地位立刻面临危机——我这么形容的话,各位应该能明白这孩子的身躯有多娇小了吧。
  妯是货真价实的小学生。应该没错。
  不过她的外表可一点也称不上真实。
  有着一头地中海热情阳光普照大地般的鲜艳发色,头上两条结着发辫的地方,还系着可爱迷人的缎带,宛如神赐予的礼物一样。大而圆润的双眼就像红宝石或黄玉般灿烂,日本人应该不会有这么水汪汪的眼神吧。
  她身上应该不至于有喷香水吧,不过我却闻到一股芬芳。一股彷佛从充满异国情趣的电视画面里,穿越萤幕来到现实世界的甘甜香气。
  最后将我一击KO的是露出双肩和腋下,非常孩子气的可爱连身洋装造型,让她全身上下散发着和年龄相符的稚嫩气息。
  「……危险。」
  我脱口说出自己直率的感想,不过这次的危险和刚才的不一样。
  我们国家最近不太平静呢。大清早就有可能见到一个大变态脑袋里妄想着世界各国穿过的体操服,骑着脚踏车在街上四处乱逛啊。我得趁这个外国萝莉被打包带回家之前,赶紧将她带回自己家里小心呵护呢。
  碰到这种时候,就是我横寺同学发挥真正价值的时刻了。因为经常遭人误会而习得的异能力——『内面封术(别名「见人外表知九成」)』发动!
  「嗨,小妹妹在这里做什么呢。只有你一个人吗?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呢?另外你有没有很像你长大成熟之后的姐姐呢?」
  「唔~?」
  「……难道你听不懂日文吗?Espanyol (西班牙语)?Esperanto(世界语)?Espresso (义式咖啡)?豆油海夫ヘ斯塞斯欧巴希斯塔(Do you have a s size over sister)?」
  「唔~……」
  「…………」
  我感受到异国文化沟通的极限,还有自己能力的衰退。
  不晓得这孩子到底知不知道刚才我在说什么。从她极为紧张的神情以及野兽般的低鸣声来看,我猜她应该不知道吧。
  然后她将张开的双手反转过来。掌心朝下,缓缓持续着刚才的动作。
  「咦?什么意思,我吗?耍我下来吗,从脚踏车上?」
  「唔~!」
  她用力点了点头。系在头上的两条发束,晃动的有点像手枪扳机一样。
  我回头看向筒隐,她微微点了点头。于是我竖起脚踏车的脚架,走到这孩子身边。和她四目相接后,我蹲在她面前。
  「唔……」
  再蹲低点,再低一点,她的意思彷佛是要我这样,双手快速上下挥舞。直到我的膝盖碰到了地面,她的动作才突然停止。
  「……唔~」
  她似乎在命令我保持这样,不要乱动。然后她掌心朝着我,同时一步步往后退。大约后退了十公尺左右,下一瞬间,
  「——哗射~!」
  她猛然像雷管被敲击的子弹般朝我加速,以全速力量冲向我。
  「这、这是哪招!?」
  如果在和平的街上突然被人开枪,一般人应该都无法瞬间反应过来吧。我现在也是一样,完全钉在原地动弹不得。我只能跪在地上,傻傻地看着超特急列车朝我冲过来。
  「唔————呀————哒————!」
  在我眼前,距离我一公尺远的地方,子弹女孩突然有如飞翔般一蹬地面,
  「……唔?」
  然后结结实实滑了一跤,
  「唔唔唔哪呀呀哇哇哇哇哇哇!?」
  在空中翻滚了两圈,同时扭转身体一圈。
  眼前这一串影像如果以慢动作播放的话,一定能像奥运比赛直播一样赢得所有观众的感动吧。
  真是漂亮啊——漂亮地无话可说的月面空翻(注2)。
  任何人看到这一跃都会给予十分评价吧。完美无缺、完整无瑕、完完整整的动作,真是无可挑剔。如果着地点不是在我脸上的话,就无懈可击了。
  「啊哒哒哒哒哇!」
  「唔唲唲唲唲唲!?」
注2奥运金牌得主,日本体操选手塚原光男的成名技之一。
  推测重量三十公斤不到的飞踢,结结实实踹在我脸上。挨了这一击还能保持直立姿势的,大概只有受过专业训练的职业摔角手或身经百战的职业萝莉控吧。
  可惜我完全不属于以上这两种人,因此我膝盖一软,后脑杓就这么尝到了柏油路面的热情一吻。或许因为我平常品行端正为人坦荡,颈骨才没有跟着折断。这应该是神明对我的一点小小惩罚(兼杀必死)嗯。
  随后我的眼前一片黑。

  大概有那么一瞬间,就像眨眼般短暂的时间吧。
  我作了一个幸福的梦。梦到我在世界上某个角落的幼稚园,和娇小可爱、笑容甜美的小小女孩上演情陷幼稚园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是,有人却不厌其烦地摇晃我的身体,美梦的片段也如泡泡般消逝无踪。
  唤醒我回到现世的是——
  「——葛格。」
  这个传说的名号,只有在远古时代的梦幻国度日邦格,获得遴选的勇者才有资格拥有。
  当我双眼微睁,映入视野的光景是一望无垠的秋之苍穹,以及光芒四射的地中海艳阳。
  仰卧在地上的我,闻到刚才的芬芳香气飘降在我身上。月面空翻的少女就这样和我重叠在一起,趴在我占尽便宜的胸口上。
  「你……刚刚说什么?」
  「葛格~!」
  当我视线和她交会的瞬间,这孩子「呢嘻~」地对我笑了笑。然后她将耳朵紧贴在我的胸口上,倾听着心跳的同时再度微笑。呢嘻嘻~
  这就是,百分之一百的笑容。
  之前我曾经看过一本有点情色的小说《寻羊冒险记》(注3),里面有个女孩就具备『百分之一百的耳朵』(小豆什么来着的应该会喜欢这本羊X鼠的硬式恋爱剧情,大家也可以买来看看!),现在我再次体会到了主角的心情。
  换句话说——这孩子的笑容,对我而言就是百分之一百完美。
  她的眼睛眯得像搓揉成细条状的雷根糖,脸颊的缘侧就像软呼呼的棉花糖,可爱的小嘴角有如砂糖糕点逐渐溶化般甜蜜。还有她那刺激我内心深处、天真无邪又纯正自然的宜人笑声。
  我在无意识中追求的笑容,现在全都呈现在我眼前。
  「再、再一次!再一次!」
注3《寻羊冒险记》,村上春树在一九八二年发表的第三部长篇小说。

  「葛格!?」
  「嗅噢,就是这样,万磨太!One more time!」
  「葛格~!葛~格~!」
  紧张气氛瞬间如冰融雪消般,这孩子摩擦着我的脸颊,彷佛她很久很久以前就期盼这么做一般。这景象堪称被顶级甜品搅拌的极上秋之一景啊。哈雷路亚,这一定是神明赐予我的杀必死(兼惩罚)吧……
  「……学长。」
  「嘎?」
  突然,我感觉到身旁传来一股气息。
  「——请问,这女孩,是谁。」
  足以让丰穰之秋瞬间冰封结冻的零下三百度地吹雪(注4),自山神席卷而下。
  百分百女孩依偎着我的脸颊亲密摩娑的同时,我诚惶诚恐地将视线转过去。只看到筒隐低着头,眼神狠狠地盯在我身上。
  有如苍蓝湖水般的眼神里沉潜着魔王,绝对零度的魔王。
  我的耳朵里甚至还响起「啪哩~」的幻听。啪哩~啪哩啪哩~啪哩啪啦乒呤乓啷~
注4地吹雪,风将地上堆积的冰雪吹扬至空中的景象,日本青森县特有景观。
  我想,这一定是某扇通往光辉灿烂未来的门扉冰封结冻,最后粉碎成无数细末般的声音。
  「你、你怎么了啊!快点回到平常温柔体贴的你啊,筒隐!」
  「…………」
  「啊,不该叫筒隐,月——」
  「——两位的交往,看来十分熟识而亲密,而且还是现在进行式啊,横寺学长。」
  阿里巴巴咒语还来不及咏唱就被她硬生生巴了回丢,而且她还对我用起敬语。虽然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冰冷,但不知为何,听得我拚命冒冷汗,简直就像潮到出水的影片女优一样浑身湿透啊。
  「等等,这只是神秘的误会……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冒出来的啊……」
  「是这样啊。原来两位早就已经甜甜蜜蜜卿卿我我到没办法将关系透露给我这外人知道了吗?」
  「别说这些奇怪的话啦!人家是小孩子耶!?」
  「我当然知道。学长正准备将这女孩从小细心栽培成万人迷妹妹(注5)吧。原来学长还是个会去爱未来的变态呢。」
  「你根本完全不了解这一切嘛!还有,你也给我收敛一点!」
注5出自「只有神知道的世界」漫画第九十一话标题,春日楠的姐姐春日桧。
  我摇晃百分百女孩的肩膀,她才不再摩擦我的脸颊。
  「呢嘻~我是谁~!」
  「我哪知道!?就算要我猜我也猜不出来啊!」
  「…………真的,完全不记得了吗?」
  「完全不知道!这就像从我床铺底下滚出来的幼稚园学生袜子一样毫无意义、没有关系、快无罪释放我!草民是被冤枉的啊警察大人!我要叫律师!律师团!我要找身经百战的大律师团!」
  「……是吗……」
  她略显失落地轻轻叹了口气。不过在我开口反问之前,她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像是布偶或是手机吊饰的东西。
  「唔哪哪——现在——希望——」
  她将这样东西握在掌心,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我,同时嘴里喃喃念着——类似一串咒语的话。

  「……咦,哎?」

  感觉世界好像倒转过来一样。不会头昏眼花,也没有伴随震动,只有感觉在摇晃而已。只有那个已经听过好几次、让人不悦又不吉利的笑声在耳边挥之不去。
  不过这种异样感,很快就消失在世界的里侧了。
  原因是……
  「哎呀呀,又搞出什么麻烦了啊……!抱歉我来晚了!」
  因为有个男人像被磁铁紧紧吸过来一样,气喘吁吁地往我们这边跑过来。
  这个熟面孔是我的童年死党、知心好友——
  「……戳太你来的时机正好,快点救救我吧。」
  ——而且,还有个妹妹。
  *
  儿童公园的入口,插着几根像是小型图腾柱,不让车辆进入的桩子。
  我们三人各自以不同的姿势坐在桩子上,重新整理一下刚才的情况。
  至于剩下的一人,
  「唉哟喂~放~开我啦~!」
  被哥哥用力拽住脖子,吊在半空中。
  「……应该不用再惩罚她了吧,戳太。」
  「那有这么『甘丹』。喂,爱美,我不是提醒过你很多次,不可以造成别人的麻烦吗!」
  「唔唲唲,以前的事情早就忘记哩!」
  「你这笨蛋!」
  戳太用力按着她小小的脑袋,想逼她低头道歉,不过敌人也很顽强。宇宙怪兽双马尾用尽全身力量,手舞足蹈地反抗着。
  对了,我想起来了。我终于想起来了——这只小怪兽的名字是『爱美』。我怎么会忘得一干二净呢?
  上学路线经过的这座公园,位于横寺家戳太家的中途地带。我经常在这里遇见戳太,然后两人一起上学。所以今天在这里遇见戳太他们,也算是偶然的范畴。
  这一切都不奇怪。
  「筒隐同学应该是第一次见到她吧?就算横寺愿意让你一百步原谅你,对老天爷和筒隐同学也说不过去啊。」
  「甘地~甘地~!反对暴力!!」
  「这不是暴力,是教训。要是旁边的人突然飞扑到自己身上,你知道一般人会有多惊吓吗?嗯?」
  「要是知道就不会那么做啦!」
  「你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啊。真是个没家教的小鬼,我都没脸见人了……」
  奋力进行着空中抵抗运动的妹妹让戳太伤透了脑筋,他轻轻地搔了搔脸颊。
  筒隐客套地摇了摇头,客套到甚至没察觉这点。
  ……不管让这两人碰几次面,他们的互动都还是一样僵硬。典型的爽朗大块头男孩,跟彷佛无表情化身的小个子少女,似乎彼比都无法掌握对方的个性。朋友跟朋友要成为朋友,意外地困难。
  「其他事情暂时放一边,先介绍一下。这丫头是我的妹妹,爱玛努艾勒·波鲁勒萝拉。我们家都简称她为爱美。好了爱美,赶快老实地打招呼吧,乖。」
  「如果爱美不要呢~?」
  「给我打招呼!」
  「爱美被打了啦!告诉你们喔,爱美呀,是妹妹喔。爱美的梦想就是每天早上,帮阳人葛格们准备味噌汤!」
  相较于每个单字音节都像唱歌一样,有抑扬顿挫节奏的爱美,
  「……原来如此,你好。我叫做筒隐,筒隐月子。」
  「筒银?同瘾?筒、通同筒……好吧,就叫你筒妹!」
  「我叫筒隐。我比你哥哥和横寺学长小一岁,爱玛努艾勒·波鲁勒萝拉妹妹。」
  筒隐用一如往常的平淡声音回应,彷佛要将这名字凿刻在内心的岩石表面上。
  眼看面前出现阳光般灿烂的竞争对手,筒隐就像伫立在冰河绝壁上的暗黑雪女一样。等等,这种比喻方式似乎不太吉利吧?
  「这丫头的日文会讲得乱七八糟,是因为她长期在义大利生活的关系——才怪,其实只是个性的问题而已。她可能会做出一些没礼貌的言行,到时请不用客气,尽管打下去没关系。」
  「哇~噢!我会把你揍得满头包~!」
  「刚才那些话不是对你说的啦,臭丫头。我真的生气罗。」
  「对不起,爱美在反省!葛格,喜欢你!」
  「……你八成在想只要这么说就没事了吧。真拿你这丫头没办法。」
  看到爱美水汪汪的眼神,戳太也只好撇过头去,摸摸鼻子认输。
  波鲁勒萝拉家族的兄妹对决,总是以妹妹胜利告终。而戳太对于老是输给妹妹似乎也不以为意,感觉有点奇怪。
  ……咦,好像怪怪的。
  虽然他们的对决也很奇怪,但我要说的不是这点;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戳太有个义大利混血的妹妹,她会黏着我是因为『大葛格是葛格的朋友,所以也是葛格』这种理由,而戳太的绰号也是从「波鲁勒萝拉人波太人戳太」这样变化而来——稍等一下,戳太这绰号的来源有这么炫吗?
  戳太有个妹妹,这是可以肯定的。我们还曾经一起玩耍,这也是千真万确的。他的妹妹叫做爱美,既明确又明白的三段论违法。
  所以根本没育什么好奇怪的——真的吗?
  我盯着浅黑色的粗糙柏油路面。有些思绪让我产生作呕的感觉,彷佛有根冰冷坚硬的骨头刺在喉咙里。但是我完全不知道,这根骨头是从何处刺入、究竟如何刺入、以及该怎么拔除它。即使我反覆搜寻脑海深处,也只有一些依稀暧昧的模糊记忆能支持眼前的现状。
  「横仔,我跟你说。」
  「嗯?」
  我以为戳太在和妹妹说悄悄话,他却用这个罕见的称呼叫我。从以前开始,他有什么大事要拜托我时,一定会用这种称呼叫我。
  「爱美从前阵子开始,就一直吵着想要参观我们学校。但我很肯定这家伙如果没人监视,她一定会到处惹事生非。可是说真的,我实在没有空间时间去顾她。」
  「对喔,你好像是是运动会的执行委员,现在应该特别忙吧?」
  「答对了!我们必须尽量删减今年运动会的预算,将经费挪用在非洲幼童人道援助的捐款。所以说,委员会活动是我必须优先搞定的事情。但我如果丢下爱美不管,那我就等着变成箭靶啦。如果我会分身术的话,这些问题就通通迎刃而解啦,所以说……」
  所以说——戳太希望我当他的分身,就是这样。虽然口头上教训妹妹不留情,不过他还是想达成妹妹的愿望,果然是戳太。
  但是我也已经有约在先了。
  「我非常想帮你的忙,但我今天要和筒隐——」
  「唔哪~」
  爱美骨碌碌地从戳太手臂中翻过身来,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
  「这是爱美一辈子的要求,阳人葛格。我喜欢你!」
  呢嘻~露出满满的笑容。
  对我而言,爱美的笑容真是百分之一百啊。
  ……而且,我还觉得她的笑容似曾相识。虽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将她的笑容和某个人混淆,不过却让我风化的内心沙漠感到疼痛。
  但那疼痛也只有一瞬间。
  「唔……不行吗?不行的话,爱美会忍耐的……」
  我被爱美失落沮丧的声音慑服,连剌在喉咙里的骨头部被净化了。
  爱美咬着嘴唇低头的模样,像极了能刺激人类庇护心的小动物一样。呵护既娇小可爱又会在身边滚来滚去的小动物,是全地球六十亿人的常识。我感觉到内心升起一股暖意,我一定要将这份大爱传播到世界各地,让和平——
  「——喂喂,请问是警察局吗?我想通报一下,我们这附近有一个萝莉恋童混合型变态。」
  「为什么要报警啊!?还有谁的绰号听起来那么炫啊!?」
  「是啊,原来学长觉得这绰号很炫吗?真是太好了,变态先生。」
  被冷若冰霜的现实声音当头棒喝,世界和平也随之烟消云散。
  「等等等等一下,我不是这种变态啦!」
  「我当然知道,所以学长是那种变态吧。」
  「你说你知道的时候,其实根本不知道吧!」
  「学长别担心,我绝对相信你的清白。在学长的混合型变态症获得矫正之前,我会每天准时去探望你的。」
  「不用等以后被抓去矫正再关心,拜托你相信现在的我吧!」
  竟然会迷上这种年纪的小女孩,看起来的确像是全民公敌才会有的行为。那些萝莉控总是会主张『我这是纯爱啊!』等等莫名其妙的诡辩,但那根本不合情理。筒隐会起疑心,乍看之下是很合理的。
  「但我真的是纯爱啊!」
  「请警察先生快来,这里有个开始把自己行为正当化的萝莉恋童变态天王。」
  「哇哩~!?」
  筒隐作势挂掉手上的空气电话,一边独自站了起来,面朝和我完全相反的方向抬起头说着。
  「……开玩笑的。既然是朋友的妹妹,学长一开始先说清楚就好了。既然她想参观哥哥就读的高中,那就尽管带她去吧。」
  「呃,可是,我还要练习运动会的——」
  「我感到一股强烈的饥饿感席卷而来,所以今天还是去大吃一顿年糕好了。」
  「筒隐……」
  「我先走一步了,几位慢慢聊吧。」
  这句话才刚说完,筒隐就以竞走般的速度独自朝学校前进。我觉得她的背影似乎有些踉舱。
  「……真的好吗?如果你和她有约在先的话,先陪她也没关系啦。」
  看到戳太诚惶诚恐地缩着肩头,我也只能对他耸耸肩。如果要问好不好,那当然不会好到哪里去。等一下我可得好好谢谢筒隐,感谢她愿意体谅我的处境。
  「……只要能带她稍微参观到校园,就可以让她回家了吧?」
  「真是谢天谢地谢谢兄弟,我欠你一次。」
  戳太两手合掌,深深拜谢了我一番。一旁的爱美也喊着呀呵:高兴地跳了起来。
  这一瞬间,
  ——哼,真是一群傻瓜。
  我好像听见了一个阴险无比的声音。
  「嗯?」
  「唔唲唲?怎么啦,阳人葛格。欸,回首美人吗?」
  「不要养成想到什么东西就脱口而出的习惯好吗!」
  纵使我回头一望,也只看到爱美天真无邪地歪着小小的头。
  总觉得今天早上遇到太多让人心里有疙瘩的事情。比方说从刚才开始,就是,那个,咦?……究竟是什么来着?
  所有琐碎的问题,似乎都被天空的蔚蓝抹除了一般。
  只要有这孩子的百分百笑容,夫复何求啊。
  *
  我一开始好像有提到过吧,今天是星期六。
  学校一号馆前面的正门,还有脚踏车停车场附近的西门都没开。所以要进入校园,原则上必须经过警卫室旁边的出入口才行。
  ……当然,只有清新又正直的高中生才会从那里上学。
  「要抓紧罗……嘿哟!」
  「呢嘻嘻!好高好高喔~!再高一点!跳起来,跳高点,来个跳跃过肩摔吧!」
  「你想成为大绝招的牺牲者吗!拜托你同时改掉一兴奋就乱喊的习惯!」
  我让爱美骑在肩膀上,扛起她爬过关闭的西门。对于一个良心不安的高中生而言,是不可能走正规路线进入校园的。
  之后我们在儿童公园里聊了一会儿(议题是如何以月面空翻之外的方式接近他人),戳太就到其他学校去商借运动会要使用的器材了。
  所以现在呢,只剩下集所有变态绰号于一身的横寺同学我,以及会突然天外飞来一句的正港小学生。
  接近我们学校的时候,我口头测试了爱美几句随便瞎掰的能力。
  『爱美,等一下遇见老师的时候,你知道要说什么吗?』
  『轻松简单小CASE啦!当然会罗!……要说什么?』
  『你要说这个人是我葛格的朋友,不是什么可疑人物喔。是我拜托他带我来参观学校的——了了吗?』
  『交给爱美吧!说话的时候,爱美还能泪眼汪汪地看着对方,装出吓得发抖的模样喔!』
  『……那种杀必死对谁有好处呢?』
  『唔~想赚业绩的条子?』
  『这些东西是谁教你的啊!』
  真叫人不安,太让人不安了。不安拿着警棍在向我招手。
  况且我早就已经被当成『会对全校文孩伸出魔爪的淫兽』了,色狼变态诱拐犯,无所不包的综合贸易公司。如果我这时带着超爱演戏的外国少女出现,就像脖子上挂着『我是坏人请抓我』的牌子冲进警察局一样吧。
  所以说,我只好选择没有警卫的西门路线。
  顺利爬过大门之后,右手边的操场传来一阵欢呼声。会自主练习的体育社团成员似乎在那边。我刻意避开前方的大通路,以侧身横走的步伐溜进左手边的校舍后方。
  「哇~好像忍者的行动喔。忍忍~你们没看见我身上的忍者装束吗!不得无礼~不得无礼!(注6)嗯,这就是葛格就读的校园是么?」
  「……义大利正流行那种时代剧吗?」
  成功入侵校园让爱美的情绪HIGH到最高点,完全将我的肩膀当成宝座,四平八稳地骑着。她还抓着我的头发操纵。夹住我脑袋的两侧大腿,就像太阳公公一样温暖。
注6这是日本著名时代剧「水户黄门」里的经典台词,众人一看到印玺就会纷纷跪下。
  看她在我头上骑得理所当然,就可以猜到戳太平常是怎么溺爱她了。下次来逗逗他。
  「对了,爱美不是要参观我们高中吗,想参观哪里呢?」
  「有喔有喔,爱美想看看音乐教室。」
  「音乐教室?真是难得,你对音乐有兴趣吗?」
  「有一点点。虽然唱得啊哩啊呱叽哩呱啦唏哩哗哩啦,实力还很笨瓜瓜。如果葛格也对音乐有兴趣的话就好了呢。不过不过,爱美最想看的地方还是——」
  「是哪里?」
  「游泳池!现在还有水吗?爱美想看大葛格大姐姐游泳的模样!」
  「嘿,我们很合得来嘛。我也很想看大女孩游泳的模样喔。根据过去的资料显示,游泳社从五月的连假结束到十月的第一个星期为止,都会在学校的游泳池活动。而且这星期因为有运动会的游泳比赛,所以应该会开放给社员以外的人进入吧。」
  「唔唲~!阳人葛格好聪明喔!好像万事通呢!」
  「哈哈哈,或许这么说并不为过吧!你可以叫我泳装博士没关系!」
  要前往户外游泳池,就必须绕经校园外侧,或是直接走到校园的另一端。附近到处都是为了运动会而加紧练习的学生们。对于一个善良好青年为了善良好孩子而出自善意偷窥游泳池的善行,大家能不能善良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当我和爱美聊得正开心,一边沿着校舍悠闲地走着时,
  「喂,变态,你在干什么。妯是谁?」
  「咦?」
  啪的一下,有东西砸中了我的背。在我疑惑的同时,下一击又命中了我。正当我察觉到是小石头的时候又被砸中了一次。最后我感觉不耐烦而回头的同时被声音叫住,让我后悔早知道就不应该回头才对。
  夹在脚踏车停车场那棵显眼大树与校舍中间的后方,即使日正当中,太阳也照射不到。一身慢跑装在校舍后方外圈通路上慢跑的人,是穿着我们田径社体育服的马尾女。
  「哇,完蛋了……」
  她是我的死对头,躲我躲最远,所有好感度都呈现负值的田径社副社长。看来她正在自主练习吧。
  「哇什么,没哇过吗?真过分,没礼貌,赶快去死一死比较好。」
  「啊,呃,抱歉……咦,等一下?你说的话比我还难听吧?」
  「变态不准说话,我不想听到变态的声音。还有这女孩是谁,变态给我闭上嘴巴。」
  「等等,你一个人就将两人对话全部讲完了耶。」
  「少罗唆闭嘴。对社长出手还不够,这次竟然还将魔爪伸向不懂抵抗的小孩。看来不止是警察,连大使馆都要以意图与外国萝莉生育的罪名逮捕你了。变态的凌辱性欲果然能超越国界达到无限大。快点去死,立刻死一死。死后三日复活然后再给我去死一次。」
  「你的要求真是愈来愈强人所难了耶!」
  「少废话,赶快去死死比较实在。」
  一直被炮火波及的爱美,眼睛睁得又圆又大。
  「哦……?凌……凌辱是什么来着?」
  「就是女孩的身体被变态以身上硬邦邦的钻头强制更新的意思。非常的痛。好像是。」
  「喂!给我等一下!?该闭嘴的是你吧!」
  「非常痛?好像?唔唔,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大致上知道,我能想像。变态的手段既粗暴又笨拙,所以一定很痛,只要两脚一打开就会猛然被爆炸性巨大钻头侵犯。」
  「哇——!再怎样这些话都不应该当着小学生的面前说吧!」
  面对副社长机关枪似的言语扫射,连我也忍不住坚决抗战到底。一句话,就是立刻拔腿狂奔。再让爱美听下去还得了!万一PTA之类的单位跑来抗议,我的推甄推甄分数(注7)也完蛋啦!是说,为什么副社长要一直针对我的技巧进行模拟啊!
  「啊——」
  我似乎听到副社长欲言又止。当然我猜她要说的不是「啊」,而是语带轻蔑的「咕」。也就是所谓的咂舌。
  如果说残兵败将会逃到哪里去,当然就是自己每天习惯的地方了。更何况我还扛着爱美呢,实在没办法跑太远。
  脚踏车停车场的对面是社办大楼。讲好听点叫「大楼」,其实只是组合屋,一楼是体育系社办,二楼是文化系社办。虽然每间社办都大不到哪去,但光是有社办就能成为社团的卖点,所以每年社办大搬风的时期,社团之间就会爆发惨烈的大战。只有我们田径社,可以靠着钢铁之王的威势在一旁轻松乘凉。
  所以我当然选择逃进我们田径社社办。
  社办里面没有人。衣柜前面放着两个包包,其中一个是社长的,另一个包包的主人,当然就是穿着田径社体育服的副社长。用一句话形容现在的我,就是被老虎追杀还冒死冲进虎穴吧。我真是个笨蛋。
注7在日本,几乎所有各级学校都会由老师制作学生的在校学习纪录,做为日后生活或就职的参考。将学习纪录以分数量化方便参考,就叫做推甄分数,日文叫做「内申点」。
  要避免在社办被副社长堵到,还是应该赶快离开吧。
  不过我的脚实在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累到没力气跑了。
  况且最大的问题是,爱美抱膝坐在铺设混凝土的地上,不知为何垂头丧气地摇晃着身体。
  「这里就是我们的社办。如果你想去游泳池的话,该怎么说呢,那里聚集太多抵抗势力了,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去吧。」
  我蹲在爱美身边,不过她依然没有抬头。
  「……阳人葛格,学校里的人都叫你变态吗?葛格是变态吗?是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大变态吗?」
  「没、没有啦……」
  「还是说,那个人比较特别呢?她每天都像那样,用言语暴力摧残着葛格的心灵吗?」
  她推了很难解释的两个选项给我啊。
  我该向好不容易对自己产生好感的朋友妹妹,一五一十公开自己的丑事吗?还是要在背地里说和自己同校同班,甚至同社团的女孩坏话呢?
  对于已经丧失羞耻心的我,根本无法辨别哪一个选项比较丢脸。
  所以,
  「呃,这个,其实那个女孩也有她的优点啦……不过我似乎和她有点八字犯冲,所以她单方面对我痛恨到了极点。当然,我也不敢说自己完全没有责任……不过总有一天,时间会帮我化解这一切误会的!我相信百年之后能在天上和她和好如初的!」
  我选择了一个混杂真心话与表面功夫的暧昧答案。真心话与表面功夫,缺一不可,这就是人类的特点。
  只不过,爱美似乎对我的回答不太满意。
  她不断晃着脑袋。头上的两串发辫也随着她晃头而摆动,就像灿烂的地中海阳光普照大地的颜色一样。
  「难道葛格在学校里,并不是到处都受到大家的欢迎吗?」
  「当、当然啦,某种意义上我可是人气天王呢。全学年都知道我这一号人物喔!」
  「是坏的意义呢?还是说,很难听的意义呢?」
  「……我保持缄默。」
  「总觉得……高中比爱美原本想像的还无聊呢。」
  随心所欲的小小自由人低声嘀咕着。
  「这样和爱美以前的梦想不一样啦——」
  以前。以前是多久以前?
  我突然想起,爱美现在几岁呢?我完全不知道这孩子几岁耶。我在网路上可是有个「JPG图片年龄判断王者」的响当当称号呢,难得我猜不出她几岁。
  戳太和戳太妹妹究竟相差几岁,我好像曾经听过。记得他以前说过『我念幼稚园的时候,妈妈带着爱美来我们家。』所以稍微相减一下……咦,奇怪,不对呀?到底几岁?怪了,减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困难了?
  我又感觉到骨头刺进喉咙里。这根骨头细小得让人心烦意乱,却又巨大到让人无法察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一直在追寻异样感的真相,因此对身旁的人站起来一事,反应慢了半拍。
  「这样的高中!一点都不有趣!好无聊喔!」
  爱美高举双手大喊。她宛如在世界西边的尽头不为人知地支撑着天际的亚特拉斯,十分迫切且自暴自弃地大喊着。
  「好无聊!好无聊喔!爱美讨厌这么无聊的高中!」
  「爱美……?」
  「所以——爱美觉得,学校应该变得更有趣一点。」
  呢嘻~爱美又笑了。
  她高举在手上的是很像某个东西的布偶。我记得我看过,就是那害惨我的动物。猫尾巴从她细小的指头缝里钻了出来。
  「爱美希望阳人葛格能变得更帅气,顺便让大家更有在游泳池玩水的心情。希望能让大家和学校变得更有趣更搞怪。」
  爱美以百分百的笑容,缓缓念着毫无邪念的诅咒。可爱的声音就像对天使祈祷的天籁一样,对不笑的邪神像许愿。
  她许了好多、好多愿望——多到神仙也无法挽回的局面。
  「爱美!你在做什么!?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爱美才没干什么呢。爱美不知道,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喂,看着我的眼睛!」
  「呢嘻嘻~内衣耶!」
  「什么内衣啊!……咦,内衣?」
  原来爱美打开了衣柜。她从衣柜里拖出来的东西的确是内衣。『内衣的全长意外地长呢——』这是伟大插画家(注8)的名言呢。现在内衣就大剌剌地秀在我眼前,可以举办即席监赏会罗!
  这件内衣的罩杯颇有分量,款式相当新潮,真想大喊胸罩万岁万万岁啊!好想和穿着这件内衣的女孩在床上翻云覆雨,做一些会被贴上十八禁标志的事情呢。要问这件内衣的主人是谁呢,放在衣柜前面的是副社长的包包,所以这就是副社长的衣柜罗。
注8此处的插画家原文为カントク,即本书绘者。此名言出自于PIXIV某图标题。
  「哎哟喂————!拜托,别这样,求求你别再闹啦!」
  「葛格,传球罗~」
  「耶——接到啦。等……哇呀————!」
  「好内衣不传吗!回传罗!」
  「不要再丢回来啦————!赶快放回去吧————!」
  我和爱美就这样在社办上演内衣抛接游戏。飞舞在两人之间的内衣,内衣肩带在空中飘逸。包覆掌心的触感是那么柔软,室内逐渐充满着内衣散发的芬芳。这里就是梅特林克(注9)的桃花源,幸福的青鸟就在这里啊。每当内衣在空中飞翔的时候,总能让我和爱美一同欢笑。哈哈哈,呢嘻嘻。你棒不棒啊?一级棒啦!(注10)
  爱美使出浑身解数投球,结果却变成飞向天际的大暴投。内衣飞越我的头顶,前往仙女座的途中失速,受到物理法则的影响而自由落体。
  「咦……」
  然后轻轻地、温柔地像青鸟的羽毛般,飘落在站在社团门口的人的头顶上。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目击到我们在玩内衣抛接呢?
注9莫里斯·梅特林克,比利时诗人、剧作家与散文家,最为人熟悉的作品是《青乌》。
注10这是日本邪教「法华三法行」创立者福永法源,在布道大会上最常问信徒的一句话。

  看到自己的内衣从头上垂下来,副社长露出空洞无比的表情,盯着我和爱美看。
  「…………」
  「…………」
  此时只听见无尽的沉默,这一刻就像永远一样漫长。
  至少在这段时间内,让我静静地双膝跪地、采取端正坐姿、做出标准日式下跪动作已经绰绰有余了。
  我觉得自己像一根萝卜,额头贴在地板上摩擦。这时候我感到头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是帽子。
  一顶帽檐宽大的棒球帽,突然、偶然、理所当然地,挂在我的头上。我摘下来一瞧,可以看出这顶帽子设计得相当时髦。就像电视上常看到的英雄,某某王子的亚种一样。这顶帽子——究竟是从哪里飞来的?
  我不知道,不对,那种事根本无关紧要。帽子只不过是一种化为记号的象征。应该担心的是,眼前这个显然被改写过的世界。
  爱美许下了某种愿望、她期望产生某种结果。那么,又有什么东西被诅咒了呢?
  啪啪,有人轻轻拍了我的肩膀。
  「喂,王子,你能一直保有少年之心,真是太帅了。」
  「……嘎?」
  「王子喜欢棒球,我能理解。有时候突然想练习抛接球,我也理解。所以正好随手拿起内衣代替棒球,这我也可以理解。」
  这是副社长平常说话的口气。
  这是副社长平常散发的感觉。
  副社长还是平常的副社长吧。
  但是、可是——
  「这一次我破例原谅你,感谢我吧,王子。」
  我的绰号是王子吗?
  隔着棒球帽映入我眼帘的,是脸部肌肉生硬抽搐的副社长。不,不对。她正淡淡地对我微微笑。和她当了一年半同学,我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然后她稍微卷起自己身上衬衫的衣摆。
  「等等、你、你要干什么……」
  「手伸出来。」
  握在我手上的,是一件揉成一团宛如金块、刚从身上脱下来的温热运动内衣。
  「下次要抛接球的话,用这件更好投的内衣吧。」
  「咦?」
  「玩腻了记得还我,还有对大家保密。」
  「咦?」
  她伸出手指做出安静貌。眼前的她已经不再是横寺同学永远的宿敌,而是随处可见的平凡女孩。等一下,平凡女孩会当场脱下自己穿在身上的内衣交给男生吗?哎,
  奇怪?
  在我抛着她的运动内衣把玩时,她说她要换泳装,将我赶了出去。于是我踉踉跄跄爬出了社办。
  我感觉到盛夏残余的阳光灿烂地洒在我身上,棒球帽的内侧早已被汗水濡湿。
  我猜是因为某个指南针彻底疯狂了才会变成这样。当然,我这颗只能依稀感觉到异变的脑袋也跟着坏了。
  「哪哈哈,这是什么呀……」
  身旁的爱美挺直背脊眺望天空,无忧无虑地拍着手。
  这里是校舍后方的外圈通路,矗立在我们眼前的,是一般教室所在的二号馆。
  不过等一下,二号馆原本的外观有这么豪华——比如说像是雪白的大教堂造型一样吗?
  「阳人葛格,有没有觉得,学校变得有趣多啦?」
  爱美瞄了我一眼,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
  小小的手,遥指着秋色的天空。
  球形圆顶的顶端,竖立着潇洒的十字架,还飘扬着三色的义大利国旗。



2.致死的疾病
  我必须坦白。
  以前我曾经装病过很多次,跷掉学校的课。
  例如在微风徐徐的初夏,看到私铁上有女性随着车厢晃动打瞌睡,我的任务就是轻轻凑过肩膀让她倚靠;或是在寒风飕飕的晚冬,躲在走上天桥阶梯的女性下方,专注于匍匐前进的训练。这些辛苦严苛的战场是我不惜放弃课业的原因。
  我并不觉得那样的选择很丢脸。而且我也不是很懂羞耻心这种概念。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傻。
  为什么会有跷课这选项呢?这世界上还有比学校更接近天堂的地方吗?
  「泳装——赞啊!内裤夹屁股——万岁!」
  我站在二号馆的二楼走廊,靠着铁栅栏高声欢呼。
  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真是激昂啊。几个坐在中庭长凳上说笑的女孩们抬头望着我,呵呵笑的同时一起朝我挥挥手。
  「王子~今天还是这么有精神呢!」「呀呵~王子!」「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呢?」
  「没什么啦!看到你们几位啊,我的全身上下就充满活力呢!」
  「真是的~王子的嘴巴还是这么甜!」「好色王子羞羞脸~」「再这么好色的话,以后我们不陪你玩罗~」
  「因为大家都太迷人了嘛,不小心才会……抱歉啦!」
  「讨厌,真是拿你没办法!」「王子好可爱喔~」「我会再发邮件给你的!」
  女孩们互相用手肘顶了顶彼此,看着我,然后又笑成一团。
  她们都是可爱的女孩。所有人都一样,穿着学校泳装。
  有件事情我忘了说。在我们学校——泳装才是指定的制服。
  所以学生来到学校后,必须尽快将身上的衣服换成泳装。因为我是从后门路线溜进来的,所以只好勉为其难地继续穿着制服。
  要不是大家帮我取了一个『王子(注11)』的绰号,横寺同学就要被大家贴上怪胎的标签了。
  其实这只是将名字以音读发音的普通绰号而已,不过女孩们似乎都很喜欢。拜绰号之赐,我的校园生活每天都充满欢笑。不论我高喊什么,都不会像当时一样被大家骂成变态了。
  ……嗯?有点不对劲。「当时」是什么时候?我本来就不是变态啊。我怎么可能被别人冠上那种绰号呢,又不是神经有问题。
  我是王子,横寺王子,所有女孩眼中的偶像。
  「阳人葛格——怎么样,高中有趣吗?」
注11横寺(Yokotera)以音读的方式发音可念成Ouji,和日文的王子(Ouji)同音。
  爱美趴在我的脚边,用手指描着镶嵌在阳台门上的彩绘玻璃。玻璃上是圣母玛利亚告知受孕的图案,非常具有宗教气息。
  总觉得今天的学校充满了新鲜感,不论是眼睛看的还是耳朵听的。不只女孩们公然穿着泳装在校园内走动,四处更有竖立着十字架的尖塔或红砖瓦建筑,让我觉得彷佛置身义大利。
  所以爱美的问题想都不用想,答案只有一个。
  「真是太有趣啦!平常就这么有趣了,运动会那更是惊天动地啊!」
  「没错吧,阳人葛格。爱美就知道葛格会觉得有趣,真让人期待运动的祭典呢!」
  爱美满足地笑了笑,在走廊上滚来滚去,尽情伸展着短短的手脚。
  她真的好可爱,可爱到全世界无人能及。这和我在美少女影片中感受到刹那间的可爱完全不同,是直击内心深处的悸动。
  不过我可不是萝莉控,这跟萝莉控完全是两回事。萝莉控会祈祷可爱的女孩永远不要长大,但我会期盼可爱女孩能亭亭玉立地成长。或许现在的感情,就是对未来的投资。
  「谢谢你带我参观学校!我很满足满腹满江红!」
  在走廊上滚来滚去的爱美,用力挥动了手臂,然后站起身来。
  「咦,已经看够了吗?你不是还有很多地方没参观?」
  「唔……其实爱美觉得一点都不够。爱美对于阳人葛格的日常生活真的很好奇,晚上会睡不着觉躲在被窝里玩自己呢.」
  「别随口将刚学到的词汇挂在嘴边啦!总有一天你会害我被抓去关的,知道吗!如果你还想参观哪里的话,可以不用客气尽管告诉我。」
  「葛格不是还有事情吗?爱美会当个好孩子,不会一直纠缠葛格的……」
  「噢……好乖好乖。」
  爱美抬头看着我,眨眨眼彷佛在试探我一般,让我不由得伸手摸摸她的头。真是危险啊,万一我是擅长打低球的打击者,大概早就不小心挥棒,害这本书遭到禁止出版的处分了吧。
  「我的确还有一些事情……至于这段期间,对了,刚才你不是想参观音乐教室吗?我带你去吧。」
  「不要,爱美要和葛格一起去音乐教室。还有还有,爱美想去游泳池!为了运动祭典的准备,爱美想知道,要怎样才能成为泳装博士!」
  「劝你打消这念头比较好喔!因为你得超越一年之内绕着泳池周边的水泥墙冲刺四百天的矛盾,最后才能达到泳装博士的境界呢。」
  「不要!人家想知道,想知道,人家就是想知道嘛!」
  爱美边说边蹦蹦跳,彷佛用力跺脚般。
  爱美跳完后又揪着我的手臂,不断挥来挥去。娇蛮大臣就在我眼前。
  「……既然你这么坚持的话,那就到大操场去吧。这时候应该会有一位绑着马尾、平常很照顾我的大姐姐,你要叫她钢铁姐姐。你说想体验加入社团!要参加和横寺一样的课程!就这样告诉她吧。」
  「告诉她之后,会怎样吗?」
  「钢铁姐姐会很高兴喔,爱美也能变成泳装博士呢,应该啦。」
  「呀呼~爱美会加油的!」
  「关键在于如何掌握中间的休息时间,所以一开始就必须全力奔跑。等我这边搞定之后,就会去那边和你会合。」
  ……话说回来,为什么以前的我这么执着于游泳池呢?校园里到处都是身穿泳装的女孩走来走去,而且大家都很乐意陪我玩呢。
  当我转着手上的棒球帽,同时思索这个问题时,大钟「嗡——」地响起。
  这是钟楼告知中午的大钟。其他钟楼也跟着连动,一起响起报时的钟声。
  嗡——嗡——嗡——
  钟声真是庄严神圣。闭上眼睛的话,彷佛可以感受到中世纪的亚德里亚海风迎面而来。
  当我静耳倾听的时候,
  ——啐,你这没用的南瓜大笨蛋。人家难得帮你许了这么多愿望,怎么不优先陪陪人家啊。
  微弱的咂舌声萦绕在鼓膜中。哎呀?即使我四下搜寻,也只看到眯着眼睛,「呢嘻~怎么啦!」地笑着的爱美。
  够了,风声最好别再对我恶作剧喔,这孩子说话怎么可能这么毒辣嘛。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心目中的百分百女孩。
  *
  位于六号馆一楼的食堂,在阳台上也设置了座席。天气好的时候,那里可是学生之间激烈争夺的数一数二人气地点呢。
  即使像今天这样自由到校的星期六,要找空座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除了极少部分学生例外。
  我用托盘装着番茄起司火腿披萨,还有一瓶可乐,前往靠近中庭角落的座位。
  「我可以坐这里吗?」
  「…………请便。」
  平板冷淡的回答。
  这位先来的客人朵颐着看来有两人份的餐点,非常忙碌的样子。今天的牺牲者是菠菜奶油培根义大利面,面条们被叉子和汤匙卷起,眨眼间便从这世界上消失无踪。
  我可以体会为什么客满的阳台上,只有这里像空白地区般空着座位。看到这娇小女孩的惊人食量,一般人一定会以为自己也会被她吞进肚子里吧。
  想找筒隐月子聊天时的铁则,其一。
  就是等待午餐时间,她一定会现身在美食香气四溢的地方。
  「对了,你今天没带便当呢。我刚才在中庭和屋顶上找你,还好你在这里吃午餐。」
  「我有准备便当,只是刚才全部吃完了。」
  「吃光了?那么这些是?」
  「午餐。」
  「……那便当呢?」
  「练习运动会用的,十二点以前就吃完了。」
  「原来如此,真难为你了。」
  在月子妹妹她们家,点心和正餐这两个用语是依照时间而严密区分的。例如不论前一分钟有多少食物通过胃袋,一旦到了十二点就要重新进食,这就是她们家的用餐力式。这里考试会出喔(注12),如果有人想和她们家的女孩交往,要特别记住这一点嘿。
  「……要吃这些吗?」
  我将披萨切成两半,盛装在小盘上,筒隐的视线才终于往上移动。
  「学长不用带爱玛努艾勒妹妹参观学校吗?」
  「我将她托给钢铁小姐了。因为我想和筒……月子一起吃午餐。」
  「……这样啊。学长要稍微尝尝这盘义大利面的味道吗?」
  「谢啦!」
  想找筒隐月子聊天时的铁则,其二。
  如果她请你吃东西,就要尽速将话题带入主题。她将自己的午餐分给我,就是她表示最大限度好感度的方式。以上,是精选自月子妹妹资格检定三级的问题。
  我满怀感激地端过奶油培根面。
  「对了,刚才的事情也要谢谢你。」
  「刚才的什么事情。」
  「就是你一个人先到学校来。你是体谅我的处境,怕我难做人对吧?」
  「没有,我只是为了我自己,才会想早点来学校而已。」
注12这是「笨蛋测验召唤兽」里经常出现的台词。
  筒隐摇了摇头,小小的嘴不断咀嚼着,开始实行披萨完全消失犯罪。
  其实我大致上已经掌握这只无表情小猫咪的感情了,不过现在的她却更难以理解。我猜她应该不是认真在生我的气,不过看起来也不像是在闹别扭。
  要从充满戒心的苍蓝眼神中读取心思的诀窍——就是单刀直入地正面进攻。
  「『为了你自己』是吗……该不会是因为不想和爱美在一起吧?我随便说说的啦。」
  「……」
  「难道——你不喜欢爱美吗?」
  「…………」
  筒隐的肩膀抽动了一下。
  「嗯……虽然她的确有些任性,不过我认为她的本性应该是个好孩子。」
  我塞了一块披萨在嘴里,浓郁的香醇起司立刻在口中化开。嗯~今天的午餐味道真棒。彷佛现在正置身于某个广场的雅致咖啡厅,花大钱享用知名料理一样。
  从中庭传来管弦乐社的女孩们,练习运动会要演奏的行进曲。在舒畅明朗的阳光直射下,音乐的节奏彷佛在跳舞般。巨大喷水池的周边,威风凛凛地矗立着世界四大河川的拟人化雕像。
  在附近散步的鸽子们,咕噜咕噜地说着外国话。
  ……我们学校食堂的午餐有这么好吃哪?」
  筒隐盯着正准备吃下去的披萨,嘴里不经意地说着,彷佛对料理品头论足的米其林指南评审一样(注13)。
  「嗯?怎么,你现在才发现?」
  「没有,只是偶然想到而已……刚才我们在讨论爱玛努艾勒妹妹的事情吧。」
  她稍微沉思了一下,然后竖起一根手指。
  「打个比方好了,请学长想像一下自己正在打网球的场景。」
  「好啊,比赛形式呢?双打吗?男女混双?我想站在边线的位置,欣赏前方的女孩裤裙随风飞舞的景象!」
  「不愧是学长,对细节真是讲究呢。那就男女混双吧。」
  「……哎?是、是吗?」
  「有一天,双打的伙伴跟你说『我无法成为你的搭档。我喜欢若即若离的关系。即使同样是网球,与其整天密不可分地黏在一起,倒不如享受因为偶然所以怦然的感觉』。」
  「嗯,然后……?」
  「所以搭档就解散了。而学长不再轻易满足,勉励自己勤练球技。希望有一天能以普通对手的身分,和对方在同一座球场上较劲。然而过没多久,对方就一脸毫不在乎地跟别人组成了双打搭档,学长你作何感想呢?新搭档喊他一声葛格,他就喜上层梢乐不可支,学长你看了会有什么感觉呢。」
注13米其林指南,法国知名轮胎制造商米其林所出版的美食与旅游指南。
  「这……是在暗指谁吗……?」
  「当然,以上都只是比喻而已。学长会怎么想呢。」
  「会觉得……自己被唬弄了吧……摆明了对方从一开始就想当新搭档的葛格吧。」
  「没错。这就是我对爱玛努艾勒妹妹所抱持的感想。」
  筒隐淡淡地下结论,淡淡地结束对话。是我眼花了吗?娇小的筒隐身后的背景图案,怎么是一幅巨大的阿修罗呢?
  虽然已经进入秋季,最近还是很热呢。我感觉汗水已经湿透了我的背后。
  「呃……总之,是我不对……」
  「学长为什么要道歉呢。学长不是没有打网球吗,所以我刚才说的故事和学长没有任何丝毫丁点半分皮毛关系。」
  「就、就是说啊~」
  我灌了一大口可乐。
  「不、不过啊,刚才你说的例子,一切的错都应该归咎于那个喜新厌旧的混蛋。他的新搭档事先应该完全不知情吧?所以罪过应该不在她吧?」
  「不,不能这样子说,这和罪不罪过无关。况且被搭档抛弃的人,本来就不应该有任何怨言。既然知道自己技不如人。唯一的方法就是拚命练习,彻底磨练自己。」
  筒隐放在餐桌上的手甩力地握紧拳头。哦,这么有干劲啊。下次我们一起打网球吧,好不好?
  「但是,那个人——」
  中庭的音乐声戛然而止。
  在这片寂静之中,我几乎都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盘子瞧,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话题来继续。
  结果,她刻意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她散发出非常狡猾、而且没规矩的坏女人气息。总觉得,非常,令人厌恶。」

  以非常小的音量这么说。
  「坏女人的、气息?」
  「筒隐」这两个字就像完美无缺的代名词。但我今天第一次听到她说别人的坏话,而且连「气息」都用上了。一想到这女孩终究是普通人,我反而觉得安心许多。
  我不小心噗哧地笑了出来,结果无表情的筒隐反而像自暴自弃般,开始用力地敲起桌子。这次的闹别扭真是显而易见,看来我得将另外一半披萨分给她了。
  「如果学长不相信的话也无妨。不论学长和什么样的女孩来往,我都没有必要阻止学长。学长最好为了酒店女王散尽家财,从此人生跌落谷底,过着在桥下以纸箱为家的凄凉生活。」
  「抱歉抱歉,我不会再笑了啦,真的。虽然我不是很明白,既然你的话都说得这么重,那我也知道了。放心吧!就算我要跟女孩子交往,像爱美那样的小女孩,根本不可能成为交往的对象啊。」
  「说的也是,爱上这么小的女孩的确有问题。」
  「对嘛,我怎么可能会看上娇小的女孩呢。」
  「……不好意思,我刚才说的小是指年龄。」
  「嗯,所以还是一样的吧?我还是喜欢各个地方都大的女孩—真难得我们意见一致呢!」
  我应该已经声明过很多次了,我比较喜欢姐系的女孩。不论是相扑的推手或女孩的胸部,都要愈有气势愈突出才对。嘿呵!嘿呵!话说回来筒隐好像也喜欢相扑吧,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出来。
  「好痛!」
  「…………」
  「不好意思,筒隐同学?你那伸长的指甲死命用力掐住的地方,是连弁庆(注14)也受不了疼痛的要害耶。」
  「我当然知道。」
  「喔,是这样啊,原来你知道……」
  当时筒隐的动作,如果说桌子上方是忠实呈现原作的话,那桌子下方就是一片腥风血雨了。想不到她连裁判都无法发觉的精妙足技都学会了,看来未来的土俵冠军非她莫属啦。
  「对学长有一丝一毫担心的我真是个笨蛋,货真价实的变——」
  筒隐突然眨了眨眼,将话吞回去。
  「货真价实的王子,才对……王子……学长是王子……」
  她一边说着自己最常讲的关键台词,同时面无表情地歪着头。模样好像自己喜欢的小窝就在眼前,却找到一块陌生毯子的小猫咪一样。
  最后小猫咪还是勉为其难地选择了新毯子,摇了摇头。
  「对了,学长。刚才看到王子在笑,我才想起一件事。据说一个人真正在笑的时候,身体是无法使出任何力量的。」
注14弁庆,源平战争时期武将,为了救源义经而舍身抵挡乱箭,直挺挺站立而死。
  「所以说?」
  「一般而言,不论一个人脸上的笑容有多么灿烂,如果他的手紧紧握着拳头不放,就表示他只是皮笑肉不笑而已呢。」
  「真心话与表面功夫的差别吗,真有趣。不过一般而言,如果我看到可爱的女孩笑逐颜开,那么我的眼里就只有这女孩的笑容啦。」
  「……是这样吗?」
  筒隐低喃了这句话,然后用手掌使劲搓着自己的脸颊。
  这时候正好传来「嗡——嗡——」两声钟响,正好午餐也吃饱了,时间刚刚好。
  「好吧,筒隐应该也吃饱了吧。我差不多该去钢铁小姐那里接爱美回来了,你要不要一起来?你对那孩子还很陌生吧?」
  「这样也好,据说现代战争的前哨战是情报战呢。」
  「呃……这也是刚才的网球比喻吗?」
  网球女将筒隐没理会我,猛然站起身。彷佛准备面临大战一般,将身上穿的衬衫扣子一颗颗解开。虽然我猜想她只是觉得热而脱衣服而已。
  她将脱下来的衬衫夹在腋下,说声「我们走吧」。
  我突然没由来地,好想用头去撞桌面。
  因为她也和除了我以外的所有学生一样,穿着学校泳装。
  *
  十三次。
  这是我们走在外圈通路上时,我的脑袋撞到校舍墙壁的次数。
  「学长的注意力真不集中,走路要仔细看着前方才行吧。」
  「没什么啦,哈哈,总觉得这世界太耀眼了啦……」
  肤色面积宽广的筒隐尤其耀眼,我真是太幸福了。
  穿着学校泳装大大方方走在户外的女孩,该怎么形容呢,真是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啊。真要形容的话,就像自己青梅竹马的女孩嫁给裸体族,染上当地的风俗后看着她寄回来的影片邮件,内心五味杂陈的感觉吧。这样大家听得懂吗?其实我也搞不懂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今天的学长有点奇怪。」
  筒隐用手指拨了拨学校泳装臀部附近的布,然后抬头看着我。
  「为什么要用这么变……这么王子的眼神盯着我瞧呢,我身上沾到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什么也没沾到。很普通啦,很普通。」
  我知道很普通,但我的眼睛就是离不开筒隐。
  乍看之下以为是平坦光滑的大平原,其实却是意外地能享受凹凸起伏的健行路线呢。幸好深蓝色的雾霭十分轻薄,让我能轻易和记忆中的肤色照片相互比较。以上内容皆采用非常隐喻的方式修饰后播出。
  「……真是奇怪的王子呢。」
  筒隐一边嘀咕,同时略带坏心眼地遮遮掩掩。反正这是我们学校的制服,何必感到害羞呢!这时候著名的学术理论就能派上用场啦。没错,既然是制服那就没办法啦。
  绕过五号馆的转角,抵达大操场之后,我再度发现了崭新的乐园。
  「我的天……」
  一言以蔽之,钢铁小姐穿着泳装在拉筋。
  古代的神殿、圆柱和凯旋门等遗迹,散落在我们学校的大操场各处。不要问我这些遗迹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学校,我也不知道。
  趴在遗迹之一的剧场遗址上,舒展双脚的钢铁小姐,该怎么形容呢……实在太壮观了。如果妹妹是轻松愉快的健行路线,那么姐姐就是全副装备登大山。
  险峻的山岳地带同时也是火山运动频繁的地带,只要钢铁小姐轻轻一动,深蓝色的圣母双峰就会剧烈地左晃右摇。没有相当觉悟的话,是不可能成功攻顶的。

  「这比我想像中还要尖挺啊……」
  「……王子。不好意思,王子。」
  适合初级者的健行路线女孩轻捏了我的腹部一把……不,其实会痛……不对,她根本用尽浑身力气在捏啊。不过乔治·马洛里曾经说过,因为山就在那里,所以我要登山。我也是因为山在那里才要赏山。没有人能阻止我的崇高行动。
  「哦,横寺吗?我正好练习结束了。竟然会把年纪这么小的志愿者送来体验入社,你的人品还真是无可限量啊。」
  钢铁小姐察觉到我之后,就停止了拉筋运动,水玲珑的蔚蓝眼睛透露着笑意。
  她潇洒地摇晃着长马尾,走到分隔大操场和大通路的拦球网这边来。那姿态宛如狮子驾临般,气宇轩昂的陆上王者。
  ……我和她之间有不少纠葛,也发生过许多事情。不过能看到她威风凛凛的模样,我还是认为学校田径社社长的理想人选非她莫属。而且她还是大美人,身体又很柔软。更进一步的私人感想,就容我保留评论。
  「想不到她会要求和横寺相同等级的训练,真是有胆量啊。不过我可是以将她推落万丈深渊没顶的精神训练她,丝毫没有放水喔。」
  看来她刚才做的是缓和运动。锁骨凹槽的部分渗着宝玉般晶莹的汗珠,大概刚以平常的长距离跑步与冲刺狠狠操练了爱美吧。
  「谢谢你的帮忙,因为这是爱美衷心的期盼……嗯?爱美她人呢?」
  「阳人~葛格……」
  我听见气若游丝的声音,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
  像破抹布一样的双马尾怪兽,躺在我脚边的土黄色地面上。
  「哇~你没事吧!?」
  横躺在地上的爱美一点活力也没有。头发散乱、衣服也凌乱,小肚肚像是偶尔回想起来似地一下一下抽动着。水汪汪的眼睛也看不出任何神采,化为黑洞的嘴巴旁边还挂着一丝口水。
  她的惨状看起来像是刚到地狱走一遭回来。我将她抱起来,她的脖子却无力地瘫软下垂。
  「喂,起来,快起来啊!泳装呢?你没能接近泳装的秘密吗?」
  「不,我稍微掌握到了精髓喔……」
  呢嘻~爱美笑着,还是那么的百分百。记得刚才筒隐说过,要知道一个人心里在想什么,只要看手就行了。爱美的双手当然是——握着拳头。
  然后她挥动自己的拳头。哎呀,我的头上怎么,哎呀,哎呀?
  「看我传授精髓吧!」
  铁槌小拳碰碰两下,一左一右无力地砸在我的脑袋上。
  ——你这大坏蛋竟然敢骗我!想不到你这大笨瓜的平常训练竟然这么辛苦,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啊!
  半哭诉的幻听又在我的耳朵里作怪。百分百女孩怎么可能会用那种尖酸刻薄的言词呢?幻听老兄你也该闹够了吧。
  「你玩得高兴就好,下次和我一起练习吧。」
  「万岁!我好期待喔!」
  ——谁会期待啊!你、你、你这超级垃圾大笨瓜!
  我抱起爱美,她殴打着我,两人笑成一团。我们似乎能成为一对好兄妹呢。我话才刚说完,铁槌小拳就变成螺旋开瓶拳。感觉就像是在开心中又加了点扭转的力道吧?
  「月子,看到他们两人,就让人回想起往日时光呢。好久没抱抱了,我们也来一下吧。」
  「其实我完全不想。」
  「好乖好乖,月子好可爱,飞高高喔~!」
  「……姐姐你再不放我下去,今天的晚餐就会非常精采。同样的话我不说第二次,请你马上放我下去,姐姐。」
  对面的筒隐姐妹则是认真地在打闹,真是和乐融融的一景啊。
  ——有件事我忘了说。
  之前提到的那个问题,就是会挑在这种时候发生。
  原本嘻嘻哈哈打闹的爱美,突然像被利刃抵住身体一般动作僵硬。
  「……那边,是谁?」
  爱美望过去的人并不是筒隐姐妹,也不是大操场上的体育系社团成员。
  就在大通路上行道树散步道的一角,我猜她可能想躲在悬铃木的树荫下吧,可惜树荫藏不住她探出头来的臀部和头发。同时她在超近距离低声咆哮着——
  「嗅,她是我朋友啦。她叫做小豆梓……」
  也是我一切烦恼的源头。
  *
  差不多该来说明一下何谓小豆梓问题了。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这问题也没有那么严重。简单来说,就是最近这段时间,没办法和小豆梓好好沟通而已啦。
  原因我知道,就是上次在市公所被她撞见的那一幕。
  我和钢铁小姐悲剧的沟通,最后以喜剧般的提升好感度收场。只是那一幕被小豆梓撞见之后,从此她没再找我说过半句话。
  之前一天都会接到三次电话、收到十次邮件,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就完全归零。就算我主动联络,也根本打不通电话。
  在学校也一样。不论我到哪里,在任何地方等她,都被她以火箭冲刺逃脱,她完全拒绝和我沟通,落跑的速度快到让我想邀她加入田径社。
  起先我以为她是对我的行为感到震怒。
  『竟然当众做出这么不知廉耻的行为,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她大概是这么想,才会一直躲着我吧。我还很沮丧地想着,这下可伤脑筋了呢。
  不过,事态从这里才开始变得更加棘手。
  小豆梓并非只有躲我躲得远远的。当我和钢铁小姐在一起的时候,她就会从不知名的地方冒出来。躲在阴影之下,像胆小的野狗一样嘟囔个不停。
  这不是比喻,我真的觉得她像极了咆哮小狗狗,我甚至还看到她弯弯的尾巴死命摆动的幻觉。
  小豆梓到底想做什么?
  要是这么问的话,那还用说嘛当然是因为喜欢你才想要吸引你注意啊你这笨蛋猪头呆头鹅,去撞豆腐角死一死吧——大概会收到像这样的来函。原来如此,的确有一番道理。
  然而,事实也不一定如此。
  假设彻底搞错了,万一小豆梓喜欢的不是横寺同学而是钢铁小姐;那她看到我们那一幕之后肯定大受打击。但不管哪个人是她喜欢的类型,我都对小豆梓的喜好厌到越来越不安了……不过这只是假设而已,没关系。
  她毕竟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我也不希望一直伤害着她啊。
  所以我仔细向小豆梓解释过了。
  我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整理在一起,试图向她解释清楚真相——那个吻并非出自于我的本意,我也正在向钢铁小姐澄清误会,还有我希望能和小豆梓继续做好朋友。
  发邮件给她似乎不够诚意,所以我写了封信。我尽可能地用最工整的字迹,花了一个晚上写了又写,写到我小指边缘都磨黑了。然后我在信封上贴了张柴犬的贴纸,放在她的鞋柜里。
  小豆梓应该会看我写的信。我知道,她不是那种看也不看就将信丢掉的女孩。
  但是,她对我的反应依然没有改变。
  我主动靠近她,她就跑给我追;我如果不理她,她又主动凑过来。我觉得她应该知道真相,但她却对我若即若离,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照理来说,她没有理由这样子吧?
  如果我现在正在玩美少女游戏的话,好不容易内定了逆袭女主角宝座,却因为一直无法得到主角的心而整个剧本功亏一篑,最后说不定还会被谜样的新角色抢走戏分。呃,这是在说游戏的剧情就是了。
  只不过,这是现实生活,不能靠变更剧本来个可喜可贺的圆满收场。我认为自己必须和小豆梓好好谈一谈才行。
  我真的想和她谈谈。虽然想谈,却办不到。明明办不到,却会被她咆哮。
  这就是小豆梓问题。

  回到正题来吧。
  俗话说藏头不藏尾……不过现在小豆梓的头和尾根本完全露在外面。我看着她,抱着头伤脑筋,今天的咆哮小狗狗时间又开始了。
  不过今天,小豆梓问题却朝向出乎意料的地方发展。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爱美天真烂漫的表情突然绷得紧紧的,嘴唇微微发颤,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如果查字典的话,她现在的模样肯定会出现在「脸色苍白」项目的第一条注释吧。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让你很在意吗?」
  「呣呣——没什么,没什么啦。」
  爱美似乎想起什么事情,呢嘻~地挤出笑容,
  「爱美要回去了。拜拜啦,阳人葛格。」
  她只留下这句话。我还来不及拉住她,爱美一转眼就挣脱我的手,朝向西门跑过去。哦,一个不小心摔倒了,有点像月面空翻接颜面落地式。不过她还是宛如旋风般飞越校门,从校园裎消失。
  可爱的连身洋装背影,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啊……?」
  或许是想上厕所,刚才一直忍着吧。如果是特殊癖好系的美少女影片,一定会这样子演吧。
  附带一提,爱美似乎真的乖乖回家去了。那之后,我对她说出自己这番跑厕所推理时——
  『答对啦!阳人葛格好厉害喔!超级无敌大南瓜!』
  她开心地这么说,我的眼光果然没看走眼。
  总之,爱美急忙落跑的模样,任谁看见都会觉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吧。
  筒隐姐妹分别朝反方向歪头沉思。小豆梓依然躲在树荫下,整张脸几乎露在外面,眼睛一眨一眨地朝着爱美消失的方向,呆呆地眺望着。
  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蹑手蹑脚地潜行,悄悄钻过防球网绕了一大圈。
  小快步横越大通路之后,我遁身在散步道的悬铃木之间,从小豆梓身后接近她。
  「哈罗小豆梓!一二三木头人!」
  「————!?」
  我以最开朗的声音,抓住小豆梓的肩膀。
  小豆梓的波浪卷秀发像孔雀开屏一样张开,我彷佛见到她那不存在的尾巴伸得直挺挺地。她吓得当场跳起来,滞空期间还不停地挥舞手脚,着地的同时立刻拔腿狂奔,不过这次你别想再逃啦!
  「等一下,小豆梓!拜托你听我解释!」
  「不要,我不听,你赶快放手!你再抓我我就生气罗!」
  我使劲压着小豆梓挣扎的手,用脚缠住小豆梓乱踢的脚。封印小豆梓的双手双脚后我才发现,我们两人的身体完全没有脚支撑,所以下场就是立刻摔在步道上。我和她的手脚像八爪鱼一样纠缠在一起,搞不懂到底哪只手勾住哪只脚。不过,有一件事情我非常肯定。
  我希望能和她和好!我想将一切解释清楚!咦,这算两件事吧?
  「好不容易让我逮到这机会,今天绝对不会让你再溜走了!」
  「什、什么啊!你、你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就在这里没关系,我想和小豆梓进展到最后一步!我再也忍不住了!接受我的热情吧!」
  「不要啊————!变态!禽兽!二月之狼~!妈妈,救命呀!」
  在我真挚的告白乏后,小豆梓抵抗得更激烈了;因此我用身体语言来说服她,我将她牢牢压在我身体下方,同时封印她手脚的抵抗后才稍微喘口气。
  「很好……你听我说,小豆梓。」
  我又看了看被我压在下方的小豆梓。由于我们两人彼此纠缠在一起,只见小豆梓衣襟敞开、纽扣弹飞、衣摆掀起、裙子濒临脱落,连里面的那个都那个了。现在这种情况似乎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呢。
  「呜呜……呜呜呜……!哪里好了啊……快来人啦……!」
  对了,其实小豆梓是个大美女呢。撇开我个人喜好不论,她应该是学年第一美女吧。如果筒隐的眼神具有将人吸进去的魔力,那么小豆梓的容貌就像闪闪耀眼的宝石——这句话我之前是不是说过?
  耀眼的小豆梓,在正午时分的校园内,衣衫不整地躺在树荫底下,抽抽噎噎地啜泣。同时还被同学年的男生骑在身上,牢牢压制着手脚。
  如果目击到这一幕,请问你应该采取的正确行动是?
  「哇哈哈,王子这么有精神啊,真是羡慕你呢。」
  「王子真是个让人伤脑筋的人气王呢。放学之后要赶快回家喔。」
  光头胡子数学老师和戴眼镜的学年主任,并肩走过我们身旁的大通路,微微笑着提醒我们。
  两位老师就这样走掉了。不过没办法,我可是王子,横寺王子呢,师长眼中的模范生。
  「……王子,横、寺、王、子……王子……」
  「嗯?」
  突然有人从后面喊着我。
  「王子和小豆同学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怎么可以突然当众推倒人家呢,这样是很不好的行为喔。」
  面无表情的女孩就在旁边徘徊着。
  然后她像是难以释然似地欲言又止,一边用双手使力推开我的身体,试图将小豆梓从贴身状态,或是从某个东西身上拉开。
  *
  从大通路来到一座耸立在七号馆内部的钟楼底部,那里设置了几张陈旧的木头长椅。我们以长椅为顶点的一角,围成一个四边形。
  换句话说,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被迫坐在长椅上的咆哮小豆梓,散发出强烈的敌意并低鸣着,
  「原来如此。我有一个朋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你发展关系,会让她的内心措手不及。这样很不应该,以后禁止这样。这就是她想说的吧。」
  筒隐四平八稳地调解并充当翻译。
  「我知道了,因为横寺实在太诚实了。太靠近他的话,会被真心的负荷压得喘下过气来。要恨就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受到神的青睐吧……」
  钢铁小姐一边点头,同时添加自己的解释。
  「我只是想找你说话而已。真是抱歉,还好你人在学校。你也为了运动会在练习吗?」
  我随口回答了一句,将话题回传给小豆梓。
  ……这句话由我来说似乎不太公平,不过这场传话游戏,掺入了太多个人感情,已经完全跳脱传话游戏的范畴了。
  但是,即便我想直接和小豆梓说话,只要我一出现接近长椅的动作,小豆梓就急着想逃跑。彷佛我和她不知何时被安装了两个S极磁铁一样,哪里的电器行能帮我拆掉这个磁铁呢?
  「……咦?话说回来,小豆梓没有穿泳装制服呢。」
  所以我一发现任何能聊的话题,就毫不考虑脱口而出。
  现在小豆梓已经整理好刚才压制中凌乱的衣衫。在所有女孩中,她是唯一和我一样穿着普通制服的女孩。她忘记带泳装了吗,真可惜。我纯粹只是随口一问。
  但是小豆梓却吓得瑟缩成一团。
  「……谁要穿泳装啊。」
  和态度大相迳庭,斩钉截铁地拒绝。
  「为什么?」
  「因为会被毛手毛脚。」
  「被谁?」
  「被变态。」
  「哪有变态?」
  「就是你!」
  一开始我还以为终于能认真和她沟通了,结果追问下去,矛头却指向我。变态?是谁?我吗?
  「哈哈,这玩笑很难笑喔!像我这么正直的人,怎么可能对你毛手毛脚呢?你可以问问看其他人呀。」
  「骗人。」
  小豆梓又强硬地呛了我一句。她那有如翡翠般闪耀的眼神一直线贯穿了我,彷佛一道突破层层幻想面纱的光芒一样。
  「明明是个会自己思考泳装设计的变态。明明是个只要女孩穿泳装部来者不拒的变态。明明是个只要女孩穿泳装就会扑过去合体的变态。明明是这样却不肯来冲绳的变态!连熊猫都能明辨黑白,知道你是真真正正的大变态!」
  「你、你在说什么……!」
  她的攻击充满太多偏见与主观,让我毫无招架之力。
  到底是谁让她产生这么偏差的错误观念啊!
  「变态……王子……变态……王子……变态……原来是个变态。」
  突然从旁边插话的,是以冷静见长、也是站在我这边的筒隐。
  就像小猫咪好不容易找到被藏起来的毯子一样,她固执地不断重复着那个特定的字词,最后居然和小豆梓异口同声。
  「变态!横寺是变态!超级大变态!」
  「原来学长是变态。学长是变态没错。因为学长是变态。」
  「没错,大变态!根本就是变态!变态狒狒变态猩猩变态豺狼!」
  她们连喊了N次变态。这是怎么回事,我到底做了什么?我是王子,横寺王子——
  「——原来,学长,是变态。」
  筒隐像是在伤口上补刀似地这么低喃着。她的声音一如往常地沉稳平静,冰冷而可爱。听起来就像缺少的拼图安装在吻合位置上一样顺耳,让我满足得全身颤抖着,我彷佛事不关己似地在心中想着「啊啊横寺同学已经没救了呢,要不要开个药给你吃啊」这样。
  原来学长是变态,原来学长是变态,原来学长是变态。
  这个神奇的字眼逐渐渗入我的五脏六腑,一点一滴、明明白白地让被掩盖的真相拨云见日。我突然觉得戴着棒球帽是一件很蠢的事情,于是我不动声色,偷偷地摘下帽子。
  我是横寺,变态王子,没有女孩愿意和我说半句话……
  纠缠在变态身上的各种记忆,像瘟神一样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哈罗老兄、好久不见啦,你作了一个好梦吗?今后我们一起同甘苦共患难吧。
  「……喂,你们几个好像崇拜诡异关键字的新兴宗教呢,没事吧?」
  一个人沉默不语的钢铁小姐,神情正经地低声耳语关心我,光是适样就让我觉得自己得救了。不论到天荒地老,只有她不会将横寺同学当成变态。真让我感动莫名啊,如果不是知道钢铁小姐已经有心上人,我可能早就爱上她了。
  回过头来,变态教教主小豆梓,依然热心地启蒙着信徒。
  她仍然坐在长椅上,谨慎地戳了戳筒隐的腰间。一脸疑惑地抬头,望着面无表情的泳装教信徒。
  「……欸,为什么你会穿着泳装?这里不是学校吗?」
  「因为是学校,才要穿泳装吧。」
  「不是这个意思啦。这里是学校耶,你那是泳装,我这才是制服,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筒隐看了看小豆梓。看了看小豆梓身上的衬衫和裙子,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学校泳装,漫不经心地拉了拉胸口轻薄的布料,然后放手,然后又拉了拉。她一边拉着,同时莫名地抬头看着我。
  我也是听小豆梓这么一说,才终于解开了愿望造成的诅咒。所以我决定开口赞美一下,希望能稍微安慰到她。
  「我、我觉得泳装很适合你呀。没错,泳装很可爱,尤其是你大大方方地走在路上,那样更可爱。」
  「…………」
  「话说回来,筒隐你好像是第一次秀泳装给我看呢。只是我没想到会在这种形式下,哈哈哈。」
  「…………」
  筒隐月子依然毫无表情,完全找不到破绽的一号表情。不过在这一瞬间,我似乎看到她的脸上逐渐变得一阵青一阵白。然后我看到她非常、缓慢地倒下去,就像慢动作播放一样。
  「想不到我的泳装计划……会在这里付诸流水……」
  倒在地上之后,筒隐一动也不动。就像一个拳击手面临关键的世界大赛前夕,却在路上被一个不知名的小瘪三痛揍一顿一样,身体苍白得吓人。为什么啊?虽然没什么关系,但就策划秘密计划这点来看,她们姐妹俩还真像呢。
  我想将筒隐抱起来,不过小豆梓却抢得先机。一边怒吼威吓我,同时拉着筒隐一起消失在校舍之中。
  这间学校没有电器行,所以相斥磁极的问题丝毫没有解决。
  等筒隐换好衣服,已经过了二十分钟。
  这段时间,深蓝色圣母峰的钢铁小姐,一如往常地喝我聊着天。
  『其实穿泳装比较凉快,我觉得很舒服呀。说不定这能成为二十一世纪的前卫时尚呢?横寺怎么样,有什么意见吗?』
  『超棒的!小的愿意一辈子追随您啊!』
  『好啊,今后我自己穿泳装当制服上学吧。』
  虽然她这么宣言,不过回来的妹妹二话不说,就将她赶走了。
  还有,小豆梓没有跟若筒隐回来。
  『……我不想和变态说话,不要管我。』
  她拜托筒隐代为转达这句话。
  「就算她叫我不要管她,如果我真的置之不理,她又会跑来对着我咆哮……」
  我踢了一脚空无一人的长椅。比我想像中还坚固,心里有点不爽。
  我实在无法理解女孩这种生物的构造。例如穿超短迷你裙,上楼梯时却用包包挡住裙底的女孩,这我实在搞不懂。
  「你们两位在吵架吗?不要吵架,绝对不可以吵架。」
  筒隐对小豆梓问题一定一无所知吧,她一脸困扰地指责我。
  「我不希望学长和小豆同学闹僵……但是你们两位关系太好也不行——」
  欲言又止的筒隐,听到今天第N次「嗡——嗡——」响起的钟声,又闭上了嘴巴。七号馆钟楼正下方的回音真响啊。
  捣住耳朵的筒隐以动作示意,于是我们一行人迅速撤退到大通路上。我觉得我们好像夹着尾巴逃离敌人攻击的小狗小猫一样。
  不过这也不是我们愿意的。
  「……那家伙,竟然大剌剌地出现在这种地方啊。」
  来到大通路上,我注视着钟楼的顶端。那是七层设计的气派建筑,刻有精致浮雕的机械时钟上头,有个挂着大钟的小房间。一只品味低劣的猫雕像,坐镇在小房间上方。
  我已经看腻这只猫了。
  不笑猫就在我们学校的正中央,睥睨着周围的景色。
  想不到猫神开始提供派遣服务啦!拜托你赶快滚回去吧。
  ……小豆梓让我们几个察觉到的异变,不只是变态和泳装而已。
  同时,还包括学校本身的改头换面。
  我们学校非常普通。既没有钟楼,也没有大教堂,更没有矗立的遗迹。当然也不会和猫雕像有任何瓜葛,毫无瓜葛,直到今天为止。
  经由筒隐传话,在小豆梓的提醒之下,我除了哈哈笑以外无能为力。
  我好像曾经感觉到不对劲,结果却在不知不觉中接受这一切。如果不是小豆梓提酣,我可能会永远陷入幻觉中吧。如果我那天突然变成女孩,可能会丝毫没发觉任何异状,继续过着日常生活吧。这种剧情太欢乐了,超让人兴奋啊,拜托下次的剧情一定要这样写啊。
  不过——
  这么一来,之前在腊袋里疯狂乱转的指南针,终于能指回正确方位了吧。
  「意思是不笑猫又实现了别人的愿望,是这样吗?」
  筒隐静静地说着,彷佛知道我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其一:召唤棒球帽,让横寺成为众人眼中的王子。
  其二:召唤学校泳装,让泳装成为学生们的制服。
  其三:召唤义大利的风景,改变整座学校的外观。
  这种感觉,我已经体会过一次了。
  就是小豆梓被手铐锁在仓库里的床上那一次,直到现在我都对那软绵绵的感觉记忆犹新,好一段时间我都不敢洗手指尖。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当时若不是小豆梓取消自己的愿望,我的脑袋大概会一直被法术蒙蔽吧。
  就是这种「我必须这样做」的感觉。
  或许大家称呼我为王子,或是将泳装当成制服,都是基于相同的原因吧。
  这一次的愿望还没被取消。所以学校还没变回来,走在路上的女孩也还没换回制服,而且棒球帽也还在我的手上。
  这就表示——
  「真亏小豆梓能发觉啊……」
  只有她,是靠自己的力量屏除猫神像对精神的控制。
  如果不是再三被点醒,我们也不会察觉到异变,而她却最早看清这一切。
  为什么我们和她之间会有那么大的差异呢?
  这表示那女孩比筒隐更强烈地排斥穿泳装、或者是她对变态有强烈的执着吗?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而我也尽可能不想明白。
  「不过,这下子可麻烦了呢。」
  「为什么呢。」
  「既然这世界改变了,就表示有人许了愿。但是知道筒隐家猫神秘密的人应该不多,而且大家都知道许愿会伴随风险。结果现在还是闹得这么大,我真的搞不懂……」
  「…………学长这句话是认真的吗?」
  在附近兜着圈子的筒隐,突然停下了脚步。
  然后她突然大踏步,猛然朝我走过来,面无表情地抬头窥伺着我。哇塞,有股说不出的魄力呢。
  「怎么,有什么事吗?」
  「我认为这次事件非常单纯。虽然异变的范围相当广,有些让人摸不着头绪,不过大致可以分为三点:就是制服变成泳装、学长变成众人眼中的王子,以及学校变得既有趣又莫名其妙。简单来说只有这样而已。」
  「原来如此,有道理。」
  「只有一个人是这场异变的最大赢家吧,王子。」
  「你说的对……嗯?」
  当我回过神来,简场法庭已经开庭&休庭审理完毕了。筒隐担任刽子手,行刑用的绞架,已经缓缓推到被告横寺的脚边。
  「等等,这、这不是我许的愿啊!你怎么会怀疑到我头上呢?」
  「想让女孩穿上泳装还不够,甚至付诸行动让泳装变成制服的人,在我们学校里能有几个呢。再说被称呼为王子而感到乐不可支的,又是谁呢?」
  「这真的是误会啦!虽然和女孩子聊天时,的确让我彷佛回到被贴上变态标签之前的高中生活,真是怀念啊!还有筒隐穿学校泳装的模样,我已经写入脑海里无数次了呢!现在只要闭上眼睛就彷佛呈现在眼前呢,欧耶!」
  「原来是这样。从今以后,我一辈子都不会在学长面前穿泳装。只有卑劣的变态,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不惜借用不笑猫的力量。」
  「是我一时色欲薰心,我会偿还自己犯下的罪孽……等一下,真的不是我啦!我怎么可能会对它许愿嘛!」
  「我是开玩笑的。」
  「咦?」
  「其实,我也没有资格大义凛然地教训学长。因为我很了解忍不住想向猫神许愿的心情。」
  筒隐握着我的手,轻轻将小手放在我的手上。苍蓝色的黑曜石瞳眸,牢牢地盯着我看。
  「我话可能说得太重了,我会反省。不论学长是什么样的人,我永远都会站在学长这一边,请学长务必记住这一点。」
  「别、别这样啦……何必突然这么体贴呢……」
  「这两三天我会装做没看到,请学长尽管在这世界里好好享受吧。等学长心满意足后,要记得回到现实喔。我会永远陪伴在学长身边,如果偶尔有需要的话,我个人愿意称呼学长一声『王子』喔。」
  世界上有比这些更温馨的话语吗?这就像鼓励一个偷百圆跳楼大拍卖的美少女影片被当场抓包的大废柴,让他重新做人的天使一样呢。
  「所以——到时候请王子记得取消自己许过的愿望喔。一个人不能光靠面包过活,但只有梦想也是活不下去的,对吧。」
  面对惊愕到完全傻住的我,筒隐就像耶稣一样不断温柔开导我。到最后甚至还说「我在身边的话学长就无法好好享受呢,真是的,下不为例喔」,然后像个懂事的娇小大姐姐一样点了点头,前去参加儿童福祉社团的活动了。
  最后留在原地的,只有一个连唯一的同伴都怀疑自己的可怜变态。
  *
  绝望是一种会致死的疾病,这是哲学家齐克果(注15)所写下的名言。
  因为那家伙是会对萝莉女仆想入非非的变态主义者,我以为我和他不太可能成为心灵上的朋友,不过我现在深刻体会到他说的这句话。
  被其他女孩当成透明人无视,或是被骂大变态,这些我都没放在心上。只要在脑内幻想这些傲娇女孩其实在跟我打情骂俏的话,我还可以再战一百年。
  但是——筒隐不愿意相信我这件事,让我绝望得眼前一片黑暗。
  「泳装,好赞……事业线,万岁……」
注15索伦·奥贝·齐克果,丹麦哲学家、神学家及作家,也是存在主义之父。本章的标题「致死的疾病」就是他的创作。
  七号馆的钟楼,悬挂大钟的小房间正下方有个阳台,我一个人待在那里喃喃自语。
  在球形圆顶、圆形竞技场和教堂的尖塔林立中,这座七号馆是最接近天际的地方,能眺望整座高中。逐渐落下的西日斜射在遗迹遍布的大操场上,穿着学校泳装的女孩们,身体曲线的轮廓就像天鹅绒的地毯一样延伸着。
  即使在这时候,泳装这种东西看起来还是一样完美。
  「真的是为了我而诞生的世界呢……」
  总觉得只要我承认这一点,就能让这次的事件画下一个句点。至少筒隐能感到满足,也能将这次世界异变抛诸脑后,把时间倾注在事件主轴的小豆梓问题上。
  来吧,猫神,我承认,这一次又是我输了。
  所以我求求你,放我一马吧——
  「——等一下,横寺,别冲动啊!」
  「啊娘喂!」
  猛然一记双手刈(注16)从背后突袭,害我直接撞上阳台的铁栅栏。紧接着是一顿痛殴,我的脑袋和脸不知道被紧急逃生梯撞过几次。最后我被用力摔在地板上,腹部遭受闷痛冲击,第一回合十秒钟直接KO。
注16双手刈,擒抱对手膝盖,以肩膀顶住对手后撞倒对手的柔道或摔角技。
  「我知道一切来龙去脉了!交给我吧!拜托你千万不要跳下去啊!」
  「咕……」
  「横、横寺!?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啊!可恶,是谁害你被打成这样的……!」
  就是你——!
  ……但这句话我说不出口。
  当然她的手段不大温和,不过钢铁小姐可是含泪握紧铁拳,以摔角时骑在对手胸口上的姿势跨在我身上防止我做傻事。
  意外事故真是可怕。

  王开了尊口。
  钢铁小姐被拖去换制服时,才从筒隐那里得知各种异变的现象。包括从各种情景证据来看,向猫神许愿的犯人就是横寺阳人这件事。
  但是,钢铁小姐依然——
  「我绝对不会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就算可爱月子的推理是多么完美无缺无懈可击,但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嘛。就像神明不肯为人类创造姐妹结婚的概念一样。」
  钢铁小姐以坚定的神情发表宣言。
  她的双眸隐含着熊熊燃烧的夕阳,威风凛凛地映照世界。
  她的美声乘驭着悄然寂静的凉风,如天籁铃音远播彼端。
  「社长……」
  我听得出来,自己的声音有点哽咽。钢铁小姐的信任,让平常变态的我,也不禁感动到无心去吐槽。
  话说回来,《寻羊冒险记》系列作里也有提到,完全的绝望是不存在于这世界上的,就像完美的泳装不存在于世界上一样。
  我躺在阳台上,仰望着我们伟大的王。她就像古代君临天下的示巴女王(注17)一样,全世界最值得仰赖的人物,就显现在我眼前。
  刚才一阵拳打脚踢,被撞坏的紧急逃生梯还摇摇晃晃挂在空中,钢铁小姐极力不想承认犯人就是她。另外,她现在还骑在我身上不肯下来,不过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
  筒隐筑紫愿意相信我,不论天荒地老,她都绝对相信我。
  「……那么,你能不能委婉一点地——」
  「什么?」
  「告诉你弟弟我说了这些话呢?」
  钢铁小姐扭捏地紧扣十指低着头,往上瞄了我一眼。
注17示巴女王,公元前非洲懂不示巴古国的女王,相当于今天的衣索比亚等地。
  「呃,不是啦,无论如何要委婉一点喔,委婉一点!别说什么筒隐社长很体贴很可靠啦,适合成为一辈子携手的伴侣啦,连神前结婚是每一代的传统之类都别说,一下子说这么多太不自然了!当然,只要你这做哥哥的能自然地表达出来,我也没必要刻意出手制止了!到时候就仰赖你聪明的状况判断能力,随机应变啦!」
  她喋喋不休地讲着「钢铁小姐形象提升大作战」。
  夕阳映照的反射让她的脸庞像小女孩一样通红,同时视线还不断往我身上偷瞄。奇怪,有如女王般英姿焕发的筒隐筑紫小姐,到哪个平行世界旅行去了呢?
  「社、社长,你的意思我听不太懂,能不能让我整理一下……」
  「什么啊,又怎么了?难道你不肯帮我转达吗?这么一来会变得有些棘手呢,嗯。」
  原本扭捏害羞交扣的十指握成了拳头。热腾腾的钢铁之拳,开始在我的头顶上呼啸飞舞。
  哦,原来如此!这就难怪钢铁小姐到现在还骑在我身上了!这是非常标准的威胁姿势呢!
  「这、这不是肯不肯帮你转达的问题啦!我已经跟你解释过多少次了!」
  不过这次我可是抱着必死的觉悟,大声向她抗议。不管她怎么威胁我,我都不会退让半步!今天我一定要将所有积欠的负债一次讨回来!
  「我没有——」
  「家庭内霸凌粉碎压坏灭杀拳!」
  弟弟的『低』字还来不及发音,我就挨了一顿钢铁小姐的骑马式巴尔干拳。眼前的现实不是光靠觉悟就能克服的。
  「蠢蛋!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吗!」
  钢铁小姐细长的天蓝色瞳眸突然涌现出透明的水晶玉,两道泪痕轻轻地划过她的脸庞,同时我的肩膀被她死命抓着摇晃。
  「如果你要坚决否认到底,那我只好坚决揍你揍到承认为止!揍在你身上的每一拳痛楚,我的内心也清楚地感受到了啊!但我还是要为了他揍你!」
  为了要保护我不被我伤害所以才会伤害我都是我因为我为了我才会揍我然后又打我啊!
  不是我要说她的坏话,但钢铁小姐的爱真的太沉重啦!
  「别打了,我知道,我知道了啦!但是我得先问一句,社长你觉得我和我弟弟谁比较重要!?」
  「别那样子闹别扭嘛。你们兄弟俩无论是长相、声音或动作都一模一样,就宛如不可分割的存在。我当然是觉得你们两个都很重要,一不小心还会把你们看成同一个人呢。」
  「宾果!就你这想法宾果!只要再将你的理论放大一点就可以了!」
  「嗯……不知道横寺弟弟现在人在哪里,过得好不好呢……好担心他……」
  「该放大的不是同情心啦!拜托你别脸红好不好!不要扭扭捏捏好不好!看着我!听我解释这一切!」
  「如果你不答虑将话转告给横寺弟弟,我就不听。」
  「装可爱也不行!绝对不行!……喂,等等等等一下!难道你表面上说相信我,其实对我弟弟别有用心吗!?」
  「拜托,你这也牵拖得太远了吧。你哪一只眼睛看看看看到、哪一只耳朵听听听听见我对你弟弟不不不不怀好意了了了了……」
  「哇——!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啦!你好齐克果我来啦!」
  「——别冲动啦,横寺,我之所以没怀疑你,是因为还有其他的原因。」
  钢铁小姐伸直了手臂。她一一指向的目标,是眼下这些陌生的风景。
  圆形竞技场、翠绿遗迹山丘、洞窟之海、喷水池与雕刻的中庭、倾斜的钟楼、连续圆拱形外墙、凹字形长回廊、林立的尖塔与十字架、巨大梁柱耸立的玄关,林林总总,诸如此类。
  「……那一栋建筑本来是体育馆,你应该知道吧,在义代利叫做萝马竞机场。遗迹遍布的校园可能是古萝马广厂山丘,游泳池一定是卡不理岛蓝洞没错。中庭是拿喔拿广场,一号馆行政大楼是披萨斜塔。其他校舍的外观分别是威你斯的总嘟宫、佛萝伦斯的乌飞吱美术馆、梵的钢的盛伯多卢大教堂和米蓝的苏卡啦大剧院吧。」
  这样那样,如此这般。
  充满异国情调的各式古迹替代物,在她怪腔怪调的发音之下一一呈现。
  「这些都是义代利的观光胜地,而且都是代表性建筑呢。」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我顶多只在照片上看过罗马竞技场和比萨斜塔而已,如果是由博学多闻的筒隐妹妹告诉我这些,我还能理解。但眼前骑在我身上的人,不是大家公认只知道十个英文字母的钢铁小姐吗?
  「很简单,因为义代利是值得学习的国家啊。说到义代利,你会想到什么?」
  「义大利面或跑车吧?还是时尚名牌,不,是天主教才对?」
  「不对。提到义代利,最著名的就是把妹技巧吧。」
  「把……」
  「听说在义代利,每个男人都必须精通和好几个对象同时交往的技巧。所以我想到义代利留学,请当地人传授我同时和两个人交际的技巧……哎哟,不是有两个人对我而言最重要吗……」
  钢铁小姐再度进入第二轮扭捏害羞模式。
  总而言之,她想到义大利留学,然后考麻省理工学院,最后到阿拉伯去吗!人生蓝图真是壮观呢!她的梦想真是无限宽广啊!
  ……拜托你先认真念书吧,你的人生指导老师(注18)很想跳楼呢。
  「——先不提这些玩笑话。」
  「我看你根本正经到不行吧!」
  「我曾经计划移民到义代利去,那是超过十年前的事了。」
  钢铁小姐落寞地说着。
  我本来想哈哈大笑,不过看到她的表情,我立刻闭上了嘴。
  天蓝色的瞳眸,透露出寂静与透明——
  就像她看着放在房间里的亲人合照,所流露的情感一样,洋溢着怀念往日记忆的乡愁。
  「我父亲在义代利好像有个远房亲戚,这些记忆都沉睡在仓库架上的好几本相簿中。当我睡不着的时候,我会和还不太懂事的月子两人,将义代利的照片排列在棉被上,闭起眼睛梦想遥远彼端的国度。这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不过身处这片风景之中,就让我回想起那些睡不着的深夜。所以——」
  我等了一会儿,但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注18日本学校教育的一环,提供学生升学或是就业等人生指导。
  和妹妹在老宅院相依为命的她,没有看着我,而是透过生锈的铁栅栏遥望远力。
  曾经在内心向往的异国晚霞,在她眼前逐渐失去黄昏色的光泽。听着巨大的钟发出「嗡——嗡——」的宏亮声音逐渐被夕阳吸收,她彷佛想起了什么,又再度开了口。
  「——所以我心想,说不定眼前的这世界,是我自己内心的愿望呢。」
  「社长……」
  「这就是我没有完全怀疑你的原因。为什么不是其他国家,偏偏是义代利?究竟眼前的异变是我自己造成的,还是横寺造成的?抑或是——完全无关的第三者造成的呢?」
  筒隐筑紫的侧脸显得非常无助,让人有种她还是个年幼孩子的错觉。
  延伸到中庭的露天咖啡厅旗杆上,一面分岔的的义大利三色国旗正随风飘扬着。而且旗帜还被扭成细长的左右两道,彷佛玩弄这世界般飞过来舞过去。简直就像某处的某人头上的双马尾一样,自由自在地在风中翻滚。
  这时候,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早就发现的疑惑。
  「……这个完全无关的第三者,其实我心里有个底。」
  「你说什么?」
  「说不定得逼问那孩子才能知道真相。你能不能帮我的忙呢?」
  「当然,我也想知道真相。」
  曾经和妹妹相依为命的女孩,轻轻咬了咬嘴唇,好不容易将视线从这些幻想风景上移开。
  她站起身来,伸出她的手,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她的手既温暖又柔软,而且感受得到一股强而有力的力量。




3.爱丽丝梦游仙境
  搭配吐司的最佳拍档,就是印有筒隐印的苹果果酱。
  ——再去拿几瓶果酱吧儿子,顺便去讨个老婆回来吧儿子,那几个女孩嫁给你都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啊儿子。
  我完全无视妈妈的言语攻击,默默地吃完早饭。
  看了看时钟,我在家里的客厅来回踱步。看了看时钟,坐在沙发上,又看了看时钟,然后打开电视。
  小有人气的天气预报大姐姐,转身面对新闻主播。
  『大家好,现在是周日正午的新闻时间。对于发生在义大利各地十几年未见的大规模浓雾,义大利政府刚才已经发布了紧急灾害宣言。异常气象在受欢迎的观光胜地尤其严重,甚至无法确认某些建筑是否还在原处。幸好在这片大规模灾害中尚未传出伤亡消息。这片足以改变义大利「半岛」,「版图」规模的浓雾啊,在各地造成吃「饭」呕「吐」现象!开玩笑的啦!……咦,哎呀?』
  摄影棚内的气氛瞬间结冰。
  『嗯,嗯哼!下一则新闻。有关罗宋汤王子斋藤选手的帽子,在和粉丝近距离接触时遗失的事件,斋藤选手表示不会怀疑粉丝,因此不打算向警方报案。斋藤选手给你按赞啦!哇灾哇灾!……咦,啊,好的,我知道了。我们先进一段广告……』
  广告结束后大概会出现一个空座位吧。加油啊,我们的天气预报姐姐(无业)。
  我又看了看时间。
  你怎么从刚才就一直盯着时钟猛看啊,难道你又来了吗?我再次无视妈妈的嘲笑,好不容易等到门铃声响起。
  我起身的姿势足以媲美亚特兰大奥运男子田径百米决赛的多诺万·贝利。我一边突显自己丝毫不紧张的模样,同时冲到走廊,小跑步来到玄关。确认镜中的自己一派轻松样后,我才开门。
  穿着衬衫写着「牛乳」两个汉字的女孩,站在门廊的外面。有时候我真忍不住对她挑选便服的品味感到担心。
  在微妙的沉默之后,我们两人不约而同开口。
  「午安,社长。」
  「嗯,今天感谢您的招待,真是个好天气。」
  我们两人都呆板地笑着,然后以正经八百的表情,又是打招呼又是向对方鞠躬。
  邀请女孩到自己家里来,这种事情永远都会让人紧张呢。
  之前筒隐姐妹和小豆梓来我家玩的时候,真是天翻地覆啊。
  虽然当时筒隐月子和小豆梓也发生过不少事,不过最伤脑筋的还是钢铁小姐,因为她强迫我妈妈承认她脑海里虚构的弟弟。当时我因为许多事情纠葛在一起,造成我根本无法直视她的神情,也没办法在她嘴上贴胶带,让她上演了一场钢铁个人秀。
  不过之后妈妈反而说,把妹可以把到假装成别人,说不定你有当皮条客的资质呢,期待你未来的发展喔。我也搞不懂妈妈怎么会这样反应,总之当时非常麻烦。
  但是只有这一次,我不需要担心这些问题。
  因为她不是来我们家玩的。
  世界改变了,而且可能还是爱美改变的。为了洗刷我背负的冤屈,我们必须和那孩子作战。
  一想到这场战争赌上我横寺同学的名誉,当然就不会有误入歧途的风险。
  不多不少,整整三坪的房间内,我的书柜、书桌和电脑桌都收拾得整整齐齐,非常适合开会。
  看到钢铁小姐露出些许紧张神情、坐立不安的模样,我还以为她也了解事情的急迫性呢。
  「……你在模仿什么吗?鳄鱼?」
  「对呀,嘎欧~」
  「最好鳄鱼是这样叫的啦!小豆生物博士听了肯定会暴跳如雷!……不是啦,你到底在做什么?」
  「嗯嗯,我想确认一些事情……」
  然后她就大大方方地趴在地毯人,似乎对我房间了若指掌。接着她掏出手电筒和直尺,扮演考古学教授开始挖掘。
  挖掘目标是我的床底下。
  在这里我想问问各位,有没有最重要的宝物被爸妈抓包过的经验呢?我从来没有喔,而且这和东西藏得隐不隐密无关。只要每天将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爸嫣就不用刻意再来打扫一次;只要管理好自己的换洗衣物,爸妈就没有理由随便闯进房间来。所以我根本不用刻意烦恼宝物该藏在哪里比较好,反正只要往床底下一塞就行了。
  「哇——!不可以碰那东西!」
  「别担心,这只是普通的打赌而已。不用在意我没关系,好嘛。」
  「什么!?打赌是什么意思!?我当然会担心啊!就算你装可爱我也很担心!还有你那装可爱的语气是对谁的杀必死啊?」
  我扑过去想阻止钢铁考古学博士,但她却一只手就把我挡住。手长的差距真不是普通的大。她的另一只手正忙着打捞装在橘子箱里的危险物品。
  「你尽管放心吧,这是安心、安全又安眠的打赌。我们打赌横寺阳人是否持有不堪入目的色情书刊。别紧张嘛,高枕无忧啦。」
  「高什么高啊!我睡得着才有鬼!你怎么会和别人打这种奇怪的赌啊!?」
  「……还不都是月子害的。」
  钢铁小姐噘起嘴来。
  「因为我们之前偶然提到关于你的话题,月子一直说你很好色很好色的。我虽然主张你没有月子说的那么色胚,但她却斩钉截铁地说『横寺的床底下有三十七本非常邪恶的书籍、五十四部超级下流的影片、十六件极为不堪入目的实用品与一只芭芭拉小姐』嘛。」
  「不、不会吧……」
  「我就说啊,我认为这些都是她胡诌的。既然我和月子以你的名誉为赌注,那我当然只能坚持到底罗。我和月子两边都不肯退让,最后就发展成十个肉包的赌注了。」
  「拜托你们不要随便扯到我的名誉好吗!等我在场的时候再讨论我的名誉吧!还有你妹妹怎么会掌握这么具体的数字啊!?」
  「之前不是来你家拜访过吗?她说她趁你离开的时候,在笔记本上写下了统计清单。竟然会沉溺在白日梦里,那孩子还是太嫩了。」
  不会吧——!我以为筒隐木讷木讷的,想不到她这么有侵略性啊!她手上的笔记本竟然是用来检视的!从她平常的模样根本猜不到她这么精明啊!
  「其他男生也就算了,横寺你可是圣人君子界的掌旗者呢。这场打赌我当然胜券在握啦,不过打赌毕竟是打赌,我得将事实摊开在阳光下,让月子帮我准备肉包……唔,这是?」
  钢铁小姐缓缓拆开其中一个橘子箱,然后不解地歪着头。
  她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是我前畿天在书店刚添购的崭新即战力。
  「什么……『体育社马尾少女,火箭欧派大战!』(注19)……?」
  「…………」
  「这是……」
  「嗅,那个啊,因为我想以军事化的方式强化我们田径社嘛。我认为还是要和全球化标准的视野相互契合,所以比起高中那些政治化的权力游戏,军事型管理的计划比较符合我们追求的目标啊。」
  「是喔……火箭,欧派……?」
  「那叫做火箭欧Q派,是英文。正式名称是『The-rocket-to-occupy-other-clubs』——意思是为了占领其他社团而开发的军用火箭啦。」
  「为什么这些用黑线遮住眼睛的女孩都没穿衣服呢?」
  「应该是被俘虏的游击队吧,可能是刺探社团活动的任务失败才会被抓。」
  「这几个被捆绑的少女——」
  「她们是前苏联的间谍,出身自KGB、心狠手辣的特务。」
注9欧派原文发音有胸部的意思。
  「怎么看起来有点像我。」
  「……」
  「只有这一页有摺痕。」
  「………」
  「而、而且这一页……还皱皱的……」
  「…………」
  「……污渍……」
  「……………」
  万劫不复了。
  我静静地站起来,走到走廊外,随手关上房门。
  走下楼梯后,我脱下半袖衬衫,将衣服里外翻过来,重新穿在身上,原地深呼吸三秒。然后我用力踱步跑上楼,
  「你在老子我的房间里干什么!」
  拉开嗓门大吼。
  「——呀!?」
  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将杂志贴在鼻头前仔细观摩的钢铁小姐,被我吓得双手高举万岁跳起来,猛然将杂志抛上天。我连忙接住杂志,打开窗户将特级危险物滑送到面世界去。
  「搞什么鬼,为什么你会随便跑进我的房间来!」
  「咦,啊,噢,我,我是,横寺他,横寺的,横寺说,你的……」
  「可恶~老哥那混蛋又随便带别人跑到我房间来了吗!还撒谎说我的房间是他的房间!这可是我的房间,跟老哥一点鸟关系都没有,这是我的房间啊!老哥平常不是不会进我房间的吗!受不了你给我出去!马上给我出去!」
  我假装发脾气的声音,不断频频咂舌。
  ……拜托!虽然我觉得这次真的拗得太硬了!但是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成功啊!不然以后要我怎么在阳光底下做人啊!
  我的手仍然靠在窗上,同时战战兢兢地瞥了钢铁小姐一眼。
  「——喂,每次部这样,要骗人也该适可而止吧。」
  「唔……」
  「不管你发再大的脾气,事实还是不会改变的。」
  只见她也面向着墙壁,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太高兴。
  「我当然会在这里。你应该也听你哥哥说过吧。我们要在弟弟的房间里,召开秘密会议讨论横寺问题呢。」
  「……咦?」

  「哎呀,你没听说过吗?真是奇怪了,看来是沟通不良产生的误会呢,真伤脑筋。不过大家都知道,我是只要决定一件事情就不会动摇的女人,所以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房间。现在我们们们们两人只能好好好好好地坐下来认认认认真开会吧吧吧吧吧!?」
  她一边结结巴巴,同时不断偷瞄着我。
  被我骗的同时还能急中生智反骗我一记,她会不会有点太机智啦……
  「…………」
  「…………」
  「难道,你、你哥哥没有告告告告诉你吗?」
  「……噢,对,的确有这回事。哈哈~我还真的忘光光了哩!」
  「什、什么!?啊,没什么,我就说嘛!真是伤脑筋呢。」
  钢铁小姐掰手指掰得啪啪作响,面有难色地斥责我。
  「然后呢?你、你哥哥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想想……他说筒隐社长要来救我,愿意伸出手帮助我。还说社长既体贴又可靠,将来一定是好老婆的人选,要在神明前举办结婚仪式喔——这都是我老哥说的。谢谢你,钢铁小姐,你人真好。」
  「哦哦!完、完全符合计划!(注20)」
  她恢复冷静的伶俐表情,露出灿烂的笑容。
  「……哎,讨厌啦,我都已经再三告诫过他,别到处张扬我的事迹,更不要随随便便称赞我了说……既然他都已经说了,真拿他没办法……真是的!等一下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横寺!」
  劈劈啪啪。
  钢铁小姐继续掰着手指,同时笑咪咪地努力假装自己很困扰的模样,我只好假戏真作地开始这场会议游戏。如果我不这么做,横寺弟弟可能会被这女孩展开鲁邦式飞扑(注21),压制在地上玩起香汗淋漓的摔角游戏吧。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能开得了什么正经会议才有鬼。
  要怎样才能证明这是爱美许的愿望呢?这本来是我们要在会议中讨论的主题,但钢铁小姐却一直拉着她马尾的发尖,
  「对了,我有听过在女孩的生日赠送戒指的习俗呢,还有我的生日是下个月喔。」
  说着,
注20这是出自「死亡笔记本」里的著名台词。
注21「鲁邦三世」主角鲁邦的特技,以蛙人姿势飞扑女孩的同时脱光衣服。
  「根据这方面的书籍,比自己小的男生和女孩最麻吉呢。」
  诸如此类,
  「我记得你喜欢的发型是马……算了没什么。」
  的事情。她就像个扭捏害羞星人一样嘀咕个不停,根本没办法认真讨论下去。
  ……虽然讲得事不关己,但每听到这些话,就很想来场夜晚版摔角游戏的横寺弟弟也要负一些责任。这也没办法,因为那牛乳乳牛,毫无防备的牛乳衬衫一直摇来晃去的嘛。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横寺弟弟。」
  「……又有什么事?」
  「有没有你小时候的照片啊?我很想看看喔!……不是啦,是我觉得照片里面,可能有足以和那个爱美对抗的手段啦。这、这是女人的直觉告诉我的……」
  少来啦,根本毫无关系,而且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嗯!感激不尽啦。」
  我从书架最下方拿出相簿交给钢铁小姐,她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
  毫无关系吗?是啊,但是火箭欧Q派已经军事占领了我的内心,也就是不抵抗主义。
  「还有很多,非常多照片,有好几本喔,你想看哪个年纪的?」
  「这个嘛……嗯哼!」
  「嗯?」
  「……现在,可不可以每本都看?不、不行吗?」
  钢铁小姐显然早已事先演习过无数次。听到她以可爱的语气回答,横寺军的不抵抗主义最后和主战派达成大同盟,一致同意叛逃到钢铁军那边。
  我们两人将相簿全集摊开在床上,肩靠着肩开始欣赏。
  「喔喔~好可爱喔!这个追着猫咪跑的幼稚园小孩是你吗?」
  「对啊。」
  「那么这个头发绑得像鬃毛一样的低年级学生就是你哥哥吧!」
  「……对。」
  「原来如此,那么这个骑在狗身上的高年级学生,是假装成哥哥的你吧?」
  「……或许吧。」
  钢铁小姐的判断标准究竟是什么?难道是身上穿的衣服颜色?
  「小时候的你,真的好像很久以前住在我家附近的朋友呢。尤其你和他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和一个嘴巴……」
  「光靠脸怎么分得出来啊!」
  「话不能这样说,你和他的确长得很像。该怎么形容呢,他看起来就是一副会开口说日语的模样呢,而且又是黄色皮肤的人种。」
  「原来如此,这样的确很像,大概和这个国家的八成人口相去不远吧。」
  「八成的话范围不就很小了?这么说符合人数有……一百人?不!八十人吧!?」
  起码有一亿人左右。
  除非世界是百人左右的小村子啦,但钢铁小姐似乎真以为自己住在村子里呢,好天真呵。如果对大学联考的脚步声充耳不闻的话,的确好傻好天真啊。
  「话说回来,横寺弟弟。我对于自己拥有大量月子的纪录照片还满有自信的,但是你的收藏可不比我少呢,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对你说过吗?我姐姐超喜欢拍照的,被她拍到好想撞墙呢。」
  「噢……那个有点特别的人吗……」
  「还比不上钢铁小姐你啦。」
  「既然有这么多照片,或许我可以趁横寺弟弟去上厕所的机会,偷拿一本藏在身上,然后带回家呢……然后假装自己正在看其他相簿,嗯,真是,无懈可击!」
  「无懈可击的计划请在脑海里盘算好吗!你这样会害我坐立难安耶!其实没关系啦,如果你想要的话,想拿几张就拿几张吧。」
  就这样,钢铁小姐一直叽哩呱啦地讲着无关痛痒的琐事,同时翻着相簿。有时候她的手会和我碰在一起,或是主动将肩膀靠着我。欢笑时的震动和体温的触感从腰际传到我的身上,现在我才深刻体会到,有Z轴的三次元世界的女孩是多么美好啊。
  既温暖又柔软,如果再持续这种姿势一个小时,我的弟弟可能会变成无情无义的职业摔角手喔。
  「哦,这个和横寺哥哥肩并肩的男生是谁呢?」
  「他是戳太,是我……和我哥的儿时玩伴。对了,他就是爱美的哥哥。」
  「嗯,他长得还不错嘛。啊……当然比不上你罗!你在我的心目中是永远的第一名,知道吗!」
  「其实你真的可以不用担心这么多。」
  「提到你哥哥,我完全忘记了呢,这里有没有那女孩的照片?」
  「拜托别忘记好吗!是你自己说可以从相簿中寻找相关线索的耶!爱美她经常和哥哥一起合照喔。」
  「线索?你冷静想一想,以前的照片怎么可能会有她的线索呢?」
  「对于你无视自己说过什么话的技能,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么,那个叫爱美的女孩到底在哪里?」
  「她不就在那里和这里吗,那里也有她。戳太从以前就很溺爱她呢。」
  「——所以,我才问你,到底在哪里啊。」
  钢铁小姐讶异地眯起锐利的眼睛,用手指轻敲着相簿里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戳人笑得很快活,爱美就在他的怀抱里。
  「这男生在每张照片里,不是都只抱着一只兔子而已吗?」
  「……咦?」
  「你能不能别再闹了,横寺弟弟。这是兔子啊。这只兔子从小暗候,就一直和你的儿时玩伴形影不离地出现在照片中啊。」
  她的手指轻敲着相簿里的一张照片。快活地欢笑着的戳太,怀里抱着眼睛圆滚滚的宇宙怪兽双马尾——不对,是一只耳朵特别长、矮肥肥圆嘟嘟的兔子,大摇大摆坐在他身上。
  「这张照片哪有什么『爱美』啊?」
  「啊,对啊,我都忘记啦……!」
  被钢铁拳头结结实实击中的冲击,让我脑袋里的指南针「咔」的一声卡住定位。好不容易回归原位的指针,指向最后的事实。

  ——戳太他妹妹不是一只兔子吗!
  *
  我的儿时玩伴当然是百分之百的日本人,而且是独生子。
  所以为了弥补,他从懂事前就把家里养的兔子当成妹妹,疼爱得不得了。我也曾经和那只肥大的兔子玩过几次,我记得虽然是母兔子,名字却叫「弥次」呢。
  戳太这绰号,也是从「色胚人色胚戳戳人戳戳人戳太」这样三段演化而来的,应该和波鲁勒萝拉这名字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旦回想起来,接下来的工作就只是确认我有多么愚蠢,以及猫神的力量有多么强大了。
  爱美一开始当着我的面许愿时,好像是这样说的:
  『——现在就好,希望能解决眼前的问题!』
  她将猫的玩偶——应该和猫神具备相同功能吧——握在手上,若无其事地念出许愿内容。这种权宜式的愿望召唤了戳太,让戳太和她建立起即席性的关系。猫神的确帮她达成了『现在就好』的愿望。
  但那个愿望对当时不在现场的钢铁小姐无效。因此她看到照片后,能够看出不对劲的地方;而且就算是我,在三番两次遭到指摘之后,也能够察觉到事有蹊跷。
  她的愿望毫无计划可言,随便到可笑的地步——正因如此,才叫人感到害怕。
  因为这些愿望都毫无计划可言,所以我根本无法掌握,那孩子究竟许过多少愿望。
  我不确定她是否知道猫神的风险,还是说她不想知道;或是她其实知道,却并未将这些风险故在心上。她就像在一年举办两次的祭典会场里买薄薄的本子一样,用轻松的态度不断许下好几个愿望(注22)。
  妹化、义大利化、王子化、泳装化,光是我所见到的愿望就有四个。不知道在我没发觉的私底下,她又许了几个愿望呢。
  那孩子有能力支付许愿的代价吗?
  如果她无法支付的话,就有人必须代替她承受许愿的风险了。薄薄的本子也不是免费的,那贵得很喔。而且买到地雷本自爆的机率也高得不得了。奇怪我扯到哪里去了?
  对了——爱美她究竟在想什么呢?
  不,先厘清一个问题。
  「爱美究竟是谁啊?」
  「……你别装傻了好不好。」
注22这里指的是日本最大同人活动Comic Market,在这里买本子一点都不轻松……
  「咦?」
  「就算她不是你朋友的妹妹,也是你认识的人吧。」
  当我回过神来,眼神如狰狞狮子般的肉食兽系女子,彷佛要吞掉相簿似地,同时盯着好几本相簿瞧。
  「你说的那个人类小女孩,叫爱美的。我大略浏览了一遍,你们兄弟以前的照片集里没有出现她,但是最近的照片里却有几张拍到她。」
  「……原来相机拍得到那孩子啊!?等一下,你这么快就全部检查过了?这么多相簿耶!」
  「这点小事情根本不算什么。我读书的速度比一般人快上许多,尤其是寻找穿红白条纹衣服男生的书,我读得特别快。」
  看《寻找威利》(注23)不算是读书吧。
  不过肉食兽小姐以期待的眼神望着我,我只好称赞她两句。她听了之后就像只特大号猫咪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样高兴。
  我凑过去说让我看看吧,她就像展示自己抓到的猎物一样,得意洋洋地摊开相簿给我看。
注23这是英国插画家Martin Handford创作的儿童书籍,读者要在人山人海中寻找穿红白条纹衬衫、戴绒球帽并拿着拐杖的主角威利。
  那是国中时期的照片。到了这年纪之后,照片也少了很多,跟我随便拍的照片都混在一起。
  这些杂乱照片中的一角,拍到的是摆出姿势的戳太与——
  眼睛睁得又圆又太的宇宙怪兽双马尾,一本正经的表情确确实实出现在照片中。
  爱美一身纯白的长袍与帽子,一只手拿着像玩具的圣经。背景像是义大利校舍的十字架与彩绘玻璃。
  另一只手上抱的,则是矮肥肥圆嘟嘟的大兔子。
  她和戳太两人保持的距离,就像关系即将变得亲密的同年级学生一样。
  「……啊,对了。我们好像真的见过面。」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之前丧失的记忆,被现实的照片踹飞,连接出暧昧的轮廓。
  「那孩子是义大利混血——好像是某个圣歌队的。」
  「圣歌队?又是稀奇事呢。」
  「我总觉得……是弥次让我们凑在一起的。」
  遥远的国中时期,戳太(和跟着他的我)三天两头为了寻找喜欢逃家的冒险兔,在路上东奔西跑,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一样。
  然后有一次,我们跑到了某间教堂来。
  那是某个星期天,某一场弥撒,某一组圣歌队在唱着某些歌曲。这些似曾相识又好像不是的感觉,藏在脑海里的某个角落。
  那记忆的确很微弱,昨天的晚饭都比这记忆深刻多了。
  幻想中的紫丁香在鼻腔中散发芬芳,然后香气很快就变淡了。
  「……好像,在哪里,是吗?真是模棱两可的说法呢。」
  「我和她的关系没有那么好,因为我正忙着追其他女孩。而且那孩子也只陪戳太一起玩而已。况且这是好几年前的往事了,老实说,我只记得这些。」
  「那女孩既然和你不亲,为什么现在又跑过来缠着你?」
  「谁晓得……」
  你问我我问谁。
  既然没看照片就想不起以前爱美的事情,表示我和她关系不亲密。要我解释突然出现的现在爱美才真的叫做强人所难。而且原因不在我身上。如果是十年后的未来爱美,我就愿意负起责任将她抱回家。
  「我猜啦,或许真相是爱美当戳太的妹妹太过瘾了,所以也想拉我一起当哥哥吧?不过还有很多地方搞不清楚,到时候当面向她问个清楚吧。」
  「哦?」
  「然后拜托那个圣歌队的女孩取消愿望,就皆大欢喜了。」
  「嗯……」
  现在揪出犯人,也掌握她的来历了。虽然动机依旧是谜,但如果是推理小说的话,基本上故事已经接近尾声了。就算是美少女游戏,接下来只要随便直个和爱美卿卿我我的旗标(注24),就等着进入爱美路线啦。希望能直接发动克里姆王(注25)到十年后的新婚生活,来个常见的好结局吧!
  「呣唔……」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只听到钢铁小姐发出狮子般的低吼声。她端端正正地坐在地毯上,同时抱着胳膊反覆思索。
  「怎么了吗?」
  「没什么。对了,我自认我是个相当聪明的人。」
  「嘎?」
  「呣?」
注24立旗标(flag),美少女游戏术语。透过主角的选择而改变旗标值,在分歧点决定不同的剧情。另外这个词也经常用来指称「死亡旗标(flag of death)」……
注25克里姆王,少年漫画《JOJO的奇妙冒险》第五部魔王的能力。能消除一段未来的时间,在原作中能躲避所有将发生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不过阳人的情况比较类似电影「命运好好玩」的开关,只要按一下就能让自己直接进入下一个人生阶段。
  「啊,没什么,请继续说吧。」
  「我可是全世界最喜欢条理分明逻辑推论的人,但是关于爱美,有些事情我怎么想也想不透。」
  「嘎?」
  「呣?」
  「呃,没什么……」
  「为什么你从刚才一直打断我啊!」
  她真的生气了,看来似乎有必要重新确认一下角色设定呢。
  既聪明又是世界最强逻辑王的钢铁小姐咳了咳。
  「到昨天为止,我一直认定,爱美会不会和我们筒隐家族有关。如果不是的话,她怎么会知道我们家家神的事情呢?但是,如果她的真实身分是你们以前的朋友。」
  「戳太的朋友。」
  「如果她是戳太的朋友,代表和我们无关的人向猫神许愿,而且还让义代利呈现在我们的眼前。这一切都是偶然吗?这样的逻辑我有点无法接受……」
  思绪陷入死胡同的她叹了口气,紧接着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不管怎么想,戳太的朋友、猫神和义大利之间,似乎无法用一条线相互衔接。
  看来还是少了某些拼图吧,而且肯定是发生在第一人称世界里侧的事情,我们这些外人根本无从得知。只要当事人不肯开示,我们就永远无法完成这片不公平的拼图。

  傍晚时分,钢铁小姐面有难色,说她差不多该回家了。
  「其实我也很想和横寺哥哥聊聊,但是他不知道突然上哪去了,希望他不要有任何三长两短……」
  「……啊。」
  我完全忘了这回事!怪不得她刚才一直坐立难安的模样!
  我慌忙拿出自己的手机。
  「哔、哔铃铃铃铃——!」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哇!有邮件耶!老哥寄给我的!住在仙女座的亲戚有急事耶:所以今天没办法回家了!老哥拜托我向钢铁小姐问好呢~」
  「行动电话的来电铃声,是从自己的嘴巴里念出来的吗?」
  钢铁小姐稍微沉思了一下,然后灿烂的笑着。
  「……现在的技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呢。你帮我转告横寺哥哥,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能帮助哥哥是我最大的荣幸。」
  就算我晚上头戴内裤在枕边跳森巴舞,大概也能找到理由唬过她吧。下次来试试看。还有虽然她念『哥哥』的发音有点奇怪,不过没有当面吐槽她是我个人的正义。
  走下楼梯,套上拖鞋,我送钢铁小姐到门廊外。
  「到这里就可以了……对了,再次感谢你送我东西,我会视为新的传家之宝供奉的。」
  「不要啦!」
  最后她从相簿里抽走了三张照片。难道收集别人小时候的照片等物品这么有趣吗?
  「但我还是要表示一下这份感谢之意才行。对了,再进贡月子的秘藏照片给您如何啊?」
  「那、那会是睡脸的照片吗?还是打喷嚏的表情?还是流、流口水的表情?」
  「哼哼,越后屋,这次的照片还要高上好几等啊。是零时差特写了蜻蜒停在她鼻头上瞬间的珍藏品呢。」
  「代官大人真是通情达理啊!」(注26)
  订正,收集别人小时候的照片真是超开心的啦。
  这么一来,月子妹妹联盟的交易也达十次之多了。要是以为揪出一个夹层楼的小房间就能扑灭的话,那就大错特错啦。
注26这是模仿经常出现在日本时代剧里,黑心商人和代官私相授受的一幕。
  「我才应该感谢你呢。多亏你的指点,让我找到了今后的方向。」
  「对了,有关爱美的事情。」
  在夕阳下道别的这一刻,钢铁小姐不经意地说着。
  「你帮我转眚你哥哥——与其当面追问她的真正想法,以迂回战术旁敲侧击或许比较有效。」
  「这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是,正面进攻可能会很棘手。」
  「是喔。」
  「虽然她年纪还小,但我觉得——她是相当坏的女孩呢。」
  唯独说到这句话,筒隐筑紫的表情才变回在田径社开会的时候,那种认真的神情。只不过她马上又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脱口说出「这也是女人的直觉」这句可靠性大打折扣的话。
  ……连钢铁小姐都这么说了。可是对我而言,那孩子的笑容依然是那么百分之一百。
  *
  当天晚上,我作了一个梦。
  一对少年少女,倚靠在一起聊着天。
  他们是结着两条发辫的外国少女,以及快活欢笑的开朗国中生。
  他们两人我都认识,他们两人的关系总是那么要好。
  至于地点呢——看起来似乎是假日的教会,或者是神社的祭典上,却也有点像是人人穿着泳装的市民游泳池。说不定也有可能是人群混杂的机场内呢。这是毫无脉络的梦境碎片的某处吧。
  「欸欸,葛格,我们打勾勾。」
  比现在更为年幼的少女,亲昵地小声说着。
  她纤细的手腕里抱着一只肥大的兔子。然后她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这只疼爱不已的宝贝宠物。
  「等到爱美回来后,葛格要带爱美到高中参观,还要带爱美参加祭典喔。爱美绝对绝对不会忘记这些约定的,所以——葛格也不要忘记爱美喔。」
  两人小指勾在一起。说谎的人要割舌头喔,如歌谣般交织在一起。美丽飘渺梦境般的回忆。
  他们两人的关系真的好好喔。
  不过——那我呢?
  我到底在这场梦幻景色当中的何处?
  教会、神社、游泳池、机场,我的确看到那男生和爱美之间的交流,但我却遍寻不到自己。
  这是为什么呢——当我凝神注视的时候,出现一个响彻世界的声音。
  听起来不吉利又不舒服的笑声。
  在视野被笑声彻底笼罩后,我猛然坐起身。
  秋天已经开始出现凉意了,但找却在梦中流了满身大汗。
  *
  出乎意料地,「迂回战术」却是从对方先发起的。
  这是隔天,星期一的事情。
  早上筒隐没来接我,结果我有点睡过头。当我拚命踩着脚踏车时,正好在路上遇到戳太。
  当然,我和他的上学路线重叠,因此遇到他一点都不意外。
  我感到意外的,是戳太身上穿的服装。
  他没换上学校制服,还穿着那件像僧袍的睡衣。而且他的头发上沾满了草叶和泥巴,大概刚刚才将头钻进树篱笆之类的地方吧。
  「你在干什么啊?星期一第一堂不是古文吗,阿福发起脾气来很可怕耶。」
  「我等你等好久啦,来来来,有件事情拜托兄弟帮忙一下。」
  我将脚踏车停在入口的图腾桩旁边。戳太睡眼惺忪地眨了眨眼,难道他整晚都没睡吗?看他眼睛肿得像什么一样。
  「考考你!这世上有件事远比去学校上课更重要!」
  「尽管考!(注27)要骑脚踏车前往非洲,应该很费劲吧。」
  「不对啦!不,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去,不过我总得先存钱才能出发吧。但我最近为了运动会的事情而忙得分身乏术啊,上星期六,我将黑手党社的收获物带回家了。」
  「噢,你那个没新人加入又游走法律边缘的社团吗……」
  「然后我就没看到弥次的踪影了。弥次啊,你知道吧?我家的『小妹』啊。」
  听到戳太突然说出这个字,我的脸抽动了一下。
注27这两句话是禅宗问答时的开头语,在动画「一休和尚」里经常出现。
  不过戳太似乎根本没有考虑到周围的情况,搔了搔头继续说:
  「她大概是讨厌收获物的草味才会逃家的吧,都已经两个晚上了耶。她年纪也不小了,再怎么爱逃家也太过分了吧。一想到她不知道在哪里做什么,我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啊,所以这两天我一直在找她的踪影。」
  「……嗯,然后呢?」
  「等一下我打算去她可能会出没的地方四处找找。帮我转告老师一下,我今天临时生病要请假。如果你方便的话,顺便帮我找找她有没有出现在学校附近吧。」
  「我知道了,那我先去学校罗。」
  我尽量保持自然的态度点了点头。
  「对了,提到你家的弥次啊,你记不记得好几年以前,有个圣歌队的女孩在兔子牵红线之下和你关系不错呢?」
  「什么意思啊?当然我是记得有个女孩很照顾我,但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样子……顶多就是这样,我是没有那么深的回忆还执着啦。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到弥次哩,拜托啦,横仔!」
  戳太和我挥挥手道别。

  我在上古文(阿福)和数学2B(光头胡子)课时,稍微思索了一下爱美、戳太与弥次的关系。
  坐在窗边,秋天的阳光映照出窗帘上的花纹,形成复杂的阴影。
  桌上的笔记本写的不是源氏物语和复数,也不是全新感觉的紧身裤泳装设计图,而是画着宇宙怪兽、迷你戳太和一只兔子。
  爱美和戳太曾经是朋友。即使我的记忆不太可靠,也记得戳太对爱美疼爱有加。
  爱美以前十分宠爱弥次,即使我的记忆不太可靠,也记得爱美待弥次就像朋友。
  然后回到现在,爱美甫一出现,就再度成为受到戳太宠爱的妹妹。而就在同一时间,弥次也不知为何离家出走了。
  爱美一出现,兔子随即不见踪影。
  这两件事应该有关连吧——更进一步地说,弥次之所以会不见,应该又是爱美造成的吧?
  毕竟她是那种不管什么事情都会轻易许愿的人。
  如果弥次离家出走跟她毫无关连,那也让人挺担心的。就像贴上『NHK晨间新闻』标签当作障眼法的深夜频道录影片,出现在姐姐房间桌上时一样让人感到不安。
  不管怎么说,弥次究竟上哪里去了呢——而且我要如何寻找一只离家出走的兔子呢?
  「……啊!」
  想到这里,我转了一圈手上的自动铅笔。
  如果说谁最有机会找到离家出走的兔子,眼前不就有适合人选吗?
  烦恼国度的主角爱丽丝。
  也就是小豆梓。
  她对于小动物的爱,足以匹敌横寺阳人对泳装的执着。就算她讨厌我,但是免子的话题说不定能引起她的兴趣,而且这还是戳太亲口拜托的大事呢。
  这理由真是无懈可击啊。我开心地想着,自动铅笔在我的指间来来回回转了又转。
  说不定——
  我只是在想办法找机会,一个能和小豆梓说话的机会而已。
  *
  第三堂课,是对出缺勤抓非常严的学年主任。
  「不过想跷课的时候还是要跷课,帮我向老师说一下。」
  「我知道了,下次要找我。我愿意陪你上刀山下油锅。」
  在态度一百八十度大逆转的友好副社长目送之下,我来到六号馆。
  变成咖啡厅的食堂楼上是工艺教室、书法教室,以及我的目标教室。
  四面墙上悬挂外国伟人的肖像画,流理台上还装设着小型的雕刻。当我悄悄溜进义大利风格的家政科教室时,
  「……王子,你在做什么呀?」「偷溜进来吗?」「难道是来陪我们玩的吗?」
  「对呀,要保密喔!」
  「真是拿王子没办法呢!」「呀呵~」「这样感觉好刺激喔!」
  穿着学校泳装的女孩子们——和小豆梓同班的女孩们发现了我。在笑嘻嘻的女孩们藏匿之下,我躲在教室后方流理台的阴暗角落。
  只要透过我的女孩情报网路,要调查小豆梓班级的上课时间再溜进去,是易如反掌的事,应该说是例行公事。我将来的梦想,是开一间专门调查女孩的徵信社。
  「……不过今天的实习,我们班这礼拜也要进行吗……」
  黑板上,大大的字体写着『利用运动会一口气掳获他/她的芳心!爱情满点手制便当的秘·诀(爱心)』。家政课的教师非常关心学生,美中不足之处在于她是个老奶奶。
  撇开老师不算,几乎所有女孩都穿着学校泳装搭配围裙,眼前的绝景除非在特殊的店里花上特殊的金额,否则一辈子都看不到啊。或许这能成为我们高中的法宝,专门对付不来上学的顽劣学生呢。
  当我满怀科悦地叫处张擎的时候,我在对面的水槽,看到一个心不在焉洗着盘子的女孩。一个波浪长卷发的女孩,彷佛刻意违抗母校的糜烂校规一般,顽固地穿着原本的制服。
  之前,小豆梓她总是孤独一人。
  或许是因为她二年级才转到我们学校来,也有可能是她之前假装成「赞美时间」的千金大小姐之故。该不会是放暑假前,一直纠缠她的变态小狗所造成的影响吧。
  不管怎么说,共通点的问题根源在于她的容貌。她的存在感很强烈,气质十分高尚,甚至感觉到光芒四射。她就像一朵无人能接近的高岭之花。
  即使像现在这样穿着平凡无奇的围裙,身上仍然会散发出强烈的圣光……因为稍微逗她一下,她就会哭出来,让我差点忘了这回事。要是大家能够一起多逗她几下就好了。
  不过呢,这学期开始之后——她不只不再搭乘(她妈妈开的)黑头车上下课,而且好像渐渐开始和同班同学交流了。
  小豆梓已不再是孤独一人。至少,她没必要让自己孤独。
  站在她身边的女孩,应该是同班同学吧,麻花辫的女孩帮她一起洗碗盘。虽然她们两人之间没有对话,不过刻意保持的距离感,就像小学生在谈恋爱一样。
  「我看看……」
  看得出来,小豆梓的肩膀还紧张得有点僵硬呢。加油啊汪汪,鼓起勇气喔。不论何时何地天荒地老、不论躲在窗帘后床底下厕所天花板上,我都会支援你喔。
  「请、请问一下,小豆同学的便当,是帮谁准备的呢?想问问看……」
  先鼓起勇气的是旁边麻花辫的女孩,不过没关系啦。
  「这、这个嘛,还没有决定啦。」
  在一旁的我都听得出来,小豆梓的声音紧张得拉高了分贝。
  「应该有很多豺狼虎豹愿意不惜重金买我做的便当吧?所以我根本没必要挑选罗?哎,不对,不是这样。只要有人愿意接受我亲手做的便当,任何人都好……不过可能没有人吧……最后或许只能倒掉……」
  短短十秒之内的情绪起伏比云霄飞车还大。
  糟了,自从小豆梓不再当千金大小姐之后,她到现在还无法掌握角色定位!看她连自己该以什么态度和同班同学说话都不知道,真的好心疼啊!
  「原来是这样……」
  麻花辫女孩看似为难地笑了笑,不过她人应该不错吧,我看她深呼吸之后继续说。
  「不过,你可以送给你的宠物横寺王子呀?虽然你们在学校的关系是主人和狗狗,不过在自己家里就是男女朋友了吧?还是在家就立场颠倒,变成狗狗和主人呢!我刚玩笑的啦!」
  我不禁呛到咳了起来。这女孩还真敢说呢!
  「…………没有啦,误会一场。我和他不是那样的开系。」
  「我觉得你们两个很相配呢,好可惜喔。那你们什么时候才要交往呢?」
  「所以说,没那回事啦。才没那回事……据说真正的鸳鸯其实很花心对吧。那些八卦流言根本不能相信。」
  「……啊,抱、抱歉喔,我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
  「你不用道歉没关系。而且我现在,也没有,喜欢的对象——」
  小豆梓有一句没一句、断断续续地回应着,同时抬起头来。她的视线不断游移,寻找刚才咳嗽的人,最后终于和我四目相接。
  「咦——」
  她呆呆站在原地,手中的杯子掉落地上。
  可恶,我本来想等更完美的时机再登场的耶!
  「……受不了,豁出去啦!天、地、人在呼唤,呼唤着我!(注28)就算没呼唤我也没差啦!小豆梓,你的宠物鸳鸯我,前来央求你啦!」
  「不要啊————!你、你从什么时候躲在那里的!?」
注28这是「假面骑士强人」变身之后的台词。
  当我威风凛凛地站起来,立即就遭到平底锅飞弹攻击,这是侵略型拒绝反应!
  「你们几个!后面的,你们在干什么!」
  老奶奶的斥责声从黑板的方向传来。不过现在的横寺同学是无敌的。如此这般叽哩呱啦,我只是说了我找主人有事,
  「这种浪漫爱情剧要早点报备嘛!校园恋爱可是返老还童的秘诀喔!」
  她用雀跃的声音支持着我的行动。我完全不懂她这番话的意思。
  不过小豆梓却没放过这一瞬间的时间差,迅速脱下围裙,钻过门缝,一溜烟地消失在无人的走廊中。
  咆哮小狗狗溜得还真快啊,可恶!我向刚才的女孩和老师打个招呼,然后连忙冲出去追她。

  我们学校被「义大利化」的部分,基本上只有外观而已。
  感觉就像某个小孩看着手边的照片想像出来的东西,而且像是粗制滥造的纸糊背景一样。变成义大利外观的只有表面而已,内部装渍和楼层跟以前的平凡校舍没两样。
  不过有些地方,似乎参考了生动鲜明的观光手册吧,连建筑内部都钜细靡遗地改头换面呢。比方说,挂有许多装饰用肖像昼的六号馆特别教室,悬挂大钟的七号馆钟槛——以及变成某座大教堂的三号馆也是。
  「这、这是什么啊!?」
  我追着小豆梓经过有喷水池的中庭,穿越钟楼下方的架空柱,进入理化实验室与体育器材室等教室综合的三号馆之后,妯停下了脚步。
  走廊变成了巨大柱子林立的大教堂入口。
  到处都是巨人尺寸的大铁门,哪扇是特别教室的门,哪扇连接着穿廊呢,第一次见到的话根本无从辨别。一般学生们在无意识中,应该也觉得相当头疼吧。
  不过咆哮小狗狗回头望了我一眼,随即又像相斥法则下弹开的磁铁一样拔腿狂奔,冲进离自己最近的一扇门内。
  对了,说到小豆梓是不是一个幸运的女孩,其实她是新年参拜时老是抽到大凶的行家呢。在筒隐家玩「人生游戏」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她瞬间破产,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所以接下来会有什么结果呢,依照命运论而言,她选择的门一定会杠龟。
  「唔唔唔唔,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我跟着她进入房间,来到一间天花板挑高的礼拜堂。这是没有出口的体育器材室。而且在这时期,运动会用的大滚球、棒子和记分板等物品,将整间房间塞得满满的。
  「哎呀……?」
  一时之间只听到呻吟声,却没看到她的踪影,原来小豆梓被网子绊倒摔了一跤。
  「讨厌,放开我,到旁边去啦!」
  「呃……」
  「真是的,这什么啊,不要缠在我身上啦!到、到底闹够了没啊!」
  今天的主秀节目,咆哮小狗狗VS障碍赛跑用网。
  愈焦急挣扎愈被网子缠住手脚的她,逐渐以复杂的姿势和网子纠结成一团,最后变成全身被网子卷得动弹不得的小狗狗。可怜的小豆梓,终于连无机物都打不赢了……
  我抱着沉重的心情接近她。
  「你、你觉悟吧!要是你敢对我做什么坏事,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
  变成网子寿司馅料的她龇牙咧嘴,拚命鼓起身体虚张声势,看起来好像河豚喔。她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嘴一直想咬我,因此我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
  「不要————!」
  她果然就像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一样,整个人跌落在地。
  「……你现在动不了了吧,乖乖别动喔,小豆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坏事啦。我现在马上救你出来。」
  我搔了搔自己的脸颊,蹲在她的身努。
  玩弄动弹不得的女孩那种行为,只要在杂志里面出现就足够了呢。现实世界里还是和女孩十指交错,温柔陪在她身边的玩法比较理想。
  网子的两端都陷进了深处,要将她从天罗地网中救出来似乎得花不少功夫。从大操场远远传来哨子声和阵阵的欢呼声,另一边则传来带有大钟余韵的「嗡——嗡——」声。
  夹杂在两股声音中,这个模仿礼拜堂的空间彷佛与世隔绝一般,依然保持着宁静。所以,
  「为什么……」
  小豆梓微细的声音,就这样滚落到乱七八糟的地板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做出一堆奇怪的事情啊……」
  「拜托,这次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耶!先采取奇怪行动的人不是你吗?」
  「什么奇怪行动,我才没有。我只是过着平凡的日常生活,就像公鸡早上准点报时一样自然又规律。是你自己突然跑来多管闲事的。」
  「你难道没有自觉吗!?你一看到我就逃,结果又跑回来近距离瞪我,现在又像看到鬼一样东躲西藏!这样哪里自然了啊。」
  「唔唔唔唔……我、我才没有!我只是在找厕所而已!我只是偶然有急事,偶然被你看到而已嘛!」
  「拜托不要再这样了好吗……我们像之前一样,普普通通地交往不好吗?」
  突然想到,最近好久没有像现在一样,和小豆梓在如此冷静的姿势下近距离接触了……不对,这还不包括小豆梓被手铐铐住,被我追得狗急跳墙之类会被人误解的情况呢。
  直率地说,是我之前太乐观了。
  人类是靠话语传达讯息的。不论对方误会有多深,不论情况有多治丝益棼,我一直是这样度过大多数危机的。
  只要将话交代清楚——只要告诉她心里话,我以为就能很快解决小豆梓问题。
  因为我之前太乐观,才会发现得有点晚。
  「我才没有逃。」
  「你明明就在逃避。」
  「我才没瞪你。」
  「你明明就在瞪我。」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我才没有逃,也没有瞪你,我一直都,跟平常,一样啊!」
  小豆梓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有时会在奇怪的地方换气。满头疑惑的我凑近观察她的表情,这才大吃一惊。
  「我只是、只是觉得——不想太接近你而已,就只有这样啦!」
  泪眼汪汪抽泣的小豆梓,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地从她脸庞滑落。
  面纸一下子就见底了。
  我不小心将口袋里掏出来的棒球帽交给她,小豆梓立刻将脸凑在摺叠整齐的帽子上,「哽——」地擤着鼻涕。
  哎呀,小豆梓真是的,她一定以为帽子是代替面纸吧……不过能让女孩弄得黏答答湿淋琳,帽子兄应该也感到很幸福吧。其实我更想代替它呢。
  「冷静一点了吗?」
  我放弃去解开那爱逞强又笨拙的网子,自己也钻进了网子里面。我抱着腿坐在小豆梓身边,和她一起以视线盯着体育器材室的墙壁。
  身处于庄严的宗教画作包围之下,同时调整一下同步呼吸,然后我觉得身体也逐渐同化了。这房间果然距离世界很远,我感觉我们两个,就像被弃置在无人的太空站一样。
  小豆梓的眼泪似乎不再流了,但身体偶尔还是会像抽泣一样颤抖。和她肩并肩的我能感觉得到。
  「……谢、谢你。」
  「不会。」
  「……我、跟你说,」
  「嗯。」
  「我真的自认为很自然。因为你和筒隐学姐就算感情很好走得再近,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她开始一点一点地吐露心声。
  「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不能太过靠近,才会试图保持一定的距离。」
  「为什么?」
  「因为会像豪猪一样受伤啊……我、我是说筒隐学姐会受伤喔。」
  「真要说的话,钢铁小姐比较像会将豪猪放在嘴里咔滋昧滋地啃得精光,填饱肚子之后立刻倒头就睡的类型呢。」
  「……你要是当着她的面说那种话,会被吃掉的可是你喔。」
  小豆梓微微笑了笑,我也跟着稍稍放了心。
  「总而言之,要远离你就必须知道你究竟在哪里,所以我才会找你;不过我又不希望你太靠近我,可是这样就必须知道你到底人在哪里,所以才会找你;但是你一靠近我就觉得伤脑筋,结果脑袋就比魟鱼的漩涡还要纠结……」
  「你还真会自找麻烦啊。」
  我也跟着微微笑了笑。
  「其实你根本就不用这么做啊。钢铁小姐想交往的对象才不是横寺阳人呢。她是把我误认成别人,才会发射飞弹击沉我。」
  「……是这样吗?但是,这么一来……」
  「只要能化解误会,不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了吗?可是为什么,我之前都解释那么多次了……更何况,我还写了一封信解释当天的误会了呢。」
  「什么信?」
  小豆梓一边调整自己的呼吸,同时鹦鹉学舌般地回答我。
  「信啊,我还贴了张柴犬贴纸呢。像上个世代的人一样放在你的鞋柜里。」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有看过什么信。你该不会放错鞋柜了吧。」
  「不、不会吧!」
  我呕心沥血写出来的言词、灌注了满腔热情的大作,竟然有可能被不相干的外人看到……感觉有点兴奋起来了呢。真希望自己的大作能被一个穿黑裤袜戴眼镜的学妹,面无表情地将内容一一念出来。我开始觉得自己的性癖愈来愈扭曲了,到底是谁害的呢。
  「——不是这样啦!我的意思是,小豆梓真的不用想太多,完全不用操无谓的心啦。」
  「嗯……如果看过那封信的话,说不定心境会有不同的转变呢……」
  小豆梓摇了摇头。飘逸的波浪卷也跟着晃了晃,碰到我的耳朵,好痒喔。
  「但我还是认为,我不应该跟你走得太近。」
  「……为什么啊。」
  「筒隐学姐的误会也可能会弄假成真。不、不对,就算不是学姐,也会有其他人——」
  她的秀发又碰到了我。我瑟缩着脖子等她继续往下说,却只听到她犹豫不决地咳了一声。
  「欸,『人鱼公主卡美拉』好看吗?」
  「咦?」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我发出了怪声。
  我、小豆梓和筒隐月子,有时候会互相借书来看。我最常带来借她们的是奥斯卡·王尔德的着作,小豆梓带自己最喜欢的漫画,而筒隐则带电影的改编小说,三人互相交换。
  最近小豆梓借给我整套的『人鱼公主卡美拉』漫画。这是名作漫画『卡美拉公主』的续篇,以儒艮雷光弹粉碎邪恶魔法使,最后顺利成为公主的痛快无双恋爱动作喜剧喔!
  「在那篇故事里,我最喜欢的是王子。因为他一定会选中公主,我最喜欢他这一点。」
  小豆梓阖上眼睛,开始回忆漫画中的情节。
  「但是,那终究只是漫画的情节。就算这世界有王子好了,他也是大家的王子。他对大家都很体贴,他和大家的关系都很好,所以喜欢他的女孩也愈来愈多。两人、三人、四人、五人——但即使王子能像宠物一样亲近自己,女孩也永远无法成为最后被选中的公主,这一点我后来才明白。不过听起来有点蠢就是了。」
  所以她才会说,不想再太靠近我,是吗?

  她以叙述一篇故事结尾的语气,静静地结束对话。
  她的视线盯着变成礼拜堂的体育器材室尽头。那里挂着一幅宗教画,内容是背负着十字架的圣人,无私地将爱分送给所有人。
  「你、你先等一下,你刚才那段话是什么意思啊,我有点听不太……」
  「听不懂没关系,你要是懂了我才伤脑筋。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不行啦,拜托你,告诉我吧。不知道的话我很头大耶。该怎么说呢,意思是说——你想当哪一国的公主吗?」
  小豆梓凝视着画框中描绘的圣人,同时彷佛欲言又止般张开嘴巴,阖上,看来十分忧郁地吸了口气,但果然还是吐不出半句话,只是将棒球帽当成宝物似地紧紧握着,摇了好几次头。
  「我忘了。」
  好不容易等到她回答,结果只有短短三个字。
  「不会吧……」
  言语不够,言语压倒性地不够。在我们这个没有独自的世界里,有些事不说出来,是无法传递给对方知道的。告诉我这些道理的人不就是你吗,小豆梓?
  「……我一直想和你言归于好。你不在身边我会觉得很寂寞。别再担心什么距离太近太远的,你能不能抛开那些奇怪的想法,和我回到往日的关系呢?」
  所以,我尽可能挤出自己的话。现在我已经可以清楚说出自己的真心话,我希望能让小豆梓明白。
  我看着小豆梓。我看着她的侧脸,希望她能望向我。
  小豆梓没有望向我,一直盯着远方的圣人绘画。
  「——如果你让我见识到言归于好的证明,可以喔。」
  「证明?比方说呢?」
  「比方说吗,对了,之前我看过一本少女漫画,邪恶的王子改邪归正后温柔地——」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暑假结束时,透过手机听到的台词改编版。
  不同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喜欢漫画世界的现实世界居民,在途中欲言又止,露出瞹昧的笑容。
  「温柔地——主动和村姑握手,我记得好像有这一幂呢。」
  *
  从网子的包围网中脱逃时,大钟已经再度响过一次了。
  「午休时间结束了喔……」
  咕噜咕噜噜噜,我的肚子唱歌唱得真大声,小豆梓听了噗哧一笑。
  「好像筒隐同学一样呢。」
  「那个大胃女,肚子的声音是这样吗!?」
  「如果两个人独处的话,有时候会像这样卸下心防,像这种时候,我觉得很可爱呢……啊,你那什么表情嘛!这是秘密,你不能说是我说的喔!」
  「我不会说啊,等我吃饱了就不会说半个字!嗯~我有点想吃手制便当耶……」
  「……饥饿的大野狼也不会像你这样威胁吧。要不是某人偷偷溜进家政教室的话,便当就能做好了呢——欸,对了。」
  小豆梓一脸疑惑地歪着头。
  「你特地溜进我们教室里,难道只是为了和我和好吗?」
  「——啊。不对啦,是戳太!」
  我拍了一下膝盖。我完全忘记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爱美的事情告诉她。
  在前往食堂的路上,我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包括爱美突然现身、被爱美耍得团团转,以及弥次兔失踪的事情。
  「呣~」
  小豆梓喃喃地说着。还说了一句笨蛋。
  「那女孩,她一定什么都不懂吧。即使许了愿,还不是无法改变任何事——什么事情都没有改变。」
  「咦……那,你许了什么愿吗?」
  「许了一点,我曾经希望自己能变得不一样。」
  「然、然后有什么结果吗……?」
  「就像你看到这样,一点变化都没有呢。很可惜,神明似乎没有听到我这个愿望呢。」
  小豆梓开朗地笑了笑。
  不过,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那个坏心眼的家伙一定会实现小豆梓的愿望。
  我以研究者的视线凝视她的全身。很快的,我就发现了一般人可能会忽略掉,但绝对称得上是变化的变化。
  垂直落下的陷落火山口体型,竟然微微地隆起了山谷……
  「怎么会这样啊~!」
  「呀!你、你突然做什么啦?」
  「你的注册商标沦陷啦!独立运动失败啦!这样你甘心吗!?其实我觉得很OK,绝对OK啊,但是你甘心这样吗,小豆梓!?」
  「……这是怎么回事啊。我明明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却隐约觉得受到你的侮辱了呢。」
  小豆梓不理会呆住的人类地形学研究者(我),拿出手机迅速开始记事。
  「我知道你想拜托我的事情了。有没有弥次的照片呢?有的话就传给我吧。野兔子相当少见呢,我会去问问这附近的流浪狗们,应该两三天左右就能掌握到消息了,你可以期待我的好消息。」
  然后小豆梓像上流社会大小姐一样高雅地微微一笑。不过请大家等一下。这位大小姐,刚才说了不符合她上流身分的话。
  「……等等,问问流浪狗是什么意思?」
  「犬语呀。我问它们『汪呜~汪呜~』的时候,大家都会回答我喔。我每天都在练习呢!」
  「是吗,嗯,似乎满有趣呢。似乎满有趣的……」
  小豆梓陷落火山口的冲击一下子就消失了,我轻轻掩住双眼眼角。
  犬语。换句话说,朋友很少的大小姐透过宇宙理论进化,得到了双重母语的能力。要是随便吐槽,将会招致惨剧。
  「我又感觉到你心里在想很没礼貌的事情了……我说啊,你现在的立场不是有事情要拜托我吗?」
  「抱歉抱歉,圣母小豆玛利亚在上!等到您真正显灵后,我一定会在全国各地广建小豆神社,供奉您的神体的!只要触摸特定部位(希望)就会膨胀、(宝宝)发育、(自信)满满喔!真的很灵验!保佑大家的平板小豆神社!」
  「……死变态,超级变态,无敌大变态!」
  小豆梓白眼瞪了我一眼,随即又笑了笑。
  她的态度跟之前截然不同,变得非常自然。即使我稍微投颗超速球,她也不会像之前一样内心动摇而大挥空棒。她似乎懂得辨别真心话与玩笑话的差别,始终保持开朗的微笑。
  这对我们而言是非常罕见的事,当然我认为这是多亏了我们握手言和的关系。
  ——随按是多亏了言归于好的关系。
  但是有如煤焦油硬块的苦涩味道,却塞满了我的胸口。
  在苦涩即将从我的嘴里溢出来之前,小豆梓歪着顽,轻轻地戳着我的腹部——感觉我们两个就像是一对刚刚交往的朋友一样。
  「我会尽我的全力帮助你。不过呢,其实我们不用这么麻烦,直接去问那个叫爱美的女孩不是更好吗?问问她究竟想做什么、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就好了啊。」
  「其实这些我也想过,但是我担心她不会老实地回答我。」
  「星期六,在大操场遇见过的女孩吧?看起来像是率直可爱的女孩呢。」
  「咦,是吗?」
  「欸,难道不是吗?她年纪还那么小,要是把她当臭鼬一样避之唯恐不及,就太可怜了吧。」
  「是吗,希望真的是这样。这样告诉我的人只有小豆梓你呢。」
  「大家都想太多了啦。有些小孩虽然会在无心之下犯错,但是我认为没有真正『很坏』的小孩。」
  小豆梓以开朗的声音说着,突然彷佛想起什么事,停下了脚步。
  「抱歉,今天中午我有约在先了。」
  「了解。那么找弥次的事情,就等放学后再说罗?我也来帮忙吧。」
  「你不用管我没关系,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我会负责我自己的事情的。再见啦,横寺同学。」
  小豆梓像是个性温和的村姑一样笑了笑,并朝着我挥了挥手。
  架空柱的下方,已经完全被钟楼黑漆漆的轮廓所覆盖。她就彷佛被缝在夜晚世界的异世界人一样,不论我何时回头,都看到她一直不停地挥着手。
  ……真想和她一起吃午饭呢。
  涂上一层煤焦油色黑影的柏油,卡在鞋子上发出讨厌的声音。
  *
  当我还在思考许多事情的同时,放学时间已经来临了。
  我跑去找小豆梓,不过她似乎已经展开了寻找肥兔子大冒险。
  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况且我又不想承认其实早就已经有了结论,因此漫无目的地晃到脚踏车停车场。
  就在这时候。
  「阳~人~葛~格~!」
  「哇!?」
  宇宙怪兽飞身泰山压顶怪,从我的右前斜上方飞过来。
  我猜想,她一定是认真实际模拟过,加上恰到好处的灵感,才能诞生出这绝妙的组合技。
  躲藏在铁丝网中央的平衡感,扑向目标物的时机,身体起跳的角度、高度、方向,再加上不顾后果的勇气。
  只要少了任何一项就无法完成这技大绝招,真是宪美完全完整无懈可击。唯一可惜的是,她似乎没有考虑到降落在我身上之后的结果。
  「嘎咕————!」
  「唔呶————!」
  突然遭受推测重量二十六点六公斤的飞身攻击,这种情况下还能站直的人除了受过训练的职业摔角手以外,大概只有受过训练的职业萝莉控吧。
  巧合的是,我正好是这两个世界想要拉拢的潜力级新人,所以我将爱美抱在自己的头上,勉强用力跨出一步撑住了她。
  爱美彷佛在乘坐游乐设施一样,喊着『噢噢噢——』的欢呼声。
  「呢嘻嘻!这一次成功了喔!」
  「不可以仰赖这种要看对手才能成功的绝招啦!」
  「……因为有爱美相信葛格的力量,阳人葛格受到爱美相信的力量,这是两人完美无缺的和谐所诞生的成果喔。」
  「拚命的只有我一人而已吧!」
  「了不起,了~不起!」
  就像坐在经常坐的指定席一样,爱美稳稳地坐在我占尽便宜的肩膀上。从她身上飘降着甜甜的香气,总觉得有点安心呢。
  然后她盯着我的脸瞧,用百分百的方式笑着说道「呢嘻~能见到葛格真开心~」。她八成以为只要笑一个,我就会原谅她了吧。的确是。
  「我正好有事情要找你,你来的正好呢。又来学校参观吗?」
  「呢嘻嘻,对呀。爱美特地等到可怕的人不在的时候,立刻冲过来的喔。趁鬼不在的时候,宣、宣……宣战布告!」
  「……你要和谁战斗啊?」
  「软欸,对了,阳人葛格。跟爱美来吧,可以看到有趣的东西喔!」
  爱美像上次一样拉着我的头发,引导我前往大操场。
  从西门旁边延伸过去,直到围住大操场的高栅栏底部,在拦球网与水泥墙之间茂密地生长着低矮的草。应该没有人会特别注意这里吧,在这片无趣的空间里,地上铺着一张塑胶垫。
  穿书制服的女孩坐在塑胶垫上,她抱着写生簿,专心临摹着画片(注29)的背景。
  「筒——」
  「……嘘!」
  当我出声想喊她时,爱美制止了我。
  我被爱美操纵着进入栅栏和拦球网的内侧,悄悄地接近她。
  「哼哼哼~小燕子~没办法拒绝~王子的请求~」
  她哼着音阶平板、无起伏而苯拙的鼻歌。还有「平板」「无起伏」「笨拙」这三个形容诃,可不包含身体某部分的隐喻喔。
  她应该非常专注于描绘画片吧,哼歌的女孩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同时附近也没有别人在看,她的歌声有愈哼愈大声的趋势。
  「所~以说~噜噜啦噜啦~小燕子说~在冬天~来临之前~我会待在~王子的身边~哒哩啦哩啦……」
  具备筒隐资格检定三级的我敢如此断言。
  这首鼻歌的作词不用说,连曲调和间奏都是她独自创作的。
  几天前,我才将奥斯卡·王尔德着作的童话『幸福的王子』借给她。这部歌诵小燕子和王子高贵精神的故事,筒隐似乎给予相当高的评价。她说她想将这篇故事画成画片,念给儿童馆的孩子们听。
注29画片,日文「纸芝居」,旧名「拉洋片」。由一个人拿着围画,说故事讲解带唱歌的一种表演型式。电视机出现之后,这种表演已经成为绝响。
  「然后呢~燕子和王子~双双到天国~来到神面前~恰恰恰,锵~恰锵锵~」
  ……但意外的是,该怎么说呢,没想到她这么喜欢那故事,甚至还用筒隐一流的品味替故事作词作曲。
  不久她开始像打鼓一样,双手拍打着素描本,头也跟着左右摇晃,开始热情奔放的鼻歌艺术。之前我也看过她在厨房这样表演呢。难道月子妹妹每天在家里,也是这样摇头晃脑的吗?
  我将珍贵的影像纪录写入心中的硬碟并储存起来。等我回到家之后,再钜细靡遗地转抄在每天的筒隐纪录笔记本上。等这女孩结婚的时候,我会将这些纪录制作成影片,赠送给会场内的所有来宾。
  当我订下这结婚惊喜赠礼计划之后,立刻出现一个疑问:到时候我究竟会出现在会场的哪里呢?我觉得这问题有必要慢慢思考,于是我询问头上的操纵者,差不多该撤退了吧。
  「……嗯?」
  我不经意地竖起耳朵听。
  响起了一段小小的旋律呢,从哪里来的?
  从我头上,从爱美的口中。
  「——……♪」
  那是张力十足的清澈高音,以及澄净透明般舒畅愉快的音量。
  像是跟着筒隐哼起来的声音,音量逐渐变大。优美清晰的回响,逐渐将筒隐的前卫音乐变成天使的旋律。
  「…………」
  筒隐的肩膀突然抽动了一下,随即转过头来,不过她一句话也没说。
  应该是一句话也没办法说吧。
  她一定和我一样,刚才的那段旋律,就像现场聆听天堂的演唱会相同的感觉。彷佛内心获得洗涤、心灵被天籁掳获一般,被不同次元的歌唱能力压倒的无话可说。
  「——♪」
  爱美从我头上溜下来站在地上,将手放在胸口,彷佛朝向更高层次奔驰般唱出更嘹喨的声音。
  洒落地中海阳光的飘逸秀发,加上宛如水晶精雕般的瞳眸造型。不太平衡的矮小身躯,反而让一切呈现更完美的平衡。连细小的喉咙上下游移的模样,都保持着某种清冽。
  她的容貌和歌声都是为了彼此而存在,但是却也互相凌驾彼此,同时又纯粹只为衬托彼此而已。
  她就像造物主在星期天所创造,宛如妖精的艺术品一般。
  「——啦啦。」
  噔~她蹦了一下,歌声就此结束。
  在她这么一跳之前,我在原地一步也无法离开。我甚至没注意到演唱会已经结束。因为我太过于沉醉在震动大气的声音残渣了。
  「……好、好厉害!刚才那是什么啊!原来爱美的歌唱得这么好啊!」
  「呢嘻~像爱美这样的人呀,多到随便丢块石头都能砸到一大票喔。」
  因为太感动了,感动到连拍手都忘记了。
  谦虚客气的天使露出百分百的爱美微笑,指指筒隐,
  「不过筒妹呢,却是超强幻觉级的大音痴喔!」
  「……哇咧!」
  率直的宇宙怪兽一瞬间毁了所有余韵。
  「哆瑞咪发唆啦希的音阶全都分不出来啦!呱啦呱啦啪!声音明明这么好听,真是可惜了呢。」
  「…………」
  「筒妹是音乐界的毕卡索,可以媲灾《脑髓地狱》(注30)喔。还是世界独一无二的花呢,不过是朵大王花!(注31)」
  「…………」
  筒隐无言地杵在原地。爱美眼睛睁的圆圆大大,恶作剧般戳了戳她的脸颊。然后又戳了戳,拉了拉。拉拉拉,拉拉拉拉蟡:捏嗯捏。
  「唔捏捏,可以拉这么长呢!」
  嗯~捏呣捏呣捏呣~捏呣~捏呣~
  一会儿左右上下里外挖掘一会儿旋转一会儿撑大脸颊,不知恐怖为何物的调皮小孩,蹂躏着雪女的脸颊。
  「呀呀呀呀,好好玩喔!脸颊这么有弹力,怎么会是音痴呢?好神奇喔!要是能将音符塞进脸颊里就好了呢!」
  「…………」
  「筒妹的脸颊,真是好玩!爱美好想要一半喔!」
  ——呣捏呣捏呣捏。
注30《脑髓地狱》,侦探小说家梦野久作于一九三五年发表的代表作,以「难以理解的内容」而有日本三大奇书之名。
注31大王花,世界最大的花,同时以散发恶臭而闻名。
  任凭爱美玩弄的筒隐依然保持着无言无表情的态度,然后她缓缓拿开捏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和爱美直接四目相接。
  「之前我已经告诉过你了,爱玛努艾勒妹妹。」
  「唔~什么事?」
  「我的名字,叫筒隐,知道吗?」
  「嗯!所以叫筒妹。你觉得香菇妹妹比较好听吗?对了,叫爱美爱美就可以了!」
  「…………」
  我觉得自己也能像外星人一样感应到筒隐的感情呢,如果要以拟态语来表现的话,
  ——不爽不爽不爽。
  大概就像这样。
  「爱玛努艾勒妹妹。就算……我退让个一百步,假设我是个音痴好了。」
  「你有退让的余地吗?」
  「我会画画、做菜速度很快,而且每天都会按摩,不论揉腰揉腿部没问题。常有人称赞我是全能选手呢。」
  「爱美也会画画喔,还会煎蛋呢!我们两个一样!」

  「……我可是非常精通,所以我比你厉害厉害很多。」
  「唔呶?」
  「所以即使、就算、万一我是个音痴也都没有关系,因为我有太多地方赢过你了。」
  「是~这样吗?是~真的吗?」
  面对高度怀疑的爱美,筒隐若无其事地原地踏步。
  劈哧啪嚓,脚边的草皮被筒隐当成出气筒般猛踩乱踏。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脸上总是挂着冷酷面具的她会跟一个小孩认真(感觉上很认真)到这种程度。真像小孩子啊……
  笑过之后,我摇了摇头。她本来就还是小孩啊。
  因为她经常摆出大姐姐的架式,很容易让人忘记这一点,不过月子妹妹她确实是年纪比我小的普通女孩。
  「我的年纪比你大,身高比你高一些,身材也比你稍微好一点。或许歌唱能力多少,有丝毫可能性,依照场合而言,比你差了那么一点,不过我一点都不在乎。因为其他地方我远远胜过你。」
  筒隐斩钉截铁地断言,而且不知为何,彷佛在说「是不是啊?」地看向我。
  我想你的确是远胜过她一点点啦。但是和小学生争高下的你可是高中生喔,先提醒一下。
  「但是筒妹,」
  「筒隐,谢谢。」
  「爱美的运动能力应该比筒妹厉害喔。」
  爱美若无其事地冒出这么一句,而且不知为何,彷佛在「呢嘻嘻~」地看向我。
  这一点的确是未知数。但我觉得夹着一个无辜的人争执这些似乎没仟么意义,不知道她们有什么看法呢?
  「…………」
  筒隐一时之间沉默不语,谨慎地评估眼前的竞争对手后。
  「……没有这回事,我想我的运动能力也比你厉害。」
  「爱美比你更厉害呢,说不定你会被爱美三两下就打得落花流水喔。」
  「我比你更加厉害好几倍,只要一比赛就能知道谁厉害了。」
  「呢嘻~那就来比吧!」
  爱美满脸笑容,立刻向筒隐下了挑战书。
  *
  「……我中了她的陷阱,她果然是坏女孩。」
  筒隐一直将自己关在淋浴室里不肯出来。直到我去敲门,她才像丸子虫(注32)一样抱着膝盖骨碌碌地滚了出来。
  游泳池边挤满了为运动会而练习的泳装女孩。附带一提,游泳池似乎也变成了情侣们的观光胜地卡布里岛还是卡布林格岛,连在户外的游泳池,都有一半覆盖在像是洞窟的低矮岩山之下。
  筒隐丸子缩在艳阳照射的泳池边一角,忿忿不平地拉着她发誓绝对不再穿第二次的学校泳装下摆。然后她继续滚啊滚滚啊滚,很想就这样躲到阴影里面去。
  「哎呀~刚才你不是途中还很兴高采烈的吗……」
  「这就是坏女孩厉害的地方。当她提出要比赛游泳的时候的那副笑容,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就像蚁狮盯着掉进陷阱的猎物一样。」
  「是这样吗。」
  「因为学长被坏女孩骗了,所以才没有感觉到。」
住32丸子虫,又名鼠埽、受到惊吓会像犰狳一样卷成一团。
  我望向另一边正在做准备体操的爱美。在周围女孩的疼爱下,爱美享受着被大家抚摸的满足感。大家都对小孩子好温柔喔。
  我在想——那孩子现在应该是真的感到很开心吧。
  说要以游泳决胜负时的她,真要说的话,更像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脸上挂的不是平常的百分百笑容,而是天真到彷佛能让我掌握隐藏在那笑容背后的真面目的程度。
  「我认为,爱美应该没有你说的那么坏。」
  「……那是因为学长你太偏袒她了。」
  「我有吗?」
  「肯定的。我只答应学长可以在这世界尽情大饱眼福,可没有允许学长和特定的女孩,尤其是和那女孩从早到晚黏在一起。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吧,学长。」
  「……对不起。」
  「那女孩有问题,不可以接近她。知道了吗,知道就好。」
  「……对不起。」
  我的理想是当一只巴甫洛夫的狗然后舔奶油,所以只要被说教,我就会自然而然垂下头,这已经成为既定事项了。即使我完全听不懂筒隐话里想表达的意思。
  「噢,对了,说到大饱眼福,关于那个许愿让世界变成这样的犯人。」
  「……对不起,我从姐姐那里得知了大略的经过。我说不定必须为了之前的事情,向学长道歉才行。」
  筒隐端端正正地坐好,低下头向我表示歉意;我们两个像是在照镜子一样地对着彼此低头。
  然后她彷佛下定决心般站起来,
  「不过首先,我要先将那女孩打得落花流水。最后赢的人会是我。」
  身穿着深蓝色防具的战士挺直了腰杆,抬头挺胸走向游泳池。我觉得她实在太威风了,所以早就拍好照片储存起来,并且设定成待机画面以供后世流传下去。
  比赛方式是五十公尺不限姿势,输了一翻两瞪眼的一回决胜负。
  筒隐穿着大家称之为制服的学校泳装,爱美则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件属于自己的连身泳装。担任裁判的我则穿着制服。
  两名泳装战士并排在泳池旁边的水道,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后望向前方。
  「————」
  「…………」
  语言对战士而言是多余的。
  一触即发的寂静与世界的安宁划出的界线,就在此处这一瞬间,即将化为一决雌雄的战场。淋漓滴落的沉重汁珠,暗示着惨烈的死斗与残酷的结局。
  「准备好了吧。预备——开始!」
  我一打信号,两名战士便同时起跳。霎时之间水花四溅、空气震动,全场哗然。
  ——真是一场精采的胜负。
  以上。
  若是一般比赛的话,或许我应该使出我浑身上下所有语言能力,钜捆靡遗地描述她们这场惊心动魄壮烈无比的大战。大家刚才或许也一直期待这一刻吧。
  刚才我的确也屏气凝神的观战,观战了大约十秒左右吧。
  身穿学校泳装的战士,
  「…………噗哇…………噗噜——」
  噗噜噗噜噗噜地挣扎着,一直线沉入泳池中,紧接着立刻大喘气游出水面,然后又随即往泳池底部直直地沉下去。她前进的角度和浮力的原理应该足足差了九十度吧。
  另一边的连身泳装战士,
  「哇~好冷喔!呢嘻嘻,我跳~!」
  就像第一次跳进游泳池的古代游牧民族一样,兴高采烈地在水里蹦跳着,朝向四周到处泼水,开开心心地和身旁的同学们玩成一片。她前进的方向和竞技的概念应该整整忘了一百八十度吧。
  ……真是一场精采的胜负。
  赢家是谁都无妨,而且这似乎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胜负。我说啊,你们不是都主张自己非常擅长运动吗?
  我认真帮她们两人加油了五分钟,又望着她们比赛了五分钟,然后我坐在终点的池畔旁,从低矮的洞窟入口呆呆地眺望着天空。今天的天气还是这么好。
  有关学校泳装与连身泳装的孰优孰劣,我的脑内学术会议经过了一番争论对立归纳,然后根据泳装发表了「天不在泳装之上造泳装,亦不在泳装之下造泳装(注33)」这一番为了泳装的泳装人权宣言。紧接着镇压反对势力宣布独裁,建立神圣第三泳装帝国。直到我个人的脑内补完补腻了之后,她们两人才好不容易,真的好不容易,回到我的下方的终点线。
  噗噜噗噜潜水艇和嘻嘻哈哈游牧民,几乎同时抵达终点。
  「呃,两位辛苦……」
  我将半死半活的筒隐拉起来。她连站也站不稳,摇摇晃晃地靠在我身上。
  「…………」
  呼……呼……她用力喘着气,眼神空洞地问着我。
注33这是福泽谕吉引自美国独立宣言的名言「天不在人之上造人,亦不在人之下造人」。
  ——比赛结果是谁赢了。
  「唔,这个……」
  我望向爱美。她一边喊着「游泳池好好玩喔~!」同时活力十足地哗啦哗啦四处泼水,从她头上两条发辫垂落下来的水滴闪闪发着光。
  如果要公正公平的判决,我觉得爱美似乎稍微早一点碰触到终点。
  不过呢,我赞赏筒隐的努力。我会力挺你的,永远都会。
  「——是筒隐赢了!」
  「喔~!」
  我郑重地宣布比赛结果,不过兴高采烈大喊万岁的却是爱美。
  「筒妹真的好厉害喔!帝国军人就应该干脆地承认自己输了喔。」
  「……不会,这是一场严苛的比赛。」
  「好好玩喔!真希望下次有机会,我们能再一起玩!」
  「对呀。我会努力练习,下次一定会遥遥领先爱玛……爱美的。」
  相互竞争过后,孩子们彼此称赞对方,和平地握握手。
  所谓的成长就是这么回事吧。我觉得自己正在目睹一场奇迹,当然是站在监护人的观点。真想抱抱她们两人,称赞她们是好孩子。
  两个小不点并肩站在一起开始伸展运动,爱美抬头瞄了我一眼。
  「——欸,阳人葛格,葛格也玩得很开心吗?」
  「我?嗯,很开心。」
  「是吗~爱美也觉得很满足喔。」
  呢嘻嘻~地笑着。依然是百分百的笑容,她看看我,看看筒隐。
  然后她继续伸展运动,同时可爱的小嘴如恶魔般咧开,
  「所以呢——爱美觉得,这个愿望,可以取消没关系了!」
  「咦?」
  「让大家的游泳心情,取消吧!」
  高声唱出这句话。
  刚才我也提到过,爱美的泳装是属于她自己的。她叫我们等一下,这句话说完过了大约十分钟左右,她就从其他地方拿了一件连身泳装来。
  至于筒隐的泳装呢,是学校指定的学校泳装。每天上学,学生们都将泳装视为学校制服。虽然筒隐和小豆梓已经坚决不肯穿它上课,不过其他学生仍然受到爱美愿望的影响,无意识地穿着泳装。这次因为要比赛游泳,所以筒隐只好勉为其难地穿上。
  这时候爱美取消这个愿望,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其一,大家游泳的心情将会消失无踪。
  其二,被大家视为制服的替代物也会消失。
  至于这代表什么意思呢——
  所有的学校泳装,包括筒隐身上穿的泳装,全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瞬间的寂静后,四周响起了划破空气的惨叫声。
  「月、月子妹妹……」
  虽然其他女孩们也同时遭受非常劲爆的意外,不过我的视线却无法离开眼前的女孩。
  全身上下一丝不挂,百分百的裸体。
  「咦……」
  规律地做着伸展运动的筒隐,用力眨了眨眼睛,回头望着我。
  彷佛有几秒,甚至几十秒,这世界只有我们两人而已。
  在培育人类原罪的乐园中,当亚当遇见刚诞生的夏娃时,脸上肯定带着笑容吧。为什么呢,因为我也是如此。看到自己的宝贝一丝不挂站在眼前,只要是男孩都会本能地露出笑容吧。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啦!」「到底发生什么事啊!」「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遭的女孩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全部冲进屋内。
  泳池边一下子静得出奇,筒隐的反应则慢了半拍。她用手掌拍了拍自己雪白而柔软的健行路线与即将结果的浑圆桃色原罪苹果,直接触摸确认一番。
  然后她再一次,以湿到出水的大眼睛抬头看我。
  「…………」
  「总、总觉得啊,每次见到它都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呢。」
  「…………」
  「保持这样的成长远度,说不定能超越你姐姐呢,没有啦。哈哈,哈哈哈……」
  「…………」
  「是的我是骗你的我是用自己的方式在安慰你抱歉饶了我吧浮板没办法放进眼睛里啦!」
  比起抹杀我这个目击者亚当,以最快速度冲进淋浴室才是双赢的选择。不过在全裸的少女夏娃发现这一点之前,这种程度的牺牲是必要的。
  *
  「我觉得你真的好坏……」
  「嗯~?阳人葛格,你说的话爱美听不懂噗通噗通呢。」
  这起全校学生全裸事件的后续发展,将会深深烙印在我们高中的历史上,成为七大不可思议事件之一吧。

  我和爱美靠在一起,坐在空无一人的游泳池边,呆呆地吹着风。
  我们乖乖等着筒隐回来。等她换好衣服,同时平复自己的情绪。不知道她会装作若无其事回来呢,还是有如战神阿修罗降临呢?真是一段薛丁格的空白时间(注34)啊。
  爱美将脚伸向水面,哗啦哗啦地踢起水来。
  纯洁可爱的的缎带装饰连身泳装,散发出一股愈来愈强烈的扭曲魅力。如果是自制力比较差的萝莉恋童混合型变态,说不定会马上就被银色圈圈套住双手呢。要记得我们的座右铭是人可以变态,手不能乱摸。
  「筒隐……她应该在生气吧,人的忍耐总是有极限的啊……」
  「别担心啦别担心,筒妹虽然表面上没反应,其实被葛格看到的时候,身体里就像点燃一把烈火般熊熊发热呢。这些,是书上写的喔。」
  「立刻将那本禁书焚烧掉!不可以在我的清纯义妹身上贴这种标签!」
  「呢嘻嘻,她真的清纯吗?尤其像她那样的女孩,晚上最喜欢色鱿鱼交响曲三号(注35)了呢……葛格你的眼神好可怕喔。」
注34著名量子力学理论「薛丁格的猫」,意为「在观测到事实发生前,任何事情都是不确定的」。
注35贝多芬第三号交响曲「英雄」,义大利文「eroica」,和色鱿鱼同音。
  爱美在紧急时刻来个大转弯。因为莴一再直直冲过去的话,就要出现死人了哩。兴奋的横寺同学因为喷血过多而幸福的死亡。
  为了转换情绪,爱美的小小脚丫用力地踢了一下泳池里的水。
  「不过,爱美说自己心满意足了是真的。早一步感受运动会的心情,让爱美好久没有这么舒坦痛快过了呢。这应该会成为爱美这辈子永远不会忘记的回忆财产吧。」
  「……太夸张了吧。」
  「是真的,爱美很认真喔。即使是小孩子,也知道回忆的价值呢。即使长大之后,忘记了这些回忆。即使——葛格不了解这些回忆的价值。」
  「我倒是能理解玩美少女游戏时备份的重要性,我可是会珍惜自己回忆的类型呢。」
  「说谎~说谎~说谎不打草稿~会被车子压扁扁~压扁扁变成肉饼~肉饼真难吃~是你的肉味道很难吃!啦啦!」
  「这歌听起来好猎奇耶!」
  哗啦~每当脚跟拍打水面时,波纹就会往外扩散。
  将手放在泳装的胸口,如唱歌般大声朗诵的爱美,究竟有多少是真心话,又有多少是玩笑话,我完全分不出来。
  在低矮的洞窟笼罩下,呈现义大利风情的游泳池畔,要看透爱美笑容底下的心思就显得有些太阴暗了。就算我不刻意看,我也无法摸透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么啊,等到其他愿望也能满足地成为回忆之后,你能不能帮葛格一一取消呢?」
  「再说吧~——唔呶呶,『其他愿望』?」
  她突然停止踢水。
  「阳人葛格,爱美许愿的事情,葛格全部都知道了吗?」
  「差不多。」
  我微微点了点头。什么笑容的表面或里侧,想这些困难的问题根本没完没了。
  所以,我要依照小豆梓的方法,采取正面进攻突破心防。
  爱美才不是什么危险的坏孩子。
  「哎呀呀呀呀!明智老兄果然好眼力呢!爱美原本以为不会这么快曝光的呢,这和之前听说的不一样喔。」
  爱美丝毫没有愧疚的样子,她轻轻吐了一下舌头。
  「然后呢,葛格想怎样?」
  「什么叫想怎样啊?」
  「既然葛格抓到了犯人,接下来想怎样呀。要用近代自由主义那一套软性温吞的攻势唬弄爱美,让爱美取消愿望吗?还是要用古代原理主羲那一套粗暴与艇迫的方式,在说出『对不起~请让爱美取消愿望吧』之前会一直霸凌爱美吗?哇~好可怕喔~」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从哪里学到这些词汇的?」
  还有她为什么这么兴奋啊?
  其实我不会对你怎样啦,我这么回答,她却以「噗噗——」回应我。不过进入个别角色路线的关键,我认为在于展现自己的包容力。
  「贝不过,如果让大兔子弥次失踪的人是你,至少帮葛格取消这个愿望吧。戳太他很担心弥次呢。」
  「弥次妹妹,她不见了吗?糟糕了呢!」
  她的话中穿插了表达惊讶的感叹符号。
  「爱美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嗯!葛格怎么会认为是爱美害的呢?」
  「因为你不是圣歌队的小孩吗?以前和弥次关系很好的啊。」
  「哇。」
  爱美惊讶地用力眨了眨眼,大大的眼睛睁得更大,圆圆的眼睛睁得更圆,最后终于露出了笑容。
  「葛格!该不会葛格,好不容易,终于想起爱美是谁了吗!?好棒喔!我跟你说,那个——」
  「不过——我现在还是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虽然这样说不太妥当,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多多和别人玩才对。我们两个似乎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亲近呢。」
  每一次的梦境都是一样的。
  只有少年少女两个人,倚靠在一起说话。
  头上结着两条发辫的矮个子外国少女,还有快活欢笑的开朗国中生。
  他们两人的关系永远这么要好。
  「……葛格好坏……」
  爱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露出失望的表情低着头。彷佛受到极大的打击般,从她身上感觉得到充满失意与绝望的痛苦。
  「我、我可没有坏心眼喔!这是事实吧!?」
  「……或许,这是事实没有错。但是葛格可以不用说出来的。」
  「这是我的错……」
  「这样子,一点都不好玩……爱美讨厌,讨厌不好玩的事情——」
  她这句话我之前也听过。当时她不就是喊着这句话许愿,才让世界变成现在这模样吗?
  我连忙坐正,但同一时间我的视野突然横倒。爱美拉着我的右手,害我失去平衡,连同她一起掉进游泳池内。
  「哇噗噗噗!」
  「呢嘻嘻,声音好好玩喔!」
  百分百女孩手牵着在水里挣扎的我,以让人惊讶的高超泳技引导我进入洞窟内部。
  些微的阳光从入口照射进来,让空间呈现神秘的苍蓝色反射。爱美将宛如宝石光泽般荡漾的水波掬在掌中,用力往我身上泼。
  「叭噜噜噜噗!」
  「还是很奇怪呢!之前爱美就觉得,葛格一被偷袭,就会像被塞进布袋里的女孩一样做出好可爱的反应呢!」
  「这究竟是褒是贬,还是在瞧不起我啊!?」
  「怎么会呢!我是用高高在上的视线在爱护着葛格。」
  「根本就瞧不起我嘛!」
  「……阳人葛格,爱美跟你说喔。」
  将我变一只落汤鸡这样玩了一阵子之后,宇宙怪兽突然抬头看着我。
  眼睛睁得像栗子般又圆又大的稚嫩瞳眸,加上和她年龄完全不相称的完美笑容。我脑海里的一角思索着,但我还是搞不懂她究竟几岁啊。
  「葛格刚刚说『不知道爱美究竟想做什么』对吧,其实很简单。爱美只要能在葛格身边,开开心心一起玩就很满足了。——很久以前,有个和爱美很要好的葛格喔。」
  「……嗯。」
  「虽然爱美必须跟着把拔回义大利去,但是葛格还是和爱美在机场打勾勾。等到爱美回日本后,要带爱美来学校参观,陪爱美尽情地玩呢。葛格说他一定会遵守和爱美的约定,所以爱美也模仿装着情书在海上漂流的瓶子一样,心中沉浸在浪漫的梦想里,在遥远的国外不断等待约定实现的一天呢。」
  不过——爱美这么低喃,然后摇了摇头。
  『我是没有那么深的回忆或执着啦。』
  戳太这样说。这句话足以让他变成全世界萝莉塔同盟的公敌了。
  当回忆产生落差时,不知道被遗忘的一方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不过——爱美准备要放弃了。」
  「咦,是吗?」
  「爱美觉得累了。而且在其他地方,一定还有许多有趣的事情呢。」
  爱美一边笑着,同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耸耸肩。如果这就是她的心情的话,萝莉塔同盟也可以放心了。
  「对了对了,是这星期,对吧?」
  「这星期有什么?万国泳装博览会吗?」
  「……应该大致上吻合吧,是运动会喔!大家一起唱歌跳舞畅饮欢乐的日子呢!」
  「噢,对啊,两者的确差不多,你还真清楚呢。」
  「还好还好还好啦——」
  爱美将手放在自己小小的胸前,有一瞬间低下了头。彷佛从遥远宇宙彼端漫无目的通讯的怪兽族幸存者一样,以殷殷恳切的声音说着。
  「——拜托你,阳人葛格,这是爱美最后的愿望。运动会那一天可以陪爱美玩吗?这样爱美就会放弃的。」
  放弃,放弃什么?
  我没能听到接下来的话。
  淋浴室传来开门的声音。换好衣服的学妹脚步声由远而近,我和爱美独处的时间就到此结束了。
  爱美突然噤口,取而代之。
  「欸欸,阳人葛格。」
  「嗯。」
  「你好像在流鼻水呢。」
  「……哈啾!现在才想起来我还穿着制服耶!」
  「哇噢!葛格为什么没在玩水前想到呢?」
  「真是惭愧……为什么是我被你说教?是谁拉我下水的啊?」
  「呢嘻嘻,爱美不知道!南瓜防护罩!」
  我带着贼贼笑的爱美一起离开游泳池后,
  「……原来你们两个趁我不在的时候玩得湿淋淋又湿答答很开心嘛,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混合着一半普通、一半修罗模式的筒隐,望着别的地方不断喃喃自语。我真想请她说明一下她究竟明白了什么。这真是不白之冤啊。

  突然。
  ——你真的,是个超级大南瓜。
  从我身后传来,冷冰冰又毫无感情的话,被恶作剧的风吹得无影无踪。
  我相信爱美不是坏孩子,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我也不明白。



4.幸福的王子
  『发现弥次。托人送回去。附加的人』
  收到小豆梓传来的这封平淡无奇的邮件,已经是运动会前一晚的事情了。
  在庆幸弥次平安之前,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之前小豆梓寄给我的邮件,都是连拉动卷轴手指都会麻木的长篇大论。而且一定充满绘画文字表情文字加图片,彷佛乱雪月花般五光十色五彩缤纷的邮件才是预设值呢。
  回覆邮件后她也没回信给我。除非是不小心睡着,不然小豆梓收到邮件后一定都会回的。
  我再次看了看邮件。信件的尾端,附着一串不知名的网址。
  我点进网址,却跳出「本网页不支援手机」的讯息。真想快点买台智慧型手机啊。机能根本不重要,未知的高画质动画正在等着我呢。
  「话说回来,这是什么网站啊?」
  突然丢给我一个毫无说明的网址,让人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喔。
  小豆梓该不会因为缺钱,跑去参加特殊系网站的演出吧。例如被戴上犬耳塞入尾巴套上项圈然后汪汪叫的影片之类。我稍微想像了一下。
  ……太惨了,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我得赶紧确认小豆梓被害的实况!
  收到邮件前我本来正想去洗澡,所以顾不得裤子脱了一半,准备一盒面纸以便等一下擦拭哀戚的泪水,同时以焦躁的左手连续敲击键盘上的按键。右手只是辅助而已,这是某位伟人说过的话(注36)。
  当我好不容易输入网址,这时手机响了。
  「烦死了啦,等一下再接!」
  这股兴奋颤抖高亢的激情,没有喷发一次是无法平息的。
  手机持续响个不停,吵得我真想让手机高高飞向房间的角落。不过手机萤幕上显示的名字让我不得不按下通话键。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啦,王八蛋!干么啊戳太,我现在很忙!」
  『我爸不姓王还有我也不叫八蛋。你骂人骂得这么凶的时候,一定是忙着在干坏事吧。』
  「知道就别打电话来烦我!我要挂罗!」
  『等等等修蛋几垒,我只是想向你道谢而已。是你拜托小豆帮忙找兔子的对吧?』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知道为什么戳太的声音听起来这么高兴。
  刚才,有个女孩帮忙将弥次送回了戳太家。
  那个女孩说,是一个叫小豆的女孩帮她抓住弥次,所以戳太才会联想到「那女孩←小豆梓←我」这样的连结吧。
注36这是出自「灌篮高手」樱木花道的著名台词,原文是「左手只是辅助」。
  『听说是弥次在教堂中庭游荡的时候,被埋伏在那里的小豆和圣歌队的孩子们,一拥而上捉住了呢。』
  「太好了,果然办事要找行家,找动物就要找小豆屋……等一下,圣歌队?」
  『是的没错,圣歌队。就是你之前提到过的那个,看到长相我才想起来。是那个跟着父母亲去了义大利、嘴巴很坏的调皮丫头对吧。将弥次送回我们家的就是她。』
  「……爱美。」
  『没错没错,就是她。我记得很久没见到她了,不过却觉得她似乎一点都没变耶。听她说,这个月才刚回到我们这里。她说她很期待运动会,看她兴高采烈成那样,真是败给她了。』
  「呃,等一下。我先跳个针,戳太你除了弥次以外没有其他的妹妹吗?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真是天外飞来一句啊,你问的这问题真奇妙。』
  电话另一头的戳太笑了笑,
  ——我和弥次妹妹,一直都只有我们两个而已啊。
  他肯定地回答。
  『要说发生什么怪事吗,其实有啦。我记得我本来在公园那一带边走边找弥次,突然一阵晕眩后,下一秒我已经回到自己家里了。然后弥次宅急便就送到我家来哩,这一定是老天爷的旨意不会错。对你我真是感谢感激涕零啊,话说遇见弥次的那晚也下着雨呢。当我看到湿淋淋的她,听者动容、闻者亦动容的兄妹志情就诞生在那一瞬间啊。勇度世间的大风大浪,航向大海的窗外是六玉川,万叶集里不是也有这一句吗,少女晾织布,多摩川滨,为何越看,越是爱煞人——』
  戳太的老毛病又来了,当他话匣子一打开,没聊到明天早上是不会停下来的。所以我委婉地说了句拜拜,将电话挂掉。
  「原来如此。妹化的愿望也被爱美取消了吗……」
  当时那孩子笑着说,差不多该放弃了,果然如她说的开始一一吹熄灯号了。
  戳太没有人类的妹妹,这世界正确实地回到原本的日常生活。
  不过——这样真的好吗?
  『拜托你,阳人葛格,这是爱美最后的愿望。』
  耳际又传来宇宙怪兽低声喃喃的请求,久久萦绕不去。
  ……不经意地,我的手似乎用了点力。
  刚才小豆梓附在邮件里的网址,我输入网址栏后就一直挂着。本来应该按Enter键却错点了滑鼠,因此电脑画面自动切换,首页出现了一张许多可爱女孩合照的照片。
  「哦,噢噢!……哦?噢……」
  我凑进萤幕一看,对于网站对象年龄层之低感到讶异,然后又仔细看了一遍。
  这是——圣歌队的照片。
  在我们镇上就这么一间,不知道是天主教还是新教的教堂。这网站是在教堂举办活动的圣歌队公式网页。
  网页内容有圣歌队的活动内容、练习场景与队员名册等。在这些介绍文字之间,穿插着圣歌队的团体照片。在穿着正式的少年少女们中央,是一个眼熟的女孩。
  她是天真无邪地比着YA的宇宙怪兽双马尾。
  点选贴在网页上的连结后,页面跳到等不及想看的动画。
  *
  运动会当天的早晨,天气晴朗得让人有些惊讶。
  天上飘着一朵孤零零的云,迎面吹着清爽宜人的风,真是绝妙的祭典之日。装饰在校园内的万国旗,一定像挂在女生宿舍阳台上晾干的内衣们一样迎风飘逸吧。这只是一种比喻方式而已,可不是我长时间观察得到的经验喔,是真的,我再怎么厉害也顶多预测半天而已。
  我戴上刚洗好的棒球帽,牵着脚踏车走在上学的路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我的危机管理能力进步不少。
  我在儿童公园前的老地方,
  「阳~人~葛~格!」
  我单手接住以低空回旋踢飞过来的女孩,同时将她轻轻放在地上。
  「噢噢!好像受过良好训练的战业专家一样熟练呢!」
  「如果天天这样的话,的确是很好的训练呢。」
  「这么一来,爱美必须学会更厉害的大绝招罗!目标是练成三重加速月面空翻俯冲低空踢!」
  「练这招是没有前途的,别闹了。」
  「爱美翘首期盼到快变成长颈妖的运动会终于开始了喔!真期待锻链过的高中生们使出各种摔角大绝招呢!」
  「运动会没有这种竞技项目吧。」
  「……怎么了吗,阳人葛格。今天怎么像枯萎的芹菜一样特别没精神呢?笑脸,笑脸喔。」
  爱美抬起头来盯着我瞧,呢嘻~地笑着。
  或许是因为运动会的天气太好了,爱美也显得比平常更加兴奋呢。
  她的嘴角柔软上扬着。浅色的瞳眸,就像天使高举的火炬一样。今天这件每日一换的缎带连身洋装,就像人鱼公主的尾巴一样浅浅的水蓝。然后她再次冲向我,随即紧紧抓着我撒娇,真是可爱的让人难以自拔啊——结果那件事情,我一不小心说溜了嘴。
  「——我看过放在网页上的那段影片了。」
  爱美的表情突然僵住。我将脚踏车停在路旁边,笔直地站着,和她面对面。

  我在网页上找到的,不是女孩子戴着犬耳汪汪叫的影片(这是当然的),而是少女再度加入圣歌队的自我介绍。
  日期正好是一个月之前。
  一本正经的爱美,一板一眼面对镜头,干劲十足地说着。
  『两年前离开日本的时候,原本以为短时间无法回来,不过爱美运气很好回来了。爱美想要比之前更努力地学习如何唱歌,还有享受唱歌的乐趣:
  念完这些老套的台词后,爱美突然压低音量小声说着。
  『——这是给葛格的。爱美回来了喔,还记得那天的约定吗?葛格说要带爱美到学校参观,陪爱美参加祭典。学校的祭典,运动会快开始了喔。好久没有全力全开摔角飞跃了呢!要接住爱美喔,葛格。』
  呢嘻~爱美笑着,影片就到此为止。

  我并不是无精打采。
  而是我一直在想,爱美真正的心情究竟是什么。
  「你之前说运动会结束后就会放弃,不过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吧。如果你想和这个『葛格』再一次和好的话,我会尽全力帮助你的,你尽管放心吧。就算运动会没办法成功,学校还有很多其他很棒的活动呢。」
  说完,我拍拍爱美的肩膀。看着她比某人还娇小的身躯,我不禁想要帮她,就像我帮助某人一样。
  「……这些话,是认真的吗?」
  「当然啦!」
  爱美一时之间毫无反应。
  圆滚滚的大眼睛似乎不断打量着我,爱美眼神深处的天使火炬逐渐蒙上一层阴影,最后完全将光芒隐藏到深处去。
  取而代之浮现在爱美脸上的——是恶魔的笑容。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笨蛋,但没想到你是个超级大混蛋呢。」
  「……咦?」
  「你为什么要看那种东西呢?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呢?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光会说一些自以为是的大话。笨南瓜不管牵到哪里都是笨南瓜啦,本来想忍耐到运动会的,我现在不干了。」
  爱美以响铃般的可爱声音,一字一句清楚地说着。
  「你、你刚才说什么——」
  「想知道吗?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
  爱美冲向连连后退的我,用力握紧拳头,彷佛发表宣战布告一样,
  「我已经玩腻啦!我要取消所有的愿望!」
  宣告一切事件的结束。
  「猫神听着!通通给我重来!我要取消所有我许过的愿望!」
  她死命捏着模仿不笑猫外型的布偶,大喊了一遍又一递,最后狠狠将布偶用力丢出去。仿猫神布偶就这样飞过人行道飞过围墙,消失在公园里的茂草中,一瞬间从舞台上消失。
  「啊……」
  突然一阵风吹过来,我感觉头上戴着的棒球帽消失了。这顶帽子是被猫神召唤过来,代表王子的象征。现在它应该回到天气预报大姐姐的最爱,那个某某王子的身边去了吧。
  还有另一件事情。
  啪啪,爱美粗暴地拍了拍手,同时咂着舌。一头美丽的秀发,散乱在娇小的身躯背后,象征可爱少女的缎带也消失不见。
  爱美回头望着我,眼神就像义大利窑手党一样空洞无神。
  「哼,你以为你能做得了什么事情吗,南瓜混蛋。」
  她的视线彷佛要将人掏空般,恶狠狠地瞪着我。
  早晨的儿童公园是麻雀们的天堂。
  曾经是无瑕天使的少女无情地踹开这些麻雀,一屁股坐在秋千的板凳上。她从小提包里拿出香水往脖子后喷了喷,嘴里叼着橡皮筋,拿起化妆镜和梳子一边梳着头发——
  「恶心死了,臭变态,少在那边死盯着我看啦。」
  同时一脸恶心地骂着。
  她的鲜艳发色就像洒落在大地的地中海烈阳。上天恩赐的礼物,系在头上的缎带已经不见踪影,之前的双马尾乱糟糟的散落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现在充满了恶毒的尖锐视线。同时我现在才发现,原本甜甜的香气其实是极为平淡无奇的人工气味。
  脸上原本天真无邪的笑容已经不复见,只剩下充满轻蔑的冷笑。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突然变得……」
  「嘎?你神经病啊,那些全部都是演技啦。要说改变的话,我看改变的人反而是你吧。」
  「改变的人是我?」
  「是你自己对我产生莫名其妙的幻想。我只不过许了愿,就算随便演演也会被自动转换成完美的演技。反正变态的恶心理想造型,不就是什么纯真无邪的可爱少女吗?正好搭配你这颗南瓜般的大傻瓜脑袋。」
  每当她以『你』喊着我时,小小的嘴唇就会微微扭曲。我呆站在原地,听着她小巧可爱的嘴与甜美的声音如机关枪般扫射出黑色子弹。
  ——她散发出一种没规矩的坏女人气息。
  筒隐的声音再度响起。原来如此,难怪。这女孩的确是个坏蛋。
  我被她从头到尾骗得彻彻底底。
  难怪我会受到打击而站也——其实也没有站不稳,感觉跟平常没两样。
  咦?为什么呢?
  「……其实仔细想想,我早就听过你这样的口气了呢。」
  「嘎?」
  橡皮筋从她的嘴边滚落。

  「有时候你会穿插在话语中。虽然我没有特别留意,但现在总算理解了。你曾经在大操场上露出哭丧着脸的表情吧?」
  「……什、什么!?你少胡乱猜测了。猫神完全是由我的意志来控制,所以那只是在演戏中戏啦!你这大白痴!」
  「还有纯真无邪的设定,最近似乎就破功过呢。你不是说过『晚上听色鱿鱼交响曲』吗?如果这样就想装纯真的话,那你也未免太厚脸皮了吧……」
  「你、你别转移话题啦!我刚才和现在的口气应该完全不一样吧!去死啦垃圾!对吧,看!当面听到这些设骂的话,变态大概早就遭受毁灭性打击了吧!」
  「总觉得筒隐似乎也有点误会了,但我对小鬼头完全没有兴趣。所以仔细想想,这些话对我根本不痛不痒。」
  「……」
  「还有你就算改变口气,外表也丝毫没有改变啊。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应该有男生喜欢你这种满口脏话的女孩吧。就算真的有专门打低球的打击者,应该也会开心地将你抱回家享用吧。」
  「…………」
  「你向不笑猫许过愿了吧?那家伙根本不会老实的达成你的愿望,如果你依然自认为能完全控制不笑猫的力量,不就代表你许的根本就是不痛不痒的愿望吗?」
  她一时之间沉默不语。
  「……哼、哼!我说东结果你说西,这样根本没完没了!就算到此为止好了啦!你这白痴大傻瓜!」
  她扯开嗓子放声大笑,而我也跟着她一起笑。于是我们两人和谐地笑成一团,和之前似乎没有多大差别嘛。
  「嗯?等一下。既然你许愿拥有那样的笑容,不就代表你想成为我心中的百分百女孩吗?」
  「……你、你少自作多情了!那只是猫神完全无视我的意识控制,自己随便乱演的啦!」
  「怎么和你刚才说的不一样呢。」
  其实我不是这意思。我想说的是,有些事情的确产生了变化。
  她的笑容对我而言,已经不再是百分百的笑容了。不是那个猫神不知打哪弄来的、我理想中的笑容。
  当然要论可爱,她还是可爱的和年龄相符。如果她参加外星人大合体派对的话,肯定能一跃成为银河新星吧。不过呢,我的触手已经没有反应了。不对,是我的食指已经没反应,因为她身上欠缺关键性的要素。
  唯有这一点,实在非常可惜。
  「……好吧,就是这样啦。我也没必要再继续装乖宝宝了,解散吧。」
  她承受我的视线,像是要找回平常的步调一样,用鼻子哼笑了一声。
  坐在秋千上的她翘着脚,有点目中无人似地摇晃着。点缀在拖鞋上的浅色缎带,看起来就像枯萎的花朵一样。
  「没、没有啦,其实不管你对我而言是不是百分之一百,我想帮助你的心情可是丝毫没有改变喔!」
  「哼哼,少逞强了啦。」
  「我才没有逞强呢!即使你说话的方式变了,你的愿望依然没有改变吧!?所以同样地——」
  「……噢,那件事啊,已经无所谓了。」
  「咦?」
  「你以为我吃饱没事做,整天游手好闲吗?我还得到学校办理转学手续呢,在要事搞定前,我只是为了随便玩玩,才会随便许个愿望。这只是为了杀时间而已,我差不多要收手了啦。」
  爱美唱出自己许愿的真正动机。
  我真的晕了。
  「可是、可是,你是被逼急了,才会向猫神许下那么多愿望吧……」
  「没有啊~我不是说过,我只是不想过得太无聊吗?而且你的生活也稍微变得有趣点了吧。」
  她对我嗤之以鼻。她没有任何理由。根本没有。她根本没有值得许下的愿望。她并没有遭到任何人霸凌、也不是为了保护妹妹、更不是因为没有家人而感到寂寞,根本没有。
  这孩子是具空壳。
  「我看你啊,在那个世界里不是也玩得挺开心的吗?什么王子啦泳装之类,这些愿望你不会自己去许啊。」
  「……为了随便找乐子,随便向猫神许愿?」
  「没~错。什么不笑猫,我不知道那玩意儿是打哪来,不过这个神的确挺方便的。干么那么认真啊。就算我不许愿好了,要是让大家知道有这种神,谁都会去许愿吧。包括你、戳太,还有那个女人。」
  「……一般人许愿,都是因为事出有因的。」
  「什么原因?」
  「因为实在寂寞难耐,所以才会忍不住……」
  「算啦,别傻了好不好!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感到寂寞吧!」
  她用花俏俗气的橡皮筋绑好头发,晃了晃头,彷佛在说「呢嘻嘻~怎么样!」再度出现的双马尾在我面前又蹦又跳,就像乐天而悠闲的兔耳一样。
  突然,我幻视到遥远的宇宙,极寒冰冻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既没有UFO也没有仙女座。
  在宽广宇宙的寂寞月亮上,有只宇宙怪兽兔在随兴捣着年糕。怪兽兔没有任何烦恼,甚至不知道烦恼为何物。只知道用脚蹬着孤独颤抖的月亮,每天过着堕落的日子。
  「——起先我以为你和她是竞争对手呢。但你们看起来像,实际上却完全不一样。」
  「嘎?」
  「肤浅的想法能驱动的,终究只是肤浅的感情罢了,根本不可能成为常态。你许下的那些愿望,一下子就被我身边的女孩们看破手脚了呢。」
  被脚边沙坑牢牢缠住的脚趾头好沉重。
  我真的不希望她那么随便地跟那只不笑猫扯上关系。害那些女孩们夜夜辗转难眠的猫神,对我而言是禁忌的圣域。
  我觉得自己遭受打击。不仅对爱美失望,也对将某人和另一个人画上等号的自己失望。
  「即使向猫绅许愿,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情的本质。但依然有个女孩对于该不该许愿而茫然,最后下意识向猫神许了愿。她和你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女孩,你能了解她的心情吗?我猜你不了解吧?」
  「你、你在说什么啊……」
  「真正重要的事物是无法改变的。除非你明白这一点,否则你永远也追不上她。」
  空气暂时陷入了沉默。
  大大圆圆的哏睛,沉默不语地盯着我瞧。就像恋人遭到抹杀的少女一般,眼里充满着憎恨与厌恶,将我大大地烙印在瞳眸中。
  「……你在——什么啊。」
  她低声地嘀咕着。
  茫然无神、失去原有纯粹的恶魔之瞳。
  从眼中「嘶——」地,渗出来的透明珠粒究竟是什么?
  颤抖的嘴唇,颤抖的睫毛,拚命强忍的她,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她依然遏止不住,溢出来的水珠残粒,又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非得被你说得这么不堪啊!你自己都说重要的东西不会改变,为什么!不就是你吗!忘了我的事!忘了以前的事!」
  声音终于从她的唇缝中漏了出来。
  ——忘了约定的事!不是被你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她声嘶力竭的大喊,响彻了整片天空。
  「这、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愿望的,要我许愿我还不屑呢!如果你不记得的话,就快点给我想起来啊!你这白痴大南瓜,臭酸坏南瓜!你的妈妈是南瓜灯!我一定、一定……会向你报仇的!」
  她捡起脚边的石头丢我,抓起沙坑的沙子丢我。然后她觉得还没丢够,又将我撞倒摔出去再用力踩踏。再度爆诞的宇宙怪兽双马尾在地上尽情肆虐后,随即跑出公园外。
  我全身沾满沙子和泥巴,丝毫没有任何抵抗,只能呆呆的坐在地上。
  因为,那孩子刚才真的在哭。
  怎么了吗?究竟为什么?到底什么事?
  爱美,你只是一个任性任意放纵骄横唯我独尊,将世界弄得天翻地覆的女孩。
  爱美——你是一个坏女孩吧?
  *
  运动会结束了。
  某个班级得到冠军,今年一样平安顺利地落幕。大概吧。
  我完全不记得运动会发生了什么事。不论是骑马打仗萌生的禁忌之恋,还是掳获芳心的爱情满点便当,或是在晴空下漫天飞舞的运动短裤VS体育短裤等。如果有读者期待这些剧情的话,可以参考从我的梦日记中精选的横寺同学短篇集。其实我根本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记下来。
  回过神来人已经在学校,回过神来闭幕典礼已经开始,回过神来已经在自己家,回过神来已经第二天早上了。
  隔天是整理的日子,隔天的隔夭是弹性放假,隔隔隔天的隔隔隔隔天是放假。
  地球就像个空壳一样失去色彩,旋转速度急速上升。
  这段期间里,我只梦到之前那个梦境。
  少年少女两人独处,倚靠在一起。
  他们是结着两条发辫的外国少女,以及快活欢笑的开朗国中生。
  他们两人的关系永远这么要好。
  「欸欸,葛格,一言为定喔。」
  少女亲昵地小声说着。
  「回来之后你要带我参观高中,带我去参加祭典喔,运动的祭典。虽然这世界被可恶透顶的规则绑得死死的,不过在校园里可以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没有人会生气的。我非常非常期待这一天的来临,所以——我们一言为定。」
  说谎的人要割舌头喔,两人小指勾在一起。
  他们两人我都认识,其中一个当然是爱美。
  在怪里怪气的诡异笑声对面,另外一个人。
  映照在少女瞳眸中的少年——是横寺同学的脸。
  「怎么会这样……」
  每次梦到这里,我就会突然惊醒。我在黑暗的房间中注视着镜子。镜子另一侧的我也冷冷地回盯着我。
  这世界上和我最亲近的横寺同学。不管是昨天的晚餐、一个月之前录影的深夜节目,一年前借来的美少女影片,或是五年前擦过的小学走廊地板,他通通都记得。
  最了解我的人,应该是我自己啊。
  还是说,我又被那只不笑猫给欺骗了?究竟到哪里是真的,从哪里开始是谎言呢?
  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隔天一大早,我家的电铃馨了。
  我冲下楼去开门,看到的是俏皮地摇晃的发束——
  「……早安,学长,身体有没有好一点呢。」
  系着尾巴般发束的学妹,抬头紧紧盯着我瞧。
  *
  我拜托筒隐稍等五分钟,然后换衣服梳洗完毕。
  筒隐难得来家里迎接我,万一我今天又赖在家里的话,我这做学长的面子可挂不住啊。
  我提议共乘脚踏车上学,不过筒隐却轻轻摇了摇头。
  「学长的病情才刚刚好转,不需要急着赶路上学。」
  我说了好几次我没事,但她却坚持不为所动,牵着脚踏车,和我一起走路。
  当我们经过儿童公园前的老地方,那只飞奔而来的怪兽也没有出现。我并没有很在乎这件事。只是觉得,肩膀好轻啊,只是这样罢了。
  没错,我现在的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觉得有点像是被手术差劲的外星人植入了什么东西一样,脑袋里面一直乱成一团。
  「之前,姐姐对我说『她赢了』,要我做十个肉包给她。」
  「嗯。」
  「姐姐说,到学长家玩的时候,学长还送了姐姐照片。」
  「嗯。」
  「受到学长的诸多照顾,真的十分感谢。」
  「嗯。」
  筒隐没有问我关于爱美的事情。
  自从上次潜水艇与游牧民的泳池大赛之后,我目击到好几次她们两人一起玩耍。爱美宣告说要来参加运动会,筒隐应该也知道。
  所以筒隐应该依稀察觉到,爱美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吧。不过筒隐还是没有问我。
  筒隐总是这么体贴。从她身上散发的淡淡桂花甜香,我觉得十分适合她。
  「不过学长,你只有送给姐姐照片吗?」
  「嗯。」
  「原来是这样,其实没有关系,我一点也不会介意。」
  「嗯。」
  「我已经是大人了。不会去在意这一点小事的。大人是不会在意的。」
  「嗯。」
  筒隐身上的自然香气,和那孩子的人工香水味完全不同。
  爱美和筒隐的外表差很多。个性差很多。本质上是完全不同的人。
  现在猫神的诅咒已经解除,也没必要再比较她们了。更何况爱美是个货真价实的小鬼呢。要是受到她的诱惑而堕落的话,我就等着和高耸围墙中的白衣人一起放长假吧。
  「……学长。」
  「嗯。」
  那孩子总是任性放肆,随便胡说敷衍了事,说过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
  说我不记得了?和那孩子约定过?别开玩笑了好不好,要是我曾经和那只宇宙怪兽有任何过去的话,怎么可能会忘记昵。
  要是对她说的每句话认真,她肯定当我是白痴。
  「学长……」
  ——可是,无论如何。
  我就是不想看到女孩子哭。不论何时,不论是谁。
  万一我失去了这份心情,我觉得我就不再是我自己了。
  「…………」
  「嗯?」
  当我回过神来,走在我身边的学妹突然安静下来,而且表情也变得有点怪。
  因为一向冷静而理智的筒隐家小孩,突然以自己的手指用力捏着自己的脸颊,强迫参加痛痛体操。
  「怎么回事!你怎么一个人扮起牛头犬啦!?」
  筒隐没有回答我,持续捏着自己的脸颊一段时间后,
  「……果然,经常笑的女孩比较可爱吧。」
  「嘎?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一句话?」
  「不知道。」
  哼,筒隐口中清楚念着这个字,然后她撇过头去。毫无表情的冷淡眼神遥望着远方。
  「学长,或许你一直在想着那个消失女孩的事情吧。」
  「我、我才没有呢!没喔?」
  「……学长不用辩解了,有就是有。不过我们这边的问题却还没结束呢。」
  「还没结束?什么事情?」
  「所有事情。因为学校还没复原,因此事情愈来愈奇怪了。」
  筒隐淡淡地低喃着,继续往前走。
  透过住宅的间隔隐约窥视到的,是理应被取消的尖塔和大钟。
  在朝阳的反射之下,我们学校的钟楼还是闪闪发光。
  *
  「今天地科在哪间教室?」「大概是五号馆吧。」「不会吧~那里走廊超长的,找起来好累喔。」「中午哪里吃饭?」「到咖啡厅去吃吧,卡巴奇欧(注37)超赞的啦。」「听说今天体育课要踢五人足球呢。」「碰坏遗迹又要接受惩罚游戏?」……
  虽然我很早出门,但是到学校附近的时候已经快迟到了。
  我和筒隐道别,沿着校舍外围走着,聊天的声音从四面八万传来。
  刚才那果然不是眼睛的错觉。
  倾斜的高塔、红砖瓦屋顶、清真寺风格教堂、大理石喷泉和哥德式拱门,依然好端端的。
  叮~咚~当~咚~钟声响了,是学生会的广播。
  『今天的特别朝会,将要发表交换留学生的名单。大家一起祝福这位本校第一位光荣踏上义大利之行的同学吧!』
  放眼所见充耳所闻,全都是义大利、义大利、义大利。筒隐说的对,这世界还没恢复原貌。大家还没发觉到这一点。
注37carpaccio,生牛肉薄片,义大利料理的一种。
  「这怎么可能呢……」
  爱美不是当着我的面,取消了所有愿望吗?她甚至还将自己手上的仿猫神布偶丢掉了呢。
  总觉得——我似乎误解了某些地方。
  「——噢,病已经好了啊。」
  我将脚踏车停在靠近西门的脚踏车停车场发呆,突然被人从背后重重踹了一脚。
  这感觉真熟悉啊,我回头一看,站在我身后的果然是慢跑中的副社长。
  「我还以为你终于翘辫子了呢。赶快去死吧,暂时别来田径社了,免得传染变态感冒。还有也别来学校,永远别再来,别出生在这世界上。」
  好久没有听到这些机关枪似的骂人话了。一想到副社长之前那种温吞的反应,我反而觉得被她痛骂听起来比较顺耳呢。自然就是美啊。
  「对了,我有东西必须还你。」
  「变态有什么东西要还给我的。赶快二度感冒躺回床上早死早投胎吧。」
  「可是你之前送了我这个当作礼物啊,还记得吗?」
  平常极少惊慌失措的副社长,突然间,嘴角抽动了一下。
  我确认四周没有别人后,从书包里拿出了那玩意儿。梅特林克的青鸟,轻飘飘的内衣万岁~
  「我觉得一直放在我身边似乎不太公平。总之我有先洗过啦,如果还是会皱皱的话就抱歉了。」
  「…………」
  副部长凝视着我手掌上的运动内衣。
  在她面对一时昏头的象征时,我看到她的嘴角从微微抽动变成抖动,然后整个嘴唇开始下停颤抖。她的表情难得变得铁青一片,之后又逐渐变回红色,只不过变得太红了,噗的一下,变成了红通通的脸。
  「不对。骗人。错了。蠢蛋。突然。奇怪。意外。为何。笨蛋。笨蛋。笨蛋。」
  「咦,你不要了吗?我可以留着吗?」
  「我要我要我要还我还我还我变态变态变态。」
  副社长一边发出我前所未闻的尖锐惨叫声,一边正面冲撞我。她翻了个筋斗摔了个倒栽葱,再度发出惨叫,像是抢劫似地夺走运动内衣,然后以超越音速飞机的速度消失在视线外。
  「真是谢谢你啦!下次我送你四角裤当作谢礼吧!」
  我还对她答谢呢。
  「……唉,果然,我已经不再是众人眼中的王子了。」
  我想确认的只有这一点而已。玩弄副社长可不是我的目的,像我这么绅士的人才不会做这种卑鄙的事情。
  我的遭遇已经完全回到爱美许愿之前的情况。包括泳装、王子和百分百。愿望的确已经被取消了,就像从邯郸一梦中醒过来,本来应该是这样。
  那么我很想知道,究竟为什么,只有学校没有变回来?
  「——?」
  当我埋头构筑理论的同时,从副社长消失的方位传来强烈的杀气。
  「我找到你了,横寺……」
  是钢铁之王。
  她的表情严峻地像是准备猎杀野兽大快朵颐一般,朝着我直直走过来。
  好久没有见到她这股惊天气势了,为什么?我做了什么坏事吗?我只是对副社长进行一些绅士性质的实验耶?
  难道——难道副社长为了报仇,召唤出最终头目了吗!?
  「在这里见面真是太巧了,我有话要对你说。」
  眼看她来到逃也来不及的近距离,以连鬼都能射杀的眼神死死盯着我。这时横寺同学荒废已久的安全防卫机能启动了。
  「不、不是这样的,社长!我和副社长关系超好的啊!应该说根本就相亲相爱呢!刚才那只是平常的爱情交流玩法之一,为了鼓励她而已啊!」
  「你说什么?」
  钢铁小姐听了一愣,表情突然缓和不少。
  「一大早就发表这种冲击性告白啊。我真是作梦都想不到,你们两人竟然会在这种地方调情啊……」
  「……咦?副社长没有哭着向你告状吗?」
  「什么事情啊。刚才我只是和难得满脸通红的她擦身而过而已,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想不到你和她,刚才在这里上演火箭欧Q派大战吗……嗯嗯。」
  「啊,没有啦。当我没说,那是唬你的。开开玩笑,请你全部忘记吧。」
  「我当然知道,不论绑人和被绑,都是军事机密呢。」
  「我没有绑她啦!这里是学校耶!不是这样的,那些都是骗人的啦!」
  「嗯嗯,放心交给我的,酥连的奸谍可不好当啊。」
  钢铁小姐「咔昧」地对我眨眨眼,硬邦邦地笑了笑。我总觉得她的脑袋里已经出现大到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误会。是谁灌输钢铁小姐错误的性教育啊,凶手赶快给我出来面对!
  「以后和你弟弟开读书会的时候再讨论这件事情,横寺。」
  「社长你应该多多留意他人才对。」
  「呣?我要找的人是你啊。刚才我听月子说,今天你会来学校。」
  「有事情要找我吗?」
  「当然有,刚才的广播你有听见吧。」
  钢铁小姐犹豫不决地舔了舔嘴唇。
  这时候,她的表情又逐渐变回刚才那副苦瓜脸,
  「我——我要去义代利了。」
  焦躁不安呼气的同时说出这句话。
  「……社、社长要去?」
  「从下个月开始,为期三个月的短期留学,等一下的全校朝会,应该会正式公布吧。」
  「等一下,我完全听不懂……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情其实很难解释清楚,但大致上是这样。你应该知道我想学习左拥右抱的技巧吧,所以我在生涯规划表上也加上了这么一句:『马杀猪赛洲(义代利、阿拍柏也可以)』呢。」
  「社长你应该多多关心你自己啦!」
  「呣?这是什么意思?总之负责老师感激涕零,上星期的面谈整整哭了一个小时没有停过呢。」
  「……嗯,噢,然后呢?」
  我不会再吐槽了。要谈论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当真痛哭流涕的模样,剩余的空白稍嫌不足。
  「接下来才是问题。我们学校似乎和义代利的高中结为姐妹校。听说该校的人对我们学校的校舍非常感兴趣,或许是义代利人熟悉的景色吧。后来两边愈谈愈融洽,因此希望到义代利留学的我,就被校方挑选为第一号交换学生了。」
  「怎么说交换就交换啊!」
  「没错,太过突然,学校真的太性急了。我甚至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加之上情下达的仓卒决定,以及校舍异常性的关联来看,这一定是猫神搞的鬼。虽然我的确想到义代利去看看,但我却感觉到一股更讨厌的恶意。」
  钢铁小姐抬头望着天空,从这里无法看见钟楼的顶端。暗示明确敌意的视线,也无法和猫像的两眼四目相接。
  「我已经再三向猫神喊话,我要取消愿望。但世界依然没有改变,义代利校舍依然出现在我们学校里。很明显地,这果然不是我许的愿望。所以和之前得到的结论一样,只剩下一个可能性而已。」
  「……爱美,是吗?」
  「那名少女——她究竟是以什么理由向猫神许愿,让我前往义代利呢?如果无法解决这一点,我也无法放心去义代利当交换学生啊。」
  没错,爱美身上应该还掌握着几个关键。
  就像她自己宣称的那些往事设定、或是如何知道猫神的经纬,以及猫神布偶一样。那孩子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社长,我无能为力。」
  我咬了咬嘴唇。脑袋里闪现过孩子临走之前的表情,她的眼神就像受了伤的小动物一样。
  「我和爱美在大吵一架后分别了。说不定我再也无法见到她了。」
  嗡——嗡——钟楼的钟声响起,盖过了我的低声自语。
  是第一堂课的预备铃声。
  这时候,附近校舍的阳台上传出一些交头接耳的声音。
  真的吗?我看到了,太危险了吧!她在做什么啊?那里什么时候开放自由进出了?况且她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吧。外国人?快掉下来了。别说这种傻话啦。好像好莱坞电影喔。应该是在拍片吧……
  后续的话我就听不见了。
  美少女游戏如果走错了路线,那么就会进入坏结局。在游戏中只要按下重来键就行了,如果人生走到坏结局的话,等待我们的又是什么?
  我有不好的预感,连忙踉跄地跑过去。
  当我愈接近七号馆,围观的人群就愈多。似乎产生了一些骚动,看来现在不是乖乖去上课的时间啊。
  原因其实一目了然。
  七层楼高的钟楼,在精致浮雕的机械时钟上方,有个悬挂大钟的小房间。
  小房间的铁栅栏上有个人影。
  宇宙怪兽的双马尾,像兔子耳朵般迎风摇曳着。那里的视野一定很棒吧,因为她现在正坐在铁栅栏上,两只脚不停晃来晃去,彷佛风一吹就会心情很好地掉下来——别说傻话了!
  她在七层楼高的最顶端耶!?就算地上铺满女孩子的爱与内衣,我也不确定能不能从这种高度生还。更何况是毫无慈悲心的冰冷混凝土,再怎么样都代志大条啦。
  「现、现在该怎么办!欸,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挤在钟楼正下方看热闹的人群当中,有个女孩慌张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她的波浪卷秀发凌乱不堪,惊慌失措地跳着阿波舞(注38)。
  「就算你再怎么跳舞,应该也解决不了什么事情吧。」
  「呀!」
  我拍了拍小豆梓的肩膀,她吓得彷佛自己被推下去一样尖叫,回头看向我,然后她紧张地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放。
注38「惊慌失措」的日文前两个音和「阿波」相同。
  「可、可是她!对了,你不是认识她吗!?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发生意外——对了,哈姆太郎如何?」
  「什么?」
  「哈姆太郎呀!将趴趴鼠铺在地上就可以救她了吧?」
  「……你冷静一点。就算你铺再多趴趴鼠也接不住她的。如果真要铺的话,也应该铺点有用的东西吧。」
  「那么、那么到底该铺什么才好!?」
  先脱下你身上的制服和衬衫吧。
  万一我这么说,我觉得眼睛圆滚滚的小豆梓一定会连自己内衣的前扣也解开,所以我自重了。好歹我也懂得分辨哪个女孩可以卖给她幸运之壶,以及哪个女孩已经濒临破产到连身上的衣服都快被剥光了。况且小豆梓的内衣,嗯,大家知道的,接下来就不用再提了,给人家留点面子吧。
  「现在情况这么危急,为什么你却一脸温柔地看着我啊!?怎样嘛!?什么事啦!?我觉得很莫名其妙耶!」
  「你的直觉愈来愈敏锐了呢……好吧。」
  我双手朝脸上拍了两下。慌乱中的小豆梓反而是我的精神安定剂吧,连学会都证实了这一点。看到她的模样,我就觉得自己非冷静下来不可。
  我下定了决心。
  『我一定、一定……会向你报仇的!』
  当时爱美这样对我吼。这是我自己种下的因,所以我必须出来收拾这局面,我会心甘情愿接受她的报仇。不过这种激烈手段,我是坚决反对。
  我拾头望向钟楼。当然我没办法看到铁栅栏上女孩的表情,只看到一个双马尾在摇晃的影子而已。
  「我想和她面对面,我想和她谈谈,所以我要上去找她。」
  「但、但是!」
  小豆梓指了指七号馆的玄关。老师们早已牢牢守住入口,不让任何学生进入。
  「……这样啊,看来只能强行突破了……我有好点子!」
  「嗯,什么点子!?」
  「如果现在突然有女孩开始脱小裤裤的话,应该能暂时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就利用这一瞬间决胜负吧。」
  「怎么可能!这比乘风破浪的海豚前往船难现场救人的可能性还低吧!你究竟是从哪里想到这种方法的啊,变态!况且谁敢脱啊!?」
  「对了,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小豆梓。」
  「我不要喔!!我绝对不要!况、况且我听说就算进入了七号馆,也没办法爬上螺旋阶梯呢。听说内侧被一根像红毛猩猩手臂一样粗的门闩锁住了呢!」
  「这点别担心,山人自有妙计。闯女澡堂好容易呢。」
  「这种格言没问题吗?有谁会在什么情况下使用这条格言啊!?」
  总之只要能进入七号馆,我就有自信能想办法解决。所以唯一的问题在于入口。难道你不认为脱下小裤裤让钟楼揭开神秘面纱,比轻言放弃脱盔卸甲高举白旗投降更值得吗?要脱下衣服还是脱下希望!当然我的意思可不是想看你脱衣服喔,虽然也不是说不想看。不对这不是我的意思啦。总之有兴趣就是了。是男生都想看嘛,老实说。
  ——我这样恳求小豆梓。
  「好啦,我知道了嘛……」
  小豆梓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简单来说,只要进入七号馆就可以了吧。」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之前好像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形吧。总觉得一直拜托你帮助我呢,真抱歉。」
  「……只要是你的拜托,我都会想办法帮助你的,横寺同学。」
  因为——我们是朋友嘛。
  说着,无法麻雀变公主的女孩微微笑了笑。
  *
  小豆梓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力量。
  可惜不是用脱衣引开众人的注意力,真可惜。
  这座七号馆的外观——似乎是将义大利圣什么广场什么钟楼的外观搬到学校来。小豆梓告诉我.可以从校舍与校舍间隙的狭长窗户进入校舍内。
  「她怎么这么熟悉啊……」
  难道小豆梓以前就很喜欢义大利吗?除了这座假观光胜地的设计者以外,应该没有人会对这条路线了若指掌吧。
  七号馆的结构以事务室、会客室与办公室为主。
  到六楼为止还是普通的校舍楼梯,然后楼梯到这一层楼为止。取而代之,楼层角落有一座像烟囱般的螺旋阶梯,阶梯入口的木头门,已经被几个老师团团包围了。
  「快开门!赶快开门吧!乖孩子要听话,好吗!」
  爱美应该早就拉下门闩了。大概是怕过度刺激她吧,老师们都不敢用力敲门。
  我从转角处观察前方的情况,然后悄悄地退往另一端。
  我的目标不是螺旋阶梯,而是阳台。
  话说最近,记得应该是好几天前的事情吧,就是我绝望地从阳台眺望下方景色的时候。
  也就是被钢铁小姐骑在身上威胁的那一次。
  我知道当时紧急逃生梯被打坏,坏到修不好了。梯子就这么垂挂在大钟小房间与阳台之间,钢铁小姐用透明胶带修补了一番,还说了声「完美!」呢。
  梯子上的透明胶带果然剥落了,在阳台的角落摇晃着。
  虽然只是便宜的铝梯,拿在手上实在觉得不保险,不过这是我唯一能登上天国的蜘蛛丝(注39)。拜托帮我设定成爬上云端后,将有七十二名美少女在等着我的宗教式后宫。
  一步步爬上梯子之后,有个紧急用逃生口。
  「咔」的一声打开门,我用手臂顶着小房间的地板爬上去。
  这是一个半径大约十公尺,悬挂着大钟的圆形透天房间。大钟正下方是石造阶梯——看起来像烟囱的螺旋阶梯,外侧以一排低矮的栅栏围住。楼梯外侧有一圈能眺望景色的圆形走道,围住走道的栅栏外侧,是没有任何落脚之处的。放眼望去尽是蓝天白云与异国风情。
注39这里出自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蜘蛛之丝》,是一片相当有名的佛教说理故事。
  这里彷佛真正的天上世界一样。
  在铁栅栏上的,是蕴含地中海阳光的鲜艳颜色。置于背上长着翅膀的天使——不用说,当然不存在。
  像兔子耳朵的两条发辫迎风飘逸着,宇宙怪兽双马尾背对着我,坐在栏杆上。
  她身旁有个小小的珠宝箱。
  爱美打开盖子,从箱子里面取出一些像纸张的玩意儿,一一看过一遍之后,
  「——嘿。」
  唰的一声,宛如花吹雪般撒向下界。
  刚才开门的声音应该很吵吧,但是她却坚持不肯回头,一直盯着珠宝箱里面看。
  我尽可能放低脚步声,不过却不打算隐藏自己的气息走近她。
  「我说,爱美——」
  「…………」
  我手肘靠在旁边的栅栏上。爱美紧闭双唇一语不发,我望着她的侧脸,犹豫着到底该怎么开口。然后我偷瞄她的珠宝箱内装的东西,
  「我说,爱美妹妹?」
  并且歪着头感到疑惑。
  珠宝箱最上面的东西是大头贴。贴纸上的图案是一个傻傻的男生,和眼神涣散的爱美耳鬓厮磨的激写镜头。上面还有手写着两年前的日期,以及『我可爱的☆宝贝小妹妹』等字样。
  拜托,这算犯罪了吧……外国萝莉已经露出不爽的神情了,居然还将她拉进大头贴机器的密室里,强迫和她结为乾兄妹关系,真是可恶透顶。就算以众多美少女影片练出抵抗性的我也不敢这样做啊。这男的是谁啊,怎么看都像是我嘛。不可原谅,哪个人赶快将我拖出去吧。我?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
  「…………」
  爱美默默地拿起大头贴,仔细端详着,然后随手往下一扔。下面有老师和同学在围观耶。
  连续几张都是图案差不多的兄妹照大头贴,爱美丢完之后,继续从珠宝箱里拿出手写的明信片。『给爱美。有没有好好刷牙呢,睡觉有没有好好保暖啊,葛格很担心你喔——』怎么这么多黑历史啊。这些东西是谁写的啊。当然是我啦。赶快阻止我吧,阻止我。拜托阻止我吧,不对,应该先阻止爱美才对。
  「哇啊——拜托别这样!」
  我扑过去揪住宇宙怪兽双马尾,却被她躲开。差点要I can fly的时候挂在半空中,然后被怪兽拖回来,和怪兽一起摔在走道上。

  「笨——蛋!」
  爱美稳稳地降落在我身上。她骑在我身上后才首次开了口。
  她像小恶魔般掀起嘴角,和之前一样「呢嘻嘻」地笑着。
  「你做好觉悟吧。在你参加大学考试、求职面试或相亲会面时,我有事没事就会去你以前待过的地方、还有你以后将去的地方散发这些东西。我会散布『这男人强逼当年仅仅X岁的我(当妹妹)!』这种黑函。你最好被印上『Pervertito(变态)』的烙印,过着一场糊涂的人生!」
  「不要啊!」
  她根本不是什么天使。想不到我眼前的恶魔小兔,竟然策划要在现实生活里活活逼死一个人的恐怖复仇攻击!我现在只能直接摧毁黑函的供给源头了。就算会被社会性抹杀也在所不惜!这好像是某本美少女轻小说的标题呢(注40)。
  ……其实,老实说啦,我不在乎社会上对我的评价。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只要我靠着练就的攻防一体妄想防护罩,再战千年我都不怕。
  只不过——唯独筒隐家的冷酷山神,实在让我没辙。
  面无表情的她可能偶然从地上捡到这份爱美送的惊奇礼物,死盯着不放,然后变身成超级阿修罗女孩。一想到这里我就汗如泉涌、胸口郁闷啊。难道这就是……恋爱?恋爱之病?怎么好像呼吸系统的疾病呢。
注40这是MF文库J的轻小挽说标题《社会的には死んでも君を!》,作者壹日千次
  「饶了我吧!求求你!再这样下去真的会闹出人命啦!」
  「……知道厉害了吗,葛格?」
  爱美将珠宝箱塞在我的手上,
  「那我现在就赏你一个痛快!」
  然后将我从地上拖起来,压制在栅栏上,再五秒钟就要You Can Fly了。
  原来她要连珠宝箱带我丢下去啊,这样的确就能解决一切了。朝向地面直线坠落,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抵达呢?这可是伽利略·伽利莱大师自由落体实验的二十一世纪版呢,准备开始!
  「哇——!不行,不可以,要爱惜生命啊!」
  「笨~蛋笨蛋笨蛋超级大咸蛋~掉下去摔成肉饼吧~摔成肉饼吧~啪哒~你的血~是什么颜色的啊~!啦啦~!」
  「别唱了,这首歌真的太恐怖啦!」
  爱美以天使的歌喉唱出节奏。笑的像恶魔一样的她,紧握着拳头准备将我推下去。
  「等一下,我们好好谈谈吧,乖喔!我会接受你所开出的条件的!」
  「谁理你啊,闭上你的南瓜嘴。听你说什么条件我就火大。」
  我这高中生和宇宙怪兽爱美的体格还是有差距的,但我却输给她的魄力。就这样她推过来我推回去、她压过来我挤回去、她塞过来我塞回去。就在我们两人角力的时候,夹在我们两人之间的珠宝箱突然打开来。
  宝箱里的礼物就这么散落一地。有大头贴、明信片、自制CD、歌词卡、写真集等。
  这些印着横寺同学的脸、写着横寺同学名字、横寺同学送给外国萝莉的致死量物品,每一件在法庭上都是强而有力的证据啊。听说宣称没有记忆的话可以获判无罪?身经百战的大律师团快救我啊!
  「完蛋啦要掉啦、要掉啦,真的要掉了啦!大头贴全部快掉下去了啦!」
  「掉下去不就刚刚好,谁叫你活该!」
  一阵天国的风吹过来,将这些东西一一吹往地上。
  不过在我拚命抓起这些东西的同时,爱美却一脚踹过来,还用凉鞋底踩着它们踢出栏杆外。彷佛为了出一口怨气般,她恶狠狠地边瞪边踩。
  「你、你在干什么啊!这些不是刻划着动人兄妹爱的珍贵回忆吗!?」
  「少说的这么肉麻,恶心死了。竟然将自己的一厢情愿当成回忆,从没看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自大狂!」
  爱美的确是坏女孩。她开心地笑着,同时不断玷污我的照片、字迹和纪录。
  不过她的拳头依然紧紧握着。指甲嵌在指头与指头之间,用力到手都发白了,彷佛竭力阻止什么东西一样。
  ——一般而言。
  一个小孩不论笑得多么开心,如果她的手掌紧紧握着拳头,就代表她只是表面上在笑。
  所以我现在必须知道,隐藏在表面功夫底下的真心话究竟是什么。既然我曾经失去过表面功夫,所以这对我而言不是难事。
  爱美的真心话——不用想我也知道。
  「更何况就算我留下多少回忆……又有什么用!反正葛格你根本不记得!」
  「……对不起。」
  「为什么你要道歉啊!难道道歉就可以解决事情了吗?」
  「对不起!我错了!」
  「叫你别道歉听不懂吗!聋了啊你!」
  「就说对不起了嘛!是真的,我认真向你道歉,拜托你——别再哭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爱美「呢嘻~」地咧开嘴巴,但是却咧不开。
  「我在哭啦!哭就哭!哭了又能怎么样!」
  她的眼泪「哗啦~」地从大大圆圆的眼睛中不断溢出。
  爱美的哭法,特征相当明显。
  身处在散落一地的回忆当中,她就像个不知道怎么哭的普通孩子一样,大颗泪珠不断落在地板上。又大又圆的眼睛也像落入了陷阱,终日以泪洗面的兔子一样肿得红嘟嘟的。
  「大傻瓜不要过来!你每次都这么白痴,同年龄和比你年纪大的圣歌队队员都怀疑你举动怪异!只有照顾年纪比你小的人体贴到很恶心!而且你最爱陪我玩!虽然我搬到义大利之后,你连一封信都没有寄来!但是自从我突然碰巧回到日本!我还一直想着见到你的面时,你会对我说什么呢!」
  她特地准备的珠宝箱,存放了两年前的一切回忆。
  不管多么失望、多么绝望,她在丢弃这些回忆,或是践踏它们之前,总会先凝视一下才舍得处理掉,这不就代表回忆在她心中的重要性吗?
  「结果到头来,一切都因为,我当时年纪还小!不管我记得再怎么清楚!再怎么珍惜那段回忆!结果你还是想不起来!因为我!对你而言!完全没有任何回忆的价值!」
  她一边笑一边哭,一边哭一边大喊,一边大喊一边蹲下来。她蹲着,同时用力槌地面。每槌一拳,珠宝箱里装的东西就震动一次。
  不顾体面、不顾害臊,尽情地放声大哭。
  她哭泣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坏女孩。她既不是背上长着翅膀的天使,也不是后面多条尾巴的恶魔。真要说起来——她就像只宇宙怪兽兔的小孩。
  当她提高音量的时候,头上的两条发辫就会晃动。彷佛和主人的心情不对盘一样,一直左蹦又跳地晃着,似乎在安慰主人一样的在头上飞舞着,「拜托你,别哭了啦……」
  我伸出手来,被她拍掉拨开,但我还是伸出手。我很想让哭的很有特征的她停止哭泣,只要手能伸过去就足够了吧。
  我真的很不喜欢看到女孩哭。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极度懊悔过。
  偶然地,吹起了一阵微风。心中沙漠的砂砾飞舞在空中,和空荡荡的记忆残渣混在一起。
  在铺设石板地面的小小旧教堂,绽放紫丁香的窄小后院。宇宙怪兽双马尾就像现在一样,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身旁同时有个像现在一样不知所措的男生,像现在一样伸出手来,被女孩拍掉拨开。当时吹着舒适宜人的风,那是初夏的午后吧。
  「……对了,我想起来了。印象中,那是我第一次去教会的时候吧。在紫丁香绽放的庭园里,我本来想安慰一个被修女骂的女孩,结果却中了那女孩的圈套,被她戏弄得很惨——后来还被她抓住弱点,强迫我当她练习摔角用的沙包……」
  但是另一方面,她的世故却和她的年幼外表成反比。由于任何事情她都嫌无聊,所以当年对事情懵懂无知、只会随口说说的我是这样告诉她的——
  「『——来运动会玩吧。那场运动的祭典,就是为了像你这样顽皮的女孩而举办的。』」
  爱美抬起头来。
  「……那么,这些呢?」
  她从豆大的泪痕之中,抓起靠近自己的明信片丢向我。
  这是我的字迹,我写的内容,我写的书信,我可以肯定。然后记忆以此为分水岭,就算我将记忆之壶上下颠倒,依然像被人彻底掏空一样,之后的景象无法衔接上后来的记忆。
  空荡荡,我的脑袋空荡荡一片,就像广阔宇宙的黑暗一般。在极寒冰冻的黑暗里,既没有UFO也没有仙女座。
  在无穷无尽的宇宙里,住着一只害怕寂寞的兔子。她一直仰望着无尽的黑暗,等待着能和她一起捣年糕的对象。但是从来没有人造访过她。被遗忘的兔子住在被遗忘的星球上,就这样从记忆里逐渐消失。
  爱美以前说过。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感到寂寞吧!』
  她说的没错。每一个人,都会感到寂寞。因为寂寞才会许愿,比较许下的愿望轻重毫无意义。如果有人该受到责怪,那只有一个人,就是连许愿这件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的人。
  「你啊——』
  爱美凝视着我,低声说着。
  「你啊,其实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你只是装出大葛格的模样,在陪一个笨小孩玩罢了;连约定也立刻就忘记了。」
  她的声音小到快要听不见。她彷佛被现实给击倒,屡次感受到失望与绝望的实验用兔子一般,全身上下布满了和这年纪的小孩不相衬的玻璃伤口。
  我到现在还想不起这孩子究竟几岁。或许爱美说的没错,我是一个连绝对不能忘记的事情都会忘记,害女孩子哭的混帐男生。
  不过。
  就算我真的是个混蛋,我也不想一直当个混蛋。
  「……不是这样的,爱美。」
  「才没有。就是这样,这一切就是这么回事。」
  「错了。不是这样的,因为我喜欢的是胸部大的女孩,愈软愈大的胸部愈棒。我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喜欢哈密瓜大小的胸部了!」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
  「……嘎?你突然鬼扯什么,恶心……」
  爱美一脸僵硬地看着我。这不是傲娇型少女那种害羞的反应,而是赤裸裸的厌恶感。从这一点来看,其实这孩子还满率直的呢。哈哈,我快流眼泪了,因为我是男生嘛。
  「不过最近!我开始觉得洗衣板和飞机场也有另一种层次的美呢!就是有这种感觉!我的潜意识被洗脑了!」
  不过我还是继续喊着。
  这是为了爱美,为了证明我自己,在我气势逊掉前挤出声音来。
  「所以,我已经改变了!和以前的我不一样了!就算以前的我曾经忘了你,现在的我再也不会忘记你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因为你正好进入我最喜欢的好球带了呢!我最爱小孩子了!」
  「…………说真的,这几句话真的好恶心。」
  爱玛努艾勒妹妹真的被我这几句话吓得退避三舍。恭喜啊!横寺同学从特定领域型变态转职成全方位无差别变态啦!
  即使娇小双马尾女孩的轻蔑视线彷佛在骂「大变态快去死,猪八戒别靠近我」,但只要觉得这是大快朵颐前的准备运动,就变成赞美了呢。这可是被人变态变态地骂才练成的高等护心术呢,要是解除的话只会想跳楼吧,大家千万不可以模仿喔。
  「哎……我觉得你真的……脑袋有问题。」
  爱美深呼吸两次、三次,然后认真和我保持距离。
  爱美盯在我身上的眼神彷佛看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刚才的斗大泪珠也像功成身退般退居幕后了。与其看到爱美哭,我宁愿让她羞辱我。而且我最近还觉得被骂很爽呢。
  「我开始觉得被你忘记似乎也无所谓了。倒不如说从现在开始,你别再靠近我一步了……欸,怎么,这就是你想说的话吗?真的叫人不敢领教耶……」
  「也不是这样!」
  我往前一步接近爱美,希望能将自己的真心话传达给她。
  「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已经不同了。所以——我想要从头开始重新记住你。为了今后的未来,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玩。」
  「不要,绝对不可能啦。」
  爱美立刻慌张地退避三舍。看到小女孩空洞的眼神中透露着恐惧,感觉真新鲜。大葛格会追你追到天涯海角喔,没有啦我开玩笑的,开玩笑。大家应该知道我是在开玩笑吧。
  横亘在我们两人之间的不是银河,而是散落一地的珠宝箱内的回忆。我实在不忍心一脚踩在这些回忆上,所以我将它们捡起来放回箱子里,让回忆再度成为回忆。至少让某人将我遗忘的回忆,再度烙印在脑海中吧。
  「……对不起。」
  这句无意识下脱口而出的话,究竟是对谁而说,又是对什么事情说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这人真是——」
  爱美低声嘀咕着,还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她在走道上啪哒啪哒地踩着凉鞋,顺着围绕大钟一圈的圆形走道绕了一圈之后—
  「——欸欸,阳人葛格。」
  呢嘻~地笑着,好怀念她那天真无邪而纯粹的声音呢。
  「总觉得呢,心中有些暖暖的喔。」
  「爱美……?」
  「因为爱美已经知道,即使是受伤流血的内心,贴OK绷也是有效的。爱美好高兴喔。这份高兴的心情,没有办法用言语形容呢。刚才那段话,再说一次吧,爱美想再听一次。」
  爱美的手臂搂着我的脖子,熟悉的重量压在我的背上。发音不标准的可爱声音,轻而易举地钻进了我的耳根子里。
  喂喂喂,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横寺王子的全力告白打破了不良少女爱美的诅咒,让她变回清纯可爱的真正萝莉吗?电影化决定!全美都要哭到脱水啦!
  上半身和下半身飘出的泪水与感动让我激动地颤抖,期待她让我咬咬肥肥小腿肚,或是弹弹个萝莉额头等杀必死满点两百趴大放送,但她却毫无反应。
  我回头一看,让我说出心里话的小萝莉正拿着手机按个不停。
  「……你在做什么?」
  爱美呢嘻嘻地笑着,将手机画面秀给我看。液晶画面上出现了『录音结束』的字样,然后她按下按键。
  从手机里传出声音开朗的变态对白。这是横寺同学吗?不,是萝莉控(注41)。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没错,我全部老实招认啦。
  「笨~蛋!死变态!你的脑袋真的有病到极点!现在你再也没有机会狡辩了吧。应该放给谁听呢,老师吗?条子?还是——筒妹?」
  「喂喂喂喂————!竟然对人家的好意趁虚而入,你真的好坏……!」
  我听见身经百战的大律师团兵败如山倒的声音。这可是铁证如山的证据喔,甚至连某个雪女妹妹也会大怒呢。败诉败诉,冷冻冷冻。我的脑海里响起一阵最终警告音,不过——
注41这句话出处为金子美铃的诗集《那是回音吗?》,后来由AC Japan拍成广告。
  「没错,我就是这么坏。现在你记住了吗,葛格?」
  我看到爱美将松开的手掌凑近嘴边笑的模样,才总算放下悬挂在心头的大石头,看来我真的是无可救药呢。
  「好吧~接下来该灌输你有关我的哪一点呢?」
  「让我无师自通就可以了吧老师!」
  「算了——反正你这么变态,只要一直缠着你就会不断自爆,到时候就记住啦。反正你是个彻彻底底的大变态,人生很快就要画下句点了啦。」
  「不不不等一下……」
  这次换我想退避三舍了。但是爱美在背后黏着我不放,让我根本无路可退。而且爱美还故意装模作样地撒娇。
  「葛格~你不愿意和爱美一起玩吗?」
  纯粹无瑕的眼神近距离注视着我。灿烂的发色、圆滚滚的瞳眸,加上香水的芬芳。糟了,怎么这么可爱啊,偶尔当个萝莉控似乎也不错!
  「等等,我不会再上当了!我再也不会被你骗了!你一定等着拍下这一幕对吧!」
  「呢嘻嘻,爱美最喜欢阳人葛格了。」
  爱美吊挂在我的脖子上,浮现出既像恶魔又像天使般的笑容。
  当然她的笑容对我而言,已经不再是百分百。
  不过真的非常可爱——而且,很像真正的她。

  「……好吧,接下来该找个向老师们解释的好藉口罗,开始想吧!」
  大致上打扫过大钟小房间的走道后,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我们开始检讨,该怎样才能牧拾这一场骚动。挑战者是老师心目中印象最差的横寺同学,军师是连本校学生都不是的爱玛努艾勒妹妹,请各位观众拭目以待。
  「像你这样只会愈描愈黑而已。告诉你,什么话都不用说,只要用肢体语言就能让大家明白了啦。」
  「哦?那就愿闻其详罗。」
  「『其实,其实爱美,本来很讨厌的。但是,葛格他……呜呜,阳人葛格他……呜呜,呜哇~~~~』——简单吧。好啦收工。」
  「这的确有解释跟没解释一样啊!而且有人会连辩解都来不及就被警察抓走啦!」
  「这样不是很好吗?反正一段时间后就习惯了。」
  军师已经嫌无聊而开始眺望景色,连想都懒得想了。
  反正不管情况再怎么糟,这女孩都能轻轻松松置身事外!虽然的确是如此!
  小孩子的优势真多啊,如果我能变回孩童的话,或许就有机会解决这一切了。真怀念那个时光啊。能让保母抱在怀里一整天呢,那是我人生唯一的黄金时期啊,之后就一直黯淡无光……
  「……欸,我说你,忘记的事情只有我而已吗?」
  沉默一段时间后,爱美开口了。
  视线停留在眼下的一片异国风景中,异邦人突然开口问我。
  「咦?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是自尊问题。」
  「唔?」
  「除了我以外,还有没有其他事情——以前的重要大事被你遗忘的呢。」
  突然被她这么一问,我稍微回想了一下。
  这个嘛,我想想——怎么可能想得到呢。叫我这个记性这么差的人去回想已经遗忘的记忆,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我歪着头思索。爱美以怀疑的眼神看着我,犹豫不决地小声说着。
  「……例如说,拥有百分百笑容的女孩,之类。以前你没碰过这样的女孩吗?」
  我更加疑惑了,她这句话的意思我真的不了解。
  「百分百女孩?不是向猫神许愿的爱美吗?」
  「才不是啦。因为我听说——百分百的笑容,是从你以前喜欢的女孩那里借来的。」
  我以前喜欢的女孩!
  这句话听起来多美妙啊!充满了梦想呢。初恋对象是高中的同班同学,在十几年后的同学会桕遇。两人的恋情急速加温!在会场大玩蛋糕游戏!下次租美少女影片的时候就挑这种类型的吧。
  「……很可惜,我并没有曾经喜欢过谁……所谓的百分百爱美微笑,除了最近遇见的你以外我从来没有见过——咦?」
  哎呀,有点奇怪。
  我的记忆开始混浊,景色在我脑海里闪现。
  在某处的儿童设施,树篱笆的隧道,猫面具。秘密邂逅,以及十分动听的——百分百的笑声。
  「刚才那是什么……」
  和我的人生应该无关的幸福梦境,在脑海里掠过,随即消失无踪。
  就算我努力回想,但是记忆已经逝去,似乎被某种笑声掩盖掉了。
  ……是我多心了吧,多心了。应该是吧?因为我并没有那样的回忆。
  我勉强靠在栏杆上,压抑着疼痛的脑袋。
  「葛格……?」
  爱美担心地轻声问我。别这样看我啊,你一定对我有什么误解吧。
  「……话说回来,爱美,什么以前喜欢的女孩、或是借来的笑容,这种事你是听谁说的?」
  「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爱美更加不安地眨了眨眼,彷佛我在问她太阳从哪边升起一样。
  「这种事情,除了猫神以外又会有谁?」
  不耐烦的回答。
  「猫、猫神!?那家伙会说话!?」
  这句话差点吓得我灵魂出窍。爱美竟然能和猫神沟通意志?她是怎么办到的?这种特殊技能对筒隐家而言应该格外珍贵吧。
  「……葛格,你真的没事吧?你在胡说什么啊?要是猫神不会说话,那我怎么会知道猫神规则啊。」
  「原来如此。不对,问题不在这里吧……」
  「当我回到这镇上的时候,是猫神主动接触我的,连那个用来许愿的布偶也是猫神硬塞给我的。猫神说会实现我的任何愿望,首先就先变成他的百分百——这样。」
  「咦,真的吗?」
  「猫神还说如果有不顺心的事情,可以随意许愿没关系。我原本以为自己不需要,但是见到葛格后,就不自觉的,忍不住……」
  「……原来猫神还做了这些事情啊。」
  想不到,猫神还有这么完善的客制化许愿服务啊。吃饱没事干?
  「还有,葛格你应该也和猫神说过话吧。」
  「我?」
  「拜托猫神去找弥次的人,是葛格你吧?猫神是这样告诉我的,我也是依照猫神的命令,将弥次送到戳太他家去。」
  ……等等,拜托等一下。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之前的确在找弥次,虽然送弥次回戳太家的人是爱美。
  仲介我们两人的人是——
  叩咚,下方传来沉重的声音。
  我听到像红毛猩猩手臂一样粗的门闩,突然自行抬起来松脱的声音。木制门『叽——』的一声打开。然后我听到一阵极为缓慢,走上石造螺旋阶梯的脚步声。喀哒喀哒,喀哒喀哒,喀哒喀哒,脚步声以一定旋律回荡在阶梯中,同时接近我们。
  天上的风停了。除了脚步声以外,四周静得出奇。听不见任何鸟鸣,甚至连空气也静止无声。下面的嘻闹声音从什么时候消失的呢?老师们又跑到哪里去了?只有接近乐园的太阳依然耀眼。
  爱美绷紧着脸,低声说道,猫神来了。同时躲到我身后去,紧紧抓着我的衣摆。
  等到脚步声的回音停下来后,猫神的本尊才现身。
  首先是栗色柔软波浪长卷发,然后是形状漂亮的眉毛,宛如宝石的瞳眸,以及闪耀着淡淡桃色的脸颊——
  「事情顺利解决了吗,横寺同学?——『又是』我帮的忙呢。」
  小豆梓皮笑肉不笑地,走上了最后一阶台阶。
  *
  小豆梓说,她看完《幸福的王子》了呢。
  这是我尊敬的奥斯卡·王尔德所写的儿童童话。这是一篇值得尊敬却又让人不舍的童话,我借给她们两人看,筒隐喜欢到还自己作了首曲子呢。
  主要登场人物有两个,王子的雕像与小燕子。
  全身以宝石装饰的华丽王子雕像,希望将身上的装饰品分送给贫困的人们。小燕子愿意帮助王子的希望,因此一而再再而三,尽一切所能帮助王子。等到冬季来临,小燕子因为无法到南方过冬而死去,变得破烂不堪的王子雕像也落得被销毁的下场。最后神明将雕像的心脏与小燕子的尸体,一起迎接到天国去。
  「真是幸福的故事,我想王子一定感到很满足呢。」
  小豆梓微徽笑了笑。
  在这像天国一样悬挂着大钟的世界里,她像候鸟一样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景色,然后缓缓回过头来。
  「不过,小燕子它呢?为了理想远大的愚蠢王子付出一切,结果却没能实现自己愿望的小燕子——真的幸福吗?」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还不明白吗?你一定不明白吧,因为你永远不可能明白。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的原因。」
  小豆梓微微笑了笑。
  宛如宝石的瞳眸缩成一道细线,意义深远地看着我,看着我们。
  「一直都是这样。永远、不断、总是一直经常这样。小燕子总是抽到鬼牌的那一个。助人的王子很幸福,接受帮助的人很幸福,但是小燕子呢?为什么王子不肯帮助小燕子呢?它对小王子的付出远远超越任何人,为什么小王子一直不理会它?我问你,为什么?」
  小豆梓微微笑了笑。
  她极其冷酷地扭曲唇形、极其冷酷地放松脸颊,挤出了一个被称为笑容的表情。
  「你究竟是谁啊……?」
  「真是坏心呢,你连我的长相都不记得了吗?我当然是小豆梓呀。还是你的——算是朋友吧,应该?」
  「我所认识的小豆梓,不可能露出这种表情,也不可能以这种口气说话,更不会称呼我『横寺同学』!你到底是谁!」
  「……已经穿帮啦。」
  嘀咕这句话之后,小豆梓以双手掩住自己的脸。
  她就像新人陶艺家对待刚刚完成的艺术品一样,小心翼翼地用手搓揉着脸,然后缓缓放开手掌。
  「呵呵,开玩笑的啦,开玩笑。」
  小豆梓不再笑了。
  她的表情彷佛嵌上早已准备好的能面(注42)一样,不论是嘴角,或是脸颊上的线条,都宛如面具般文风不动。
注42能面,日本代表性传统艺术『能剧』演出时所戴的面具。
  「刚才只是想开开玩笑而已。当我附在她的身上时,整个世界看起来完全不一样,让我不自觉想恶作剧一番——希望你能原谅我的无礼。是不是应该说『你好,初次见面』呢?或者说,上个月也承蒙您照顾了,对吧?在本家仓库里的你也是泥菩萨过江呢。」
  小豆梓的长相,小豆梓的声音,小豆梓的身体——
  小豆梓体内的『猫神』,毕恭毕敬地向我行了个礼。

  小豆猫十分饶舌。
  她做乎真的很高兴自己有张能说话的嘴巴,虽然一直维持着一号表情,但是却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
  她伸出右手,有如社交礼仪般向我打招呼。我没有和她握手。这时她说声『对啊』,拍了一下手,
  「我知道你的嗜好。或许我应该这样说,『我是猫神喵,请主人多多指教喵』是吗?不好意思,我是旧时代的生物,对于这种流行趋势的反应慢半拍。有机会我会挑战看看。」
  说出这些话。
  「你、你为什么……」
  要是我没有强硬打断她的话,她可能会一直自言自语到太阳下山吧。
  「为什么会在『那里』啊!」
  「这问题问的真怪,当然是她自己许愿的啊。因为她说,她想拥有一个全新的自己。所以我才会附在她的身上,借用她的身体成为全新的小豆梓。」
  猫神回答得理所当然。
  没错——这家伙总是会实现任何愿望。
  以许愿者绝对不曾期望过的方式实现。
  「用不着担心,别看我这样,我可也是昔日的名门、筒隐本家的猫神一族啊。泰半时间我都是在旁守护着她。只不过遇到她无法应付的事情时,我会如她所愿,由全新的她——也就是我来代为处理。在找兔子时,传电信给你的人是我;让她察觉到穿泳装不对劲的人也是——对了,我好像还帮她收了一封信呢?」
  小豆猫微微闭上眼,朝向空中伸手。
  下一瞬间,一封信突然出现在她手上。她撕下柴犬的贴纸,从信封中取出信纸。
  那的确是我放在小豆梓鞋柜里的信。为了解释和钢铁小姐之间的误会,我花了一个晚上写成的东西。
  「『就是这样,我希望今后能和你继续保持同样要好的关系。敬上』——呵呵,写的真好啊。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毫无矫饰的心情传达出来,让我每看一次就心疼一次——为了你的愚蠢而心疼啊。」
  小豆猫当着我的面撕掉了信。
  先撕成两半,然后四片、八片,我的信就这样逐渐变成碎片。
  「今后和你继续保持要好的关系。既没有变化也毫无未来可言,完全依照你的想法,原来如此呢。接下来呢?她早就知道你会这样回答她了,你以为写封信就能安慰得了她吗?」
  最后小豆猫手一挥,将撕成纸屑的信撇了出去。
  在我眼前的是既非恶意也非善意、既无害意也无好意,只有毫无意志、冷酷无情的猫神意志而已。
  「你听好,她想知道的根本不是你的真心话,她想改变的是你的心意。你该不会自大到以为只要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吧?真想不到,你到现在还不懂怎么区分真心话与表面功夫的使用时机啊。」
  「这种事情,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不过公平起见,我也不能说她在这件事情上没有犯错。毕竟最重要的事情,她连一个字都不肯告诉你呢。她一边教训别人语言的重要性,却对自己的遭遇撒手不管,真让人同情陷入自相矛盾的她呢。」
  「……所以,你就趁虚而入,利用了小豆梓吗?」
  「拜托,我只是在帮助她而已耶?虽然因为手续问题,我得亲自附身在她身上,不过基本上都是你们自己许愿的,不是吗?她也不例外啊。她不仅特地跑到仓库来许愿,而且丝毫没有反悔之意。她只要说一句『我要取消』,任何许过的愿望都能取消啊。我这么公平对待所有人,结果还被你们骂得狗血淋头,真是好心遭雷劈呢。」
  「…………」
  我张开嘴,又阖起来。我迟钝的大脑角落这时候才发现,我根本无法反驳她。
  虽然我认识小豆梓,但是看着她以陌生的语调、陌生的态度和陌生的表情说话,实在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这个屡次戏弄我,将我们耍得团团转的猫神,竟然就显现在我的面前。
  虽然就在眼前,但是我和猫神之间的距离,实在遥远的让人不可思议。
  我下意识地,想后退几步——才发现自己根本无路可退。
  躲在我背后的,是娇小的女孩。
  表情有如天使般的她,点缀的瞳眸却空洞无神,摇晃着像兔子耳朵般的双马尾。
  「……乱讲,你骗人。」
  爱美勇敢地反驳猫神。
  虽然躲在我背后,不过爱美却一步也没有退却。她搂着我的腰大声反驳猫神,同时死命支撑着我。
  「哦?说我骗人是什么意思?我以为自己已经尽可能公平实现大家的愿望了,如果我有任何谬误的话,尽管大方地指出来吧。」
  「你——猫神你说自己很公平,萁实根本就是骗人的!因为有不公平的例外!这片景色就是证据!我已经取消所有许过的愿望了,但是只有学校还没变回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还有之前我就很想说出来,你说话的方式实在太讨厌了,听了让人觉得好不爽!猫神你这大笨蛋!你爸爸穿南瓜灯笼裤!」
  ……我说真的,爱美将脸颊紧紧贴在我背后偷偷地骂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样看起来好像我在骂猫神呢,真希望她别这样做。
  我想,爱美她一定只知道小豆梓模样的猫神。
  所以她对小豆梓外表的猫神,只有极端恐惧与厌恶,和我不一样。因为抱着强烈的厌恶感,相对地也就毫无顾忌,任何想说的事情都敢说出口。
  「呵呵,口无遮拦果然是年轻人的特权。我不会责备你思虑浅薄,或是无法明辨是非的。」
  小豆梓以不笑的表情笑了笑。
  「我刚才说过,事情没有例外吧。规定是没有例外的,倘若有例外,也是你们那边的例外。关于义国的愿望是两段式的。这是你的愿望,但也不完全是。换句话说——为了实现原先那个人的愿望,你才会被召唤过来;然后利用你将义国给召唤过来。」
  「什、什么啊?我是凭着我自己的意志——」
  「许下了愿望——这只是你自以为罢了。简单来说你只是道具,类似中继点。就算钢笔写不出字,已经记录下来的文章也不会跟着改变吧?筒隐本家继承人前往义国这件事,跟你的意志无关,而是有人一直这么祈愿。就算你取消自己的愿望,也不会对这原本的愿望造成任何影响。」
  猫神伸出一只手遮住天空,召唤出用来比喻的钢笔。
  她变出钢笔后一拗,变出另一支钢笔又一拗,然后手一挥,钢笔就立刻不见了。
  就像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小豆猫一直不厌其烦地讲着大道理。
  「你这大笨蛋。我才是,我……才不是呢!」
  我轻轻握着爱美的手,感觉到她搂在我腰际上的手微微颤抖。她那小而柔软的手掌,散发出比常人更高的热度紧紧握拳,使出所有力气握着,同时咬紧牙根。
  她就是这样和猫神对峙的。
  「……我看,你果然是个骗子。你刚才说『愿望会持续发挥效力』对吧?」
  「呵呵,我的确这么说过,有什么问题吗?」
  「钢铁小姐——筒隐筑紫她,早就已经取消过好几次愿望了!她说她不想去义大利了!所以到头来,你只是随自己高兴玩弄别人的愿望而已!」
  「……拜托,真是输给你了。这句话我可听不下去。如果你说的话是事实,不就明明白白地代表,许愿的人并非继承人吗?所以剩下的可能性是?」
  小豆猫扶着额头,一副事不关己地摇了摇头。
  然后她缓缓举起手来,

  「横寺同学——就是你。就·是·你。向我许愿的人就是你啊。」

  直指着我的脸。
  「噢,对了,你大概不记得吧。你甚至不记得记不住的意义。不过你在很多年、很多年之前,的确曾经这样许愿过——『希望筒隐筑紫长大后能到义国去』。继承人下个月就是亭亭玉立的十八岁了,所以为了实现你的愿望,我才会把爱美这中继点召唤过来的啊。」
  「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
  「你怀疑吗?有个方法可以证明。你只要说『我要取消』就可以了,这样愿望就会取消。一切真相就会大白,不过——」
  小豆猫的手指头朝下移动,正好停在我的腰间。
  她指着爱美颤抖的手臂,
  「为了实现你的愿望而召唤来的道具,将会全部回收。」
  就像在公务手续的文件上盖章似地这么说道。
  「什、什么啊?从刚才就一直在听你在那里乱说!我、我会回来和你有什么关系!」
  「其实你应该也心知肚明。你会回日本的机率,原本应该近乎于零吧?对于自己突然能够回来一事,你不觉得不可思议吗?就彷佛被命运、还是某种人类智慧所不能及的东西给拉过来一般——难道你都没有这种感觉吗?」
  「……没有!我根本没有那种感觉!」
  「你如果不想承认的话也无妨。只要横寺同学取消愿望,你就会永远丧失抗辩的机会。」
  「你、你这种人……!」
  爱美的手在我的掌中不停地颤抖。从背后传来的温热感觉,也像得了疟疾一样拚命地发抖。
  吓得直打哆嗉的小兔子,连声音都在颤抖。
  「像你这种、你这种讨厌鬼——最好给我走开,走远一点啦!」
  这一瞬间。
  一股最坏的预感,连我的身体也禁不住发抖。

  「——你许愿了吧。在我的面前,许愿了呢。」
  猫神用手掩住小豆梓的脸,揉了揉,改变自己的表情。
  不笑猫笑咧咧地嘴角一翘,彷佛千呼万唤始出来般盼着爱美说这句话。
  「你的愿望,我确实听到了。只要有人许愿我就会达成。所以我就依照你的颢望,『走远一点』罗。」
  一步。
  小豆猫从我们的身边,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我现在寄宿在她的身体里——因此她也会被迫一起走,这是无可奈何的选择,知道吗?」
  又一步。
  小豆猫往后退,一步步远离我和爱美。
  眼看小豆猫从走道退到栅栏旁,栅栏的另一边空荡荡的。再退下去只会掉进让人眼花撩乱的地狱,如果从天国摔落的话,等待她的只有人生的坏结局。
  「不过,横寺同学,你真的认为这样好吗?」
  再一步。
  狭窄的走道已经无路可退了。小豆猫靠在细长的铁栅栏上,双脚悬在半空中。
  「被愿望召唤而来的道具,许了一个此刻即将危害到你朋友的愿望。难道你对这件事情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你只要立刻让这碍事的道具消失——就能解除道具的愿望和朋友的危机,这样你也不愿意?」
  「消失是指——」
  「很简单。你只要取消愿望,让我说出『我听到了』这句话就行啦。这么一来,前往义国的愿望——以及道具的抹销都会在短时间内结束。」
  最后一步。
  坐在铁栅栏上的她将身体往后仰。
  波浪卷的轻柔秀发在高空的强风吹动下,彷佛拚命抗议似地拍打着。坐在铁栅栏上的她,全身体重几乎只靠膝盖内侧支撑着。她的大半身体已经朝向天国的蓝天,一只手还悬空着。
  「现在你要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那一端,还是取消自己的愿望并放弃道具呢。正确答案应该非常明显吧?因为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所以这次你必须彻底反省,让可怜的小燕子见识到你的诚意。诚意、诚意、诚意、诚意、诚意、诚意、诚意、诚意、诚意、诚意、诚意、诚意、诚意、诚意、诚意、诚意,拿出诚意!」
  那是小豆梓的容貌,小豆梓的声音,小豆梓的身体。
  形状漂亮的眉毛、桃色红晕的脸颊,还有宝石般闪耀的眼神、高雅大方的气息,平坦无起伏的身堃,全部都属于小豆梓,但是笑个不停的却是猫神。
  「……葛格!」
  背后温暖的小兔子紧紧抓着我。
  「不行……!」
  她只说了这句话,然后紧紧抱着我,彷佛拚命想救小豆梓一般。
  一边是被猫神入侵,生命遭到拒绝的小豆梓;
  一边是被猫神利用,意志遭到否定的少女。
  究竟该选择哪一边呢。
  我决定——
  「……」
  我看见小豆猫的眼睛,似乎泛起一层薄薄的泪光。或许是光线的强弱让我看错了,也有可能是空气的尘埃等脏东西跑进眼睛里。总之那些不重要。
  小豆梓在哭,这件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我一直觉得总有一天必须和猫神面对面。意思就是总有一天,如果这一天没有变成今天的话,人是永远不会进步的。
  但是——我该怎么办?
  我没有力量。我没有任何与神抗衡的手段,只是非常普通的人类。我无法像漫画里的英雄一样发出火焰,也不能像游戏里的主角一样靠存档读档来回避这种情况。也不能像影片中的男演员们一样……不对,这和现在没关系,我搞错了。
  我能做的事非常有限。
  朝猫神扑过去怎么样?可是对方是小豆梓耶?
  那向小豆梓下跪怎么样?可是对手是猫神耶?
  猫神和小豆梓目前同居,我已经搞不懂究竟谁是谁了。
  对啊——不论哪一个都是小豆梓,这是不争的事实。
  大小姐作风、自视甚高又不擅长与人交际的洗衣板;性情倔强、笨手笨脚又爱哭的洗衣板;睡相难看、运气不好又脾气别扭的洗衣板;温柔体贴、关心朋友又可爱的洗衣板,以及具备其他特点的洗衣板。虽然她是洗衣板,却是我最珍视的小豆梓。
  恐怖到让人颤抖?遥远到让人愕然?
  我才不管那些。
  「——取消。」
  我低声说道。
  「很好。这样才对,这样就对了。」
  小豆猫咧着嘴笑。原本即将从这个天国前往另一个天国的动作,也突然停了下来。
  她将刚才即将抓住苍穹的手掌反过来,朝着下界一遮。
  圆形竞技场、遗迹山丘和大教堂,全都像梦境一样突然消失。连脚边的钟楼,轮廓也逐渐变得模糊。整个世界再度改头换面。
  「葛格……」
  极为微弱的声音。
  爱美彷佛受伤倒卧在地上的兔子,像是对某些东西彻底死心的少女一般,手掌逐渐松开。
  「——我说过了,我不会再离开你的。」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跨出了一步。
  我的目标是看着世界逐渐恢复往昔平凡日常的面貌,咧着嘴笑的不笑猫,绕着大钟的圆形走道走着。
  诚意。猫神说的没错,最重要的就是诚意。
  『——如果让我见识一下诚意,要原谅你的话也不是不行。』
  『诚意?比方说呢?』
  『比方说吗,对了,之前我看过一本少女漫画,邪恶的王子改邪归正后温柔地——』
  小豆梓曾经这样说过。在体育仓库的礼拜堂,或是在更之前的事情,暑假期间讲手机的时候。
  我叫做横寺,变态王子。变态有变态的做法,王子有王子的方法。
  「呵呵。最后的关键时刻没犯错,这才是你的作风。下次你会让我见识到什么呢,真让我迫不及待呢。」
  我拉住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的小豆猫手臂,在爱美消失之前,
  「那么取消前往义国的愿望,我确实听——

  吻了下去。

  ——嗯唔咕呣!?」
  这并不是适合公主的深情温柔之吻,而是强硬夺走说话自由与氧气的星际接驳。
  虽然这种方法没有写在我的未来日记(注43)上,不过预定等于未定,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呢。
注43出自漫画《未来日记》,记录自己未来一段时间内会发生事情的日记,一旦日记被破坏就会死亡。
  「笨、笨蛋!别、你要、对我做、哇噗唔咕!?」
  猫神话说到一半被我打断,拚命挣扎想逃开。
  毫无例外的规定遭到异变侵袭,脚边晃了一下,四周景色发白,世界硬生生被固定在回收到一半的模样,我根本不知道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不过——就算此时此刻地球爆炸了,我也不会放开她的双唇。
  「不要、别这、放开、拜托、嗯呣呜唔滔噗唔——!」
  小豆猫大概是哭了,就像一个讲话带着男生口气的普通少女一样。
  但这说不定也是演技,我绝对不会放周她。为了保险起见,我是不是该将舌头伸进去?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做,要在亲吻到一半时将舌头钻进去,根本不是人类能办到的事。还有初吻像草莓一样根本是骗人的吧。嘴唇就是嘴唇味啊。是有小豆梓的味道啦,应该有吧,难道没有?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我实在没办法再思考下去了。我无法描游那种柔软或温热。真的没办法。美少女影片和三次元的女孩之间,有一道比马里亚那海沟更深的鸿沟。对于潜水初学者而言,有太多必须探求的爱神之泉了。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不知道时间究竟过了多久。
  当我回过神来,小豆猫已经几乎不再抵抗了。
  「咦、欸、这、怎、为什么、这是、哪里、欸、横、欸、亲、亲、咦、亲嘴?」
  恢复表情的小豆梓,圆滚滚的大眼睛,似乎溢着眼泪。
  我猜想,猫神的威胁或许已经远离了吧。
  不过——我却觉得。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暂时,不想离开小豆梓的嘴唇。不知为何,就是不想。
  「——欸嘿嘿。」
  小豆梓闭上眼睛,泛着泪珠,幸福地笑了。
  变成一片雪白的世界,嗡嗡地响起了钟声,就像某个王国的祝福钟声一样。






5.第一类近距离接触
  说说接下来的发展吧。
  当我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在学校中庭的草皮上了。
  既没有大理石喷泉,也没有咖啡厅。只剩下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老旧篮球架。
  听到有人喊着,快要上课了喔。听到有人回答,我马上过去。跑过穿廊的平凡脚步声、普通的开门声,以及从某处传来的平常欢呼。
  和煦的秋风拂过,吹动着挂在稀松平常的校舍窗户上,平凡无奇的窗帘。
  她们两人到哪里去了呢——我环视一下四周,眨了眨眼睛。
  「咦……」
  虽然世界倒转回原本的面貌,却还剩下一座钟楼。或许是来不及倒转吧,七号馆的雪白校舍顶端还留下一个悬挂大钟的小房间,像是附加在上面的。
  取而代之,不笑猫的雕像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天放学,我到筒隐家走了一遭,果然没有在仓库里看到它,
  猫神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不用搬出质量守恒定律,我也知道消失的东西一定会在其他地方出现。
  对了,既然提到质量守恒定律,目前还有一个问题尚未解决。
  那就是出现在小豆陷落火山口的幻影山谷。如果那不是猫神搞的鬼,难道是因为装备了人工道具(胸垫)才出现的吗?小豆梓还是小豆梓最好,这是横寺百人委员会的主流派提倡的理论。但是这样太可惜啦!一部分如此主张的激进派,似乎十分坚持自然增量学说。横寺同学在人类地形学的领域上竟然会参杂个人感情,实在非常罕见。
  ……我刚才在说什么来着?啊,猫神吗?
  不知道猫神是否还潜伏在小豆梓体内,或是躲到某处的神社去了呢。我又观察了小豆梓一段时间,但实在无法轻易下结论。
  毕竟,
  『之、之前啊,怎么说呢,就是那个,好像是,很不得了,就像寒武纪大爆发一样,总之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不过,骗人,是梦,没错,那只是梦……那一切都是梦!都是梦!不要再靠近我了!』
  咆哮小狗狗又再度登场了。
  『我、我会主动去找你的!你等我喔!你在那里等我!我马上过去!我会过去的!你一定要等着我喔!』
  不过她的确尝试主动接近我,因此变得有点像前进三步再后退三步,然后再倒退三步。结果她到底在往哪里走啊。
  一想到这件事情头又痛了,我突然好想找筒隐谈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有好多事情非向她说清楚不可。我会带自白剂去,原因不明。
  不过筒隐还是没变,
  『我决定启程,踏上寻找真心话的冒险。』
  『咦,为什么突然这样决定?』
  『……没什么,没有什么深层的原因。只不过,突然很想找回来而已。』
  将扭曲物语导回正途的使命不知何时觉醒了,看起来真是忙碌啊。就算我自告奋勇,说让我帮助你吧,也只得到『哼,哼哼』这样的回答。
  『学长,你大可以和最最最心爱,笑容很灿烂的爱美妹妹到一边去玩。』
  我似乎看见她从管理主义蜕变萌芽为放任主义了,好寂寞啊。
  附带一提,笑容很灿烂的宇宙怪兽双马尾,
  「……笨南瓜,不要让我看见会教坏小孩子的东西啦!」
  她只丢下这么一句。爱美学习课程只好暂时停止。
  哎呀哎呀,是害羞了吗?年纪还小的宝贝就是这样——我像这样故作成熟地大口抽着空气香烟,结果就有一部分的黑历史明信片邮寄给我爸妈,搞得我们家盛大地召开了家庭会议。坏女孩真是太恐怖了。
  我对那女孩几乎一无所知,所以我希望——例如近期到教堂去参观圣歌队的合唱之类,能够一点一滴,逐渐了解她就可以了。
  可能的话我想带小豆梓一起去。不过爱美可能讨厌小豆梓吧。
  啊,说到这里我才想起来,筒隐、小豆梓和爱美有点像三国鼎立的局面呢,例如弱点意识或是个人喜好。真是黄金三角啊,还是恶魔百慕达三角洲呢。谁是那个过难的倒霉鬼啊?是我耶,哇~
  ……钢铁小姐?
  她最近倒是经常打电话回来,讨论田径社的今后发展与文化祭,不过她从来没和我谈过考试念书的问题。这世界上总会有一些没有解答的禁则事项。
  『但话说回来,手持听筒害我的肩膀好酸啊。我找了本型录来看,才发现行动电话似乎有电话簿的功能呢。这你知道吗?是吗?这么说,我当然得将自己认识的人全部登录在上面才行罗。包括一些很难问到怎么联络的人,知道吗,所有人。嗯。就是这样。那么,接下来你应该知道吧……?』
  简单来说,她要买新手机,叫我告诉她横寺弟弟的电话号码。
  看来我到时得准备一支钢铁小姐专用的手机。谁来救救我吧。

  ——就是这么回事,在十月初的星期天下午。
  「真是和平啊……」
  我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舒服地打着滚。
  好久没有这么悠闲了。没有预定,没有联络,也还不需要担心。
  像这种突如其来的空闲时间,不是有个专门用来形容的俗语吗?
  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要思考的事情有很多。例如猫神啦,义大利的事情啦,或者是——我应该了若指掌的横寺同学本身。
  这个故事将从我发现自己体内有外星人这个阶段开始。


后记
  印尼语的「用功念书」念起来就是「布拉甲(belajar)——!」
  不过,一个单字又能代表什么呢。要是挑出一个单字来大做文章,不得不说这种行为实在太低俗短视了。
  提到印尼语,一般人会联想到很多相同字音重复的单字吧。例如「不客气」是「sama-sama」,「散步」是「jalan-jalan」,「海豚」则是「lumba-umba」。话说回来,二〇一一年五月目前的印尼总统名字,也叫做苏西洛,「班邦」(Bambang)·尤多约诺呢。
  同样地,代表「立刻」这种意思的词,是什么发音会重复呢?这个词的发音是「cepat-cepat」。啾啪啾啪。听起来彷佛能让内心感到振奋,真是美妙的言语呢。
  所以呢,假设有一对可爱的印尼姐妹在学校念书好了。十分用功的她们,只要当天上课有没听懂的内容就会「立刻」、「用功念书」。换句话说,即使有朋友要找她们去玩,
  ……抱歉喔,今天不太方便。
  有什么事情吗?
  我要和姐姐一起cepat-cepat belajar喂干么住手让我把话说完啦,让~我~说~完~!Hentikan~!Hentikan Hentai!(注44) (到这里都是问候)

  大家好,我是相乐总。
  向各位读者献上青春爱情喜剧《爽朗王子与不笑猫》第三集。
  很抱歉发售日曾经一度延期。这部作品能有现在的知名度,毫无疑问都是多亏大家的支持。
  此外,还有一件事情也要感谢大家。有些读者可能已经知道了,那就是在月刊alive上,ぉ米轩大人即将连载漫画版喔!
  真厉害。实在太厉害了。真的是厉害得不得了。
  超可爱的画风以及喜剧风格的笔触,还不只是这样,再加上散发出某种风趣气氛的漫画构图,真是画技与萌系的完美结合啊。
  连我那总是嘴上不饶人的同事,都连连惊呼「这家伙太强啦,画得比原作还有趣,说不定漫画评价会比原作高耶,真好笑,真是太好笑啦~」呢,听得我悄悄地挂掉了电话。
  不过个人真的推荐这部作品,大家一定要买杂志来看看喔。
注44hentikan是印尼语的「住手」,hentai是日语的「变态」。
  小说的部分也必须更加努力才行啦。
  至于最重要的第四集内容……未定!真的还没决定!
  我在第二集的后记写上「下一集的副标题是~」,结杲后来被编辑痛骂了一顿:「干么擅自写出这些还没有确定好的事情,你是预言家吗?还是耶稣?你能够拯救这个世界吗?」听得我悄悄挂掉电话转为拒绝接听。
  不管怎么样,我会尽量在夏天结束之前赶出来的。
  只不过,第零话和本篇剧情不能说是毫无关系了,因此不管是以怎样的形式,我都希望能够收录进来;但写下这段话之后,编辑可能会每隔一分钟,就用新手机拚命狂叩我。
  现在只有力夕卜夕大人的插画是我的心灵支柱了。要说爱美的角色特性是由カントク大人的插画诞生出来的也不为过。如果将手机的来电画面设定成カントク大人的插画,我似乎就能勇敢地接起电话了。
  最后,所有照顾过我的各位,所有我添过麻烦的各位,以及所有看过我这部作品的各位,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大家&对不起大家。
  今后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那么,希望还有机会能和大家见面。
  Henteilkan变态!(问候)
  相乐总


  大家好,我是负责插昼的カントク。这一集出现了梓的逆袭呢!还有爱美登场、然后变脸的大事件;当然这也让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不过我的心都在最后一幕被梓给全盘占领了。光是这一幕就让我想多画几张。
  关于本集第一次登场的爱美,看到她个性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设定时,我十分震惊;后来才发现她是先娇再傲娇呢。爱美登场之后,有很多伏笔也逐渐浮上檀面,我对后续感到十分好奇,原稿也毫无进展画得十分开心呢。
  那么,以前总是随心所欲地作画,不过本作品的漫画版开始连载了喔!
  现在变态女孩将会透过职业漫画家的笔呈现在读者的面前。一想到人家是将我的拙作放在旁边作画的,这种羞耻玩法真让人兴奋不已啊。
  カント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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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1

  •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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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销魂 勳爵
爱美萝莉绝对的好评啊 话说到现在一直没看到爱美的本子

10 年前 0 回復

per2252 子爵
意大利萝莉的逆袭,话说男主的黑历史真多啊

10 年前 0 回復

yjfu 伯爵
最后一张图的比例~小豆丁看起来也没多矮啊~
还是主角比较矮呢?
这一集又看完了,内容真是另人惊讶啊~
令人吃惊的好看啊~
还有主角跟钢铁枝王那段一堆我的对话还真是有趣
录入辛苦了~

11 年前 0 回復

gpj00001 平民
小月子快到碗里来,感谢录入!!!

11 年前 0 回復

takunefuko 騎士
正准备继续开坑,谢谢录入

11 年前 0 回復

神罚 平民
感谢录入辛苦工作

11 年前 0 回復

hehe_wow 勳爵
非常感谢录入,不知不觉都看到第三本了,太赞了!!

11 年前 0 回復

草薙護堂 子爵
王子和猫这到底是什么组合啊

12 年前 0 回復

ZZX90 騎士
看了这么久终于发现原来不笑猫才是隐藏女(?)主!

12 年前 0 回復

gokuson 平民
感谢录入,台版出来了要再看一遍,话说台版把艾米翻译成爱美总觉得有点囧

12 年前 0 回復

kellytong 王爵
' 吾不是LYL 发表于 2012-8-14 09:50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真心喜欢这部作品~ 感谢那些特地为我们翻译的人们~ '


这本是录入作品吧
lz才不是翻译者

12 年前 0 回復

只为百合 子爵
这书不错的啊,感谢录入了!

12 年前 0 回復

dennis781010 子爵
感謝錄入...樓主辛苦了
我要更多小豆阿~~

12 年前 0 回復

y88g86 子爵
能看到这个太感谢了。看到最后一张插图心痛了一秒

12 年前 0 回復

sangjie 平民
这部作品真心不错啊!感谢大大分享啊!!

12 年前 0 回復

ccck9801 平民
录入辛苦了呢~變態王子永遠都這麼好看,有內涵

12 年前 0 回復

l2257016 子爵
恩,感谢录入,录入辛苦了,这剧情还是很有趣的

12 年前 0 回復

nirvaphreak 王爵
感谢录入了~ 台版的就是要拿来收集的呢

12 年前 0 回復

Feflywang 平民
忘记了之前看到有没有感谢了。。。
总之谢谢录入!

12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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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娜·赛亚斯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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