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かじいたかし]我的妹妹会读汉字2[台/简]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8-12 09:31 编辑


我的妹妹会读汉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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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かじいたかし
插图:皆村春树
图源:神卍裁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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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图:mula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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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遭改写、萌要素被剥夺的23世纪。钟爱洋溢萌要素之「正统派文学」的主人公妹背·银,为了追查改写历史的犯人而返回21世纪的舞台。当银等人苦于遍寻不着犯人的线索时,这回却来了一封以23世纪文体写成的神秘信函……时下最受读者瞩目的文学主题爱情喜剧第2集,传说中的大平写作风格这回依旧火力全开!!
目次

给廿一世纪的读者诸君

第一章 学校风景
第二章 真相
第三章 我辈录
第四章 快出来吧
第五章 兄与妹
第六章 未来 みらい ☆※□



  给廿一世纪的读者诸君
  本书是将廿三世纪所出版的「妹妹读汉字2」(妹背·银着)改名、意译后完成。
  关于翻译的部分,并不是按照原文逐字逐句进行,而是为了让廿一世纪的读者好理解,使用汉字等,尽量让内容成为通顺的文章。
  此外,为了让读者能透过本书更深入了解廿三世纪的文学与文化,特别摘录文艺杂志『文艺少女』的内容加以翻译、刊载。『文艺少女』的文章内容并非完全依照原文,而是我意译出来的结果,这点也请读者见谅。
  最后,本书的完成要感谢作者妹背·银老师、『文艺少女』的发行者※HoggyJAPAN,以及其他相关同仁的莫大协助,在此致上最深的谢意。(译注:恶搞本书所属之HJ文库,即HobbyJAPAN文库。)
  译者


第一章 学校风景
  我的妹妹会读汉字。
  这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
  不对,这有什么好稀罕的。
  汉字被废止的未来日本?冷静想想,这种事应该不可能发生才对。日文完全由假名以及记号组成——这种事不管怎么想像都觉得缺乏现实感。
  还是聊聊真实的未来吧。
  廿三世纪的日本,不只是汉字,连日文都被废除了。
  变成一个只用英语的国家。
  英语成为了世界各国的官方语言。日本也不例外。日文被英文彻底驱逐、消灭,日本传统的日文已经消失了。
  因此,这个故事应该根据正确的设定重新来过才对。

  『我的妹妹会读英文』

  那么,接下来我也用英语来进行独自吧。
  ※SOUIUWAKEDESUNODE DOUKA GORIKAIONEGAISHIMASU.
  (译注:日文「事情就是这样,请多包涵」的罗马拼音。)

  「——哥哥,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没礼貌的质疑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唉啊——真是的。我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么有趣的点子说。
  「我正在构思新作。」
  「新作……一定又是那个吧?又想写什么新的内容了?」
  「那个可是我的毕生职志。我刚才想的是别的东西。」
  一名黑长发发出柔顺光泽的女孩走在我身边。她拥有棱角分明的眼睛与鼻子轮廓,再加上玲珑有致的身材,外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十六岁要显得成熟许多。女孩手上捧着应该是字典之类的书本,散发出知性的气息。
  她是我两个妹妹中年纪较长的那位——黑羽。
  兄妹一同登上平缓的坡道。至于目标则是位于山坡上的某所廿一世纪高中。
  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另一个人。
  「哎,银先生又想写新的小说了吗?如果有机会的话务必让我欣赏一下。」
  一名金发碧眼的女孩以沉稳的口吻对我微笑道。尽管她拥有令人叹为观止的美貌,但眉宇之间的气氛却很温柔,让人感觉非常亲切和善。
  她是我在廿一世纪认识的美少女——柚小姐。
  我在正中央,右边是黑羽,左边则是柚小姐。我们三人就是以这种排列方式步行着。
  「新作是以完全说英语的日本为舞台。不觉得这种设定非常崭新、有创意吗?」
  「哎呀!所以日本变成了美国吗!?如果是这样,料理也要换成美式口味的比较好吧?」
  「那种设定很了不起吗?只要英语继续普及,那种世界应该就会在不久的将来成真吧?」
  柚小姐与黑羽的反应可说是天差地别。
  「新作的标题我打算取为『&』。」
  我在自己的手心上写出那符号,展示给两人看。
  「我要先问一下,那代表什么意义吗?不过既然是哥哥的点子……」
  「象征少女坐在地板上,以双手抱住膝盖的姿势。」
  「我就知道……」
  「请问,哪里代表头,哪里代表臀部呢?」
  黑羽显得一脸无奈,柚小姐则可爱地微微歪着脑袋问。
  「对了,黑羽。我突然想到一点。」
  「什么?」
  「这个标题跟完全说英语的日本有何关联哩?」
  「我哪知道啊。撬开你自己的头盖骨找答案吧!」
  黑羽一大早就表现出情绪激动的态度。
  聊着聊着,已经可以看到校门了。『私立白明学园』——SHIRITSUHAKUMEIGAKUEN——日文应该是这么念的吧。我虽然看不懂那六个汉字,但黑羽跟柚小姐已经教过我许多遍。
  「柚小姐,今天是西元几年的几月几号?」
  「二〇一×年六月廿七日。」
  「是吗,那……」
  ——我们重返廿一世纪,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了吗?
  我们为了恢复廿三世纪原本的文化,意气昂扬地重返廿一世纪。
  廿三世纪的日本,本来应该是个街上充斥萌要素、不再使用汉字的世界才对。文豪黑名·藏所着的萌小说,好想跟哥哥生小孩(哥哥小孩)。给文化带来了全面性的影响。
  我们之前虽然能享受丰富的萌文化,但不知是谁将『哥哥小孩』拿来当范本的原稿——也就是我们在廿一世纪创作的『哥哥真的很痴狂』——偷走了。失去构思来源的藏无法写出『哥哥小孩』,反而写出『星辰』取代之。那是一本缺乏萌要素,而且使用了大量汉字的作品。
  结果,这导致未来的日本从『哥哥小孩』的世界,分歧到了『星辰』世界这条路线。萌要素完全从街道上消失,汉字也在日常生活中继续使用,延续过去传统的日本文化。
  为了防范日本走向『星辰』世界的这种大转变,我们返回的原始目的就是为了避免『哥哥真的很痴狂』遭窃,然而……
  「哥哥,你难得会露出这种认真的表情耶?」
  「是啊,遇到这种情况,我也觉得很苦恼。」
  黑羽的脸色很阴沉。
  「……情况的确是糟糕透了,但也许会有反败为胜的方法。不可以这么早放弃。」
  「那当然罗。我才不会放弃哩。」
  然而说白了,我们确实面临一大危机。
  从头开始解释吧。
  我们利用时间旅行,再度来到这个时代的过程中,发生丁无法预料的意外。
  原先大家打算出现在柚小姐家的宅邸,但因为时间旅行前聊过了要去渡假胜地的话题之故,害我们没出现在目的地,反而跑到了关东地区的某个渡假设施。
  我们一开始大感疑惑,不过既然机会难得,大家也决定在渡假区放松一下。要不是大平老师闯入了「小朋友的游泳教室」大闹一番,我们或许会在那里待更久吧。
  之后,我们才前往柚小姐她家——结果已经是『哥哥真的很痴狂』被偷以后了。
  无可奈何之下,我们再度吃了可以进行时间旅行的棉花糖。试图移动到原稿被偷的时间点以前。
  然而,一点反应也没有。
  尽管大家都吃了棉花糖,但时间旅行现象已经无法发生了。
  我们不但没能达到目的,还被封锁在平成时代……
  「『哥哥真的很痴狂』不见就算了,棉花糖也失灵了……」
  黑羽说到这,咬住下唇。
  「假使犯人暗地看到我们现在的窘境,一定会拍手叫好吧。」
  「那个,还是说,我再写一遍『哥哥真的很痴狂』好了?」
  「柚小姐,你有办法写一份完全相同的原稿吗?」
  我如此问道,柚小姐对我嫣然一笑。
  「不,那是不可能的。」
  果然没错。
  当初『哥哥真的很痴狂』是以手写完成,所以没留下数位档案,从执笔到现在也过了不少时间,想要弄出一份完全一样的绝非易事。
  被逼到死角的我们,纷纷为了找出解决之道绞尽脑汁,陷入懊悔与苦恼中。
  结果,扭转乾坤的妙计还是迟迟未出现。
  当然,我们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让未来恢复的使命。我一定要返回原本的时代,成为作家!
  只可惜,如今依然没有突破点。不论怎么思索,脑中都无法浮现出好点子……
  既然如此,比起单纯抱头苦思,还是在这个时代过有意义的生活比较实在。所以我们才会再度开始上学。
  柚小姐为了让我跟黑羽打起精神,以开朗的表情笑道:
  「话说回来,能像这样再度跟两位一起上学,我还是很开心!」
  校门已出现在我们面前。其他上学的学生们鱼贯地被校门口吸了进去。
  我突然停下脚步,抬头仰望耸立在校园对面的古老校舍。
  虽然我跟黑羽是廿三世纪的人,但之前也就读过这所学校一阵子。在有钱人家出身的柚小姐好意下,我们才能临时转入这间高中。在廿一世纪的时间点里,我们已经有十天没在学校现身了,但学校依然保留我们的学籍。
  「哥哥,拜托你,可别又在这里做出丢人现眼的事。」
  照黑羽说的,我似乎已经在这间学校缔造许多传说了。能成为众人议论的话题应该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才对吧。
  「好。首先,还是从在这所学校再次普及萌文化开始吧。一直无法在全校集合的场合发表演说实在很可惜,我决定先从那个目标开始着手。」
  「我说啊,为什么哥哥打算做的事跟我刚才的提醒完全相反呢!」
  「对了!可以在全校集合的时候问,有人知道时间旅行的方法吗?』!既然有这么多学生,总有一两个特别有脑袋的吧。」
  「不是早就说了,不要随便泄漏我们来自未来的身分吗!该长脑袋的应该是哥哥才对吧!」
  黑羽拿手中的字典「砰」地敲了我一下。字典不是拿来打人的吧!
  柚小姐看着我跟黑羽的举动,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每次看银先生跟黑羽小姐都觉得好有趣。你们俩的默契真好。」
  「是吗?我们是兄妹嘛。」
  「你们相处的时间也很久了吧。在未来你们也是念同一所学校吗?」
  「是的。只不过一个是二年级,一个是一年级。」
  「未来的学校是长什么样子呢?」
  「关于这个喔……」
  被柚小姐提及后,我开始搜寻记忆。
  我回想起廿三世纪的校园生活。
  那跟廿一世纪的学校有着天壤之别,未来的校舍是——

  ……——
  我觉得上课前的气氛,不论在什么时代都不会改变。
  教室里闹哄哄的,让人有点提不起劲。
  我环顾被晨曦洒入的教室,大家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与朋友谈天说地、趴在课桌上打瞌睡,或是预习待会儿要上的课程——
  又或是把女朋友拿出来,开始跟对方讲话。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啊啊啊。可是,我真的没办法抉择啊!你们两个我都好喜欢啊啊啊!」
  教室响彻着男同学的哭喊声。他是班上最受欢迎的人——菅原同学。菅原同学将两张美少女图案的明信片放在桌上,连连对她们低下头。
  也就是说,他劈腿被抓包了。
  ——依据设定,应该是这样吧。
  不过既然是菅原同学这种强者,面对如此地狱般的血淋淋场面,应该也能乐在其中才是。
  在现代,女友或妻子是二次元角色的男性愈来愈多了。
  『现在就该 思考 恋人要选 二次元? 三次元?』——坐在菅原同学后方的田中同学,正阅读着如此标题的一本书。既然这种书都能出版了,就代表二次元的另一半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我的初恋对象虽然也是二次元——『哥哥小孩』的女主角焰,但如果现在要我交女朋友,三次元的或许也不赖。没办法跟交往对象牵手总是有点寂寞的吧。
  就在这时——

  哔萝莉~隆!

  上课前的预备铃响了。
  伴随着嗡一声,桌上的小型萤幕里出现了人影。那是一位动画风格的可爱少女。
  她就是我们的班导师,二次元老师小数。
  至于这位小数老师的外表,一言以蔽之,就跟『哥哥小孩』的女主角焰一模一样。
  其实二次元老师的外表与设定,可以随每个学生的喜好自由「创造角色」,我是刻意以焰为范本调整小数老师的长相。
  「人、人家才不想帮你上课呢!」
  由于老师的个性与口气也可以选,因此我选了「古典傲娇」。
  「老师,拜托你。别说那种话,请开始上课吧。」
  我对着萤幕底下的麦克风温柔地说道。由于我的小数老师向来不率直,经常要拖很久才开始上课。不过就是这样才好啊。
  「如果你真的那么想上课,我是可以开始啦。不、不过,那可不是为了你喔!」
  「能帮我上课的只有小数老师而已。我只能拜托小数老师了。」
  「我知道啦!帮你上课就是了!烦死了!」
  小数老师的身影消失了。
  萤幕接着出现每天早上惯例的片头曲动画。
  画面是老师们上学的场景,女歌手KIRA小姐唱着「真正的爱情 在学校里 根本找不到~♪」的校歌。这首歌真棒,我也跟着大声唱着「在学校里 根本找不到~♪」。
  等片头曲动画结束,小数老师再度浮现于萤幕上。
  终于要开始上课了。
  「首先是社会科。你想回答就圆答吧。」
  社会啊。这科我还满擅长的。
  萤幕显示出习题。

  对日本  政治  文化  艺术  等  造成各种  影响  的属性学  中  提到三大属性☆的话是——
  (根据影响日本政治、文化、艺术等诸多领域的学问『属性学』,所谓三大属性是——)

  这题太简单了吧!『三大属性』这种东西,只要是现代人谁都知道啊!
  「『妹妹』、『姊姊』、『青梅竹马』!」
  随后,课桌上的萤幕浮现了又大又显眼的……
  太可惜了。
  我答错了。咦?怎么会?
  一位身着迷你裙的美少女接着显示在桌上画面中,一阵风突然自下方吹起,瞬间将裙摆掀起,不过美少女立刻用手按住自己的裙子。
  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太可惜了」。
  刚才那段动画是褒奖学生用的。每个学生都可以选自己喜欢的褒奖动画种类,我则是设定成露小裤裤。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讨厌笨蛋。不是说了是社会科的问题吗?拜托把题目看完再回答——提到三大属性的话是『妹妹』、『姊姊』、『青梅竹马』,那么现在的三大政党是?」
  ……我太莽撞了。
  正确答案应该是『妹妹党』、『姊姊党』、『青梅竹马党』,跟三大属性其实是一样的。附带一提,日本最大党是『妹妹党』。历代的二次元首相之所以全部都设定为妹妹,就是因为『妹妹党』已经执政了卅年左右之故。
  「再附送你一点小常识。三大属性虽然已经固定下来了,但其实还有一种被称为真正的属性冠军。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不知道耶?」

  「是妈咪。」
  「耶耶。该不会是亲生母亲吧?」
  「讨厌,你真是笨到无药可救耶!这种时候说母性就好了。历史上有名的女主角,每一位都散发着母性。」
  耶……原来如此啊。那,我之后写的小说女主角,应该也要特别注意母性这点。这样应该能诞生新的想法吧。说起我家的老妈,虽然罗嗉了点,但也有宽宏大量的温柔之处,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接下来,是历史科。」
  好!这题我一定要答对,这样才能看到小裤裤!

  明智光秀→为什么  要发动  本能寺之变?

  啊啊,关于这个事件,听说最近找到了在幕后引发动机的决定性资料……
  班上其他同学好像也遇到了一样的问题,于是教室四处响起了此起彼落的回答声。
  「因为信长的选项选错了,导致光秀的好感度大幅下降!」
  「因为一个是转学生美少女派,一个是常相左右的青梅竹马派,两人意见分歧!」
  『光秀忘了帮信长录动画,信长勃然大怒,这就招致了光秀的憎恨!」
  唔,每个答案都很有说服力啊。
  只不过,他们好像都答错了。
  菅原同学知道自己答错后似乎很震惊。只见他取出了二次元的女友,让对方安慰自己。有女友真是让人羡慕啊……
  那么,我也该作答了。
  唔——会把自己的君主杀掉,就代表君臣之间的想法差异太大吧……?如果说起绝对不相容的两种意见……
  啊!我知道了!
  「因为一个是亲妹妹派,一个是乾妹妹派,两人意见分歧。」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了!
  答错了。
  怎么会?
  萤幕上再度出现迷你裙美少女,但这回连风也没吹。美少女气呼呼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就消失了。
  小数老师也以冷漠的口气说:
  「你这家伙,加上这题已经答错卅次了。」
  糟糕!
  我所就读的这所学校,答错卅次就必须接受处罚。
  小数老师无情地宣告道:
  「今天放学后,你必须留下来补习。科目是艺术史。你必须背下以前发售的三十款美少女游戏标题。乖乖给我读书吧。」
  呃啊……为什么……今天是『文艺少女』的发售日,我巴不得早点回去耶……
  正当我一下子泄了气时——
  「什么嘛,脸色干嘛这么难看……今天的补习,人、人家陪你就是了,快打起精神啦。」
  「真的吗!?」
  「我、我可不是为了你才这么做!只是尽身为教师的义务而已!烦死了!」
  小数老师一口气说完后,不知为何突然红着脸消失了。
  ……
  过了好一会儿她都没现身。
  老师有时候会躲起来也是设定之一……不过这样上课就得暂停了……
  ……——
  『——嗯,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柚小姐。』
  「原来,听起来好像很有趣呢。如果有料理课的话我也想上上看。」
  「哥哥课后补习的经验可是比常人都丰富好几倍……」
  我们三人边聊边步入校舍。
  我刚才描述给柚小姐听的,是廿三世纪常见的学校风景。
  ——后来,我因为某人的一句话,脑中又再度浮现出那个时代的学校风貌。

  久违的廿一世纪高中,课程还是一样艰涩无比。老师是真人这点总让我很不适应。我好想念小数老师啊。
  不过,现在的廿三世纪丈化也截然不同了,不可能有二次元老师的存在。
  我得赶紧想点办法才行。如果能进行时间旅行就不至于束手无策了……
  叹气也于事无补,当天傍晚,我们就召开了一场对策会议。
  大家集合在客厅。成员包括我、黑羽、柚小姐,以及另外两个小妹妹;一个是金发双马尾的女孩,另一个则戴着猫耳贝雷帽。
  金发少女其实是正统派文学的大作家——大平·凯老师。他原本是位年逾古稀的老绅士,但在时间旅行棉花糖的副作用影响下,化为了小女孩之姿。据说他「半点也没有」恢复男性外貌的意愿。还表示如果能了解女孩子的想法,执笔就会更灵活。
  另一个戴着猫耳贝雷帽的少女则是我的么妹实瑠。她可就不是什么只有外表的冒牌货,而是货真价实的十岁少女。
  实瑠将素描簿放在地板上,以w型坐姿的「小鸟坐」方式默默画着图。
  「好香的味道。」
  老师一走进客厅,就用力吸了几下鼻子。
  「……可是,我还没开始准备晚饭耶。」
  柚小姐不解地偏着头。
  「柚小姐,你在胡说什么。我说的气味好香,当然是指那边那只青色妖精身上的芬芳香气罗!」
  老师亢奋地指着正在画图的实瑠。实瑠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故意不予理会,一点反应也没有。我这个妹妹向来就我行我素。
  「我才不告诉你们是哪个部位的气味呢。不,还是说一说吧。就好比腋下啦、指头缝啦、肚脐啦、膝盖后方啦……」
  「真不愧是老师,竟然能着眼于这些部位!创作还是很要求独特的视点吧?我明白了。我以后也要钜细靡遗地盯着女孩子的指缝观察!」
  「住口你们这两个变态!」
  黑羽使劲挥舞手中的字典。我跟老师则马上闪开。
  攻击落空的黑羽,就好像武士把刀收回鞘里一样,将字典夹在腋下。
  「黑羽你每天都把字典带在身上,真的有这么用功喔。」
  打从我们二度来到廿一世纪,黑羽就随时都把字典带在身边。
  「我虽然还没放弃返回未来.但以目前的状况考量,还是彻底学会这个时代的语言比较好。为了谨慎起见,哥哥最好也具备生活在廿一世纪必要的技能吧。」
  「必要的技能吗?黑羽说得没错,但要怎么才能学会哩……」
  我歪着脑袋。
  「对了。就假装我们在上班好不好?」
  柚小姐提出了很有建设性的方案。
  练习上班时的情况!听起来很有趣!
  「真不错。那就假设柚小姐是我们的雇主,大家来练习上班吧。」
  「好像很有趣。实瑠也要参加。」
  除了我跟老师外,就连实瑠也抬起头表示参与的意愿。
  只有黑羽的脸色还是很难看。
  「又不是小朋友了还玩扮家家酒……不过,阻止你们大概也没用吧。你们打算怎么做?」
  「既然柚小姐是老板的话,就由柚小姐发号施令吧。」
  「我想做的事吗……」
  柚小姐思索了一会儿,以意味深长的语气说:

  「好久没把人绑起来了。」

  ……这实在是出乎意料。把人绑起来……吗?
  黑羽瞪大了双眼问。
  「这算是……练习工作吗?」
  「不是我们的,应该是柚小姐自己的练习吧。」
  以前我曾经听柚小姐说过。她跟死去的哥哥玩『扮猪』时,经常把哥哥绑起来。
  「绑起来以后呢?」
  「进行空间跳跃(warp)。」
  「空间跳跃!?」
  「我哥常会翻着白眼喊『要空间跳跃了!要空间跳跃了!』,口中还会吐出白沫。我想他那时应该进入了另一个次元吧。」
  我恍然大悟。搞不好空间跳跃跟时间旅行的原理差不多哩!?
  「玩扮猪的时候,我会把哥哥绑得紧紧地。我不想淡忘掉那种感觉……」
  「柚小姐,你好像染上了奇怪的癖好呢。令兄也要负责。」
  「看来柚小姐的哥哥完全是个好色之徒啊。」
  「是的。他是个好色之徒。」
  柚小姐露出寂寞的笑容。她此刻一定是想起了她的亡兄吧。
  请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柚小姐。我希望你能笑口常开!
  于是我反射性地大叫:
  「请把我绑起来吧!」
  或许能藉此理解时问旅行的原理也说不定!只要能进行时间旅行,就可以解决问题并回到未来了!
  柚小姐笑容满面地点点头,立刻拿出绳子捆绑我。她是从哪找出那种绳子的啊。
  「请你把我当成令兄吧。」
  「银先生……为什么每次听你说话我都觉得很高兴呢。真是太感谢你了。我会全力以赴的!」
  柚小姐流下欣喜的泪水,口气坚定地宣言道。
  ……我突然毛骨悚然起来。
  我的身体反仰着,双臂被固定在背后。这种状态下根本没办法动。
  「这种绑法很正统喔。」
  「我绑哥哥太多次了,所以技术愈来愈好。因为平常就有很多机会练习嘛。果然基础才是最重要的。」
  原来如此,的确,写小说时基础也很重要。这个道理不论在哪个地方都通用。
  我全身被五花大绑,最后脖子也套上了绳索。强烈的压迫感让我难以呼吸。
  「银先生,真抱歉。不过绳子这样算松了。」
  「不,我觉得已经很紧了」
  「这样一点也不紧吧!」
  柚小姐,你的眼神怎么变了?好像发出了奇怪的闪光。
  「如果我不把绳子拉紧,就不算大功告成。」
  「大功告成什么?」
  「绝技呀。」
  「绝技要怎样才算大功告成?」
  「全身的绳子要一起把银先生绑死。」
  「这、这样就可以空间跳跃了吗?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赌赌看了。」
  「你刚才的发言很让人担心啊。」
  「我跟哥哥经常赌赢。不会有事的。」
  之前一直在旁边愣着看的黑羽,这时脸上浮现忧心之色。
  「那、那个,柚小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请不要把我哥哥变得比之前更怪胎喔?」
  「是的。如果出了事我会负起责任,我会负责照顾银先生下半辈子。」
  柚小姐说完,将手伸向我身上的绳头。我可以清楚看出她正在加强力道。
  「咦?柚小姐,你说的照顾他下半辈子是什么意思?是要永远黏在哥哥身边吗?难道你跟哥哥已经……」
  黑羽内心似乎出现了激烈的动摇。
  在视野的角落,我还可以看见实瑠正双手合掌。
  「南无阿弥陀佛。」
  可惜我没时间去思考实瑠这句喃喃自语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我的意识已经开始进行空间跳跃。
  ……——
  ——是梦啊。等我回过神,发现自己身处廿三世纪的学校。
  我穿越一年级教室前的走廊,过来跟黑羽碰头。
  黑羽所属的一年△班……就在那里。
  我站在走廊隔着窗户,窥看一年△班中的情形。
  离走廊比较近的这排座位,有个男同学正在看杂志。杂志封面上印着「成为受异性欢迎的男人→阅读大平·凯」看来应该是特辑吧。
  身为大平信徒,我才不希望有人是为了受异性欢迎那种不正当目的去看老师的作品。大平老师的书可是最棒的变态作品,也是文学的巅峰。
  真在意那本杂志啊。我还是给那家伙一点意见吧。
  于是我猛然地嘎啦一声拉开窗户。
  「喂,我说你,不可以因为那种理由去读大平老师的书!」
  「咦……?」
  正在看杂志的男同学,惊愕地抬起脸。
  「定要用纯洁的心去看大平老师的书才行!如果你愿意屏除一切邪念来阅读大平老师的作品,就来二年☆班找我。我可以借你老师的书!」
  「嗄、啊……」
  男同学的眼珠拚命转着,似乎想把我清出他的视野外。
  教导学弟妹也是学长的责任。我实行了日行一善。
  那么接下来——我环顾教室内。
  我可不是为了导正素昧平生的学弟而来,我来的目的是要找黑羽一起吃午饭。
  「黑羽呢……」
  在那。
  她那一头黑长发与绿色发饰的组合很显眼,所以我马上就发现了。黑羽坐在窗户边的那排位置,正独自看着书。至于书的标题则是:
  『冬耳虎彦  廿一世纪』
  既然是以汉字命名,想必是近代文学吧。内容恐怕非常艰涩。
  我的这位妹妹,以客观的印象判断,就是令人觉得非常难以接近。
  像黑羽如此外表成熟的美少女,一脸聪慧地读近代文学这种东西,想必班上的同学们也没办法随便对她开口吧。
  刚好就在这时,一群七嘴八舌的女孩子们通过了黑羽旁边。
  唔哇。刚才那家伙竟然迅速白了那些女生一眼。你们这些人吵死了,别打扰我——她感觉就像在想这些。而且表情又好像很不高兴。
  既然难得生了一张那么漂亮的脸,应该保持更愉快的表情才对啊……
  话说回来,自从小学毕业以后,我好像就没看过黑羽在学校笑。她总是板着一张严肃的脸孔。
  幸好,至少她最近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会引发问题……
  不过还是很担心她。真希望黑羽能多笑笑。
  果然,还是得执行那项计划才行。黑羽虽然以很丢脸为由命令我打消念头,但我必须善尽为兄长者最大的努力。
  没错,只要大声对这整班级的人喊出「请大家多照顾黑羽」就行了,
  「各位!请听我说!那边那位黑羽现在看起来虽然一脸聪明像,但其实她小时候根本不敢一个人去厕所!她每次都要求我『哥哥陪我一起来』,虽然我正看动画的露内裤镜头到一半,但还是勉强离席陪她去。」

  当天,我终于知道妹妹这种生物,跟鬼这种生物,在生物学上其实是非常接近的种类。

  ……——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这里是柚小姐家的宅邸,她借我使用的房间。
  我感觉附近好像有人,便把脸转过去,只见黑羽正面对桌子。她手上拿着笔,一边看着字典一边不知在纸上书写什么。
  「……呼呼……」
  刚才那是黑羽的笑声?
  我定睛凝视。黑羽的脸颊肌肉松强,感觉似乎很愉快。我觉得自己好像有一段时间没看过黑羽这个表情了。
  我坐直上半身,主动对她开口:
  「黑羽。」
  「!?」
  她慌忙把纸塞到字典中。
  「你在写什么?」
  「没、没、没有啊。」
  她的反应似乎太慌张了吧。
  那张纸上究竟写了些什么?真好奇啊……
  「别管我了,哥哥你没事吧?你大概昏迷了一个钟头耶。」
  「啊啊……」
  我脖子上的皮肤还传来阵阵刺痛,不过应该没其他大碍了。
  「其他人呢?」
  「老师在写小说,实瑠在画画。」
  「柚小姐呢?」
  「……柚小姐她啊……脸色发青不断颤抖。我安慰她不会有事后,她便跟我一起把哥哥抬到床上。后来她就说要出门冷静一下,然后就离开家里了。」
  「是吗……让柚小姐担心了。真过意不去啊。」
  柚小姐大概觉得自己有责任吧。之后再去跟她打声招呼,说我已经没事了。
  随后我们兄妹俩同时陷入沉默。
  黑羽面对书桌读着字典好一阵子,接着又突然对我开口道:
  「呐,哥哥。」
  「什么事?」
  「你跟柚小姐……那个……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黑羽似乎有点焦急。
  「就是你们之间的关系嘛。你们的感情不是很好吗?之前还曾经握住彼此的手,不是吗?」
  「我们是朋友。」
  「只是朋友吗?」
  「那还用说。不然还会是什么?」
  对柚小姐的情感,老实说我自己也觉得很复杂。要说是否以异性的眼光看她,我不能否认完全没有。跟她走在一起也经常会怦然心动。
  不过,眼前对我来说最优先的使命是返回未来。手足无措又让柚小姐照顾的现况下,我没心情去想自己跟她的问题;那样只会半途而废罢了。
  黑羽默默地望着我,过了一会儿,她才为了小心起见似地对我说:
  「听好罗?不论哥哥想跟谁干嘛,我永远都是哥哥的妹妹。」
  这种废话有啥好强调的?她的想法真不可思议。
  正打算我想回话时,走廊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敲了敲门后走进房间。
  「银先生,你醒了呀。感觉还好吧!?」
  身着运动服的柚小姐快步走向我的床铺边。
  「刚才我不小心太兴奋了……真对不起!」
  柚小姐来到我身边,以担忧的表情盯着我的脸。
  「不,我才该对你说抱歉,一下子就昏倒了。我只想达成柚小姐的期待。」
  我已经领悟到了。想撑过那种绝技,就必须具备能在野蛮的廿一世纪活下来的强健肉体才行,那也是柚小姐想传达给我的讯息。
  「我要变得更强。柚小姐,谢谢你。」
  「银先生……」
  她的眼眸湿润起来。
  「话说回来,黑羽小姐也冷静下来了吧?」
  「耶?」
  突然被点到的黑羽睁大了眼。
  「黑羽怎么了吗?」
  「是呀。当银先生昏倒时,黑羽小姐脸色铁青。她还说如果要让她冷静下来,就得让她跟银先生独处。」
  「哇啊——哇哇哇哇啊——哇——啊——!」
  怎么了?黑羽突然开始进行发声练习……
  柚小姐似乎也被黑羽的模样吓到,不过她似乎马上又想起什么,从运动裤的后口袋拿出一纸信封。
  「那是什么?」
  「那个,一封很奇怪的信。我从信箱拿出来的。」
  奇怪的信?
  我好奇地离开床铺,站在柚小姐的面前。黑羽则与我并排。
  「就是这个。」
  柚小姐从信封中取出一张信纸。
  「上面全都是平假名。字迹像是少女的字,大概是小女孩的恶作剧吧……」
  「刚才有人提到小女孩吗!」
  老师如疾风般现身。
  「我虽然已经当了半个世纪的作家,但想接到小女孩寄的信岂有这么容易!大多都是范围微妙的年纪,例如女子中学生、高中生之类的。能符合我好球带的几乎没有!」
  黑羽皱起眉。
  「老师的听力跟移动速度到底是怎么回事?人类可以像这样突然从地面涌出来吗?」
  「姊,别把老头子算做人类。」
  听了我们的对话声,实瑠也来到这个房间。
  「全员都到齐了。刚好,请大家一起看吧。」
  柚小姐摊开信纸。我们几乎是头贴着头,盯着她手上那封信。
  信纸上果然以少女般的笔迹写了如下的文章:

  事情  就是这样
  总之  非常糟糕
  我宿入了  大危机
  钱→没有了
  议带钱  到地图上的场所  来!
  我会等◎
  我只能  拜托  老师了☆

  文章底下还画了地图。看样子似乎是在东北地方。
  至于寄件人……上头没注明。收件者也只以平假名写了柚小姐家的宅邸而已。
  「这绝对是恶作剧吧。除了全部用平假名外,还说什么带钱过来的……」

  柚小姐似乎没当一回事。对柚小姐,不,应该说对廿一世纪的人而言,这种文章确实很像在开玩笑。
  不过……
  我突然涌起了些许怀念感。
  因为这种文章,很明显——

  是之前那个廿三世纪的文章。
  *
  ——廿三世纪,某日。在黑羽的房间。

  「黑羽,我买到这个月的『文艺少女』了,我们一起看吧。」
  「讨、讨厌。不要突然闯进别人的房间啦。」
  「这一期大平老师好像把他的出道作重新改写了喔。实在太了不起了。」
  ※译者注  『文艺少女』是:
  HoggyJAPAN社发行的文艺杂志。二一六八年创刊。创刊初期篇幅约九成都是小说,不过文艺报导的分量后来逐渐增加,现在变成一本以文学为中心的综合文艺杂志。
  另外,以下则是译者意译的『文艺少女』部分内容。

  ■特别刊载『文艺少女』2202年7月号
  『大平·凯  出道作  亲自重制』

  大平  这一次,我要将出道作『舔一舔  糟糕的  妹妹』重新改写过。因为已经发表五十年了,所以内容有许多明显与时代脱节的表现方式。我亲自让这部使我扬名于世、极富纪念意义的作品脱胎换骨,结果应该会相当不错吧。

  ■『舔一舔  糟糕的  妹妹』开头
  出来人物→我
  出来人物→女孩子
   放学后  突然  女孩子  大叫!
  女孩子「想组社团◎」
   我好像被  强制  参加
  我「什么社团」
  女孩子「舔一舔社」
   哇哇哇  舔一舔  舔一舔
   我  忍不住  对女孩子  舔☆
  女孩子「喵」
   女孩子  吓一跳  坐下来
   太棒了  看到了  小裤裤  一下子☆

  「黑羽,你觉得会怎么改写?」
  「重制版的开头就在旁边啊。」

  ■『舔一舔  糟糕的  妹妹』重制版  开头

  出来人物→我
  出来人物→女孩子
   放学后  突然  女孩子  大叫!
  女孩子「想组社团◎」
   我好像被  强制  参加
  我「什么社团」
  女孩子「舔一舔社」
   哇哇哇  舔一舔  舔一舔
   我  忍不住  对女孩子  舔咧☆
  女孩子「喵」
   女孩子  吓一跳  坐下来
   太棒了  看到了  小裤裤  一下子☆

  「……这、这该怎么说。简直是文艺杂志的一大盛事啊!」
  「呃……我分不出来这两篇有哪里不同耶……」
  「仔细看看倒数第四行!舔变成了舔咧!」
  「……这是在玩找找看哪里不一样的游戏吗?」
  「别说蠢话了!老师用这一个字就表达出五十年前与现在的差别啊!」
  「怎么说?」
  「※『咧』是五十音的最后一个音吧?也就是说,老师认为日本快走到尽头了,为大家敲响警钟。没错,一定是这样!」(译注:原文是多了平假名「ん」。)
  「……哥哥,你每次看到大平老师的作品都会过度解读。」
  「老师灌注于一个字里的想法,我已经确实接收到了。所谓闻一知十,不,知百或知千都有可能。这就是老师的文学啊!」
  「等、等一下,用不着哭吧……」
  「老师——!」
  ……结果在下一期的杂志,大平老师宣布「因为妹妹们说,以前的版本比较好喵』,所以改写版就取消了」。


第二章 真相
  特急列车在悠闲的田园风光中缓缓前进。
  明明号称特急我却觉得速度非常慢,想必是因为自己已经习惯廿三世纪的电车了吧。廿一世纪的电车实在太迟缓了。如果是性急的人搭了想必会不耐烦,不过我觉得这样反而有时间欣赏风景,所以还满喜欢的。
  我们搭乘一列驶向东北地方南部的电车。
  五人坐在包厢席中。这一侧的座位是我跟柚小姐,对面那排则是黑羽、实瑠,以及老师。一排座位只能容纳两个人,所以实瑠是让黑羽抱在大腿上。
  「银先生,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坐在我隔壁的柚小姐侧着脖子发问。
  「我听说我们要去东北地方的南部,所以我一直很烦恼。」
  她的眼神非常认真。
  到底想问我什么呢?我也跟着紧张起来。
  「东北,是在美国吗?」
  「耶耶!这个时代有横贯太平洋的电车吗!?」
  「不,只是觉得好像很远。」
  「柚小姐的外表感觉很适合打扮成美国人。如果穿牛仔装应该可以轻松混进美国吧。」
  「或许吧。」
  柚小姐开心地微笑道,我也跟着露出微笑。
  结果这时,一本某页被打开的字典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とうほく·ちほう『【东北地方】  位于本州东北部的地区。
  「就是这么回事。」
  我抬起头,刚好跟心情很不愉快的黑羽四目交会。
  「你明知我看不懂汉字嘛……」
  「柚小姐读给他听吧。」
  什么嘛,态度这么恶劣。
  「难不成你还在反对?」
  「那是因为……谁叫那封信这么可疑?」
  我们并不是为了旅行而搭上开往东北的列车。我们的目的地是那封神秘来信上所描绘的场所。至于地点则是在东北的某县。
  读完那封信,我立刻兴起远征的念头,但黑羽却极力反对。
  「这种来路不明的信,怎么可以随便相信呢!」
  真感谢她的宝贵意见啊。我跟黑羽大吵了一架,最后在大平老师的意见下,我们还是踏上了前往东北地方南部之路。
  主要理由是——信封邮票上的图案,是美少女的画。
  「这种邮票我看过,是很久以前发行的纪念邮票。在这个时代,曾经流行过以萌文化振兴城镇的地方运动。」
  以美少女的图画来振兴城镇,还真像平成时代会有的做法。在我们那个时代,只会觉得这很没创意而已。美少女角色早就存在于日常生活的每个角落,根本无法吸引大众的注意力。
  「这张邮票上的少女既纯朴又稚嫩,老实说很符合我的喜好。我想要这张邮票。如果去地图上的这个地点,或许能买到没盖过邮戳的新邮票吧。果然还是要没被使用过的才行啊。被使用过的美少女,完全不列入考虑!」
  由于老师喘着粗气赞成我的念头,我们才决定前往地图上的场所。
  继续待在柚小姐家的宅邸也找不出突破口吧,况且,我也很想亲眼见识见识廿一世纪的田园风光。
  ——这样就可以接触不同的文化。
  对生于廿三世纪的我来说,廿一世纪的日本充满了异质文化。光是待在电车里,我就马上实际感受到这点。
  从位于我们后面的那排座位,可以听见老婆婆们的封话。
  「就系说嘛(就是说嘛)。」※译者注  在此将对照一并列出。
  「在该边,只能看到恁矮的山吧(在那边,只能看到很低矮的山吧)。」
  「东京人太多了,着身体恁不好(东京人太多了,对身体很不好)。」
  ——像这之类的,都是用一些我很※陌生的语言在对话。我原先以为是外语,但偶尔又会混合很像日语的表达方式。那到底是什么语言哩?(译注:原文是茨城腔。)
  真好奇啊。
  如果要早点解决心中的疑惑——
  「我要问后面的老婆婆们,到底是用什么语言!」
  正当我打算拿柚小姐带来的腌渍物当攀谈用的小礼物并展开突击时,黑羽及时把我挡了下来。「如果是外国人的话,哥哥用日语问可能也没用吧」她如此道。虽然这么说也没错,但比手画脚总行吧。
  就在这时,老师笑着告诉我。
  那些老婆婆用的并不是外国语,而是日本的『方言』。
  以前地方上都有自己独特的语言体系,就算同样是日语,使用的词汇也不尽相同。
  听完这样的解释——我哭了。泪水涔涔地滴落。
  「哥哥,你又怎么了……」
  「哥坏掉了。」
  「因为……来廿一世纪实在太有意义了啊。竟然能亲耳听到未来已经消失的语言哩?人生很少能遭遇这么棒的经历喔。」
  廿三世纪已经没有方言这种东西。日语被标准语(东京腔)完全统一,各地所使用的语言也没有差异。
  能与消失的语言邂逅——对一个想成为作家的人来说,真是感动啊。如果这时候不落泪,又有什么时候该落泪呢!
  「这种不同文化间相逢的感动,我一定要拿笔记录下来!」
  说完,我便从放在网架上的背包中取出纸笔。
  我心无旁骛地振笔疾书。
  等写完一张纸,只见柚小姐对我笑着说:
  「那个,银先生,很抱歉。我刚才偷偷看你写的文章。不过银先生的文章记号太多了,好像非常了不起又很难懂,里面我唯一可以确定意思的,就是『21』这个数字!」
  啊,那的确一看就明白了。
  我们发生故事的舞台,除了廿三世纪外,另一个就是——
  「廿一世纪对吧?」
  「不,其实那是实瑠叫我的意思。※21(哥)。」(译注:21在日文里音近似哥。)
  「是、是吗……」
  柚小姐显得垂头丧气。强烈的挫折感似乎带给她很大的打击。
  「柚小姐,你不可能看懂啦。哥哥的文章对平成时代的人根本是天书。」
  说完,黑羽也凑过来看我的草稿。
  「记号太多了感觉就像密码一样……喂,哥哥,你文章上的『▲▲=』这个记号正在讲:『就系说』,这个有三角形重叠,像是一棵杉树的是代表什么?人吗?」
  「是指黑羽。」
  「我!?」
  黑羽一惊之下提高音量。
  「等、等一下。这么一来,不就变成我在说方言了吗?」
  「有什么关系。尽管是旅游见闻,但我写的又不是新闻报导而是小说——这是创作嘛。」
  从第二次来到廿一世纪起,我就展开了一项工作。
  那便是撰写妹背·银风格的廿一世纪见闻录。
  见闻录大多是采散文的体裁,但我所写下的却是小说。基本上内容都是虚构的。不过,登场角色几乎都是以实际存在的人为范本,如我的妹妹们、老师,以及柚小姐都被我「派上用场」了。当然还有我自己。
  「因感动而留下纪录是好事啦,但请不要给我加上奇怪的属性……」
  「哪里奇怪了。能说出消失语言的角色,不是非常知性吗?既然那些老婆婆经常用『恁』,黑羽也变成用『恁』当语助词的角色吧。」
  「不要。把我写成用正统方式说话的人啦。」
  真是的,黑羽有够罗嗦。总之我先回了句「明白啦」并朝她点点头,暂时搁下与黑羽的对话,继续专心写我的见闻录。
  「哥哥,你这次好像很拚命耶。是因为跟之前写的小说不同,写自己实际遭遇的事比较新鲜吗?」
  「那么说也没错,自从我开始写见闻录以后,就更努力适应这个时代的生活了。黑羽也找一些事当平日的功课吧。」
  黑羽瞥了我一眼,并将字典放在膝盖上。
  「……平日的功课……吗?」
  说完,她再度对我正在写的东西投以视线。

  地图所标明的场所是在深山中。
  廿一世纪的深山,对我们而言就跟蛮荒丛林没两样。熊、猿猴、山地民族、变态之类的是否会突然袭击,令人感到非常不安,不过我们最后还是顺利抵达目的垃了。那地方位于山腰,是一处将森林清出来的空旷地。

  一栋小屋建在空地上。

  要说这是民宅未免太小了一点。以稻草搭的屋顶,就连平成时代都很难找到这么古老的建筑方式。究竟是什么年代落成的建筑物啊?
  「银先生,这是……」
  柚小姐指着附近的某处。我顺着她的指尖,发现那里矗立着一块石碑。
  石碑上刻着文章,因为是近代文,所以我有看没有懂。
  『冬耳虎彦之草庵』
  这时,黑羽喃喃念着「冬耳·虎彦……我听过这名字啊。」
  「原来如此,一定是石碑雕刻家吧?廿一世纪的职业种类还真丰富。」
  「……他是以前的小说家。」
  「以前的小说家?多久以前的人?」
  「从明治到大正时代的人吧。这是冬耳·虎彦的纪念碑。那间小屋好像也是冬耳·虎彦实际住过的。」
  「我与实瑠也需要立一座爱的纪念碑。就建在我家所在的练马车站前面吧。」
  「建老头子的墓碑比较快。」
  廿三世纪已经很少有人会去扫墓了,不过要是坟墓位于车站正前方,扫墓应该很方便吧,专程前去的人也会变多。
  「我根本没听过冬耳·虎彦这个名字……老师知道他吗?」
  「这个嘛,名字倒是耳闻过。银小弟应该没看过他的作品吧……黑羽小妹读过虎彦的着作吗?」
  「他的遗作『廿一世纪』我看过。最后关于湖泊的描写非常凄美,所以我有印象。」
  老师「呼嗯」地点点头,仔细检视冬耳·虎彦的纪念碑。
  「冬耳·虎彦……我总觉得记忆深处有个令人很不安的印象。就快让我想起来了……但最后的线索好像要连接在一块儿了,又好像没办法连在一起。」
  老师「唔——」地沉吟着,半晌后突然脸色一亮。
  「对了。黑羽小妹,你知道冬耳·虎彦的本名吗?」
  「本名?不,我不知道……冬耳·虎彦是笔名吗?」
  「文学家通常都会把本名跟笔名分开。就好比森·鸥外本名森·林太郎,江户川·乱步本名平井·太郎。『哥哥小孩』的黑名·藏也不是本名,日文倒过来念就变成,诸神的黄昏(Ragnarok)』了。」
  黑名·藏这个笔名是出自北欧神话,这个典故其实还满有名的。
  「冬耳·虎彦一定也有真正的本名。如果能查到,或许就可以……」
  「黑羽,纪念碑上头有写出来吗?」
  黑羽摇摇头。
  「算了,也罢。为什么要把我们引来冬耳·虎彦的草庵,这个谜底应该很快就要揭晓了。」
  老师指向小屋。
  「那里头的家伙会告诉我们。」
  我心中的紧张感顿时升高。
  小屋里——就是寄信给我们的神秘人物吗!?
  我咽了一口口水,实瑠则拉了拉我的学生服下摆。
  「哥,聊这么认真的话题好累。实瑠肚子饿了。」
  实瑠的肚子发出咕噜声。
  话说回来……现在到底几点了?应该已经早就过中午了吧。一听到实瑠抱怨肚子饿,我也突然涌现激烈的食欲。
  「在那里头吃午饭吧。」
  柚小姐拿出以日式传统包袱布裹住的一包东西。那里面是她亲手做的便当。
  附带一提,起初是由黑羽负责做便当,结果老师试吃以后就再也无法离开厕所了,最后只好改让柚小姐准备便当。我也认为这是极为正确的选择。
  「好期待喔!我们赶快吃午饭吧!」
  我说完后,便将手伸向小屋的拉门。稍稍用点力,发现门根本没上锁,很轻易被我拉动了。
  那么,很快就可以跟信的寄件者碰面了。
  我使劲把拉门打开。

  瞬间,少女的笑容映入我的视野。

  ——墙壁上贴着二次元美少女的海报。
  「这、这是……」
  我瞠目结舌。屋内古老的木头地板,也被跟这里丝毫不相衬的物品所占据。
  平成时期的影像媒体——DVD与蓝光光碟的盒子散落一地。此外还有大量的书籍与杂志。就连抱枕套与挂毯都随处可见。
  那上面的图画都是萌类型的。
  此外上述那些东西全都摆放得乱七八糟,一点章法也没有。实瑠喃喃念了一句「魔窟」。
  老师则笑着说:
  「买了这么多东西,当然会没钱啦。」
  对喔,那封信上的确写着「钱没有了,陷入大危机」。
  那封信的寄件者,该不会是为了买这些东西才倾家荡产吧……?
  「真是惊人的数量啊。如果这些宝贝拿到廿三世纪,一定价值好几百亿。文化厅会大为骚动,首相喵摩搞不好还会亲自视察呢。」
  仔细一瞧,这里面也有在廿三世纪博物馆看过的天使与触手宗教绘画。还有巫女跟触手、修女跟触手的组合。看来这个时代触手一定是宗教的象征吧。
  「这家伙好像有收集癖……不过他本人似乎不在家。」
  黑羽环顾屋内后表示。
  这栋可怜的小草屋只有一个房间。既然这里没人,就代表寄信的家伙不在罗。
  不过如此大量的收集品还是令我眼花撩乱。
  「……咦?」
  我突然发现有一点很有意思。这里放的明明都是萌文化的精品,却没有人物角色模型之类的立体物.柚小姐也说「跟我哥的房间很像,不过好像没有人偶(Figure)呢」。
  「哥,重度的。」
  「重度?」
  「完全只对二次元感兴趣。」
  啊啊!我时常听重度的二次元喜好者主张「人偶是立体的所以也算三次元」。在报上的读者投稿栏偶尔也会出现这样的看法。
  例如我班上的菅原同学就是其中之一,当他的女朋友被制作成人偶后,他因为极度愤怒而跑到模型制造商门口静坐抗议,后来被警察带去辅导。
  「银先生,看到这里这么乱就让我很想收拾呢。我可以打扫一下吗?等清理干净一点再吃午饭吧。」
  「我明白了,柚小姐。不过,在此之前我有另一件非办不可的事。」
  「啊,什么事呢?」
  「上厕所。」
  我离开小屋,跑到森林里解放完毕。
  肚子也饿了,回到大家的行列,准备吃午饭吧。正当我踏着变轻快的脚步要返回草屋时……

  「呜……呜呜呜呜……」

  我听到人发出的声响。
  立定脚步后,我竖起耳朵。
  「呜呜呜……」
  声音好像非常近。从音质判断,应该是出自女性吧。
  「……呜欸欸欸……」
  ——她在哭?
  接着我又听到了咻噜、咻噜的吸鼻子声。
  是谁呢?一位女性在这种冰冷、昏暗的森林中啜泣——真令人在意。
  我迈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结果我看到——

  一名少女瘫坐在地上。

  她的身躯娇小,看起来就跟孩子没两样。至于服装,在我们那个时代叫标准校园穿着,更正确地说——就是水手服了。她的头发扎成两束,头上还顶着一副护目镜。至于挂在身前的,应该是小侧背包吧。
  大概是察觉到我的出现,女孩保持低头的姿势发出声音。
  「是谁?」
  音色很高亢,很像小朋友。这又叫动画人物的声音吧。
  是谁?这里可是杳无人迹的森林哩?那还用问吗?
  「我只是路过的。」
  「普通人不会路过这种森林。你到其他地方去吧。」
  「不,我不能抛下哭泣的女孩子不管。」
  我这么说道,对方终于缓缓站起身,将目光对准我。
  如果以动物来譬喻少女的脸,就好像大眼睛的松鼠吧。她的长相既稚嫩又可爱。从外表判断年纪大概足中学生左右,应该比我小吧。
  刚才她坐着所以我没发现,不过那套水手服对她来说好像有点太大了,袖口松垮垮的。搞不好这是廿一世纪流行的穿法吧。
  女孩以被泪水沾湿的眼眸盯着我。
  「你很亲切。不过,也很可疑。你到底是谁?」
  「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只是路过的。」
  「穿着学生服在深山里路过……你自己认为呢?」
  「感觉很有文艺气息。」
  「……你不可能只是路过的。你一定有目的。」
  「你自己也是有目的才会待在这里吧?」
  「YES。我是来找东西的……」
  女孩咬住下唇。
  「我搞砸了。因为太兴奋,一直望着外头,所以才会失败。」
  「你掉了什么东西吗?」
  对方点点头,从口袋取出好几张卡片。那上面全画着美少女的插图。
  「这东西叫集换卡(Trading Card)。收集很多张就可以拿来玩类似扑克牌的游戏。」
  女孩开心地展示卡片给我看。以这个时代的少女而言很难得,她似乎对萌系美少女抱有下面的看法。
  「问题是我弄丢了一张卡片……我真是太迷糊了。」
  女孩的眼角又渗出泪水。
  「被风吹跑了,怎么也找不着。我在地上找了好久,但卡片好像没掉在地上……」
  「原来如此,当下面找不到的时候……」
  我拿出纸笔,把想要传达的意思写出来,并递给对方看。
  「什么什么?『→X  ←◎』……这记号是什么意思?轮入某种指令吗?」
  「不要看下面,要看上面。」
  「你在开我玩笑吗……」
  她脸色虽然不太好看,最后还是抬起头了。
  「啊。」
  女孩手指着正上方。
  树枝上果然挂着一张卡片。
  「找到了!」
  她发出高亢的声音叫道,接着便把手伸进身前的小侧背包乱翻一通。
  「怎么了吗?」
  「为了把卡片拿下来,需要秘密武器!」
  女孩从侧背包伸出手——她手中多了一根五颜六色的魔法棒。
  那玩意儿的长度是怎么塞进侧背包里的……原理真叫人猜不透。
  「这叫『小巡·魔法棒』!」
  女孩大叫一声,伸出握住魔法棒的手,试图取下挂在树枝上的卡片。
  然而,那根魔法棒只能「唰唰」地帮空气搔痒而已。她的身高太矮了,很难构到卡片所在的位置。
  「呼呼,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我还有『小巡·伸长伸长辅助器』这个扩充零件。这么一来小巡·魔法棒就能变长了!」
  女孩再度伸手进侧背包摸索。
  「没、没有!我忘了带!」
  看来她想找的道具不在身上。
  「我果然是个迷糊鬼……」
  她又开始泪眼汪汪。
  ……好可怜啊,我来帮帮她吧。
  我蹲在少女面前。
  「请坐在我的肩膀上。让我扛你起来。」
  「耶?」
  女孩一下子无法听懂我的意图,所以露出愕然的表情,不过她马上又脸色一亮。
  「嗯!」
  她轻巧地坐上我的肩膀。我的脖子可以清楚感受到她大腿传来的体温。
  「好,我要站起来罗!」
  垂着头的我缓缓站起身。虽然肩膀必须承受女孩的全部体重,但幸好她个子小,所以一点也不感觉重。
  「『小巡·魔法棒』再次出马!」
  我扬起视线,只见少女正伸出魔法棒,非常准确地构着了那张卡片。
  「太好了!谢谢你!」
  女孩兴奋地在我的肩膀上跳了起来,一瞬间,她的臀部飘浮在半空中。
  「危、危险啊!」
  「没事啦!」
  结果!
  「咦?……奇怪。」
  女孩顿时失去平衡,从我的肩膀摔了下来。我也因此顺势向后仰躺下去。
  砰咚!
  背部狠狠摔向地面。倒地的瞬间,我只觉得眼冒金星。
  「好痛痛痛……你没事吧?」
  我转向女孩的方向。
  「哇!」
  她的脸就近在咫尺。我俩保持倒地的姿势面对面,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女孩可爱的脸孔就在我眼前,我不由得吓了一跳。
  「瞪——」
  对方死命盯着我的脸。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坐直上半身,少女也撑起自己的身体。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你的脸。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妹背·银。」
  我报上名号,少女露出「哎呀」的吃惊表情。
  「……希望你可以再说一次。」
  「好啊。妹背·银。」
  「妹背·银……不,这也太巧了吧……」
  不知为何,她压低了说话音量。
  「……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写小说吗?」
  「是啊。我希望有一天能成为职业作家。」
  女孩瞪大了眼。
  「你该不会有妹妹吧?」
  「有啊,两个。」
  「你写文章喜欢用记号?」
  「我在写小说时经常用。」
  「……最后一个问题,内搭裤、过膝袜、裤袜三个,你选哪个?」
  虽然各自都有各自的优点,不过身为妹背家的男儿,当然得选黑丝袜才行。毕竟我家可是有女儿超过十五岁以上就须穿黑丝袜的家规。
  「裤袜。最好是黑色的。」
  「——!」
  我回答完毕,少女以彷佛看到鬼的表情盯着我。我可是人类耶?
  女孩以不停颤抖的食指指向我。
  「你就是,那个妹背·银……」
  「?我是啊,怎么……」
  「……不,唔。没事。」
  少女轻轻摇了摇头,自言白语似地喃喃咕哝了句「不行这样」。
  什么什么?我的名字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那么稀奇吗?
  正当我还在困惑时,女孩突然摆出严肃的表情。
  「妹背·银先生,我也必须报上名号,这样才有礼貌!」
  女孩张开小巧玲珑的唇,告诉我她的名字。
  「我叫——」

  「你们在做什么?」

  正当对方要自我介绍时,尖锐的声音忽然袭向我们。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非常不愉快。
  「怎么……」
  我将视线投向声音的主人——黑羽。
  黑羽交叉双臂,穿越草丛而来,不停朝我们所在之处逼近。
  「我还在想哥哥怎么这么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我与女孩站起身。女孩说了句「感觉好恐怖」,接着就躲到我的背后。
  黑羽来到我面前后,以锐利的目光盯着我背后的少女。
  「看来不会错了。」
  说完,黑羽便翻开本来夹在腋下的字典。
  「竟然能在这种偏僻的地方遇到名人。哥哥,这个人其实是这个。」
  黑羽把翻开的页面给我看。她细长的手指前端指着——
  はかせ【博士】
  我虽然看不懂汉字,但前面有平假名,那我就看得懂了。
  「原来如此。你是博士小姐啊,真是个好名字。」
  「哥哥你别耍笨了好吗!不是那个意思!她是博士、博士啦!也就是科学家!」
  研究科学的那个博士吗……啊!?
  我吓了一大跳,赶紧转过身。女孩则抬起头,对我咧嘴露出笑容。
  ——这张可爱的脸庞,我终于从记忆深处挖掘出来了。
  廿三世纪时曾在电视新闻中看过。
  某位科学家,发明了人类首度宁握的某项科技。
  新闻画面跟眼前的少女脸孔重叠在一块儿。
  「黑羽,这女孩……」
  「没错,她就是人称日本之脑的天才少女——※蝶间林博士。」(编注:因日文中的称谓没有男女之分,上集将蝶间林·巡的称呼翻为「蝶间林先生」,本集因应剧情需求,改译为「蝶间林博士」。)
  「妹背先生,请多指教。我叫蝶间林·巡!」
  「啊,我也请你多指教,博士。」
  我边打招呼边仔细观察博士的脸。
  博士这张稚气未脱的脸,对我来说就像带来希望的天使。
  因为,博士也来到了廿一世纪,理所当然地,她也是穿越了时空而来。意即——她身上一定有可以进行时间旅行的棉花糖!
  搞不好,困难可以一口气解决!?
  ——只可惜,事情没那么顺利。
  「哎呀,真抱歉。我不但忘了注明寄件人,还忘了放进另一张信纸,我真是太迷糊了。」
  我们换了一个地方聊——冬耳虎彦的草庵。
  蝶间林博士很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原来神秘信件就是博士寄来的。
  她似乎是为了某个目的,一直待在这间小屋等候。
  「还真像蝶间林博士的作风啊。花光身上所有钱,连交通费都没了。」
  老师笑道。
  博士来到廿一世纪后,由于太过兴奋,疯狂血拚。事先准备好的廿一世纪货币都花光了,连电车钱也出不起。苦恼的博士只好把最后一点钱拿去买邮票,寄给她熟识的老师求援。
  她除了是相当重度的二次元爱好者外,还有花钱不眨眼的毛病。
  「谁叫这些文化资产级的宝贝竟然能在购物网站随便买到。要我保持理性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况且,网站上还随时注明『买了这项商品的人也对某某商品有兴趣』这类充满挑衅的文字,我要是不买岂不是输给那些人吗!」
  「逻辑不通的藉口。」
  「浪费钱。」
  我的两个妹妹真是没礼貌,不只是对老师,就连对博士也这么没大没小。
  「能让大家欣赏我的收藏我也很开心。话说回来,我就是为了这个请大家来的。现在结果算是歪打正着,那就一切没问题了!」
  「博士为何如此执着于二次元呢?」
  这很像是黑羽会问的问题。博士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小时候我就经常接触二次元,所以也没有特别去想为何会这样。黑羽难道不是吗?」
  廿三世纪的人从小都在二次元角色的包围下长大,所以大家都不需要特别的理由就会自然爱上二次元。对二次元投以冷漠目光的黑羽其实才是少数。
  「博士是洋溢着二次元爱的现代人呢。」
  黑羽的那句「现代人」稍微有讽刺的意味,不过博士似乎并没有介意。
  「当然!我有志于科学之路的理由,就是为了要移动到深爱的二次元世界中!」
  次元移动——
  那是许许多多科学家都曾挑战但却失败的人类终极梦想。
  想移居到二次元的现代人可说是不胜枚举。
  举例来说吧,我班上的菅原同学,他有时会独自呜噎,念着「我也想成为二次元的居民」,甚至会在上课途中突然哭起来。他所爱的恋人是二次元的角色,会有这种冲动是很合理的。
  博士就是要拯救像菅原同学这种迷途的羔羊啊。
  太伟大了!
  「博士之所以不买人偶那种立体物……」
  「因为人偶是三次元的,如果不是二次元我就无法移动过去了!」
  果然是这样!
  「时间旅行棉花糖,本来应该是次元移动棉花糖才对,所以那只能算是失败作。」
  「失败作也能变成这么伟大的发明……博士真是天才。」
  「这样我会不好意思。不过,我的热情绝不输任何人。」
  我望着博士纯真的笑容,感受渐渐明晰起来。
  热情可以创造一切!
  我因感动而激烈颤抖时,实瑠扯了扯博士的水手服下摆。
  「巡为何知道实瑠跟其他人的住址呢?」
  「因为这个。」
  博士从小侧背包取出看起来很复古的光线枪。据说那叫『小巡·枪』。这把枪的瞄准镜据说可以变成雷达,专门用来查吃了棉花糖的人位于何方。
  「既然是雷达为何要做成枪的形状?」
  「赞助厂商要求的。因为以后要当作玩具贩售。」
  博士背后似乎有间开业两百年以上的老牌玩具制造厂支援。公司各称似乎叫※宝富还是※番台什么的。(编注:暗指日本的玩具供应商Takara Tomy与万代。)
  「研究经费都多亏了那些赞助厂商。老实说『小巡·枪』计划要登上购物网站的『玩具类』排行第一名。利用限定版的推销法,在发售日当天一定会被抢购一空!」
  博士自豪地挺起胸。限定版啊,听起来真不赖。
  黑羽似乎有点傻眼,不过还是对博士继续问道:
  「为什么博士不使用棉花糖呢?有了那个,就可以自由移动到想去的地点。根本没必要寄信吧?」
  博士非常爽快地回答道:
  「棉花糖已经用光了。」
  众人顿时无法言语。
  「……耶耶耶耶!所以我们没办法返回未来罗!?」
  「不,更正确地说,棉花糖其实还有……只是已经没用了。」
  「为什么?」
  「过期了。」
  我感到浑身无力。
  「那个……为什么时间旅行棉花糖会有保存期限哩?又不是在外面卖的糖果,那可是科学产品耶?」
  「你在说什么。即便是科学发明也是食物的一种啊。当然要控制最佳食用的期限!其实,我也是直到最近才明白那玩意儿有保存期限的。」
  博士的口气丝毫没有反悔之意。保存期限过了……所以我们的棉花糖才会失效吗……
  「要再制作新的时间旅行棉花糖也可以,只是我的材料快要用完了。顶多还能再制造两、三次吧。我不想随便浪费,所以已经决定,要等事件解决了再着手制作。」
  事件。
  这个词汇的出现让我全身紧绷。
  「所谓的事件,是指……」
  「嗯。正如妹背先生你们的推测。某个人偷走了『哥哥小孩』参考作的原稿,彻底改变了历史的走向。要解决事件,就必须先逮着那个犯人才行,」
  博士为了亲自解决此事,才会特地来到平成时代。恐怕她手上掌握着与事件核心相关的重要情报吧。
  「我明白了。我们也会协助博士。既然有雷达,应该可以迅速找到犯人的藏身处才对吧?我们立刻去逮捕那家伙!」
  「关于这个……我设计出用来躲避雷达债测的斗篷也被偷了。用雷达虽然可以确定犯人就躲在这个时代的日本,但因为有斗篷的保护,我无法查出精确的地点。也不能用棉花糖立刻跳跃到那家伙附近……」
  博士悔恨地咬着嘴唇。
  犯人或许是非常了解博士发明品的人物啊。
  「那个犯人,究竟是谁啊?」
  我的心跳加快。
  终于可以明白至今为止躲在幕后的黑手姓名了。
  是谁?到底是何方神圣?
  面对屏息以待的我,博士以复杂的表情告知。
  「蝶间林·定——我的老哥。」
  *
  ——廿三世纪,某日。在黑羽的房间。
  「黑羽,这个月的『文艺少女』有万叶集的翻译,还有关于日文沿革变迁的报导喔。」
  「日文的沿革变迁……呼,总算有点阅读价值了。」

  ■特别刊载『文艺少女』 2202年5月号
  『以万叶集观察日文的沿革变迁』

  ■原文  七—八世纪左右
  ※笼毛与  美笼母乳  布久思毛与  美夫君志持  此岳尔  菜采须儿  家吉闲  名告纱根虚见津  山迹乃国者  押奈户手  吾许会居  师告名倍手  吾己会座  我许背齿  告目  家呼毛名雄母(译注:出自万叶集卷一开头的天皇御制歌,作者为雄略天皇。)

  ■以近代文翻译  廿世纪
  怀抱着好篮子与※耒耜,在这座山丘上摘菜的姑娘,告诉朕你是哪一家的小姐,名又为何。这※大和国举目所及皆是朕所治理的王土。朕会告诉你朕的家世与名字,也请姑娘告诉朕你的家世与名字。(译注:未耜,古代翻土用的农具;大和国,古代日本的别名。)

  「唔哇,古代的日文全部都是汉字嘛。近代文翻译虽然比较像现代文……黑羽,你看得懂吗?」
  「可以啊。就是一个伟大的人在问女孩子问题。」
  「原来如此……啊,底下是神秘的蒙面翻译家将这篇译为现代文。」
  「蒙面翻译家……?到底是谁啊?」
  「天晓得……?反正是蒙面的。搞不好翻出来很有特色喔。」
  「有点意思。继续看下去吧。」

  ■以现代文翻译  二二〇二年
  出来人物→我←很伟大!
  出来人物→女孩子
   来了来了  来了来了  女孩喵下摘菜叶  的小妹妹◎
   好小的手→篮子与锄
   你家  在哪?  在哪?
   你的名字  喵?
   我是  很伟大  的人♂
   如果不告诉我  就要亲你∞
   再说  一次
   要亲你∞
  女孩子「这给你请饶了我」
   哎呀  这是什么  白色的
   难道  难道是  小裤裤?
   女孩子  将手  放在小裤裤上
   脱掉脱掉了  好温暖啊
   套在头上☆
   沾了尿的  小裤裤  阿摩尼.a(亚)←大放送

  「『阿摩尼·亚』。」
  「……」
  「怎么了?黑羽?」
  「这简直是侮辱嘛……」
  「耶?」
  「胡搞瞎搞!根本是乱翻嘛!」
  「翻错了吗?」
  「废话。那个时代哪来什么小裤裤啊!」
  「是吗?那这篇到底是谁翻的?」
  「一看就知道了,特征太明显了吧!?」
  「唔——我也觉得很像大平老师,不过可能是刻意模仿老师的文笔吧。这种人被称为大平的追随者,现在有许多文笔跟老师很相似的作家。」
  「真受不了……只有哥哥这种人会相信古代有内裤。」
  「写到小裤裤只是为了服务读者嘛。这叫赠品、赠品。会让人觉得很划算啊。」
  「翻译不需要那种东西吧。」
  「你干嘛那么生气哩?」
  「……我有考虑过将来想做古文翻译的工作。」
  「黑羽翻出来的东西一定很忠于原文,不过那就没意思了。」
  「才不会哩!我一定会翻得很有趣!」
  「那,就绝对不能少了小裤裤!」


第三章 我辈录
  「什、什么!」
  犯人竟是博士的哥哥——
  此一事实令我大感困惑。
  除了理所当然的讶异外,由于对于博士的哥哥一无所知,所以我也搞不懂该如何反应才好。
  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我们的目的已经决定好了。
  那就是找到蝶间林·定——找到他,并把他逮着!跟他身为博士的妹妹一同追捕这位哥哥!
  「这就是我老哥。」
  博士拿出定的照片。
  照片里有一位动画画风的贫乳光滑少女。少女穿着学校泳装正在做伸展运动。
  这、这就是定吗!?
  「我搞错了。」
  博士「啊哈」地笑了一声,拿出另一张照片。这回的才是本人。
  那是一名年轻男子。头发就像刚睡醒一样乱翘,另外眼神异常锐利。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眉间出现了深深的纵向皱纹。
  「头发乱翘,表情看起来很不爽,应该是睡到一半被挖起来拍的吧?」
  「不,他平常就是这副模样,发型则是他自己认为这样很帅。」
  「发型参考了哪位二次元角色吗?」
  在我们的时代,如果要设计发型,一定会找二次元的角色参考。我的发型也是意识到某正统派文学作品的主角,所以才设计成这种知性的造型。
  「我想,他应该不是参考二次元角色吧。」
  真让人讶异。光是这点,就可以确定那家伙跟我们的审美观有致命性的差异。
  博士继续解说那位头发乱翘老哥的犯行。
  头发乱翘老哥似乎偷听了我们的谈话,得知『哥哥真的很痴狂』就是『哥哥小孩』的原始范本。因此他盗用博士的棉花糖,趁机偷走了『哥哥真的很痴狂』的原稿。头发乱翘老哥残留在未来的日记,详细记录了他谋划犯罪的过程。
  老师绷着脸说道。
  「这根本是完全预谋的恐怖活动嘛。至于动机……大致可以想像。那家伙铁定非常憎恨正统派文学。他似乎很崇拜祖先冬耳·虎彦,也有志成为作家。」
  怎么有这么任性的家伙!
  ……等等,不对?刚才老师好像提了让我颇在意的一点。祖先?
  「冬耳·虎彦居然是头发乱翘老哥的组先……」
  「所以也是我的祖先。虎彦的本名叫蝶间林·耕造。」
  什么!原来是这样啊!
  「我猜尊敬那位祖先的老哥绝对会来这间草庵……结果我猜错了。我一直在这里等候,他却根本没出现。我本来还想拿自己的收藏品吓一吓他。」
  博士「呼」地叹了口气。是喔,所以她才会住进这间小屋啊。
  「如果定看到自己敬爱的祖先故居竟然变成这样,恐怕会气到发疯吧。」
  黑羽望着到处都是的萌商品说道。
  「啊哈哈。我也满想看老哥气到满脸通红的模样!」
  看来那个头发乱翘老哥真的非常讨厌萌要素与正统派文学。不过……
  「就算再怎么讨厌正统派,把原稿偷走也太过分了吧!应该还有其他方式啊!『哥哥真的很痴狂』可是装满了柚小姐的思念呢!」
  身为正统派文学爱好者,我当然也很愤慨,不过比起那个,那家伙把纯真善良的柚小姐的心血结晶偷走,更是不可原谅。这就好像把柚小姐的心意一概抹杀。
  我牵起柚小姐的手大喊:
  「柚小姐,我跟你保证。我绝对会从头发乱翘老哥的手上抢回原稿!另外,我也一定要让未来恢复成『哥哥小孩』的世界!」
  「啊……银先生,谢谢你……」
  柚小姐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呃,不过,载虽然很开心,但银先生,有一点你一直搞错了。比起我,对『哥哥真的很痴狂』投注更多心意的……」
  黑羽就像是要打断柚小姐的解释一样慌忙说道:
  「哥哥,你说要把原稿抢回来,要是那家伙已经扔掉了怎么办?」
  「只要先把老哥抓住,就不会有问题了。接下来只要利用棉花糖返回老哥偷原稿的时间点之前,确保原稿的安全就行。相反地,如果不把老哥逮住,就无法保证他会做出什么事,那样我们便永远无法安心。」
  由于头发乱翘老哥也有棉花糖,所以我们很难订定对策。因此,我们一定要先抓住那家伙,封锁他的所有行动。
  至于头发乱翘老哥为何会留在平成时代。根据博士表示,可能是手上的棉花糖也过期了所以无法进行时间旅行,要不然就是——
  「他可能有其他的企图吧。」
  这样也好。
  毕竟那家伙留在这个时代对我们比较方便。这么一来,即使不制作新的棉花糖,也可以继续追踪他。
  「哥,我不太懂,教教实瑠。」
  了解。我把到目前为止的情报试着整理一遍。
  偷走『哥哥真的很痴狂』的原稿,改变未来的罪魁祸首——蝶间林·定,是个崇拜祖先、希望成为作家的人,也是博士的老哥。我则称呼他为头发乱翘老哥。
  博士虽然可以重新制作时间旅行棉花糖,但材料已所剩无几,所以决定先解决事件——也就是先逮着头发乱翘老哥再说。头发乱翘老哥目前装备了可以躲避雷达的斗篷,所以必须利用时间旅行以外的手段找到他。
  我虽然很想赶快抓到那家伙……但眼前却一点线索也没有。
  「大家先回我家一趟吧?我帮大家做晚饭。」
  柚小姐提议道,但博士却摇摇头。
  「桔等是无法解决任何问题的。我们必须主动进攻。」
  「主动进攻?」
  「我老哥面对他自己认为行为不正的人,喜欢搬出自己的长篇大论说教,可说是非常惹人厌。」
  博士提及另一个故事。
  头发乱翘老哥小时候,因为对于露小裤裤的作品感到很厌倦,开始向身边的其他孩子说教。但因为他没事就把「露小裤裤」挂在嘴边,反而被取了「露小裤裤男孩」的绰号,这件事在街坊邻居可说是众人皆知。头发乱翘老哥为了这个简直是气到发昏。
  「说教?那家伙明明还年轻却像个老头子似地。天底下根本没人想听一个男人说教吧?如果是实瑠说数我就可以开开心心地接受。对吧,实瑠,你能不能骂我几句?拜托请用漠然的态度。要像这种冰冷的语气……」
  「老头子变成冰冷的尸骸吧。」
  「好、好极了,实瑠!再来、再多骂几句!」
  「实瑠,你不可以理他。因为不管你说什么,老师都会乐个半死。」
  真羡慕。我也希望自己能让老师笑口常开!
  「那个,真的不要回我家吗……?」
  「嗯。话说回来,这个时代刚好有一个很适合当老哥箭靶的人物。」
  博士说到这,取出一本书。
  那是文库本小说。封面大剌剌地画着露小裤裤的少女插图,画风则跟这个时代的动画很相近。
  「博士,这本书是……?」
  博士咧嘴一笑。
  「这本书的作者叫丸太。本名蝶间林·直太郎。用比较夸张一点的说法,他就是平成时代的蝶间林一族当家。」

  我们从山区离开,来到位于市区的一栋公寓。大伙站在203号房的门口。
  这里就是蝶间林直太郎——蝶间林·直太郎先生的住所。
  直太郎先生的小说作品似乎有许多美少女登场。
  就头发乱翘老哥来看,这位直太郎先生根本就是「堕落于萌文化的祖先」。据博士的推断,前者只要有机会说教,一定不会放过。
  如果头发乱翘老哥试图跟直太郎先生接触,我们就能找到关于他的线索。或者,大家可能会跟头发乱翘老哥正面遭遇也说不定。
  我开始紧张了。
  「那么,要进去罗。」
  我按下对讲机,房间传出有人活动的声响,接着门便打开。

  熊出现了。

  不,那家伙是人才对。
  他就是蝶间林·直太郎吗……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身躯庞大。身高恐怕有将近两公尺吧。他的胸膛很厚实,全身都是肌肉,就算隔着衣服也感觉得出他的魁梧。
  光是被他瞪一眼,就足以让胆小的人失禁了吧,那家伙的眼神就是如此凶狠。嘴边与下巴的胡子也很豪迈。他身着和服,交叉双臂,睥睨着来访的我们。
  惊人的压迫感……
  「请问是蝶间林先生的府上吗?」
  博士问道,直太郎先生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是你的远亲,如果有空的话想跟你聊一下。」
  直太郎先生依旧交叉双臂,脸部肌肉显得很紧绷。
  惨了……看来他根本不信。
  双方都保持沉兽。站在不动如山的直太郎先生面前,我的脑袋浮现出逃跑的选项。
  这时,直太郎先生的眉毛突然挑了一下。
  直太郎先生凝视我的背后,好像在注视某人。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咦?怎么了吗?」
  柚小姐吓了一跳。
  直太郎先生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立刻露出微笑,以右手大拇指比了比背后的房间。这个手势就是叫我们「进去」吧。
  「喔,看来他很喜欢柚小姐呢。」
  「阿柚有让人放松的本领!」
  我也有同感。
  我们走进房间,各自坐在地板上。直太郎先生的屋子是西式的套房,虽然面积算满宽敞的,但要一下挤进那么多人也很吃力。
  直太郎先生没跟我们交谈,迳自弓着硕大的背,一心一意敲打起笔电的键盘。看来他刚好在写作。
  这种外表刚强的大叔不知会写哪种内容的小说,我实在很好奇,所以就偷偷看了一下。
  第一行写着「少女迷宫之爱·圣域Ⅲ  比接吻更甜蜜」。汉字我看不懂。
  我小声对隔壁的黑羽说:
  「黑羽,我看不懂,直太郎先生在写哪种故事?虽说是美少女小说,但萌要素也可分为很多类吧?」
  「呃……既然加了Ⅲ,就代表这是第三本吧。一开头就是热情如火的诗。完全没有任何铺陈,直接就写起了主角对一个名叫哈克特的王子的倾慕之心,看来果然是续集没错。」
  「耶……所以主角是女的罗。正统派文学以男性主角占绝大多数,或许在这个时代这样不稀奇吧。还有其他特色吗?」
  「」……我有没有看错啊?标题旁边注明『少女文库新人奖·投稿作品』。」
  「耶,他不已经是职业作家了吗?」
  「我不清楚。话说回来,为什么投稿新人奖的作品会用续集呢,而且还是第三集……怎么回事啊?」
  「这个时代的标准我也不清楚,所以不敢下定论.」
  如果是我们那个时代的新人奖,这样铁定落选的。
  直太郎先生写了好一会儿文章,暂时歇口气,将电脑的画面切掉。萤幕上这时出现了一张报名表。
  他将滑鼠游标放在『笔名』的项目上,然后就交叉双臂,一动也不动。
  「明明是职业作家了,为何还要为笔名而烦恼啊?」
  「可能是想换个名字,向不同的出版社投稿吧。」
  「原来如此。」
  直太郎先生似乎举棋不定。好,虽然有点失礼,不过我就提供一下浅见吧。
  「我建议使用回文的笔名,也就是倒过来读也会有意义的那种。」
  直太郎先生的肩膀突然抖了一下。大概是我突然出声,所以吓到他了吧?
  「哥哥,你太莽撞了啦……」
  唔,果然是这样。
  我虽然有点不安,但直太郎先生却缓缓回头面对我,对我竖起大拇指。
  太好了。他对我的意见似乎很满意。
  直太郎先生开始在笔名的栏位输入。他想到了哪种暗藏机关的笔名呢?
  斋藤  雅夫
  「……咦?」
  这不是回文嘛,就算倒过来念也没有任何意义。难不成又是方言?
  这时,原先一直以无聊的表情盯着萤幕的老师,突然皱起眉。
  「……嗯?斋藤·雅夫?」
  「怎么了吗?」
  「不,没事……壮汉斋藤·雅夫……」
  老师的嘴里念念有词。「我记得,本名是……」
  正当我想请教直太郎先生笔名有何意义时,黑羽忽然察觉到什么,将手伸向地板。
  「哥哥,你看这个……」
  博士先捡起了那本书。封面上印有『冬耳虎彦  廿一世纪』。纸质污损得相当严重,看起来是很古老的书了。
  博士瞪大眼。
  「这是……放在我家书库里的原始版本。」
  「原始版本?」
  「大正时代发行,冬耳·虎彦的着作。」
  廿三世纪因为复原跟保存技术都很发达,许多古老的书都能被收藏起来。我家也有书库,里面就保存许多古时候的书籍。
  「既然书出现在这——就代表老哥曾来过这里。」
  对喔!我们说不定能利用这个来逮住头发乱翘老哥的狐狸尾巴!
  「他把这本书留在这,是希望藉此启发也在写作的直太郎先生吗?」
  「黑羽,只要站在我老哥的立埸想想就会明白了!」
  「还有什么更隐密的用意吗?」
  「因为太迷糊而忘了带走。」
  「……」
  如果是博士自己铁定会发生这种事。
  「哥,实瑠想到。」
  「什么?」
  「东西忘记,要回来拿。」
  「原来如此!所以头发乱翘老哥还是有可能再回到这个地方。」
  只要守株待兔搞不好他就会自己现身了!
  正当我们内心充满了期待时——
  玄关的门突然发出了喀喳喀喳的声响。
  ——头发乱翘老哥马上就出现了!?
  我好紧张。很快就要跟偷走『哥哥真的很痴狂』原稿的犯人面对面了!
  一名头发理得很短、身材消瘦的男子出现在打开的门后头。他身穿平成时代经常看到、印有英文字母的T恤。五官则显得非常温和。
  他就是蝶间林·定吗!虽然跟照片上的人差很多,不过听说逃犯经常会为了躲避而整容就是了。
  头发乱翘老哥(这回头发没乱翘)看了看房间——冷不防发出惨叫。
  「呜哇啊啊啊啊,你、你们是谁?从哪跑来这么多人!?」
  故意装出与我们初次见面的反应。这家伙真是有够假!
  我奋力站起身,与头发乱翘老哥展开对峙。
  「别装蒜!快,把你偷走的『哥哥真的很痴狂』还给我们!」
  「你、你在说什么!?」
  头发乱翘老哥演戏的功力倒是一流。看来他还是个高明的演员呢。我得小心不要上当才行!
  「等等!妹背先生,这个人……」
  博士的话还没说完,头发乱翘老哥就抢先大叫道:
  「斋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解释一下吧!」
  ……
  斋藤?
  我顺着他的视线垄去——头发乱翘老哥正瞪着我们背后的直太郧先生。
  被点名的壮汉直太郎先生,同样朝对方报以锐利的目光,然后嘴边才浮现淡淡的冷笑说道:
  「打扰你了。」

  ——原来是我们搞错人了啊。

  「够了——斋藤,你不要随便闯入别人家,假装是这里的屋主好吗!」
  正牌的蝶间林·直太郎,并不是那只熊,而是那个正在训斥斋藤先生的人。
  斋藤先生缩着巨大的身躯,像是女孩子般以双手覆面。
  我们离开了直太郎先生的家,转战到附近的家庭餐厅。大伙围坐在长方形的桌边。
  真正的直太郎先生尽管觉得我们很可疑,但以「我们是斋藤的朋友」解释后,他也姑且相信了。
  直太郎先生与斋藤先生好像是老朋友。斋藤先生自称作家,不过正式的职业以这个时代的词汇来说明,应该是「帮忙家务」才对。我问斋藤先生他的工作内容,他只以含蓄的口吻回答「做自己,活得像个人」而已。
  直太郎先生以前随口对斋藤先生说「你想来的话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可是根本没料到斋藤先生竟然另外打了把钥匙。
  「厚着脸皮占据别人家,太过分了……那种人盗用他人的作品一定也不会手软吧。」
  黑羽对斋藤先生似乎没什么好印象。抄袭他人作品虽然是不好的行为,但某种程度上受他人作品的影响,应该也是无可厚非的。
  等直太郎先生对斋藤先生抱怨完毕,博士随即拿出了「见面礼」。
  这种棒状的零食在廿三世纪是很受欢迎的传统日式点心。名字好像叫好吃棒还是美味棒什么的。酥脆的口感令美食家赞不绝口。内含十支的包装就要五万日圆。拿来送人,可以说是最高级的礼品。
  我与黑羽都不禁发出喔幄喔喔的赞叹声,但直太郎先生却不知为何露出尴尬的笑容。
  「另外,还有这个!」
  博士拿出一个像葫芦一样的容器。容器的腹部书有「让心情  变好的  某某水」。这应该是廿三世纪的饮品吧。
  「大家一起喝。」
  博士把「让心情  变好的  某某水」注入每个人的杯子里。
  我喝了一口……没什么味道。
  「这到底是什么?」
  喝了这个也没有特别让人感到美味啊……
  「正如上面所写的,喝了会让心情变好的水。不过这可不是酒。我很明白这个时代的法律。未成年是不准饮酒的。」
  ……也就是说虽说不是酒,但却具备跟酒精一样的效果吗?
  「我个人比较推荐『Dr Pepper』或『Mello Yello』、『力水』,以及『SaSuKe』等混和了碳酸的饮品。上述都是昭和、平成时代的饮料名称。」
  喝当时的饮料可以让人感受时代背景吗?原来如此。
  我马上叫了女服务生过来,说「我要一瓶※SaSuKe」,但对方却对我露出一脸困惑的表情。(译注:SaSuKe是1984年日本上市的饮料,只卖了一季。)
  「讨厌,赶快进入正题啦。」
  也是……咦?黑羽的脸颊好像有点红红的。
  「哥哥,快点。」
  「啊,我知道了。」
  我虽然对黑羽的异样有点在意,不过暂时不管了,我单刀直入地问直太郎先生。
  「最近有没有一个自称是你亲戚,头发像是刚睡醒一样乱翘的年轻男子跑来找你?」
  直太郎先生回了一句「头发乱翘?」并露出不解的表情。等博士把头发乱翘老哥的照片拿出来给他看,他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这个人喔。嗯,他有来过我家。」
  「好极了。」博士击了一下掌。真不简单,果然一切如博士所料!头发乱翘老哥已经找过直太郎先生。搞不好可以查出他的行踪!
  「……不过,为什么你们会知道这件事?」
  「啊,那个……」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博士赶紧代替我回答。
  「我们因为有一些问题要解决,所以必须找到那家伙。」
  「啊啊,果然是这样。那家伙应该是在血汗工厂上班吧。」
  直太郎先生似乎被我们说服了,一个劲地点头。
  博士的判断果然没错,头发乱翘老哥是为了对直太郎先生说教才现身的。据说他打从出现在玄关嘴巴的怒斥就没停过,等亢畜程度到了顶点,又把冬耳·虎彦的书朝直太郎扔过去,要求他「写一写这种东西!」。
  直太郎先生还以为那家伙是投稿屡屡被拒的新人。
  「我老哥脾气很暴躁,他只要一忘我,连重要的书都会扔出去。」
  「对了,你知道那个强迫灌输观念给别人的家伙后来去哪里吗?」
  「不知道耶……」
  直太郎先生疑惑地偏着头。
  「那人只是单手拿着『廿一世纪』,说了句『让我辈促其完成』而已。」
  「完成?」
  「其实我也搞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是指『新东京铁塔』吗?」
  「妹背先生,那是好久以后的事了,况且也不是一个人就有办法完成的……」
  直太郎先生关于头发乱翘老哥的情报就到此为止了。我们虽然已经没有话可以问他,但因为一下子就解散又很无聊,所以就继续跟对方聊天。
  直太郎先生之所以会暂时离开那个住所,似乎是为了去东京参加文艺同好的聚会。
  「结果……谁知道会遇到这么棘手的事。」
  他对某位女高中生说自己是写萌小说的,结果却引发对方强烈的反感。
  「是个怎样的女高中生呢?」
  「她好像就读位于东京的后山——一所在奥多摩附近的学校。而且担任文艺社的社长。」
  位于奥多摩的高中——文艺社社长——
  我对这好像有印象……
  「她对我说『什么萌不萌的,我最讨厌了』。最近好像有个很爱萌文化的超变态男子缠上她,还闯入她的社办,说什么无法原谅她啦、要用眼睛判断出故事的本质啦,或者是吵着想要看露内裤之类的。」
  「那家伙是谁啊!一个行为不检的人破坏了整体爱好者的形象,真是太过分了!」
  「就是说嘛……另外,那个男的最后还问了女高中生的名字。她好像很担心对方会记仇。」
  「唔哇。那家伙一定是危险人物吧。真担心那位女同学会被跟踪。」
  平成时代的社会风气尚未成熟,世上好像充满了许多变质的家伙。
  「因为那个男子的所作所为,导致那位女同学敌视所有萌的东西。我也被她瞧不起了,感觉好像祖宗十八代都被她训了一顿。」
  蝶间林家跟那位女同学家的子孙会一直牵扯个没完没了,还真是辛苦啊!
  ……不过刚才的故事,我总觉得莫名耳熟,哎,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
  直太郎先生与斋藤先生在与大家闲聊过后,纷纷说自己还有未完的原稿,就各自打道回府了。
  老师目送斋藤先生庞大的背影离去,对我偷偷说道:
  「银小弟,那个斋藤似乎喜欢充满少女情怀的单纯作品,对复杂的故事没什么兴趣。另外,柚小姐的外表好像就是他向往的少女类型。」
  「老师会和一个男的聊得那么入神,还真是罕见啊。」
  「哈哈哈。这也要看对象啦。斋藤目前虽然在写给女性看的小说,但后来陷入瓶颈时,或许会改写其他方向的东西也说不定。」
  老师的口气就好像很清楚斋藤先生未来的人生一样。
  「能跟神邂逅也算是度过了有意义的一段时光……只可惜,线索还是在此中断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博士的推测确实没错,头发乱翘老哥已经造访过直太郎先生的家。但,接下来他的行踪线索又消失了……
  就在这时——
  「真没办法,看来只好读那个,找找看有没有蛛丝马迹了。」
  博士伸手进小侧背包,取出一册陈旧的笔记本。那玩意儿的体积明显比侧背包大一号。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很奇怪,那个侧背包的构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博士取出的笔记本封面上,写着『我辈录』几个汉字。我看不懂。
  「这是老哥的日记。里头汉字多到无谓的程度,充分展露出老哥喜欢卖弄知识的特徽。」
  「就是那个!或许能掌握他的去处!请务必借我读!」
  「哥不会读汉字。」
  啊,对喔。真遗憾……
  不过,博士却咧嘴一笑,将顶在头上的护目镜取下,递给我。
  「妹背先生,用这个吧。这叫『小巡·护目镜』!」
  这护目镜好像是翻译机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透过护目镜的协助,阅读头发乱翘老哥的日记。

  二一九九年  三月廿六日  笔

  令人发指之事,莫过于此。
  双亲对我辈将心血交与妹试阅一事频发牢骚。
  可笑可笑。
  我辈与妹,宛如水火,无法相容。
  妹使我辈狼藉难堪之过往可曰不可胜数。
  我辈与妹,仿佛以背相对而行,失之毫厘,终将差之千里。
  若以我辈观之。当世之兄与妹,尽皆如此。

  二二〇〇年  十二月十日  笔

  妹之发明似又有成功之举。
  我辈至今仍无缘扬名于世。
  我辈与妹之差,非属才能高下之分。
  妹对当世蔓延之劣等文化「萌」尽数接受。故,助益亦随之源源不绝。
  称其为受众人认可也不为遇。
  而我辈乃复兴真正文学之志士,乃当代稀有众醉独醒之主。
  燕雀岂知鸿鹄之志。我辈亦无说服愚昧众生之意。
  成王败寇,世间之理。理念高下不敌人数多寡之分罢了。
  世道如此,我辈亦只能徒望妹之后尘而莫及。

  博士跟头发乱翘老哥的感情好像很差……尤其那个哥哥好像非常憎恨妹妹。
  我愈读感觉心情愈恶劣。
  头发乱翘老哥好像根本没提关于自己创作的事。我们喜欢的作品类型虽然不同,但同样有志于成为作家,真希望他的日记能写一些可以引发我共鸣的内容。

  二二〇一年  八月十九日  笔

  愤不可抑,怒发冲冠。
  泛泛之徒阔毕我辈心血,竟聚而议论之。
  无萌小说,唯有步上惨遭谤为阴沉作品之途。
  众人皆曰「读正统派为宜」。
  正如其名,当今认定唯有正统派乃真正文学,不属正统派者,皆被视为异端邪说。
  可叹可叹。
  缘何,先祖代代相传之文学竟被视为不入流之作。
  缘何,世间之途无法认可我辈。
  缘何,我辈频遭嗤笑。
  世道沦丧,人心癫狂!
  正统派兮正统派兮,汝等满面春风之日仅存无几。或迟或快,我辈必将尽皆诛杀之。
  我辈伟大之列祖列宗,先君遗志尚有我辈承继。
  先祖之文学终有一日必将为世间认可,请于九泉之下灵监。

  ……
  不光只是这几天的日记而已。
  其他日期的日记,也包含了许多对正统派文学的恨意。
  最常出现的词句就是「不被承认」、「一定要他们承认」。
  我有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
  支持正统派文学的多数人,确实无法认同头发乱翘老哥喜爱的那种文学,没多久以前我也是其中之一。
  虽说我绝不会动摇对正统派文学的支持,但心情却很复杂。这该怎么说?是罪恶感吗?
  「妹背先生。」
  我内心的波动可能写在脸上了吧。坐在隔壁的博士对我露出关切的表情。
  「你在沉思什么?」
  我把护目镜还给博士并说道:
  「头发乱翘老哥那种无法被认同的情绪似乎非常强烈。」
  「你该不会觉得,我老哥不被认同,正统派必须负责?」
  「……有一点。」
  「啊哈哈哈。我老哥只是单纯没有才华罢了。然后他又把那件事归咎到其他人身上。无法被世间认可是个人的问题。不须对他投以无谓的同情!」
  「是这样啊……」
  在正统派风靡的世界中,头发乱翘老哥的才华一点用也没有吧。
  老师过去也说过「有各式各样不同的想法存在也没什么不好」,既然如此,与其让未来恢复成『哥哥小孩』。的世界,不如变成也能承认正统派以外文学的世界比较好。
  我脑中交替浮现二次元首相喵摩以及『星辰』世界中那个真人大叔首相。虽说不论怎么看,都是喵摩比较好就是了。
  不过……
  就在这时,正开心咀嚼凯萨沙拉的柚小姐脸孔映入了我的眼帘。
  柚小姐察觉到我的视线,微微偏着头,露出微笑。
  她的笑容跟『哥哥小孩』的女主角——焰重蛊在一块儿。
  我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就是说嘛。自己到底在烦恼什么。我不是已经跟柚小姐约定好,要抢回『哥哥真的很痴狂』,让未来恢复成『哥哥小孩』的世界吗!
  我过去被『哥哥小孩』拯救,并从那当中寻找到了梦想。要说『哥哥小孩』造就今天的我也不为过。
  要有信心。一定要相信『哥哥小孩』这部作品!
  未来必定会恢复原貌的。
  不过这么一来,廿三世纪就不可能成为头发乱翘老哥期望的世界了。对那家伙来说想必很痛苦吧。要是至少能有一、两个人理解那家伙就好了……
  「头发乱翘老哥写的作品都没有朋友愿意读吗?」
  「唔——我老哥从以前就很别扭,他似乎有好几次强迫别人看他的作品……但详情我也不太清楚就是了。」
  头发乱翘老哥似乎跟周遭的代沟很深,不太想与他人接触。最近时常大半天都把自己关在书库里。
  「你们家的书库有电视或网路吗?」
  「没。」
  「那要怎么收集外界的情报呢?」
  「我老哥本来就不理那个的。他几乎与世隔绝。」
  据说头发乱翘老哥生病去医院时,把自己的名字以汉字书写,交给柜台的二次元接待小姐,还因对方看不懂而大发脾气。
  我听完吓了一跳。如果是设备先进的医院都已配备有二次元角色了,只是现在这个年头写汉字根本没人懂啊!
  「这种人写的小说,普通人根本看不懂。基本上,我老哥很瞧不起其他人。也懒得好好听别人发言。」
  「那样的心态很不好。像我也会写小说,但我依然会参考别人的意见。」
  呃,虽说大部分的人,对我的作品也表示「很难跟得上里头的想法」就是了!
  「对了,博士有看过令兄的小说吗?」
  「有看过!不过,我是被逼的,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博士摊开双手并向上抬,摆出无奈的姿势。
  我见状陷入沉默,博士好像可以看穿我的心思,主动这么对我问道:
  「……你很在意吗?黑羽也会看妹背先生的小说吗?」
  「是的。这个世界上最理解我的作品的,毫无疑问就是黑羽了。」
  「那你们的感情还真好!」
  是啊,我至少还有黑羽这个支持者。
  不过,头发乱翘老哥就完全没有了。
  举例来说吧,头发乱翘老哥就像漂浮在海上的孤岛。要怎样才能把这座孤岛拉回我们所位于的大陆呢……
  ——啊!
  有了。我想到一个办法!
  「让头发乱翘老哥理解萌的美好吧!」
  就是这样,只要让他明白二次元的美妙,他就能融入大家的世界了吧!
  然而,对于我这番意气昂扬的发言,博士却很遗憾地说:
  「……妹背先生,那是没用的。我以前就试过了。」
  博士露出怀念的目光。
  「我曾经把老哥抓起来、五花大绑,强制他不能阖上眼皮,并把『超级过膝袜战队』全部十二季、『跟妹妹舔舔』全部两季,以及剧场版『女体化!巨大化!变身成比地球还大的女孩!』都播给他看。」
  「每一部都是名作呢。」
  「有一次我还是把老哥抓起来、五花大绑,为了让他体验二次元美少女的心情,趁他睡着时帮他换上水手服与假发,丢在车站前。人潮马上就聚集起来,他得到了众人一致的瞩目。」
  「听说有专门卖男性用水手服的店呢。」
  「还有一次我又把老哥抓起来、五花大绑,在他耳边朗读各种女主角属性的正统派文学作品。妹妹、姊姊、青梅竹马、母亲。母亲还是亲生母亲喔。」
  「原来博士也有接触这个领域呢。」
  「不过光是那样,老哥还是无法打开对萌的视野。反而再也不想跟我沟通了。一旦兴趣大不相同,就连兄妹也很难和睦相处。」
  「是这样啊……」
  看来要让头发乱翘老哥弃暗投明非常困难……

  「不可以这样——!」

  这时,突然有个巨大的说话声响起。
  啥啥啥、啥事?什么东西不可以啊?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我们一齐望向声音的主人。
  黑羽——脸红到脖子的黑羽——出现在我视线前方。
  「这么一来,博士跟自己的哥哥就无法融洽相处了……你们不是兄妹吗?」
  黑羽的双眸湿润,以食指对准博士。仔细瞧,她的双眼失焦,指尖还不时发出轻微的颤抖。
  很明显地,黑羽的情况不太对劲。
  「『让心情  变好的  某某水』生效了!」
  我愕然地盯着一旁博士的脸。
  「可是其他人好像都没事啊……?」
  「黑羽的反应好像比较快。大家应该没多久也会一样。你不觉得脸颊有点烫吗?」
  博士摸了摸我的脸。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令我有点吓到。
  结果……
  「讨厌!」
  原本坐在桌子对面的黑羽猛然站起身,以臀部硬挤入我跟博士之间的沙发空隙。博士被她撞开后踉跄了一下
  坐到我隔壁的黑羽,死命抱住我的右臂不放,接着环顾众人的脸。
  ——她开始吠叫。
  「这是我的哥哥!你们不损碰!」
  显然地,她开始大舌头了。
  *
  ——廿三世纪,某日。在黑羽的房间。

  「黑羽,这个月的『文艺少女』又有万叶集的翻译了喔。」
  「又有?希望这期的翻译能正经一点……」

  ■特别刊载『文艺少女』 2202年6月号
  『续·以万叶集观察日文的沿革变迁』

  ■原文  七~八世纪左右
  笼毛与  美笼母乳  布久思毛与  美夫君志持  此岳尔  菜采须儿  家吉闲  名告纱根  虚见津  山迹乃国者  押奈户手  吾许会居  师告名倍手  吾己会座  我许背齿  告目  家呼毛名雄母

  ■以近代文翻译  一九七五年
  怀抱着好篮子与未耜,在这座山丘上摘菜的姑娘,告诉朕你是哪一家的小姐,名又为何。这大和国举目所及皆是朕所治理的王土。朕会告诉你朕的家世与名字,也请姑娘告诉朕你的家世与名字。

  「咦?跟上一期的不是一样吗?」
  「是啊。」
  「然后,底下又是匿名翻译家的译文。」
  「总不会又出现什么『阿摩尼·亚』吧……」

  ■以现代文翻译  廿世纪后

  拿着  篮子与锄  的女孩  出现了
  她正在  摘菜
  这位小姐  请告诉我  你的名字
  请告诉我  你的家  在哪里
  我是  统治大和  的人
  请把  你的事  告诉我

  「这个月的翻译还真一板一眼啊。半个记号都没有。」
  「咦?这不是……」
  「我看看底下的报导——唔哇,真了不起。原来是某位女高中生读者K·I同学的来信。『上个月的翻译让人气炸了,给我刊载正确的翻译!』而且她还寄了这份译文过来。」
  「是、是吗?」
  「这种女高中生还真惹人厌啊。」
  「怎么会嘛?」
  「为了讽刺服务精神旺盛的蒙面翻译家,竟然故意以这种无趣的翻译破坏了前者的一番好意,不是吗?感觉那女的个性一定很恶劣,绝对是那种不受异性欢迎的类型。」
  「哥哥很罗唆耶。受不受异性欢迎一点关系也没有吧。不认识的其他人怎么看根本不重要,重点是,自己喜欢的对象是怎么想的!」
  「黑羽,你在生什么气啊?我只是说出自己对女高中生K.I的看法罢了。」
  「……我、我说的也是一般论。」
  「是吗?对了,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我想应该很多人都已经发现了。」
  「什、什么?」
  「这篇报导的笑点,在哪?」
  「……」
  「……」
  「普通的文艺杂志报导干嘛要放入笑点啊?」
  「……你说得对。」


第四章 快出来吧
  黑羽喝醉了。
  我这么说,结果博士非常生气,还强调「不是说过那并非酒精饮料吗!」
  真对不起。
  不过,「让心情  变好的  某某水」跟酒精具备相同的效果,所以黑羽如今的模样要说是发酒疯应该也没错吧……
  我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看到黑羽这副样子。
  「哥哥,这个怎么念?」
  黑羽翻开字典,开始对我出题。她的意思应该是要我念出字典上的词汇。
  「快点,快念啊!不懂喔?那我念给哥哥听吧!」
  「喂,黑羽。」
  「哥哥不要不说话,快回答!……为什么对人家这么冷淡?讨厌我了吗……?」
  黑羽的眼眶冒出泪水。
  拜托啊,黑羽……
  「那边是墙壁耶。」
  「嗄啊?」
  黑羽把墙壁上的人物画当成是我。那张画里可是留胡须的外国人呐……
  「怪了……这个穿老土学生服,长相平凡又不聪明的家伙是谁?」
  太、太过分了吧……
  黑羽用她那张彷佛被火烧过的红脸愣愣地对着我。
  「啊,原来是哥哥。」
  黑羽用双手碰起我的脸颊。
  「好奇怪。一认出来是哥哥以后,就觉得哥哥是天底下最帅的。为什么哩?」
  「你、你这问题叫我怎么回答啊……」
  黑羽平常绝对不会夸奖我帅气什么的。哎,不过她现在喝醉了,所以应该是真心话吧……
  黑羽以双手用力将我的脸拉向自己。我俩的鼻尖都快撞在一块儿了。
  「葛格~」
  「干、干嘛?」
  「——我们来,亲亲。」
  !
  虽说她是喝醉了,但声音听起来又不像在开玩笑。
  「嗄、嗄、嗄!」
  我非常狼狈。由于狼狈之故,脖子也冒出了大量的冷汗。
  「骗你的。我才不会做出那种事呢。」
  黑羽发出愉快的笑声,并将手从我的脸上离开。她微微低下头,头顶对准我。
  「不过,你要摸摸人家的头,夸人家是好孩子。」
  「啊,知道了……」
  这样就符合普通的兄妹交流……应该吧。
  我顺着黑羽的发丝轻轻摸了她的头好几次。
  「欸嘿嘿。」
  黑羽像猫咪一样眯起眼睛,从喉咙发出笑声。
  ……现在的黑羽不是普通状态。她失控了……
  「每次都是我无法理解哥哥的行为,偶尔让哥哥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错!」
  黑羽抱着我的手臂,非常高兴地笑了。她的身体很有女人味,感觉非常柔软,我竟然忍不住怦然心动。
  「只有姊太诈了。实瑠也要摸头。」
  「可以啊。用不着找银小弟,我来效劳就够了。」
  老师将手放在实瑠头顶,实瑠二话不说就默默地将老师的手打落。老师顿时发出了「喔呵」的喜悦之声。
  「哎呀……」
  柚小姐露出莫名不安的表情道:
  「看到跟平常不一样的黑羽小姐,要是银先生因而怦然心动,这该如何是好……」
  「黑羽好像换了一个人似地!」
  博士的模样好像很开心,黑羽立刻狠狠瞪了她一眼。
  「博士很危险。跟我不同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不准嫁靠近我哥哥!」
  「黑羽自己才是美女吧,我觉得你那样不算老脸啊。」
  「啊啊啊啊!你说了,你刚才说我很老对吧!」
  黑羽抱住我的手臂哇哇大哭起来。幸好因为博士的发言,她的注意力已经从我身上暂时离开了。不知为何,我松了一口气。
  「黑羽好像很黏妹背先生啊。黑羽对妹背先生有什么想法?」
  「关于那点,我也很在意。如果是现在的黑羽小姐,应该会酒后吐真言吧。」
  黑羽对我有什么想法……这种问题有什么好讨论的?
  「嘎?问我对哥哥有什么想法?」
  黑羽瞪大眼。
  「笨蛋。这种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
  「可是我还是想知道嘛。」
  「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别人家的兄妹怎么相处!」
  「是喔。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们。」
  黑羽说了一句「等等」,然后开始翻放在桌上的字典。

  あい【爱】

  「当然就是这个了!」
  博士把头上的护目镜放下,透过它阅读字典。
  「原来是爱!」
  博士的这句话让我心脏猛然跳了一下。
  「哥哥那么天兵真是让我担心,但看哥哥耍笨又让我有一种被治愈的感觉,又因为哥哥那么笨而老是让我捏一把冷汗。」
  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世界上最笨的家伙。
  「如果哥哥没有我一定会出事的。」
  喂喂,你以为你是我的监护人吗……
  「我有时候想哥哥的事更胜于想自己。脑袋有一半都被哥哥占据了。如果不是为了爱,就不会有这种想法吧。」
  「为什么你会对妹背先生有那种想法?」
  「真是的。你不是人称的天才吗?脑袋这么不灵光。当然因为我是他妹妹啦。身为妹妹对哥哥的爱,爱!」
  「……」
  不必说,黑羽口中的「爱」就是家人之间的那种爱,应该没有什么特别含意。
  然而……
  不论是以前黑羽说柚小姐「喜欢」我那次,或是今天的情形,我脑中明知那是家人间的爱,心跳速率还是会莫名其妙变快。
  该不会是那个吧——我心想。
  等等,黑羽可是我妹妹。如果是正统派文学,兄妹之间必然会发生恋情,但我跟黑羽都是血肉之躯的三次元真人。把妹妹视为异性,感、感觉太糟糕了……
  黑羽口中似乎念念有词着,随后她突然用力放下字典。
  「是爱!」
  她大叫一声,接着便趴在桌上不动了。
  「……咕唔。」
  好快!竟然睡死了!
  「看来黑羽剧场总算告一段落了。」
  老师无奈地耸耸肩。
  不过就在这时,一张纸轻飘飘地自半空中舞落桌面。原来是刚才黑羽使劲丢下字典时,夹在里头的纸被甩出来了。
  博士灵巧地一把抓住,将视线落在纸上头。
  耶——她露出惊愕的表情。
  博士把护目镜拉回头顶,眼神就好像看到了什么珍稀之物一样,还交替比对我跟黑羽的脸。
  「上头写了什么?」
  「没什么重要的。不过,大家不可以跟黑羽提这件事。」
  博士把纸条塞回字典里。
  我好想知道啊,不过偷看对黑羽又很过意不去……
  「妹背先生也爱黑羽吗?」
  「这个嘛,当然……不过说什么爱不爱让人很害臊,反正她是我妹嘛。」
  「……原来也有这样的兄妹!」
  「这样的兄妹很稀奇吗?」
  「应该不稀奇吧,但跟我和我老哥差很大就是了。」
  博士露出回忆往事的表情。
  「我对我哥一点爱都没有。我本来以为兄妹都是这样,所以才会被妹背先生与黑羽的关系吓一跳。与其说你们的感情好……不如说你们信赖彼此吧!」
  「我跟我哥之间也有很强的信任感。我们过去时常一起蜕。」
  柚小姐将自己跟亡兄的关系说明给博士听。包括玩扮猪、把哥哥五花大绑等,柚小姐开心地叙述那些回忆。
  「唔、嗯——我觉得阿柚跟哥哥就不太像纯粹的信赖关系了……」
  「哎呀。」
  得到不是自己预期的反应,柚小姐好像不太服气。
  「黑羽跟妹背先生过去发生过什么事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
  「不,只是……」
  博士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那本字典。
  「没什么特别的事,我们只是非常普通的兄妹。」
  除了我是养子,以及黑羽对这点特别小心外。
  不过,我不认为那个事实导致我们之间的关系异于常人。我们真的只是随处可见的兄妹罢了」。
  只有一点,我不敢保证那是所有兄妹都会遭遇的——
  那就是我的妹妹会读汉字。
  「与其说我跟黑羽的关系与普通人不同,还不如说黑羽比较特殊吧。」
  「我也很好奇。黑羽以前是怎么样的人,请务必说给我听。」
  我脑中浮现出黑羽小时候的模样。
  当时她还没上小学。发型倒是跟现在差不多,又黑又直的长发,此外头上还多了顶猫耳贝雷帽。因为她个子还很小,散发出幼儿那种彷佛洋娃娃的气息。
  当时的黑羽是——
  「问题儿童。」

  ……——
  ——家族全体集合在客厅。包括双亲、我,以及黑羽。那时实瑠尚未出生。
  黑羽缠着并排坐在沙发上的双亲道:
  「我没错!是其他人太奇怪了嘛!」
  虽然她没有落泪,但表情已经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至于我,则只能紧张地在一旁守候双亲与黑羽的互动。
  「黑羽,你又来了……」
  爸爸苦笑道。
  黑羽将一本书递给爸爸。那好像是近代用汉字写的儿童文学。
  「什么『低角度』,太无聊了!这个此较有趣嘛!」
  『低角度』是当年制作给孩子们看的动画。里面的镜头部刻意以低角度对准年幼的美少女,可说是彼时开先河的作品。原作则是画给儿童看的绘本。
  黑羽拚命想说服父母,『低角度』很无趣,还是近代的书比较棒。
  真顽固啊……
  黑羽又发作了,所以才要召开家庭会议。
  每次的情况大概都是这样。黑羽在公园读书,同年纪的孩子就会聚集过去。那些孩子嘲笑独自阅读近代书籍的黑羽是「读怪书的怪胎」,然后纷纷拿出自己的『低角度』原作绘本开始看。
  自己喜好的事物被人嘲讽,黑羽大为光火。她与在场所有孩子唇枪舌战。为了报复那些人,黑羽不停诉说自己看的书有多棒,以及『低角度』有多无聊,还挑衅「有种就反驳我看看」。
  那些孩子们哭着跑开了。
  如果这样就结束也还好,但那些逃跑的孩子父母,都是我妈妈认识的人。所以这些事才会传进我妈妈的耳里。
  黑羽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过去她也好几度跟同年纪的孩子发生纠纷。
  「『低角度』根本就没有剧情嘛。」
  「那样不是很好吗,黑羽?」
  爸爸开始晓谕黑羽。
  「多余的剧情是不需要的。虽说是设计给孩子看,但『低角度』的角色画得非常好。尤其是里面的小凯菈。小腿既细嫩又光滑,跟宠物犬一起玩的场景更是让人看得入迷。爸爸很喜欢喔。」
  「哎呀,我们家的爸爸下半身马上就有反应了。」
  爸爸与妈妈相视微笑。
  黑羽则愤慨地瞪着他们,丝毫没有息怒的模样。
  爸爸继续说道:
  「黑羽,你还是不能接受吗?」
  「不能。」
  「黑羽因为懂汉字,所以才能阅读很多近代的作品。那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如果拿来贬低别人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
  咦?真难得,黑羽竟然乖乖听话了。
  「……我知道跟爸妈说什么都没用了。」
  「黑羽!你为什么这么爱闹别扭,不能多跟银学学吗?」
  妈妈口中突然提到我的名字。我虽然试图保持旁观,结果还是被牵扯进去了。
  黑羽对一旁的我投来忿恨的目光。
  她的眼角噙着泪。
  「银跟爸爸一样,长大后一定会成为比起美少女上半身,更常死盯着下半身的诚实孩子。黑羽就不能更纯真率直一点吗?」
  「爸爸说得一点都没错。银你也说说你妹妹吧。」
  妈妈把话抛给我,我只好说出心里的话。
  「我觉得裸露的腿穿裤袜很好看。」
  「……看吧,这种思考型态。既变态,又轻浮,简直是棒呆了!」
  爸爸似乎非常开心。
  黑羽则悔恨地喃喃说着:
  「……无法理解。」
  她的表情顿时猛烈扭曲,接着大滴的泪珠便滑落了。
  「我不想管了。」
  黑羽冲出客厅。
  「黑羽!」
  虽然想叫住她,但我的呼喊仅能轻轻掠过她的背影而已。黑羽用力踩踏走廊的脚步声,不停敲打着我的鼓膜。
  我也追逐黑羽冲出走廊。
  ……——
  「还真像!」
  「……还真像?谁跟谁?」
  「我老哥跟黑羽。」
  「是吗?」
  「是啊。他也喜欢近代的书,所以每次都被取笑。这种因生气而否定现代作品的反应跟里羽一模一样。我老哥小时候也常干出类似的事。」
  「头发乱翘老哥跟其他人吵架时,博士有帮他说话吗?」
  「我帮他说话,他反而不想理我。」
  「原来如此。」

  面对挫折时的反应,每个人都不太一样。
  以前的我只要想着『哥哥小孩』里的焰,感觉心中的伤口就会自行愈合。现在我也是透过写小说忘去那些不愉快的事。
  黑羽的话,就是读书了吧。她沉浸在过往的书籍中,藉此疗愈受伤的心。
  ……——
  「黑羽,快开门。我陪你一起回去向爸妈道歉。」
  我咚咚地敲着门。但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待在冷冽冰凉的通道上,眼前则是一扇铁门。门前散落着纸笔,或许是黑羽生气乱扔出来的吧。
  这扇门的另一边——就是我家的地下书库了。
  妹背一族世代出了许多翻译家与语言学家。由于家中有大量藏书,曾祖父才会挖出这座地下书库。只要通过这条彷佛洞窟的地下通道,就可以来到书库了。
  「黑羽。」
  从客厅冲出来的黑羽,躲入地下书库把自己锁起来。她每次只要伤心难过,就习惯跑到这里读近代的书。
  「我说黑羽!」
  没人回答。
  只听见书库中,不时传来页面翻动的声响。
  「黑羽!」
  「……」
  光叫她的名字好像没用。既然如此……
  「黑羽,如果你想把自己关起来最好还是选厕所吧?这样内急时就很方便了。」
  「……了。」
  「嗯?」
  「吵死了!」
  她歇斯底里地大叫道。
  「把自己关在厕所里很恐怖好不好。读过一本以前的书,有个没朋友的人就是把自己关在厕所里。连吃饭都在厕所。哥哥是想害我变厕所女取笑我吧!气死了,我再也不去厕所了!」
  黑羽似乎太过亢奋,说话内容变得颠三倒四。
  「什么是厕所女?一种『属性』吗?」
  「闭嘴!滚开啦!」
  砰——我听见某样物体摔到门上发出的声响。大概是黑羽扔出刚才在读的书吧.啊啊——竟然对贵重的藏书做出这种事。
  「你不怕爸爸跟妈妈吗?我陪你一起去道歉,你先出来吧。」
  「不要。为什么我要道歉?我又没做错事。」
  「你跟朋友吵架,还把他们骂哭了。况且这也不是第一次,是好几次。」
  「谁叫他们说我是『读怪书的怪胎』。明明一点也不怪!」
  「真的吗?」
  「没错!近代的书有好多好棒的故事!大家都不想去尝试!」
  「没办法,普通人根本看不懂以前的事啊。里面一堆汉字。」
  「只要努力学就能看懂了!我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天才。」
  是这样喔……那么难的字应该不可能轻易理解吧……
  「哥哥也跟那些家伙一样!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就随便说以前的书不好!」
  「我才没有那样!」
  「你有!」
  「那你拿一本出来,让我试试看。」
  「你明明就看不懂,不要逞强了!」
  我确实看不懂以前的书。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就跟黑羽口中的「那些家伙」同等级了。
  唔——既然这样的话……
  「黑羽,拜托你。」
  「干嘛啦?」
  我想像着书库里的景象——堆积如山的近代书本并要求道:
  「随便拿里面的一本书念给我听。」
  「……咦?」
  「因为我看不懂汉字啊。就算想拿来看也看不懂里面在说什么吧。所以,请黑羽念给我听,帮我解释里面的意思。」
  「为什么我非得做这种事不可啊?」
  「因为我也很期待黑羽口中说的有趣故事啊。只有黑羽一个人享受未免太诈了吧?」
  「……」
  「黑羽,拜托嘛。」
  黑羽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才说了声「我知道了」。
  勉开始说起某本书的故事。
  ※那是关于一只鸟;一只夜鹰的故事。夜鹰被同伴欺负,决定不当一只鸟,最后变成了星星。(译注:这是宫泽贤治的短篇小说『夜鹰之星』。)
  老实说,我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故事到底哪里好。虽然黑羽说「我一想到夜鹰的心情就想哭」,但我只觉得这是个忧郁的故事。
  「——讲完了。」
  听完黑羽的故事,我为她鼓掌。我拍手拍了好久,拍到手掌都痛了。
  「太棒了。黑羽好棒。」
  「……你真的有听懂?」
  「嗯,我完全不明白这故事哪里精彩。」
  「耶耶!?哥哥一点都不感动吗!?」
  「不过,我明白了自己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光是这样就够开心了。所以我必须感谢黑羽才行。」
  「……」
  「谢谢,黑羽。黑羽真的好厉害。你是我值得骄傲的妹妹。」
  「真的?值得骄傲吗?……那,我下次再念给哥哥听吧。」
  老实说,听完刚才那个又长又闷的故事实在有点折磨人,但既然黑羽能透过说以前书本中的故事给别人听而获得满足,那我也高高兴兴地接受吧。
  「我很期待。」
  「期待吗?」
  「嗯。」
  「会这么说的人,只有哥哥而已……」

  ……——
  「真令人惊讶,妹背家的书库也是地下书库啊。」
  「蝶间林家也有地下书库吗?」
  「对!老哥在家时总是把自己关在地下书库里。」
  「黑羽只有丧气的时候才会这样……没像令兄那么彻底就是了。」
  「嗯……不过话说回来,妹背先生还真行。」
  「怎么了吗?」
  「妹妹杀手。」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有点能理解黑羽为何紧贴着妹背先生不放了。对黑羽来说,就只有妹背先生一个人而已。」
  「?」
  「实瑠也只有哥一个。」
  「银小弟确实是实瑠的哥哥没错。不过,哥哥不光只有银小弟一个喔。真正的哥哥总是会最后现身。那个人是谁?就是我!」
  「永远不要现身,变成星星吧。」
  「喔喔……」

  ……——
  黑羽说完故事后,接下来就轮到我了。
  「好,黑羽。接下来换哥哥说故事吧。」
  「咦?你手边有书吗?」
  「没有。」
  地板上虽然散落着纸笔,但却一本书也没有。
  「那哥哥要怎么讲故事?」
  「那还用说,当然是我自己编。」
  「哥哥会编故事吗?」
  「听完黑羽的故事,我突然有灵感了。」
  门的另一头传来惊愕声。
  「……哥哥跟我不同。我看完一本书会想再看下一本,但哥哥却想编出自己的故事。」
  「是这样吗?总之,先听我说吧——从前从前,在某个地方有一位黑裤袜。」
  「……咦?」
  「黑裤袜早上起床,意识到女孩子的目光,所以决定做五十个仰卧起坐消去腹部赘肉。」
  「等等,如果是黑裤袜,应该是『一条』,不是『一位』吧?黑裤袜又不是人类,也不可能练出什么腹肌。」
  「黑裤袜的故乡是个自然风光明媚的地方。其实就是埼玉的东武东上线森林公园站那里。因为是很大的公园所以还可以租自行车。」
  「哥哥,你什么时候对埼玉这么熟?不过琦玉可是大都市,算不上什么自然风光明媚吧,从埼玉搬来的女生曾对我描游过。」
  「黑裤袜在车站前闲逛,想寻找有没有自己理想中的女孩。他很希望能早点被女孩的玉腿套进去,嘴巴不断地碎碎念着。他的表情莫名恍惚,脚步也踉踉跄跄。有时候还会发出叫声。」
  「好变态的裤袜啊。不过哥哥所说的叫声,该不会是撕破裤袜时那种劈哩劈哩声吧?」
  「裤袜终于发现了理想的女孩。那女孩在公园独自念着惹人讨厌、全都是汉字的书,同年纪的其他孩子都被她骂跑了,她似乎非常得意,真是个嚣张的女孩啊。当然,这并不是实际存在的人物。」
  「果、果然在哥哥的眼中我就是这种人!太过分了!」
  「黑裤袜想被那女孩的腿穿上,于是他开始妄想。白皙、毫无斑痕、吹弹可破的肌肤,全部被自己包裹住。女孩还在发育,所以会抵抗裤袜的弹力,继续撑大自己的肢体。裤袜对这种稚嫩双腿想要长大的冲动,以及年轻肌肉蠢动的瞬间,感到一股无法自持的愉悦。简直就可用欢天喜地来形容。」
  「这、这家伙绝对不是哥哥吧!到底被谁附身了!拜托,把哥哥还给我!」
  「裤袜终于抱住了女孩的腿。女孩感到很温暖。裤袜对她说,你再也不寂寞了。不论是多么艰辛的时刻,都有我常伴左右,因为有哥哥在这里啊——像是男生的手搔了搔妹妹的头。哥哥站在妹妹身边,开始帮妹妹推秋千。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好长。哥哥悄悄牵住了妹妹的手。」
  「……没想到裤袜可以像呼吸一样自然就变成了人类男生。」
  「讲完了。」
  「讲完了!?」
  即便隔着门,我也可以感觉出黑羽一脸茫然的表情。
  「故事最后包含了我想说的话。你明白吗?」
  「……唔、嗯。」
  「那就是——我以后还想多编几个以裤袜为主角的故事。」
  「嗄!?怎么听都不是这样啊!?不是为了帮我打气用的吗?」
  「不是裤袜变成人类。以后是真正的裤袜主角了。」
  「……以后吗?莫名其妙。哥哥还是编比较普通的放事吧。」
  黑羽真任性啊。不过,包容妹妹的任性也属于哥哥的责任。
  我迅速展开了下个故事。
  「好。那我再说一个。一个男孩认识了女孩,看到了她的小裤裤,两人吵架、和好,最后结合在一块儿。讲完了。」
  「就这样!?」
  「嗯。」
  黑羽用鼻子哼了一声,似乎很得意地说:
  「太短了,内容也太简单了。像过去的书本里那种复杂的故事,还比这个伟大多了。」
  「……是吗?不过,简单的故事难道不好吗?」
  「……」
  黑羽没有回答。我可以听见她开口吐气、准备说话的声音,但最后她什么也没说。
  一阵沉默。
  什么嘛,真拿她没办法。那我再转移话题好了。
  「黑羽,编故事还真有趣。能让我发现到这种开心的事,都是托了黑羽的福。谢谢。」
  「托我的福?」
  「嗯。」
  「是吗……」
  隔着门我可以感受到,黑羽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
  她差不多快出来了吧?
  我又等了一会儿,不过黑羽还是没有开门。
  「喂——黑羽?」
  「……」
  大概是因为不好意思出来吧?有没有什么能让黑羽马上开门的方法呢……
  啊,有了。
  因为看到门前掉了一堆纸笔,我说故事的途中手也无意识地动了起来。刚好做出了好东西,简直是太妙了!
  「黑羽,有个东西想让你看,快出来吧。」
  就在这时——
  喀喳,黑羽打开地下书库的门锁现身了。

  黑羽的眉毛纠成了八字形,脸朝上仰望着我。大概是不好意思让我发现她在哭吧,每当她低下头,她就会偷偷用手去擦眼角。
  可能是因为在哭,所以才不太想出来吧。
  「这是我刚才边说故事边写的。给你。」
  我把手边的一张纸递给黑羽。
  男孩与女孩——我用自己的方式写出文章。
  「这是什么?插画吗?」
  「不是插画,是文章。刚才那个故事的最后一幕,在夕阳的照耀下,我跟黑羽手牵手。」
  黑羽接过我手上的纸,几乎是以斗鸡眼看着我的文章。
  「如果哥哥不说还不知道呢。话说回来,就算知道是文章也看不懂。」
  「习惯了就会懂了。」
  「意思是叫我快点习惯吗?」
  「嗯。」
  黑羽以喉咙发出代表不满的「唔——」声,不过脸上很快又转为笑容。
  「好吧。能明白哥哥在写什么故事的人,世界上一定只有我吧。」

  ……——在家庭餐厅内。
  大家都静静地听着我诉说。
  「就是这样。类似的事发生过好几次吧。」
  「黑羽感觉也满危险的。如果身边没有妹背先生,说不定就会跟我老哥一样了。」
  「你说像头发乱翘老哥一样?具体大概是什么样子?」
  「『自己绝对没错,有错的都是别人』……就是这种人!」
  博士对头发乱翘老哥似乎特别严厉。这两人已经几乎是绝交状态了,情况跟我与妹妹们彷佛是天壤之别。
  虽说,我也认为头发乱翘老哥的所作所为确实不对,不过……
  「你不想试着多理解一下令兄的想法吗?」
  「唔——我老哥太自我中心了,我做什么应该都没用!」

  博士似乎对于修复与头发乱翘老哥之间的关系毫无兴趣。
  「无法得到妹妹的理解想必很痛苦吧。我也是因为有妹妹们的理解,写作事业才能走到这一步。虽说偶尔会跟妹妹们意见相左,出现不得不反覆调整的情形。这时妹妹们就会抢着当我的靠山,我要安慰她们也很辛苦。」
  老师左右摇晃身子。大概是代表拉扯自己两手的妹妹们的动作吧。
  「哥,让老头子自己在那边玩,不要管他。」
  当然我也不想打扰老师的创作活动就是了。我将视线从老师移往博士。
  「……博士认为令兄现在人到底在哪呢?」
  「以老哥的个性,不可能没有任何目的就继续待在这个时代。但要问我他的计划……」
  「如果一直找不到他怎么办?」
  「真的不行,我就直接制作新的棉花糖。材料大概还可以再制作两次。老哥手上的棉花应该已经过期了,这么一来他就无法采取新的行动。我们赢定了!」
  头发乱翘老哥应该也不知道棉花糖有保存期限吧。
  博士似乎感到胜券在握,脸上露出轻松愉快的表情。
  「对了。藉这个机会特别展示一下我的棉花糖制作装置。」
  博士说到这,伸手进胸前的小侧背包摸索。
  「哎呀……」
  她突然脸色发青。
  「没、没有!」
  ……别开玩笑吧?
  我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冻僵了。再怎么样,也不能把那么重要的道具搞丢啊。怎么可能,博士应该在开玩笑吧。
  只见博士面无血色。没有、没有——她努力摸索那个小侧背包。
  ——真的不见了!?
  「没有……那就代表我们再也无法返回未来罗!?棉花糖制作装置长什么样子?」
  「就是小巡·枪。」
  「耶耶!?就是那个啊!」
  「没错,老实说那也是棉花糖制作装置……」
  博士咬住下唇。
  「直太郎的房间。」
  实瑠以冷漠的目光盯着手足无措的博士,如此咕哝一句。
  我也想起来了……博士为了跟直太郎先生攀交情,不停从小侧背包中取出各种道具。
  「我也有印象。应该是忘在那间屋子了。」
  博士以手按住胸口,呼——地吐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心脏差点就停了。」
  「蝶间林博士还真迷糊啊。」
  大家也跟着松了口气。
  不过就在这时……
  哔哩哩哩的声音响起。
  应该是手机铃声吧。柚小姐拿起电话,说了一声「你好」。
  「这里的事谁可以做主?」柚小姐随即问我们一个奇怪的问题。虽然没有说好由谁当领导者,但勉强要选的话,应该是人生经历丰富的老师吧。
  老师从柚小姐那接过电话。老师对电话那头说「原来是直太郎先生啊」,看来对方就是直太郎先生罗。不知何时他已经跟柚小姐交换过联络方式了。
  呼嗯、呼嗯——老师不停点头。
  一开始老师脸上还挂着笑容——

  「什么!?」

  老师突然大叫一声,瞬间面色如土。
  我从未看过老师如此慌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不安地盯着老师。
  老师挂断电话,环顾我们一圈后开口告知:
  「根据直太郎先生的报告,那个硬找上门的家伙又出现了。」
  硬找上门?——不就是头发乱翘老哥吗!
  「直太郎先生一返回公寓,就发现一个年轻的男人从自己的房间跑出来。」
  「咦?可是,房子不是有上锁吗?」
  「妹背先生,老哥拿走了我许多发明品。这个时代的门锁对他根本不算什么。」
  「那家伙好像双手抱着两样东西离开。其中一个是破破烂烂的书。应该就是之前忘记带走的冬耳·虎彦着作——『廿一世纪』吧。」
  「那另外一样……该不会就是……」
  我有一种非常、非常讨厌的预感。
  拜托不要是那个——只可惜我的祈祷落空了,老师接着说:
  「是啊。就是小巡·枪。」
  ……果然没错。
  「已经被抢走了吗……」
  博士面色惨白地叫苦道。
  「直太郎先生想追上去,不过被对方溜走了。」
  「看来,老哥手上的棉花糖也过期了。所以他才要抢走小巡·枪吧。」
  「……令兄知道怎么用那把枪制作棉花糖吗?」
  「老哥在决定犯案后,似乎已经偷偷研究过我的发明品,这部分应该事先就准备过了吧……」
  「啊,对了!他手上没有材料吧。」
  「……我嫌把材料放别的地方太麻烦,就通通塞到枪里面了……」
  原来那把枪还有收纳的机能啊……
  「那小子迟早会做出棉花糖,从这个时代离开吧。如果是那样——我们就得投降了。」
  「博士,制作棉花糖大概得花多久时间?」
  「需要花五天。」
  「……如果在那之前,我们没办法逮到头发乱翘老哥的话……」
  「游戏就会结束。」
  「博士没有其他更了不起的发明品吗?可以马上把令兄逮捕的。」
  「临时哪有这么方便的东西啊。」
  ……
  真的结束了。
  这么一来所有路都被封死。线索也半点都没剩。
  我们就算想找出头发乱翘老哥,也永远找不到……
  我感到失魂落魄。世界在我眼里变得一片空白。
  无法返回未来,就代表再乜不能与父母亲相见。由于文化被改变了,二次元总理喵摩与二次元老师小数都不会诞生。当然也不会有『哥哥小孩』。我成为作家的美梦落空了。
  看来只能努力在平成这个时代求生。
  我已经无话可说地低下头了。在这种情况下,就连我也说不出任何正面向上的话……
  然而——
  「哥哥,不要放弃。」
  打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这个说话声是——黑羽!?
  我转过视线,刚才还睡死的黑羽已经抬起头,凝视着我。
  「你醒了啊?」
  「是啊。精神还有点恍惚。不过刚才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
  黑羽虽然有点脸红,但大致已经恢复正常了。口气也比之前平静许多。
  「总之只要抓到蝶间林·定就好了吧。」
  「是啊。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那家伙逃到哪去了。想在五天以内发现他根本不可能。」
  「关于他的去处——嗯,这虽然只是我的推理,但我认为可能性非常高。」
  黑羽一副宛若名侦探的凛然姿态。跟先前那个喝醉酒、吵着「摸摸人家的头」的女孩真的是同一人吗?
  「我们能掌握的线索就是冬耳·虎彦的『廿一世纪』。」
  黑羽环顾在场众人的脸后说道:
  「蝶间林·定的去处,一定是——」
  黑羽说出某个地名。
  *
  ■特别刊载『文艺少女』 2202年8月号
  『大平·凯专访——日本人与书写词汇——』

  ——被尊称为现代日文魔术师的大平·凯老师,针对「日本人与书写词汇」这点有什么看法?那么我们马上进入正题吧,想请问老师认为现代的文章特点为何?
  大平  日语这项事物不必说,必然是作为日本民族的根本。正如您所知,现代日语的文本非常单纯。我们日本人的「同理心」导致了语言发生如此的变化。
  ——原来如此!是「同理心」啊!
  大平  当然,「同理心」导致语言的单纯化,这点可说是一目了然,太简单的道理了。废止汉字、文法极力简单化的现代文,可读性极高,又很容易理解。要说是将语言的门槛拆除也可以。
  ——将言语的门槛拆除!?这是大平老师独创的见解吗!
  大平  举例来说,近代文如果要形容一个人愚笨,就有「笨蛋」、「白痴」、「愚昧」、「笨拙」、「无知」、「不肖」等许多种。伤害人的词汇这么多就够可叹了,还得费尽心思记下这么多词汇。
  如果是现代文,只要写一个——

  傻女孩

  这样就够了。因为现代人的阅读技巧很高明,光是三个字的文本就能让我们脑中的全景无限延伸。那些细节就算不写出来也能让读者自行接收。
  这就是日本人独有的「同理心」所造成的结果。
  ——正如老师所言!现在光是一个「傻女孩」就让我脑中的想像无法停息了!啊啊,该怎么办才好!
  大平  有时候也会有人批评,现代日语失去了表现的宽度,这可说是大错特错。应该要说我们把文章造成的枷锁解放,彻底让读者自行发挥想像力,使语言变得更自由才对。
  再举个例子。
  神圣的事物、令人尊敬的事物、可爱的事物、美丽的事物、该保护的事物、自豪的事物、值得夸耀的事物,以及象征日本民族精神的事物。
  这些全部都可以用一个现代文词汇表示——

  幼女

  能用两个字表示,不是太棒了吗?
  ——幼女万岁!
  大平  此外还有,近代文必须花两百字以上描述的内容,就好比——

  我从幼妹的头顶落下视线,经过瘦弱的胸膛、稍微有点凹陷的肚脐、意外有分量的腰肢周围,最后来到富弹力的大腿部位。这时,我因为某种激动的情绪而踉跄了一下,不过我没有因此摔倒。毕竟我尚未按下代表决心的按钮。继续将视线往下挪,出现了略微泛红的膝头。我绕到妹妹背后,好不容易抵达膝盖后侧这个至高无上的部位。伴随着一声叹息,我终于吐出内心的渴望。

  像这样的文章,现代文可以浓缩到非常短。
  ——究竟是什么呢!相信大家的内心都很期待!

  好想舔

  ——棒极了!


第五章 兄与妹
  虽然有点突然,不过我想讨论一下「遗作」这种东西。
  博士可能会说「那不是过去的某款十八禁游戏的标题吗」,不过我指的当然不是那个。
  我所说的遗作,是作者死前最后一部作品。这种作品经常出现未完成的情形。
  回顾文学史,许多文豪都留下写到一半的作品溘然谢世。
  冬耳·虎彦的遗作就是『廿一世纪』这部小说。那是他在廿世纪初写的,从当时预想百年后的未来。
  冬耳·虎彦在『廿一世纪』书中,详细地描写了他梦想中的廿一世纪日本。从大都会开始,进而到地方都市,最后又移动到农村与田园风光,最后一章则是日本的大自然。
  描写到日本某座第三或第四大的湖泊场景时,虎彦就去世了。因此『廿一世纪』就结束在主角于湖畔徘徊时。
  以上全都是黑羽告诉我们的资料。
  「蝶间林·定想亲手完成『廿一世纪』。」
  这就是黑羽的推理。
  头发乱翘老哥曾对直太郎先生拿着『廿一世纪』宣言「让我辈促其完成」,日记里也提到了关于「继承遗志」之事。所以这种可能性相当大。
  「老哥是完美主义者,在写之前一定会用自己的眼睛亲自确认过。」
  头发乱翘老哥过去似乎已经做过太多类似的事,例如为了写批判萌文化同人志的小说而潜入同人活动会场,被人家误以为是来角色扮演的;或者是为了批判萌文化人偶而潜入人偶卖场,不分好歹地跟讨厌人偶的男高中生起冲突等等。
  『甘一世纪』的最后一幕是中断在湖边。若头发乱翘老哥为了继承冬耳·虎彦的遗志、完成『廿一世纪』这本书,必然会前往那座湖附近亲自看过。
  故事舞台的那座湖,恰好跟冬耳·虎彦的草庵,以及直太郎的公寓是在同一县,从这里过去可说是非常方便。
  「他的目的地,除了那里没有别的地方了。」黑羽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也没有闲功夫迟疑了。

  在万里晴空下,三艘船于湖面上前进。
  这种必须用手划桨的旧式船,廿三世纪根本不可能看到。
  柚小姐就坐在我所划的这艘船另一头。
  跟我们紧贴、并排而行的另一艘船上,则是黑羽与博士。
  有时候会跑到别的方向,勉强跟在我们后头的那艘则是老师跟实瑠。
  我们会在湖上划船,绝对不是为了游玩享乐,而是为了找到头发乱翘老哥。
  来到这座湖的我们,利用博士手中的照片,到处询问观光客与土产店店员那家伙的行踪。
  结果,还真的有人看过他,而且不只一个!
  「老哥因为太固执了,所以很容易跟别人结仇!」
  再加上他那特色强烈的服装、硬邦邦的乱翘头发,任何人对他都会留下深刻的印象吧。
  我们持续搜寻他的下落。几乎毫无间断。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不过我们还是没找到。
  这附近还可以找的地方差不多没有了。唯一剩下的就是湖面上而已。
  我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抽签决定乘船的成员搭配,最后坐上了这三艘船。
  ……讲起来好像很轻松,其实为了坐船我们可是大费周章。
  首先,黑羽非常反对我们抽签决定的组合。
  「实瑠跟老师一起,简直是在淫兽面前放香饵嘛。我不同意,重新抽一遍吧!」
  「那么,黑羽跟实瑠一条船总行吧?剩下来就是老师跟博士、我跟柚小姐。」
  黑羽对我跟柚小姐投来非常在意的目光。
  「……那、那也不行!总之全部重抽一遍!」
  没办法,我们只好重抽了。说来凑巧,结果竟然一模一样,黑羽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折服。
  对于老师跟实瑠搭同一艘船还是很紧张的黑羽,向博士借了『小巡·笔』这项发明品,交给实瑠当作护身道具。那只乍看下很可爱的粉红笔,据博士所说,是「道路施工用来开洞用的」。为什么要做成笔的形状呢?
  为了今后还能保护实瑠的安全,黑羽向博士拜托,希望以后也能让实瑠把『小巡·笔』带在身上,博士也很爽快地答应了,老师则只能忿忿不平地用力跺地。
  租船的时候又发生了另一个问题。老师跟实瑠看起来都是小女孩,为了担心发生事故,工作人员不肯租给我们。
  「年龄的规定总没有上限吧?真是的,不知变通的家伙。」
  老师说完,便躲到建筑物的后方。
  「实瑠,让你久等了。」
  老师再度出现于我们面前时,已经恢复了原本的男性之姿。他握着手杖与帽子这两项强烈象征,感觉就是位英国绅士。
  老师对工作人员说明,他跟实瑠的关系「其实是感情很好的兄妹」,实瑠则吐槽「跟老头子一点关系也没有」,虽然又因为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不过我们最后还是顺利上船了。
  老师搭上船没多久又变成少女的外貌,还说「这已经比较接近真正的我了」。

  我们以手划桨,横越湖面.
  「银先生,湖上的风吹起来好舒服呀。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天鹅!」
  坐在船另一头的柚小姐似乎非常开心。
  至于我嘛……虽然跟柚小姐独处,但却一点兴奋的感觉都没有。
  头发乱翘老哥偷走用来制造棉花糖的小巡·枪已经四天了。照博士所说,新的棉花糖只要五天就可以制作完毕,我们没剩多少时间了。
  我感到很焦急。
  等棉花糖完成,头发乱翘老哥就可以扔下我们返回未来了吧。
  到了那时,就万事休矣。
  看我陷入沉默,起初很开心的柚小姐也渐渐失去笑容。我们两人都一言不发好一会儿,随后柚小姐才突然以认真的口吻对我道:
  「银先生认为那位定先生怎么样?」
  「怎么样……头发乱翘无人能敌吧。」
  柚小姐噗哧一笑地说:「还真像银先生的回答。」
  「那柚小姐觉得呢?」
  「我听你们的讨论,觉得他满像我哥的。」
  「是吗?应该是指空间跳跃那部分吧。只不过头发乱翘老哥是利用棉花糖进行时间旅行。」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咦?不是喔?我明白了。头发乱翘老哥也喜欢扮猪吧。」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我是指定先生跟我哥的境遇很像,只不过他们喜好的事物刚好完全相反。」
  啊,这么说来……
  柚小姐的哥哥是位喜爱萌文化的绅士,在学校被大家孤立。他的趣味嗜好也无法被周遭的其他人理解。
  头发乱翘老哥则是自己所写的小说,以及所深爱的冬耳·虎彦作品,无法被周遭所理解。
  因此柚小姐才会把那两人相提并论。
  「如果有能让头发乱翘老哥被大家接纳的方法就好了。把未来的世界恢复原状,就代表把世界恢复成无法认同头发乱翘老哥的世界……」
  一个可以被所有人接受的世界几乎是不可能诞生。
  我停止手臂的动作,陷入沉思,这时,柚小姐对我报以温柔的微笑。
  「银先生,不需要钻牛角尖。首先找到那位定先生,把他逮着再说吧。我会为了你而一起加油。」
  「加油?」
  「是的。我一直在想该挑战新境界了……」
  那是指?
  我感到很错愕,但柚小姐却以「敬请期待」的笑容掩饰过去。
  「柚小姐,可不要囡为太勉强自己而受伤了。不过假使你受伤,我会负责照料你的。」
  「嗯,谢谢。」
  「对了,我们先来练习一下怎么处理伤口吧。」
  「练习?怎么练习呢?」
  「老师的作品中曾写过:『伤口只要用舔的就能治好了』。」
  「耶!?银先生要舔我吗?任、任何部位都可以?」
  「是啊。」
  「那、那,也不需要用舔的,请、请你用嘴唇轻碰一下我……」
  柚小姐下定决心似地将脸颊凑到我面前。
  嗯?用嘴唇轻碰脸颊……?
  「妹背先生。」
  一旁突然有说话声传来。
  「黑羽身上好像散发出异常的空气。」
  博士跟黑羽坐的船就在我们旁边而已。
  由于博士说黑羽的气息怪怪的,我只好转向她……呜哇!?
  黑羽将身子采出船边,以好像玩具一样的双筒望远镜对准我跟柚小姐。那项道具应该又是博士的发明品吧。距离这么近也要用双筒望远镜看我们,黑羽那家伙的视力大概是相当恶化了。一定是书看太多的缘故。
  博士咧开嘴,似乎觉得这很可笑,不过她马上又发出「嗯?」一声,以她的表情来看,可能是察觉到什么了。
  我顺着博士的视线望去——越过老师跟实瑠的船,注意更后头的湖面,只见还有一艘船浮在那里。
  至于划船的人,将帽檐压得很低。只知道那家伙是一个人坐,从体型来看应该是男的吧。他的脸都被帽檐挡住了,根本看不见。
  「呼——难不成……」
  博士点点头——怱然从自己的船跳到我跟柚小姐这边。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冷不防就紧抱住我。
  「哇,你要做什么!」

  「虽然很突然,但老实说,人家很喜欢妹背先生!」
  「耶耶!?」
  「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请跟我交往!」
  搞、搞什么鬼啊!?
  我被异性告白了。然而,跟这番极具冲击性的台词相较。博士的表情与声音都显得异常冷静。
  感觉她就好像在排演一样。
  「比起黑羽跟阿柚,我更适合当妹妹。所以就选我吧!」
  博士用力将我的手扯向她的胸部。啊,她的胸部竟然已经略微膨起了……外表像是小朋友的博士竟然也有女人味,这使我不自觉狼狈起来。
  「银先生,既然如此我也要当你的妹妹!」
  彷佛为了跟博士对抗,柚小姐从相反方向抓住我的另一只手。结果居然就连柚小姐都把胸部贴上来!这边的倒是分量十足又柔软异常……
  「你们这些女人,不准诱惑哥!老头子划快一点!」
  实瑠与老师的船靠了过来。
  我感觉带有强烈杀气的视线正朝我的方向射来,原来是黑羽已经放下望远镜,表情凶恶地对我咬牙切齿。
  全员都到齐了,博士见状用力吸一口气,以令人吓一跳的巨大嗓门吼道:
  「真不愧是有志成为正统派文学作家的妹背先生,这么受异性欢迎!」
  这么大的音量,我的耳膜都被震痛了。就算不这么大声,我也听得见啊!
  「比起那个到处乱写恶心文章散播出去,躲在暗处蠢动的家伙真是天壤之别!没有美少女登场的小说,简直就跟垃圾没两样,写那种东西的家伙也是垃圾!如果想让自己受异性欢迎,就该多读大平老师的书!」
  博士到底是在针对谁啊?在现场的人都不会写那种东西啊。
  「就算改变世界也毫无意义。无能的人做什么都徒劳无功,只能证明自己的无能罢了!」
  博士说完以后,发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的大笑声。
  就在这一瞬间——

  「给我闭嘴——————————!」

  宛如要撕裂空气的咆哮在湖心响彻着。
  随后,我们所搭的船就承受到一股巨大冲击!
  「哇啊啊啊啊啊啊!」
  小船发生剧烈的倾斜,我们差点就摔到水里了。
  不知是谁划的船,一下子就顶到了我们的船艉。
  我迅速朝后看。
  一名年轻男子恰好与我四目相交。
  那家伙拥有僵硬翘起的头发、锐利的眼神。身披斗篷的他,打扮就好像以前的军装一样。我很好奇他这套衣服是在哪间男装店买的,因为很少有人会穿成这样。
  男子将附有帽兜的斗篷摘掉,扔在脚边。刚才博士首先发现到的,就是这艘船上的这家伙了。
  这个人——我认识。虽然是第一次面对面,但我已经在照片上看过他了。
  终于找到了!千辛万苦,总算发现了这家伙!
  「老哥,被我钓出来了吧!……嘿呀。」
  博士露出得意的笑容,跳回原本自己那艘船上。
  博士会称为老哥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蝶间林·定……头发乱翘老哥!
  「啊哈哈,会被这种挑衅引出来,老哥还真是蠢!」
  「巡,你这家伙……」
  头发乱翘老哥以非常骇人的表情瞪着博士。
  「你就是蝶间林·定吗!」
  我怒暍道,头发乱翘老哥便将视线移向我。
  「初次见面,我叫妹背·银。麻烦你,将偷走的原稿与小巡·枪物归原主。」
  「臭小子,你以为我会乖乖听你的话照办吗?」

  「不,我也觉得头发乱翘老哥不可能那么好讲话。」
  「嗄……谁跟你说这叫头发乱翘!这种发型叫『文豪头』。」
  那家伙摸了自己的头发一下。「要当文豪,发型也必须充满个人风格才行。」头发乱翘老哥解释道。原来如此,这种心情我倒是可以理解。
  「不过你梳起来不好看。」
  「闭嘴!穿不符合时代服装的你没资格说这种话!」
  耶——?学生服不是最流行的吗!
  「如果要说时代错误的话,以廿三世纪的审美观来说,老哥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我也觉得银先生全黑的学生服既稳重又好看。」
  「在文章中自称我辈……文章跟本人都那么嚣张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恶心。」
  「被实瑠形容为『恶心』应该算是夸奖吧!真羡慕,我也无法原谅你这小子!」
  大家都异口同声将炮火对准头发乱翘老哥。
  「耶耶,闭嘴!」
  头发乱翘老哥用力跺地,船只也因此激烈晃动着。真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啊。
  趁那家伙逐渐激动起来时,我们其实正偷偷进行某个计划。
  「老哥,投降吧。你看,你的船已经被包围了!」
  在搭船之前,我们就已经先讨论好。如果头发乱翘老哥出现,就要采取包围的战术。
  我们在湖面上摆出三角形的船阵,而三角形的正中央就是头发乱翘老哥。
  「头发乱翘老哥,你已经无路可逃了。乖乖束手就擒吧!」
  「……」
  那家伙依序看了我们的船,出人意表地以冷静的口吻回答:
  「哼。你们终于现身了啊……不过我现在没空陪你们玩。」
  头发乱翘老哥从怀中取出一粒白色的圆球状物体。
  ——!?那不是时间旅行棉花糖吗!
  「你已经制作完成了!?」
  「太奇怪了。怎么可能这么快!」
  博士也吓了一大跳。
  「老哥,你该不会……刻意减少材料的用量,加速制造出棉花糖!?那样虽然可以在短时间内完成……」
  「我亲爱的妹妹,还有大平·凯跟你那些同伴,你们就永远当这个时代的囚徒吧。」
  「住手,老哥!如果吃了制作不完备的棉花糖……!!」
  头发乱翘老哥无视博士的制止,迳自将棉花糖放入嘴里。

  之后,我们的视野便被强光所笼罩。

  头发乱翘老哥的船发出了闪光与冲击波。朝上射出的闪光直达天际,朝湖面散发出去的水平冲击波则掀起了巨浪。惊人的波涛毫不留情地袭向我们,船只立刻激烈地摇晃起来。我们无法在甲板上站稳,全都失去平衡、摔倒下去。
  「唔呜……」
  我勉强抬起头。头发乱翘老哥已经利用时间旅行消失了吗?
  我望向那家伙刚才所乘的船——
  结果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其他人也一样,纷纷一脸呆滞地站了起来。
  那家伙还在。
  头发乱翘老哥就站在自己的船上。
  那应该是因为吃了不完备的时间旅行棉花糖才导致的副作用吧。
  头发乱翘老哥已经不成原形了。
  他的肉体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黑漆漆的骇人羽翼伸展开来,硕大的眼珠射出了妖光。躯体尽管纤细,肌肉却出现异常的隆起或凹陷,变形成这样也够凄惨了。
  这是异形啊。
  根本看不出那家伙原本的长相……
  如果让大平老师来描写对方的身影,会是这样吧——

  小女孩

  ——头发乱翘老哥变成年幼的美少女了。
  年纪大约八岁。前额切齐的学生头浏海很搭「他」那张稚嫩的脸孔。至于服装则是近代的体育服与三角运动短裤,廿三世纪当中只有在二次元里才能看到这种打扮。
  老实说,他变得好可爱……
  「啊——啊,所以我刚才不是警告过了吗……」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头发乱翘老哥愕然地低头检视自己的身体。最大的特征就是,他背上长了一对貌似蝙蝠翅膀的玩意儿。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老师这时突然发出咆哮。
  「体育服、运动短裤,还有翅膀!我再也按捺不住了!」
  老师飞向头发乱翘老哥的那艘船,扑到对方的身上。
  「把这条运动短裤送我!我想戴在头上!」
  「住、住手!」
  老师以手指勾住头发乱翘老哥的运动短裤,缓缓将它拉下来。头发乱翘老哥立刻对准老师使出一阵乱踢,老师则舞动着轻飘飘的两条双马尾,以灵活的后跳方式返回了自己的船上。
  「哈哈哈,说这么多,结果定小弟也喜欢美少女嘛。」
  「虽是敌人也满可爱的。」
  「体育服跟你很合呢!」

  老师与实瑠接连开起头发乱翘老哥的玩笑。柚小姐似乎也很感动。
  「博士,那就是副作用?」
  跟表情轻松惬意的其他人不同,黑羽的脸色非常难看。
  「是啊。大平老师因为对美少女有爱才会变那样,但老哥因为对萌文化美少女有激烈的恨意,所以才会使身体出现改变,变成美少女。」
  「那翅膀呢?象征他邪恶的行动力吗?」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以我一介科学研究者的见解——」
  博士绷着脸,回答道:
  「应该是附送的赠品吧。」
  「……附送这种东西也太碍事了吧,要是那家伙飞走逃跑怎么办?」
  呃,那样事情就糟了!
  要是我也可以变身为像宗教绘画所描绘的触手,不停扭动那些条状物,把变身为运动短裤少女的头发乱翘老哥身躯缠住就好了。不过博士应该还不至于发明出那种玩意儿吧……
  这时,黑羽以眼神对我打暗号。她似乎想出了对付头发乱翘老哥的方法。
  「听说你信仰过去的文学?其实我也读过很多近代文学。」
  「……黑发的女人啊。」
  那家伙对黑羽有反应了。
  我明白了。黑羽跟头发乱翘老哥交谈,是为了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此外……虽然这种预测有点太天真了,但要是能够直接说服那家伙,或许就不必采取粗暴的手段捕捉他。搞不好他会乖乖把『哥哥真的很痴狂』的原稿归还,并认可我们的做法,跟我们一起回未来也说不定。
  好,大家就试着努力说服头发乱翘老哥吧!
  「比起正统派文学,我也比较喜欢近代文学。不过,我却没像你憎恨正统派到如此地步。用不着为此改变历史吧?」
  「哼……那么做是我唯一的一条路。为了恢复真正的文学,只有改变文坛是不够的,必须彻底颠覆才行。」
  「彻底颠覆?例如呢?」
  「就是文化。此外,还有文化的源头——教育。」
  「教育吗?」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头发乱翘老哥看了我一眼。
  「文学……不,不只是文学而已。这个国家的文化之所以会走上了错误的方向,完全都是学校教育荒废所造成的。实施那种内容的教育,才会诞生出容易培养正统派那种低俗果实的土壤。」
  「正统派一点也不低俗!此外学校教育也没有荒废啊!」
  「闭嘴臭小子!你应该知道这两个时代的学校吧。拿甘一世纪的学校跟廿三世纪的学校相比看看吧。你就能了解,廿三世纪的学校根本是低劣加堕落的代名词!」
  头发乱翘老哥夸张地打开双手与翅膀。
  比较这两个时代的学校?
  照头发乱翘老哥的话去做虽然有点不爽,但为了说服那家伙,多少也要应付一下他的要求才行。
  我脑中开始浮现廿一世纪的学校与廿三世纪的学校——……

  「……」
  「臭小子,还有什么话可说吗?」
  「我记忆中的廿三世纪学校,可说是处处充满了优点啊?」
  「见鬼了!血肉之躯的教师被排除,换上了机械控制的二次元女孩教育学生。一旦学生答对了,还会以奖励学生为名义露出内裤。品行低劣到这种地步根本是天理不容!」
  「二次元老师可以根据每位学生的喜好自行设定为不同的角色,也可以一边跟老师谈天一边上课。这不就代表很尊重学生的独创性吗!奖励用的影片也能提高学生们的求知欲啊!」
  「少对我诡辩!持续那种教育,根本无法培养出拥有正确感性与知识的人。在廿三世纪中,几乎到处都充斥着缺乏知识与教养的人,不是吗!」
  面对头发乱翘老哥的怒吼,黑羽代替我毅然决然地回答道:
  「没那回事!廿三世纪还是有许多有教养的人!」
  头发乱翘老哥对黑羽投以能射穿人的视线。
  「喔,又是你这个黑发女孩,你想强调你自己很有教养吗?」
  「我没那个意思。不过或许不会输给你吧。」
  「哼,那就让我来试试你的教养。」
  试试教养?他到底想做什么?听起来好像很困难的样子……
  头发乱翘老哥将手伸入运动短裤,取出一本书,用力递到黑羽面前。『好孩子的汉字题库』——?
  「这是给学童练习用的题库。你念看看吧。」
  头发乱翘老哥以挑衅的口吻道。他打开一页,上头是这么写的。
  『鲭』、『鲫』、『鰺』
  嗄……
  我被吓得整个人几乎往后仰。这是什么文字啊!我知道那是汉字,但没想到汉字里还有这么奇特的?笔画如此复杂,在我眼里就好像远古的文字或什么咒语一样。这已经不是考验黑羽的教养了,根本是高等知识嘛!
  我想黑羽应该也不懂这么艰涩的汉字吧。形势太不利了。
  然而——
  「『saba』、『buri』、『aji』。」
  黑羽很流畅地念了出来。
  「什么!?」
  头发乱翘老哥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大概完全没料到黑羽有能力回答吧。
  「啊哈哈。说什么教养教养的,结果只是考别人汉字嘛。老哥只是想炫耀一下自己的知识而已,做这种事太小儿科了。」
  「读哥的文章还比较难。」
  不不,对你们来说或许没什么,对一个普通的廿三世纪人——例如我,这简直是超高难度的挑战啊!
  头发乱翘老哥无视场外人士的叫嚣,继续提出下个问题:
  「黑发女孩还挺不赖的嘛……既然如此,看看这题!」
  『官能』
  「耶耶!?」
  黑羽的态度明显出现动摇。
  「定小弟,你出的题也真微妙。好孩子的汉字题库怎么会有那种题目哩?」
  「那本书是老哥自制的。他巴不得想秀出自己的古老知识,所以才会干出这种事。」
  「原来如此。有时间自制题库,我看那家伙也很闲嘛。」
  老师与博士在旁观望头发乱翘老哥与黑羽的对决,气氛悠闲得几乎快要端出茶来喝了。
  「所以,黑发女孩,你到底会不会念?」
  「当、当然会!……『kannou』。」
  「姊,官能是什么意思?」
  实瑠马上对黑羽抛出天真无邪的质问。
  「这、这、这个嘛……」
  「教教我。」
  黑羽无计可施,只好自暴自弃地叫道:
  「因性方面的事而感到很舒服,就是这样啦!」
  这时,头发乱翘老哥立刻在嘴角挂起嘲讽似的冷笑道:
  「哼,黑发女孩啊。看来你也只是知道汉字表面上的意思而已。本来所谓的官能,是指人类的眼耳等感官发挥功效之意。」
  「……耶?是这样吗?」
  这点好像连老师都不知道,不禁发出了感佩声。
  「姊在书库看太多以前的官能小说了。」
  黑羽的脸整个都红了。
  「实瑠,你既然说出这种话……就代表你知道,是为了整我才问那个问题罗……」
  「黑羽,下次翻译官能小说并念给哥哥听吧。我们开一场兄妹的官能小说朗读会。」
  「我、我才没看过那种书哩!」
  不,你绝对有看过吧。
  之后头发乱翘老哥又出了好几道难题,不过黑羽都一一答对了。
  「老哥,这么做是没用的。黑羽可是每天都一手拿着字典,非常努力地读着。她比老哥强太多了。」
  「黑羽小姐之所以要随身携带字典,就是为了要完美地协助在这个时代无法阅读文章的银先生,我说的应该没错吧?」
  柚小姐的解释让我恍然大悟。
  黑羽是为了我才随身携带字典的吗……我完全没有发现。
  我感到非常开心,以混杂了害羞的眼神偷偷望向黑羽。
  「哥、哥哥别搞错了,我只是想多认识几个字而已。」
  黑羽的脸颊微微泛红,刻意将目光挪开。她不自觉又摸起自己的头发——每当她害臊就会出现这种小动作。
  「老哥,明白了吗?你之所以无法胜过妹背先生的理由,全是因为——」
  博士双手叉腰,以堂堂正正的态度接着说:
  「老哥对妹妹的爱不够啊!」
  「巡……你这家伙……」
  头发乱翘老哥发出猛兽般的低鸣。那个,博士……你这样好像是火上加油喔?
  愤怒的头发乱翘老哥猛划自己的船,对准黑羽跟博士的船冲过去。虽然他已经变成小女孩了,划船的臂力还是很强!
  两艘船激烈碰撞。
  「呀啊啊啊啊!」「唔哇!」
  黑羽与博士的船剧烈摇了一下,原本站着的那两人也一屁股摔在甲板上。黑羽手中的字典,以及博士的小侧背包都浮在半空中,纸以及各种工具、零件纷纷散落于小船的甲板。
  「头发乱翘老哥!那可是你的妹妹耶!如果她摔进湖里溺水该怎么办!」
  「是妹妹又如何?愚弄我辈的妹妹依然不可饶恕!」
  「不知道珍惜家人的家伙,还敢说什么教养教养,一点资格也没有!」
  「臭小子!别以为你很懂!」
  老师为了安抚激怒的头发乱翘老哥而开口道:
  「定小弟,你真想辩论的话,何不集中焦点在文学上?如果大家要厘清事情,讨论那个应该比较好吧?」
  「就是说啊,头发乱翘老哥。教育还教养什么的,我一窍不通。还是来讨论文学吧。你为何这么憎恨正统派文学哩?」
  头发乱翘老哥紧紧将嘴唇抿在一起。他大概在思考要不要理会我们吧。过了一会儿,他才有点粗暴地回答道:
  「首先就是那种肤浅的插画。为什么小说一定要加上那种画?那就是缺乏文笔的证据吧!」
  「插画是必要的。」
  「实瑠说得没错!有了插画的协助,读者更容易产生印象啊!」
  「靠文章本身就可以引发印象了。根本不需要靠图画。」
  「就是因为有插画,露小裤裤或脱衣的场面才能更摇撼人心啊!」
  头发乱翘老哥听到这顿时睁大眼。
  「就是这个!我辈无法原谅的就是这个!以露内衣裤跟肌肤的方式吸引读者,简直是粗鄙到了极点!」
  ……就算你对我抱怨……
  对自幼就被双亲以露小裤裤作品教育的我来说,一点也不觉得那有什么下流的。
  「况且,做出这种色情姿态的都是年纪幼小的女孩。这点明显表露出作者本身的幼稚。」
  「你自己也是幼女。」
  头发乱翘老哥对实瑠的吐槽似乎很在意,「我这外表不是幼稚的表现啦!」他死命反驳道。
  「既然你那么讨厌看年幼美少女的小裤裤,我就要故意秀给你看。定小弟,见识一下这个!」
  老师掀起裙子,一瞬间,白色的小宇宙就出现了。
  「混、混帐,别让我看那么低级的东西!」
  我对老师非常感激,但头发乱翘老哥却撇开他那张可爱的脸,死命将眼睛闭上。那种反应简直就像面前出现了什么脏东西似地。真是不明白事物价值的人啊。
  老师一边嚷嚷「怎么样、怎么样」,一边放下又掀起裙子。每当老师一掀起裙摆,头发乱翘老哥就会以很夸张的动作发出「住手!」的惨叫。老师每做一次那家伙就配合一次,看来他也挺有礼貌的嘛。
  「那两个人其实都是男的耶。真是无法形容的离谱光景啊……」
  黑羽叹了口气。我倒觉得是非常珍贵的场面说。
  「没想到美少女给美少女看小裤裤会这么舒服,我以前都不知道!定小弟也赶紧脱了运动短裤,露出底下的小裤裤吧!」
  「臭小子,你听到他说的话没!立于正统派顶点的大平竟然这副德行。低级的人能写出的小说绝对很低级!」
  「头发乱翘老哥,你在胡说什么。露小裤裤可是正统派的象征。老师只不过是在披露自己的灵魂罢了!」
  「什么灵魂。正统派根本没有那种东西。正统派只是一个空壳子!」
  什么!
  「为什么你会说正统派没有灵魂!正统派简直就是由灵魂组成的!」
  「因为对故事太过轻怱,缺乏人性。小说想要传达的讯息与主题也消失了!更重要的是,文笔极为幼稚!」
  「……」
  我还以为那家伙会抛出什么精辟的论点哩,没想到就只有这样……
  「你刚才那番话,恰巧可以证明你完全不懂正统派文学。」
  「什么?」
  「『哥哥小孩』的时代姑且不论,故事性强烈对现代的正统派文学只是一种损失罢了。比起故事,更重要的是场景(situation)。比起人性,更重要的是角色设定。至于讯息就由读者自由领略,刻意写得太清楚反而不好。最后关于文笔嘛,这只能说是时代不同所导致吧。」
  「臭小子,你竟然自行说出正统派那些卑劣的主张,简直是蠢到家了。这种垃圾玩意儿猖狂横行于世,就证明了文学已死!」
  「才没有死哩!评价文学的标准是会改变的!况且主题太强烈在现代文学来说反而是负面的评语!」
  「难道你觉得小说愈无趣愈好吗!」
  「不!对你来说或许是无趣,但对廿三世纪的人来说一点也不无趣!」
  「老哥从小就把自己关在书库里,跟其他现代人的想法不太一样。」
  「定小弟,我举个例子吧。假使万叶集那个时代的人,跑到明治、大正时代,看到你深爱的冬耳·虎彦作品,一定会觉得『为什么文章里会有假名?太奇怪了。我对里头人物的思考完全无法产生共鸣』。你认为呢?」
  头发乱翘老哥那白皙柔嫩的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他大叫道:
  「又是另一个诡辩!正统派根本毫无优点可言!只是一种时代意外下的产物不小心蔓延开来而已!」
  「那才不是时代意外的产物哩!正统派当然有优点!它既好读又好懂!读了让人很开心!因此,它才会迅速扩展开来,变成这个时代的文学核心!」
  「岂能接受这种事!正统派根本不是文学!我辈先祖所写的文学才是正道!我辈必将先祖的文学复兴!」
  好顽固啊……简直就跟石头一样。再这样辩下去大概也不会有交集吧。
  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我试着说服自己。现代与近代文学的评价基准完全不同,根本就找不出妥协的余地。
  即便我努力阐述正统派的优异之处,头发乱翘老哥也不可能理解吧。
  既然如此……
  「我明白了。正统派跟头发乱翘老哥钟爱的文学各有长处。因为是不同的事物所以不需要分出高下。这种说法你可以接受吗?」
  「别开玩笑了,臭小子。当然有高下之分!我辈先祖的文学至高无上!文笔优美,故事雄壮。此外还有鹤立鸡群的艺术价值。正统派丝毫没有那些元素!」
  「我并不想否定头发乱翘老哥的文学。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改变自己深爱正统派的心情。虽说两者的内容截然不同,但我认为两者都拥有同等的价值!」
  「别相提并论好吗!先祖的文学跟正统派一样?我好想吐!」
  对头发乱翘老哥来说,只有冬耳·虎彦那种文学才是最正确、优秀的,看来不管怎样他都不可能接受正统派了。
  要说服这种人简直是难如登天……
  我正在思索有什么妙计时,博士朝头发乱翘老哥探出身子。
  「真拿你没办法。我原本不想提这件事的……老哥,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
  「那是发生在老哥行动前。我刚制作完第一批的时间旅行棉花糖,就打破了自己定下的规则,不过也只有那么一次而已。」
  头发乱翘老哥皱起眉,我也将注意力集中在博士身上。
  「我的规则就是,『不可以去比廿三世纪更未来的年代』。结果我还是输给好奇心,偷偷跑去看了一下——卅八世纪。」
  卅八世纪……从廿三世纪起算,那可是一千五百年以后的未来。到底会变成怎么样的世界啊?我根本无法想像。
  「卅八世纪的日本还真了不起啊。当时的日语不要说汉字,就连平假名、片假名都不见了。卅八世纪的日语只剩下符号跟数字而已。」
  「只剩下符号跟数字?别说蠢话了。」
  「更令人讶异的是,我们现在说的『首相』,是由裤袜担任。可不是指穿着裤袜的二次元角色喔。就是一条裤袜而已。」
  在场所有人都难掩惊讶。
  「裤袜隶属当时的三大政党之一,其余两个则是过膝袜党、内搭裤党。」
  这么久以后的未来还有政党啊!
  ——啊!?
  「……博士,裤袜首相隶属的政党名,该不会就是?」
  「翻译成我们的语言——就是『裤袜党』。」
  果然!未来的人还是。懂这个!(译注:日文「裤袜」(pansuto)的语尾音,刚好与「党」(tou)这个字的发音近似,所以可以把两个音合并在一起。)
  「这种取名的方式还真有中年大叔的风格啊……」
  「哥,巡只是想说出『裤袜党』这个词汇而已。」
  两位妹妹各自有各自的反应。
  「我才不是大叔呢,况且我也不是为了说出『裤袜党』那个词!」
  「话说回来,那个时代的人类长什么样子?」
  「看起来就像人形。」
  「原来如此。」
  至少还有头跟手脚吧。
  「巡……你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
  「就连变化如此大的卅八世纪,过去的文学还是有保存下来。从那个时代看,用汉字或是用假名写的小说,差异其实没那么大。甚至还被他们视为类似的作品。」
  头发乱翘老哥太阳穴上的青筋抖了一下。
  「不管是老哥厌恶的正统派文学,或者是老哥喜爱的近代文学,到那时通通都被归类于『古代文学』了,对未来的人而言几乎是同一种东西。」
  「古代文学?怎么可能……」
  「妹背先生怎么看?」
  「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未来了。既然博士那么说,应该没什么不可能吧。」
  「看来妹背先生相信了!」
  「哪有可能出现那种未来!别说笑话了!」
  「这就是证据。」
  博士将掉在甲板上的一张纸拾起,展示给她老哥看。从我的角度,看不清楚那张纸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这是啥玩意儿?你旁边那女孩的东西吗?」
  「?啊……搞错了,这张才对。」
  博士捡起另外一张纸,展示给头发乱翘老哥看。
  「嗄!?」
  对方脸上露出了极为震惊的表情。
  「未来的文章就长这样——这么看来,廿三世纪的人争论谁才是正道、谁才优秀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不是吗?老哥。」
  博士手上的纸究竟写了些什么?照她所说的判断,应该是卅八世纪的文章?
  「这玩意儿一定是你造假的吧!」
  「信不信由你。不过,要我花时间假造这种东西,还不如埋头于兴趣或研究来得有意义。老哥应该也很清楚这点才对。」
  头发乱翘老哥没有回答。他只是用力咬住下唇、瞪着博士。
  之前一直卖命反驳的头发乱翘老哥,这时陷入了沉默。他似乎心有所感。搞不好已经稍微把我们的话听进去了。
  或许真的可以说服他!?
  「头发乱翘老哥,其实你用不着憎恨正统派,既然有自己喜欢的事物,只要专心一意加以贯彻就好了,不必去否定其他的东西吧。请回想看看自己立志成为作家的契机,那想必是出于纯粹的梦想与懂憬吧。」
  「妹背先生说得没错。老哥,听我说。妹背先生之所以想创作故事,都是为了妹妹黑羽的缘故。以我的角度而言,『为了妹妹』这种理由真是听了就让人起鸡皮疙瘩,不过老实说,我也觉得这样有点不错就是了。」
  黑羽讶异地望着我。对喔,我跟博士聊起小时候的事情途中,黑羽已经因为喝醉而睡死了。现在被揭穿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头发乱翘老哥张开嘴似乎想反驳,不过又因博士的下一段话而闭上嘴。
  「老哥也因为祖先的作品而感动吧?我虽然无法也不想跟老哥有共鸣,但唯有因为某种感动而有志投身这点,倒是有所共鸣。」
  「请不要忘了那份感动!对你而言,想要在正统派的全盛期中被认可,的确非常困难。不过,就连某部我无法理解好处的作品——完全没有萌要素的『薄日』,也入围了焰奖的名单。头发乱翘老哥只要继续努力,作品总有一天能出人头地的!」
  「闭嘴!不用你们说,我辈自有目标。为了达成那个目标,就必须改变未来才行!」
  「啊哈哈,老哥果然无法接纳呢。其实我可以明白老哥的心情。跟妹背先生相比,老哥想要获得认同的门槛就更高了。所以老哥才会因此忿忿不平吧?」
  头发乱翘老哥似乎想要猛烈提出反对,但最后只是简短地吐了一句「不对」。
  「哪里不对了。老哥嘴巴上虽然说出教养、教育等道貌岸然的词汇,但骨子里只是忌妒与羡慕罢了。你也很希望自己的才华能跟正统派作家一样被认可吧?此外,你还想受到异性欢迎。就是为了这种程度的事嘛!」
  「根本就不是!」
  「不过,想要在这种环境下出人头地太困难了。所以就算被人骂卑鄙,也要改变自己以外的周遭世界,而不是自己。这种人不论做什么都是没用的。因为他无法创造出任何东西!」
  「住嘴!」
  头发乱翘老哥已经无法否定他妹妹了。
  看来,这就是他的真心话吧。
  只不过,博士啊,也不必逼他逼得太紧,我是想说服那家伙耶……
  我仔细思考。
  为何头发乱翘老哥会顽固到如此地步?
  假使有人愿意理解头发乱翘老哥的作品,结果应该会不同吧。「好棒、好有趣、这次虽然普普通通但下次请再加油」——如果有人会跟他讨论这个,头发乱翘老哥应该就不会变成这么固执己见的人了吧。
  只可惜,头发乱翘老哥写出的近代文学,根本没几个人能读懂……
  ——!
  「有了。」
  对啊。明明就有读者。我身边不就有一个非常喜欢阅读近代文学的人吗!
  「黑羽,拜托你读头发乱翘老哥的作品,并说出你的感想吧。我是很想自己来,可是我看不懂汉字。」
  「咦?」
  突然被点名的黑羽一脸诧异。
  「头发乱翘老哥是因为长期被周围的人无视,所以才会养成那种别扭的性格。他也满可怜的。如果是黑羽,应该可以体会他那种心情吧。」
  「我辈哪里别扭了!」
  头发乱翘老哥娇小的身躯奋力跳起,试图表现出火冒三丈的感受。
  「就算我读了,他应该也不会开心吧。」
  「没那回事!黑羽,拜托你。」
  「真是的,拿哥哥一点办法也没有……要我读是可以啦,不过哥哥也要一起读喔。我会帮哥哥翻译。」
  黑羽的「一起读」这句话,让柚小姐跟实瑠也有了反愿。
  「黑羽小姐,只有你跟银先生一起未免太诈了吧。让我也加入。」
  「实瑠也要。」
  大家一起读想必很开心吧!我以亢奋的口气继续提议:
  「不如大家去公园一起读!」
  「那,做便当就交给我负责。姜汁烧猪肉应该不错吧?」
  「实瑠负责加上插图。」
  我脑中已经浮现出,大伙一块儿在公园摊开野餐垫,盾并肩阅读头发乱翘老哥作品的热闹光景。
  对啊!既然这样,头发乱翘老哥也应该加入才是!
  「头发乱翘老哥,我们决定读你的小说。你要不要也一块儿来?你不必再感到寂寞了。跟大家一起开阔心心地相处。所以,请把你偷走的东西物归原主。」
  「……」
  只见头发乱翘老哥低着头发抖。是因为太过感激的缘故吗?
  好极了,终于成功说服他!
  头发乱翘老哥抬起头。
  ——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那家伙双眉倒竖,眼白布满血丝。
  「臭小子!瞧不起我辈也该有个限度!」
  为、为什么那家伙要发脾气咧!?我们的提议难道无意间伤了对方的自尊心?
  头发乱翘老哥打开背上的翅膀,朝空中上升。运动短裤、运动短裤要飞走了!
  说服失败!
  头发乱翘老哥想逃之夭夭吗!?这可不妙!『哥哥真的很痴狂』还有小巡·枪还没拿回来啊!
  就在这时——
  「银先生!我们还有这个!」
  一旁的柚小姐取出绳索。绳子的前端绑成环状。对喔,之前她所提过的挑战新境界,应该就是指套绳圈吧!
  柚小姐双手持绳圈,压低身体的重心。
  「上吧!」
  她的眼神跟平日判若两人。那根本就是捕捉猎物的猎人之眼啊!
  柚小姐开始甩手中的绳圈,一边转动绳子一边瞄准目标。
  「喝!」
  妣扔出去了!
  绳圈的前端轻快地飞了出去,刚刚好套在头发乱翘老哥的脖子上。柚小姐,你真了不起!
  「成功了!接下来就是……」
  柚小姐使劲拉回绳圈。尽管头发乱翘老哥拚命想挣脱,但却无法抵抗底下柚小姐发出的力量。就算他以手指勾住绳索,也只能稍微从自己的脖子上拉起罢了。
  「我来帮忙!」
  我也抓住绳子的末端,与柚小姐一起用力拉扯。
  绳圈紧紧勒住了头发乱翘老哥的脖子。
  「咕耶。」
  ——失去意识的头发乱翘老哥,就像被杀虫剂喷中的苍蝇一样掉了下来。

  湖畔。
  头发乱翘老哥呈现出被绳索五花大绑的幼女模样——这是柚小姐锻链了许久的绝技——我们其余人则围在四周。
  「最后竟然想用飞的逃跑,真是没种的家伙。」
  「谁说我要逃了!我是为了攻击而提高高度!再等一会儿我就会用俯冲的方式突击了!」
  「定小弟,既然机会难得,你就一直保持小女孩的外表吧。我好想看看你拉运动短裤皱褶的动作。」
  「别、别说那种恶心的话!打死我也不干!」

  尽管头发乱翘老哥已经被绑死,依然不善罢干休地与老师跟博士继椟争执。我真佩服他的毅力啊。
  「唉,这可就麻烦了。」
  我忍不住叹息道。
  我们逮着头发乱翘老哥已经超过一小时了。
  出乎我们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把小巡·枪及『哥哥真的很痴狂』的原稿带在身上。
  「老哥,别再撑了,说出你藏匿的地点吧。」
  「作梦。」
  「你这样子也无法自己返回廿三世纪啊?」
  「未来已经被改正了。就算牺牲这个身躯,我辈也要成就大义。」
  「什么大义。你只是认为我们坚持不了多久吧。」
  「实瑠,你有没有什么好方法可以让这个令人苦恼的运动短裤女孩改变心意?」
  老师对一旁的实瑠抛出质问。实瑠先是死命盯着头发乱翘老哥的脸,然后才咕哝道:
  「跟老头子一起开入密室。」
  「什、什么!?」
  头发乱翘老哥发出尖锐的惨叫声。老师的眼珠子则闪闪生辉。
  「太妙了!定小弟,你觉悟吧。」
  头发乱翘老哥面色铁青。
  「谁叫你这副模样那么诱人哩,简直比色情漫画更糟糕啊!我的理性早就完全崩溃了!」
  老师的双手手指就像虫的触角般,一边扭动一边缓缓靠近头发乱翘老哥。
  那家伙先是因为老师的模样而绷紧脸,不过很快又恢复凛然的表情。
  「随你处置吧!如果受辱了,我辈就咬舌自尽!」
  「那样其的好吗?只要你把偷走的东西交出来,就不必受那些苦喔?」
  「任凭处置,没什么好说了!」
  头发乱翘老哥用力摇头,表达拒绝妥协的意志。这时,老师也不由得正色道:
  「都如此威胁了还是无效……定小弟,你还真是有够顽固的。」
  「什么?原来只是威胁啊。我刚才已经当真了。」
  「确实有一半是真的。」
  老师脸上浮现不怀好意的笑容。
  既然用威胁的没用,只好设法说服对方了……
  「头发乱翘老哥,跟大家一起回未来吧。我愿意读你的作品。」
  「别说笑了!臭小子,你只是瞧不起我,想拿我当笑柄吧!如果要接受你这家伙的同情,我不如死在这里!」
  头发乱翘老哥以非常恐怖的目光朝上瞪着我。该怎么说……我总觉得他好像对我特别有强烈的成见啊。
  「臭小子,别自鸣得意了。大家之所以看中你,不是因为你有才华,也不是因为你的人格高尚,只不过是因为你生在正统派被认可的世界罢了。论起才华,我辈远远胜过你。不要说你,就连那个大平也不是我辈的对手。」
  「那个,我并没有自鸣得意啊……?」
  「妹背先生很受女孩子们欢迎,又受太平老师这种地位的作家特别照顾——看在老哥的眼里,当然是又忌妒又羡慕啦。」
  「谁羡慕他啊!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我辈的才华在他之上!」
  「已经无药可救了。看来真的只能跟老师一起关在密室里。」
  面对头发乱翘老哥的顽强抵抗,我们只能面面相觎。再这样下去,我们永远也无法返回未来。怎么办……
  就在这时,不知不觉靠到那家伙身边的老师,用跟先前截然不同的冷静口吻道:
  「定小弟,你真的认为你在我之上吗?」
  「当然。」
  「既然如此……愿不愿意跟我一决胜负?」
  老师的眼中亮起了顽皮孩子常出现的光彩。
  「一决胜负?」
  「是啊。定小弟不是想重写冬耳·虎彦的『廿一世纪』吗?你身上有那份原稿吧?」
  「……有是有。」
  「那正好。很快就能分出胜负了。把我们的『哥哥真的很痴狂』与你改写的『廿一世纪』一起放进柚小姐的宝物箱,如何?」
  要在宝物箱里放进两份原稿!?
  这个提议完全出乎我的预料。因为,老师,如果这么做的话——
  「黑名·藏或许会因你的『廿一世纪』大受感动,以此为参考写出其他东西。这么一来,未来就会跟原本的廿三世纪大不相同了。」
  正如老师所言,未来可能会变得完全无法推测啊,
  「当然,黑名·藏说不定会选择『哥哥真的很痴狂』,进而创作出『哥哥小孩』。也有可能是写出完全不同的原稿。至于结果究竟会如何,就让身为神的黑名·藏自行决定吧。」
  「呼嗯……」
  头发乱翘巷哥整个气氛都变了。刚才还很顽强的脸孔也稍微缓和下来。
  「我也赞成这么做。老哥,我跟你约定好。等我们返回未来,就再也不制作新的棉花糖。这么一来,就算出现任何一方不满意的结果,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进行干涉了。」
  未来该怎么变化,就以这种不留下任何悔恨的方式一决胜负——老师的用意就是这样。
  头发乱翘老哥稍稍思索了一会儿,终于回答道:
  「就这样吧。」

  我们与头发乱翘老哥签订了『战时条约』。
  头发乱翘老哥必须把『哥哥真的很痴狂』的原稿与小巡·枪的藏匿地点公布。而我们则必须松开他身上的绳索。
  原来他把原稿跟小巡·枪埋藏在湖泊附近的鸟居下。鸟居这种建筑我只在巫女动画里看过,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那么多实际被保存下来的。
  我们在头发乱翘老哥的引导下,前往藏东西的鸟居。大家一同在湖畔的沙地上漫步。头发乱翘老哥已经恢复男儿身,全身只剩下双手依然被绑在背后。
  由于刚才耗费了不少时间,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湖面摇曳闪烁着橘红色的夕阳。如此美妙的风景,我也该妤好记载在见闻录当中才对。
  走着走着,一旁的黑羽开口对我道:
  「呐,哥哥,你真的赞成老师的提议吗?我可是持反对意见喔。不论怎么看,那都是一种赌博吧?」
  「……是没错。不过,如果不用那种方式妥协,头发乱翘老哥也不会愿意说出东西的隐藏地点啊……」
  「这么做的风险太大了!如果无法弥补怎么办!?」
  黑羽的口气慌乱,同时停下了脚步。莫可奈何,我也只能跟着停步。我感觉到其他人也好像都已经不再移动了。
  「放心吧。我相信大家合力创作出的『哥哥真的很痴狂』。黑名·藏最后绝对会写出『哥哥小孩』。」
  「……哥哥敢断定是百分之百吗?」
  ……
  的确,未来怎么样根本是无法预测的。
  举例来说,黑名·藏大受头发乱翘老哥的作品感动,并因为这个影响而发表了小说——未来就会贴近头发乱翘老哥所希望的世界了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
  「哥哥,冷静思考一下,假使变成都是汉字的世界,你会怎么样?」
  当然,那不是我希望的结果,不过……
  「如果真是那样,那我也只能坦然接受。」
  虽说头发乱翘老哥的所作所为是不对的,但未来不接受他喜爱的文学也是事实。对我而言至高无上的正统派,在他眼底也只不过是高压统治的邪恶帝国罢了。
  假使黑名·藏没写出『哥哥小孩』,未来变成了头发乱翘老哥希望的世界——那么,解除这种高压统治一定也算是神的意志吧。
  「哥哥要放弃自己的梦想吗?」
  「……怎么会。」
  如果是不久前的我,或许会就此放弃吧。不过,现在的我已经脱胎换骨了。
  「我自己才对头发乱翘老哥说过,只要努力一定可以实现的。」
  黑羽重重叹了一口气。
  「别说这种不加思索的话好吗……」
  「不论在什么环境下,我都坚信自己所喜爱的文学。因此,我认为黑名·藏会写出『哥哥小孩』,假使他没写,我自己也不会放弃。我已经决定好了!」
  黑羽的眉头深锁,嘴唇紧紧抿住。似乎有话想说但却强忍下来——她的表情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这时,突煞有人拉了拉我的衣服下摆。
  「哥,就算都是汉字,也没关系。」
  我的斜下方有个说话声。
  转头过去,发现实瑠手上拿着一张‖
  「刚才掉的,被实瑠捡起来。」
  实瑠就好像在颁奖状一样将纸慎重交到我手上。
  就算都是汉字,也没关系——实瑠的意思是?那张纸上写了什么吗?
  我将目光落在纸上。

        ‖
       =◎=
        ‖

     ▲      ■
   \ ▼ \  \ ■ \ 
     ‖      ‖
  决心声明!

  为了不忘记这番觉悟,我决定诉诸于纸笔。
  哥哥,假使无法回到未来该怎么办!
  哥哥会放弃梦想吗?
  放心吧,至少我不会让你放弃。
  我要精通近代文。
  这么一来,我就能全力翻译哥哥写的文章了。
  两人一起在文坛出道,不是很棒的一件事吗?
  一想到可能无法返回末来,我就感到非常不安。不过,只要有哥哥在身边,两个人携手同心,我就有办法继续努力下去。
  缝之,一定会没事的。
  ……如何?我已经可以用近代文写出这样的文章了。我很了不起吧?

  哥哥,记得要夸奖「黑羽很了不起」喔。

  ???
  这是什么啊?开头的记号我似乎有印象,不过后面那一堆汉字的文章我就不懂了。
  我不解地歪着脑袋,这时突然一阵风袭来,我手上的纸应声消失。
  往旁边一看,只见黑羽满脸通红,夸张到让人想怀疑她血液循环是否有问题的程度。刚才那阵风,其实是黑羽以惊人的速度将纸抢走所造成的。她将从我手中夺来的纸用力塞进裙子口袋。
  「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过了吗?」
  「是啊。」
  「读读读读读读读过了?」
  「是啊。」
  黑羽无言以对,抱头蹲在地上。就算我想开口说话,也只得到她「忘、忘记它吧,全部从脑袋内消去!拜托!」的吼叫而已。
  「我是读过了,可是根本无法理解啊。你应该明白才对。」
  「……耶?」
  黑羽抬起头,嘴巴张开愣住了好几秒。
  「别、别说出那种会让人误会的话好吗!既然看不懂就早点说嘛!笨蛋!大笨蛋!去死吧笨蛋!去死————!」
  黑羽边吼叫边挥动手里的字典,对我展开攻击。
  这家伙是怎么搞的啊……
  「不、不理你了!」
  黑羽背对我坐在地上,捣着自己的脸颊发出「啊啊啊啊」或「呜呜呜呜」的呻吟。
  那张纸写了这么丢脸的文章吗?如果提到正统派文学中丢脸的代名词,除了尿床就是失禁了,大概就是那一类的吧。
  「黑羽,弄脏了记得要好好洗干净。」
  「嗄、啊?」
  都已经几岁了还「阿摩尼·亚」,你要认真反省一下。
  暂时不管黑羽应该没问题吧。我悄悄离开她身边,刚好与先前一直在观望我们的柚小姐四目交会。
  对了。我也有话要对她说。
  正如黑羽所担忧的,如果无法返回未来的话……我虽然不至于放弃自己的梦想,但还有一点依然很遗憾。
  那就是无法帮柚小姐完成她的心愿。
  「柚小姐,我跟你约定过,要拿回『哥哥真的很痴狂』的原稿,并让未来恢复『哥哥小孩』的世界。不过,假使无法如我们所愿……」
  以前我曾经说好要完成她亡兄的遗志,目前看来是无法继续保证下去了。
  「如果我失约的话,柚小姐应该也会对我心灰意冷吧。如果你希望留在自己的时代……」
  我的话还没说完,柚小姐便大喊道:
  「银先生!你在胡说什么!」
  她的表情似乎很不高兴。
  「我也要去廿三世纪。不论未来如何,这项决定都不会改变。」
  「你要跟我们一起来吗?」
  「银先生对我的了解太少了。如果你又想丢下我不管——我可不会原谅你。」
  柚小姐说到这朝我伸出手,轻轻捏了我的脸颊一下。
  一瞬间我搞不懂这是在干什么,所以愣住了。
  柚小姐轻笑道:
  「这是一点小惩罚。」
  「是、是吗?」
  我的脸颊与胸口同时躁热起来。
  柚小姐愿意继续陪在我身边。谢谢,太感谢她了。
  换个角度想。
  柚小姐的思念灌注在『哥哥真的很痴狂』,最后又化为『哥哥小孩』。我则是在小时候读了『哥哥小孩』,因此得以疗伤止痛,并且立下了成为作家的理想。
  柚小姐可说是始终都在守护我,引导我走向这条路吧……
  「喂,臭小子!」
  正当我沉浸在感动中时,头发乱翘老哥的粗暴吼声冷不防从我的侧面袭来。
  「你以为你已经赢了啊!」
  头发乱翘老哥的态度还是那么尖锐。
  不过,我突然想到我也有些话必须对他说。
  「头发乱翘老哥,这是我很认真的提议。假使恢复成原本的文化,我会借给你几本我推荐的正统派文学。」
  「那种未来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相反地,请借给我篾本你推荐的近代文学吧。冬耳·虎彦之类的作品,我虽然看不懂,但至少还有黑羽可以教我。」
  「什么?」
  头发乱翘老哥瞪着我。
  「……呼。」
  他表情极为不悦地回答:
  「臭小子,你认为自己的妹妹会读汉字吧?」
  「不是吗?」
  「……你自己又不会读。」
  「嘎?」
  我是廿三世纪的人,不会读汉字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头发乱翘老哥之后就没再开口了。
  「那么,继续站在这里聊天也没用。我们赶快去藏匿地点把原稿跟小巡·枪挖出来,接着再返回柚小姐家的宅邸吧。」
  老师指着目的地的方向。以夕阳为背景的红色鸟居就在远处。唔哇,是货真价实的鸟居耶!
  等返回柚小姐的住所后,我们将『哥哥真的很痴狂』与头发乱翘老哥的『廿一世纪』一同放入宝物箱里。
  结果,黑名·藏可能会写出『哥哥小孩』,也可能受了『廿一世纪』的影响而写出其他作品。或写出好比『星辰』那种,根本没看过的小说。
  黑名·藏发表的作品,将会为未来的文化带来巨大冲击。

  ——这之后,廿三世纪究竟会如何演变呢?

  未来的文化,很可能会变成另一种完全不同的风貌。
  一想像那种场面,我的心就不禁悸动起来。尽管我对黑羽说了「不论如何我都接受」的耍帅发言,但没有『哥哥小孩』与正统派文学的世界还是让人非常难过。
  我开始畏惧起知道结果这件事了。
  不过,既然是大家决定好的行动,现在也不能回头。
  黑名·藏这位神到底会如何审判。
  再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全盘理解了。
  *
  ——甘三世纪,某日。在黑羽的房间。
  「黑羽,明天就是第一次跟大平老师见面的日子了。我兴奋得睡不着啊。」
  「……就算哥哥睡不着,也不要闯进我的房间啊,我正要睡呢……」
  「这是这个月的『文艺少女』。里头有大平老师跟春贺老师的对谈喔。」
  「好啦好啦……跟哥哥一起看就是了。」

  ■特别刊载『文艺少女』 2202年5月号
  『乾妹妹大平·凯×亲妹妹春贺·遥  关于文学走向的对谈』
  ——上次举办妹之两大龙头的对谈,距今竟匆匆过了十年。
  春贺:「你还活着啊?喜欢乾妹妹的家伙怎么还不死。」
  大平:「这算什么打招呼的方式。本来以为你应该比以前圆滑多了,结果还是一样嘛。」
  春贺:「废话。乾妹妹这种墙头草的妹妹我绝对无法承认。」
  大平:「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亲妹妹基本教义派,才会出现原本设定为乾妹妹的女主角,到了再版时却改为亲妹妹的怪事,这种乱七八糟的现象真是够了。」
  ——两位一下子就碰撞出激昂的火花,不过今天的对谈主题是「文学的走向」,请两位大师针对现代文学好好为读者们解说一番吧。
  春贺:「文学的走向?只要有妹妹就够了。好,我讲完了。」
  大平:「唔嗯,虽然乾妹妹与亲妹妹水火不容,但有妹妹就好这点我是同意的。」
  ——正统派文学除了妹妹以外,也有姊姊跟青梅竹马等设定,最近蕞至就连女主角不穿小裤裤都变成一种新的风潮了。
  大平:「你这家伙,应该知道我大平·凯是何等人物吧?我不是经常把『没有小裤裤就没有文学』这句话挂在嘴边吗?」
  春贺:「当女主角把内裤放进洗衣机的瞬间,男主角就应该在洗衣机里待命了——这才是所谓的正统派文学。内裤可是基础啊。」
  大平:「虽然有点不爽,不过就这点,我跟春贺的看法完全一致。我也认为男主角应该躲在洗衣机、烘乾机、衣橱里,反正有小裤裤的地方就有我的存在!我想写的就是这种作品。」
  春贺:「内裤就是我们的灵魂。」
  大平:「小裤裤的描写方式可以反映出作家的性格。我的写法,春贺的写法,大家的写法都各有不同。没穿小裤裤那种设定,简直就跟放弃作家的性格没两样。」
  春贺:「年轻新进作家为了标新立异,竟然忘了基础中的基础。要先有基础,才能尝试其他变换的技法啊。」
  太平:「完全正确。就连经常因乾妹妹、亲妹妹而吵架的我们,在年轻时也经历过一样的修练。」
  ——是关于写作的锻链吗?
  大平:「你这家伙,一点都不懂嘛。在写作之前,作家应该先掌握其他技巧才对吧?首先,就是去女性的内衣裤卖场。日复一日,在店内物色小裤裤,亲手拿起来记住它们的材质与花纹。」
  春贺:「被店员发现后,通常都会引发争执。」
  大平:「届时就要逃之夭夭。」
  春贺:「翌日,又泰然自若地到同一个地方,结果对方马上就报警了。」
  太平:「就像这样经过充满血泪的努力,我们才终于拥有独特的作家性格。」
  春贺:「内衣裤卖场经常可以看到正统派作家的理由就在于此。」
  ——真难得,今天两位的意见非常一致呢。
  春贺:「那是我太大意了。喜欢乾妹妹的家伙还是去死吧。」
  大平:「真是的,你做人处事,就不能稍微宽大一点吗?」

  「……大平老师虽然说要宽大一点,但他自己也做不到嘛。我认为不露内裤的作品也该归类为文学。」
  「你在胡说什么!老师们不是也在对谈里讲过了!有小裤裤才有正统派!没有小裤裤,现代文学就灭亡了!」
  「那如果不喜欢文章内有内裤出现的文学爱好者该怎么办?」
  「谁知道啊。近代文学就算了,在现代何必要故意读、写这种小说哩。」
  「真曰疋的,哥哥,你一旦跟大平老师碰面,一定会继续受他影响而变得更顽固……」
  「看来我也不能怠忽记住内裤花纹的锻链了。所以说黑羽,你的衣橱借我用一下。」
  「嘎!?」
  「不,这样不行啊。黑羽的内裤都是白色的,一点变化也没有。」
  「……」
  「咦?你干嘛把手举那么高?」
  「我的手臂该做体操了——待会儿就要挥到哥哥的头上。」


第六章 未来 みらい ☆※□
  我身在廿三世纪的教室。上课时的风景一如往常。
  答错习题的菅原同学,正接受三位卡片型女友的慰藉。那家伙终于开始脚踏三条船了啊,今天早上的地狱场面比以往变得更吓人。为了表现出自己被女友殴打的效果,菅原同学还请同学赏他一记正拳。他真是太强了。
  我将视线返回自己的课桌。
  与焰外表近似的动画角色出现在桌上的萤幕。
  她是小数老师。
  「接下来是美术课。」
  小数老师如此告知道,萤幕也出现了美少女的插图。
  为了让学生感受历史与传统,特别采取以前的动画画风。
  「这是平成时代所发行的美少女游戏海报。」
  小数老师的教鞭指向美少女的头部。
  「当时的美少女图画特征,首先就是『呆毛』……」
  那位美少女的发型是短学生头,只有头顶竖起了一束像是稻穗的头发。这种独自翘起来的头发,以过去的说法称呼就叫呆毛。
  「当时的画家们为何要画呆毛,请回答你认为的理由。」
  ……这个问题好难啊。
  呆毛一定有很深的用意,只是我想像不出来而已。
  看来只能随便回答了。
  「为了表达反抗精神。」
  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嘛……
  萤幕上大大地显示出——
  正确答案。
  耶耶!?随便猜也猜中了,运气真好啊!
  一位身穿迷你裙的美少女出现在萤幕中。风将她的裙摆掀起,明显露出了底下那缀有水蓝色边的小裤裤。
  「以你来说算是表现不错吧。呆毛的出现是为了反对提高消费税税率,表一不出画家们暗中的想法。头发竖起来象征心中的愤怒。只有一撮竖起,则代表消费税顶多徵收百分之一就够了,意思是这样。」
  原来如此!含意真深奥啊!美少女图画的世界果然充满了玄机,
  「你刚才的答案就是这个意思吧?」
  「是、是的。」
  对不起,其实我只是运气好蒙中的。
  不过,即便是巧合,依然改变不了答对的事实。我松了一口气,表情也比先前缓和许多。
  「什么嘛,你的笑容好恶心……我明白了,你是觉得刚才褒奖用的露小裤裤动画不够吧?笨蛋,谁理你啊!」
  小数老师气得消失了。
  ……过了好一阵子她都没在萤幕中出现。
  那个,这样没法子上课啊……虽说这是我自选的设定,但也不能老是这样。
  真拿老师没办法。

  ……

  嗯,的确很无奈……
  我心想。
  不过,能再次让小数老师帮我上课,实在太美好了。
  没错。
  ——廿三世纪的文化,已经恢复成『哥哥小孩』的世界了。

  放学途中。
  我们来到车站前地段最好的汉堡店。
  包括我、黑羽、柚小姐,还有博士四人,一起坐在屋外的露天席。
  这间汉堡店的「M」字商标很有名,打从昭和时代就已经根植日本,充满了传统风味。由于这种店散发出拒绝生客的气息,原本应该不适合我们这种高中生来才对,不过偶尔试试这种历史悠久的餐厅也不错,所以我们才特地选择这里。
  柚小姐在汉堡面前露出困惑的表情。
  「怎么了吗?」
  「这是我第一次吃汉堡。没有筷子吗?」
  「这要用手抓着吃。」
  「啊,原来要用手抓呀!吓了我一跳。这也是时代的差异吧。」
  「不,我想汉堡的吃法不论廿一世纪或廿三世纪都一样吧……」
  千里迢迢来到廿三世纪的柚小姐,如今暂住在我家。
  本来以为恐怕很难说服我的父母,结果他们一下子就答应了。
  柚小姐旁边则是正用吸管呼噜噜地吸着可乐的博士。
  我们跟博士成为了好友。返回廿三世纪以后,我们一起出游了好几次。博士跟黑羽、柚小姐年纪相仿,不愁没有共通的话题。
  「能像这样一起开心地出来玩,都是托了黑名·藏的福啊。」
  黑羽颇为感慨地说道。
  「虽然黑名·藏会选择『哥哥真的很痴狂』而写下『哥哥小孩』,还是选择对方的书写出别的作品,的确是一场赌注。不过,老师跟博士其实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吧。」
  「嗯。说实话,当时老师也跟我咬过耳朵。根据黑名·藏的喜好判断,他绝不会选老哥的小说,而会看中『哥哥真的很痴狂』。我问老师理由,他说因为黑名·藏怀抱着一颗少女的心。」
  「耶?没想到黑名·藏竟然对写给女性看的作品那么有兴趣?」
  「不只是『哥哥小孩』如此,『星辰』也是描写女性爱上男性的作品,黑名·藏所爱好的一定就是这个。大平老师早就知道黑名·藏的喜好,所以才愿意赌这一把。」
  老师恐怕早就事先从窑名,藏的作品中研究过他的嗜好了吧。真不愧是大平老师。
  「早就知道胜负的一场赌博吗……当时真的是白担心了。」
  我们的『哥哥真的很痴狂』中有许多关于妹妹少女情怀的描写,至于头发乱翘老哥重写的『廿一世纪』里,则几乎没有女性出现。这种差异就是造成胜负的关键。
  我们必须感谢宛如神的黑名·藏才行。黑名·藏因为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尽管是知名人物,外田丌却无法得知他的确实样貌与个性。我猜,他一定是个很伟大的人吧。
  就在这时,原本默默听我们聊天的柚小姐,手指着街上的时钟说:
  「银先生,已经五点了。」
  「耶,这么快啊。」
  糟糕糟糕,聊得太起劲——我赶紧取出手机。
  「稍微打扰一下大家,我想请大家一起听听这个节目。」
  我把手机调到广播的功能。
  女性主持人的声音白手机流泻而出。
  「——本节目是由『丰填』赞助。大平·凯老师的专属时间。」
  是太平老师的广播节目没错。
  虽然已经到了廿三世纪,广播依然具备制作费低廉的优势,所以才能继续存在。
  如今广播节目的主持人几乎都是二次元角色,只有冠了老师名号的这个节目还保持少数几位女性主持人。这样就可明白老师的地位是多么伟大了。
  本周的『大平·凯老师专属时间』,将公布与老师新作相关的重大讯息。这么重要的内容我岂能错过哩:
  「大家好。」
  是老师!从声音判断,他应该是保持女孩子的外貌吧。就连在公共媒体上老师也要以稚嫩的少女之姿登场,老师的内心果然充满了对少女的爱。
  「本周就要发表有关大家期待已久的新作『闪亮的天蓝色小裤裤,』的重大讯息。老师将会针对新作畅所欲言,不过在那之前——先进一段广告。」
  真会吊人的胃口。
  这段广告内容是在宣传一种取名为『栗子(Marron)』的新车。『栗子』的前方引擎盖画了好大一张美少女的画,在我们这个时代可说是常有的设计。身为代书角色的美少女——栗子也会在车内的萤幕对驾驶说话。这么一来,独自开车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附带一提,像这样画有美少女图案的车,在很久以前被称为「痛车」。据说也是当时的一种艺术。
  广告结束后,大平老师又像往常一样谈论起对少女的喜好。今天的话题是「该用什么来比喻柔软有弹性的脸颊」,老师反覆喊着「棉花糖(Marshmallow)!」,还偷偷帮赞助商的新车『※栗子』宣传哩。(译注:日文「棉花糖」的语尾只要加上一个「ん」,其后半段就跟「栗子」同音。)
  「……我这集实在兴奋过头了……那都是因为今天的特别来宾之故。」
  「是的。」
  「那就是担任『闪亮的天蓝色小裤裤!』插画的——」
  喔,终于要发表重大讯息了!
  「妹背,实瑠小妹妹!」
  来了!
  「嗄啊啊啊啊啊!?」
  老师口中念出实瑠全名的瞬间,黑羽也大声叫了出来。
  「哥哥,你怎么那么平静……难道你早就知道了!?」
  「是啊。」
  「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嘛!」
  「黑羽知道了很可能会反对啊,所以老师特别要求我保密。」
  「讨厌……不过既然实瑠已经有向博士借来『小巡·笔』,老师应该也不敢出手才对……」
  实瑠这时似乎走进了录音问,广播传来了工作人员们替她鼓掌的声响。主持人请实瑠进行自我介绍。
  「不知道实瑠会怎么说?」
  我心里七上八下地期待着——
  「我是实瑠。」
  结果是相当简单的自我介绍。
  「实瑠是我的好友,也是一位才华洋溢的人。我拜托她务必要担任我新作的插画工作。实瑠,你对插画该怎么表现已经有腹案了吗?」
  「老头子的书每本部很像,图也模仿以前的就行。」
  「实瑠,那不叫很像,请你用形式美加以称呼吧。」
  「随你怎么说。」
  实瑠的口气非常冷淡。能登上老师的广播节目可是非常光荣,给我更开心一点!
  老师的情绪似乎愈来愈亢奋,聊天题材也愈发跳跃起来,就跟平常一样。
  「小学女生不是经常画小女孩的涂鸦吗?我最喜欢从背后看她们画画的模样。小学女生画小学女生,然后又由身为小学女生外貌的我守候。这简直是幸福无比的铁三角啊!」
  手机传来了老师喘着粗气的声音。
  「※※※※※※※!(※译者注:因发言不适当而删除)」
  兴奋过头的老师,开始冒出一连串大众媒体禁止使用的用语,广播节目也因此中断了。老师的节目经常出现这种情形,乐此不疲的听众据说也不少。
  广播突然改成了动画歌的演奏曲。
  「这就是老师的广播节目。不知何时会发生播放意外的紧张感,真是让人无法戒除啊。」
  「哥哥,这种节目竟然还没被禁播……」
  「因为赞助商丰填不肯撤啊。大平老师的人气可说是无远弗届。如今的老师已化身为三次元的可爱少女,或许可以成为三次元的偶像也说不定。血肉之躯的女孩成为偶像,这应该算是一种奇迹吧!」
  我不禁开始想像起来,在五彩缤纷的舞台上,老师摇曳着金色双马尾歌唱的场景。
  糟糕,我可能一眼就会迷上吧……
  「哥哥,你在脸红什么?」
  「我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喜欢金发。」
  「哎……」
  柚小姐的脸也红了。
  同时,黑羽投来的目光反而变得异常尖锐。
  「妹背先生,请不要随便冒出这种不妥当的发言。要是我们当中会有人因此杀人或被杀该怎么办。」
  「我才不会作出需要警察来关切的事呢。别擅自断定!」
  黑羽不满地哪起嘴,博士则愉快地笑道:
  「啊哈哈。我刚才又没咬定是黑羽啊?」
  「唔……」
  黑羽很尴尬地闭上嘴了。
  这样她未免太可怜,于是我赶紧换个话题。
  「我想起了前阵子的那个事件,头发乱翘老哥现在不知过得怎样?」
  「谁知道,反正我也不关心。」
  「你们兄妹都没有联络一下吗?」
  「几乎没有。」
  哎呀。
  「博士,定先生也算是你的兄长,还是联络一下感情比较好吧?」
  柚小姐以温柔的口吻晓谕对方。对于哥哥已经辞世的她来说,既然博士的亲哥哥还活着,两人就应该要好好相处才对。
  「我跟老哥的嗜好差太远了,想法也无法融合。各自走各自的道路对彼此都好!」
  博士咧嘴笑了起来,若无莫事地这么说道:
  「我又不像黑羽或阿柚一样,能当个好妹妹!」
  蝶间林兄妹的感情还是跟以前一样,丝毫未变。
  我虽然想了解头发乱翘老哥的近况,但从博士的反应看来大概是不可能了。
  我们返回廿三世纪已经一个月,头发乱翘老哥也已经搬到那里一个月了……
  「虽然没有联络……」
  博士说到这,从小侧背包中取出一本书。
  「这是上次老哥突然寄来的。我判断他的用意是要我转交给妹背先生。」
  博士对我递出那本书。
  春贺·遥  『放学后  妹妹俱乐部』
  「我拿错了。」
  冬耳·虎彦  『廿一世纪』
  「这是……现代文版耶。黑羽,冬耳·虎彦的『廿一世纪』有现代文版吗?」
  「我以前读的时候还没有。因为那时候现代文学界对冬耳·虎彦根本毫不关心。」
  「所以是最近出版的罗?」
  「不,好像是很久以前就发行了。」
  博士翻开封底,检查初版日期,那已经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事了。
  我从博士手上接过那本书,认真地端详着。封面是一张风景照,打开里面,一张插图也没有。
  「没插画……看来并没有改成现代风格的形式,只是把原文翻译过而已。」
  「就好像我那个时代的书一样呢。」
  「是啊,的确。如果屏除使用现代文这点,就跟平成时代的书很像了。」
  「我猜,这本书应该是在那边发行的吧?」
  「或许喔。」
  我开始想像那个场所。也就是头发乱翘老哥前往之处。
  「哥哥,快看。」
  正当我还在想像时,黑羽指着我的背后。我转过头,道路对面的街头大萤幕正播送着新闻。动画画风的角色则是新闻主播。
  「啊。」
  「页巧耶。竟然剐好照到那个地方。」
  我们不约而同紧盯着街头的大萤幕。
  「——在此,为您进行现场转播。请看这场祭典的情况。」
  萤幕画面切换到现场转播的地点。
  映入我们眼帘的是——
  与平成时代极为神似的风景。
  不,再仔细观察,那里的街景似乎比平成还要古老。据黑羽表示,已经混入了明治、大正,以及昭和时代的部分风格。以汉字书写的看板也到处都是。
  新闻正转播出祭典的现场情形。有一堆人抬着神轿,还有一些人披着舞狮用的道具,他们在马路中央列队前进。
  这是我们这个时代已经失传的民俗活动。舞狮这种事,我以前只在教育动画的『把脸遮起来  不要遮住屁股!大家来舞狮』中看过。
  「哎呀?大家看那个!」
  柚小姐似乎察觉到什么,以手指示意大家注意画面。顺着她的指尖,我发现一位在祭典现场看热闹的年轻男子身影。那家伙拥有非常显眼的乱翘头发。
  那不就是头发乱翘老哥本人吗?
  「每次看到都觉得他翘得很夸张。要维持那种乱翘应该有窍门吧。」
  头发乱翘老哥交叉双臂、眉头深锁,专心一意地盯着祭典活动。
  「老哥真是的,祭典活动还摆一张臭脸!」
  摄影机给头发乱翘老哥来了一个特写。他似乎也发现自己入镜了,立刻把头转过来——随后他突然大吼道:
  「诸君,听好,我要以才华及文笔彻底断绝正统派!诸位最好先记住!」
  「对着摄影机又冷不防开始说教。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变呢……」
  黑羽叹了口气。
  有个在头发乱翘老哥附近的大婶表示「你的头发也乱翘得太夸张了」,结果他立刻以「这是文豪头!」来反驳。果然一点也没变啊。
  过了一会儿电视画面再度切换,回到了摄影棚当中。
  刚才所照到的街道——就是所谓的『ARIAKEBUNKATOKKU』。写成汉字好像是『有明文化特区』吧。
  『文化特区』诞生的经纬如下:
  黑名·藏以『哥哥真的很痴狂』为范本,写出了『好想跟哥哥生小孩』这部作品。结果就是导致文化恢复了『哥哥小孩』的世界。
  然而,头发乱翘老哥的『廿一世纪』也没有完全消失在历史的黑暗中。
  发现那份原稿的黑名·藏将稿子交给了某位编辑,最后以作者不明的形式出版了。虽说没像『好想跟哥哥生小孩』一样掀起话题,但也获得了少数意志坚定的支持者。
  「那也不是因为老哥有才华,都是托了祖先原作的『廿一世纪』品质优良之福。」
  「不,头发乱翘老哥也挺有才华的。他对祖先的思念,让我感受到他心中那股纯粹的热情。」
  头发乱翘老哥所改写的『廿一世纪』中,充满了怀古的浪漫情怀。这部作品也带给日本社会少许影响,有一部分的人为了保护旧有日本文化而展开行动。
  支持旧有文化的人数慢慢上升,到最后,终于利用东京湾的填海造陆工程建起了保护旧有文化的市镇『文化特区』。起初市镇的规模很小,但现在也已经成长为人口以万为单位的特别行政区了。
  就某个角度而言,文化特区是头发乱翘老哥的热情所催生的。因此,他本人当然开开心心地搬到了『文化特区』里。
  「亏老哥讲得那么义愤填膺,结果只是想要同伴而已!」
  「让他在『文化特区』开心地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啊。至少他不会再采取那种过度激烈的手段改变整个文化了。」
  头发乱翘老哥,真是恭喜你。你写的作品并没有被全然无视。至少那些住在『文化特区』里的人,都对你的作品有了热烈的回应。
  「我是不了解『文化特区』到底哪里好……不过这种怀古的人应该每个时代都有吧。」
  「博士自己也是啊,跑到平成时化买了那么多以前的高级精品。」
  听见黑羽的吐槽,博士立刻大声反驳:「那不一样好不好!」
  「哥哥觉得『文化特区』如何?」
  「我对那个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不过有部分支持过去的人应该也无妨吧?」
  只要他们不否定我们,我也不会无缘无故妨碍他们。
  「但老哥刚才还是说要断绝正统派哩……妹背先生,你认为呢?」
  「好啊,我接受他的挑战!身为喜爱正统派的人,我会继续努力!」
  老师也曾说过。类似『文化特区』那种声音微弱、不属于主流之处,也有可能诞生出伟大的事物。如果一不小心,正统派搞不好真的会被取代哩。
  「我不会坐视正统派被消灭的!」
  「……妹背先生有资格说那种话吗?」
  博士无意识地如此咕哝了一句。嗯?她怎么了吗?
  我感到很讶异,博士慌忙对我挥手。
  「没事没事!」
  黑羽在一旁听了我跟博士的对话,似乎很担心地说:
  「不过,这样真的好吗……虽然只是一点小差异,但历史还是出现了微妙的不同。」
  黑羽向来是个认真的人,或许希望世界可以百分之百恢复原本的样貌吧。多了『文化特区』这种东西,就某个角度看还是在原本的世界里混入了杂质。
  然而……
  「我觉得很好。」
  我把冬耳·虎彦的现代文版『廿一世纪』展示在黑羽面前。
  「黑羽,仔细想想吧。在原本的『哥哥小孩』世界中,根本就没人想理会冬耳·虎彦吧?」
  「也没人要出版现代文版,应该是那样没错。」
  「如果是『星辰』世界,你认为会如何?」
  「在那个世界应该会广受瞩目吧。书可能会再版很多次。」
  「我也这么认为。可是,那个世界又大量使用汉字。这么一来……」
  「银先生就看不懂那本书了吧。」
  柚小姐接着我的话补充道,黑羽则目不转睛地凝视我。
  「冬耳·虎彦的书能以我读得懂的形式出版,这个世界还是头一遭呢。」
  「或许是这样没错。」
  「……你不同意吗?」
  「我可以理解哥哥的想法。你想说那样棒极了,对吧?可是那毕竟只是以哥哥自己为中心的思考方式。」
  「不可以吗?」
  「况且话说回来,就算哥哥能读懂,也绝对不会爱上那本书吧。」
  「嗯,我只翻了几页,确实不是我的喜好。」
  「请你好好读啦。如果你不好好读,就算能看懂也没意义吧。」
  「不过,这或许还是能带给我某些刺激啊。先不要说喜不喜欢,能读懂与无法读懂,这两者间的差异就很大了,对吧?」
  「……」
  「我想以后,那些黑羽喜欢、专门写给少数狂热分子的近代文学也会逐渐被翻译为现代文吧。」
  「我才不是什么狂热分子。」
  「啊哈哈。我就很喜欢被别人称为狂热分子,黑羽不喜欢喔。狂热分子代表专业知识丰富,拥有很强的求知欲!」
  「能学会许多以前不知道的知识,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吧。」
  「看吧,柚小姐下的结论真漂亮!」
  「讨厌……」
  黑羽呼地叹了一口气,露出彷佛在凝望远方的表情喃喃说着:
  「哥哥能读懂的话,以后就用不着我翻译了……」
  「你说什么?」
  「没、没事。」
  「是吗。」

  之后我们又改变了话题,闲聊了好一阵子。
  一会儿后,从我的手机又冷不防传出了女性主持人的说话声。
  「刚才真的非常抱歉。以下继续进行大平·凯老师的专属时间。下一个单元是『大平·凯  我推荐的一曲』。」
  老师的广播节目终于恢复了。这个单元是专门让老师选出一首曲子来播放。
  「……今天的主角不是我,而是交给实瑠来选。实瑠,你想听哪首曲子?」
  「『妹妹新娘』。」
  实瑠才刚说出曲名,前奏就开始了。看来这有事先排演过。
  『妹妹新娘』是『把妹妹  变成新娘』的简称,内容则是描述一位深爱妹妹的哥哥。歌词虽然没有明讲,但任何人都听得出来那对兄妹结婚了。
  「实瑠怎么,竟然选这首……」
  柚小姐微微皱起眉。
  「她真的想跟银先生结婚呀……法律也恢复了吧?」
  在『星辰』那个世界法律有修改过,乾兄妹是不能结婚的,不过返回『哥哥小孩』的世界后,这条法律也恢复原貌了。
  从那之后,实瑠就一天到晚公开说要跟我结婚。
  我想实瑠还是小朋友,应该不清楚结婚是怎么一回事。这也是她心地纯真无邪的证明。
  「每次看到妹背兄妹,都会怀疑我跟老哥是不是怪怪的。两个妹妹都是『兄控』的事竟然像理所当然般,我的常识都快瓦解了。」
  「我才不是兄控哩。因为哥哥少了我在旁协助就会不断出包,我只好一直陪着他了。」
  黑羽拚命反驳着,博士则啊哈哈地笑着带过。
  很快地,『妹妹新娘』播到了第二段。「未来  一定是  属于我们的~♪」这首曲子第二段的歌词是在赞颂兄妹的未来。
  ——未来。
  未来这个词汇让我想起某件事。我之前一直没向博士进行确认。现在正是个好机会,我就一鼓作气问她吧。
  「博士真的去卅八世纪看过了吗?」
  她露出措手不及的吃惊表情。
  「怎么突然问这个!」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只是之前找不到机会问。」
  如果博士所言不虚,到了卅八世纪,正统派文学与近代文学都被归类于『古代文学』了。日文也只剩下记号与数字的组合,我们这些现代人难以想像的异质语言,将会变成文学的主流。
  虽然那是很久以后——我早就死掉的事了,但想必一定是从天降临的某样东西,轻易消灭掉君临天下的正统派文学吧。
  对于深爱正统派的我而言,那种结局好寂寞。
  「妹背先生相信那件事吗?」
  「半信半疑吧。」
  「……其实那是为了说服老哥而编出来的谎言……」
  什么!真的是那样啊:
  我吓了一跳,黑羽也以颇能接受的表情点点头。
  「毕竟日文只剩下记号与数字,正统派文学与近代文学全都被归类于『古代文学』——我觉得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嘛。」
  「不,就算被归为同一类,里头还是有高下之分的。对后世文化有莫大影响的作家,将来就会被人们视为神。而那个人的作品,也取得类似神话的地位。实际遇到他本人,搞不好会发现他只是一个有点脱线的普通男生哩。」
  「……」
  「……啊。」
  糟糕——博士脸上浮现出如此的表情。
  「这是你编的吧?」
  「那、那还用说。裤袜变成首相?别开玩笑了。再怎么说也不会有人这样使用裤袜吧。」
  「说到丝袜的使用方法,穿旧了的丝袜可以当作排水孔上方的过滤网喔。」
  「柚小姐,我曾经让裤袜漂浮在浴室的澡盆里。那应该叫裤袜澡吧。」
  「哎呀。」
  「哥哥,原来我的裤袜老是会减少的原因……」
  「嗯,是我把裤袜借走了。」
  黑羽迅速拿起字典殴打我。痛死了。就算回廿三世纪也随身带着字典就算了,那玩意儿根本不是拿来打人的吧!
  「追本溯源,我的研究目标又不是时间旅行,而是次元移动才对。我对未来一点兴趣也没有。」
  博士似乎已经决定不再制作棉花糖了。这回的事件,也算是任意进行时间旅行所带来的惩罚吧。
  「提前知道未来只会让人生变得更无聊而已。未来不是让我们去乱猜,而是由我们去创造的!」
  博士抬头挺胸地说道。
  这就是博士的信念吧。简直是帅呆了!
  正当我在感佩时,博士偷偷转过身,朝后方冒出一句:
  「……唉、唉呀,早知道就不要说了……」
  博士悄悄打开小侧背包,以手指捻起一张纸。
  「这玩意儿还是陪我进坟墓吧……」
  我对她投以不解的目光,博士立刻将头转过来。
  「对啦对啦!如果没有『哥哥真的很痴狂』,就不会有现在的日本啦!」
  这种转移话题的方法也太生硬了吧。音调突然高了八度,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世界是黑羽跟阿柚催生的!」
  「太夸张了啦。那只是一连串的巧合。」
  「就是说呀。我只想跟喜欢的人生孩子。」
  黑羽跟柚小姐都不敢苟同博士的话。博士微笑地望着那两人,接着又看向我。
  「妹背先生,接下来该轮你生出一点东西了。无法读汉字的你,在这个世纪必然能展翅高飞!」
  「展翅高飞吗?如果真能那样就太棒了。」
  「我也不会输给你。文学与发明虽然领域不同,但根本都是要创造出东西。至今为止我都没接受过那么强烈的刺激!我也要加油,迟早有一天进入二次元!」
  博士宣言完毕后啊哈哈地笑了。
  我反覆咀嚼博士的这番话。
  创造出东西……吗?
  我要到几时才能创造出了不起的事物呢……
  正当我在深思时,一阵强风吹来,把博士手中的纸片给吹跑了。一瞬间我好像可以看到上头写了什么,似乎全都是记号?不过老实说我还是看不懂就是了。
  博士「哇」了一声,像个孩子般追逐那张在半空中飞舞的纸片。
  黑羽也目不转睛地目送博士的背影。不,不是博士,应该是针对那张纸才对。她似乎努力想瞧个仔细。
  我望着黑羽的侧脸,这时她才转向我。
  「呐,哥哥。我以前好像说过一句很丢脸的话——故事是可以超越时代,之类的。」

  「是啊,你好像有说过。」
  「想起那句话就让我面红耳赤。不过,我觉得那句话本身没错。」
  「或许吧。就好比以前的书在现代还是可以被翻译、阅读。」
  「那也是其中之一。」
  黑羽面露微笑。
  「不过可以传达给未来,应该也算喔。」
  黑羽接了句「所以」,随后便以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视我。
  「加油,哥哥。」
  咦?这句台词我以前是不是有听过?
  我承受着黑羽的注视,没过多久,黑羽就有点不好意思地将目光挪开,一边玩弄她柔顺的秀发,一边与柚小姐闲聊起来。
  我无意识地再度远眺那张被风吹飞的纸片。
  为什么呢?我的胸中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躁热。
  不可思议的情绪涌现了。这种感受的成因对我而言是个谜,不过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总有一天,我也能创造出新的事物。

  ※○⋚☆

  #″…∞⊙√※▼@℃∮ ▲▲〓 @…♀↓♂▼▼
  @ 妹妹 读汉字 @仝☆§■※◎◆☆◎※「▼▼
  ☆↓↓△〒□@ 我的妹妹会读汉字 @+++※▼▼!
  ※□‰〨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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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好久不见,我是かじい。
  很感谢您能读这部杂七杂八的作品。我对后记——应该说不属于创作的普通散文非常不擅长(不过如果要说我很擅长写小说,那我也担待不起),所以觉得要挤出后记异常辛苦,幸好,这次我已经想到可以写的话题了。
  没想到,这本《我的妹妹会读汉字》竟然要改编漫画了。太棒了!我真高兴,太感谢了!
  要进行连载的是HobbyJAPAN诚心制作的网路漫画杂志——《コミツク·グンガン(http://comicdangan.com/)》——负责的漫画家则是日辻ハコ老师,预定在※今年内就会开始连载。请您务必与原作小说搭配享用。我自己也以一介读者的身分感到非常期待。(编注:指本书在日本出版的年份2011。)
  换个话题吧,在故事本篇的结尾附近,出现了一页会让读者觉得很怪的东西,那并不是误植,而是确实有其用意。假使有人对此感到诧异,在此说声对不起。
  再来则是谢词。
  责任编辑H、负责插画的皆村春树老师、出版相关的诸位同仁,以及我的家人与朋友,非常谢谢你们。这部作品有大家的力量才能诞生。当然,我也要对读者诸君致上最大程度的谢意。
  下一集将会写到角色设定,以及第一、二集没提到的部分。我祈祷能有机会再与各位相逢——那么再会了!

  二〇一一年十月  かじいたかし
  在本集中引用了万叶集的原文,年代虽然注明为「七~八世纪左右」,但其实引用的和歌是在五世纪咏唱的。那个年代应该是万叶集被编纂出来的时间才对。
  此外,关于万叶集的原文与白话翻译,引用了下列的着作。
  『万叶秀歌(一)』  久松潜一  讲谈社学术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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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6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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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694453874 伯爵
果然博士的哥哥也变成幼女了,希望有人能翻译第三卷啊

12 年前 0 回復

kh953807 騎士
這個書名好 希望好看

12 年前 0 回復

yeyihuang 平民
2012,妹妹真的很忙

12 年前 0 回復

970474752 子爵
汉字,我妹也会读,咋不像他妹那么可爱啊

12 年前 0 回復

kazaetsubak 伯爵
这是多么伟大的剧情 所有登场人物都能拉入后宫····性别已经不重要了

12 年前 0 回復

ankul886 勳爵
 裡邊一人好像有campione的既視感...

12 年前 0 回復

85582891 子爵
妹妹什么的最有爱了,又有妹妹作品可以YY了

12 年前 0 回復

只为百合 子爵
明明都是妹妹为什么这部书不火呢…

12 年前 0 回復

a582977826 伯爵
妹妹后宫啊,作者的妹控真的是到了一个地步了。
话说未来的日本不就完全是变态的社会了吗?·············虽然自己也中了一枪,但这就是事实,好多变态!!!!!

12 年前 0 回復

ZX21 公爵
各种大叔老伯都会变成萌妹的世界

12 年前 0 回復

End丿命运 勳爵
黑丝妹妹有爱啊。漫画看过一点,小说完全没看,据说挺难懂的。

12 年前 0 回復

zyjdg004 平民
妹妹什么的最有爱了,这标题有点意思,画风有爱

12 年前 0 回復

只为百合 子爵
我的妹妹也会耶!
好吧我在说谎…我就是个没妹妹的败犬…

12 年前 0 回復

530952083 子爵
我记得这是本虽然是妹系,但是却是讽刺妹系的妹系小说吧,好坑

12 年前 0 回復

159484373 伯爵
会汉字的有啥了不去

12 年前 0 回復

nanaseaoi 平民
这小说是妹系的还是后宫的哦

12 年前 0 回復

fengyinyi 王爵
录入辛苦了,好像在哪看过类似的一篇小说!

12 年前 0 回復

angel4897 公爵
謝謝大大分享阿~~
這隻也是超歡樂的

12 年前 0 回復

xcd12360 勳爵
前排诶,好高兴!不过这部小说吐槽点还真多啊=_=

12 年前 0 回復

22906265 伯爵
嗯。。这个看得感觉很好但是头也很疼的东西也出2了啊。。。
录入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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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娜·赛亚斯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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