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着我陪伴着你[ごぉ][台版][简体][录入完结]


本帖最后由 rose.chang 于 2012-8-14 23:03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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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伴着我陪伴着你



序章
『放学后,我在顶楼等你。』
真是的,有够了无新意的句子。
只写了这么一句话的信纸,随意地放进我的鞋柜里。
信封上也只写了「坂元佑作同学收」而已,并没有寄信者的名字。可是,那个圆圆的字体以及和信封成套的可爱信纸,都表明出了它是女生写的信。
我当然去啦。在了无新意的句子与了无新意的情境的邀请下,我毫不在乎地去了顶楼。
那是高中生活的第二年夏天。期末考也结束了,正是开始随意地安排暑假计划的时刻。我一边爬着通往顶楼的阶梯,一边在脑中以猛烈的气势更改着暑假的预定。听完了无新意的告白后,只要我点头答应的话,就会拥有了无新意的——话虽如此,其实对我来说可是头一次的经验——怎么想都很符合高中生的暑假,我这么幻想着。
我有九成是打算要点头的。就算外表多少有点令人不满意,只要个性O K就没问题。首先,就在车站前那小家子气的商店街约会,这个鸣海市在分类上是属于相当乡下的城镇,但如果是和女孩子两人独处的话,应该还是有很多可以逛的地方才对。去游泳池或海边说不定也不错。中元节回老家的日程,大概可以重新考虑一下。当然啦,和松下一起去搭讪的预定就中止。
了无新意真是太好了。没有任何特别的事。我既不是讨厌平凡的小鬼头,也不是会想虚张声势给人看的大人。当时的我,只是个非常了无新意的高中生。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在推开通往顶楼的沉重的门时,溢漏出来的光芒。反射在白色水泥墙上的夏日日光。让人快窒息的热气。远处有蝉在呜叫,操场那边传来了足球队的呼喊口号声。就是那么一个,了无新意的夏日。
那天放学后,有一个女生从顶楼跳了下去。
就是太年轻了才会这样。大家只能这么说。



本帖最后由 rose.chang 于 2012-8-14 23:41 编辑


第一话
「喵——唔~」
早晨,我出了家门后连一步都还没走,黑猫就在我眼前横越了过去。一点都不可爱的低沉叫声。肯定是野猫吧。
我虽然不相信迷信,但心情的确是变得有点低落。真是的,以前的人也真爱说些不负责任的话耶。要是没听过什么看到黑猫怎样怎样的传言,我也就不会这么在意了。
「唉……」
一不小心就叹出气了。心情突然在一大早就忧郁了起来。
我好像在哪里听人说过,这种就叫做言灵。因为黑猫从眼前横越过去,所以搞不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这么想之后,似乎就真的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先人为主的力量真是伟大。
既然如此,干脆跷课好了?我的脑中闪过了这个想法。但是,最清楚我根本不会真的这么做的,也是我自己。
高中生也有高中生的枷锁存在。换句话说,就是还要过一个星期才是暑假的事实。当然啦,我也可以无视或斩断这无聊的枷锁,但做了那种事之后会怎么样呢?即使跷了一天、两天的课,所谓的日常也不会那么简单就改变。了无新意的日常生活,只会淡淡地持续下去而已。
所以我想表达的就是,没错,什么黑猫之类的,根本不可能改变我的日常生活。
——不过,我忘了。
有个比黑猫、比任何事物都还会对我的日常生活造成威胁的家伙存在。
「真是……!等等我啦,佑作!」
从我剐才离开的玄关里飞奔出来—如字面意义般,女孩冲了出来。睡觉时压到而乱翘的短发,紊乱的呼吸,既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在烦恼的表情。当然,这全都是演技。这家伙就是这样,肯定是想替我的日常早晨增添恋爱喜剧的味道没错。
「真是的!我们不是约好要一起去上学吗?」
她咻一下地冲到我前面,然后转过来面向着我,百褶裙则在风的吹拂下,轻轻地飞舞着。缝有天空色边线的衣襟,在晨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其实,我意外地喜欢这套设计得很简单的水手服。
虽然一瞬间看她的模样看到入迷了,但现在并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所以我重新振作起思绪。
「我没有和你做什么约定吧。话说回来,为什么你每天早上、每天早上都要跟着我去啊。」
「因为我是高中生啊。」
「……那是一年前的事了吧。」
「呵呵呵,我可是永远的十七岁喔?」
「别说这种话了,真让人听不下去。」
我无视她而走了起来。
虽然处于迟到边缘的通学路上,并没有学生的身影,但还是下能掉以轻心。要是在这种地方被同学看到的话,问题可就大了。
咚咚咚咚。我刻意发出很大的声音,大步地走着。虽然感觉到后面有人没发出脚步声地跟着我,我却没有回头。我才不回头。回头就等于败北了。
「再过不久就是暑假了耶。不用去学校就可以每天到处玩了。」
我不回头。
「去游泳池或海边也不错耶。好想买新的泳衣喔。」
我才不回头。
「啊,可是佑作有两科不及格嘛。暑假该不会都要忙着课辅吧?」
「……早希。」
我回头了。也就是败北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啊,我明明有好好藏在书包里耶。」
「呵呵呵,只要是佑作的事,早希小姐什么都知道喔?」
「我没有隐私这种东西吗?」
「佑作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
这种我是大爷的理论,我好像在哪部漫画里看过。当然啦,下一句话就是——
「——我是佑作的东西。」
「恶。」
「呜哇,你刚刚是真的想吐吧!真过分——!」
「不要突然冒出很A的台词,我是说真的。我配合不了……」
「可是,你稍微紧张了一下吧?」
「我感觉到寒意了啦!在这种大热天里耶!」
「灭却心头火自凉。也就是说,佑作的心正在熊熊燃烧的意思嘛。」
「你也太牵强了吧?」
没错,她就是扰乱我日常生活的存在。她的名字是早希。
像这样带着些什么出现在我面前后,她就会大声地破坏掉我平稳的日常。
我和早希从以前家就住得很近,也不知道该说是孽缘还是恶缘——总之,我们一直维持着这种关系。老实说很累。
算了,事到如今,这也已经成为日常的一幕了。每天早上跟着我到学校,好像等于是她的例行公事了,不论我警告多少次、告诫多少次,她还是没有放弃这个例行公事。
我也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情。毕竟说真的,这家伙现在应该要过着了无新意的学生生活才对。很普通的念书、和朋友玩耍、偶尔也谈谈恋爱,她应该要过着那样的日常生活才对。
你说,早希破坏了我的日常生活?
不对。是我夺走了早希的日常生活。


灭却心头就怎样怎样的,这又是以前的人在说些不负责任的话了。如果那样就会变凉的话,就没有人会去发明什么空调了啦。又或者是我的精神修行做得还不够?所以到山里闭关,然后让瀑布冲一下就可以了吗?那感觉倒是满凉的。
「呼——好热喔,佑作。热成这样应该会有人中暑昏倒吧。」
在鞋柜前,早希正在擦着额头的汗。看到她做出这种动作,不禁会让人觉得好像真的看见汗水一样,真是不可思议。
我虽然非常想吐槽,但现在不是顾及这种事的时候了。
「我话说在前头,到此为止了。」
「嗯?什么?」
我踏上木头的地板,牵制着早希。
「从这里开始禁止你进入。要是被人看见的话,你要怎么办啊。」
「不会被看见啦,」
「为什么你能这样一口咬定啊,也是会有万一的情况吧。」
「就算被看到了,我也不会觉得烦恼喔?」
这是重复了好几次好几次的问答。应该已经重复一年左右了。为什么她就是不肯学乖一点呢?
「我会很烦恼啦。」
「呵呵呵——」
早希的眼睛眯得细细的。这家伙露出这种眼神时很危险。
「干、干么啦……」
「一脸烦恼的佑作也很可爱喔?」
「恰、下地狱去啦你!」
舌头稍微打结了。我知道自己的脸变红了。输了。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我才有办法和早希平等的对话呢?没学乖的或许是我也不一定.
「嗯,我知道了。那我回去罗。」
「喔,今天放弃的真快耶。」
「我可是很了解的喔,不论是佑作很重视学校的这点也好,很认真念书的这点也好。嗯,不过还是不及格了。」
「吵、吵死了……」
「所以,我也知道不可以打扰你。我会在家里等佑作回来的。对了,你晚餐想吃什么?今天很热,所以吃凉的东西比较好吧。凉面?冷涮肉片?还是——」
「呃,不……我妈会煮啊。」
「对喔,那我会乖乖等着的。」
她将手摆在背后,像在跳舞般地向后退了几步。这种动作让人觉得,看起来格外寂寞。
「拜拜,佑作。」
「喔、喔……」
话虽如此,我却没办法叫她跟着进教室。高中生有所谓高中生的枷锁存在,而我既没有理由也没有勇气去砍断它。不然你说,做出那种事能得到什么呢?只会让我变成下一个被排挤的人而已。
我一边感受着早希伫立在背后的气息,一边努力装出没事的样子,打开了鞋柜。
「算了,我会尽可能早点回去啦……嗯?」
有东西被放在里面。
在大脑辨识出那是什么之前,既视感已经让我的心冻结了起来。
一年前的那一天。跟今天一样炎热的那一天。远处有蝉在呜叫,操场那边传来了足球队的呼喊口号声。那是,一个了无新意的夏日——
「什么什么,你怎么啦,佑作?」
早希越过我的肩膀偷看后,发出了欢呼声。
「哇,这是情书耶!情书!佑作收到情书了!」
「吵、吵死了。不要情书情书的喊个不停啦。」
我将它翻过来,上面写了像是寄出者的名字。
「Misaki……Mika?」
——是个没听过的名字。
不过,从那写的小小的平假名文字中,传达出了难以否认的可爱感。
「谁啊?班上的人?」
「不是,或许是低年级学生吧。」
「我可以拆吗?我可以拆吗?」
「你在说什么啊,这不是写给你的吧。」
为了不让早希看到,我将背部拱起来,撕开了信封。
「诶诶,上面写了什么?『我一直都很喜欢你』?『请跟我交往』?」
「喂,不要随便偷看!」
「……啊……」
原本兴致高昂的早希,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我看到信上的字后,便明白她出现这种反应的理由了。
圆圆的、很有女孩子味道的字髅写着:
『放学后,我在顶楼等你。』
——没错,是很了无新意的句子。
女生头一次写给男生的情书,大概能够分成两种。一种是沉醉在自己的心情里,一句接一句地写个不停,另一种则是非常简要的内容。这封信肯定是后者,正因如此,女孩子的心情才会从这了无新意的句子中泄漏出来。
一年前也是如此。我带着兴奋的心情前往了顶楼。那次,是我弄错了。
「二十八分。不及格。」
我将信纸连同信封一起撕成两半。然后把它们重叠在一起,撕得更碎。撕!直到看不出原样为止,撕!直到读不出那句话为止,我不断地撕着。
「……佑作……」
「没关系啦。况且,不论等在那里的是多可爱的女生,有九成都会被我拒绝的。」
「……也对。佑作已经有我了嘛。」
与她平时演戏般说的话不同,这是照本宣科的台词。但我却乖乖地同意了。
「嗯,我已经有早希了。」
我们并没有在交往。说是朋友也不太正确,单纯只是早希缠着我而已,就只是这样的关系,不过在这一年里,早希的确都待在我身边。她都陪着我。这件事对我来说是多么大的救赎,即使我再蠢也已经察觉到了。
「好了,你要一脸呆样到什么时候。再过不久就要开始上课了,我走罗。」
「……嗯,念书加油。」
「你也要乖乖地回家去喔。」
离开时我回头看了一下,早希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鞋柜前,一直看着散落在地板上的信纸碎屑。在空无一人的校舍里,独自低着头的女孩,看起来为什么会这么像一幅画呢?我不禁涌起想冲过去紧紧抱住她的冲动。当然啦,因为太丢脸了,所以我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对不起喔……Misaki……Mika同学。」
小小声地,我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在我坐到自己位置上的同时,钟声刚好响起了。早点名前的教室,是不可能会随着钟声变安静的。班上有半数的人正聊到兴头上,其中也有坐在桌上大笑的家伙;有四分之一的人在玩手机,剩下的几个人不是在发呆,就是趴在桌上睡觉。这就是所谓的平和,是很平常的早晨景象。
明明有这么多的人在这里,但却看不见早希的身影.刚才自己才把她赶回去,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我无意识地看向左边,总觉得早希好像就在那里。不过,那里不论过多久都是个空位。它是窗边的、八张并列在一起的桌子中,最后的一个位子。我们班是三十九个学生,所以只有那里一直都是空位。
我呆呆地望着那个位子。下课时间也是,上课时也是。曾经有老师以为我在看操场,然后骂了我一顿。但我并没有去否定。因为,不觉得总是望着空位的男生很恶心吗?
「——就是这样,所以——」
早点名开始后,因为我还在想这种无聊事的关系,所以完全没听到导师说了什么。反正又是在说平常那些,你们已经是考生了、每天累积起来的学习很重要之类的话。之后会继续讨论得快点做出决定的校庆班级摊位吧,我是这么想的。
「那么,让我来介绍转学生。」
完全不对。
……转学生?在这种时期?
因为没听到前面的说明,所以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在班上涌起的欢呼声中,只有我一个人无法融入。
「怎么啦?快进来。」
看到有布微微地晃过开着的门边时,欢呼声增加了五成。
是女生吗?
对方似乎停在门的后面,大家都看不清楚她的身体。
「啊——我话说在前头,你们不要太惊讶喔。」
惊讶?对什么?是漂亮得很惊人的女生?
「另外,她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不要太欺负她喔。」
欺负。听到这个词,教室里的喧闹声变小了。导师发觉自己失言后,只能不断苦笑。
接着,门缝间突然出现一颗女孩子的头在窥视状况。让人觉得像是小动物般的警戒视线,正在环视着整个班级。
「呜唔……」
发出的也是很像野兽的呻吟声。
难道说,转学生是个野人吗?
照理说喧嚣得不得了的教室,早就安静成一片了。大家都在等待着在门外窥视的小动物的行动。
不过,还有其他的沉默理由存在。该怎么说呢——好小。从门外窥视进来的脸格外地小。
「好了,快点进来。御崎美夏同学。」
「——御崎(Misaki)……美夏(Mika)?」
这个名字的发音我有印象。我记得,情书的寄件者就是——班上的视线全都集中到我身上了。
完了,不小心就发出声音了。我的脖子冒出冷汗了。
「……(瞄)」
连小动物都在看我。不对,这是在瞪我吗?
在她半睁着的蓝色眼睛上方,眉毛挑了起来,眉头也皱着——总而言之,直射到我身上的是非常犀利的眼神。就算是我弄错,那也不是陷入恋爱的少女的视线。
班上的所有人、导师、转学生,缭计八十只眼睛全都望着我。是八十耶?这根本像是站在游艺会的舞台上一样。刚才为止都还只是教室里的男学生之一的我,不知不觉间就变成这个场合的主角了。
窃窃私语着的观众席,似乎正在等待主角的下一句台词。非得说些什么不可。得想办法解决这个冻结的场面才行。
受到这种强迫观念的压制,我只好开口。
「呃,那个——」
匡啦!
我话都还没说完,门便被大大地推开了。受到那过大力道的影响,窗户的玻璃也跟着匡啦匡啦地振动,教室内再度恢复成一片沉静。我吞回了要说的话,将视线看往站在门口的女生身上。
「呜晤……」
主角并不是我,是她。
而她正穿着很符合主角身分的衣服。
那的确是水手服。很有特色的衣襟边线,证明了它是我们学校的制服没错。从略短的百褶裙底下露出的白皙大腿好刺眼,往下则是深蓝色的长筒袜配红色拖鞋——并没有哪里特别违反校规,是很常见的打扮。
不过,其他的部分就很怪了。她从头到脚罩着一件,像是要把整个人包起来的深蓝色袍子。那编织得很粗糙的袍子,有很多破掉、裂开的地方,是让人看了会想问「你是哪里来的流浪汉啊」的打扮。在胸前固定住袍子的,是银色的大钮扣——不对,那是怀表。而她的右手则握着巨大的木杖。不,实际上或许没有那么大也不一定,但起码在娇小的她的手里时,看起来就格外地巨大。那彷佛是从幻想的世界里,拿出来的古老木杖。前端上闪亮的琥珀色球体,如果只是装饰的话,未免也太夸张了。但是,从那边垂吊下来、像是吊饰一样的装饰品,却呈现出奇妙的现实感而摇荡着。
教室里的每个人全都呆呆地张着嘴,盯着她的打扮。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我当然也是。
这是转学生常见的耍笨吗?是想博得笑声?还是想要被吐槽?
「御崎同学,总之先进来吧。」
在导师的催促下,被称为御崎的女生总算带着僵硬的表情,往教室里踏了一步。然后她便像是没油的机器人般,就这么停正了动作。不知为何,她的右脚和右手同时伸了出来。
「怎么了,御崎同学?」
「紧……」

「紧?」
「我……会、会紧张……」
「没事的,这里没有恐怖的人在。」
「不……我没想到,坂元佑作会、会在这里……」
「什么?」
我又发出声音了。不对,这次是不得已的。被初次见面的女生突然叫出全名,会感到惊讶也是当然的。
「喔,御崎同学认识坂元吗?」
「嗯、嗯嗯……很、很熟。」
等一下,我可是一点都不认识你耶。
「那真是太好了。全都是比自己年长的人,或许会让你很不安,所以有问题时就找他帮忙吧。
位子也刚好只有他的旁边是空的,你就坐在那里好了。」
「我、了解了。和他……同班,我、我好高兴……」
为什么擅自决定啊。话说回来,就算你用蚊子叫声般的声音说你很高兴,我这边可是一点都不高兴啊?
女孩维持着不自然的动作,好不容易才走到讲桌附近;不过,袍子都遮住眼睛了,她却仍然低着头,一直喃喃地说着些什么。真是太诡异了……
「御崎同学、御崎同学,大家听不见你说话喔。」
「是……是……?」
「快点,好好地打个招呼。这个也要脱掉。」
教师把手伸向女孩的袍子。
「——不!」
小小声的惨叫。与此同时,女孩手上的木杖挥动了起来。那一挥——
砰!
命中了导师的额头。
「……咦?」
女孩维持着挥起木杖的姿势,眼睛睁得大大地僵住了。班上的所有人全都倒吸了一口气。导师向后仰倒了下去,尽管如此,他的手还是紧紧抓住了袍子。
唰沙,我好像听到了这种声音。
「……啊……」
被拉下来的袍子中露出来的,是令人眩目的金色。刚从封印中被解放出来的金色,彷佛流泄的水般流着、摇曳着,扩散了开来。那是带有些许卷度的金色长发。张得大大的眼睛,则是毫无阴影的碧眼。
配上那套服装,她看起来就像是北欧的魔法使一样。
「好厉害!你那个不是染的吧?」
在一个变勇敢的女生问出口后,女孩眨了一下眼睛,跳起来般地转向了正面。当然啦,她也没忘掉慌忙地重新披上袍子。
「呃、呃,妈妈是……那个、我是在芬兰出生的……」
「刚才老师说什么全都是年长的人,御崎同学你几岁啊?和我们不同年吗?」
「我、我应该是人家说的那个,什么跳级生的。美夏今、今年十五岁。」
「那个像斗蓬一样的是什么?芬兰的流行?」
「这、这个是……协会——」
「你和坂元是什么关系啊?」「你们认识吗?」
「佑作和美夏是——」
「唉唉,你穿那样不热吗?」「木杖看起来好重——」「外国人?混血儿?」
女孩完全跟不上大家层出不穷的发问。话说回来,好像没有人在意躺平在地板上的导师……这样好吗?
「……啊,我重新自我介绍一次。」
女孩从袍子里环顾班上一圈后,努力地提高声量——尽管如此,听起来果然还是像蚊子的呜叫声一样——做出了宣言。
「我是御崎美夏。从今天开始被分配到这个班级。还有就是……呃,我应该说什么比较好?」
她向导师求助,但很不幸地,那个导师正躺在地板上昏迷中。
「……佑作,美夏应该说什么比较好?」
「为什么是问我啊?」
「有问题时就找佑作帮忙,老师是这么说的。」
叩叩,她以木杖的一端戳着导师的头。从这样子他还是没有起来来看,大概是记漂亮的安打吧。要是没死就好了。
不过,被人拜托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刚才为止都让我觉得像是警戒的小动物的表情,现在看起来却像是在害怕的小动物。真是拿她没辄。
「看你有没有什么抱负、充满干劲的事之类的,把它们说出来不就好了?」
「好、好困难喔……」
「请和我好好相处、请多多指教之类的,说这种很常见的就行啦。」
「我既没有要好好相处的想法、也没有要人多多指教的想法啊……」
喂?
「不然,普通一点的就是说说兴趣、特技之类的如何?」
「这个简单。」
咻!她挥着不久前埋葬了导师的凶器。从袍子里微微向外探视的那双眼睛,就像蓝宝石一样地闪闪发光。
「兴趣是大麻。」
我来不及将突然听见的词转换成日文。呃……大麻……大麻……大麻?
回过种来,教室里已经到处充斥着大麻、大麻的危险发言了。
「你啊,才转来就把秘密都开诚布公啦?」
「……嗯?有什么奇怪的吗?」
「敲昏导师、兴趣是大麻之类的,这根本是直接通往少年感化院的路径吧?」
「顺带一提,特技当然也是大麻。」
特技?
「恶灵退散!」
咻!她像是演戏般地挥起木杖。
什么嘛,原来她说的不是大麻是驱魔(注,此为日文谐音。日文中的「大麻( taima)」舆「驱魔(taima) 」同音。)喔,太好了……
「受到恶灵所扰的人,随时都可以来拜托我。美夏会替你驱除的。」
不对,这反而比麻药中毒者散发出更危险的味道!
「唔、嗯……奇怪?我是怎么了……」
「老师你起来啦。美夏的自我介绍已经顺利结束罗。」
「喔,居然在不知不觉间……那么,我们就快点开始上课。班长,喊口令。」
随着班长喊出的起立声,大家一起站了起来。在这幅景象中,女孩仍然伫立在讲桌旁。
「御崎同学?要上课了,请你坐到座位上去。」
「我了解了。」
沙沙沙,她一边拖着袍子,一边朝这边走了过来。不知为何,她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怎么样,佑作,美夏做得不错吧?」
「呃,该怎么说呢……总之,先让我问你一件事。」
「你尽管问。」
「——你是谁啊?」
「御崎美夏。兴趣是驱魔。」
「这个我知道。我在问的是,你是什么人啊?你似乎认识我,但我可是一点都不认识你耶。」
「这是当然的。美夏和佑作是头一次见面嘛。」
「什……什么?」
「放心吧,美夏会守护佑作。美夏一定会驱除恶灵的。」
果然还是一副得意的表情。说完这句话,她就在自己的位子——我旁边那一直是空位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话说回来,我没有课本耶。分我看,佑作。」
这算什么,实在叫人非常不能接受…

令人放空的第一堂课结束了,现在是下课时间。
我的位子周遭——正确来说是隔壁的位子周遭,聚集了一堆人。
「唉唉,驱魔是什么?和这个衣服、木杖有关系吗?」
「驱、驱魔是指,驱除掉对这个世间有害的恶灵的意思。简单说就是,美夏是从事这种工作的。」
「这个是手制的?做得真好耶——」
「不不不、不要碰。要、要是被诅咒的话,我可不负责。」
「美夏好小只、好可爱喔。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咦……不,那个……我、我会很困扰……」
御崎美夏这个女孩,现在正大受欢迎。这也是必然的,年纪小又金发碧眼,女生怎么可能放过这种稀有的人物。她一下子被摸一下子被抱,甚至还被揉来揉去——真的是随大家高兴地被玩弄。每次被碰到时,御崎美夏都会吃惊地缩起身子,并且说不出话来。男生里也有好几个、恐怕是有特殊癖好的家伙,试着要跟她说话,但似乎受到女生的城墙给阻挠,而无法有所行动。总之,御崎美夏这个女孩,现在正大受欢迎。
可是,这种情况也只有一开始而已。不久,大家的好奇心就会冷却,在学校生活里,「特殊」只会成为沉重的负担。然后,即使如此都还是要贯彻特殊性的话,就非得有所牺牲不可。甚至可能在学校这种场所里,被夺去归属处……我就认识这样的人。
「你真是笨拙耶。」
我抓准了上课钟声响起,女生们都散去的时候对她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放着她不管。
「才没有。这枝木杖就是美夏自己做的。」
「我不是在说手巧不巧,是在说你的说话方式啦。被女生包围时的你,可是一直口齿不清喔。」
「……我不擅长和一般人相处。」
「别说什么是不是一般人了,你的确是有点特殊没错啦,但要是采取这种态度的话,不久就会被孤立喔。」
「我说过了,与人好好相处或是请人多多指教的想法,我全都没有。」
她迅速地转向前方,之后再也没将视线看往这边。
「这算什么嘛……」
别人好心给她忠告耶,这家伙搞什么嘛。不管你了。
可是,在第二堂课里,自己却还是不知不觉地在察看御崎美夏的状况。不对,我只是出自平常的习惯在看空位而已,绝对不是在在意坐在那里的女生。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既然当事人不讨厌被孤立,那就好啦。我根本没有任何理由要在意。基本上,我也不觉得我做了些什么,就能够矫正得了这个怪人。
「佑作,告诉我餐厅的位置。」
所以,一到午休就听到她这么对我说时,我不禁动摇了起来。
「你不是没有要和人好好相处的想法吗?」
「我是不打算和一般人好好相处,但是佑作不同。」
「你是说我不是一般人吗?」
她面无表情地点着头,但是似乎又带着一丝高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应该没有比我更普通的男学生了吧。
「好了,赶快告诉我餐厅的位置。美夏肚子饿了。」
「很可惜,我们学校没有餐厅。只能自己带便当或去合作社买面包。」
「那就告诉我合作社的位置。美夏肚子饿了。」
「合作社在一楼。但还是很可惜,你现在去的话,应该什么都没剩了吧,在钟响的同时冲过去都还不一定买得到,我们的合作社就是这种地方。为了确实买到想买的面包,第四堂课根本是一定要跷掉的。」
「什……这里是地狱吗……」
御崎美夏捣着肚子,蹲了下去。肚子就这么饿吗?真是够了。
「——顺带一提,我这里有一个便当。」
我将包在包巾里的便当举在头上晃了晃,她的脸便从缩成一团的身体里探了出来。真像是小动物的动作。话说回来,口水,你的口水。
「要给我吗?」
「这个嘛,可是只有一人份耶……」
我瞄了一眼御崎美夏的情况。
「佑作要忍耐一下,把便当给美夏吗?」
「谁要给你啊!」
我早就察觉到了没错,但还是要再次断定一下。这家伙的社交性是零。而欠缺社交性的人,必然得接受社会的制裁。
因此,我一个人把整个便当全都吃掉了。
「呜唔……好饿……」
总觉得像是把饲料从宠物那里拿走一样,我感受到了必许的罪恶感……

「佑作,告诉我顶楼的位置。」
没受够教训的御崎美夏在下午的两门课结束时,换句话说就是放学役,又跑来找我了。
「顶楼在四楼的上面啊。」
「原来如此,谢了。」
御崎美夏意气风发地离开了——就在我这么以为时,走到第三步的她又折回来了。
「不对。美夏想知道的是去顶楼的方法。」
「你为什么想去顶楼啊?」
「理由很简单啊。因为佑作要来。」
「不,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要在这里——」
……啊,这么说来。
『放学后,我在顶楼等你。』
写那封信的就是这家伙嘛。
了无新意的句子。所以那个时候,我根本预期不到会是这么怪的女生写的信。被不认识的女生告白,我跟她说对不起,女生哭了出来,糟糕一点的话还会从顶楼跳下去——我以为,等着我的会是这样的情节。所以我才不想赴约。可是——
「……干么?」
御崎美夏正用向上挑的眼睛瞪着我。这完全不像是恋爱中的少女的视线。
「不,没事。我替你带路,跟着过来吧。」
现在,我已经大概知道她要做什么了。跟一年前一样的夏日里,在同样的场所——公开表明她是以驱魔为生的少女找我有什么事,我已经相当心里有数了。
跨过挂有写着禁止进入的牌子的锁链,我踏上了通往顶楼的阶梯。一年前根本没有这样的牌子和锁链。不仅如此,顶楼还是开放的:在午休及放学后,它便是学生的休息场所。而且,虽然是常有的事,但也流传过在这个顶楼告白的话,恋情肯定能开花结果的传说。嗯,反正传说终究只是传说啦。
跟在我后面的少女,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着。她到底在想什么呢?等一下她打算跟我说什么呢?对我来说绝不是好事,这是事实,但至少看起来不是要跟我告白,这就让我觉得轻松多了。
「出去就是顶楼了。」
通往上方的阶梯终点处,有扇铁制的大门。我想起的是一年前——在推开门的同时,溢漏出来的夏日光芒,以及让人快要窒息的热气。
我将手放到门把上,用力地转。
卡恰卡恰——转不动。
「就是这么一回事。」
「怎、怎么一回事?」
「被锁上了喔,从一年前开始一直是这样。」
光芒无法照射进来的阶梯终点处。微暗的死路。我和御崎美夏伫立在这样的场所里。
「只要是这所学校的相关人士,大家都知道。不知道的只有新人学的一年级学生,或是像你这样的转学生而已。」
「……是、这样吗?」
看见御崎美夏低着头的侧脸,我自己彷佛像是在被责备般地心痛。不对,实际上就是如此。
毕竟这里之所以会被锁起来,都是我的错。
「一年前,在这扇门的外面,有一个女学生丧生了。不对,正确来说是她从这扇门外的顶楼跳了下去,重重地摔到地面上,但是她却没有死,而是在送到医院后才死在那里的。」
都是、我的错。
「所以,如果你有事要说的话,就在这里说吧。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来,对你来说也很适合吧?」
「不行,一定得在顶楼才可以。」
「为什么啊,要谈事情的话,在哪谈都是一样的吧,」
「佑作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美夏不是想跟佑作谈事情。」
叩!她把额头贴在冰冷的铁门上。接着像是沉浸在外面的夏日日光般,闭上了眼睛。
「美夏要找的对象在这外面。」
她以不带情感的声音说着。
「驱魔就是驱除掉对这个世间有害的恶灵——是这样的吧。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要驱除的恶灵就在这外面?」
「没错。大部分的死者都会被束缚在死去的场所,或是强烈留恋的场所,」
「那家伙不是死在这里,是在医院。」
「……她是自杀对吧?」
「嗯。那又怎样?」
「死者并不是被束缚在肉体死去的场所,而是灵魂死去的场所。选择自杀的人在那个时间点上,灵魂就已经死了。」
我的心中,突然霹雳啪啦的激起了火花。灵魂已经死了——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让我感到愤怒。
「佑作你应该看到了才对,她的灵魂死去的瞬间。」
……流着眼泪伸出手的少女。
……挥开那只手的我。
……痛哭失声的少女。
如果那就是灵魂死去的瞬间的话——杀死她的就是我了。
我知道。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那家伙没有死!」
难以分辨是否是痛哭的叫声,从我的口中脱口而出。
否定。这是我所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
即使笼罩在我的负面情感下,少女仍然平静地站在这里。
「没错,她的确没死。没有彻底死去。她现在仍然以恶灵的姿态,被束缚在这个世间。」
「……吵死了。」
「这是很哀伤的事。都已经死了,灵魂却还无法消散。人的心就是如此的强韧,同时也是如此的脆弱。」
「……吵死了。」
「所以美夏才会存在。这是为了拯救成为恶灵的那个灵魂。」
「吵死了!你懂什么?那家伙死了一年后才跑来的你,到底能懂什么啊?」
我抓住她的衣襟,把她拉了过来。因为身高差的关系,照理说少女会变成踮着脚尖在站立才对。不过,她在我的面前却仍然保持着面无表情。轻轻地,小小的手放到了我的手背亡。
「放心吧,美夏会守护佑作。美夏会好好驱除恶灵的。」
「你有没有在听别人说话啊!」
在无意识中,我挥开了那只手。木杖发出了夸张得可以的声音,滚到了楼梯下面。
那个声音,以及站在眼前的少女的惊讶神情,让我恢复了冷静。我的手背感到一阵阵刺痛。跟一年前是一样的痛楚。
「……今天先这样吧。你好像还没做好准备的样子。」
留下这段话后,御崎美夏便走下阶梯了。她以毫无停滞的动作,捡起掉在阶梯平台的木杖,就这样消失在阶梯的另一头。
我则站在打不开的铁门前,一动也不动。
之后,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回过神来,我已经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仰望着天花板了。连续看了十几年的天花板,照理说可以使我的心情变平静才对,但今天却完全不是如此。
「真是够了……那家伙算什么嘛。」
真的,今天从一大早开始就尽是些坏事。看见黑猫,被早希缠住,奇怪的转学生转来。尤其是最后一项,真的是差劲到极点了。基本上,驱魔算什么啊?如果是个拿着念珠的和尚那么说,我还可以理解,但她那副样子,根本完全只是个玩角色扮演的国中生嘛。然而她却摆出一副很懂的样子,在那里说东说西的……
「什么恶灵嘛,真是莫名其妙。」
「嗯?恶灵怎么了?」
被悠哉的声音贯穿后,我的心脏狂跳了起来。我看向门口,发现早希带着一如往常的笑容站在那里。
「我说啊,你在的话就说一声。」
「我一直都在佑作的身旁喔?」
「真恶心,你是跟踪狂喔。」
「不觉得跟踪是最棒的爱的形式吗?」
「不觉得、不觉得。」
「讨厌,明明是佑作一直在想事情,所以才没有发现我在嘛。」
她鼓起脸颊,明显地做出生气的表情给我看。我常常在想,早希真是个表情丰富的人耶。搞不好已经达到脸部特技的领域了。
看到她这种脸之后,原本的忧郁心情都不晓得飞到哪里去了。我还真是个单纯的家伙。
「不好意思啦。不过这里再怎么说都是我的房间,要进来时你起码讲一声吧。」
「呃,打扰了。」
「现在说太慢了。」
「我觉得,佑作这种把人当外人对待的作风不太好。」
「你本来就是外人吧。」
「居然说前青梅竹马兼现任同居对象的女生是外人,你太过分了啦。」
「什么同居啊……是你擅自赖在这里的吧。」
「唔——自己送上门的年幼妻子?」
「不要把跟上下文不合的词给混进去!」
虽然这和平常的争论没两样,但是……好累……
「那么,你特地在这种时间来找我要干么?」
「晚上可是早纪小姐的活动时间喔?」
「夜型动物吗?真是的,尼特族真是令人羡慕啊。」
「我可是比较羡慕佑作喔,因为你可以每天去上学。」
「啊……」
糟了。
「对不起,我说得太过头了。」
「唉唷,不要道歉啦!想也知道我是在开玩笑的。」
看着鼓起脸颊的早希,我突然这么想:为什么这家伙总是能够这么悠闲呢?又是笑又是生气的,为什么她总是能这么有精神呢?
「早希,你都没有烦恼或不安吗?」
「你这什么意思,难道是把我当成傻瓜吗?」
「不,果然还是算了……」
「嗯?」
鼓鼓的脸朝我靠了过来。
「佑作最近好奇怪喔,你何时对我变得这么客气了?我说过罗,佑作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佑作的烦恼也好、不安也好,全部都是我的东西喔。所以不仔细告诉我是不行的。」
「……啊,对喔。」
原来如此,我总算理解了。早希是因为看见我在烦恼,所以才会出现的吗?
「没错没错。太客气是不好的喔,嗯。」
我真是个软弱的人。每次都因为一点小事就变得不行,然后总是被早希的这个笑容给救赎。我也觉得这个年纪的男生还这样很丢脸,但我和早希就是这种关系,所以也没办法。没错,我一直都受到早希的守护。不过——
「所以,你今天在烦恼些什么呢?」
「我知道了,我告诉你吧。」
不过,接下来说不定非得换我来守护早希了。一年前的我没做到的事,这下子说不定非做不可了。
「其实我在学校——见到了御崎美夏。」
「你说的美夏,就是写情书给你的女生?」
「嗯……不对,那不是情书啦。」
「呜呜呜呜唔!佑作外遇了!」 ,
「听我说话啦,我没有被告白。」
「……不然是什么?」
半眯着眼睛瞪我的早希,看起来有点恐怖。
呃,我该怎么说才好……
「她说,她要驱除恶灵。」
「……喔。」
很微妙的反应。是会生气呢,又或者是不层地哼笑呢?我以为她会表现出一些反应给我看,但表情丰富的早希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真是有够蠢的。那家伙穿着奇怪的衣服、拿着很大的木杖,超级认真地说自己以驱魔为生。班上的所有人全都说不出话了呢。不对,那个应该是吓到的感觉吧。」
没错,那个叫做御崎美夏的家伙,一定是个脑袋有点问题的女生。她说她是跳级来念高中的,那种天才型的人大多都是怪人嘛。
「真是的,怎么可能有什么恶灵嘛。」
「佑作。」
等我察觉到时,早希的脸已经在我眼前了。她以一点点——没错,真的就只有一点点寂寞的眼神,注视着我。
「你真的觉得没有恶灵吗?」
「……」
「你觉得幽灵没办法伤人吗?」
轻轻地,早希的手朝我的胸口伸了过来。她的手指正以秒速一公分左右的速度,接近着我。就在她的指尖快碰触到我胸膛的瞬间——
「佑作,晚餐煮好罗。」
在最差的时机登场的,是我的母亲。我屏住了呼吸,僵在原地。早希当然也是。冷汗迅速地在我的额头上蔓延开来。
「……奇怪?」
母亲环顾了房间一圈后,眨了眨眼睛。
「你不是在和谁讲电话吗?」
「没、没有啊?」
「真奇怪,我有听到说话声啊……」
「啊,不,我说不定有自言自语吧。」
「又来了?你不赶快改掉那个习惯的话,真的很丢脸喔。」
「真罗唆……我知道了啦。」
「总之快点出来,今晚是佑作爱吃的中华凉面喔。」
我尽可能以自然的动作站起来,跟在母亲的后面准备离开房间。早希则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僵在原地。
将手背在身后开门的瞬间,我好像听见了硬挤出来似的小小声音。
「所谓的恶灵——你真的觉得不存在吗?」
嗯,不可能会有。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存在呢。
起初是室内拖鞋不见。那大约是距今一年半前左右所发生的事。
真是无聊,真的是小学生程度的无聊恶作剧。当然啦,身为聪明的高中二年级学生,静森早希根本一点部不在意那种恶作剧。不过,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在第三次的拖鞋消失事件经过一个礼拜之后,第四双新的拖鞋被放入了图钉。虽然依旧是无聊的恶作剧,但这次不只是静森早希的精神而已,连她的身体都被伤害了。
如此一来,事情的发展便变快了。就连在教室里都会出现明显的暴力行为,静森早希身体上的伤痕与日俱增。而她心中的伤痕,恐怕遍布得越来越密集吧。
『佑作……只有佑作你会相信我吧?』
她用蚊子叫般的声音这么问我时,是在那个夏日的顶楼上。
『我可以相信佑作吧?』
那紧抓不放的视线让人很痛苦。我和早希在懂事之前就认识了,我以为只要是早希的事情,我全都很清楚。她既胆怯又安静,不擅长表露出自己的感情,但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的表情其实很丰富,这些事情我都很清楚。可是……我没看过她这么悲痛的表情。
我痛恨自己的漫不经心。什么搞不好会被女生告白啊。什么搞不好能拥有符合高中生的暑假啊。
毕竟本来就是这样吧。没有人说放在鞋柜里的信一定会是不认识的女生写来的情书啊。像我来到顶楼上后,等待着我的便是青梅竹马的女孩。然后,那个女孩正在对着我哭。
『我已经……受不了了。』
愚蠢如我,根本没有预想到会是这样的事情。
『帮帮我啊……佑作……』
所以,我连点头说好都做不到。
我只能挥开那只手,逃了出去。
那一天,静森早希从顶楼上跳下去死了。
就是太年轻了才会这样。大家只能这么说。



本帖最后由 rose.chang 于 2012-8-14 23:47 编辑


第二话
「喵——唔。」
我果然还是一大早就很忧郁。
七月半,暑假也快要到了。由于不是升学组的关系,在学业上我担心的就只有考试结果及格不及格而已。之后便是数着暑假还有几天才到就可以了的身分——明明如此。我却还是很忧郁。
「又是你啊。跟踪可是严重的犯罪行为喔。」
「喵——」
「顺带一提,这段对话我已经录下来了。审判时我会提出来当证据的。」
「喵——唔?」
话说回来,这叫声还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啊。一定是野猫生活过太久,声音变哑了吧。
没有比黑色的野猫更悲惨的存在了。光是早上从谁的面前横越过去而已,人家就会用不吉利的脸看它。真是的,以前的人还真是留下了罪恶的话语啊。
仔细一瞧,光滑的黑毛配上深蓝色的眼睛——看起来像是附了血统证明书在卖的、很有气质的猫。大概是被变化无常的饲主给丢弃的吧。
「原来如此,你也是很辛苦的嘛。」
「呵呵呵。」
「……什么?」
猫、猫说话了……?
怎、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嘛。
我回头一看,穿着水手服的女生正露出邪恶的笑容。想也知道,那是早希。
「我看到罗,在跟猫说话的佑作。佑作偶尔果然是有可爱的地方嘛。」
「吵、吵死了。你听错了吧。」
「顺带一提,对话我都录下来了。差劲的谎言在审判上会很不利喔?」
「……我是和猫说过话了。」
我是为了一扫忧郁心情才会跟猫玩的,这下子根本是反效果。
不论我在自言自语些什么,耳朵超好的早希都没有漏听过。因为没看到人而掉以轻心的话,就会像这样被她抓住把柄了。以后得小心点才行。
「咦?这只猫咪是昨天也出现过的猫咪吧?」
「应该是,可能在这附近住下来了吧。」
「小猫咪,喵——喵——喵——」
早希一边做很烂的叫声模仿,一边靠近着猫。
「猫——咪,猫——咪」
不对,这根本已经不是在模仿叫声了。
不过猫却没有做出逃跑的动作,而是懒洋洋地打起哈欠,然后坐在原地。对于朝自己靠过来的早希,它连看都不看一眼。
「呜呜,我被猫咪无视了,佑作——」
「废话,你是幽灵耶。」
「啊,对喔。我是幽灵嘛。」
两人爽朗的笑声,散布在早晨的天空里——
「……唔嗯。」
「嗯?怎么啦,佑作?」
「没育,只是突然觉得,我还真是已经习惯这种非日常了啊。」
没错,这并不是什么无聊的笑话。早希是真正的幽灵,除了我以外的人都看不见她。尽管一开始觉得不太习惯,但在过了一年的现在,我已经完全把这当成是理所当然的情况了。时间的流逝真是伟大啊。
身旁总是有早希存在,这就是我的日常。
「再见罗,小猫咪,拜拜。」
相对于挥舞着手的早希,猫果然还是毫无反应。听说猫对幽灵很敏感,但从这个情况来看,应该是谣言的样子。
「这种时候,我就会觉得幽灵好寂寞喔。连跟小猫咪玩都不行。」
「就算想要摸也会穿过去吧?」
「对啊对啊。既看不见身影,也听不到声音,连要被碰触都做不到。幽灵还真的是很无力耶——」
早希像在开玩笑般说笑着,但是脸上看起来却莫名地寂寞。
我爬上远离住宅区的堤防道。这里经过的人很少,所以就成了早希很喜欢的通学路。
「可是没关系,因为佑作既看得见我,也听得见我的声音嘛。」
「这么说来很怪耶。为什么只有我呢?我不觉得自己特别有什么感应力啊。」
「嗯——爱的力量?」
「你、你在说什么啊?」
「呵呵呵,害羞的佑作也很可爱喔?」
「吵、吵死了啦……」
「不过都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只是看得见、听得见而已嘛,要是可以碰触到的话有多好。」
彷佛在撒娇的小猫般,早希从后面搂住我的脖子,不过,这只是假装而已。在那里既没有重量,当然也感觉不到温度。
「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做很多色色的事情罗?」
「……你赶快成佛吧。」
「如果对象是佑作的话,就算让我兴奋到升天也可以喔?」
「不、不要在我耳边低哺诡异的话!」
我来回挥动着书包,但这种攻击对早希根本无效。
……唉,一大早就被早希耍着玩。果然看见黑猫是不好的吧。
「啊哈哈,佑作脸红了!你的脸超红的!」
结果,直到抵达学校为止,我们一直都是这种状态。
那是一年前左右的事了。
有一个女学生,从学校的顶楼上跳楼自杀了。她的名字叫做静森早希。
『佑作……只有佑作你会相信我吧?』
我还记得她像是紧抓着我不放般时,所说出的诘。那娇小身体的重量也好、温度也好,我也都选记得。
没错,那一天的她的确是活着的。
不过,那一天的我却不知道,生命是短暂的。活了十七年的我,以为不论是隔天也好、再隔一天也好,生命都会理所当然地延续下去。
——那种事根本是幻想。
静森早希远比我想像的要来得脆弱,她是个容易消失的女孩。
年幼无知的我,挥开了她的手。我居然挥开了。
『我……可以看见幽灵。』
她在我背后说。
她的话究竟是不是真实的?或者是无聊的讳吾、无聊的幻想呢?
换成是现在的我的话,一定能懂的。
『幽灵啊……是存在的喔。』
这就是她的遗书。
『……我会证明的。』
然后,就跟她所说的一样。
『所以,只有佑作你会相信我吧……?』
在那之后,我就相信幽灵的存在了。
「佑作、佑作,你在发什么呆啊?不快一点就要打钟罗!」
仔细一瞧,站在正门前的早希,正在回头朝我这边招手。
「啊……啊啊,对不起。」
看见这么有精神的早希,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她会是忍受不了欺负而自杀的女生。早希的笑容,实在很难跟她那天陷入绝境的表情重叠在一起。根本彷佛像是两个人一样。
不对,正因为她死了一次——正因为从欺负的压抑中获得了解放,才能让早希笑成这样子也不一定。
「呼,勉强赶上了的样子。」
「真是的,佑作真是让人伤脑筋耶。只要再早起五分钟的话,你上学就不必这么赶了。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更悠闲的边走边聊天了。」
「拜托,我又不是每天早上都睡过头,我是为了你才——」
「?」
「……没事啦。」
我们学校有很多古老的习惯。在钟响的同时,训导处的老师就会把正门关起来。话虽如此,倒也不会发生像漫画一样的热血教师对不良学生的攻防战。最近的不良学生都智慧化与懒洋洋化了,所以不会随便去跟大人争辩。取而代之地,他们会在教室里引起小型纷争或派系斗争,打起黑暗的情报战。无聊透顶。有时候,会有毫无关系的班上同学变成牺牡品。找到被贴有感应少女这种常见标签的少女的话,就会替她换上露骨的骗子标签,然后开始排斥她。真的是无聊透顶。看准了她进厕所的时机,然后用水管从上面灌水下去。而且还是在寒冷的冬天。怎么看都无聊透顶。
话题扯太远了。总之,比较没有学生出门的这个时间,是我可以比较安全的和早希在一起的时间。
途中,我跟走向正门的训导处老师擦身而过,彼此互道了早安。在这期间,早希虽然在我后面飘来飘去的,却还是有跟着我。
「春山老师的肌肉还是一样壮观呢。真想要摸一次看看啊,他的三迹肌。」
「原来你有这种兴趣吗?」
我回过头,看到了穿着快被撑破的T恤、大摇大摆地离去的身影。我有听过传闻说,他过去原本是举重选手。要是向本人询问这件事的话,据说得听他说永无止境的热血话题,所以我并没有去确认过真伪。
「不觉得肌肉是男人的美学吗?」
「不不不,练到那种程度反而恶心了吧。」
「佑作也练得硬邦邦的试试看。硬邦邦的。」
「谁要练啊。」
沙沙沙沙,我迅速地走向鞋柜。
「怪了?你生气了?」
「吵死了,反正我就是弱不禁风啦。」
「喔——原来是在嫉妒啊。呵呵,佑作好可爱。」
「……」
糟透了。可恶的黑猫。
「可是,你不稍微练一下会很麻烦喔?会没办法用公主抱去抱女生喔?」
「……早希果然也会憧憬那样子的动作吗?」
「嗯,毕竟我也是女生嘛。」
「喔……」
好,一不做二不休。
「那就没问题啦。」
「嗯?为什么?」
「早希,你体重几公斤?」
「啊……」
她的眼睛一瞬间睁得大大的,接着露出了微笑。
「——0公斤。」
「太轻松了。」
「啊哈哈,够了,好蠢喔。」
的确是很蠢。蠢到极点了。因为,我根本不可能再次触碰到早希—什么抱她起来嘛,根本是痴人说梦。
不过,正因为我们很蠢,所以才能两个人一起张口大笑。
静森早希已经死了。别说是互相触碰了,照理说连听她的声音、看她的身影都是不可能的。但是,早希现在却在这里。她在我的眼前笑着。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奇迹,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的确,我们有很多事情都做不到;可是,却也有很多做得到的事情。至少,我们能够像现在这样一起大笑,就绝对不是不幸的事情。
「那,放学后再见罗。」
在鞋柜前,我正要在木头地板上脱鞋时,背后的笑声停止了。
「早希?」
「……我,果然还是不龙跟着你进去吗?」
钟声在闲散的空间里响起。
「嗯,要是被谁看到的话,事情会变得很麻烦吧。」
其他人的确是看不到早希的身影。但没有人能保证那是绝对的,万一我不小心忘记去跟她说话的话,问题就更大了。会跟墙壁说话的人,肯定会被当成危险人物。
况且——
「况且,还有御崎美夏在。」
「昨天写情书给佑作的女生?」
「就跟你说不是情书了啦。那家伙对我说了,说她要驱除恶灵。」
「……恶灵。」
低声复诵着的早希,彷佛像在确认那个词的感触一样。
「是不是在说我啊。」
「你在说什么啊,早希不可能是恶灵吧。你有对我做过什么坏事吗?」
「我看了你考试的分数。」
「……那是重罪吧。」
「我知道你藏黄色书籍的地方喔。」
「死刑。」
「咦咦?」
「总之,和美夏碰到面就糟了。她搞不好看得见早希,说不定还会把你驱除耶。」
「唔唔唔唔唔……」
「不要一脸不满,我是为你好才这么说的。」
「你刚才叫她美夏!」
「……什么?」
「佑作对除了我以外的女生直呼名字了!」
啪啪啪,她像小孩一样挥着双手在闹。这根本不是恶灵,是座敷童子(注!日本传说中的一种妖怪,外姓是留着妹妹头的5、6岁小孩,据说会替所待的家庭带来好运。)吧。
「你喔。那我加上同学总可以了吧?美夏同学,这样满意了吗?」
「嗯,你总算知道要尊敬美夏啦,佑作。」
「呜哇?」
我转向声音的来源——没有人?
然而,视野的下方好像有什么黑黑的东西。
「呜哇?」
「不用吓到两次吧。」
睡眼惺忪的少女正站在那里。看来大概是她太矮了,我的视野范围内才会没看见她。穿着袍子、拿着木杖,真的是个很脱离现实的少女——御崎美夏。
「你、你什么时候在这的……?」
「刚刚。对了,你刚才在跟谁说话啊?」
「咦!?」
我弹起来似地环顾着周遭。但是,早希的身影和气息都已经消失了。
没被看到就离开了、吧?
「没有……你听错了吧?」
「是吗?但你看起来很慌张耶。」
「你太矮害我吓了一跳而已啦。」
「……」
「呃啊?」
她沉默地用木杖戳了我的侧腹部。而且还戳得很深。
「美夏现在是发育期。之后就会长高了。」
「……呜……呃……」
我虽然很想回话,但却没办法好好呼吸,便忍不住跪了下来。这种对待算什么啊。
美夏抱着膝盖蹲下来,将脸靠近了这样的我。
「要开始上课了。快点走罗。」
「你这家伙……自己先打别人的,还说这种……」
「我刚才是以挑衅回应你的挑衅而已,不必在意,」
「不,既然如此,就用口头回我啊……不要突然就用暴力呀。」
我压着侧腹部,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啊——总觉得眼前还是自茫茫的……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进来的啊?校门应该已经到关闭的时间了吧。」
「嗯?放心吧,恶灵已经被美夏驱除了。」
「……恶灵……?」
我从窗户探了探正门的情况。
在操场的另一端,种了樱花树的那一带,有个黑色的人影倒在那里,
保持着压着侧腹部的姿势。
「……喂。」
——训导处·春山,升天。

「救我,佑作。」
晃啊晃,我被震度五左右的破坏力给摇醒,是在第三堂和第四堂课之间的下课时间。看来我在课程中对睡魔举白旗投降后,似乎就睡个不停了。没差,历史课会这样也是没办法的。
「救救我,佑作!」
「嗯……干么……?」
出现在我半睁的眼睛里的,果然是美夏。她依旧穿着无视校规的深蓝色袍子,连头都罩在帽子里。
「给我起来。然后救救美夏。」
震度七。桌子磨得找的脸颊好痛。
「干么啦,要去厕所的话,随便请个女生陪你去。」
「不对,是更关乎生死的重要案件。」
「烦死了……真拿你没辄。」
我不甘不愿地将脸从桌上抬起来。眼前则是美夏认真的脸。
「给我钱。」
「下地狱去吧。」
「你有多少就给我多少就好。」
「为什么我要被年纪比我小的转学生恐吓啊……」
我求助地望了望周遭,大家却只是远远地观望着我们的对话而已。真是一群不够朋友的家伙。话说回来,这大概也称不上是朋友吧。
「美夏身无分文。但是买面包需要钱。」
「原来如此,这是资本主义国家的道理嘛。」
「给我一百块就好。一百三十块的话更好。两百块的话我会很开心。」
「为什么我非得请你不可啊。」
「呜唔……」
或许是回答不了的关系吧,她发出谜样的呻吟声后,低下了头。赢了。正确的言论就是因为它一直都是正确的,才会被叫做正确的言论嘛。
「……除灵费。」
「什么?」
「美夏会驱除佑作的恶灵。现在则是在要求那件事的正当报酬。就是所谓的订金。」
「没有人拜托你做那种事。基本上,根本哪里都没有恶灵吧。」
「——有。」
美夏的锐利视线贯穿了我。彷佛看穿一切的那个眼神,让我的脖子瞬间汗毛直竖。
「美夏看见了,附在佑作身上的恶灵身影。」
我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眼神则对上了在隔壁位子上看书的女生。对方一脸奇怪地看着我。
「不要随口说说,你很恶劣耶。」
「美夏说的是事实。」
「再说下去我要生气了。」
「那就给我遮口费。」
看来,她说什么都硬要拿到钱的样子。跟她认真的我,感觉像个笨蛋似的。说真的,零钱之类的根本不重要,下课时间的安宁才是无价的。
「诶,两百块。」
「可、可以吗?」
「是你说想要的吧。我话说在前头,只有今天而己喔。」
「谢……谢谢你,佑作。」
看到她手里握着百元硬币跟我说谢谢,感觉好像真的在跟小孩子相处一样,害我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真是的,下次记得跟母亲要了零用钱再出门啦。」
「那是不可能的要求。」
「干么,难道你家很穷吗?啊,营养午餐费之类的都没付吧。」
「不是。美夏的双亲……都已经死了。」
死。
听见这个词时,我的心脏像是被冰冷的手揪住了一样。浮现在我脑中的,是早希淡淡微笑着的脸庞。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问的。」
「别在意,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美夏并不是一个人喔。」
美夏面无表情地回答着的脸,不知为何,让我觉得像是看到了早希一样。
对于美夏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就像我发生过很多事一样,美夏应该也发生过很多事吧……
「诶,昨天啊,那个……不好意思啦。」
「昨天?你指什么?」
美夏用没睡饱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我。这唤出了我昨天放学后的记忆。在微暗的阶梯上面对面的我和美夏。在激动情绪的驱使下,我甩开了年纪较小、又是女生的美夏的手。
「美夏不是会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里的小鬼。所以佑作你也别在意。」
说完这句话,美夏就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了。
但是,她的表情依旧很严肃,一直直盯着手中的两百块。她果然还是很介意吧。
「那、那个,美夏——」
「买哈密瓜面包好呢……遗是巧克力螺面包呢……不行,要避免角色重叠(注:指动昼(幸运星)里,爱吃巧克力螺面包的主角泉比方。)……鸡蛋三明治也很难以割舍……不过……」
看来似乎是在衡量午餐与自己的独特性,然后陷入了纠葛中。
「……随便你吧。」
对于仅剩不多的下课时间,我再次用睡的把它睡掉了。
在我趴着睡觉时,旁边传来了美夏与班上女生的说话声。
「唉唉,小美夏、小美夏。」
「你、你你、你是谁?」
「我是加藤啦。昨天有跟你自我介绍啊,你不记得?」
「对、对不起。该怎么说呢。美夏不擅长记人的名字……」
「先不管那个,现在重要的是,你可以帮我看一下这个吗?这是之前我们全家去夏威夷旅行时拍的照片。你看这里,有奇怪的白色影子吧。」
「这……这个是?」
「果然是幽灵?」
「没错。这个是战国时代逃到外地,结果死在那里的武士的恶灵。可是放心吧,他对加藤并没有怨恨。证据就是,他对着相机摆出了Y A的姿势。」
……太假了。
算了,同学之间相处得很愉快就好。
在第四堂课的下课钟声响起的同时,坐在隔壁的美夏以惊人的气势站了起来。她紧握着的右手里,应该有着两百元吧。
「我要上场了。」
「……祝你顺利。」
我并没有故意在配合美夏说笑话。我是打从心底在替她祈求顺利。
近身战。这么形容大概是最贴切的吧。我们学校的午休面包争夺战,正如字面上所形容的一样,是场战争。因为全校的猛将都集结到了原本就很狭小的合作社入口,所以在钟声响起的同时,那里就变成战场了。而且在那入口狭小、店内当然也很狭小的合作社里,陈列出来的商品数量,并不足以满足猛将们的需求。能够取得胜利的面包的,只有猛将中的猛将、稀少得不得了的运动员们而已。
可是,现在光靠力量已经很难获胜也是事实。就算没有强壮的肉体也好,只要是人就会肚子饿;而饿了就会去追求面包,这是很自然的道理。这样子的人会运用智谋,设法去抢先战士们一步。钟响前就偷跑的人、跷掉第四堂课的人,根本是不计其数。甚至有人装病,然后在福利社附近的保健室待机。此外,这个只是传言而已,但听说也有人利用美色去诱惑福利社的大婶,确保住了地下管道。假设那是事实的话,我不得不对他强韧的精神力致上敬意。
没错,午休的福利社就是肉体与精神的撞击,就是终极与最强的白热化罗马竞技场。
——不清楚这种事情的美夏,肯定会在五分钟后就哭丧着脸回到教室吧。我可不是坏心眼才没告诉她,我只是觉得那种壮绝又凄惨的战场,应该要亲身体验一次才行。如此一来,美夏就会理解到和平的重要……不对,是重新理解到便当的重要性了吧。嗯。
所以,我一边以温暖的眼神目送着美夏要走出教室的背影,一边打从心底在替她祈求顺利。
可是。
美夏走到第三步便折了回来。
「佑作,面包是在哪里卖啊?」
——这成了害我身陷战场的一句话。
「啧,现在不是装模作样的时候啊啊啊啊啊啊!」
我以在寒冬的日本海里游自由式的气势,拨开了人海。明明已经前进了许多才对,我却到现在都还看不见福利社的入口。而且大家这边挤过来、那边挤过去的,要是不专心的话,就会连方向都搞不清楚了。
「佑作!你在哪里啊,佑作!」
我回头一看,发现有枝长木杖的尖端正在较远的人群中,不断地往上举。
「喂、喂,不要踩我的袍子!不要摸我的屁股!不、不要在我旁边吹气!」
完全被埋没在人海中了……真是的,真拿她没办法。
「喂,美夏,我在这里,你看得见吗?」
「呀?是谁抓住了美夏的脚?不要把我推向都是汗臭味的背!走开!散开!把路空出来!」
那声音并不是平常稍微刻意压低的声音,而是符合其年纪——对这个场合来说,非常不合时宜的国中女生的声音。
「美夏,你乖乖待在原地。我立刻就过去你那边。」
我一边逆着人流前进,一边后悔着。
把美夏那种体格丢进这些运动员们之中,果然是太轻率了。万一她在这种地方跌倒的话,被踩到受伤也是可能的。
「佑——作!」
抓住求救似地从人海中伸出来的白色的手后,我将美夏的身体从那里拉出来,抱到了我的怀里。
「没事吗,美夏,有没有受伤?」
「喔、喔喔。谢谢你,佑作。」
「不,我才要跟你道歉。我没想到会挤成这样……」
我才在说而已,人群的密度便又增加了。或许是取得胜利的先驱者们开始回营了,走廊上的人往左往右地混乱成一片。宛如刚到站的满员电车一样。
「喂、喂。不、不、不、不要靠这么近啦。」
「我也没办法啊,现在就是这种状况嘛。」
「不、不、不要搂我的肩膀,蠢蛋……」
「什么叫蠢蛋啊,我是在保护你耶,所以乖一点。」
已经没空去管什么面包了。我现在只想让美夏平安地离开这个战场。啊,现在的我是不是有点帅气?
不过在人海的挤压之下,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地,我们渐渐接近了福利社的入口。而来自前后左右的压力,也随之比例性的升高了。我已经没有体力去抗拒人海流向了。
「既、既然如此,美夏好像也只能做好觉悟了。」
「要进去吗?福利社里可不只是这样子而已喔。」
「太小看我可是会让我困扰的,佑作。你忘记美夏是什么人了吗?」
「……角色扮演国中生?」
「我没在玩角色扮演,也不是国中生!美夏是高中生!」
啊,原来她知道角色扮演这个词啊。
「最重要的是,美夏是以驱魔为生的人。就靠美夏的灵力,把这堆人群给一扫而空吧。」
「欵,不要做太引人注目的事……」
不听我的制止,美夏将木杖高高举起——
「恶灵退散!」
咻咻!
她鲁莽地挥了起来。
「……果然又是这样。」
看起来很重的木杖尖端,打中了周围的男学生的头,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没多久,美夏周围便空出了半径三公尺的空间。不对,是周围的人也在躲美夏。这也是当然的,没有人会想死吧。
「你看到了吗,美夏的灵力。彷佛是摩西呢。」
「才不是灵力咧!你要是被摩西的相关人士骂了,可没我的事啊?」
「走吧,佑作。有两百块就可以买两个面包了。」
「……是是是……」
为了买个小小的面包,我总觉得好像已经造成莫大的牺牲了。但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再怎么悔不当初,也不可能让倒下的男学生成佛。现在的我们该做的,就是买到面包后迅速脱离战场——不对,是逃离犯罪现场。
「糟、糟糕了,佑作!」
率先侵入内部的美夏,发出了惊愕的喊叫声。
「只剩下红豆面包了?」
「还有剩已经很幸运了。呃,根本就是最后一个了嘛。你动作快一点,不然就要被别人拿走罗,」
「这么平凡的面包,没办法衬托美夏的角色啊……」
「不,你已经够显眼了,所以不需要靠面包来强调了。」
「是、是吗?那就好……」
不知为何,美夏的脸红了起来,她畏畏缩缩地将手伸向红豆面包。就在我以为她的手指要碰到袋子的瞬间——
「……啊。」
另一只小得不输给美夏的手,抓住了红豆面包。
没见过的女生——从领巾的颜色来看,是一年级学生吧。在眼镜底下摇曳的眼神,以及那娇小瘦弱的身体,放在猛将云集的战场里,实在是非常异质。她恐怕是趁着美夏所引起的混乱,才好不容易抵达店内的吧。
那女孩和美夏就这样抓着同一个红豆面包,睁大了眼睛对看着。
「那、那个……这个面包……」
相较于嘴巴一张一合的女孩,美夏则是以冷静的声音说:
「这个面包上面附着恶灵。」
「什、什么?」
「吃了就会被诅咒。会做三天三夜的恶梦,第四天灵魂就会被恶灵夺走而死。」
「咦……咦……?」
「肯定没错,美夏看见了。」
「呀?」
或许是对美夏面无表情说出的连番话语感到恐怖吧,女孩的手像是往后缩般地收了回去。在反作用力的影响下,她跌坐到地板上,夹在腋下的书也掉了下来。
「嗯,真是贤明的判断。」
「喂,美夏。」
我用手刀朝她的后脑杓敲下去。毫不留情地。
「好痛……你干么啊,佑作。」
「这是我要说的吧。你干么随口乱说啊。」
「不是乱说,美夏看得见这个女生的未来。」
「好啦,把你的手放开。」
「为什么,这是美夏的。」
「你是三年级吧?这女生是一年级的。学姊要对学妹体贴一点。」
「美夏才十四岁。」
「我说你啊,不要只有这种时候才说自己年纪小。」
「唔……」
烦恼了一阵子后,美夏松开了红豆面包上面的手。然后用另一只手,缓缓地挥起拿着的木杖——
「笨、笨蛋!暴力是不行的!」
「恶灵退散!」
啪。
她轻轻地戳着红豆面包的袋子。
「这样子恶灵就被驱除了。你可以放心的吃了。」
她把面包递给依旧坐在地上的女孩。
「咦……那个……这样好吗?」
「学姊好像得对学妹体贴一点的样子。」
「谢、谢谢你。」
大大地道过谢之后,女学生走向了收银台。不知不觉间,人们都离开福利社了,学生就只剩下我们三个人而已。
我把手放到美夏的头上。
「干、干么?」
「没有,觉得你很体贴而已。」
「体……是你叫我要体贴一点,所以我才会这么做的,只是这样而已。」
「就算是这样,能够好好做到的你还是很了不起喔。」

「不、不要只有这种时候,才把我当成年纪小的人对待!」
我一边躲着来回挥舞的木杖,一边想着—今天就算把便当分给她,说不定也不错吧。
「我是一年级的远野千佳子。」
女孩深深地鞠着躬。由于她实在弯得太低了,让人不禁担心她的裙子会在反作用力下被掀起来。我常常觉得我们学校的裙子实在很短耶,被看光了的话要怎么办。
「刚才真是谢谢你把面包让给我。」
说完,她再度鞠了一次躬。真是有礼貌到令人感动的女生啊。但不知为何,被感谢的当事人却显得很慌张。
「不、不是,该怎么说呢……那个是……因为美夏和红豆面包不相配,也就是说,那个面包比较适合给你吃……」
「……什么?」
「总、总之,美夏就是讨厌红豆面包啦!」
她大力的把脸转开。但是肚子却在这个时间点上叫了起来,所以根本收不了尾。
「呃,果然还是给你吃好了?」
「红、红红红红豆面包之类的,我最讨厌吃了!」
好像连口水都流下来罗。
「算了,这家伙就是这样,你不必太在意。」
「是,那么我就不客气的收下罗。」
她将红豆面包像是宝物一样地抱在怀中。看来她不只是很有礼貌而已,大概还是个性格不错的女孩吧。跟美夏真是完全相反啊。
「话说回来,请问两位的名字叫什么呢?」
「啊,我忘记说了。我叫坂元佑作,这个小只的是御崎美夏。这家伙昨天才刚转来而已,而且她好像是跳级生,所以不把她当成学姊也无所谓。」
「佑作,这和你刚才说的话自相矛盾。」
「你最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吧。」
「唔……」
「呵呵,才转来不久,你们的感情却很好耶。」
被人家笑了。为什么刚才的对话看起来会像是感情很好啊?
「对了……我一直很在意耶,这里是禁止进入的吧?」
远野同学缓缓地环顾四周。开不起来的日光灯、丢着没人管的建材,以及布满灰尘的阶梯。持续通往顶楼——不对,正确来说是曾经通往过顶楼的阶梯。
「姑且算是禁止进入的。不过,反正也不会替谁带来麻烦,别管它啦。」
「呵呵,不可以啦,不能教坏御崎学姊。」
真是个格外有温暖气息的女生。对美夏也是,她并没有用特别的眼光去看待美夏那不可思议的服装和举止,而是很普通的和她相处。要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宽容的话,那就太好了……
我怀着复杂的心思看向美夏。
「御崎学姊……嗯……不错……」
结果她正一个人沾沾自喜着。
「远野同学,你真的不需要把这种家伙当成学姊看待。」
「呃……那,因为名字是美夏,就叫小美好了。」
「小美?」
她一脸世界末日的表情。
「我这个被称为协会第一的天才美夏,居然……小美……」
「至于我的话,叫我千佳子就可以了。那么,之后还请多多指教罗。佑作学长、小美。」
嗯——说不定,她意外地是个强势的人呢……
「对了,你的书刚才掉了嘛,没坏吧?」
「是,没坏。我用的是很坚固的书套。」
她微笑着将书举到面前。
这么普通的女孩子看的书,会是怎样的书呢——
——『来自灵界的邀请函~当天之门开启时~』。
总、总觉得是个非常微妙的书名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好先用手肘戳了戳美夏。
「喂,美夏,这是你的分野吧,这个。」
「……我这个美夏居然……小美……」
「你要被打击到什么时候啊。」
但是,美夏突然觉得肚子好像在叫,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她的表情就变得很可怜。总觉得,我好像变得能赞懂通家伙的表情厂耶。
「佑作……我的肚子……」
「那、那,千佳子,在这种场所虽然对你很不好意思,但是我们来吃饭吧。」
我随便找了个建材代替桌子,然后打开了便当。像是被味道给吸引过来般,美夏摇摇晃晃垃走了过来,在地板上坐了下去。呃,盘腿坐?你到底是自由到什么程度啊。
在美夏的对面轻轻地坐下的千佳子,用的当然是女孩子的坐法。来自灵界的邀请函则坐镇在她的旁边。
「唔——嗯……」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奇妙的三人午餐会。
「也就是说,驱魔师并不是可以随便自称的,而是要通过人称超难关的笔试,在三个月的实地训练后获得老师认可,才能够头一次拿到协会的认定。」
「是这样的啊。那,这个年纪就在当驱魔师的小美很厉害耶。」
「啊啊,美夏糟了,超糟糕的。」
我积极地避免参与谈话、物色着便当的配菜,但回过神来却发现,美夏莫名一脸得意的看着这边。
「如何,佑作。我刚刚的口气像不像女高中生?」
「……很老套。」
「美夏,真不盖(注!日本国、高中生使用的流行语,变形自「不是盖的(半端ない)」一词。)。」
「别勉强了。」
我咬。喔喔,炸虾真好吃啊。
「对了,你说的那个『协会』是什么呢?」
「是统辖全世界的驱魔师的机关名称。本部在芬兰,将本部和五个分部加起来的话,总计有两百名的驱魔师隶属其下,是个巨大的组织。顺带一提,美夏现在隶属于日本分部。」
她边说边指向胸口的银色怀表。指针看起来是停住的,所以大概没有当成钟表在用,但上面做了细致的装饰,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的饰品。
背面似乎刻了各式各样的文字。像是汉字啦、阿拉伯数字啦,另外还有好几种的文字混杂在一起的样子。
「这个就是得到协会认定的证据。没有这个却自称是驱魔师的话,有可能会被协会给肃清,要小心喔。相反地,拥有这个的人就能从协会那里得到各式各样的援助。例如资金上的援助、安全据点的确保、取得业务上必须的职称等等。」
「奇怪?你这个的有效期限已经过了喔。」
「唔……我忘记去办更新手续了。」
「又不是驾照!」
完了,不小心就配合着吐槽了。我明明不想跟这方面的话题扯上关系啊。
「嗯,的确是类似那样的东西吧。可是不一样的点在于,驾照没到一定的年龄是拿不到的,但驱魔帅的资格与年龄无关,只要有才能就可以取得。附带一提,美夏是史上最年轻就取得驱魔师资格的。」
「什么嘛,到头来是在炫耀喔。」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丢下这句话后,她便别过脸去了。就算告诉我所谓的最年轻驱魔师有多厉害又多厉害,在这种地方上,她就真的是个小孩子啊。
「那么,这位杰出的驱魔师小姐,你为什么会来我们这所高中呢?」
「该怎么说呢,呃……工作吧。」
美夏有一瞬间看向了这边,然后便敷衍了过去。所谓不能告诉无关的人,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况吧。话说回来,我还没有问过美夏,她说的工作的具体内容是什么耶。
「难道说,佑作学长是幽灵,而小美是来除灵的……之类的?」
千佳子镜片底下的眼睛,正在闪闪发亮。
「那还真是冲击性的发展啊。」
「为、为为为为、为什么,你会知、知道……?」
美夏的口中咬着半只炸虾,就这样动摇了起来。
「咦咦,真的假的?我是幽灵?」
「开玩笑的。」
她一脸正经地将炸虾吞了下去。并且理所当然地,连尾巴的壳都吃进去了。
「喂,你什么时候变成会开玩笑的角色了。」
「这是为什么呢——」
卡滋卡滋、卡啦卡啦,炸虾正在被咀嚼着。不对,看是要说话还是要吃东西,你也给我选一样吧。
「——佑作和千佳子,都是我很轻松就能聊起来的人。」
「我就先不提了,既然你能和千佳子聊天,应该也能和班上的人普通的说话吧?」
「……我不擅长和一般人相处。」
「又来了。千佳子怎么看都是一般人吧。」
呃,我也是一般人就是了。
「那个……我,说不定不是一般人耶。」
仔细一瞧,千佳子放下了面包,畏畏缩缩地举起了手。
「那是叫做灵异体质吗?我啊,偶尔会突然觉得背后了凉,有时还会听见像是声音的东西喔。」
我不觉得她是在开玩笑。可见千佳子的声音认真到什么程度。
「我很少跟人提这件事,这样子很奇怪吗?」
千佳子发问的脸,与我的许多回忆重叠在一起。
——我,可以看见幽灵。
一年前除了否定之外,什么都做不到的我。但现在的话……
「一点都不奇怪。」
美夏一边将筷子伸向煎蛋卷,一边这么说。
「虽然非常稀少,但是有人先天便具有感应力。只能感觉到气息的人,听得见声音的人,能够与其对话的人,能够看得到其身影的人。尽管程度各自不同,但这样子的人的确是存在的。」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把整个煎蛋卷放进了嘴里。
「选有其他像我这样的人?」
美夏稍微咀嚼了煎蛋卷一阵子。在吞下去后,她再度开口说道。
「那些人的幼年生活,大多过得很不顺利。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不相信灵的存在嘛。协会会将处于那种环境的少年少女给带回去,给予教育,将他们培育成驱魔师。当然啦,并不是任何人都能成为驱魔师。无法发掘出充分灵力的人、发掘了却御制失败的人、入魔的人——大家因为各种理由而失去资格。可是,顺利结束教育课程、被认定为驱魔师的人,就可以从事驱除恶灵、守护世界秩序这种很名誉的工作。也就是说——」
这次她咬起了肉丸。
我和千佳子吞了吞口水,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美夏,超级厉害!」
「结果还是在炫耀啊!」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小心点,千佳子,这家伙的话不能当真——」
「好厉害……!」
呃,为什么要兴奋的尖叫?
仔细一瞧,千佳子将来自灵界的邀请函抱在怀里,正在兴奋地发抖。难道说,她相信了?
「小美果然不愧是御崎秋人的妹妹呢……!」
「……什么?」
御崎秋人?谁啊?
我看向千佳子的手指所指出的书上文字。
『来自灵界的邀请函~当天之门开启时~
着,御崎秋人』
——着,御崎秋人。
——御崎?
「等一下,难道说……」
「嗯,秋人是美夏引以为傲的哥哥喔。」
「你不知道吗,佑作学长!御崎秋人可是有名的灵能力者喔。他上过很多电视节目耶。」
「而且哥哥也是作家,他写了很多书。邀请函系列还是畅销书喔。」
「喔、喔……」
也就是说,他是名人的意思?
搞什么啊,这种一个人独自被排除在外的感觉。算了,谁叫我平常不看超自然现象的节目……
「顺带一提,灵能力者和作家都是副业。哥哥的本业是隶属于协会的特级驱魔师。」
「原来傅言是真的!而且我居然能在这种地方认识他的妹妹……太令人感激了!」
不懂……我完全不懂厉害的地方在哪里。
「千佳子是哥哥的粉丝啊。难怪我们会合得来。」
「我好喜欢第三集最后的故事。就是每天收到死去恋人寄来的信的故事。没想到情书里居然藏有那么复杂的隐情!那个故事让我忍不住哭出来了。」
「那个可是强敌。我和哥哥同心协力.好不容易才驱除掉对方的。」
「咦,那么,出现在书里的『助手』女孩,难道就是——」
「嗯,就是指美夏。」
「呀——!小美最后的那句决定性台词,真的是帅得不得了。」
「『想跟所爱的人在一起,想跟爱自己的人在一起。不过,那是死亡将两人分开之前的事了』。」
「这个、就是这个!好棒……我居然听到本人当场说出来了……!」
搞什么鬼啊。
「有时候死者就是没有察觉到这点,才会停留在这个世界。死得很悲惨的人特别会如此。你说的事件正好就是那种情况。不过,虽然很可怜,但死者就是死者。死者在这个世间停留太久的话,一定会开始魔化的。」
「而魔化到一定程度的幽灵就会成为恶灵,变得连缺乏感应力的人类都能够看见他——对吧?譬如像是灵异照片那样。」
「你说的没错。所以像美夏和哥哥这样的驱魔师,才必须在事情演变成那样前去除灵。」
「为了守护世界的秩序!」
「嗯,为了守护世界的秩序。」
不知为何,两个人的手牢牢地交握着。
「怎么样,佑作,你对美夏改观了吧?」
「不,我的不信任感反而变得更强了。」
「唔……」
「基本上,什么叫做『一定会开始魔化』啊。搞不好也是有好的幽灵存在啊。」
「不对,死者原本就是和这个世界不相容的存在。不驱除就会对人造成危害——哥哥是这样说的。」
「就是说啊,佑作学长。恶灵非得驱除不可——书上是这么写的。」
「不、不过啊……」
「看不见幽灵的佑作是不懂的,恶灵的恐怖之处。」
「佑作学长就是没有感应力才会这么说啦。幽灵可是非常恐怖的。」
二对一。怎么看都是我不利。
「好啦好啦,我同意你们的意见。幽灵很恐怖,啊啊,好恐怖。」
对于只有嘴上配合的自己,我的心嘎吱嘎吱地作响。
可是……可是啊。万一她们两个说的是真的,万一幽灵总有一天会变成恶灵害人的话。
早希——身为幽灵的早希会变成怎样呢?
我就这样放着那家伙不管好吗?
不对,等等。美夏来这个学校的目的,就址是要驱除早希。意思是说,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早希就会被美夏给驱除——换句话说,不就是指她会消失吗?那跟她会不会变成恶灵根本没有关系。
「……」
——说自己着得见幽灵的早希。
——说自己会证明幽灵的存在的早希。
——跳楼自杀了的早希。
——现在依旧待在我身边的早希。
早希想做什么?她是为了什么,才以幽灵的身分停留在这世间呢?
「可以了吗,佑作?」
美夏毫无感情的眼睛,看向了我。
「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了。」
她的话中充满了强烈的意志。
「之后就……交给美夏吧。」
滴答,口水从她的嘴边流了下来。
「……什么?」
「剩下来的便当,美夏会全部解决的。」
大口咬,大口嚼。在怒涛般的气势下,配菜不断地消失在美夏的胃里。
「你给我等一下,我几乎都还没有吃耶?」
「已经嘛嗯~也卡嘛嗯嘛)」
「吞下去再给我说话。不对,不准吞下去,剩下的是我的啊——!」
千佳子一边咬着红豆面包,很开心却又带点羡慕地,注视着互抢便当盒的我和美夏。
为什么呢?明明吃过午餐了,我的肚子却饿得不得了。
不,理由连想都不用想。两个人分着吃一人份的便当,吃不饱也是当然的。而且,大约有三分之二都进了美夏的肚子里。
没办法,我只好拚命喝茶来转移空腹感。
「佑作,也给美夏喝一下。」
「你这家伙……哪来的嘴巴敢说这种话啊。」
「有点干的嘴巴啊。」
「……是是是,拿去。」
我将水壶的杯子递过去,美夏刻意转了半圈后才开始喝。她并不是出于礼节才这么做的,大概是单纯讨厌和我间接接吻而已吧。她就只有这种地方有比较像女孩子。
「咕噜咕噜咕噜……哈。再来一杯。」
突然就变得像老头子了。
我重新倒了一杯给美夏,她又很仔细地转了半圈后才喝。我说啊,你这样就变成转了一圈,回到原本的位置了啦。
「咕噜咕噜咕噜……」
不过,看着一直专心喝茶的美夏,我开始觉得吐槽她也太不近人情了。那副一心一意的样子,彷佛像是仓鼠或天竺鼠一样。千佳子或许也想着相同的事吧,她和我对看之后,露出了苦笑。
「今天可以和你们两个聊天。我觉得很开心。」
「我们才是呢。谢谢你陪我们一起吃饭。」
「不会不会,我听到了很多贵重的事喔。」
千佳子将美夏的哥哥写的书抱在怀里,并且微笑着。
尽管如此,美夏居然能找到聊得来的对象,真是有够偶然啊。这大概就叫做物以类聚吧。
「对了,如果你愿意的话,能不能当美夏的朋友呢?这家伙因为这种性格的关系,好像不太擅长与人交往的样子,」
「呵呵,你在说什么,佑作学长。」
千佳子以一副忍不住想笑的样子微笑着。
「我和小美早就是朋友罗。对不对,小美?」
「……哈啊。嗯?怎么啦,千佳子。」
看起来似乎是喝茶喝得太拚命了,根本没在听的样子。
「你这家伙……感人的场景都被你破坏掉了啦。」
「饮食为什么需要感动?」
「……」
这么说来,美夏在自我介绍时曾经说过,她没有要和其他人好好相处的想法。对这家伙来说,朋友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吗?
「……干么,佑作。」
「懒得理你了,没事,杯子还我。」
我像是抢劫般地把杯子从美夏那里拿回来后,开始做起了饭后的收拾。
「哎呀哎呀。小美,嘴巴附近黏答答的喔。」
千佳子拿出手帕,开始仔细地擦拭着美夏的嘴巴。眯细着眼睛让她擦的美夏,看起来比原本的年龄还要小上一轮。
「嗯……对了,千佳子,你下次可以来我家玩。」
「咦,我可以吗?」
「嗯,如果是千佳子的话,我再欢迎不过了。」
千佳子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原来如此,看来是我想太多了。美夏和千佳子的确已经是朋友了。
「千佳子是哥哥的粉丝对吧?我可以让你们见面。」
「咦……你和秋人先生住在一起吗?」
「嗯。美夏和哥哥两个人住在一起。他常常因为工作不在家就是了……对了,如果是周末的话,大概没有问题吧。」
「是、这样的吗……」千佳子装出有点犹豫的样子。「那么,请一定要让我前去拜访。我也想跟秋人先生说说话。」
「我今天晚上就跟哥哥提提看。」
「谢谢你,小美。我会期待的。」
这或许表示,我脱离保护者角色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毕竟美夏是女生。比起我来,她和既是同性,年纪又接近的千佳子作朋友,肯定是比较合适的吧。
总觉得有点寂寞……不对,这一定是错觉。
「所以,佑作,你要把时间空下来。」
「……什么?什么所以啊?」
「你不想见美夏的哥哥吗?」
「怎么可能会想见啊。」
「他可是世上稀有的特级驱魔师喔。」
「不,我没兴趣。」
「呜唔……」
为什么要吼叫。
「呵呵,有什么关系呢。佑作学长也一起去吧。」
「不,可是啊……」
我像在躲避两人的视线般,别开了脸。
继续跟驱魔师这类的人扯上关系的话,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我是这么觉得的。而且,虽然我不太清楚,但对方可是很有名的驱魔师。他和美夏这种两光驱魔师是不同的。对现在的我而言,说他是敌方大魔头也不为过。
「我,想和佑作学长一起去。」
千佳子用上仰的祈求眼神看着我。嗯?我到刚才为止都没发现,原来千佳子的胸部意外地很大耶。在她的两只手臂挤压下,从衣襟之间微微可以看见乳沟。才一年级就这样子了,将来说不定大有成就啊。
「我知道了,我去。」
不对,我在说什么啊?
「嗯。那就约好罗。」
啊啊……早希,这可不是外遇喔。绝对不是喔。
「那么,我差不多该离开了。小美、佑作学长,明天的午休我们再在这里见面吧。」
笑着说完这句话,千佳子便走下阶梯了。在她一步步地走下阶梯时,丰满的胸部也跟着上上下下地晃动着——不对,我从刚才开始就很怪耶?
「嗯,真是充实的午休啊。」
「我倒是觉得很累……」
「那可不行,让美夏来替你除灵。」
「不是被附身,是很累(注:日文中,被附身和很累同音)!你不必硬是要要笨啦!」
「美夏才十四岁耶。还不是会痴呆的年纪。」
「……当我没说。」
无意间,我的视线看到前方的地板,有条粉红色的手帕掉在那里。
「这个难道是千佳子的?」
「嗯,她好像忘了带走的样子。千佳子意外地也有小孩子的一面嘛。」
不,这话轮不到用那条手帕擦过嘴的你来说吧。
「现在追过去也来不及了。没办法,放学后再拿去给她吧。」
「交给你了。」
「我说啊,这种时候你应该要说『交给我了』才对吧。」
「那,你要告诉我一年级学生的教室在哪里。」
「……也对。放学后我再带你去啦。」
两人离开阶梯平台跟钟声响起来,乃是同时发生的事。

完了。
我大概会对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
这里是一年级学生的教室外面的走廊。时间是第六堂课刚结束。如果问我是什么事情完了的话——
「呀——那是什么?好可爱——!」「看这边——」
「奇怪?今天是万圣节吗?」「是校庆的服装吧。」
「什么什么?是谁的妹妹?」「不对,那个是谁的私生子吧。」
——就是这个情况。
「佑、佑佑、佑作……总、总觉得我好像非常、引人注目耶……」
美夏惶恐地躲到了我的背后。或许是这个动作又正中大家的喜好吧,观众们发出了兴奋的尖叫声。
一年级学生的走廊上,有着要回家的人、要去社团的人、在扫地的人——另外还有许多学生在这里走来走去。在这种情况下,我和美夏两个人却冲进了里面,会引起骚动也是必然的。
「冷静点,美夏,这比中午的福利社好多了吧。」
「可可可可、可是,大家、大家都都都……在看美、美夏……」
或许是忍受不了好奇的视线吧,美夏把帽子罩得深到看不见脸了。当然啦,因为她看不见前方的关系,所以转而抓住我的衬衫衣角。意思是叫我开路吗?
「忍耐到进教室为止吧。好好地跟着我喔。」
嗯嗯嗯嗯,美夏迅速地点了好几次头。
「好,那么我们就——」
在我打算前进时,脑中突然浮现出了疑问。
千佳子的班级是……哪一班啊?
「美夏,你有问千佳子她是哪一班的吗?」
晃晃晃晃,美夏摇着头。
果然是没问啊……
「没办法,全都找一遍吧。」
走进A班后,我问了个离我们最近的女生。
「远野千佳子?不在这个班上耶……」
「是吗,谢谢。不好意思啊。」
「话说回来,这个女生没事吗?她好像在发抖耶。」
美夏的身体抖了一下,手上的力道变得更大了。
「喔喔,她只是不太习惯挤在人群里而已。再见。」
进入B班后,我问了个戴眼镜的女生。
「远野千佳子吗?不,我不认识耶……」
「是吗,谢谢。不好意思啊。」
「话说回来,这个女生的衣服是那套服装吧?大约是十五年前流行的漫画的——」
美夏的身体抖了一下,开始用双手抓住我的衣角。
「不是的。再见。」
冲进C班后,我问了个正在打扫的男生。
「远野千佳子?如果是男生的话,倒是有姓远野的家伙啦。」
——是吗,谢谢。不好意思啊。」
「话说回来,小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喝个茶啊?」
美夏的身体抖了一下,手从后面搂住了我的腰。
「我们谢绝萝莉控。再见。」
入侵D班后,我问了个正准备回家的女生。
「远野千佳子?不晓得耶……我想应该不是我们班的喔。」
「是吗,谢谢。不好意思啊。」
「话说回来,这个女生——」
美夏的身体抖了一下,将脸埋到了我的背上。
「你们真是恩爱呢。」
她以亲切的笑容看着我们离开。
「啧,你够了吧——!」
「呜唔……」
美夏仿佛像是鲍鱼或藤壶一样,紧紧地贴在我的背上,完全不离开。美夏与鲍鱼、藤壶不同的地方在于,她的身体很温暖。我是有听人家说小动物的体温很高,但美夏的体温还真的是比我的还要高。她贴得这么紧,我都快要热到受不了了。
假如对象是千佳子的话,我起码还可以享受她那魅惑性的胸部触感——但眼前可悲的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算了,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
「呜唔……!」
「好啦,走到这里只剩下一次了。再加油一下子吧。」
「呜唔……」
她手臂的力量稍微松了一点点。大概是可以接受吧。
那么就重整心情,前往E班——
「……」
——走廊到这里就没路了。
我们呆呆地站在走廊的角落。仔细想想,我们学校一个学年只有四个班级嘛。
「……奇怪?」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的确找过一年级的所有班级。在走廊上也抓了好几个人问过。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认识千佳子。难道是我们错把千佳子当成一年级,其实她是二年级的吗?不过,千佳子的领巾颜色的确是一年级的:更重要的是,千佳子自己有说她是一年级学生啊。
「呼……搞不懂啊。」
我望着天花板叹气。思考事情时,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是最好的,但是我却怎么想都想不出答案。
「啊——!佑作又在烦恼了!」
突然间,在天花板的日光灯附近,出现了倒立着探出头的早希。
「什么嘛,是早希喔。」
「唔,人家可是很努力的想要吓吓你耶,哪有这种反应的啦——」
她将身体拉离天花板,在空中转了半圈后,轻轻地降落在地板上。
「喔,好厉害喔你那个钢丝特技。」
「有够像在念大字报的。而且我也没用钢丝。」
「不然是CG罗,真是高科技啊。」
「算了……」
她鼓起脸颊,把脸转向了另一边。不过,维持不到三秒就破功了。
「太好了,今天的佑作是平常的佑作呢。」
「什么东东啊。我一直都是佑作啊。」
「是吗?最近的佑作好像没什么精神耶。」
「你想太多了吧。基本上,连我自己都没察觉的事情,早希怎么可能会察觉呢。」
「嗯——大概是因为我一直都在看着你吧。」
「……你这是跟踪宣言吧。」
我不想让早希看见自己变红的脸,于是翻了个身。可是,早希搞不好连我的这种心情都已经看穿了。
早希在我刚才躺的地方坐了下来。当然啦,不可能会有重量压到床铺上,我是从气息感觉到的。
「所以,今天的佑作是在烦恼什么呢?」
「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啦。」
「就算很无聊也没关系,来,说给早希小姐听听看?」
「这个嘛——」
我想起了寻拽千佳子班级的事,想起了在那之中被美夏紧抓不放的事,想起了那个体温,连带还想起了千佳子胸部的事。
「——果然还是算了。」
「咦——这算什么?」
总觉得,不要告诉早希会比较好。
毕竟我从美夏身上感觉到的那个温度,是现在的早希所没有的东西。
顺着说下去的话——
「嗯——?」
早希露出怀疑的表情,从上方窥探着我的情形。
从领口可以看见她若隐若现的白色内衣,但可悲的是,那里并没有魅惑的乳沟。
「啊,难道佑作正在想很A的事?」
「……有一点吧。」
「真是的,真拿佑作没办法啊。」
早希困扰地笑了,就只是这样而已。她既没有责怪我的下流视线,也没有鼓起脸来闹别扭。
早希的身体从一年前就停止成长了。早希倒是高兴地说自已是永远的十七岁,但我却怎么样都高兴不起来。
我并不是在说十九岁、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比较好。不对,那也是一个原因啦。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怎么讲……不能和早希一起增长年龄,让我觉得是件很悲伤的事。
我之后会变成大人,然后慢慢变成罗唆的大叔,总有一天则会变成满是皱纹的老爷爷。可是,待在这样子的我身边的早希,大概永远都会是十七岁的样子吧。不对……认真说起来,当我变成那样子时,早希还会待在我身边吗?她还待的下去吗?
这种——像这样和早希在一起的这种时间,应该不是一场短暂的梦吧?
「摸摸看也没关系喔?」
顺着早希的诱惑发言,我将手伸向了那不起眼的胸部。
不过,指尖却穿过了应该有早希胸部存在的地方。
「呵呵呵,如果你摸得到的话。」
刚耍完人便露出邪恶微笑的早希,脸上果然遗是带有些许寂寞。
不论我伸了多少次手,那只手都抓不到东西。对于彷佛像是在挣扎般、不断地不断地伸出手的我,
早希一直笑着。
我的房间里回荡着笑声。那是除了我以外,谁也听不见的笑声。○
御崎美夏在笑。因为她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对以驱魔为生的美夏而雷,世界不过是强迫自己孤独的存在而已。而美夏已经接受了这种宿命。跟着哥哥全国到处跑,让她觉得每一天都很充实,更重要的是,和哥哥同样以驱魔师的身分去工作,是很幸福的事。她从不觉得辛苦。不过,就是很孤独。
这部分在来到这个鸣海市后,也是一样的。为了工作,她很不甘愿地穿上了水手服。因为受不了那夸张的裸露度,她在上面罩上了袍子。学校这个场所也是她所讨厌的。对只知孤独的美夏而雷,和一大群人过着集团生活的学校,只不过是让人待得很痛苦的场所而已。她原本是打算立刻结束工作,然后便前往下一个城市去的。
可是,御崎美夏在笑。因为她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真的是很久了。
「——喔。美夏,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哥哥。」
哥哥将正在看的英文报纸对折再对折,放到了茶几上。
房间被整理得很干净,很符合哥哥井然有序的风格。暖色的立灯灯光则营造出了鲜艳的对比。是一个彷佛刚完成的艺术作品般的房间。
「……我回来了。」
她害羞地笑着,轻轻地坐在哥哥的两膝之间。
「唉唉,怎么啦,美夏。今天特别会撒娇耶。」
「……嘿嘿。」
她脱掉袍子,将原本便很细长的眼睛眯得更细,微微地抬起了头。这么一来,哥哥总是会摸她的头。很温柔地,很怜爱地。
「好了,别吊人胃口了,快告诉我吧。有什么好事吗?」
「嗯……」
好舒服。一被哥哥碰到,她的身心就彷佛要融化般地放松起来。哥哥的呼吸吹拂过耳边时,她的身体就会像是触电般,微微地颤动着。
「美夏啊,今天交到朋友了。」
「喔喔,是坂元佑作吗?」
「佑作也是朋友。可是,我另外还交到了一个。这次是女生喔。」
「喔,那真是太好了呢,美夏。」
「嗯……」
无法抗拒。美夏高兴的话,哥哥也会高兴。哥哥高兴的话,美夏也会高兴。这是永远的正向连锁。
没错,这里存在着永远。
「然后呢,那个朋友的名字叫什么?」
「那个啊、那个啊。」
回过头去,她看到了哥哥温柔微笑着的睑。美夏特别喜欢他的这个眼神。和自己一样,眼尾稍微向上吊的眼睛。从正面注视着这张脸的话,不知为何,胸口便会难受到呼吸不了。美夏并不懂会那样的理由是什么。
「嗯?怎么啦,美夏?」
他的脸靠了过来。胸口好难过。怎么办。

「那、那个啊,朋友的名字叫做远野千佳子喔。」
「……远野千佳子?」
「嗯。然后啊,我跟她约好了下次要找她来家里玩——」
察觉到哥哥的表情变得很严厉时,她把话吞了下去。
「哥哥?」
「……」
「……哥哥?」
美夏的心里开始不安了起来。哥哥没有笑。美夏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
「啊啊,嗯,很不错的想法喔。既然是美夏的朋友,我们一定要请她来玩才行。」
哥哥的表情变回了平常的温柔模样,美夏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才肯定只是看错吧。
「可是对不起啊,美夏。我最近有一点忙。况且要迎接客人的话,也必须要作点准备。」
「嗯。不用立刻准备也没关系。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准备好了会告诉你的,你可以等到那个时候吗?美夏。」
「……嘿嘿。」
美夏笑了。因为她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真的是很久了。
不久,美夏在哥哥的怀里睡着了。
哥哥用手指轻抚着那张无垢的睡脸。
「是啊,非得做好准备才行呢……」

房间里充斥着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默。
侧躺在床上的我,以及坐在我旁边的早希。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明近到不能再近了,感觉起来却又远得不得了。不对,不只是感觉而已,这俨然是事实。尽管如此。尽管如此,我遗是希望我们的心情能够靠在一起。
「我……有事情非得向早希道歉不可。」
我硬挤出来的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什么事。」
然后,早希也以同样沙哑的声音回着我。
我无语地从裤子后面的口袋拿出那东西。
「手帕……?是女生的嘛。」
「是叫做远野千佳子的女孩忘记拿的东西。」
我说出了所有的事情。
和美夏、千佳子一起吃午餐。
那时候相当快乐。
千佳子的胸部很大。
美夏的身体很温暖。
我全部都说了。
最后,早希笑了起来。
「什么嘛,原来是这种事喔。害我白警戒了一下。」
「这种事情、吗?」
「佑作你啊,实在认真过头了。算了,这种地方也很可爱啦。」
咚,美夏在床上躺了下来,伸起了懒腰。
「我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我无法替佑作做的事情多得不得了。这种事佑作应该也知道吧?」
「可是……」
「没办法呀,因为我是幽灵嘛。」
只见她把手伸向天花板,好像要抓什么东西一样。
「不过,有些事情也只有幽灵才能作到。」
「就赴可以一直待在佑作身边。」
我没办法像以往那样开个玩笑带过去。早希认真的眼神,让我知道这番话没有半点虚假。
「谢谢你,早希。」
「嗯。」
早希满足地点点头以后,很有活力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我所熟悉的笑容。
「附带一提,这是身为幽灵的早希小姐我的看法。虽然佑作搞不好也想到这一点——」
「什么啊,不要卖关子了。」
早希摆出像是侦探的姿势,她一手抵住下巴、一手放在腰上,开口说道:
「千佳子小姐啊,她说自己是一年级的对吧?」
「嗯嗯,的确是这样。」
「可是在一年级的班级里却找不到千佳子小姐对吧?」
「嗯嗯,没错。」
「千佳子小姐会不会——」
幽灵侦探早希说出她的推测。
「也是个幽灵呢?」
正因为是早希说的话,才让人不可思议地觉得有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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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
「喵—喵—喵—」
「喵—咕—」
这是在干么?
「喵—喵—喵咪—」
「呼喵……」
这个场面是怎么回事?
我的眼前是一边唱着谜样歌曲一边在黑猫前面摇头晃脑的早希,以及华丽地无视那个状态的早希、似乎很无聊地在打哈欠的黑猫。
——在早上上学的途中出现这样的场面。
不管是它爱理不理的态度,或是那双蔚蓝的眼眸,感觉这只猫完全不把早希当一回事啊。
「呜呜……猫咪又不理我了啦,佑作。」
「因为你是幽灵,猫当然看不见你。」
「只要我努力一点,说不定猫咪就看得到我了!」
丢下这句话,早希再次唱起谜样歌曲和跳舞。嗯……加油吧。
「话说你啊、总是留在我们家门前。就算停在这种地方也没东西喂你喔。」
「喵?」
「赶快去找个看起来有可能会养宠物的人不是比较好吗?」
「喵—咕。」
「太狡猾了!佑作自己就可以跟猫咪对话!」
「哪有,这不算对话吧。」
早希用只能以扭扭怩怩来形容的动作抬头望着我。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人家……想跟佑作合为一体。」
「什么?大清早的你在讲什么鬼话啊?」
「那个啊、不是有种叫做附身的方法吗?我在想只要用那种方法转移到佑作身上的话,说不定就可以跟猫咪玩了。」
「原来是说这个啊——不对,这种事怎么可能办到啊!」
不不,也不能断定办下到。要说为什么,因为早希就是货真价实的幽灵。
「俗话说有志者事竟成,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不是吗?」
真是个乐观积极的幽灵,
「哼—哼—哼—认命吧佑作。」
「咦?喂,喂?」
早希带着邪恶笑容徐徐逼近,我连忙躲开。
那半透明的身体掠过我的鼻尖,有种轻柔的感触。
「喂喂,站好不要动嘛。这样很难进去耶—」
「不要乱说啦,万一不能恢复原状该怎么办?」
「没问题没问题,一下子就好了。我不会让你痛的。」
这些话绝对是一点根据也没有。
「我好想跟佑作合而为一喔。不管是心灵或身体……就像是溶在一起一样。」
唔。用带着泪光的眼神讲那种话,会让我失去理智啊。
「可、可是啊,连心灵也被占走实在有点——」
「那我只要身体就好了。」
「结果你的目标还是身体啊?」
「对啊,不行吗?」
「当然不行—!」
话说回来,我就这样在大马路旁玩起单人拌嘴剧场,万一被人看到就没有脸活下去了。
「你看,花时间作这种事连猫都跑掉了。」
「啊啊,猫咪……」
早希看着若无旁人慢慢离去的黑猫背影,她的表情似乎很寂寞。
「喏、佑作,可不可以养那只猫咪?」
「不可能。妈妈讨厌动物。」
「那、像我一样随便养在外面怎么样?」
「你是我们家养的吗?」
「嗯,我是佑作的宠物。咕喵—」
「……不、不要讲这种蠢话,要走了。」
我走得很急。虽然这个时间还不会迟到,我还是故意加快脚步。
「哇!等我啦佑作!喏喏……我想养猫啦。」
「宠物有一只就够了。」
「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我强忍着想吐槽「你要怎么照顾」的心情,一边看着从后面追上来的早希的眼睛说:
「我说啊,要照顾动物是很麻烦的事情。不但要准备饲料跟水,还要清理排泄物。跟你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啊……」
糟糕,说得太过火了——我的心里充斥着后侮的念头。
我转过身来,而早希闷不吭声地停下脚步。
「……说的也是呢,养动物什么的,我没有办法尽到责任。我……不要说是宠物了,就连生物都不算。」
「啊、不是啦,刚刚说的是……」
「没关系。我不会再说这么任性的话了。」
「啊、啊啊。你能够了解是很好啦。」
接着我们就在尴尬的气氛中往学校前进。
不管是走在我很喜欢的堤顶步道时,或是像平常一样在鞋柜前道别时,早希的脸上都有一点寂寞。
猫……啊。试着努力说服爸妈吧。

我们班上有个叫做笹田的男生。不但相貌端正个性优良,功课好之外运动也难不倒他,是个十足犯规的家伙。因此同学和老师一眼就认定他是班长的最佳人选。他也从一年级开始,连续三年都连任班长。
「咖啡厅、人偶剧、鬼屋、照片展览——还有其他的提案吗?」
由这样的笹田担任主席,让早上的班会平稳地进行着。议题是关于暑假之后举行的校庆,班上该准备什么活动。黑板上列着老实说很老套的提案。我想差不多也到了多数表决的阶段了。
虽然我觉得笹田的确是统合班级的最佳人选。可是该怎么说才好——作为班级的领导人还欠那么临门一脚。笹田的个性随遇而安,没有那种自己引导班级的气魄。
……但是只不过是我这个外貌和个性还过得去,功课和运动都马马虎虎的学生,个人的偏见吧。我和笹田都一样,在这失控的班级里什么也做不到。
「那么就以上四个提案采多数表决……」
我正在想着事情如同预期一般发展时,第一堂课开始的钟声响了。
「时间到了啊……明天的朝会再作结论。在此之前请大家好好考虑。」
笹田一离开讲台,教室就突然掀起一片交谈声。话题当然是关于班上的活动主题。仔细听一下,发现女生大多认同咖啡厅,男生多半支持鬼屋,而没什么干劲的家伙们则比较喜欢照片展览,人偶剧看起来大概没什么希望了。
「……佑作,佑作。」
旁边有个人小声地叫我。这位是在炎炎夏日中套着深蓝色长袍的可疑人物,御崎美夏。
「鬼屋是什么东西?听起来有种充满魅力的感觉。」
虽然她压低了声音,我还是听得出语调带有一点点的兴奋。
「难道啊、难不成这就是美夏大显身手的时候?」
「……我想这不是你所期待的那种东西。」
「嗯?不是会出现恶灵吗?」
「鬼屋只是个噱头而已。是人扮成鬼的样子去吓客人。话说回来,你没听过鬼屋吗?这可是校庆这类活动的固定节目喔。」
「唔嗯。因为美夏以前没有来过学校这种地方嘛。」
……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不过……真要说起来,鬼屋也许正好适合美夏呢。你这身打扮再配上『恶灵退散!』之类的台词,似乎可以成为不错的宣传。」
「美夏不是为了跟一般人玩耍才成为驱魔师的!」
美夏随即换上一副不屑的表情,很不高兴地把脸别开。
呃……刚才我说错话了吗?
「驱魔师是驱除危害世间的恶灵的神圣职业。美夏可是以这份工作为荣。」
美夏彷佛是要说给自己听一般低语。可是这番强而有力的话,却反倒让我觉得不安。
只要听到恶灵,美夏的眼睛就会闪闪发光,反之则是急远冷却。就像烛火一样,洒上油就会熊熊燃烧,泼了水就会熄灭。
那是不稳定又危险的存在。
火焰会让周围的人心生畏惧。接着迎向被水浇熄的命运。
不被扑灭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火势大到连水都无法浇熄;不然就要避免引起恐慌,静静地冒着轻烟燃烧。
美夏是哪一种类型呢?从她娇小身躯隐藏的巨大自尊心来看,我想肯定是后者吧。这样一来,也只有猛烈燃烧到连身躯都化成灰这个选项了
问题在于,替美夏火上加油的人会是谁?
「佑作,课本借我看。」
「喀咚」好大的一声。美夏站起来把桌子拉到我旁边。
——是我?
不可能吧。

「小美夏,那个啊、想拜托你一件事——」
「唔、」
刚刚唔了一声吧。叫住美夏的女生也是一脸摸不着头绪的神情。
「……这、这个、那个……美夏有件……重、重大任务要……」
「这样啊。那要不要一起吃午餐?如果你愿意在用餐时,听听我们的事情就太好了。」
「咦……跟、跟美夏一起?」
美夏的视线四处游荡,不知为何移向我这边。
「这不是很好吗?是交朋友的好机会喔。」
「朋友什么的,美夏才……」
「好啦好啦,能交到朋友顺便还有饭吃,岂不是一石二鸟?」
「……一石二鸟……鸟……烤鸡……」
嘴边流下好长一条口水。真是容易摸清的家伙。
算了,对我来说也是一石二鸟,这时候就推她一把吧。
「鸡肉是最好的食物喔。营养价值高对健康很好,最重要的是很便宜。」
「那个……这些话都被我听到罗,坂元君?」
女生微眯着眼向我抗议。
「啊,抱歉。总之跟美夏好好相处吧。还有这家伙大概没有带便当吧,可以分她点东西吃吗?」
「总觉得坂元君完全就是美夏的监护人了呢。坂元君要不要一起来?以小美夏监护人的身分。」
我被认定成监护人了啊。
「不了,我还是不要打扰女孩子之间的聚餐。而且我还有点事要办。先这样罗。」
我抓起要带走的东西,像是逃走一般离开现场。
话说回来,刚刚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啊?
嘴上说着要美夏去交朋友,可是反而我自己却一点也没有融入班上……
我从门边回头往后偷瞄一眼,只见美夏用怨恨的眼神注视着我。
「佑作打算抛下美夏,自己去见千佳子吗?」
「是、是又怎样?」
「……胸部、吗?」
「什么……?」
「因为美夏的胸部很小……所以佑作才选择千佳子吗?」
等等,在美夏的心中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这样就没办法了,男人就是这种生物。美夏会心甘情愿地接受的。」
「呃……总之我先走了。」
在陷入像早上那种人生难题剧场的情况之前,我赶忙离开教室。
我可以听见教室里女生询问「谁是千佳子?」的声音,还有美夏坚持用胸部尺寸来说明的声音。
可是、可是啊。
我也亲身体会到,不能够小看美夏的观察力。
的确……的确就像美夏说的一样。
的确——很大。
「那个,佑作先生?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看哪里呀?」
「嗯?呜哇?」
我一将视线上移,就看见千佳子双颊染红的脸。用波萝面包遮住嘴巴的动作,有种微妙的香艳气息。
「没有……对不起,不小心就——」
「不小心就?」
下小心就被这对大胸部给吸引住了: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不、不小心就想事情想入神了……」
「真拿你没办法呢,佑作先生。」
我想一定被她看穿了吧,不过千佳子用笑容原谅了我。套句美夏说的话:男人就是这种生物,所以只能心甘情愿地接受。话虽如此,我这个样子还真是难看啊。
「而且好可惜喔。我还以为又可以跟小美一起吃饭呢。」
「嗯,关于这件事很不好意思。明明昨天约好了。」
「没关系啦,因为跟班上同学好好相处也很重要。」
千佳子的话,让我的胸中感到一阵刺痛。
在没有人的楼梯间,和低年级的女生面对面坐着,野餐座垫上是摊开的便当和甜面包。
这是多么不合日常生活的画面。普通的高中男生应该在吵闹的教室里,一边跟好朋友瞎扯,一边吃饭才对:而我却在这种地方跟女生秘密幽会。
在吃完饭稍事休息的空档,我拿出那个东西。
「这个,昨天的手帕,是千佳子忘在这里的对吧?」
「哎呀……是我的呢。而且,难道还特地洗过才带来吗?」
千佳子小心翼翼地接过摺成四折的手帕。
「真是非常感谢,让你费心了。」
「不用客气,因为原本就是美夏拿去用的。比起这件事——」
千佳子忙着把手帕收进口袋里。
「——昨天,我想把这个还给你而跑去一年级的教室。」
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然后,怎么了?」
「我找不到千佳子的班级,不管问谁都说不知道。」
「……」
「你是哪一班的?」
「……
沉默。她看着我,镜片另一头的眼睛越来越沉静冰冷。
「我说你啊,真的是一年级的学生吗?不对——」
这是质问。也可说是调查。或是逼问。
「——说起来,你是这问学校的学生吗?」
随着脱口而出的话语,我从缓役转变成确信。
美夏说过——自己是因为工作才来学校的,
早希说过——千佳子不是幽灵。
再加上每个一年级学生都说——没有千佳子这个女生。
从这些事实能够导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千佳子,难不成你是——」
没错,美夏从来没说过她是为了驱除早希而来的。因为早希根本不是恶灵。早希承认、也接受自己成为幽灵的事实。应该不会危害到任何人才对。那么,如果美夏驱除的对象不是早希—
「呵呵……呵呵呵……」
「干佳、子?」
很可疑,千佳子真的笑得很可疑。可是那个声音,
「——如果是这样,该怎么办呢?」
就像研磨透亮的冰晶一样,寒气逼人。
「不对,说的精确一点。佑作先生,你能够作什么呢?」
「?」
我的背脊窜过一阵恶寒。
「太不小心了,佑作先生。在这种求助无门的地方让我们两个独处。至少有小美在的话,也许还能做些什么也不一定……」
「那、那是因为……」
没有带美夏一起来是我的失策。因为美夏在这里的话,肯定是二话不说就开始驱除了……我希望至少能够透过交谈来解决……就是因为我的想法都那么天真,才会没有考虑到自身安全。我还太嫩了。
千佳子把书抱在胸前,缓缓摆动身体站了起来。
「喂喂,试着叫小美过来怎么样啊?用丢脸的声音呼救好不好啊?」
不可能,我根本做不出这种事。因为,我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喉咙跟嘴巴了。现在我的发声器官,不过是条让空气咻咻地进出的管子罢了。
噗哧一声,千佳子笑了。那肯定是嘲笑。
「原来如此,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啦。」
往前一步,接着又往前一步。
千佳子已经靠近到快碰到我的鼻尖了。
我没有勇气抬头看那张脸。我也不想看。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千佳子是用什么表情在笑。
我不由得闭上眼睛。
「呵呵……佑作先生,好可爱喔。」
想靠书语交流来解决什么的,我到底是天真到什么地步啊。
我从根本上就搞错了。绝对地大错特错。因为跟早希漫长的相处时间,让我彻底地忘记。
没鉼,幽灵是应该感到恐怖的对象。
幽灵这样的称呼不够贴切。适合千佳子的名称,就是……
——恶灵。
「你这个样子……真的会被我吃掉喔?」
「……咦?」
我张开眼睛,只看到千佳子一脸苦笑。表情很有人味,直到刚才为止那种超然的气氛已经点滴不剩。
「真是的。亏我还有点期待呢。佑作先生支开小美,独自跟我一同用餐;而且吃饭时还一边盯着我看……」
「咦、不是啦那是……对不起。」
怎么会这样,我反射性地道了歉。
我那迟钝的脑袋终于被事实给唤醒。刚才那些全都是……开玩笑?
「结果佑作先生一直都在想那种事情,太让我失望了。」
她用手中的书,在我头上敲了一下。
「一年级里没有人认识我,大概是因为我的存在感比较低吧。因为我不是很显眼的关系,在班上也没有什么朋友呢。」
混着叹息低声细语的千佳子,看起来有点悲伤。
「这样啊。抱歉,跟你说这些奇怪的话。」
「不会不会,我才该为恶作剧而道歉,一起了头就不禁觉得越来越好玩。」
「这份魄力完全不像外行人。难道千佳子是话剧社的社员吗?」
「不是,我没有特别参加哪个社团……话说回来,刚才佑作先生的表情呀,扭曲到很不可思议的境界呢……呵呵。」
「唔……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我低下头,彷佛要逃离千佳子的视线,开始收拾便当盒。
真是的……丢脸丢到家了。
「不过啊,还好只是个玩笑,佑作先生你说对吧?」
「嗯?」
「我要是认真起来的话——佑作先生,就算是一个吻也能手到擒来喔。」
「……什么?」
「还是说,现在让我夺走你的嘴唇呢?」
小恶魔?这就是传说中的小恶魔啊?
「下次我会带美夏一起来的,嗯。」
「呵呵,这样才聪明嘛。」
就算是抓着美夏的脖子也要把她拉来,绝对。
我满身疮痍地踏上归途,结果在走廊上遇到一脸不开心的美夏。看她两手湿湿的,想必刚上完厕所吧,这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样不会照顾自己。
「……你回来啦,现实充。」
「那是甚么意思?」
「智代说的,有很多朋友、也有恋人的家伙就叫做现实充的样子。」
智代……?应该是找美夏一起吃饭的女生吧。
「我哪里像现实充了。这种称号应该用在像笹田这种家伙身上才对。」
我没什么朋友,也没有恋人啊。
「那,午休时间自己一个人跑去跟女生吃饭,然后又红着脸回来的家伙应该要叫什么才对?」
……这家伙,对刚才被抛下的事情还怀恨在心吗?
「跟千佳子共进的午餐开心吗?」
「在很多层意义上,我对于没有带你一起去感到后悔。」
「这样啊。美夏可是跟智代过了一段有意义的时间喔。」
抬头挺胸自夸的美夏,看起来有点碍眼。不过看在她胸部没什么起伏的份上,我压下了心中的怒气。
「太好了,交到朋友了呢。你们说了些什么?」
「……秘密。」
我原本以为她会跟平常一样,像个小孩子不高兴地别开脸。不过却和预料中相反,美夏逦是一脸真挚的表情。而那双眼眸之中,寄宿着早上感觉到的,湛蓝沉静的火焰。
「智代不是朋友,而是客人——或是该说是客户。把客户的资料泄漏出去是不可以的。」
「你说是客户,是之前提起的驱魔之类的工作吗?」
「……秘密。」
美夏长袍一翻,转身走回教室。
只见有样东西从长袍中轻轻飘落下来。
「——照片?」
我捡起来一看,那是以雷门为背景,几个高中女生合照的立可拍照片。看来是一张没有古怪的旅行留影——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不过左上角照到奇怪的黑影,恰好遮住其中一个高中女生的脸。
「……原来如此。」
昨天的确也发生了一样的事情。被这块阴影盖住的高中女生,八成就是那个叫智代的吧,大概是因为心里不安才找美夏商量。
「佑作!」
带着惊人气势折返回来的美夏,把照片抢了回去。
「不准看!会被诅咒喔!这是很危险的恶灵!」
「不是吧……这个,只是手指盖在相机的镜头上而已吧?」
「手、手指?」
「你看,像这样用两只手拿起相机的话——形状跟角度都刚刚好不是吗?」
「……唔—……」
美夏盯着照片,好像要把它吃下去一样。只见她的眉头渐渐皱成一团。
「才、才不是。这个肯定是五百年前死于非命的意大利贵族的……」
「为什么这种人会出现在浅草啊?」
「你、你、你不相信美夏的眼力吗……?」
嗯。你的声音都在抖了。
「算、算了。美夏不是为了赚钱才当驱魔师的。我是为了守护世界的秩序而战的驱魔师.」
「昨天说要收除灵费而把钱抢走的,不知道是何方人士啊?」
「饿肚子没办法打仗不是吗?」
……这么说也对啦。
看到我愣在原地,美夏误以为她把我辩倒了,于是挺着没有存在感的胸部走回教室去。
「糟了,忘了叫她注意手要好好擦乾……」
不过啊,反正她大概也不会带手帕出来吧。
她应该要稍微有点身为女性的自觉——不对啊,这样我不就真的成了美夏的监护人了。

可能是昨天和今天的灵异讲座产生效果,一到放学时间,美夏的周围聚集了好几个女生。就连坐在旁边的我都觉得热到受不了,身在风暴中心的美夏一定更难熬吧。
话说回来,女生为什么就喜欢用这种方式聊天哩?
「已经过世奶奶的声音——」
「一到半夜就会有不明的杂音——」
「从那个世界来的报纸——」
真无聊。她们不是真的感到害怕,也不是真的相信幽灵存在。只不过是想要增加话题。只是将这个当作一成不变的生活
「我知道了。大家靠过来,让美夏帮你们除灵。」
看到美夏紧握手杖的样子,那群女生发出一阵惊叫。真是够了,美夏也一样,如果能察觉到自己只是被捉弄就好了。
算了,如果这能改善人际关系的话就没差啦。
因为像早希——静森早希其实是个不擅于和他人交往的人。
「好啦美夏,我要回去了。」
「等、等一下啦佑作!今天放学以后——」
从女性集团中飞出的小手,抓住我制服的衣角。
「——你一定要跟美夏在一起!」
「不是吧。已经陪你好几次了——咦?」
缠着美夏的那群人,不知道何时安静了下来,不只这样,遗对我投注冷酷的眼光。
难不成是,造成什么误会了吗……?
「啊、不是啦,我只不过是……」
「没错,佑作只不过是美夏的客人罢了。」
勉强从人群中挤出来的美夏,手还是紧抓着我的衣服,一边靠在我身上一边说道。
女生们鸦雀无声。
你这样讲……反而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吧?
「好了,我们走吧,佑作。尽量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比较好。」
我听到背后传来麦椿、原着胶技之类的词汇。因为这丝词汇太可怕了,我没有办法转换出正确的写法。
「等、等等啦,美夏。让我把误会解开!不然我就再也不能来上学了。」
啊,再会了,我心爱的学校生活。
算了,也没有到心爱的程度啦……
——那么。
「为什么我要在女厕前面枯等啊?」
因为太丢脸了,让我在无意识问把话讲了出来。因为我现在这样简直就是个变态。
美夏带着我冲出教室以后,飞也似地跑到厕所。看来她急着动身不是因为高度的职业意识,而是单纯的尿意。我的学校生活居然是被这种玩意而破坏掉,实在教人难以忍受。
我靠在墙上发呆等美夏出来。我身旁是同样倚在墙边的美夏的手杖。虽然听她说过这是手工打造的,不过作工还真是好。这是玩具店卖的魔法杖完全无法相比的杰出作品。可是这威风凛凛的气质,却因为靠在学校厕所前的墙上而大打折扣。
「……你也很辛苦啊,有那样的主人。」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呜哇?」
美夏就站在旁边。果不其然,她的双手遗是湿淋淋的。
「话说,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没、没有啊。你听错了吧?」
呼……吓我一跳。
话说回来,我到底在干么啊?
其实也不能怪我,因为像漫画或动画里面不是经常会出现吗?魔杖有自我意识会开口说话之类的。靠着这项能力,它可以成为女主角的好伙伴,或是肩负起监护人的工作。没、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像早希也常常在跟猫讲话,我的举动就跟那个是一样的道理……吧?
「怪了。我真的有听到佑作的声音呀。」
糟糕,她怀疑起来了——这样就只好使出密技「扯开话题」。
「那、那种事情不重要。你要把手好好擦乾再出来啊,这个样子太不像话了。」
「可是,我没有手帕。」
「真是的,拿你没办法。」
我在自己的口袋里翻找,可是……没有。对了,今天早上只记得要带千佳子的手帕,结果忘了准备自己的份。我真蠢。
才刚教训完美夏,结果自己也半斤八两,我连忙在身上寻找可以擦手的物品。
「哎呀,你们两个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这是巧合——不,这可说是天助我也。只见千佳子带着温和的微笑,像往常一样把美夏各个写的书夹在腋下。
「唔,是千佳子啊。」
面对表情明显不高兴的美夏,千佳子笑着拿出手帕,是我才刚还给她的那一条。
美夏在接过手帕的同时,持续对千佳子放出医戒的眼神。
「午休的时候,你跟佑作做了些什么?」
「呵呵。小美该不会是吃醋了?」
「你、你在说什么?美夏只是、觉得美夏的客人被传输奇怪的事,会感到很困扰——」
「请你放心。我们只是很普通地一起吃饭而已。是这样吧,佑作先生?」
「……是真的吗,佑作?」
为什么两个人都要问我……
「嗯?没错。我不是也说过,如果也带美夏一起去就好了。」
「唔—……」
那是怀疑的眼神。我莫名其妙地被逼入绝境。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啊。
这样的话只有再用一次密技了。
「对了,千佳子又是为什么要跑到这种地方?」
「讨厌啦,请不要问女孩子这种事情好吗?」
双颊飞红的千佳子苦笑着。附带一提,这里是厕所的正前方。
「啊、啊啊,抱歉。」
「没错。那么容我先行一步。」
千佳子低头行了个礼,走进厕所。
呼,总算是脱离危机了。
「好啦美夏,我们也走吧。」
「……唔—……」
美夏带着复杂的神情僵在原地。
「怎么啦?你还在怀疑吗?」
「没有。是这个。」
我低头一看,美夏手中有一条熟悉的粉红色手帕。
——结果还是跟刚才一样,我呆呆地在厕所前等待。
「唔—……好慢。」
「美夏,没想到你这么没耐性。你可是三番两次都让我枯等。」
「今天只是偶然间有点便秘的感觉罢了。平常可是一下就解决了。」
「……」
「千佳子也便秘了吗?」
「……谁知道。」
怎么能这么爽快地讲出这种事情啊,这家伙。
「……我说啊。你好歹也是个女孩子,你不觉得这种事情怪怪的吗?」
  「唔嗯,美夏常常为便秘所苦呢。」
「我不是说这个啦,是说你应该矜持一点。我听到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佑作的话好奇怪。」
美夏的表情无动于衷,她抬起头看着我。
「排泄是生理现象,是活着的证据。而且美夏也是活着的人,这有什么好丢脸的?」
「这个,虽然死人是不会上厕所啦……」
实际上,我也没看过早希跑厕所的样子就是了。
我觉得美夏的想法确实很单纯。这家伙只要饿了,肚子就会大方地叫起来;只要有生理需求,也不在意男生眼光而直奔厕所。这是因为她把这件事单纯地归类于生理现象之故。
因此,她对不被生理现象束缚的死者相当冷淡。应该说,正因为如此才报以冷淡的态度吧。
「……午休的时候,我支开美夏去见千佳子的理由是——」
因为美夏是这样的人,我才会想把事情讲清楚吧。然后,希望她能一笑置之。我真是愚蠢。
「我之前怀疑千佳子可能是幽灵。」
「太愚蠢了,千佳子毫无疑问地是人类。」
……当面被这么说还是会觉得有点闷啊。
「如果千佳子是幽灵的话,美夏会第一个发现。而且幽灵不是普通人能够轻易看见的。就算是驱魔师,也有一些无法察觉幽灵气息的二流人物。没有灵感的佑作是不可能看见幽灵的。」
我,没有灵感?可是我能清楚看见早希……
「也就是说,美夏是超~一流的驱魔师。不管怎么说,我可是那位御崎秋人的妹妹喔。」
「总觉得你自夸的部分很牵强。」
「美夏只是列举事实而已。」
「对啦对啦,只是任性地列举事实而已。」
「唔——……」
可以感觉到身旁那一位不满地抬头瞪着我,但是我绝对不会转头去看她。看来我也十分熟悉和美夏相处的方式了。
话又说回来,千佳子真的有点慢。美夏也跟我一样渐渐不耐烦了,她不断地摆弄手杖,嘴里还碎碎念——然后,
「千佳子该不会……进了里面数来第三间厕所吧。」美夏喃喃自语。
「嗯?那会怎么样吗?」
「说来话长。」
「反正也没事做,说来听听吧。」
「刚才美夏进到里面第二间隔间。美夏脱下内裤坐在马桶上,小腹没什么用力——」
「你还是长话短说吧。」
「唔—……」美夏在表示明确的不满以后,说出结论。「美夏感觉到旁边的隔间有不好的气息。」
不好的、气息?
美夏不平稳的语气,让我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就像有虫子在黑暗的底层爬来爬去一样,虽然那个气息还不足以成长到唤来恶灵的程度,不过那确实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气息。」
「听你这样一说,我以前也听说过……女厕有幽灵出没的传闻。」
那时候我认为只是女生之间流传的无稽之谈,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出问题的地方的确就是三年级女厕里面——
在我准备进一步思考那那个瞬间。
——一声尖叫。
虽然很短很小声,可是从女厕传出的声音,肯定就是千佳子。
「佑作,我们走!」美夏抱起手杖大喊。
「喔!」我也予以回应。
「等等,我也要去?」
「千佳子碰到危险了!佑作难道想说要见死不救吗?」
青色的火焰在美夏的眼中熊熊燃烧。
那是驱魔师的眼神。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美夏真正的神情。
「……我知道了!」
我已经不管丢脸和流言了。就算有人在后面指指点点,或是被人嘲笑,我都不在意。
这是为了千佳子——为了拯救一个女孩子啊!
我跟着美夏进入厕所里的瞬间,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不是那种看见异形、寒气逼人的异样感。
——而是应该存在的东西,不在了。
花了几秒钟,我的脑袋终于理解出了什么问题。
「……原来如此,没有小便斗啊。」
「你在说什么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不是啦,你想想看,感觉真的很不对劲啊。如果你也去过男厕就知道我在讲什么了。」
「比起这个千佳子更重要啦!千佳子在哪?」
对、对喔。
我打起精神环顾四周。千佳子的所在之处——就算不去找也很明显了。
在排成一列的隔间当中,只有从里面数过来第三问标示着上锁的红色记号。
「佑作,把门踢开!」
「你、你认真的?」
「一刻都不能等了!」
「喔、喔!」
我用尽全力助跑,对着那扇门飞踢。
「———————————!」
我感觉到足以麻痹右脚的冲击力,同时厕所里也回荡着千佳子的尖叫声。
「千佳子?」

隔间里面是一脸惊恐的千佳子——她静静地坐在马桶上。裙子卷到腰部,而内裤则是褪到脚踝处。是白色的。
「……咦?」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第二声尖叫了。千佳子眼角浮出泪珠,很明显在害怕。
——害怕我。
「为、为、为什么佑作先生会?不对,你、你不要看这边!」
我脑袋一片空白,只管站在毫无防备的千佳子面前。
「那个……幽灵呢?」
「佑作先生这个变态!色狼!快点出去啦!」
「可是,刚才的尖叫——」
「只是因为卫生纸用完才会一时慌乱啦!」
「卫、卫生纸……?」
「佑作先生!」
「啊……对、对不起!」
我连忙冲出厕所。
离开厕所的瞬间,我看见美夏装作不认识我,假装在洗手的样子。
 「我—说—你—啊—」
  「唔—唔—!」
被我施以锁头攻击的美夏,四肢猛烈地挣扎。虽然一旁经过的学生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但是我已经不在乎多丢那几个脸了。真要说起来,在厕所前面跟女生玩起摔角游戏,跟剐刚那件事比起来一点也不丢脸。
「什么恶灵啊?只是很普通地在上厕所而已嘛。」
因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我又想起千佳子很普通地上厕所的瞬间画面。整个一览无遗……而且还是从正面…
「啊啊啊啊!怎么办?要用什么理由才好?」
「可是,美夏确实感觉到奇妙的气息……」
「我从之前就在想了,你的灵感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吗?实在是可疑到不行。」
「太失礼了,美夏可是独当一面的驱魔师呢。」
「好吧,退一百步来想,厕所里面有幽灵好了。不过那就是你所说的恶灵吗?只要学生走进厕所就会被袭击吗?要是真有这种事,会成为一项非常严重的事件吧。」
我对这个一直抱持着疑问。幽灵确实存在,早希是最好的例子。可是无法想像早希是凶恶的幽灵。虽然她有种郁闷的感觉……就算如此,我从来不觉得早希给我添过什么麻烦。
没错。这世上也有好的幽灵不是吗?
「恶灵会危害人类。恶灵是不得不驱除的存在。」
「你为什么可以这么肯定?」
「美夏只是列举事实而已。」
又来了。
只要一提到关于幽灵或驱魔师的事情,美夏就会变得很顽固。我说的话就像耳边风一样。虽然我的确是外行人……
「佑作,千佳子出来罗,」
我从沉思中惊醒,双手放开美夏的头。没错,现在千佳子的事情比美夏更重要。
千佳子闭着眼睛,一脸疲惫。她眉头皱起的细纹确确实实地诉说着愤怒的讯息。
总、总之必须先解开误会。
「那、那个啊。刚才是美夏弄错了,也就是说,那是为了要帮助千佳子才——」
「…………呼。」
非常、非常明显的叹息声。表示这位女士打从心底震怒了。其实也是啦,因为……那个样子被直接看光光了。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那个——对不起。」
「……没关系了。因为是佑作先生,个性有点冒失也不意外。」
「你、你愿意原谅我吗?」
「……嗯,对。」
天使——在我心里浮现出这样的词汇。之前说你是幽灵啊小恶魔什么的,实在很抱歉,千佳子是天使,肯定不会错的。
啊啊,天使宽大的心胸赦免了我的罪。千佳子大人万岁——
一瞬间,时间似乎停止了。
美夏……你刚才说什么……?
隔了数秒钟,千佳子的脸颊滚烫到眼镜上整片起雾的程度。
「排、排泄器官?」
「美夏哪里说错了吗?」
「……美忧,过来一下。」
要是让这家伙再说下去就糟了。如此判断的我,以光速将美夏拉到柱子旁边。
「你在干么,佑作?放开我。」
「你啊,事情好不容易要圆满收场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刚才就说了,排泄不是什么丢脸的行为。」
「我说美夏,人类的那个地方除了排泄,还有其他功能——」
「嗯?什么意嗯?」
这家伙,根本什么也不懂……
「总之,在千佳子面前不准提起下半身的话题!不对,不管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行!」
「佑作的思考没有逻辑性,我很难理解。」
「不用多想,请你看一下现场的气氛再开口!」
「唔—……」
我把美夏带回全身着火,已成沸腾状态的千佳子身边。
「那、那、那个,佑作先生……」
「我没看到!」
「是、是?」
「我完全没有看到喔!」
「是、是这样啊。没有看到呢。」
「没错,没看到没看到。」
……就当作是这样吧。这才是成熟的应对方法。
我目送满脸通红、精神恍惚地离去的千佳子背影。终于可以安心地大呼一口气。
「怎么会造成这么多骚动……」
「——喂,佑作。」
因为感觉到袖子被拉扯,我低头往下看,只见美夏静静地注视千佳子离去的方向。
「你不觉得千佳子有点奇怪吗?」
「我想,任谁碰到那种事都会变奇怪吧?」
「我不是说这个。为什么千佳子要特地跑来三年级这边上厕所?而且,千佳子离开的方向——」
有种气温骤降的感觉。
美夏所说的「奇怪」的事情。我终于开始理解事情的原貌了。
「——楼梯。」
千佳子的确是往楼梯的方向走去。而楼梯的尽头,就是通往屋顶的楼梯间。我想不出来她去那种地方要做什么,况且往屋顶的门也已经锁住了。我想她应该不会又把东西忘在那里了吧?当然也有下楼的可能性,可是究竟是为了什么,千佳子要特地从一年级的教室上到这里呢?
「佑作,我们快追!」
美夏抱起手杖大喊。
「喔、喔!」
我也予以回应。
「等等,刚才也是这样啊?」
算了,都跳上贼船了。不管到哪里我都奉陪。
我一边追着翻飞的长袍一边想。
明明刚才还对美夏说她很可疑、弄错了之类的,我自己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没错,我想起来了。午休时间询问千佳子是不是幽灵时,那时候千佳子用笑容否定我的话。但是也仅止于此,全一年级学生都不知道千佳子的存在是铁铮铮的事实。还有她在放学之后的行动。
我真是个笨蛋——不正因为这些事情才开始怀疑千佳子有什么问题吗?
「停下来,佑作。」
我模仿美夏的动作,也把身体藏在墙边。
我从躲藏处探头窥伺,看到千佳子正在踏上楼梯。
「往上……走吗?」
「佑作,那上面有什么东西?」
「就跟你知道的一样。」
「也就是说?」
「——什么都没有。」
「会不会是去屋顶?」
「出不去的,因为有上锁。」
「死路、吗?那千佳子的目的是——」
完全摸不着头绪。就是因为这样,才有问题。
我们就这样隐藏气息窥探着。
一分——两分——自从千佳子的身影消失在楼上,就没有动静了。
不同于焦急的我,美夏一动也不动,只是一直盯着楼梯。这个姿态就像追逐猎物的猎人。事实上,和恶灵对峙时的美夏——或是说驱魔师,也许就等同于猎人一样吧。
四分——五分——越是等待,我的疑心就越来越大。
我渐渐地按耐不住了。
「要去、看看吗?」
「……唔嗯,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美夏把连帽重新整理到盖住眼睛的状态,率先从躲藏处冲了出去。
她的速度如同一阵疾风。我光是追在后头,保持不被抛下就已经很吃力了。
「千佳子?」
用轻快脚步踏上最上层的美夏,环顾四周后大喝一声。
但是——那里空无一人。
「……咦?」
就像中午过来的时候一样,堆放着一些建材,不过没有足够藏起一个人的地方。
难道错过了吗?怎么可能。
「千佳子……到哪里去了?」
「难不成——」
我站在分隔屋顶和楼梯间的门前。
用力握紧门把——果然转不开。
「那、千佳子究竟……?」
「……不可能……可是……消失了。千佳子她、消失了。」
「难道——」
前几天还是三个人一起吃午饭的场所。
这个普通的场所,渐渐转变成异常的舞台—
「——千佳子、果然是幽灵吧?」

经过夏至来到七月中旬,这个时期白天长得吓人。虽然心想已经在学校逗留很长的时间,但是外头的天空才刚开始染上绋红。
一边听着蝉叫声一边走在堤顶上。背后是两道伸长的影子。
「那么,再来确认一次吧。」
这个情景如果放在电影里,肯定是美到让人感动的一幕,但是我却只能说出普通至极的台词,真教人泄气。
「美夏前来驱除的对象,就是早希吗?」
脚下是平常走惯的上学路径。是以往和早希一起走过的道路。可是现在在我身旁的却是美夏。
深蓝色的长袍在夕阳下更显深沉,而那只琥珀手杖则变得更加鲜艳,
「唔嗯,没有错。是哥哥叫我到那所学校去的。为了驱除早希。」
「不是……千佳子吗?」
「很罗唆耶,佑作。这世上没有一个驱魔师会分不清人类和恶灵。就这么不相信美夏吗?」
「说实在的,我完全不相信……」
但是,现在只能仰赖美夏的话也是事实。那就让个一百步,相信她说的话吧。可是,就算这样也——
「美夏不过是收到指示,来驱除在那所学校里一个名叫早希的恶灵罢了。」
就是这个。
即使是让个一千步,对我来说也有不能让步的东西。
「早希不是恶灵。」
「还不是恶灵,像这种情况迟早会变成恶灵的。」
并肩走在一起的我还有美夏是什么关系呢?既不是朋友,当然更不可能是恋人。照美夏的说法,就像是驱魔师跟客户的关系。
可是我韭没有深受恶灵所苦,原本也完全不知道驱魔师的存在。正因为这样,我才想好好说个明白。
「你说『还不是』是什么意思?这种说法简直就是断定接下来肯定会变成恶灵一样。」
「那是这个世界的道理。幽灵在死后一年还没办法获得充分的力量。所以在现在这个时点上,称作恶灵是不正确的。可是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一定会——」
那个早希……会成为恶灵?
好奇怪。虽然我也讲不清楚,可是这其中一定有个地方很奇怪。
「你之前说过早希在屋顶上之类的。」
「死者会被束缚在死去的场所。」
「可是,早希在——」
我停了下来。就这样说出来,真的好吗?
我应该做的事情,不是调查千佳子的真面目,更不是协助美夏,最重要的是保护早希。
把早希的事情告诉美夏,算不算是和这个目的互相矛盾呢?
这算不算是——对于早希的一种背叛呢?
「嗯?怎么了,佑作?」
与日本人回异的青色眼眸仰望着我。那是一双清澈见底、纯粹无暇的眼眸。也因为这份纯粹,也许美夏会成为早希——甚至是我的敌人。
「会害怕是正常的。因为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事情—深爱之人的死。」
「……深爱的人、吗?」
「唔嗯,哥哥是这样告诉我的呀?」
爱,这是早希挂在嘴边的字眼。可是现在美夏却以完全相反的意思来使用它。
——早希对我来说,是我所深爱的人吗?
我抬头望着染成赤红的天空,开始回想。
一开始只不过是单纯的青梅竹马。住得近年龄也相近,仅仅如此而已。我们总是和乐融融地在一起玩。可是上了高中以后就开始疏远了。理由很单纯,高中生有着高中生的无形拘束,那是和异性朋友感情太好会觉得丢脸的不成文规定。
然而就在那段受到拘束的期间,那家伙死了。被拘束的力量绑住的我,无法对那家伙伸出援手。
到了现在我遗能说得出口吗?我深爱着、早希这种话。
「……是啊,我喜欢早希。」
我征住了。我的嘴巴无视思考而自行构筑言语。
可是这或许是真实吧。我的确是被许许多多的无形拘束给绑住了。不管是现在或是过去。但是我想所谓的真实,一定非常简单才对。
「说得没错,我喜欢早希。」
这样子就不算是背叛了。如果喜欢那家伙的心情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想要保护那家伙的话,应该将一切都告诉美夏。再以此为基础,去寻找能够守住早希的方法就没问题了。美夏一定也会帮助我的。
因为美夏已经知道了嘛,关于我和早希两人最重要的事情。
——就是我喜欢早希这件事。
「早希不在学校里。应该这样讲,是我坚持要她不要去的。」
美夏眯细双眼。
「这是,怎么回事?」
「早希现在跟我生活在一起。这条路也是,我每天都跟早希一起走去上学。」
「……」
美夏略微低下头陷入沉默。因为她的速度稍微变慢了些,我也配合着放慢脚步。我不知道美夏以驱魔师的立场思考什么。可是我想要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美夏。
「我想,美夏要驱除的幽灵不是旱希吧?那家伙的确是没有成佛,变成了幽灵,可是她现在也很享受当幽灵的生活啊。我没有办法想像那家伙变成恶灵的样子。也许学校里面遗有别的幽灵也说不定喔?比方说,千佳——」
「——不可能。」
美夏突然停下脚步。我也连忙停下来,回过头看着她。
这样刚好变成和美夏对峙的态势。
夕阳慢慢地被吸入河面的另一头。我的影子随之延伸,正好盖住美夏,让我没办法判断她的表情。
「可、可是啊,从种种状况来考虑的话——」
「佑作能够听早希的声音吗?应该这么问,能够看见早希的样子吗?」
「……咦?」
预料之外的质问,让我的脑袋一瞬间陷入空白。
「是啊……那又如何?」
「不可能。根据美夏的观察,佑作没有灵感能力。正在转化成恶灵的情况另当别论,但是没有灵感的佑作应该是没有办法听见幽灵的声音,更不要说看见身影了。」
「但事实际上我听得见早希的声音,也看得见她的样子。我没有灵感这种是应该是哪里弄错了吧?」
「美夏说的话是不可能出错的。佑作能看见早希是不可能的事情。硬要找出可能的理由,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早希已经——」
冷淡的语气。顽固的态度。过于逞强的,话语。
和一年前的早希一模一样。
——幽灵啊……是存在的喔。
然而我却没有接纳她所说的话。
那时的我,真是个笨蛋。
在我的心中响起「喀锵」一声,切换开关的声音。
「又要提那个吗?你说得对,你这个优秀的驱魔师什么都知道,我只不过是像个笨蛋的普通人而已!」
「冷静一点。美夏只是单纯将事实——」
「同样的话我已经听到烦了!」
想让别人接受自己的意见,必须讲道理才能说服得了。只是列举事实的话,就算那是再真实不过的事理,别人乜绝对不会接纳的。
美夏就连……这样天经地义的道理也不懂。
「没错。我的确是个笨蛋。就算只有一瞬间,我居然相信了你!你敢再说一次要驱除早希,我会把你当作敌人来看待!」
「美夏……是为了佑作才……」
「我说过那样才会造成我的困扰吧!早希没有给任何人添过麻烦,就连学校也不去了,只是静静地过生活。可是为什么?你莫名其妙地跑出来,也不听听我说话就要驱除早希?用这种作法,你还比较像恶灵吧!」
「——?」
美夏只是站在那里发抖。
在这个瞬间,我才想起美夏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
「……已经够了。」
我转身离去。这个场景如果放在电影里,肯定是美到让人感动的一幕,但是我却只能对着小孩子狂吼,这副惨状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是啊,美夏是个孩子,是个连理所当然的事情也不懂的孩子。
那么我到底想在美夏身上寻求什么?理解?同情?
我何德何能,能够拥有向美夏寻求这些东西的权利?
当然没有。因为没有半点力量的我才是最像小孩子的人。
所以激辩就到此结束了。不对,刚刚那些根本算不上是辩论。因此再多费唇舌也没有意义。只是永远的平行线。
「唔—……」
——咦?
制服的下摆被拉住了。
「怎、怎样啦,美夏?」
「美、美夏是驱魔师。驱除恶灵是,美夏的本分。」
「旱希不是恶灵!」
我试图将那只手挥开,但是美夏的手指牢牢扣住我的制服,解都解不开。
逞强又顽固的言行举止。简直就是小孩子。不只是美夏,我也是一样。
但是、可是,正因为是个小孩——
「美夏知道了,不会驱除早希的。可是美夏是个驱魔师,必须驱除恶灵。」
「你是笨蛋吗?这话很矛盾吧?」
「所、所以啊——」
只见那小小的身体努力地挺直,她抬起下巴,用那双湛蓝眼眸向上直视着我。
「啪嚓」,她的连帽垂落下来,金色的发丝随风起舞。夕阳映照在那头秀发上,因为太耀眼而显得闪闪发光。
「美夏要用自己的眼睛来确认早希是不是恶灵!」
金发碧眼的驱魔师·御崎美夏,这就是她的生存方式。
「所以啊,美夏希望能去佑作的家里一趟。」
「去……我家?」
「是呀,就是早希居住的郡个家。」
我没有那个权利拒绝她的要求。
带着美夏回到家里时,天色已经有些灰暗了。夕阳只在天空留下一抹残红,而整个市街都逐渐沉入夜晚的薄幕之中。
我们俩在玄关前进行最后确认。
「听好罗,绝对不能动手喔。我不是在开玩笑,不然我会真的生气喔。」
「佑作是说不能信赖美夏我吗?」
「没错,因为你是个驱魔师。」
「的确,驱魔师是以驱除恶灵为业的人。」
这是绝对的定义,无法颠覆的定理。
「所以美夏……身为驱魔师的美夏,想要试着相信佑作的话。佑作说早希不是恶灵的那番话。」
「……
「就算这样也不能相信美夏吗?」
「……不,我相信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只能选择接受了。我最后再观察一次美夏的全身上下——
「话说你打算用这副打扮进我家吗?」
「嗯?怎么了?」
飘逸的长袍、巨大的手杖,还有银制怀表——怪异、太怪异了。
「至少把那件上衣脱掉吧,我妈看到会昏倒的。」
「不、不可以啦,脱、脱掉的话灵力会……」
「用不到灵力吧?因为不需要驱除。」
「这、这是两码子事……」
美夏缩成一团好像要把身体藏起来。这是怎样?
「乖乖脱掉,不要动。啊、我了解啦,这边是这样固定的。」
「喂、喂、喂喂!手不要随便放上来!呀啊……不、不要脱……!」
当我总算解下夹子,褪开肩膀以上部分的瞬间。
「哎呀佑作,你回来啦?」
在最糟糕的时间点开门探头出来的,是母亲大人。
「放、放手啦佑作!不可以……这个是……!」
现在,我
——人杠玄关前,强行脱下(看起来是)国中女生的衣服。
最后,妈妈还是落到昏倒的下场。
「哎呀哎呀,是佑作的朋友啊。妈妈好像不小心产生不得了的误会呢?」
照顾失去意识的妈妈,接着向她解释清楚以后,外面已经完全入夜了。
「说起来呀,佑作已经好久没有带学校的朋友来家里玩了呢。而且还是这么可爱的女弦子。妈妈好高兴喔。」
「御崎美夏。现任女高中生驱魔师。」
这是在说什么?又是班上女生教的东西啊……
「预定在这个城镇停留一阵子。要是有恶灵上的烦恼,交给美夏就对了。」
「哎呀哎呀,真是有趣的孩子呢!」
啊,妈妈的嘴角在抽动。即使如此脸上还是没有露骨的表情,真不愧是大人啊。
「怎么样,佑作。美夏表现得不错吧?」
「也是,比学校的自我介绍像样多了。」
「当然罗,目标是超越顶点的驱魔师,这就是美夏。」
「那我们去房间罗。」
让美夏再继续讲下去,破绽只会越来越大,还是早点去房里把该办的事情办一办吧。不过我觉得,早就已经破绽百出了……
「不可以对小美夏做奇怪的事情喔。」
「……才不会。」
虽然我很想吐槽妈妈您似乎误会了些什么,不过把女生带进自己房间,大致上就是一种被误解也无可奈何的行为吧。
我连忙在被追问暧昧的问题之前,把美夏带离客厅。
跟在后头发出啪嚏啪嚏脚步声的美夏,意外地摆出乖顺的表情。虽然她不是那种人前人后两样性情的个性,但想不到美夏在别人家里的举止这么成熟。还是因为即将和早希见面才心生紧张呢?
「佑、佑作。什么叫奇怪的事情?你、你要对美夏做什么?」
「……」
「为、为什么摆出一副看到笨蛋的眼神?」
我无视于她,上了二楼。
眼前是自己熟悉的房门。而另一头就是问题所在之处了。
「听好罗,美夏。你不可以突然开始驱魔喔。」
「唔、唔嗯。」
为什么在这时候要重摆持杖的架势?
「那,我开门罗——」
握住门把的瞬间,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被汗水弄湿了。
早希就在这扇门后面,我已经可以感觉到她的气息了。但这也是我所能感受到的极限了。
早希这个存在到底是什么——不清楚。早希的目的又是什么——不清楚。净是一些小消楚的事情。
可是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对我来说她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为了不让门把被汗水滑开,我牢牢握紧再旋转门把。
——喀擦。
「欢迎回来,佑作!」
「嗯……呜哇!」
突然间整片视野都被遮住——我只看到早希的脸部大特写。
「真是的,好慢喔——!要晚回家的话就要先打回来说清楚会晚回家嘛。」
「嗯、嗯嗯,抱歉。」
我反射性地道了歉,接着马上在心中反问,我到底该怎么通知你啊。
「我好寂寞喔!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吧?」
「没有,我知道,我知道啦。」
「你—骗—人—!佑作连一点点都不了解我的心情!」
「……你很寂寞吧?」
「叮咚叮咚—正确答—案!」
好像傻瓜一样……
一想到进门之前边穷紧张真是愚蠢啊,我们之间的交流就像往常一样。
「……咦?这个人是……」
早希暂时把脸移开,随即睁大双眼。
早希视线的目标——是缩着身子躲在我背后的美夏。
「佑、佑作居然带女孩子回家!好淫乱!不单纯的异性交往!」
「不是啦!笨蛋!你不要大声嚷嚷……!」
为什么我们家的女性都是这副德性。
「唔—……」
突然间,美夏从我背后露出小巧的脸庞,眼珠子向上窥伺着早希的样子。
「哇!而且好小!根本是萝莉!佑作是萝莉控!」
「才不是!虽然这家伙的确是个萝莉,但是我不是萝莉控!」
「不然就是那个罗?姘居的妻子亲眼目睹丈夫外遇现场的场面?」
「为什么是妻子?为什么是外遇?」
「啊,可是佑作喜欢的是巨乳。那就是童颜巨乳罗?呜哇,好异常的癖好。」
「不要随便决定别人的喜好—!」
啊啊啊啊……情况实在太混乱了。
「话说佑作,在别人面前跟我说话没关系吗?不会被认为你脑筋有问题吗?」
「没关系,这家伙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驱魔师御崎美夏。好了美夏,总之先进到房间里面吧。」
「喔……喔喔……了解。」
我推着美夏的背让她进了房间,接着无可避免的,会演变成驱魔师跟幽灵对峙的场面。
本来应该是这样。
「唔—……」
大概又开始怯场了,美夏只是低着头,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这倜人就是写情书给佑作的御崎美夏小姐?这样啊,所以今晚到佑作的房里玩——不对,这果然是外遇?佑作,给我一个解释?」
「冷、冷静一点。今天是为了跟早希见面才带她来的。」
「……跟我?」
「对啊,总之是第一次见面,先自我介绍吧。」
「啊,嗯——」
早希重新面对着美夏。这两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第一次会面,这个画面给人一种奇妙的感觉。
「那个,第一次见面。叫你……美夏小姐可以吗?我是身为幽灵的早希。」
「……呃……」
「……呃?」
伴随着风切声,美夏高高拉起手杖。
「呃、呃、呃……恶灵退散!」
「喂,美夏!这样跟约定——」
我连忙介入制止,可是为时已晚。
挥下手杖的速度和举起时一样快,就这样击中早希的头顶—
——咻
没有中。
手杖挥下的方向跟早希身处之处相差九十度。
「喂、美夏!不要开这种恶质的玩笑——」
「恶灵退散!恶灵退散!恶灵退散!」
美夏一次又一次地挥舞手杖。她的神情险恶、语调凄厉至极。
「……美夏?」
——开玩笑吗?这是在……开玩笑吧?不会吧。
可是她挥杖毫无目标,就连应该在她眼前的早希也没擦到半分。
「佑作……?这是……?」
「啊……啊啊……」
「恶灵退散!恶灵退散!」
即使如此,美夏还是没有停止这项行为。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她太紧张而混乱了。可是看到美夏持续不断挥舞手杖,好像在逃离什么东西的样子时,我终于察觉到事情并不是这样。
「美夏,你——看不见吗?」
「……咿!」
听见我的话,她似乎害怕到身体僵硬,也不再挥击手杖了。
美夏的眼中浮出泪珠。那里不再燃烧着青色火焰,仅仅剩下一片字涮。火焰已绑淌火晰尽——
「你、你……你在说什么啊,佑作?」
「你看不见早希的样子对吧?」
「——?」
不成声的声音。那是名为绝望的叫声。
手杖掉在地上,响起干涩的声音。
美夏双膝跪地,就像沙作的城堡被海浪淘空一样。
之后只剩下美夏的啜泣声回荡在安静昀房间里。

究竟,真的有可能发生那种事吗?
如此自信满满的美夏,其实看不见幽灵?
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的事情,都是美夏骗我的?难不成连驱魔师也全都是美夏编出来的谎书吗?
的确,如果照这个方向思考的话,一切都有合理的解释,不管是那个可疑的照片监定,或是执着于驱魔师的固执态度都是。未成年少女拥有「驱魔师」如此夸张的称号,这种事本来就很可疑了。可是……
可是我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幽灵这样的存在,也存在能够看见幽灵的人类。所以我觉得就算有驱魔师这种职业,或是协会这种组织也不让人意外。
美夏究竟只是单纯的说谎,还是——
「睡得很熟呢,美夏小姐。」
「是啊,大概是哭累了。」
美夏哭了一会儿,就这样在我的床上睡着了。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美夏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抱歉啊,弄得鸡犬不宁。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没关系,这不是佑作的错。而且多半也不能怪这孩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一边泛着泪光,一边不断猛烈地挥舞手杖的美夏。
她面对的是什么……?
——是对着看不见的幽灵。
「早希,你觉得呢?你能相信美夏吗?」
「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美夏很痛苦,她心里有烦恼。所以就算美夏说的话全都是假的,这也无关紧要。」
「……也是……」
一定就跟早希说的一样。就算美夏是在说谎,刚才的眼泪也不可能是假的。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应该没办法装哭装得那么像。

美夏睡得很香很安稳。我摸了摸她的头。
「嗯……哥哥……」美夏微微地笑了。
哥哥吗?美夏果然遗是个孩子。是个紧抓着驱魔师这个沉重的巨大荣耀的小孩子。
「我能不能帮得上美夏的忙呢?」
「身为幽灵的你,要帮这个自称驱魔师的家伙?」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实在是个奇妙的状况。但是同时我也认为,这想法很有早希的风格。
「对啊,要是能够帮得上忙就好了……」
我们两个一起看着美夏的睡脸。
正想着她不知道还要睡多久。很快地,她缓缓张开眼睛。
「喔!美夏,你醒啦。」
「……唔……?哥……」
那细细的眼睛眨了两次、三次,然后在第四次大大地睁开。
啪扑!
她用凉毯把脸遮住。
「……看、到了吗……?」
「美夏?」
「佑作、看到了吗……?美夏那种、不中用的样子……」
「……」
想办法回个话似乎会比较好。但是面对抓着一片布在面前发抖的少女,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还是不在这里比较好。」
「早希?」
我回过头去,早希已经不在那里了。
「我该怎么办……」
我真的很想问。我想问美夏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是这番话一定又会伤到美夏。美夏的心像是一块荣耀的结晶,很容易被我说出的话破坏殆尽。
「我说美夏,今天已经很晚了,就住在我家吧。」
「……」
「没问题的,我会有技巧地跟我妈说明。」
「……像这种恶灵的居所,怎么待得下去。」
「?」
她压抑住感情,音量也很小。可是那个声音充满憎恶。很露骨的、敌意。
—敌意?
不对,美夏看不见幽灵。她能够对看不见的东西抱持敌意吗?不对,这是不可能的。
「早希……已经不在这了。」
「可是一定还在这个家里的某处吧?」
美夏她……只是在害怕而已,害怕那些自己的眼睛看不见的存在、那些超越人类知能的存在。所谓敌意可说是恐惧的另一面。
「而且……哥哥还在等美夏。不能让他操心。」
美夏用缓慢的动作起身,低头看着银制怀表。虽然视线还有一点摇摆不定,但是已经没有先前那种慌乱的感觉了。而是又沉回湛蓝清冷的状态。
「我知道了。至少让我送你回家吧。」
美夏的确相信了。她相信我所说的,早希不是恶灵这件事。
所以——即使看不见早希,也是仅止于感到害怕的程度。她是真的认为早希不是恶灵。
没错吧,美夏。
那一天的夜空很高很澄净。以银河为中心,有无数的星星闪耀着。但是美夏对这样的星空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戴上连帽低头静静地站着。
美夏独自站在晚上微暗的街道上。那双眼睛究竟映照着什么呢?至少,一定是和我眼中映照的东西不同吧。
说来讽刺。应该是平凡高中生的我,能看见幽灵。而自愿成为孤高驱魔师的少女,她的眼睛却看不到幽灵。
为什么我看得到,美夏却不行呢?要是反过来的话,我现在也能继续过着安稳的生活了,而美夏也能够继续驱除潜伏在黑暗之中的恶灵吧。就像故事中那种安稳舒适的世界一样。像是咬合紧密的齿轮缓缓地转动一般的世界。
但是世界并不会对我们这么温柔。齿轮不会咬合得刚刚好,只能不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转动着。那就是名为现实的世界。
那里没有剑也没有魔法。连梦想和希望,也不存在。
「喂、美夏。你家是哪个方向。」
我用手带上身后的门,同时唤着那个娇小的背影。
但是没有回应。美夏还是一样呆站在道路正中央。
「我说啊,不然再休息一下也好——」
「喵—咕」
嗯……?
我往叫声的方向看过去,发现电线杆的影子下有只眼熟的黑猫。它的身体几乎和夜色溶为一体,只能看见两只湛蓝的眼珠散发出妖魅的光芒。
「原来是你啊,又在这种地方徘徊。」
「喵—咕—」
这只猫似乎叫的比往常选用力,美夏似乎被这个叫声点醒而抬起头来。
「……哥哥?」
哥-…哥?
齿轮「嘎吱」一响晈合起来了。
「哥哥!」
她朝向那只猫飞奔而出。
长袍轻柔地随风飘舞,连帽落在脑后。美夏的脸露了出来—
「?」
我不禁愣住了。
——那是满面的笑容。
「哥哥!」
美夏蹲着张开双手,而猫咪也在同一时间飞入她的怀中。
两个人——不对,是一个和一只在满天星斗下紧紧相拥。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因为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所以跑来看看……果然是这样啊。」
「?」
猫、猫说话了……?
不不不不,弄错了,是幻听,这是我的脑部制造出的幻影。
「坂元佑作,今天的事我放你一马。但是,万一你又让美夏哭泣,那时候我会——」
两只湛蓝的眼珠越过美夏的肩膀直盯着我
不、不是幻听……
「——杀了你。」
咿—————?
这是怎样啊——?




本帖最后由 rose.chang 于 2012-8-14 23:58 编辑


第四话
滴答滴答,只有无机质的时钟声响着。安静的空间。没有人的房间。
微微闪灭的萤光灯将房间照成一片青白色,有一种身处低成本戏剧场景中的错觉。但是这里是我再熟悉不过的自己的房间。
「唉……好累啊……」
我整个人扑到床上。刚才美夏睡过的床——可是那里已经没有一丝美夏残留的体温了。
确实在这里哭过的美夏。还有笑着离去的美夏。
「御崎秋人和御崎美夏——吗?」
算了,仔细想想一点也不奇怪。在这个人死后会变成幽灵徘徊的世间,猫会说话,还有猫和人类有兄妹关系,完全、一点也不奇怪。
可是——可是啊。
……居然有那样的事。
「喏—喏—怎么了佑作?你有好好送美夏回去吗?」
早希滑溜地穿过门板现身。没错,比起猫会说话这种事,我这边还更加超现实。
重要的是,比起猫会说话这件事,说话的内容更让我在意。
不不,再想下去就……
「佑作?佑——作——?」
「喔喔,知道了知道了,我说给你听。」
我维持躺在床上的姿势,回想起刚才事情的经过。
『万一你又让美夏哭泣,那时候我会杀了你。』
猫口中沙哑低沉的声音所诉说的话语,具有相当的魄力,让我全身寒毛直竖。
『事实上,坂元佑作,我对你有所期待。你拥有足以拯救美夏的力量——正因为我看到这一点,才和你说这些。千万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待。』
『我……我是……』
『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御崎秋人——虽然现在是这个样子,不过我是美夏货真价实的哥哥。』
御崎,秋人……?
我记得,那确实是千佳子手上那本书的作者——而美夏的哥哥也就是那个名字……—
『这个外形,是侦查用的伪装。你不相信的话,要不要变回人类的样子让你看看?』
『不用了……在猫开口说话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相信了……』
『这样啊。你能理解是我的光荣。』
在那只猫——不对,在御崎秋人说话的时候,美夏仍旧紧抱着秋人,不断用脸颊磨蹭。以常人的眼光来看,只是一幅女孩子疼爱猫咪,让人不禁微笑的光景,可是这让我觉得快要精神错乱了。
『听好了,坂元佑作。你的职责不是保护你的恋人,而是要拯救美夏。』
『这……这是怎么回事,要我做什么就明讲啊!』
『——还有,找希望你记住,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了。』
『喂、回答我的问题!』
自称秋人的黑猫,轻巧地翻上美夏的肩头。
『那么今天就此告辞了。但是你应该注意自己轻率的言行,我随时都在看着你喔。』
他流利的言词,削弱了我的气势。没有一丝挽回的空间。
『好了,我们走吧美夏。』
『嗯……哥哥。』
美夏没有回头看这里一眼,她迈开步伐离去,身形没有半分迷惘。
『晚餐要怎么办呢,哥哥?』
『已经这么晚了,吃点简单的东西就好了。』
『嗯,那回去顺路到超市一趟吧。』
如果秋人不是猫的样子,听起来就会像感情很好的兄妹,或是情侣之间的谈话内容了。
那个样子就像是……
——就像是。
想到这里,我又叹了口气。
那真的是美夏吗?该怎么说……跟我所知道的美夏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我认识的美夏,是个胆小、怕人、说话会压抑情感的女孩子,可是,刚才她就像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对了,这不是重点。问题是那只黑猫——御崎秋人。
「嗯——秋人先生是很有名的驱魔师吧?」
「是啊,听说是这样。虽然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这样的话,能够变身成猫咪也不是件不可思议的事。那只猫咪原来是人啊,我完全没发现呢!」
早希坐在我身旁笑了笑,突然一脸惊觉的神情。
「那么说,今天早上的猫咪舞也被他看到罗?」
猫咪舞……?喔喔,是指那段奇异的舞蹈啊。
「因为你是幽灵,所以他看不到吧……嗯?御崎秋人也是驱魔师,所以应该看得见吧。」
如果他明明能看见早希,却假装没看到的话……那只黑猫,可以说是相当恶质。
「呜哇—好丢脸喔—!」
早希在床上咕噜咕噜地滚来滚去。不不,我想问题不在那里吧。
「呜呜——好想找个洞钻进去喔—!」
早希扭动身体陷入墙里,那个,麻烦你不要找没有洞的地方钻好吗?
现在暂时放着早希不管吧,回到原来的主题。
「那家伙似乎对我抱持着某种期待。」
——你拥有足以拯救美夏的力量。
「就算跟我说这种事……我到底该做什么才对?」
「嗯?这很简单啊——」妖怪断头女微微一笑回答。「只要让看不儿幽灵的美夏,能够看见幽灵就好啦。」
「所以说,要怎么样才能办到这种事啊?我只是一介普通的高中生而已。」
不过在跟幽灵交谈的那一刻起,也许就不能算是普通了。
「追根究柢,为什么美夏会看不见幽灵?」
那家伙不是一直不断宣称自己看的见幽灵吗?是啊,一直、总是不断地。简直就像是在强调这点一样……
「……」
……是刻意在强调吗?
「嗯——有没有可能是以前看得见,后来遇上某些事才变得看不见了呢?」
「某些事是什么?」
「谁知道?」
这也没办法。不管是我还是早希,都对美夏一无所知。关于美夏的过去,我们也是完全没有头绪。
「啊,对了。可以去问问千佳子小姐啊。千佳子小姐不是秋人先生的书迷吗?搞不好她也知道美夏小姐的过去喔。」
「说的也是。明天去问看看……等等。」
「怎么了?」
说起来,千佳子是不是幽灵这个疑惑也还没解开。见到她之后,她真的愿意回答吗?不不,根本的问题是,如果千佳子是幽灵的话我该怎么办?
「啊—烦死了,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头脑都一片混乱了。」
「没问题的,佑作。只要从眼前的事情开始一样一样解决就好啦。」
像是要安慰我,早希敲了敲我的头。当然这个触感我是感受不到的。
「……」
——对了,遗有一个能够确定千佳子是不是幽灵的简单方法。

「啊——猫咪果然不在了。」
和往常一样的上学景况。在没有人的路上,我和早希……不过总是待在老地方的黑猫不见了。早希失望的神情,提醒我昨天发生的事情不是一场梦。
昨天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啊。虽然我以为,发生这么多事情可能会让我睡眠不足,不过令人意外的并非如此,经过一夜好眠后,我精神充足地迎接早上的到来。
要是我只有一个人的话肯定冷静不下来吧。因为我很笨,就算我一个人绞尽脑汁去想,肯定还是找不到解决的方法。
但我不是一个人,有早希在我身边。她是随时能从旁给我建言,让我安心的好伙伴。
「呜、不在了果然还是会觉得寂寞呢。」
「我说啊,那家伙可是美夏的哥哥耶。干么摆出那副表情。」
「因为,可爱的东西就是可爱嘛,不是吗?」
……是这样吗?」
对我来说,里面是个人类——而且已经知道是个男人,我怎么可能还用同样的熊度去面对。况且那只猫本来就不怎么可爱了……
「去美夏小姐家应该能见到吧?下次去找她玩吧。」
「跑去那种像是驱魔师巢穴的地方,不知道会遭到什么样的毒手喔。」
我无视于早希而加快脚步。因为对方能够使用空中浮游这种卑鄙的技巧,稍微走快一点才是刚阳好的速度。
「呵、呵、呵—佑作,你嫉妒了—?」
「什、什么啊。我只是在担心你而已——」
糟了。
「啊哈、果然是嫉妒了!」
「就说不是了!」
像往常一样一边聊天一边走在堤顶上。不管被卷入多么不寻常的事件,到最后我和早希还是没有改变。
如果别人也看得见早希,也许我们看起来会像感情好的兄妹,或是一对情侣吧。
咦?这种感觉……
——已经这么晚了,吃点简单的东西就好了。
——嗯,那回去顺路到超市一趟吧。
原来是这样,很像美夏和秋人之间的关系。
「……唉。」
心情一下就变得很忧郁。难道这就是早希所说的嫉妒吗?因为那两个人的感情很好所以吃醋了?不,也许是——
「佑作你还好吗?我喜欢的人是佑作喔。」
早希温柔的话。会错意的感情。
「永远永远,只有佑作喔。」
永远的誓言。徒劳的想法,
「……佑作?」
我察觉到了。这不是嫉妒那种无聊的感情。
一瞬间,我不经意感觉到——那些诉说爱意的话语「令人不快」。
这是和昨晚体会到的,相同性质的感情。简而言之,昨天我看见美夏和秋人那种超乎常人的兄妹情感,看见其中一方根本不是人类,感到相当不快。随后我又想到,这就像是我跟早希的写照。
我察觉到这件事,用不安的眼神注视着早希。
「你的脸色,很差耶。今天还是不要去上学吧?」
「没、没事……我没问题……」
没错,那种感觉是假的,是我的错觉。因为早希总是在我身边,总是支持着我。我怎么可能会讨厌那样的早希。我才不会觉得早希很烦人。看到早希会感到不快——我不可能会有这种感觉。
早希在我身边是理所当然的,和早希在一起就是我的生活,今后一肖保护早希就是我的目的。
没有错。我不会容许自己对她怀有一丁点负面感情。
「我真的没有问题。只是有点睡眠不足而已。」
我说谎了。但适是善意的谎言。是为了早希才说谎。
「嗯—……这样啊。可是不能太勉强自己喔。」
早希向我伸出手来。我握住那只手。
这也是谎言。
「你担心过头了。现在这时候老师几乎没什么课程好教。我想睡的时候再睡一下就好。」
「虽然还是不放心……对了,就快要放暑假了。」
「放假以后我想出去旅行什么的。譬如说找个南方小岛。」
「嗯嗯,不错喔不错喔。」
「——跟早希两个人去。」
我的生活,充斥着谎言。
我跟早希互相开着无聊的玩笑走过校门时,我发现前面有个摇晃着长袍走路的小小人影。
那个背影那不成是….
「啊,是美夏小姐!喂—美夏小—姐!」
「喂、喂,等一下—」
我还来不及阻止,早希已经冲了出去。
「早安啊,美夏小姐。」
早希在追上的同时很有活力地拍了美夏的背。不过美夏则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事实上对美夏来说,根本什么事也没发生。
早希在短短的一瞬间露出悲伤的神情,接着招手叫我过去。她都露出那样的表情了,我怎么还能弃她于不顾呢。
「嗨、嗨,美夏。」
「嗯……喔喔,是佑作啊。」
美夏只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让连帽盖住脸庞。
「呃……在同一个时间到学校还真巧啊。」
「……是啊。」
对话到这里就完全中断了。昨晚才刚发生过那样的事,这也是很合理的反应。
「怎、怎么办。美夏小姐好像一点精神也没有?」
「嗯嗯,好像是这样。」
「快想点办法呀,佑作!现在就是你展现男人能耐的时候了。」
「就算叫我想办法也……」
我走在美夏旁边,偷偷瞄了一下她的表情。但是她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话……话说差不多要放暑假了呢。美夏有没有什么计划?」
「……」
「要是你愿意的话,可以当作转换心情一起去玩——」
「唔嗯。你还真用心啊,坂元佑作。」
「……什么?」
美、美夏突然发出沙哑的声音?
——不对。在美夏另一边肩膀上,坐着一只眼神凶恶的黑猫。
「你、你也在啊,御崎秋人。」
「我已经说过了,我会随时看着你的。」
「……呃。」
「原本我是打算彻底当个旁观者。所以才选择现在这个样貌。可是啊,妹妹在眼前被人搭讪,我怎么可能还保持沉默。」
搭、搭讪?这个笨蛋哥哥到底在讲什么。
「说得对!居然在我面前搭讪美夏小姐!」
「这是在哥哥面前对妹妹进行爱的告自!」
「居然在我面前公然劈腿!」
「啊——我受够了!吵死了!」
为什么我一大早就要跟幽灵还有猫吵架?
「佑作太过分了……明明发誓要共度人生的……」
「你已经死了吧!而且我也没发过誓!」
「我这双眼黑白分明、善恶立判,绝不会让害虫接近我的妹妹。」
「你的眼睛是蓝色的吧!」
……好累。我不适合负责吐槽的工作,一定是这样没错。
「总而言之,我对你有所期待。我希望你不要曲解这句话的意思。」
「不过是只猫还这么嚣张——」
一瞬间,我听到风切声呼啸而过,同时眼前的视野也被遮住了。
「……?」
美夏,用手杖对着我突刺。
「不准说哥哥的坏话。」
锐利的眼神。和秋人相同的碧玉眼眸,浮现出明显的敌意。
「懂了吗,佑作?」
收回手杖的美夏,踩着和刚才一样的步调离去。
「……可恶……这是怎样啊。」
接着又是一段短暂的尴尬时间。
因为到学校的时间比平常早一些,还好在鞋柜前没有其他学生的踪影。
我和美夏各自保持沉默,用同样的动作换上室内拖鞋。
「拜拜,早希。乖乖在家里等我。」
「拜拜,哥哥。今天会早点回家不用替我操心喔。」
话声重叠在一起。两个人斜眼互瞪,牵制一下对方。
所谓台面下的竞争,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吧。甚至可以感觉到空中并散出霹雳啪啦的火花。
「美夏小姐获胜—!」
这场战斗经由早希高声一呼而定下胜负。
「这是怎样,话说我是在跟什么战斗?」
「因为佑作的话太冷漠了。爱情不足。」
「爱,爱情……?」
「相较之下美夏小姐说的话……充满了思念秋人先生的爱情。」
早希好像在演戏一样,说出这番话来。
嗯——我还以为早希是站在我这边的。
「佑作,你觉得这样下去可以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
「就这样完全输给美夏小姐,你觉得可以吗?」
「不对吧,这个不是输或赢的问题……」
瞄了一下美夏那边,只见她用两手高高举起秋人的身体,笑得很开心。
笑得很开心。
「……也是,总觉得有点不爽……」
「那,来接吻吧!」
「什么、什么?」
「送别的吻喔。」
早希在我眼前把双手叉在背后,轻轻闭上双眼。
这个是……这个姿势是……
「不、不行啦,我跟早希作不到啊,接吻这种事……」
「你说什么—?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不是这样。早希你想想看,这是因为我碰不到你的身体啊。」
「只要做个样子就好了。只要嘴唇和嘴唇叠在一起就可以了。」
说完这些以后,早希再次闭上眼睛。
已、已经无路可逃了……?
咕噜……我吞了口口水。是啊,反正也不是真的接吻,这只是做个样子。单纯只是小孩子玩的游戏、只是某一种手段,换句话说就是一种人生必经的仪式……
「早、早希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我将自己的嘴唇,慢慢靠近早希噘起的嘴唇。贴近到似乎连呼吸声都能听见的距离。再更近一点,来到似乎连体温都能感受到的距离。然后—
「不行,在其他人面前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
「没关系、没关系。没有人会看到的。」
「就算一般人看不到身为幽灵的你,可是看我却是很清楚啊!而且旁边还有美夏在。我不想让那家伙看到接、接吻这种动作——」
「再见罗,哥哥。」
——噗啾。
美夏和秋人——不对,是美夏和猫接吻了。
没错,就是猫。无庸置疑就是一只猫。怎么样也下会被当成人类看待。所以说那个绝对不是接吻。单纯只是小孩子玩的游戏、只是某一种手段,换句话说就是一种人生必经的仪式……
「佑作你这个笨蛋!我要让你们家祸延七代——!」
「咚」的一声,早希消失了。
……话说……
……祸延七代是猫特有的技能啊,早希。

结果到最后,我和美夏一句话也没说到就抵达教室了。在途中我曾下定决心要开口向她搭话,可是因为我发现到她的上唇黏到黑毛,不小心错失了搭话的机会。当然,理由不只这样。其中三成的原因是看到美夏的青色眼珠稍微露出一些血丝,不过剩下的七成果然还是得归咎在猫毛上。
现在大概还黏在上面吧……我试着偷看隔壁的座位,发现美夏撑着一双快睡着的眼睛看着黑板。她的视线指向黑板前的笹田,他正在主持关于校庆应该准备什么活动的讨论。那种事情一点也不重要,我关心的是嘴唇上方——有了…黑色的短毛就黏在那里。
她还没发现吗,搞不好会被当作是长到外面的鼻毛啊……
我的心里面就像这样饱受煎熬,突然间,我想起某一天美夏任由千佳子擦拭嘴巴的画面。没错,这个家伙总是对自己的事情漠不关心。那根毛想必也是一样,如果没有人帮她擦掉,铁定会一直留在那里吧。
……真是拿她没办法。
正当我编完心中那串冗长的藉口时。
「因此,我们班在校庆的活动主题就决定是照片展览了。」
笹田用宏亮的声音宣告班会结束。在我被美夏的毛吸走注意力时,似乎也完成多数表决的程序了。
可是照片展览,为什么要采用这么冷门的企割呢——
『超自然!灵异监定团』
——像这样的文字飞舞在黑板上头。
超自然?灵异?还有照片展览……?
我的脑部开始即时解读这些暗号。
结论是——灵异照片。
好、好像有种非常讨厌的预感……
仔细一看,有好几个女生往我的方向看过来——不对,正确来说是朝着我和美夏两个人比起大拇指。那些人,印象中是最近找美夏帮忙看灵异照片的人。
「那么御崎同学,虽然会很辛苦,不过监定士这项重责大任就要麻烦你了。」
「……咦?」
美夏睁大双眼,接着又眨了眨眼。就像是在告诉周围的人她现在才醒过来,慌忙地转头看向四周。其实到刚才为止所有的讨论都没有听进去吧。
「……美、美、美夏是……」
「御崎同学的监定功力和灵感受到全体女同学的一致认定。请你在校庆上也充分发挥这份力量吧。」
班上的视线全都集中到美夏身上。其中有一半左右带着期待的眼神,而剩下的另一半则是好奇的眼光。
而暴露在这种露骨的视线下,美夏则是——
「……嗯、好的……包、包在美夏身上……」
爽快地答应了。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下课钟响以后,我马上跑去询问笹田。
「该怎么说……坂元在刚才的朝会上没有听到吗?」
「抱、抱歉。我刚好在想一些事。」
总不能说我在想美夏黏到毛的事情吧。
「其实很简单。因为最近御崎同学监定灵异照片的事情,变成女生之间的热门话题。有个女生就提议,不如把这个当作校庆的活动主题。当然女生几乎是一面倒地支持,再加上原先赞同照片展览的人,结果变成一方大势力。而希望办鬼屋的男生也因为跟超自然有关的缘故而妥协了,最后几乎是全场一致通过。」
「这么随性的提案……居然能取得共识啊。」
「不论好坏都很容易团结一致,正是我们班的特征啊。」
「……也是啦。那么你们打算让美夏做些什么?」
「怎么,坂元是御崎同学的经纪人吗?」
我突然说不出话来。为什么碰到美夏的事情我就会变得这么认真呢?
笹田装成刚刚才想到的语气说了下去。
「说到这个,我听到一些和你们俩有关,不是很好的流言……」
果然变成流书了,昨天的那件事。
「不要管那些无聊的流书。现在重要的是校庆的事情。你们打算让美夏做什么?」
「就跟她平常做的差不多,只要监定客人拿来的灵异照片就可以了。看场地的状况也许可以进行除灵仪式。但是因为不能保证会有足够的客人委托,所以我们打算事前先蒐集一些灵异照片。也就是所谓的暗桩。要制作展示用的壁板,还有鬼屋风格的装潢等等——到活动当天为止反而是我们幕后人员比较忙呵。还有四天就放暑假了……没剩多少时间,我想在放假期间也必须进行准备工作才可以。」
笹田说得口沫横飞。糟糕了,看来这僩计划似乎比想像中还要完整。这样一来,现在才要美夏退出好像很困难的样子。
「……我知道了,谢谢你。」
现在不是去想猫啊接吻之类的时候了……喔,这个也算是一种藉口吧。
「话说笹田,你相信幽灵或灵感之类的事情吗?」
「嗯?不相信吧?」
马上就回答了。
「不过就算是骗人的东西,只要能自圆其说,那就是真实了。」
「……原来如此。」
真的很像随遇而安的笹田会有的想法。
「喂、美夏,你刚才为什么要答应啊?」
「唔—……」
趴在桌上的美夏,很痛苦地抬起头来。一如我所预料,是张看起来真的很不开心的脸。附带一提,毛还黏在上面。
「要做什么都是美夏的自由。」
算我刚才说错,这是一张小鬼头逞强的脸。
「啊——真是的。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了。」
因为那根黏在嘴边的毛让我看不下去了,我拿起手帕帮她擦掉。
「好痛……很痛耶佑作。」
我无视于不满的声音,就这样靠近她的脸蛋小声说话。
「——你看不见吧?」
「……唔—……」
「怎么办?这样子没办法监定灵异照片吧?」
「……我可以。」
「你骗人。」
不过确实就像笹田说的一样,继续骗下去也是一种方法。事实上美夏一路走来都是这么做的。在校庆上也只要沿用以往的做法就没问题了。
话虽如此,不知为何我的心中有种疑惑的感觉。
「美夏是驱魔师。监定这种事……就算看不见也能办到。」
没错,一定就是这个。
美夏抬出驱魔师这个名号时,展现出异常膨大的荣誉感。那时我眼中所见,只是一个认真又真挚的美夏。
也许我不愿意让那样的美夏开口骗人吧。
也许我不希望看到她因为自己说的话而让她自己受到伤害。
「美夏,把午休时间空出来,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
「外面好像在流传一些奇怪的谣雷,所以一起离开教室会遥成麻烦。我们分开行动,之后在老地方集合。」
因为美夏不管做什么都会引人注意,这么做也许会让谣言传得更严重,所以行动还是应该低调一点比较好。
「佑作,办事到底是指——」
「不要管那么多,点头就是了。」
「……喔喔,我了解了。」
好了,虽然昨天发生很多事情,我想今天还是会去那个地方吧。
——远野千佳子。

第四节下课的钟声响起。
在此同时,一群女生抱着便当盒围住美夏的座位。她们已经知道美夏总是饿肚子的事。
我突然觉得好像看过类似的情景。对了,以前早希也有一群女性朋友,会拿着便当去找她一起吃饭。早希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孤立呢——当时和那家伙保持距离的我并不知隋。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早希不擅长结交朋友。最近的高中女生很重视团体协调性,而她又有一点特立独行,无法打进女生的圈子里。
当然,每个班上多少都会有这种人。早希会成为被排斥的对象,恐怕只是偶然吧。刚好有一个被孤立的女生。那个女生又刚好被冠上灵感少女这种容易攻击的标签。不过就是这种程度的理由。
——对于美夏来说,现在正是决定未来的重要关头。
「校庆决定要做照片展览真是太好了呢。」
「要加油喔,小美夏。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其实我手上也有灵异照片。下次带来给你看看吧。」
一群女生七嘴八舌,全都只顾着说自己的话。美夏夹在中间死命地低着头。
那些家伙什么都没发现到。的确,她们是没有什么恶意。但是这些话确实会对美夏的心
「——死了。」
会侵蚀美夏的心。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美夏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那群女生说不出话而安静下来。
「不!不要随便跟美夏搭话——」
「喂、美夏。我们讲好了吧。中午要一起吃饭。」
发觉不对劲的我,从人墙中挤了进去。
「……佑……作……?」
「不要管那么多,点头就是了。」
「……喔,喔喔,我知道了。」
我对自己的举动感到难以置信。我听着背后女生们的怒骂声,把美夏带离教室。
不过这样一来,她们就会把矛头从美夏转到我身上了。在这个重要关头,至少还能替美夏争取到一些时间。
「难道佑作……在保护美夏吗?」
「笨蛋,要保护的不是你,而是跟你约好的事。因为那些人在休息时间合一直缠着你不放。」
「……」
美夏紧握住我的制服下摆来代替回答。
这种动作也可以叫做肢体语言或是身体交流吧?对我来说,这个动作比说话或是其他方式更能体会到美夏的心情。
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我胸中的那股焦躁戚,不知为何突然就消散了。
「……你是认真的吗,佑作?还是只是一时冲动?」
「……我要做。不做的话我没有办法满足。」
「……美夏不会阻止你的,只是提醒你一下。」
「……你看着吧,我会把事情办的很漂亮的。」
我在背后比了一下大拇指,让她知道我的自信。
「小美、佑作先生,你们怎么了?两个人在讲悄悄话吗?」
千佳子两手拿着可颂面包,用诧异的表情看着我们。
你猜得没错,我们三个在老地方聚餐。
「……昨天的厕所事件让佑作的印象大受影响,再这样下去会变成致命伤的,」
「……那个百分之百是你的错吧。」
「美夏什么也没看到。可是佑作应该是大饱眼福了。」
「等等,就算看见也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没有时间去仔细看啦。」
「唔嗯,那我问你——长出来了吗?」
「嗯……嗯,有一点点。」
「什么!连美夏都还没长耶!」
「不要问这个啦!话说你不要执着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好不好!」
唉,为什么这家伙可以若无其事地在吃饭时讲这种黄色的话题——
「那、那个……小美、佑作先生?我这边听的到喔……」
糟、糟糕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讲话大声了起来。千佳子低着头,连耳根都红透了。
「我、我觉得呀,那种事情,可以的话那个……请在我不在的地方……」
这样一来也只能速战速决了——我用眼睛跟美夏打个信号。唔嗯,美夏点点头。
美夏重新看向千佳子,她的眼神是我之前所看到过的,驱魔师的眼神。
「美夏有一件不得不向千佳子确认的事情。」
「是、是的,请问是什么?」
好像整个人要跳起来一样抬起头来的千佳子,被刚才那些话弄得心种不宁。搞不好通反而是侗好机会。这样一来大概就不用像昨天那样,必须多费唇舌把事情敷衍过去。
「听好罗,要诚实地回答。」
「好、好的……」
就是这样,我们现在要确认的就是——
「千佳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长的?」
「不是这个啦!!」
我用尽全力来吐槽。
「不,这是很重要的问题。美夏明明已经十四岁了,却一点生长的迹象也没有,搞不好这辈子都……」
「谁管你在性方面有什么烦恼啊,现在必须要确认的是千佳子本人的事情吧?」
「唔—……」
交给美夏只会让事情没完没了,果然还是只能让我来直接说了。
我重新面向已经快要被K0、呈现精神恍惚状态的千佳子。
「千佳子啊,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啊、是、请说?」
她的身体战栗地发起抖来。我一边把手伸向她的身体,一边说:
「让我碰一下。」
「呀、呀啊?」
「只要稍微碰一下就好了,拜托你。」
「咦?那、那个……!」
「我想用这只手好好确认千佳子的事情。」
「…………啊呜。」
她带着痉孪的表情,突然倒在原地,已经K0了。
「咦……昏倒了……?」
「佑作的说话方式太粗鲁了。」
「你没有资格说我!」
「可是,以结果来说这状况反而更好。佑作,这下子可以摸到你高兴为止了。」
「嗯,是啊……」
我来回巡视像睡着一样昏过去的千佳子全身。那个把制服撑满的胸部,从短裙里依稀可见的白皙大腿——
……总觉得自己是在犯罪。
我订出的计划全貌是这样的。
关于千佳子是不是幽灵,只是一昧追问本人是永远也得不到结论的。而且美夏看不见幽灵,她的证词不足以采信。
既然用说的不行,用看得也不行,那么就只剩下一个方法。
对——就是去触碰千佳子的身体。
这是理所当然的,只要是人就能触摸的到。如果是幽灵自然就碰不到了。
说穿了是很简单的道理。
「那、那……我要动手了。」
但是为什么我会这么紧张呢?
摆在眼前的是千佳子的身体,时间是阳过中午。地点在微暗无人的楼梯间。
「动手了……我要动手了……」
我的心跳越来越激烈,呼吸加快,手心也冒出汗来。
手指一边缓缓蠕动,一边靠近千佳子的身体。
「不行,这样就跟变态一样啊—!」
「太丢脸了佑作。这样也算个男人吗?」
「不是啊美夏老师,该怎么说才好,正因为是个男人才会这样挣扎。」
「那么就交给美夏来办吧。」
美夏才刚说完,就伸手去碰千佳子的身体。
她的手按上——不对,应该用陷进去来形容吧。
「为什么要故意去摸那边?」
「不为什么。」
美夏把手停留在那个位置开开合合。千佳子那饱满的部位,随着每次的动作不断改变形状。
「可以碰到……的样子啊。」
「唔嗯,就如你所见。」
「这么说,这证明千佳子是个人类——」
「……嗯……啊……哈……」
我好像听见一些香艳的声音。
仔细一看,美夏正不断地快速搓揉那对胸部。
「喂、喂!已经可以了。我们已经知道可以触摸到她了……」
「……唔……嗯……啊……」
「那个——美夏老师……?」
「呀……嗯……嗯……嗯哈……」
……反而越来越激烈?
美夏简直就像在面对世仇一样,不断地搓揉胸部。
「……为什么人类不是平等的……」
她嘟嚷着深奥的问题。
大约经过十分钟左右,千佳子醒了过来,我使出浑身解数试图将事情敷衍过去。也许是努力的结果吧,终于让千佳子把我们今天的行动当成是开玩笑。
……总觉得,昨天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啊。
附带一提,在她昏过去时发生的事情,已经被列为最高机密封存了。
但是负担的风险越大,收获也越大。
那就是,千佳子是人类的确切证据。
「其实,有件事想要特别拜托千佳子。」
「虽然这么说……如果又是像刚刚那种恶作剧的话,我这次会真的生气喔。」
「不是的,接下来是认真的。」
千佳子的动作看起来是在顾虑胸部附近,刚才美夏的攻击搞不好让胸罩移位了。
先不管这个,我为了催促美夏而敲了敲她的背。她的背部线条感觉不到任何异物——美夏肯定不懂千佳子的动作有什么意义。
所以说,先不管这个……
「……美、美夏是个驱魔师。」
「我知道。之前听说过,是史上最年轻的驱魔师吧。」
「千佳子……相信我说的话吗?」
「是的,因为没有不相信的理由。」
「美、美夏啊……」
说话中断了一瞬间,美夏的视线转到我身上。我默默地点头回应。
对于美夏来说,这是此生最重大的告白。可是我想美夏一定有足够的勇气说出这件事。如果是身为驱魔师的美夏一定可以。
「就算美夏……看、看不见幽灵也一样吗?」
千佳子的眼睛稍微张大了一些。然后她微倾那小巧的脑袋。
「嗯?」
千佳子应了一声。
「美、美夏看不见……幽灵。」
像是要确认一样,把话又复述一次。这句话把所有的大前提都推翻了。
「可、可是,以前是看得到的!这个不是谎话!美夏以前真的看得见!」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没有办法看见呢?」
「……大约在两年前。从那时候开始,突然就看不见了。」
「两年前……」
千佳子一瞬间闭上眼睛,表情看起来像在回想当时的情况。
「那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可能有关的事情?」
「没有,美夏也是完全不知道原因。」
千佳子用淡淡的口吻持续发问,而美夏则是不断用急切的语气回答。
美夏的样子让我看了很难过,果然找千佳子商量是对的。千佳子没有轻视看不见幽灵的美夏,反而很认真地想帮忙解决原因。
不过在一阵问答之后,还是找不出像是正确答案的解答。
「虽然这是最后的手段——不如直接询问秋人先生,你们觉得如何?」
「去问秋人?可是那家伙说过他对我有所期待。现在再去问那个人,我想不会有什么结果。」
「秋人先生一直都和小美生活在一起吧?这样的话,他应该是最了解小美的人了。」
「可是……」
「如果说小美是史上最年轻的驱魔师,那么秋人先生就是史上最强的驱魔师了。」
又来了。胸部附近又开始有股焦躁感。我的确只是个看得到幽灵的高中生。根本无法和驱魔师相提并论。
那么——那个家伙为什么,要对我说那样的话——
「小美,这几天我想去小美家拜访,可以吗?」
「对不起,哥哥最近好像很忙。他好像希望你能等到准备好为止。」
「准备吗……?」
似乎有种不是很好的预感。
「唔嗯。哥哥一定是打算为了千佳子开一个盛大的派对吧。」
不会吧……那家伙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御崎秋人——
「佑作,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咦?」
美夏抬头看着我的脸,可以看见她得意的笑容。
「哥哥是完美无瑕的驱魔师。只要哥哥出马,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如果那家伙真的是美夏说的那种驱魔师,他应该会知道美夏无法看见幽灵的原因吧。」
御崎秋人也许真的就是最了解美夏的人。
可是——应该这么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御崎秋人才对美夏的事无能为力不是吗?。
「美夏看不见幽灵的这个现状。还有那家伙求助于像我这样的一般人的事实,不都显示出那个家伙已经无能为力了吗?」
没错,关于这件事,没有办法借用那家伙的力量。
不对——是不可以借用他的力量。
「……佑作先生,你讨厌秋人先生吗?」
「——?」
千佳子的话十分唐突。可是那番话确实切中核心。
「厌恶——不,不是这样。佑作先生对秋人先生的态度,看起来就像是在嫉妒。」
「……那是……」
嫉妒。那是今天早上才刚被我否定掉的感情。
我只是觉得,美夏和秋人的关系,就像是我和早希一样——彷佛是自己丑陋的部分被揭露出来一样,而且——
「不过佑作先生说的也有道理。像御崎秋人这样一位人物,会将小美托付给其他人——果然是有些隐情也说不定。可能是不能向小美明讲的事情。」
「等一下,千佳子。哥哥绝对不会有事瞒着美夏。」
「说的也是……是这样就好了。」
千佳子说完以后,把手抵在下巴沉思起来。
「想到什么了吗?相对于你们两位,我拥有的知识只有这本害里所写的事情。
三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千佳子夹在腋下的那本书。写有『从灵界来的邀请函』奇怪标题的书。
「这个系列大约在两年前就没有在出贩新书了。」
……两年前?
那刚好和美夏开始无法看见幽灵的时期一致……
「最近哥哥非常忙碌,好像连写作的时间都没有了。说起来全部都是因为美夏的关系……」
两年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让美夏变得无法看见幽灵。对于秋人来说,等于是失去一位优秀的助手。因此而忙于驱魔师这项本业,没有多余的精力写书——这样的解释的确合情合理。
虽然合理……
「所以美夏也跟佑作一样,反对求助哥哥的帮忙。这是美夏自己的问题。不可以再给哥哥增加额外的负担。」
虽然搞不太情楚状况,总之不想借用御崎秋人力量的我,跟顾虑哥哥而反对的美夏,我们两个人做出相同的结论,但是理由刚好相反,这件事让人很不舒服。
「呵呵……二对一吗?」
千佳子大概是看穿了我们两个看似意见不合却意见相仿,所以才笑出来。也许是这样吧,也许不是这样。
「虽然有点想见秋人先生,不过也没办法呢。那么来想想其他解决方法吧。」
我想我们三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吧。我非常讨厌御崎秋人,而美夏非常喜欢御崎秋人,千佳子则是御崎秋人的热情书迷。
接着在整个午休时间哩,我们讨论了很多。
提出许多方案,也否决了许多方案,最后还是靠多数表决来决定。
总觉得就像班会一样,我不禁这么想。
关于班上所有的讨论都不参与的我——在心中某处否定与他人联系的我,竟然和连年龄都不同的女生这么认真的交流。
——早希啊。
搞不好这个世界。这个否定你的世界。
也许并没有舍弃你。

很快地过了一个礼拜——

夏天。
说到夏天就燎
说到放假就想到——海边。
海鸥成群结伴翱翔在广大无垠的蓝天。
延伸到水际的沙滩,洁白到像是要把视网膜烧尽。
回荡着平和波浪的大海,一直到遥远水平线的那一端都是一整片湛蓝。
没错——这就是大海。
只穿一条海滩裤的我,昂然面对这样的大海,吸进灼热的空气,接着大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音量大到简直可以传到太平洋彼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趁着势头不禁又喊了一次。
的确,说到夏天就会想到暑假。对啊,现在是暑假。
的确,说到暑假就会想到海边。嗯嗯,这是当然的。
的确,说到海边就会想到大海。嗯……如果遗有其他选项我也认了。
然后说到大海就会想到——
「呀啊!沙子好—烫!」
穿着泳装的女生。
我回头一看,只见早希穿着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白色比基尼。她连草帽跟游泳保暖衣都准备好了。
「只有这个我没办法接受……」
「啊、讨厌啦佑作,不要那样盯着我看啦——色鬼。」
早希扭着身体把保暖衣前襟合上。但无论是充满诱惑的腰部,或健康的大腿线条,都不是单薄的保暖衣可以藏住的。
「怎么啦,佑作。是不是在想『早希意外是那种穿衣服看起来比较瘦的类型啊……』」
「比起这种太过火的感想——」
「那就是『没想到会穿比基尼啊。呜哇,一不注意就要前屈身体才行了。』这样罗?」
「比起这种变态的独自——」
「那不然、那不然就是呵听说白色泳装湿了以后可以看到底下的……』?太没礼貌了!我可是有做好保护措施的!」
「我不是说这个!而是你会什么会跟来啊?」
「?」
早希露出然若失的神情,用食指抵住下巴。就只有今天,这每一项不经意的动作,才会具备无以伦比的破坏力。所谓的泳装就是这么危险的存在啊,
「嗯……因为是夏天?」
「这样不是又回到原点了吗。」
「??」
她第二次呆住了。糟糕,我好像被击中弱点了。
「总之来游泳吧,难得来海边嘛。」
「等等,我们不是为了玩耍才来的……」
「好—啦,有异见的话就来抓我呀。」
睫嚏嚏嚏……早希踏着海浪跑走,留下我孤独一人。
「……那个……早希小姐……?」
哎呀,一定是夏天的阳光把早希晒到坏掉了……不不,这家伙平常就是这么亢奋呢。
「我想别的地方不会有这么健康的幽灵吧……」
「怎么了,佑作先生?从刚才开始就一个人喃喃自语。」
听到有人背后叫我而转过头去——噗哇?
这次真的被吓到了。
「……真是的,这打扮就那么不适合我吗?」
少女似乎很害羞,将双手叉在胸前。可是那光靠两只手是藏不住的。从泳衣里满溢出来的一对胸部,在盛夏的阳光底下绽放出炫目的光辉。
事的,这对胸部的主人,这独一无二美乳的主人,就是远野千佳子。
「不……不是啦,很适合你。非常适合喔。」
那是和平常千佳子成熟的印象大异其趣,带有花纹的连身洋装泳衣。不过那浓艳的色彩,出色地替千佳子白皙的肌肤增添几许颜色。还有最重要的就是那对胸部。虽然她穿的是连身洋装泳衣,反而更突显了胸部的大小。
「是这样就好了……不过真的是好久没有穿泳衣了……」
对对,就是这个。这是早希所没有的,真正的害羞。闭月羞花的少女心。看到这个样子,不管是前屈身体,或是其他反应我都会乖乖照办。
「不过啊,真是太好了。碰到这么好的天气。」
千佳子用手遮住阳光,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
同一时间我也吞了一下口水。理由当然是因为,获得解放的胸部往下落又弹起的缘故。
「是啊。这样一定得涂防晒油了。要全身不留一处,好好地涂过才行。」
「……好像有些其他的含意呢。」
「你、你想太多了,想太多了。」
好险……看来这倾注而下的阳光也让我关不住嘴巴了。就连平常都会不小心对着千佳子胸部说出多余的话,现在稍微不留神就快构成性骚扰了。话说这已经是性骚扰了吧。
「不过佑作先生说的也有道理呢。在这么好的天气里,马上就会晒黑了。」
「咦?你的意思是——」
「为了防止晒黑,需要有人帮我涂——当然是找小美罗。呵呵。」
唔,被将了一军。对千佳子来说,也许早已习惯这点程度的性骚扰了。
「话说,美夏怎么了?还在换衣服吗?」
「似乎花了不少工夫呢。不过,我想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为什么女孩子换衣服总是这么花时间呢?明明只是件泳衣。」
「嗯……因为是女孩子嘛。」
我不懂千佳子苦笑代表的意思,无奈地望向海之家的方向。
正好看到一个娇小的人影走了出来。
——同时长袍也依旧随风飘逸。
「不要小看大海啊—— 」
我不假思素地嘶吼。人影颤抖一下缩起身子,停下脚步。
「好了啦,佑作先生。」
「可是到了海边还带着长袍跟手杖……」
当我发出叹息的那一刻,一阵强风抚过沙滩。
风吹过的同时响起悦耳的沙沙声,还将美夏厚重的长袍卷开了一下子——
——神明?
「小美,这边、我们在这边喔—!」
干佳对着身体僵硬无法动弹的美夏挥挥手。美夏坚决地闭着眼睛,朝这边跑了过来。虽然她拚命地用手压住长袍的前襟,遗是遮不住底下的柔嫩肌肤跟泳衣。
——那个果然是神明。
「久、久久久、久等了,佑作、千佳子。」
「不会啦,我也是刚换好没多久。」
「这、这样啊,太好了……」
美夏因为紧张而显得动作僵硬。我看着她的全身,先努力不要去管那件把肩膀以下都盖住的长袍。在那之下是和长袍同色的深蓝色学校泳装,嗯,这也在我预料范围内啦。而因为手杖可以视为美夏的伙伴(本人脑内认定),所以也只能接受了。
「喂、佑作先生,跟美夏讲讲话呀。」
手肘被千佳子轻轻戳了一下。
那我就说罗……
「——为什么是『神明』?」
「虽然我不知道佑作为什么这么说。不过以平庸的佑作的观点来看,也许美夏就像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吧。」
「不不,我指的不是这个。看那边。」
我指着缝在泳装的胸部部分那张大大的名牌。那里确实写着『神明』 (kami)两个字。
美夏的视线盯在自己的胸部上。
「……美(mi)、夏(ka)」
「不对不对不对,文字要从左边开始读起喔。啊,从你的角度来看是右边。」
「嗯?佑作你到底在说什么?」
啊啊啊啊真是的,这个笨小孩!就是因为这样,义务教育才会遭人杯葛!
「我说的是——『神(ka)』」
噗啾。
「——『明(mi)』」
我用手指确认给她看。这样一来就算是美夏也能够理解吧。
「……
美夏低着头发起抖来。整张脸红到耳根。看来是对自己浅薄的认知错误感到羞耻吧。
「……」
而且看起来似乎反省得相当彻底。美夏也有相当真诚的一面啊。
「那个……佑作先生。我觉得你遗是快点逃走比较好。」
「嗯?为什么?」
就连转头去看千佳子的时间,也没有。
「恶、恶灵退散——!」
咕叽……
手杖的前端深深地插进我的侧腹。
「我觉得佑作的书行举止一点节制也没有。」
我乖乖地在遮阳伞下吹着游泳圈,而身旁感到十分不满的美夏这么说道。虽然她还是套着长袍,不过因为她抱着膝盖坐着的关系,整个大腿部露了出来,她从刚哪就一直很在意这件事,所以将长袍重新整理过好几次,但是看来还是没有成功的样子。
「我说你啊,明明对看到千佳子上厕所这件事毫不在意,为什么换成你自己就那么敏感?」
虽然常听说胸部小的人比较敏感——不对,这个跟那个一点关系也没有。
「……话说回来,为什么美夏非得穿成这样不可?」
「真是的,为什么到海边来还穿着学校的泳装啊?」
「不对。美夏是问为什么要穿泳装这件事。」
「那是因为你啊——」
我想起一个礼拜以前,也就是在暑假之前,我们三个人的那场讨论,
『用冲击性治疗怎么样?制造出让小美和恶灵面对面,不得不动手驱除的状况。』
这次活动的契机,就是千佳子的这个提案。
『可是美夏连早希也看不见。我不觉得可以进行地那么顺利。』
『……咦?早希是?』
『啊、没有啦……传说有栋房子会出现叫这个名字的幽灵……』
嗯,其实是我们家啦。
『我想那个早希小姐一定是个还没有恶灵化的幽灵。没有灵感的人——当然也包含小美在内——没有办法看见普通的幽灵。可是如果恶灵化,也就是积蓄了邪恶的力量的话,就会呈现一般人也能看得见摸得到的状态:
千佳子把书抱在胸前笑了笑,表示她也是现学现卖。
听她这样讲,我也想起之前曾经听过这种说法。恶灵化以后,人的眼睛就能看得到、也碰得到。所以也有能力做出危害人类的事情。
『唔嗯,千佳子说得没错。驱魔师是以驱除恶灵维生的人。话虽如此,等到恶灵化以后才驱除就太晚了。驱魔师必须在幽灵得到实体之前加以驱除。所以灵感才这么重要:
『我大致上可以了解了。那么关于那个恶灵,千佳子有什么头绪吗?』
因为除了我以外的人都看不见早希,就算要恶灵化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不,也是有着保持现状不会恶灵化的可能。
这样的话,
『在这座鸣海市里,有个有名的海水浴场。你看,就在那条大河的河口附近。我试着调查了一下,大约十五年前在那里好像发生过海难意外。到海水浴场玩的人被大浪卷走,共有十三人下落不明。』
『我确实有听说过这件事。最后一个人也没找到,通通被视为已经死亡。电视还曾经报导过,在事件之后客人锐减,海水浴场也陷入经营危机。』
『客人减少的理由,看来好像不只是那件意外的关系。到了日暮时分,那十三个被淹死的幽灵会出现之类的——』
我的背脊不由得一阵发冷。我想只要夹杂一点玩笑,一定可以让自己不那么害怕。
『你的说明意外的详细啊,千佳子。难不成千佳子也是那十三人之中的一员吗?』
『好—恨—啊—这样?呵呵,因为好歹我也是超自然的爱好者啊。』
我们两个笑了出来。只有美夏还是维持认真的神情。
『……有恶灵出没的话,美夏就要去看看,然后驱除。应该说一定得驱除才行:
即使丧失了灵感仍旧坚持自己是驱魔师,这就是美夏的决心。
「——就是这么回事。」
「那段对话里,泳装这个词根本一次也没出现过。」
一边红着脸一边持续微调长袍的美夏,感觉上她不是讨厌泳装而是觉得害燥。
「好啦好啦,有什么关系。很适合你啊。」
「什么?」
她的脸颊越来越红。果然不是讨厌泳装啊。
「是、是、是吗?那从今天开始,就把泳装当作基本配备吧……」
现役女高中生学校泳装驱魔师,神明(十四岁)。
「这就不必了。」
我继续回到帮游泳圈充气的作业上。
我将视线投往水际,看到千佳子正一个人玩着海浪。她一下踢着海浪,一下又被海浪追着跑,每个动作都很有女人味,这点实在很卑鄙啊。
在离如此耀眼的千佳子不远之处,早希也用同样的方式跟海浪玩耍。虽然那健康的肉体美确实是遥遥凌驾在高中女生平均水准之上,但是那个未完成的内容物才是问题所在,因为她对千佳子的对抗意识太明显了,让我没有办法率直地迷上她。从刚才就一直往这里偷瞄也是扣分的地方。
还有另一位,就是一直在我旁边不断碎碎念的美夏。身材在平均水准之下,而且内容物也是有一定程度问题的报废驱魔师。
「好啦,游泳圈完成了。你也可以去玩罗。」
「美、美夏才不是为了玩而到这里来的。」
「恶灵出现的时间是在傍晚过后吧。现在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稍微玩一下不会怎样啦。」
「不行,也是有些恶灵在大白天就会现身。所以美夏要在这里担任监视的——」
「……神明大人?」
打断美夏说话的不是我。那个声音比我来的高又稚辙。
「是神明大人耶!种明大人!」
看起来是小学低年级的女孩子,在美夏面前兴奋地手舞足蹈。每当小女生笑起来的时候,在她泳衣上多到数不清的花边,就会在夏天的阳光下掀起一阵阵波浪。
「大姊姊是,哪一种种明大人啊?」
「佑、佑作,这是什么情况?快帮帮我。」
美夏也不管长袍翻了开来,只是往后退到我身旁。
真拿她没办法……
「嗯……你一个人吗?还是迷路了呢?」
「裕奈没有迷路。爸爸跟妈妈在那边休息。」
她指向海之家。
「裕奈一个人跑出来玩。嘿嘿—」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不是惹上麻烦的事情了。
「喏—喏——大姊姊是种明大人吗?还是不是种明大人?」
小女生盯着美夏的胸前问了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啦,像这样大刺刺地自称为神明,人家
当然会很在意罗。
「美、美夏不是神、神明,美、美夏就是美夏。」
「……神明神明?」
嗯,说得没错。
「神明神明大人,我有一个愿望。」
「是、是是、是什么……?」
「请你跟裕奈一起玩。」
她在美夏正前方,像是在对神明祈愿一样双手合十。
虽然美夏一时间被吓到了,不过最后还是顺着小女生的意思去做了。
「……因、因为小朋友拜托我才逼不得已的。佑作,美夏跟那个孩子去玩一会儿喔。」
虽然美夏看似冷静地站了起来,却藏不住她嘴角的笑意。
「好好,去玩吧。我会在这里看行李的。」
美夏得到我的许可以后,牵着那位叫作裕奈的小女生从阳伞下走出去。虽然用驱魔师的身分在勉强自己,但美夏毕竟还是个女孩子。只是找个理由好去海里玩吧。
「啊,美夏你等一下。把长袍脱掉再去。」
「可…i可是这个是……」
「穿着那个没办法直接下水吧。这样反而适得其反,也玩不起来了。」
「那、那个……」
「神明种明大人,快点快点—」
「唔—……」
在前后夹攻之下,美夏不情愿地脱下那件,可说是驱魔师象徽的长袍。
清脆的一声,她解开怀表侧面的锁扣。
现在,美夏的泳装姿态终于展露在阳光之下了。
说是这么说,也不过就是件学校泳衣罢了。
「这、这样就可以了吗?有没有什么地方很奇怪?」
美夏把脱下的长袍抱在胸前,用求助的眼神问我。我用点头来回答,然后拿游冰圈跟她的长袍和怀表交换。这个时候还是让那只手杖继续留在她的右手上比较好。
「那,那我们走吧,裕奈。」
「嗯!」
美夏牵着小女生走了出去。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美夏脱掉长袍的样子。像那样穿得很普通的美夏,虽然发育还有点不成熟,不过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不,美夏金发碧眼的容貌,也许比普通的女孩子还多一点魅力。
说是这么说,也不过就是件学校泳衣罢了。
「好了,那我要做什么呢……」
我再一次躺在遮阳伞下休息。在大海那个方向,可以看到千佳子和美夏围着那个叫裕奈的女孩子在玩水。还有依旧一个人跟海浪玩耍的早希。
不过早希跟着一起来到底有什么用处呢?
「负责穿比基尼的人?」
并不是不能剔除的感觉。
算了,像这样在海边一面放松,一面欣赏四个女孩子嬉闹的样子,也是不错的享受。在这一层意义上也许应该要感谢早希。
「原来如此,有种后宫的感觉。」
「没错没错。对于一介高中男生来说,几乎没有机会享受这样的体验……」
……嗯?
刚才,谁在跟我说话?
我看了看四周,当然是一个人也没有,
「对了,我希望你稍微帮个忙。」
不对,有什么东西在这里。美夏的背袋出现不自然的蠢动。
「……难道是。」
我抱着讨厌的预感拉开背袋的拉链,在美夏脱下的制服跟内裤之间—
「好久不见,坂元佑作。不过这里实在热到令人难受。我方才还担心是不是永远也等不到美夏离开的机会呢。」
那里装着一只很眼熟的黑猫。
「御、御崎秋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还用问吗?妹妹如果要外出,替她担心是哥哥的义务。坂元佑作啊,像你这样的人也在一起就更不用说了。我是瞒着美夏偷偷潜进这里的。」
「……呃啊。」
是啊,我应该要事先想到这一点。因为早希也是硬跟着过来的。我和早希的关系就和这家伙跟美夏的关系一样,因此听到美夏要去海边,这家伙会跟来也不令人意外。
黑猫——不,是御崎秋人,轻巧地跳出背袋。

「不需要用这种态度对我。我只是以美夏监护人的身分作为一名同伴而已。」
接着他就像自己所说的一样,用很放松的动作卷成一团。
「还是说……你打算对我的妹妹做一些不能在哥哥面前做的行为吗?」
「怎、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这样的话,你也悠闲地享受这段假期就好了。」
……不用你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我在心里反驳他,然后把视线从御崎秋人身上移到水际附近。这样才能彻底地保养我的心灵跟眼睛。这就是我的度假方式。
「话说回来,真是好景色啊。」
「……」
无视。
「仔细一想。美夏的体态真的太完美了。」
「什么、什么?」
无视失败。
到、到底在讲什么啊?这个做哥哥的……
「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女人吧。」
「……你是变态吗?」
「所以我有义务守护这孩子的未来。以优秀的驱魔师为目标将她培育成人是我的责任。」
「我说啊。像这样带她到海边来,不是为了你的责任,而是为了她自己。」
「那么,就让我好好见识阁下的手段吧。」
御崎秋人很随便地丢下一句话,接着闭上那双湛蓝的眼睛。
度假的气氛,已经完全被破坏殆尽了。
美夏跟那个小女生一起堆着沙山。我看得出来美夏的表情很认真,她不是单纯地在陪小女生玩。
我想美夏——那徊从小被当作驱魔师培育的美夏,肯定几乎没有机会到海边玩沙。在她过去的人生中,大概不只是玩沙,其他很多普通女生应该体验过的事情,她都不知道吧。
那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做法?
我知道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用善恶来区分。我所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许多以驱魔师为业的人类,而大概同样也有无数的人需要这样的存在吧。
可是现在的美夏失去了灵感,正在脱离所谓驱魔师的范畴。换句话说,美夏到现在为止的生存方式都将失去意义。然而同时也是她重新成为一个普通女孩子的机会。
我看了一下在身旁睡午觉的御崎秋人。事情到了这步田地,这家伙还是想要强行让美夏走在驱魔师的道路上吧。想必他是不会给美夏选择的机会。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不就—
「佑作,一起来玩吧!」
「呜哇?」
早希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我一个人玩到腻了啦——喏、来比赛谁先到那座岛吧?」
「你在说什么鬼话。跟身为幽灵的你比赛一点意义也没有——喂、等等!」
我看着旁边的秋人。还好,他还没有醒。虽然打着史上最强驱魔师的名号,也许他本人意外的迟钝。
「哎呀哎呀?这孩子、是之前的猫咪吗?是佑作带来的吗?」
「笨蛋,你忘了吗?这家伙是御崎秋人,也就是美夏的哥哥。」
早希眨了眨睁大的双眼以后,一边拍手一边说「想起来了!」。她这种神经大条的态度,让我提不起劲为她担心。
「命令美夏去『驱除早希』的就是这家伙喔?美夏维持着报废状态还没关系——可是,如果早希你被这家伙发现的话就不得了罗。」
「啊哈哈,佑作真是个胆小鬼——」
「……这不是可以拿来笑的事。」
我抱起御崎秋人的身体,小心翼翼地不让他醒过来,然后放回背袋里。顺便连拉链也拉上。很好,这样他暂时就出不来了。
「佑作,你不觉得这样有点过分吗?严禁虐待动物!」
「他就包在美夏的内裤里睡觉,对于这个变态哥哥来说,这才是他衷心期盼的事。」
「嗯——是这样啊。真搞不懂男人在想什么呢—」
话虽如此,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还是先带早希离开这里吧。
为了找个秋人看不到的地方,我走到海水浴场的外缘。那里刚好是一片岩石地带。正好方便躲藏。
「到这种地方来……是想要那个吧。」早希不知为何红了脸颊。「你想要,做那件事吗?」
「你太看多色情漫画了。」
「吼—!你一定是在说谎,佑作一定也想要才对!」
「不要擅自编造我的欲望。」
「噗—……」早希鼓起双颊闹别扭。
不过的确是这样——我巡视旱希的全身上下。虽然还不到千佳子的水准,但是已经成长到一定程度的胸部,还有紧实的小蛮腰,以及看起来充满弹性的臀部——这样的身体被富有清洁感的白色比基尼包覆起来。
不过……这仅止于对方不是幽灵的情况下。
对了,幽灵变成恶灵以后似乎会具备实体。那么早希也变成恶灵的话说不定就——
「不对,我在想什么啊?」
「色色的事情。」
被鼓着脸的早希点出重点了。
「……你说的没错。」
「可以喔……让你摸也没问题。」
「可是我的手已经碰不到了。」
「那,我自己来做。」
咦……?
早希在愣住的我面前,把背上的带子解开。罩杯的部分悬空在胸部上方,变成只靠后颈带支撑的状态。
接下来,早希没有害羞挣扎,也没有一丝犹豫地解下脖子的带子。只听见泳衣掉到地上的声音,而她的上半身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遮掩。
「唔、喂,喂……旱希……?」
早希将自己的裸体展露在盛夏的天空之下。
「喏,佑作。」现在的早希,带着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我,很漂亮吧?」
「嗯……是啊。」
「我自己也是啊、很有自信呢。也被班上的男生告白过好几次。」
我也知道。早希的容貌和身材都胜过其他女生好几分,也是班上一些男生憧憬的对象。所以,所以班上那些女生才会——
「可是佑作却老是看着千佳子小姐的胸部……剐才还摸了美夏小姐的胸部……」
「不是,那是因为……」
「可是我!可是我明明不会输给她们!我明明也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为什么早希要跟着我们一起来呢。大概只是觉得不想和我分开吧。就像秋人担心美夏而尾随过来一样。可是又有点不同。
「——我明明,曾经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那是单纯而陈腐的感情。那是只用一句话就能说明的感情。
那是,嫉妒。
「我就不行吗?佑作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对我来说,只有早希一个人而己。」
「骗人。佑作犹豫了。那两个人在佑作心中的存在越来越大。给我的位置渐渐消失了。」
「那种事情……」
我没有办法,否认。的确,最近我总是在美夏和千佳子她们两个人身旁,想着早希的时间变少了。以前——在遇见那两个人之前,明明随时都只有想着早希的事情。
「我觉得是好事。嗯,我觉得是好事喔。因为我是已经死去的人,比起挂念这种人,我觉得把心思放在活着的人身上一定更好。」
是啊,那的确是个变好的徵兆。那代表着乐观向前的生活方式。
可是——
「可是,我很难过呀。」早希的眼中落下泪来。「我好寂寞,没办法忍受了。被佑作忘记……比任何事都还要痛苦。」
不断冒出的大颗眼泪。那些泪水和一年前我在屋顶上看到的早希的泪水重合起来了。
「我为什么死掉了呢?跟那时候相比,现在这样更加、更加痛苦。喏、为什么啊……」
最后早希放声大哭。她不再遮着胸部,用两只手不断抹去溢出的泪水。
「为什么……静森早希要死掉呢……」
我想早希还在为过去自己的死亡感到后悔吧。到了现在,这份懊悔究竟代表着什么意义呢?在早希的心中,也许发生了什么变化。
那大概是,某一种决心吧。
「只剩下、一个方法了呢……能让我再一次触碰到佑作的方法。」
那大概是,某一种宣言吧。
「——我要成为恶灵。」早希用冷冽的声音诉说着。「变成恶灵的话,每个人都看得到我。任何一个人的手都碰得到我。这样一来,一定可以再一次跟佑作——」
「不可以!」她还没说完就打断了,那是出自于我本人的嘶吼。「变成恶灵的话,会被驱魔师驱除的!不管是美夏还是秋人都不会坐视不管啊!这次早希真的会消失啊!这样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那样也没关系……就算没办法再见面也好。我只想再一次和佑作互相接触。这样一来我就能留在佑作的心里面了。」
「这样怎么会好!早希不是要一直跟我在一起吗?不是要一直跟在我身边吗?就像之前到现在一样,从今以后也是一直如此!」
早希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那是一副不论男女都会感到羡慕的绝妙身材。可是那对现在的早希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
「我只有早希一个人。不管发生什么事,从今以后都只有你。」
「……我不相信。」
是啊,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现在如此摇摆不定的我,没有办法对未来有所承诺。
可是,现在我只能这么说。一定得这样传达给早希才行。
因为我喜欢早希。因为我喜欢已经死去的早希啊。
为什么静森早希会死掉呢,答案非常明显。
——因为我没有把这份情感传达给她的关系。
「我要、先回去了喔。继续呆在这里也只会难过而已。」
早希的身影突然在我眼前消失。
即使是现在,我一定也没办法对早希表达一年前的那份情感——我是这么想的。
抬头一看,西边的天空已经开始染上一层薄红。这短短的假期很快地就要来到尾声。
我回到遮阳伞时,女生们已经全部集合完毕。因为没有看到秋人的身影,我想大概还在那个背袋里吧。
「……你回来啦,骗子佑作。」
「为、为什么这样说我?」
「你明明说过要顾行李的,不是吗?结果却丢下工作不知道跑去哪里。」
什么啊……原来是说这个。
「只是离开一下没关系吧。我去上厕所啦,上厕所。」
「是吗,排泄的话就没办法了。但是佑作应该要对自己的言行更有责任感。」
我们俩很平常的对话让千佳子红透了脸,而裕奈则是抬头望着美夏的脸,不解地问:「排卸—?」
「对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啊?爸爸跟妈妈呢?」
「爸爸跟妈妈都还在对面没有过来……」
「就是这样罗,所以这孩子就由我们暂时照顾罗,佑作先生。」
千佳子蹲下来从后面紧紧抱住裕奈。而小女生的脸上也绽放出笑容。看来她好像也跟千佳子混熟了。
「裕奈、想要多玩一下!」
「不行,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太阳下山以后美夏还有事要做。」
「种明神明大人好严格,就像妈妈一样。」
「唔—……可是啊,裕奈……」
「好啦好披,再玩一下下也可以嘛,小美。到日落为止还有一段时间。」
这三个人的对话,实在是令人不禁发出微笑。也因为哪才和早希的气氛太过尴尬,所以这种感觉才更为强烈。
明明应该是一次快乐的度假。但是这里已经没有早希的身影了。最令人伤心的事,在场的人全都没有发现到这件事。而这种情况简直就像是早希这个存在的象征一样……
「裕奈、想去那个岛看看。」
她所指的地方,是跨过水面离这里约一百公尺远的一座小岛。有座长十公尺左右的桥连接到上面,那大概是为了戏水的游客所建造的人工岛屿吧。
「小裕奈啊,不可以去脚碰不到的地方喔。因为很危险呢。」
「没关系啊。因为有游泳圈。」
「这、这个是美夏的!」
「嗯——真伤脑筋耶。」
真是的,真不知道裕奈跟美夏哪一个比较像小孩——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跟千佳子的视线对上了。
「那么佑作先生,可不可以陪我们一起来呢?」
「呃……也就是说?」
「呵呵,也就是这样罗。」
「大哥哥好厉害,好快喔—!」
「喂!不要乱动!我好难受,脖子被你掐住了啦!」
我让那个小女生坐在背上,死命地游着蛙式。
「所以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我对着游在旁边的千佳子抱怨。
「因为佑作先生难得来海边,却完全没有下水不是吗?不游个泳就太可惜了。」
千佳子如同美人鱼一般离我而去。喂喂……那位女士很明显就是游泳的高手嘛。
「呜喔、脚抽筋了!好痛!糟糕了!」
「明明是个男人还这么丢脸啊,佑作。」
连美夏都从我身旁疾行而去。不对啊,你只是让千佳子拉着游泳圈的带子前进而已嘛。
「可恶……也不体谅一下我的感受……」
「大哥哥,要加油喔。」
「嗯嗯,我会加油的。我会展现男人的价值给你看。」
「像这样,冲啊!」
「喂,所以我说不要掐脖子啦!会沉罗!会沉喔?」
当一个有小小孩的父亲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我的脑中突然浮起这种可有可无的想法。另外还夹杂着一些像是「我这一生大概跟小孩子无缘吧」之类的无聊事。
到岛上的距离已经游完约三分之二了,跟停下来等我的千佳子和美夏会合在一起。
「哈啊、哈啊、千佳子、你太厉害了。怎么样才能……像那样游啊?」
我成功地忍住没有问出「带着那对胸部怎么能……」的问题。才刚经历过那样尴尬的场面,要是再提起胸部,可能会被早希咒杀吧。
「我还以为千佳子一定是只会在图书馆看书的类型。」
「呵呵,我也是有在锻链喔。大概就是这种程度而已。」
「相较之下,佑作实在太丢脸了。只不过是载一个小女生游泳就喘成这样。」
「我才不想被不会游泳的你这样说……」
「美夏可是有好好帮忙喔,用脚打水。」
这种事可以说得这么骄傲吗?
「还有啊,那是怎样?为什么要带着手杖一起下水?」
「身为一个驱魔师,这是理所当然的配备。」
这么重的东西,只会成为千佳子的负担吧——我一边这么想,一边看向千佳子。
「我也有带来喔,你看。」她把小心装在保鲜袋中,彻底防水的书拿给我看。我想千佳子的泳衣铁定附有四次元口袋吧。「身为秋人先生的书迷,这是理所当然的配备。」
「那样子,已经踏入偏执狂的领域了吧……」
如果告诉千佳子,美夏的背袋里有个猫型秋人的话,她一定会兴奋到疯狂地手舞足蹈吧。虽然我是绝对不会告诉她的。
「大哥哥、大哥哥,就快到了。再加油一下。」
回过神来,发现四周已经转为夕阳的颜色了。不早点回去的话,也许就糟糕了。
「好!要进行最后冲刺罗!」
「好的。那么佑作先生,我们在终点等你喔。」
「再见罗,佑作。」
咦?很干脆地就把我抛下了。
只剩下被海浪冲得摇摇晃晃得我和小女生。唉,真没面子啊……
虽然如此,即使心情低落也只能认命地再次游起蛙式。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想去那座岛呢?」
「是裕奈。」
「喔,对对。裕奈为什么想去那座岛呢?」
「……以前爸爸有带我去过。像这样让我坐在背上过去。」
「喔——这样爸爸很辛苦呢。」
「可是啊,最近都不带我去了。」
「也是啦,裕奈部长这么大了。上次去那边大概是几年前的事?」
「嗯,我想想……大概是十五年前吧。」
「喔——」
……嗯?十五年前?
现在我背上的那个小女生,怎么看她的年纪都像小学低年级啊。
小女生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裕奈想要大哥哥当裕奈的爸爸。」
我发觉她的体重突然加重了。
「想要大哥哥一直、一直跟裕奈在一起。」
紧紧地,脖子被抱住——不对。
紧紧地,脖子被掐住。
「咳呃——咳喔、咳喔……你?」
「裕奈,讨厌自己一个人。」
不能……呼吸。水从鼻子、嘴巴灌了进来。
我的手脚四处挣扎却什么也抓不到。海水——就像泥巴一样重。
「你……咳呃、是——难、道是……!」
「裕奈?裕奈是——」
——恶灵。
「只是觉得好寂寞,只是想跟爸爸在一起。」
我的头完全淹没在水面下了。
这瞬间映殃在我眼中的是,疯狂般染红的落日天色。
着就是恶灵。仅仅为了自己的欲忘而伤害人类的存在。囚于过去无法得救的存在。”
这就是、恶灵。美夏说过要驱除的、恶灵。千佳子所畏惧的、恶灵。
还有——早希说过想成为的、恶灵。
「爸爸也是、妈妈也是……裕奈最喜欢了。」
对了——现在我终于能够理解。不管是美夏说要驱除的理由,或是千佳子害怕的理由,以及早希想成为恶灵的那个理由。
简单而言,恶灵是种悲哀的存在。身为幽灵,人的眼睛看不见,人的手也摸不到。这就等同于和世界断绝联系。所以他们和她们才要挣扎。不断地不断地挣扎,来换取和世界、和他人的连系。但越是挣扎,这个世界和其他人就越是拒绝,将他们和她们唤作恶灵,避之唯恐不及。让他们和她们孤单一人。
「……」
我已经没有抵抗的意思了。脑中浮现早希的脸。如果我死了的话,这次就能和早希身处同样的世界吧。再也不会,让那家伙哭泣了吧。想必我们两个就能够永远生活在一起吧。
……我沉向好暗好暗的水底。
没错,恶灵是永远无法得到救赎的存在。绝对无法获救的存在。就算这样,就算是这样,为了她的幸福着想,我就,在这里——
「——佑作!」
当我就快失去意识时,好像听到声音。
咦?怪了。这里是很暗很暗的水底,照理是听不见那家伙的声音……
「佑作你在哪里!回答我!」
透过水面可以看到那家伙的身影。
怪了,那家伙,一直离不开游泳圈的那个家伙,怎么能到这种地方……
无意间背上的重量消失了,同时有一种浮起的感觉。有只娇小却很温暖的手,抓住我的手臂。
「噗哇——咳、咳、咳……」
「没事吧佑作?」
「美、美夏……你……」
「放心吧佑作。」
美夏把我抱在怀里,如此宣告:
「——恶灵就交给美夏驱除。」
那一头湿透的金发,在夕阳的反射下更加闪耀动人。
我被美夏带着,来到人工岛的水陆交接之际。在她娇小的背上明明还载了一个人,但是美夏的泳姿看不出任何滞碍。
「你还好吗佑作先生?突然间就沉进海里,我、我……」
面对慌乱的千佳子,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的肺里还残留有海水之类的东西,每咳一次就有充满咸味的东西从喉咙涌出。
  很快起身的美夏,从千佳子手上接过手杖,重新调整架势。从刘海滴落的海水打湿了那支手杖。
「还不是能放心的时候,千佳子。恶灵还没有被驱除。」
「恶灵……?恶灵出现了吗?」
洒在人工岛沙滩上的红色已经消散。夕阳马上就要没入山的背后。接下来是黑暗造访的时间。
「——来了。」
现在不是趴在地上的时候。我试图勉强自己沉重的身躯站起来——
「?」
我的脚被抓住,脸再度埋进沙中。
我听见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海浪不断涌上又消退,每一波诲浪都会将流过脚下的沙子带走。本来应该是这样。
「佑作?」
四周回荡着千佳子的尖叫声。从海中伸出的小手,抓住我的脚踝。
「为什么?为什么让裕奈一个人在这里,爸爸?」
声音突然冒了出来。那不是带着憎恨痛苦的声音。只是纯洁无瑕、合乎年龄的稚嫩童音。就像是小孩对父亲单纯地质问一样。不,她确确实实就是这么想的。正因为如此才教人恐惧。
湿滑……
我没办法回头。光是想到那里有什么,身体就拒绝回头。
湿滑……
湿滑的触戚慢慢地、慢慢地沿着小腿肚爬上来。
湿滑……湿滑……
湿滑……
「噗哇、咳、咳!」
我的脸被海浪打过。
我的身体被缓缓地往后拖行——朝着大海的方向而去。
……湿滑……
我抬起头来。即使是这样,一波又一波的海浪还是毫不留情地打上来,让我不能呼吸。虽然抓住沙子让我的身体不再后退,但是对海浪的攻击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湿滑……湿滑……
我用能够自由活动的那只脚,挣扎着想把恶灵踢开。我一次又一次踢向那个地方。
但是这对于拖我下水的那股力量来说根本无关痛痒。我的力量完全抵抗不了。
「可恶……嘎啊——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啊!」
「小美!不快点动手佑作先生就!」
我用求助的眼神抬头望着美夏。就只有美夏了。只有美夏拥有能够拯救我的技术。
「小美!那个就是恶灵!虽然是女孩子的样子,但那个就是恶灵啊!」
「……」
但是美夏恢蔷维持着瓢劈,视线不断游移。
难不成——
「小美,难不成你看不见吗?」
「……唔……」
「小美,你觉得这样可以吗!再这样下去佑作先生就要被杀掉了!」
「……为、为什么!美夏、美夏为什么会!」
水滴落下,飞舞在暮色之下。那不是海水,而是泪水。闪闪发光地落下的眼泪。可是产生那样耀眼的泪水,身为源顽的一双眼眸却没有蕴含半分光芒。
「帮、帮帮美夏啊……帮帮美夏……哥哥……」
那个声音真的能够传到一百公尺外的海岸吗?不,传不过去的。因为那个声音,只有蚊子一般的音量而已。
「哥哥……哥哥……」
那已经不再是求助声,而是呜咽声了。
就在我绝望地闭上眼睛时,
——啪!
我的头脑晚了一刻才明了那是什么声音。
我张开双眼看到的景象是,脸颊肿起、呆立在原地的美夏,还有定格在挥起手臂这个动作的千佳子。
「你在撒什么娇!秋人先生不在这里!现在这个时候呼唤已经不在的人的名字也没有用,这件事小美自己不是也很清楚吗?」
「美夏是……美夏是……」
那只小手抚摸着红肿的脸颊。
「小美是个驱魔师吧?驱魔师在恶灵面前哭闹是怎么回事!对佑作先生见死不救又是怎么回事!」
「美、美夏是……驱魔师……?」
持杖的手用力握紧手杖。那双不牢靠的小手。美夏用那只手拚命握紧的究竟是什么呢?那个美夏——看不见幽灵的美夏总是不肯放下那支杖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美夏是——」
我在被海水弄糊的视野中捕捉到美夏。用发抖的双脚,勉强撑住那个身体的美夏,她的身影看起来不过就是个女孩子。可是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不放下那支手杖?为什么不倒下?为什么不闭上眼睛?
我有句话想对美夏说。可是我的嘴巴已经灌满海水,没有办法说出口——
我错了,不需要我来说。
「小美是驱魔师啊!小美要驱除恶灵才是!」
这就是我想说的全部内容了。因为美夏是个驱魔师,所以绝对不会松开握紧的手。绝对不会倒下。绝对不会闭上眼。
现在,那双眼睛里出现光芒了。
那不是夕阳的红色——那是沉静有力持续燃烧的火焰,的那种青色。
接着。

「——我看得见。美夏看得见了,恶灵的姿态。」
她的眼中确实映照出依附在我身上的恶灵。
那和哪才小孩子的模样不同,丑恶的姿态。变色的皮肤、涨大的腹部、部分溶解的脸孔,还有掉发的头皮。
那副肢体正是泡水尸的样子。
「裕奈,你就由美夏来拯救。你的执念全都由美夏帮你斩断。」
手杖高高举起。像是要突破天际一般,非常高、非常高。
「由本驱魔师御崎美夏来驱除。」
她没有披着可谓驱魔师象征的长袍。身上仅仅是一件几乎可说是丢脸而薄弱的泳衣。但是她的姿态,正是不折不扣的驱魔师。
「恶灵、退散!」
众精会神的一喝,挥下的手杖在暮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圆弧。
那一刹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有灵感的我一无所知。也许会发出一阵闪光,也许恶灵会发出死前的嘶吼声。
但是结果意外地简单。就只是那股紧握住我脚上的力量消失了。就像浓雾消散一样。
「结束了……吗?」
美夏的身影突然摇晃起来,在我眼前双膝一软,噗通一声,在水面上响起沉重的声音。
我赶在美夏的身体完全倒下之前,起身将她抱入怀中。
「美夏?你还好吗、美夏?」
美夏的青色眼眸只张开了一半,抬头看着我。
「……佑作,美夏有好好完成吗?」
接着她微微一笑。
「啊……是啊,你做到了。驱除地很完美喔,美夏。」
从旁边射来的夕阳,让长长的影子落在沙滩上。时间正从黄昏时分移转到夜晚的入口。
「干得好啊、美夏!真是太好了、美夏!」
在我指缝间的美夏头发,沾满了海水跟沙子,但是我毫不在意地在美夏头上乱搅一通。把她的头发搅得乱七八糟。
「好痛,很痛耶佑作。」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这样就有脸面对秋人了。」
「……哥哥?」美夏的身体一瞬间僵住了。
「对啊。虽然美夏应该不知道,不过那家伙也跑到这里来了。就夹在美夏的行李——」
「交谈似乎要到此为止罗,小美,佑作先生。」
千佳子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咦……?」
我环顾四周。被夜晚的微暗包住的人工岛……周围有好几个蠢动的影子。
「——看起来,从现在开始才是重头戏呢。」
黑影慢慢转化成人形。数量有——一、二、三,不,还要更多。整个岛屿被十二个人影围住。
「难、难道……这些全都是恶灵?」
「大概事同伴被驱除而生气了吧。似乎没有放过我们的意思。」
我的背部几乎要冻结了。刚才只是一个人,而且是小孩子的恶灵就苦战到那种程度。如果这么多的数量一起攻击的话——
不不,这里可是有美夏在。身为驱魔师的美夏。
「先逃到岛中央吧。这里对我们不利。」
「喔,喔喔,也对。走吧美夏——喂、美夏?」
美夏看起来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反而在我怀里发抖。
「没什么好怕的啊。对身为天才驱魔师的你来说,这点数量根本不算什么吧?」
「……美、美夏是……」
美夏用手遮住双眼,左右摇头。
「……美夏?」
「美夏……看不见了。恶灵之类的,都看不见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你是——」
「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就跟个小孩子一样,美夏只是顽固地不断重复否定的话。
「我看不见了! 我看不见了!」
「冷、冷静一点,美夏,应该不可能看不见啊。因为,就连我也看得到那些恶灵喔?」
手脚腐烂脱落的人。头盖骨隐约可她的人。内脏滑落下来的人。那些不叫恶灵的话,到底该叫什么才好啊?
在我们交谈时,那些家伙也正缓缓逼近我们。包围网已经缩小到不可能逃走的距离了。
「美夏啊,恶灵什么的根本就——!」
「——呼,看来冲击性治疗好像失败了。」
那个声音简直没有一丝焦急,反而还带点余裕。
那个人用食指调整好眼镜的位置,然后睁开双眼。
——那是双清澈见底的红色眼眸。
「危害此世的恶灵啊。囚于人世的亡者啊。连一丝理性也不剩的魑魅魍魉。在此给予汝等知悉、忏悔的机会——」
她口中的话语彷佛在吟咏一般,听来毫无滞碍的祷词。
「——驱魔师,远野千佳子。」
那双眼珠不是映照着夕阳的颜色。比天空还要深邃许多,感觉像熔铁一般沉重、鲜红。那是和美夏相对的瞳色。拿在右手的书,在打开的同时窜出青色的火焰。熟悉的封面被烧尽飘散,露出底下陌生的魔法阵。
以千佳子为中心,风势逐渐加大。那不是海风,就像旋风一样。
一切都是超乎常理。一切都在认知之外。
千佳子的一举手一投足,让十二只恶灵看傻了眼。
当然——我也一样。
「恶灵……退散。」
砰——千佳子阖上书本接着念道,
在这瞬间,我确实听见这个世界发出呼啸声。
大海在狂吼、天空在喊叫。压缩再压缩的风,随着爆发的力道直冲天际。
恶灵也遭到撕裂、混合,最后朝天空而去消失无踪。
我只能在暴风中心一边紧抱美夏,一边抵抗风压。
很快地,狂风停了下来。被卷到天上的海水,化为雨滴倾注而下。
「呵呵,这里就是这种地方呢。」
明明应该在包围我们的恶灵,一只不剩地消失了。
「引发这么大的骚动真是不好意思。没有事吧,佑作先生、小美。」
我无法动弹了。整个人使不上力,想要起身却站不起来了。
「佑作先生?」少女将头歪向一边。
「……千、佳子……你究竟是……」
光是像这样挤出声音就是我的极限了。
「嗯——也对呢。那么,让我重新自我介绍一遍吧。」
单手拿着画有奇怪魔法阵的书,少女后退一步,和我取出距离。
她挺直背部,声音和第一次见面一样响亮。
「我是经由协会派遣而来的驱魔师,全名是远野千佳子。今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然后她微微地笑了。





本帖最后由 rose.chang 于 2012-8-24 00:41 编辑


第五话
已经被夜幕包围的人工岛上,就连海鸥都庭指名教,耳中所能听见的,仅仅只有潮汐的声音而已。
我们几个现在还在这片沙滩上。
「好了,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呢?」
千佳子在沙滩上坐下,望着遥远的外海,同时娓娓道来。
身为旁听者的我和美夏都没有给予回应。应该说我们没办法回应。美夏低着头一直抱住膝盖不动,我则是……该怎么形容,我找不到可以说出口的话。
「首先,我身为驱魔师这项事实。我想透过刚刚的驱魔仪式,两位已经可以理解了。虽然到现在才说有些晚了,我还是要为隐瞒这件事请求两位的原谅。」
我想起刚刚在这个地点发生的事情。面对逐渐逼近的恶灵,千佳子挺身而出,没有后退半步。接着涌起一阵旋风。我还没有粗线条到会认为,那个只是偶然或魔术。
「我说自己是那间学校的学生也是假的。那是因为需要潜入调查,我才拜托协会帮我准备制服。一开始我并没有打算欺骗两位这么长时间……但是因为难得碰上穿制服的机会,让我很开心,一不留神就错过解释的时机了。」
千佳子看起来有点害羞地苦笑了。那个样子简直和在学校的时候一模一样。
「和两位一起度过的每一天,真的很开心呢。身在协会这种见不得光的组织里,我根本没想过自己也能过着像高中生一样的生活。」
可是……千佳子说完这两个字以后,顿了一下。
「小美说自己看不见幽灵,而找我一起商量时,我就察觉到了。在看见那张认真的脸时,我突然顿悟,我不可能一直活在这种安宁的日子之下,因为我是驱魔师,我有我的工作要完成。」
「……千佳子的、工作是……?」
我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想尽办法压住脑中的混乱,冷静地提问,这是我现在所能做到的极限。即使如此,异常沙哑的嗓音还是让我显得非常没用。
「我的工作——在解释这件事之前,我觉得先说明为何小美看不见幽灵这件事会比较恰当。还是,小美要自己亲口解释呢?」
我看得出来,在我身旁的美夏用力地抱住了膝盖。湿透的身体在夜风的吹袭下,让美夏的皮肤变得更为苍白。
经过一声叹息以后,千佳子继续说了下去。
「小美毫无疑问地,和我一样是个驱魔师。也许应该用曾经是个驱魔师来形容吧。会这么说也是因为,协会在两年前注销了小美的资格。」
两年前。那是秋人不再出书的时期。还有,那也是美夏开始看不见幽灵的时间点。
「……美夏是因为,失去力量才被取消资格吗?」
「不,并不是这样喔。协会对于自己悉心培育的驱魔师,是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放手的上
千佳子将视线放低,接着又回到水平线的商度。但是那双眼睛却是望向比水平线更为遥逮的彼力。
「两年前的夏天,在日本这个国家发生了一场大规模战斗。不,那几乎可称得上是战争。积蓄强大魔力的恶灵,为了扰乱国家——这个世界而燃起开战的狼烟。接着就像是要追随它的脚步一样,无数的恶灵从全国各地聚集而来。而协会则是从全世界召集数量可和恶灵匹敌的驱魔师。当时以见习生身分和老师一起在美国修行的我,也收到了召集令。」
从刚才开始,千佳子视线的方向——大概就是美洲大陆吧。飞越太平洋这样惊人的故事,让我只能感到惊叹。
「在日本展开的驱魔师与恶灵之间的攻防战相当惨烈。还未出师的我只能在旁观战,激烈到这种地步的战斗持续了许多天。有很多驱魔师受到伤害而败下阵来。我的老师也是在那场战事中死去的其中一位驱魔师。」
千佳子的语气真的很平静。虽然不清楚那位老师对千佳子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但是可以很容易地想像的到,至少她们的关系满亲近的。要用什么样的心境才能够叙述如此亲近的人死去的事情。这是我没有办法想像的。
「当时我一个人在战场上徘徊。老师过世了,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已经是万念俱灰了,那时的我可能会被那些现在觉得不怎么样,真的很低等的恶灵杀搏。而对那样的我伸出援手的,就是御崎秋人和御崎美夏这对驱魔师双人组,不过啊,小美似乎已经把我的事情忘掉了呢。」
「呵呵——」千佳子不小心笑了一下。「全世界仅存数位的特级驱魔师,以及史上最年轻的天才驱魔师。这两人是压倒性的强劲。而且连两个人之间的配合也很完美。不把来袭的恶灵放在眼里,简直就像摩西分开大海一样,在战场上切开一条道路。明明是沾满血水的战场,我却不禁体会到一种美感。」
我试着想像那个情景。眼中燃着青色火焰的两人,奔驰在恶灵四处蔓延的战场上。那的确是如同宗教绘画一般的情景。
「然而即使拥有这两个人的力量,敌人还是依旧强大如昔。战局渐渐恶化,虽然我是事后才听说的,不过那时协会好像几乎就要下达撤出日本的命令了。两年前的战役,陷入了如此的劣势。不过……」
千佳子暂时停下。那是接下来要进入主题的信号。
「某一天战争突然结束了。那也是我们驱魔师的胜利。根据事后的调查,在战争结束的那一天,御崎秋人和御崎美夏这两个人也下落不明。协会的结论是,这两人可能是牺牲了自己才驱除了那只诸恶根源的恶灵。」
「等一下,这样很奇怪吧。美夏现在就在这里。而且秋人也——」
「的确如此。事件结束之后过了几个月,发生了一件推翻调查结果的事。理应殉职的御崎秋人连络上协会的日本分部。接着委托给他下一份工作。」
虽然这个结局简直就是二流小说的情节,但还是让我拍拍胸口直呼放心。建立在某人牺牲之上的快乐结局,才不是真正的快乐结局。
「因为先前的事件让日本一直处于人手不足的状况,所以御崎秋人的幸存对协会来说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而御崎秋人也想以往一样——不,是比以往更好的效率不断完成工作。协会也大方地给予御崎秋人支援。不过……有一件相当奇妙的事情。」
「奇妙的事情?怎么说?」
「在那一年之内,没有人亲眼见过御崎秋人。跟他的连络全都是靠书信往来,而本人从未到分部露脸。一开始协会这边也没有特别在意,实际上也是因为委托给他的工作都有好好完成。但是就连更新资格的时候也没有出面,这让高层也将其正视为一项问题。因为所谓的资格,对于驱魔师而言就是身分的证明,那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东西。」
一次也没有现身的御崎秋人。还有……名字仍旧没有登场的御崎美夏。
「这就是事情的轻过。后来协会接到他的联络,因而准备了某间高中的学籍和制服。指定的名字是——御崎美夏。那个从两年前开始就被视作下落不明的名字。」
千佳子将视线从水平线上移开,转而交替看着我和美夏。
「这就是我对两位说谎的理由。我接到协会的命令潜入那间高中,然后等待着。等待御崎美夏——也就是小美转学过来。」
等一下。这些应该是和千佳子工作有关的事情。那么千佳子的工作究竟是…
「我先从结论说起。美夏也还在说谎。」
……说谎?
我反射性地看像美夏。可是美夏只足一味地咬着下唇,对千佳子的话或是我的视线都没有反应。她的身体在发抖,是因为会冷,还是因为……
千佳子盯着美夏,然后开口说:「小美,看不见幽灵这件事——只是你虚构的对吧?」
美夏整个人像是弹起来一样,瞬间站了起来。「啪嚓!」脚底踩出一阵水花。
「你、你你你你,你在说什么?美、美夏是真的……幽灵——」
「已经没关系了,你可以不用再说谎了。因为事情已经曝光了,」
「美、美夏看不见啊!美夏从两年前战斗的那一天开始就看不见幽灵了!」
到底,哪些是谎话,哪些又是事实呢?两年之间下落不明的美夏。不断重复强调自己看得到幽灵的美夏。坚持自己看不见幽灵的美夏。这些事情的确相互矛盾。
「那一天的小美——宛如鬼神一般不断驱除恶灵的天才驱魔师小美。拥有强大到这种程度的力量,这样的小美会失去力量,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呢?」
「不对!美夏什么也看不见了!」
两个人言词交锋。千佳子的理论的确很千强,不过美夏说的话也很明显地含有谎言。刚才亲手驱除恶灵的美夏,照里说不可能什么也看不到。至少不可能看不到那些被千佳子驱除的恶灵。因为就连我也看到了。
「美夏是……美夏、是……」
「我的疑问在于,为什么小美要坚持这种没有意义的谎话。」
对啊。如果美夏真的说谎的话,应该有她的理由才对。一个让美夏不得不说谎的理由。
「虽然很不好意思,在这几天里,我监视了你的生活。因此我才终于发现了。没错,的确是有意义的。虽然这个谎话对其他人来说不具任何意义,但是对小美而言则是别具深意的谎言。」
千佳子的语气依然平稳。但是她所说的话,却化为一支直入美夏胸中的锐利刀刀。
「小美对自己说谎,说服自己看不见幽灵。但是实际上却看得见。那么,对于不小心映入眼帘的幽灵,小美会将其视为什么样的存在呢?」

「……闭……闭嘴……」
「没错,她会当作『那不是幽灵,而是人类』吧。」
千佳子站起来,视线来到和美夏一样的高度。不对,因为两个人身高有差,实际上千佳子的视线高度可以俯视美夏,
「说的精确一点,就是事实是正好相反的。因为想要把幽灵当做人类——因为希望自己能这样想,小美才看不见幽灵。设定成自己看不见幽灵。你说,是这样吧,小美?」
「……」
美夏将视线从千佳子身上移开来代替回答。
「那么,让美夏不惜说谎也想将其视为人类的对象又是谁呢?希望这个人能活下去的愿望,强烈到这种程度的对象,到底是谁呢?」
千佳子的话一层层堆砌地起来。这些话当中隐含的意义就是,她已经想到那个对象会是谁了。
接着,我也想到只有一个人符合条件。
「——是御崎秋人,对吧?」
美夏的膝盖摇晃了。达到天才水准的驱魔师,因为恐惧而发抖。
「我想他大概是在过去那场战役中丧命的。但是小美,尽管过程艰辛你还是活了下来。或者是秋人先生用自己的性命来保护你也说不定。总之他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人世了。可是你没有办法接受这样事实,不由得追寻起他的幻影。」
「为了『御崎秋人还活着』这个信念的根源,这份幻想转变成现实,你用御崎秋人的名字来行骗,继续从事驱魔师的工作。你扮演起御崎秋人这个角色。」
「才不是!哥哥还活着!哥哥每天都会摸摸美夏的头!哥哥总是温柔地抱着美夏!」
美夏的辩解,被千佳子的一句话否定。
「——那只是你的幻想。」
我突然觉得胸口闪过一阵刺痛。这份痛楚就是美夏心中的痛。
「在这几天里,御崎秋人一次也没有出现在你身边。」
「那、那是因为哥哥忙着工作——」
「相对的,总是有一只野猫跟在你身边。你还对着那只猫说话,叫它哥哥不是吗?」
「……?」
「嗯……光是这样的话,其实只是很常见的现像。潜意识认为死去的人还活着,把那个人的身影和其他外物重合在一起——虽然很悲伤,但这是很常见的事情。我也有过相同的经验喔。在两年前的那一天,我在一瞬间把救了我的秋人先生……看成老师的样子了。」
「稍微等一下,千佳子。」
千佳子进入状况的说词被我打断了。接着,我代替无法开口的美夏开始辩解。
「你说的话有些疑点。我也有听到秋人的声音,就是那只黑猫讲话的声音。难道你也要说那是幻想吗?」
「不是的。这一点正是这整件事之所以不幸的理由。小美的幻想不是凭空捏造的。秋人的灵魂因为无法成佛而留在人世徘徊,在这两年内积蓄了许多黑暗的力量,才待以附身在动物身上。」
「这……这么说那只黑猫是被秋人的幽灵附身罗?」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当然,像小美这么厉害的驱魔师,应该一眼就能看穿这种程度的事情。但是小美却没有拆穿……应该是说,不想拆穿。」
美夏真的是为了要把哥哥的幽灵当做人类,为了让这个幻想变成现实,才去扮演秋人的吗?或者是秋人变成幽灵之后欺骗妹妹,让她去代替自己的角色。我不知道事实到底是哪一种,但是我想,也许两者都是吧。
就这样,美夏没有把握住抹去自己幻想的机会。一直没有办法接受兄长的死讯,就这样度过了两年的岁月。
「小美,我说的话有错吗?」
「……」美夏没有回答。那双青色的眼珠混浊而空洞,只是不住地摇晃。
这就是答案了。
「我自己也不认为能够靠言语让你理解。即使今天做了这么多的准备,还是没有办法消除小美那个孩子气的幻想。我真的觉得很可惜。虽然很可惜,但是这些事情本来就在我的工作范畴之外。简单来说就是对过去恩人的一点额外服务吧。」
千佳子的语调渐渐地、渐渐地丧失温度。论述朝着必定会抵达的终点前进,也确实让我感到越来越冷。
「那么回到正题。我的工作内容就是——」
  千佳子单手持书微微一笑。那是冰冷到让人打冷颤的微笑。
「——将正在转化成恶灵的却崎秋人加以驱除。这是协会下达给我的特别命令。」
我可以听见美夏咬紧牙根的声音。持杖的那只手加重了力道。在空洞的眼眸里寄宿的不是生气,而是杀气。
「你打算要封住我的口吗?没有用的,协会已经知道事实了。还是小美你打算与协会为敌呢?」
「美、美夏在身为驱魔师之前,是御崎秋人的妹妹——御崎美夏!」
「哎呀哎呀……事情变得很麻烦了呢。我没有胜算呢。不管怎么说,我的对手可是那位天才驱魔师—御崎美夏呢。」
和说话的内容相反,千佳子好整以暇地打开手中的书。
「可是小美,在这场争执里,最后你能够得到什么?不管你再怎么样扭转现况,也改变不了你的哥哥已经死去的事实。」
「闭嘴!哥哥没有消失!他一直都陪在美夏身边!」
「以幽灵的身分,是吗?」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美夏的连串骂声,让我不禁屏住呼吸。
这……这就像是,我和早希的写照。宣告要成为恶灵的早希。还有衷心希望早希即使只是幽灵也要陪在身边的我。
恐惧和愤怒交杂,让美夏的脸孔扭曲的很丑陋。但是即使如此我也没办法将视线从美夏身上移开。我一定也是这种表情。在我面前否定早希的话,我一定也会像美夏一样激动。
「总是陪在身边……吗。说的也是,小美说的话也有道理。因为秋人先生——」
千佳子往海岸线瞥了一眼。
「呵呵,现在好像也在这么近的地方呢。」
咦?
打从一开始,千佳子就已经发现秋人跟着来海边了吗?
「对了。难得来海边玩,要不要来比赛呢?起点就是这里,终点在那个遮阳伞。先到的人获胜,而输的一方作为惩罚——」
「什么?哥哥!」
在千佳子说完话之前,发觉话中含意的美夏已经冲了出去。她冲上人工岛十公尺长的桥,就这样起跳飞入海中。
「哎呀哎呀……跳水是不守规矩的行为喔,小美真是的。」
「千佳子你……「
就连阻止的时间也没有,只见千佳子追在美夏身后也跑了出去。
整个岛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可恶!这是怎样啊、真受不了!」
我什么也没想。这也不是思考之后的行动。这只是单纯地表达感情。只是那种就连名字也叫不出来的原始感情在爆发。
我追着千佳子跳进海里。
虽然起跑时有些许误差,不过这可是二对一。再加上我是男的。也没有刚才那种不利条件。因此这场胜负还很难说。
——但是我的想法一瞬间就被推翻了。
「可恶,怎么会这么快……」
明明追着千佳子的背影前进,距离却越拉越远。
从一开始我就没办法插手这场胜负了……这个事实让我非常不甘心。
美夏的泳速也远在我之上。
即使如此,千佳子还是很快地追上了。
被超过的那一刻,美夏试图做最后的抵抗要抓住千佳子的脚。但是她自己的头反而被千佳子压进海里。
胜败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而且体格上也位居劣势,美夏完全没有胜算。
「美夏!没事吧?」
我好不容易游到美夏身旁,抱起那具因为呛水而手足无措的身体。也许是痛苦,也许是悔恨,或是其他的感情,让美夏的脸孔扭曲变形。
「佑作…………哥哥他……!哥哥他!」
「嗯……嗯嗯。」
我看向海岸线,千佳子正好到达沙滩。千佳子以优雅的动作起身,走向遮阳伞。
「拜托!帮我救哥哥!帮帮我啊佑作!」
「……美夏……」
我对于美夏的愿望无能为力。因为我们连岛屿和海岸线的中点都还没渡过。
当然美夏自己也知道我什么也办不到。可是美夏还是不断向我恳求。
「佑作!佑作!帮帮忙……快帮帮我……!」
不久前才把我从恶灵手上救出来的美夏——原本神情圣洁的美夏。那个美夏正哭喊着我的名字。
但是……我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
「总之……先走吧。」
我抱着不断啜泣的美夏开始游泳。虽然知道于事无补,但是我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咳呃。」美夏被海水呛到。
突然间海面开始骚动。风势转大,怱左忽右地玩弄着我们。
「开始了吗……」
空气往沙滩的方向收拢。那里正在汇集跟刚才在人工岛上见识到的,一样的力量。
为了不让美夏的身体沉下去,我用力抱紧她。身在狂乱的暴风当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美夏本身。
「哥哥……!哥哥……!」
可是我没有办法保护到她的心。就像沙堆成的山丘被海浪掏空一样,她的心也一块一块崩落下来。从指缝中流出,消散在大海之中。
「美夏……不要紧的……不要紧喔。」
到底什么是不要紧的?到底能够拯救什么?
「……不要紧……不要紧……」
即使如此,我还是持续摸着、抱着美夏的头。为了在流逝的沙中,即使守住最后一粒也好。为了不让美夏的一切都被淘尽。
「哥……呜咕……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很快地,暴风散去了。
水面重新恢复平稳的表情。
但是在这片阴暗深沉的海中,不断回荡着少女呼唤兄长的声音。
久久不散,久久不散。

接着,夏天结束了。
我已经了解到所谓的日常生活是多么残酷的东西了。明明暑假时经历过那样的事情,那个事件却对我的生活毫无影响。过了一个星期、一个月以后,不管是海水的咸味,或是她的哭泣声,都在记忆中渐渐淡薄。
明明那时还跟早希大吵一架,我们也在不知不觉间和好了,原本小麦色的肌肤也老早就脱皮了,反而比以前还要白。
日常生活稀释了一切的非日常事物。正常的事物掩盖掉所有异常的事物。我想,这也许是人类为了生存而获得的第一种生理作用。就像身体将废物以尿液的形式排泄出去一样,碍眼的记忆或感情也能从心中切割开来舍弃掉。也就是可以很方便地置换记忆或感情。
现在想想,她没有办法承认自己哥哥的死,大概也是心理的作用造成的。将死亡这项事实从心中切割开来,当作没有发生过。剩下的就是现在哥哥还在身边的想法了。
「美夏啊……也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呢。」
「嗯?佑作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啦。」
回过头还说这番话的,正是不普通的女孩子代表早希小姐。
「……没什么,只是在想早希还是没有变啊。」
早希穿着跟往常一样的制服,带着微笑,一脸无忧无虑的样子。即使是这样的她,当然也有自己的烦恼。在那片海滩上,她一面流泪一面说出的话……
——成为恶灵。
我想这种事情想忘也忘不了吧。实在很难想像,幽灵会拥有那种不亚于人类的生理作用。不,正因为是幽灵,反而比人类更渴望追求瞬间的快乐吧。
「佑作,为什么一脸愁苦的样子?那种脸不适合佑作啦!」
「那应该摆什么样的脸才好?」
「看起来什么也没在想的那种脸。」
……我的脸,看起来一直是那样吗?
不过,我平常不用大脑的生活方式曾经遭到指责也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根本不可能跟身为幽灵的早希像这样愉快地聊天吧。也许自己应该稍微去思考一下生的含义,还有死的意义。
那样果然还是不合我的风格。
「你看。今天开始就是第二学期了,你一定要恢复到平常的样子才可以嘛。」
在没有人的上学道路上,早希轻轻地转了一圈。制服的百褶裙轻柔地随风飘舞,略微剪短的头发在肩膀洒下摇曳的光影。
没错,懒散的暑假在昨天结束了,今天起就是九月——第二学期的开始。
「在这里要问佑作一个问题。说到第二学期最大的事件,指的是什么?」
「……出路调查?」
「不对啦!不是那种一点也不重要的事情啦!!」
「那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吧。我已经高三了,也该考虑将来的事情了。」
就算是平常再怎么不用脑的我,也知道这时候再不好好考虑就惨了。究竟要升学还是就职,已经没剩多少时间决定了。
我不经意地想起秋人说的话。
—我希望你记住,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了。
那句话到底有什么含意。结果那家伙到底对我有什么期望,在他遭到千佳子驱除的现在,已经没有办法知道答案了。
「顺便说一下,我的梦想是当佑作的新娘。」
「那样的话,必须改变日本的法律才行啊。」
「那佑作的梦想也决定好了。就是成为政治家改变日本!」
「我要将这个国家,变成能够和幽灵结婚的国度!这样会当选才有鬼啦—!」
「哇哇!这是佑作第一次这样充满气势的吐槽耶!」
跟那两位驱魔师一起相处的嬉闹生活也不是没有用处,我现在似乎这么觉得。拜那段日子所赐,我才能学会像这样华丽地应对早希装傻的能力。
……为什么想要耍帅却帅不起来呢?我一个人默默地感到失落。
「喵—咕。」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脚边。
我往下一看,是一只很眼熟的黑猫,它一面眯着湛蓝的眼睛,一面在我脚边厮磨。
「呜哇?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佑作佑作,跟猫咪讲话会被当成怪人喔—?」
说的……也是。
那一天,迎接游上岸的我和美夏的不是千佳子,而是一只黑猫。名为御崎秋人的恶灵被从身上驱除以后,那只黑猫就像字面上的意思一样,附在身上的东西脱落而恢复理智,变得很黏人。这就是它像现在这样在人身上磨蹭撒娇的原因。搞不好是因为我把它从海边带回来的关系,所以被误认成饲主了。
「哈罗,幽灵也驱除了,这次一定会好好养你喔,小秋。」
「喵—咕。」
似乎知道这是在叫它,那只黑猫好像在回答早希一样,用那副熟悉的混浊声音在装可爱
  ——早希将它取名为:小秋。
「我已经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吐槽了。」
「喵—咕~」
「我是说这样感觉很不舒服啊。」
「喵—~」
「早希,你可以不用模仿它没关系。」
我和幽灵跟黑猫往学校赶路。可是啊,早上叫我起床的是青梅竹马的幽灵,而在路上会合一起去上学的是只黑猫……我没有人类的朋友吗?
「……真是的。」
从那一天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美夏和千佳子了。因为不知道住址跟电话,所以在没有上课的暑假期间,没有连络她们的方法。从海边回家的途中,我和美夏就分手了。而千佳子更是在海边就失去踪影。
实际上,现在就算去学校大概也遇不到她们了。千佳子已经完成驱除秋人的目标,而美夏则是失去了她的行动理由—秋人。这两个人本来就不是这间学校的学生,所以已经没有上学的理由了。
千佳子或许已经在为下一份工作绕着全国、或是全世界跑。那么,美夏现在究竟在哪里做什—
「正确答案是,校庆—!」
早希用几乎要飞起来的架势追了上来,唐突地说着没头没脑的话。
「你在说什么?校庆?」
「那、就、是、第二学期最大的事件。佑作也会参加班上的活动吧?」
……说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校庆啊。我们班的确是要做灵异照片的监定——
「……啊。」
而且主角是——美夏。
并排着三年级教室的走廊上,这个被喧闹声包围的场所里,因为来来往往的学生身上的皮肤变成有点浅黑色的缘故,酝酿出一股刚收假的独特气氛。
不过不只是气氛不同,走廊的样子也和之前不太一样。还可以看到桌子跟纸箱三三两两地放在地上,里面塞着油漆桶或木材之类的东西。看来在我悠闲地度过暑假的这段期间,校庆的准备工作还是在持续进行当中。
我走到教室的后门,但是却停下脚步了。教室里传来令人感到怀念的谈笑声,内容不外乎是暑假去哪里玩、作业还没写完之类的。
但是在这当中还混杂着——
「嗯……!这是在法国大革命中被烧死的培里皮耶尔派的——」
还有,
「放心吧,波奇对你没有任何怨恨。他现在也从天国——」
以及,
「在女厕从里面数来的第三间,只有那间不要用。在厕所里偷吃饭的花子会诅咒——」
之类的声音。







总觉得有一种非常想要早退的感觉。
「坂元,你站在这个地方我就进不了教室罗。」
我回头一看,晒得相当黑的笹田就站在那儿。这家伙的现实充水准越来越高了。
「等、等一下啊笹田,你先不要开门。至少让我作好心理准备……」
至少等我拥有跟上这跳跃式情节的强度再开门吧。
「哼哼,看你的反应……跟班上的某人发生了什么事吧。如果以坂元来说的话,就是跟御崎同学有关了?」
太敏锐了——不愧是连任三年班长的男人。关于班上的人际关系,没有人比这个男人还要清楚。
「这种事常有嘛。为了在夏天留下青春的纪念而鼓起勇气开口,最后却自爆的情况。」
……他还是多少参杂了一些误解。
「才不是,我和美夏什么也没——」
像是要盖过我的回话一样,笹田故意用很大的声音开门。
充斥在班上的吵杂声一瞬间消失了,所有人的视线都投注在门前这个男的——也就是我身上。
其中有一个人,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的速度,比任何人都还要快。那是坐在门口正对面,窗户旁边最后一个位子上的人
「……美夏。」
但是我这一声低语,却消失在教室里重新掀起的喧闹声中。
笹田从后面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走向自己的座位。
「加油啊,坂元。暑假虽然结束了,但是夏天还没结束。」
——他留下这句话。
「但是夏天还没结束……吗?」
秋人曾对我说过没剩多少时间。虽然我不知道他话中真正的含意,不过既然美夏还在这里,应该是代表时间还剩下一些吧。
回想这个夏天。我和早希一如往常地吵架,又一如往常地和好,结果什么也没变。我想今后一定也不会改变吧。对我来说,早希这个存在就是如此重要。
——所以,美夏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改变了一
我向教室迈出一步。
我一下子就被班上同学交织出的喧闹声和热气包围住,感到有点发昏。但是如果害怕这点小事,就什么都无法开始了。
「……早安,美夏。」
「早、早、早安,佑作。」
女生们讶异地注视着呈现这个状态的美夏和我。虽然我有感觉到这些视线,但是现在跟美夏交谈才是最优先事项。我在心中对自己说我看不见这些视线,尽全力来忽视这些人。
「那个……一个月不见了。话说去海边的时候你没有擦防晒油,之后有没有晒伤啊?」
  「海边?难道御崎同学跟坂元一起去海边玩吗?」
咦?你突然插话进来实在有点……
「唔、唔嗯……美夏跟佑作去了海边。」
而且还不回我的话。
「好厉害喔。御畸同学的表情好像大人!诶诶,难道是两个人单独去吗?」
「不是,去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在……不过回来……只有两个人……」
「呀啊——」
不仅如此,对面还说得真起劲。
算了,气氛这么热烈也好啦。对美夏来说这是最……
「——怎么了,御崎同学?」
其中一个女生突然放低音调。我若无其事地偷瞄隔壁的样子——让我吓了一跳。
「…………呜……咿……」
只见美夏低着头,落下大把大把的泪珠。
美夏紧握拳头放在大腿上,头低低的,坚持不让任何人看见她的脸。但是压抑不住的呜咽声,还有发抖的肩膀,以及桌上逐渐增加的水滴,这些迹象由任何人看来都很明显。
「怎、怎么了御崎同学?难道在海边发生什么事了?」
「……呜……美夏啊……美夏啊……」
「嗯嗯,太勉强的话不用说出来也没关系喔。可是,万一坂元对你做了什么——」
「美夏……最……最重要的东西……被夺走了……!」
「……咦?」
突然间,我感觉到教室里卷起一股杀气。
「……坂元。」
「是、是,有什么事吗?」
「现在马上去死——!」
他们似乎要把我丢出窗外的样子。
不会吧,这个玩笑不好笑喔……因为这里是四楼啊……

『去死。』
……唉,动作还真快。
附带一提,这两个字是在开学典礼结束后,正当我要回家时,在鞋柜里找到的信上所写的文字。可爱的信封和信纸,还有这种阴险的手法,大概是出自班上女生的手笔吧。
整个班上共有四十人之多,其中有些人在起哄时会莫名其妙地产生误解,接着就认真起来了。接下来如果被这样的家伙抓到机会,掌握住主导权的话,整个班级就会陷入失控状态。最后也可能会演变成最糟糕的发展。
换句话说,这种情况只是稀松平常的日常一景而已。
「……真蠢,」
我把整封信用力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随即离开换鞋处。
  外头是一片离秋天还很远的夏日蓝天。太阳耀眼到烦人,连风也带着湿气令人郁闷,虽然进入第二学期,制服依旧是短袖;明明过了盂兰盆节,却还是理所当然地出现幽灵。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现在早希也是过着优游自在的幽灵生活,而美夏则是过着不稳定的高中生活。同班同学都喜欢瞎起哄,其中也有些行为太过火的人,然而我呢——还是用略微冷淡的目光看着这祥人。
不管是暑假的期间也好,一年的时间也好,要让我们产生改变,还是太过短暂了。
能不能一直持续这样的生活呢?在我心里某处是这么想的。不管是我或是我以外的人,可不可以扮演幽灵,一直在时间永远静止的世界里生活下去呢?能不能打乱夏去秋来的常态,让夏天一直持续下去呢……
「……肚子饿了,去吃个拉面吧。」
我在平时常走的堤防步道上突然停下,说了这样的话。我会不断地冒出奇怪的幻想,一定是因为放假放到傻的脑子需要卡路里的关系。
以高中生来说算是相当奢侈的外食,在下午不上课的平常日里,经常是我的首要选择。母亲早起所做的便当,跟只有价钱和份量可取的拉面相比,哪一边比较奢侈呢?实在很难断定……总之只要一想到吃的方面,空腹的感觉就会一下子变大,而无聊的幻想只有萎缩消失的份。
这个也是日常的光景。
我迅速转身,循着原路朝拉面店前进——
「……咦?」
非日常的光景,映入我的眼帘。
在堤防下面,河川地正中央有两道人影。有两个女孩子拉开距离对峙着。其中一个穿着
我们学校的制服,另一个人则是——套着深蓝色的长袍。
「美夏跟……千佳子……?」
和之前在海边看到的光景相同。美夏微微压低身子架好手杖,提防着千佳子。相对于这样的美夏,千佳子则是毫不在意地用单手持书,悠然地站着。
我无法理解这个状况。因为这两个人的争执,应该在那一天就结束了才对。应该在那片海滩上就决定一切的胜负了。
美夏踢向脚下的土层,长袍顺势翻飞。她维持低姿态逼近千佳子,随即高举手杖、再往下挥—
「你、你们两个快住手!」
在这瞬间,我从堤防上往下冲。途中我的鞋底好几次在草上滑开。可是跟在海里的时候不一样,没有海浪夺走四肢的自由,也没有海水妨碍呼吸。
现在的我,应该不再是那么无力了。
千佳子避开朝她挥下的手杖,顺势从美夏身旁绊了她一脚。美夏的脸陷入地面时,我也到了河川地上。
「喂、美夏,没事吧?」
「……唔……」
  美夏抬起头来,鲜血从鼻子里流出。可是美夏连血也不擦,只是抬头瞪着千佳子。
看着这个动作,千佳子的嘴角又取回笑意。
「哎呀,骑士出现的正是时候呢。呵呵……二对一吗?这样一来情势也许就逆转了呢,小美。」
「这是美夏的问题,我不会借助佑作的力量。」
「可是,已经没办法借助猫咪的力量罗?」
「——?」
「呵呵……孤独的小美、可怜的小美,明明坦率一点求助于佑作先生就好了。」
「闭、闭、闭嘴闭嘴!」
两人的对话就像在争论一样。我介入这样的两个人之间,究竟打算作什么呢?不再像之前那么无力,那么我能够做些什么?我应该站在那一边呢?
但是我哪一边都不选。
「……你们两个快住手。现在已经没有争执的理由了吧。」
好不容易回到日常生活。好不容易把问题全部解决了。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是为了这个的话你就不用担心了。因为这不是在吵架。」把书重新夹到腋下,千佳子眯细眼睛。「我只是在继续上次的工作而已。应该说,是售后服务吧。」
「售后服务……你是指欺负美夏吗?」
「哎呀,看起来像那样吗?明明是小美先出手的。我纯粹只是想用对话来解决——」
「可是你有刺激美夏吧?」
「嘴巴坏是我的个性,改不掉的。」
我的视线从讲话一点愧疚感也没有的千佳子,移到美夏身上。
「你也是一样。虽然我知道对你来说,千佳子就像是秋人的敌人一样,可是千佳子只不过是驱除恶灵罢了。你自己不也常说恶灵是必须被驱除的对象吗?」
「……佑作你也是这样想吗?」
听到美夏的反问,让我一瞬间停止思考了。本来应该很火大的感情也消散了。
「佑作也觉得恶灵是必须被驱除的吗?你相信这是正确的事情吗?」
「我、我……」
面对那双青色的眼珠,我说不出话来。恶灵必须被驱除——这的确是美夏的口头禅。可是我不是每次听到这句话就会不断反驳、否定吗?那不就是属于我的日常生活吗?
「那只是笑话。我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根本找不到标准答案,没有回答的必要。」
千佳子用平静的语调说着。对着我说,也同时对着美夏说。
「可是我不一样。我是驱魔师。驱魔师不容许对驱魔这项行为有半分怀疑。」
「可、可是美夏——!」
「说的没错。小美的想法和驱魔师不同。嗯,这样很好啊。因为小美已经不是驱魔师了。」
美夏握紧手杖,慢慢向后退。
「对了小美,我说过了。不是驱魔师却利用驱魔师名号的人,会遭到协会整肃。」
  「……唔。」
「只是挥着手杖装装样子还没什么问题。对,问题就在于——那个。」
千佳子指着的目标,是美夏胸前闪耀着银光的怀表。
「你带着那个会引来很多麻烦喔。虽然都是些大人的事情,不过也关系到协会的名誉。」
美夏看起来就像一个恶作剧被发现的小孩子,她合起长袍把怀表藏住。
「之前你拿出来让我看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那个是,秋人的东西对吧?」
「不、不是,这个是美夏的。」
「没关系,不管是谁的,都过了有效期限,所以有回收的必要。」
原来如此,千佳子所说的售后服务就是这件事啊。驱除秋人,还有回收他身为驱魔师证明的那只银制怀表。这两项就是交付给驱魔师远野千佳子的工作。
「等、等,等一下!忘记去更新的确是美夏的不对!可是这是美夏的东西!这是美夏从哥哥那里得到的东西!」
「小美已经不具备持有的资格罗。」
「美、美夏是驱魔师。」
美夏不断往后退的动作和她充满气势的话正好相反。看到美夏这个样子,千佳子似乎愣住了,她叹了口气。
「请你自己看一下。那个,不是完全不会动了吗?」
「你、你在说什么——」
「它一直显示着同样的时间呢。没有好好保养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美夏把手放在胸前。好像在保护那只停止转动的怀表。
「小美……你打算以后也要继续驱除恶灵吗?」
「那、那是当然的——」
「可是这样做的话,也许会让某人跟某人被迫永远分离喔?」
「……?」
美夏的动作,静止了。千佳子像是算准了时机走上前去。她把手放在那件长袍上。动作尽量温柔、平稳。
「这对小美来说已经太勉强了。而且不用勉强自己也没关系。以后小美只要在普通的世界里,过着普通学生的生活就可以了。」
——在平凡的世界里,过着平凡的学生生活。
——在一成不变的世界里,永远过着学生生活。
「美、美夏……美夏啊……」
「没有什么好怕的。幸好美夏还很年轻,还有重新来过的空间。为此需要多少帮助,协会都不会吝惜。」
「……美夏是……」
美夏已经不再抵抗了。
「喀锵——」解开怀表的锁扣时发出清冷的响声。长袍如同自己滑落下来一般,相当轻松地脱了下来。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抱起长袍微笑的驱魔师,还有手臂露了出来,站着直发抖的少女。
  「呵呵,这件制服很适合你呀。大从一开始就没有藏住的必要喔。」
吹过河面的风,将美夏的裙边翻起。金发碧眼的少女穿着我平时看习惯的制服,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协调。
过了一会儿,风势稍平,少女开口说道:
「……美夏……能够办得到吗……」
「没问题的。秋人先生的妹妹小美没有不可能办到的是情。」
「但是……美夏只有一个人……」
「没有这种事喔。在学校不是有很多朋友吗?而且还有担心小美而赶来的佑作先生。小美很有福气喔,连我到要嫉妒了呢。」
「……美、美、美夏啊……!」
美夏用力闭上双眼的那个瞬间,我第一次看到千佳子狼狈的模样。
「啊,请你等一下。要哭的话再稍微等一下就好。因为我要先离开了,所以可以的话接下来—」
千佳子在说话的同时,将原本穿在美夏身上的长袍和怀表,在胸前重新抱好。
「那么佑作先生,接下来就拜托你罗。」
「……什么?」
她突然对着我说话,让我完全反应不过来。
「啊、喂,等一下啦千佳子。」
连阻止他的时间都没有,千佳子已经转身离开了。她的脚步没有一点犹豫,只是在远处回过头来深深行了一礼,接着她的身影就消失在堤防的另一头。
当我回过神来,在河川地上就只剩下我跟美夏留在原地了。
夏天很快就要结束了。
「那个……美夏——」
「——佑作!」
胸口受到小小的冲击。下一个瞬间,美夏娇小的身体已经靠在那里了。
「佑作……佑作……佑作……!」
她抱着我的胸口不放,用额头不断磨噌。她呼喊的不是秋人的名字,也不是千佳子的名字,而是我的名字,一次又一次,不断重复呼喊的那个名字已经融进哭声里,渐渐地失去语言的形式。
原来是这样啊——我无意义地仰望天空,终于理解了。现在这个瞬间,美夏已经失去一切了。失去了秋人,失去了身为驱魔师的自己,失去了曾是朋友的千佳子,剩下的只有我。无论是不安、孤独、悲伤或愤怒,都只能投注在我身上。
「佑作…………美夏是……当驱魔师的美夏是、什么样子……?」
我的视线又回到美夏身上,我紧紧抱着那头金发。美夏确实就在那里的触感,透过两只手臂传达到我身上。
在这个瞬间,我找到美夏所问的答案了。
「嗯嗯……是个一直很真挚,像笨蛋一样热诚的家伙喔。」
「……那么,从今以后的美夏……要成为什么样的美夏才好……?」
  「只要跟之前一样就好了。从今以后保持真挚和热诚就好。」
美夏的身体很小很小,但是很温暖。就像不管发生什么事,也改变不了美夏就在这里的事实一样;即使在美夏心中发生任何改变,美夏心中最终要的部分也绝不会动摇。就算不再是驱魔师,就算失去了一切,美夏还是能够保持美夏自己的样子。
从轻抚美夏脑袋瓜的手上,还有环抱美夏背部的手臂上,我能够感受到这些。
——这就是所谓的「永远」。
这是绝对不会改变的东西,持续到永远的东西。这是因为太过平凡而无法察觉,不过却是每个人的心中都拥有的东西。
「可是,美夏要真挚的面对什么才好?要对什么展现热诚才好?」
「这个只要从现在开始寻找就可以了。我们学校里面,也有为了去合作社买面包而赌上性命的人存在,也有为了校庆燃烧自我的人在。不管是什么都可以,普通的事情也可以。」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美夏抬起头来,用青色的眼睛仰望着我。
「真的真的、可以吗?」
一直以来只映照着幽灵的那双眼睛。因为这个缘故而混浊、忘却光芒的眼睛。可是从今以后不一样了。在这个平凡的世界里,也有很多很多应该映在眼睛之中的事物;而美夏的眼睛一定够映照出那些东西的。
「是啊,没问题的。美夏一定可以找到。」
那双眼一定能够取回光芒的。
「那……那、美夏要——」
咕——
一阵奇妙的响声,盖过美夏的声音。
「嗯?刚才是什么声音?」
「……佑作,美夏肚子饿了。」
「什么、什么—?所以刚才那个是肚子在叫?在这么重要的时候?」
「对、对不起……」
美夏红着脸颊低下头。
咦?平常碰到这种情况,美夏明明会一脸平静地开出想要吃什么的要求…
「再、再重来一次好吗?美夏想好好地把这个事情完成。」
「嗯……也是可以啦。」
美夏咳了一声,再一次抬头望着我的脸。
「那、美夏……美夏从今以后要——」
咕——
「……我说啊。」
「再、再来一次!」
「够了。已经可以预见结果了。」
话说回来,美夏从之前就是这个样子。完全不顾我的想法,用力把话打断。重点是本人没有恶意,反而感觉更差。
  「正好我肚子也饿了。要不要一起去吃拉面?」
「可是,美夏的钱……」
「这么一点就当作我请客吧。不过是那种只有价格跟份量可取的店啦。」
「怎么可以再给佑作添麻烦……」
「你之前不是每天都向我讨东西吃吗?现在就不要跟我客气了。」
「是、是吗?」
美夏轻轻点头,从我身上离开。
——结果。
「……啊……」
她的身体无力地摇晃着。
「喂、喂!美夏?」
我再一次把美夏抱入怀中。她的身体松软无力,简直就像断线的人偶一样。
「对、对不起。看束是饿过头才会头昏……」
「你是多久没吃东西了。」
「我一个人……觉得很麻烦。」
她就这样把头靠在我胸口。不对,她已经连支撑头部的力量都没有了。
「话说你是自己煮饭吃吧?」
「唔嗯,可是已经没有人可以吃我煮的东西了……总觉得没有下厨的干劲。」
「可是啊,食物放着不吃就太浪费了。」
「对了佑作,要不要到美夏家吃饭?我对自己的拉面很有自信喔。」
「在美夏的……家?」
我突然想起来,曾经说过要大家一起去美夏家玩的事情。说这番话的是美夏,她应该是想让秋人的书迷千佳子跟他见面吧。
现在秋人跟千佳子都不在了。
可是——嗯,选择现在这个时候实现那项约定也许不错喔。
「我知道了。从这里过去很近吗?」
「走路大约五分钟左右。」
「跟我家差不多的距离啊,那就没问题了。但是你……有办法走路吗?」
「嗯……」
美夏撑着双手想要离开我身上——可是一下子就没力了,又倒回我的怀里。
「……对不起,好像还是不行的样子。暂时让我再靠一下。」
「真是的,也没办法啦。」
话虽如此,一直维持这个姿势会很糟糕吧。现在的我跟美夏,只是个穿着制服的男生和女生。这个情况被同学撞见的话,绝对会传出异常到极点的谣言。
那么,该怎么办才好……
「放,放,放、放我下来啦,佑作!感觉很不舒服耶。」
「……你这样讲会伤到我的心耶。」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路、路人的眼神……」
  「……我的确也感受到那个了。」
我到底是哪里弄错了呢?到底是从哪里开始走错路的?我认真地反省,同时感到后悔。可是身为一个男人,说出口的话就不能收回也是不争的事实。
我为什么会背着美夏走在住宅区里呢?
「下一个路口右转——一呀啊?不、不耍碰我的屁股。」
「没办法啊,不好好撑住你就会滑下去了。」
「唔、唔嗯……所以不要动作太大……嗯……」
「你才是不要乱动啦!」
如果乖乖闭嘴让我背就没问题了。可是美夏把许多琐事一件件挑出来,不断跟我抱怨。因为这个缘故,让路上的家庭主妇们的视线都集中过来了。
「……会不会,很重啊?」
「这个问题问几次了。你的体重不会一下就产生这么大变化吧。」
顺便提一下,她还真不愧是无视于年龄走后门入学的,一点也不重。明明已经背了她十五分钟左右,逦是很轻松的感觉。
咦……十五分钟?
「喂、到路口了,这次要往哪个方向?」
「嗯?这里是哪里?」
「你开什么玩笑啊——!」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想把她丢出去。
「啊、不是啦,我想起来了。要从上一个路口往左转。」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达你家啊。」
「从这里算起大概十分钟左右。」
「很明显的,离出发地点有段不小的距离喔?」
「美、美夏不是故意的!绝对不是故意的喔!」
「算了,虽然我也不认为真挚又热诚的你会故意迷路啦。」
「唔嗯,美夏知道喔,刚才那句话是讽刺。佑作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说的直接一点,可以用两种动物合起来的词来形容喔。」
附带一提,是马跟鹿。
「……天马?」
「我真的不晓得你是笨(=马鹿)到什么程度耶」
「美、美夏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算了,那这次要往哪边走?」
「这里是哪里?」
「你是哪里来的天马啊!」
「不要这样夸我啦。」
「我没有夸你!不准害羞!」
不过啊,一直进行这种对话的话,就算不背着她也会成为注目焦点。从打完棒球回来的少年们传来的目光尤其刺眼。
  可是这种鸡同鸭讲的对话为什么会让我这么愉快呢?即使已经不是驱魔师,美夏本身还是没有改变,这一点我深刻体会到了。
「话说你啊……力量什么的,你现在还有灵感那玩意儿吗?」
「唔嗯。那边的阴影下有个意外死亡的小孩子幽灵。」
「咿?」
我试着凝视美夏所指的那支电线杆,可是不要说幽灵的样子,我连气息都感觉不到。
「幽灵是那么简单就能找到的东西吗?你是不是又在唬弄我啊。」
「对现世没有执念的死者并不多。几乎所有的灵魂部会在现世停留长短不一的时间。像那个孩子的情况,从气息薄弱地程度来看,他大概很快就会成佛了。」
「是这样子啊……」
「那个窗户有个自杀的上班族正在注视美夏这边。」
「……从现在开始禁止实况报导。」
「附带一提,刚刚已经跟四个幽灵擦身而过了。」
「也不可以作事后报导。」
一边轻松聊天的我,有种很怀念的感觉。不是夏天刚开始时,跟美夏一起相处的事情,而是更早、更早之前……
对了,我在以前——大概还是国中生的时候。常常跟早希并肩走着同一条路回家。那时候我也常听早希说哪边有幽灵,或是哪里有讨厌的气息之类的话。当时的我完全不相信幽灵这种东西,所以总是听听就算了。即使如此,早希还是一直跟我说着幽灵的事情。
现在想想,如果没有早希的话,我这一生都不会相信幽灵的存在吧。一定也没办法美夏发展出这种聊天打屁的关系。追根究柢,要不是早希的缘故,我也不会遇见美夏吧。
「……仔细想想,我跟你还真是不可思议的缘分啊。」
「唔嗯,可说是一个夏天的aventure喔。」
「你要说英文的话,请先弄清楚再用,」
「佑作很没礼貌耶。美夏可是很了解这个意思喔。翻成日语就是一时的浮气(注:浮气在日文中指的是劈腿、外遇。)」
这完全不对吧。
「那我问你,浮气是什么意思?」
「唔、唔嗯……该怎么说呢,比方说从刚刚到现在,在佑作背上摇来摇去、飘飘然的感觉吧?」
虽然意思完全不对,可是因为差得太远反而有种相近的感觉。
「那来个根本上的问题……对美夏来说恋爱是什么?」
「嗯?是在说生殖行为吧?」
「……我已经充分了解到,协会的教育系统有很大的缺陷。」
她过去被称为天才的驱魔师—御崎美夏。可是这家伙却极度缺乏一般常识,完全没有半点融入社会的技巧,也不擅于和其他人交流。
美夏以后该怎么样生活下去才好?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那么佑作先生,接下来就拜托你罗。
到现在我才重新体认到,千佳子说的话有多沉重。
「佑作,这里喔,这里就是美夏的家。」
终于到达的地方,是和我预料中相反,漂亮雅致的公寓。换句话说就是设计戚很棒的公寓。看起来似乎才落成没多久。大理石面的正面大厅,在暖色系的照明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以门牌的数量来看,有十五层楼——在乡下地方的鸣海市里,可以说是超高层公寓也不为过。
而在整齐排列的门牌最上面,写有『御崎』两个字。
「你住在这么好的地方啊。」
却老是过着为食所困的生活。
「协会的作风,每一次都是这么夸张……」
「这样啊,房子也是协会准备的啊。」
从过去听到的情报来判断,协会似乎是个世界性的组织。在一般人所不知道的世界里究竟有多少位驱魔师正活跃着呢?到底能够动用多大规模的资金呢?
算了,反正跟我没关系。
美夏说自己可以走路了,于是我把她从背上放下,让她带着我走。在最高层最里面角落的房间,就是美夏的家。
「……我回来了。」
门的另一边,是一片沉静幽暗的黑色。明确地告知来客这里没有人在。美夏很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才踏进这个房间。
「第一次有客人到这个房间。欢迎光临,佑作。」
「喔喔……打扰了。」
来到应该是客厅的地方,咔嚓一声点亮了电灯。
在这个瞬间,我哑然失声。
这个房间一点也不豪华,反而正好相反。
相当宽广的房间——不、实际上没有大到让人吃惊的程度,只是摆设太简单的关系造成错觉。
里头的摆设只有儿童用的铁管床跟白色的皮沙发。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家具或是私人用品。没有上漆的水泥墙壁和天花板,以及全新的木质地板,在夏天的现在意外地给人一种寒冷的印象。
「对不起。因为没想到会有客人来,房间乱了点。」
「咦……乱了点?」
我再巡视一次整个房间。
哪里杂乱了。老实说这里也没有东西可以乱放吧。
「……啊、没、没事,没什么。请随便坐吧。」
美夏闭上眼摇了摇头。而再度张开的眼睛,看起来似乎有点伤心。美夏的眼睛到底映照着什么东西呢?是在看这个房间的某样东西吗?
  「我说啊,美夏你才该稍微休息一下吧?毕竟刚刚都还站不稳呢。」
  「只是肚子饿了而已,吃饭会比休息更快恢复。」
  美夏说完以后站在厨房前,因为是吧台式厨房的关系,所以即使她站在厨房,从这里也看得到美夏的脸。
这样就不用担心了——我在房间正中央的沙发上坐下。虽然对于是不是呵以随便坐上去这件事稍微犹豫了一下,但是看起来似乎没有其他能坐的地方,也就没办法了。
我慢慢地在沙发坐下,重新观察房间的样子。真是间缺乏摆设到令人赞叹的房间。就连窗户上也没有窗帘。一点都没有适合人居住的感觉——更不要说是一个十四岁女生自己住「」。
在我四处观望的时候,美夏端着一个放有两个碗公的餐盘走了过来。美夏看起来很幸福的表情,打消了我对这个荒凉的房间所抱持的一切疑问。
「久等了,哥——」
冻结的话语。
「……啊……不是……刚才是……」
「呃……总之在面条泡软之前快吃吧,美夏。」
「唔……唔嗯。」
美夏用不熟练的动作摆放碗公。因为没有桌子,所以直接放在地板上。
「喂,等等。这是什么?」
「嗯?是拉面啊?」
拉面……嗯……虽然的确是拉面…:
碗公里冒着热腾腾的蒸气。底下的汤汁很清澈,应该是盐味的汤头吧。在汤里飘着面条。以上完毕。
「……你说过,拉面是你擅长的料理吧?」
「唔嗯,我每天都煮喔。」
「……那,为什么没有放进任何的配料?」
「佑作讨厌盐味拉面吗?」
「我不是在说汤头!话说这个波浪状的面条,很明显就是泡面吧?这只是煮完面以后再溶入汤包吧?」
「煮面的拿捏相当困难呢。」
「喔—……」
我试着吸了一口面条。
「……太软了。」
「所以我说过啦,很困难呢。」
「你等我一下——等很多下。」
我把碗跟美夏留在原地,冲进厨房。
置物柜里——呜哇,全都是泡面。再来是冰箱——呃,根本没这东西。
「这个家是怎么了。」
「美夏打算自己建立一个有居家气息的家庭喔。」
  「不要挺着没有东西的胸部自夸!」
  我终于领悟到,美夏在学校特力独行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私生活才能战线她真正的实力。可说是美夏的世界。
我叹了口气回到碗前面。要是面再软下去就难以入口了。
「你三餐这样吃,难怪会昏倒。肉跟菜也要好好摄取。」
「这个时候生的东西容易坏。」
虽然不禁会觉得这句话很有常识的样子,但是不可以被骗。不过基本上一个没有冰箱的人,能说出这番话也算不错。
真是的……真拿她没辄。
「美夏,以后吃饭时间来我们家吃好不好?我妈好像对你有相当正面的误解,我想她会很高兴地招待你的。」
「可是,这样给你添麻烦——」
「要是你在我眼前昏倒,还要把你背回来才麻烦吧。」
「这、这样说也是……」
美夏低着头,滋滋作响地吸着面条。可是因为很烫的关系,她的眼角渗出泪水,还伸出通红的舌头。
「猫舌头。」
「吵、吵死了。」
没错,就像猫一样。在不知如何讨好人的环境下长大的野猫。看似自由奔放,骨子里却是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的弱小存在。
我也不过是拿东西喂了那样的野猫,然后自以为满足罢了。可是啊,要是没有人喂食的话,野猫根本无法生存。
所以说,像我这样的家伙应该还是有必要存在的。
吃完饭后,美夏为了洗碗而回到厨房。虽然我想帮忙,不过被美夏断然拒绝了。无所事事的我再次回到沙发上坐下。虽然再怎么说也只是碗泡面,但是填饱了肚子也是事实,饱足的胃袋让头脑的运转迟钝起来。
我坐在恐怕是高级品的沙发上想事情想到出神。
想着美夏的事、千佳子的事、秋人的事——还有,早希的事。我曾经认为说过要驱除早希的美夏,总有一天会成为我的敌人。而她的兄长秋人,也被我视为更恐怖的存在。但是回过神来,我现在却在美夏的家里像这样悠闲地休息。
的确,有些事物是不会变的,但是会改变的事物一样也存在着。我和早希的关系会是哪一种呢?能够永远像现在一样持续下去吗?还是说总有一天会不得不改变呢?如果有那么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呢?
当那一天到来时,我还能保持我自己的样子吗……

  「……嗯……」
 看来我似乎不知不觉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从窗户穿入的夕阳把整个房间染成红色。因为饭后的饱足感,还有沙发坐起来很舒适的关系——不,应该不只这些。我见到自从海边的事件之后就认为不会再见面的美夏,也许这件事让我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了。
「说到美夏,她人在……」
「……呼……呼……」
「呜哇?」
美夏就在我眼前。她把我的双脚分开坐在中间的沙发上,背部靠在我身上,发出睡着的呼吸声。
「那个……」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虽然我试着回想,却只能想到自己一边听着厨房的水声,一边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时候为止。也就是说,美夏洗好碗之后,刻意钻到我身上吗?
「……呃,现在要怎么办?」
现在想站也站不起来。虽然可以选择把美夏叫醒——但是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跟女孩子独处,而且还是贴身的状:再加上窗外一整片染红的暮空——在这种情况下叫醒美夏的话,气氛肯定会很尴尬。
所以这时候我能采取的行动只有一个。
「咕呜——」
就是装睡。
……不对,不需要打呼吧。
我偷偷瞄着轻轻发出呼吸声的美夏。虽然这时是第一次看见美夏的睡脸了,但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观看就是第一次了。
之前曾经听说过美夏有北欧人的血统。这头金发,还有现在被眼皮盖住而无法看见的青色眼珠,的确和日本人不一样。即使如此,我觉得她小巧的鼻子跟圆圆的脸颊和日本人的样貌很相似。以驱魔师的身分在全国——搞不好是全世界奔走的御崎美夏。她的祖国到底是哪里?她拥有可以回去的故乡吗?
看过整个房间,我不认为这里就是她真正的家。万一这里就是她的家,那也太过悲哀了。那就代表她没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场所。
不,也许驱魔师基本上就是这样的人种。没有能够回去的场所,仅仅为了驱除恶灵而不断飘泊……也许就是这么孤独的职业。
「……哥……哥……」
一瞬间我以为美夏醒了,让我身体僵硬起来。不过那只是单纯的梦话而已。
如果美夏没有能够回去的场所,那么唯一的安身之处就是哥哥身旁吧。大概就像这样用背倚着哥哥,美夏才能够不断忍受孤独吧。
「……哥哥……不要走……」
美夏的脸颊贴在我身上磨蹭。也许是梦到哥哥过世的梦境吧。
「……不要让美夏……一个人……」
  「美夏……」
看着焦躁的美夏,我摸摸她的头。就像她哥哥做的一样,温柔地、慢慢地。美夏的脸上很快地出现一点笑容。
「嗯……那……美夏也要当驱魔师……」
哥哥过世的梦?不对。美夏所梦见的,是哥哥出远门时的梦。留下年幼的美夏一个人,御崎秋人前去驱除恶灵的时候。
「这样的话……跟哥哥……」
美夏成为驱魔师的理由,搞不好是为了跟哥哥在一起也说不定。不想被优秀的驱魔师哥哥抛下,也不想成为累赘,于是美夏拚命地追赶。于是在她努力前进的期间,美夏自己也成长为一个赫赫有名的驱魔师。
「这样啊……你很努力呢。」
被称为天才的御崎美夏,她不是靠字面上所说的天赋之才拿下这个名号,而是仰赖难以想像的努力才赢取到这项美名。
「……美夏。」
如果我对这家伙说可以不用再努力了,这样真的好吗?因为继续从事驱魔师的理由消失了,所以告诉她可以放手不干,这样真的好吗?
「结果在河川地那里也没听完。你以后想要做什么呢,美夏?」
我当然知道问了也不会得到回答。可是我还是不能不问。
「你以后——」
  「——美夏、以后要一直跟哥哥在一起——」
 美夏的手臂绕上我的脖子。这个瞬间我想起在海边发生的事情,反射性地把那双手抓起来。
青色的眼珠再一衣现身。
「……?佑、佑作?」
「啊……」
「美、美夏、现、现在是、怎么……」
我移开了视线。
我没办法正视那双青色眼眸。
「抱、抱歉。」
「不、不、不会,美夏才是……」
我放松手上的力道。但是美夏似乎没有从那里起身的意思。她只是低头缩着身子,继续坐在我的两脚之间。

「美、美夏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没、没有。」
「那、那就太好了……」
交谈的最后一句话结束了。就连时钟的声音都没有的房间已经变成完全的静音了。不,耳朵遗能听见我的心脏跳动的咚咚声。美夏的心脏也跟我一样跳得很快吧。虽然很好奇跳动的速度不知道有多快,但是要把耳朵贴在胸口上听是不可能的,
「现、现在几点了?」
「咦?对、对喔。我想大概——」
可是也不需要问了。没有窗帘的窗户外头,已经是一片夜晚的微暗了。
「佑、佑作,差不多要回家了吧?」
「啊、啊啊对喔。不早点回去有个家伙会担心很多事的。」
「……说的也是啊。」
是我看错吗?刚刚美夏一瞬间出现不高兴的表情。
可是那真的只有一瞬问,美夏起身之后,用往常那张没有表情的脸面对着我。
「今天给你添了麻烦,真对不起。作为赔罪,我送佑作回家吧。」
「不用了,我知道路所以没关系。而且,女孩子单独在外面是很危险的。」
「唔—……」
而且原来几乎不会关心别人的美夏,居然会说出自己要送我回去这种话……让人格外地感触良多。
「这样美夏也不能去佑作家吃饭了。」
我看见口水从美夏的嘴流出来,几乎可以用绵绵不绝来形容。
就算只有一瞬间,对美夏另眼看待地我真是个笨蛋。
「你一辈子都不用来了!」
「为什么!?」
果然——美夏还是美夏啊,
出了公寓以后,外面已经完全变黑了。抬头看天空会发现无数的星星。对了,听说在日夜交替的时段最容易出现幽灵……
我突然发现,在电线杆的影子下有个人影在向我招手。
「……佑作先生、佑作先生。」
「呜哇?」
出出出、出现了——?
「讨厌,为什么一副像是看到幽灵的脸?」
吸着嘴从阴影下出现的是,
「咦……咦、千佳子?你不是回去了?应该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说得很过分耶,我一直在等呢,等佑作先生出来。」
接着,噘起的嘴又翘的更高了。
「让我等了好久。待到这个时间才出来,究竟在做什么?」
「那……个,那是……」
吃了午饭、睡了午觉——咦?我到底在做什么?
「……呼,算了。稍微走一段路吧。」
「喔、喔喔。」
我还搞不清楚状况,就被千佳子催促着上路。
我又偷瞄一次千佳子的侧脸,发现她已经没有那种不高兴的表情了。
「我真的很没用呢。总是会得意忘形,把气氛越弄越糟……」
「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
「就是之前小美的事情罗。其实我是想用更稳当的方法解决事情的……可是佑作先生出现以后,场面看起来就像电影中的对决镜头,我不由得就——」
「不由得就演起反派角色了,吗?」
「呵呵……是啊,就是这样罗。」
她的眉毛皱成八字形,轻轻地笑了。这个样子跟那时候和美夏对峙的千佳子,给人的印象差很多。我想现在这个恐怕才是千佳子真正的面貌吧。
「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喔。记不记得,就是在学校质问千佳子是不是幽灵的时候。」
「那是因为……我兴头上来了。不是啦,那一次真的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我不会在意的。」
「可是——」
千佳子轻轻地吐了口气。在那副眼镜里头的红色眼珠,看起来有些倦意。
「——好像被小美全盘误解了。」
「美夏她啊,虽然不能马上明白,但是总有一天她会的。那家伙应该也了解驱魔师是什么样的工作。」
「驱魔师——驱除为害此世的恶灵之人。可是我们绝对不是那种经常受到人们欢迎的存在。也有一些人没有办法接受我们,说实话,无法认同我们的人还比较多。」
  「因为一般人看不见幽灵啊……这也没办法。」
  咦?这个说话方式简直跟美夏一样啊。
「在这样的情况下,佑作先生还能坦然地接受我们的事情呢?」
「呃……我比较特殊一点啦。」
和幽灵混这么熟的人类,我想已经被列在一般人的范围之外了吧。
「呵呵,佑作先生确实是个有点奇怪的人。」
「……你的嘴巴果然很坏啊。」
「啊、啊、不好意思。」
千佳子扇扇手想敷衍过去。
我和她并肩走在夜晚的住宅区里——这样安稳的时光,也是令人怀念。
「千佳子,你是不是不会再来学校了?」
「嗯,毕竟也完成工作了。之后要回去协会报告这次的情况——下一次会被派去哪里呢?如果在国内就轻松多了呢。」
「那你为什么要等在美夏的公寓前面呢?难道不是有话想跟美夏说吗?」
千佳子会不会也是真心想跟美夏和好呢——不,这只是我个人一厢情愿的想法。
没有办法再像那时候一样,三个人一起度过在学校的时间了吗?就算那只是虚假的日常生活。
「那是售后服务喔。就像你所知道的一样,我讲话很毒……所以我在想小美会不会很失落。其实后来我也在偷看河川地上,你们两位的状况。」
咦?
「也就是说,难不成……」
「很棒的拥抱喔,佑作先生。」
千佳子故意抛了个媚眼给我。
「女孩子啊,对那种方式很没有抵抗力呢。小美的心一定都软绵绵了呢,」
「不是啦……那只是在商量要不要去吃拉面而已……」
还有,最后软绵绵的不是美夏,而是面条。
「呵呵,我觉得很好啊,很健康呢。就是这样的佑作先生,我才放心把小美交给你呀。」
……交给我、吗?最后千佳子还是没有回学校的打算吧。
「千佳子……你很喜欢美夏吧?」
「那是当然的。小美不但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是那位秋人先生的妹妹。喜欢的程度就跟喜欢秋人先生差不多喔。」
她亲手驱除了自己喜欢的秋人。同时也伤害了自己喜欢的美夏。所以她没有办法在美夏面前现身,没有办法对美夏展现她本来的面貌——如此看来,所谓的驱魔师真是一种罪业深重的职业。
可是在忠于职责的情况下,还能够一口咬定自己喜欢美夏的千佳子,我认为她是个相当出色的驱魔师。
「可是该怎么说呢,就是会一不小心就想欺负一下喜欢的人……」
「这样的个性……还真麻烦啊,」
  「其实我是想把小美当成自己的妹妹来看待的。」
  「也就是说,你想跟秋人结婚的意思咯。」
「哪、哪有,像我这样怎么能跟秋人先生……!
「开玩笑的。总之我已经充分了解,千佳子很重视美夏的事情。」
「呵呵,能够得到理解是我的光荣。」
千佳子微微地笑了。
我想驱魔师所希望得到的,一定是能够理解自己的存在吧。
这样的话,我更加希望……她能跟美夏和好。
「基本上啊,如果不喜欢那个人,也不会用小名叫她吧。」
「的确是,像我就没有被取小名。」
「啊、不是,那是因为我不知道该不该用小名称呼比我年长的男性……」
「那,试着帮我取一个吧。如果不错的话马上采用。」
「可、可是啊……」
总觉得为难一路演反派的千佳子,是件很有趣的事情。而且我希望自己至少可以代替美夏,跟那样的千佳子好好相处,所以我一不小心就得寸进尺了。
「接着就没什么使用的机会罗,当作最后的纪念吧。」
「说……说的也是呢。那就——」
「嗯——」千佳子抬头看着天空沉思。看到那副认真的神情,感觉就像某个也是很认真的驱魔师。
过没多久,千佳子简单地,
「因为是佑作先生,那就……小佑。」
说了一个意外平凡的小名。
「很、很奇怪吗?小佑。」
「是不会很奇怪,嗯——就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要我这样叫……也是有点害羞。」
「采用!」
「咦?为、为什么?」
因为我想看千佳子害羞的样子。这句话就算撕破嘴巴我也不会说出来。
「对了,千佳子。」
「有什么事呢,佑作先生?」
「不对不对。」
「啊……那个,有什么事呢,小、小佑。」
「没事。」
「……咦……啊!讨、讨厌啦!」
红透脸转过头去的千佳子——很棒。真的很棒。
「不、不可以戏弄我啦。这种事情请对小美做。」
「嗯?为什么这时候要抬出美夏的名字?」
「我觉得很速配啊,小美跟、小佑。」
  「等等,我没有当萝莉空的兴趣。而且要说我喜欢哪一种的话——」
  「的话?」
千佳子歪着脑袋。
……我喜欢巨乳。这句话就算撕破嘴巴我也不会说出来。
「算了,这个也不能一昧地勉强呢。而且佑作先……不对,小佑也有很多隐情吧。」
「……差不多啦。」
「不过小美就要麻烦你多多照顾了。因为我是做这种工作的缘故,没有办法陪在小美身边。」
「嗯嗯,我知道了。不过……也要有我能做到的事情啊。」
我也想过这种时候可以说大话来耍帅,但我还是没有自信。而且,这也不是自己能够保证的事情。
「呵呵,小佑直率的地方.我觉得很棒喔。」
跟千佳子共度的平稳时光很快地就要接近终点了,道路的对面可以看见我家的灯光。那是我的归处。等待我的存在也在那里。
「其实很想要小美继续当驱魔师呢。这是协会的意见,当然我个人也是。」
「嗯?你不是说她已经没有资格了?」
「当然,冒用秋人先生的名义去驱魔,以及没有更新资格都是问题。所以我才按照协会的规则剥夺了那只怀表。可是失去小美这种水准的驱魔师,对协会而雷也是一大损失,我想只要把事情说明清楚,应该马上就能取回资格了。」
「那,真正的问题在于——」
「没错。就是小美自己的心情。这一点我们不管做什么也帮不上忙。」
「换句话说,就是看美夏自己了。」
我在大门前停下。可是我不打算马上进门。因为从刚才开始就有一件让我在意的事。
那就是美夏在睡着时说的梦话——美夏成为驱魔师的理由。
「那么。要是,美夏又说自己想成为驱魔师的话——」
「嗯。协会一定会欢迎她的。当然我也是一样。但是这对小美来说是不是件好事,我就不知道了。」
美夏视为最重要的存在被驱魔师驱除了。别说要她自己成为驱魔师,就算她去恨拥有驱魔师之名的人也不奇怪。
「之前我也提过,驱魔师绝对不是人人欢迎的存在。时而遭到孤立,时而遭到轻蔑,即使如此还是要继续完成工作。虽然我们将小美当作史上最年轻的驱魔师来吹捧……可是小美却是一直用那副娇小的身躯面对人们的恶意。」
美夏因为仰慕哥哥,为了待在哥哥身旁而成为驱魔师。可是美夏和她的年龄一样只是个小孩子。那颗年幼的心灵,要负起驱魔师这个职业也许太过沉重了。
「我想那是因为秋人先生的事情才让她爆发了。这本来不是小美自己的问题,这也许是协会本身背负的问题。」
开口说这些话的千佳子,也还在可以称作孩子的年纪。她一定也有很多跟美夏一样的不愉快回忆。
「千佳子……你会后悔成为驱魔师吗?」
「不会,一点都不会。当然也有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不过我觉得是很有挑战性、很棒的工作。驱除恶灵不但可以帮助人们,最重要的是可以解救那些变成恶灵的人。」
解救那些变成恶灵的人……吗?
「我们真的……什么忙也帮不上吗?」
「因为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想法。不管我们再怎么期盼,还是有无能为力的事情。」
真的是这样吗?哥哥的死——对美夏来说,这个理由真的充分到足以让她放弃驱魔师吗?
——人真的没有办法克服重视之人的死吗?
「那么就到这里为止了,小佑。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不过要是在什么地方遇到的时候,请记得叫我一声。」
「啊……好的,我知道了。」
「还有,也替我向小美问好。」
「嗯,我会传达的。」
接着,千佳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的背影——我看着那个就像随处可见的平凡高中女生的背影时,我也想起来了。
千佳子的老师也在两年前过世了。虽然我看不见,但在那个小小的背影上确实背负着巨大沉重的东西。但是她现在遗是持续做着驱魔师的工作。一个人持续走在幽暗的道路上。
这就是名为希望的答案。
「一定会再见面的!不对!我一定会让我们再见面的!让你、还有美夏!」
我放声大喊。也不管会吵到邻居,我只是专心地大喊。
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克服的。没有什么事情是无法前进的。
没错—我想要相信这个道理。
「所以你要等我!相信我然后等着我!」
千佳子回过身来,深深地鞠躬行了一个礼,接着就消失在夜幕的另一头。
「太—晚—了—!」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我床上有个小孩在胡闹耍赖。不对,以小孩来说大过头了。
「我—等—好—久—了—!」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喔喔,这也算是一种灵异的不明杂音吧……
「你还来啊……稍微让我沉浸在余韵之中吧……」
「我才不管!跟其他女孩子见面后的余韵我才不管呢!」
「啊,事情败露了吗……」
「嗯,我一直在看喔。从这个窗户用充满恨意的眼种一~直看着。然后对着她作祟。」
  「不可以作祟!话说,如果是千佳子的话,大概会被不可思议的力量反弹回去吧。」
「那我就用超级力量再反弹一次。」
「这样的话会被神秘不可思议的力量反弹。」
「那我再用超级特殊力量反弹。」
「这样又会被神秘不可思议的冥界力量——」
喂,作祟的力量到底往返几次了。因为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于是我强制性的中断对话。
「——你还是真的没变啊,早希。」
早希。本名是静森早希。直到一年前为止还是我的青梅竹马,而现在则是住在我房间里的幽灵。明明没有必要,却还是穿着制服,连头发也用发夹好好固定。因为她之前也换过泳装,所以我想她应该可以自由地改变服装。不过早希执着于这个打扮是有理由的,因为这是她生前最后穿的衣服。
「呵、呵、呵—因为我是永远的十七岁嘛。」
那是不会改变之物的象征。那是无法超越之物的象征。
「喏、喏,刚才是千佳子小姐吧?你们说了些什么?」
千佳子说过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想法。但是我却不这么想。
「难不成又是外遇?新学期的第一天就外遇了?」
变化并不一定总是会带来好的结果。但是也不能这么断定。
「真是的,你都不说话我怎么会知道啊。说说话嘛,佑作。」
我应该传达的是什么?我应该相信的又是什么?
在我心中不会变的是什么?在我心中会改变的又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
结果说出口的居然是这么没用的话。早希大概是被吓到了,她闭着嘴巴,眼睛张得老大。
「我被千佳子托付了重任,她说美夏就交给我了!美夏在我怀里哭,她问我以后自己该变成怎样才好啊!」
我没有资格说早希是个小孩,像这样——像这个样子什么都不知道,我才比较像小孩。
「可是我只会说些没有用的话!我连替那家伙做个退路都办不到啊!」
不过,一旦溃堤之后就再也挡不住了。
「我到底该做什么才好?我该为美夏做什么才好?我想要拯救美夏……我想让裹足不前的她,再一次往前迈进啊!」
为什么我会这样恳求,理由很单纯。
因为我已经没救了。我已经不会改变了。所以希望那家伙至少能走上跟我不同的道路。我想要让她看见希望。
「我要……我该……」
眼泪大颗大颗地冒出,宣泄不止。借用语雷的形式,把理应不能目视的东西一个又一个倾倒出来。没有一样东西可以塞住它。也没有一样东西可以接受它。
不——我错了。
「那么……佑作希望我做什么?」
「—一咦」
我抬起头来。
看见正在笑着的早希。
「只要是为了佑作,我什么都会做喔。因为我啊,就是为了这个才存在的。」
早希,是因为对这个世界还有留恋,所以才会变成幽灵留在这里。
厅该,是这样的。
可是……难道不是这样吗?
将早希束缚在这个世界的,是我吗?
不会改变,指的是我的想法吗?
「我啊,是因为佑作的期望才会在这里。」
这就是,我的希望吗?
早希总是我行我素,只会说着自己的愿望。但是就连这个也是我的愿望吗……?
「可是,如果美夏克服了秋人的死亡,重新成为驱魔师的话……这次一定会把你……」
「佑作希望这样的话,我愿意喔。」
「……早、希……」
带着微笑的那张脸,没有一丝阴霾。
「因为这样下去我会变成恶灵不是吗?是佑作自己说不可以这样的。」
「是啊……可是那个是……」
「佑作说不可以的话,我就不做了。」
那也就是代表——
「喏、佑作期望些什么呢?想要我怎么做呢?」
不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
「骗人,其实你早就察觉到了吧。」
什么?你说我察觉到什么?
「——维持现状是不行的这件事啊。」
早希笑着。正因为她看穿了一切才会那么说。
「我来帮忙吧,因为这是为了我的佑作。」
那份笑容,让我的胸口,
好痛。




本帖最后由 rose.chang 于 2012-8-24 00:44 编辑


第六话
原先认为不会改变的日常生活,发生了点小变化。
那是真的很小,本来应该不需要特别提出来的些微变化。可是对我来说,那是非常巨大的变化。
「……早、早安,佑作。」
美夏穿着制服来上学。
不对,她平常就有穿制服了,不过今天没有套着深蓝色的长袍,也没有拿着巨大的手杖。
短袖的水手服和缝有褶榈的迷你裙。充满夏天风味、这身凉爽的服装,出色地和早上教室的光景溶为一体。
「那、那是什么表情。哪里怪怪的吗?果然很奇怪吗?」
面对这个款式的美夏,我不知道应该对她说什么才好……
「为、为,为什么不讲话?说说话啊。」
「……好像在角色扮演。」
「角色扮演?」
美夏高声尖叫,接着则是哑口无雷。
拜托你,如果要哑口无雷,请在尖叫之前这么做。因为这个缘故,班上同学突刺过来的视线让我好难受。不光只有视线,还听得见像是「坂元又欺负御崎同学了」,或是「强迫她角色扮演」之类令人坐立难安的窃窃私语。算了,现在不管被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了。
「这、这个打扮我果然冷静不下来。佑作,你有没有带什么衣服?」
「我记得,置物柜里有体育课用的运动服……」
「太好了。」
「不不不,还是住手吧。在裙子下面穿运动裤之类的,就一点魅力也没有了,所以遗是住手吧。」
我拉住兴冲冲地往教室后方置物柜前进的美夏。以前在这种时候我会抓着她的长袍,可是今天没有地方抓,只好改成把手放在她肩膀上的形式。
「……是吗。既然佑作这样说了。」
嗯?今天意外地很听话……
美夏一边顾着裙子的边缘,一边回到窗户旁边自己的座位,轻轻呼了口气。那个气质果然不像往常的美夏。
「……难不成,她在思春吗……?」
这个想法实在恐怖到极点。不不,只有在美夏身上不会发生这种事。因为这家伙虽然若无其事地穿着制服坐在这问教室里,可是内容物只有十四岁。而她的精神年龄大概只有八岁左右。
「喂、美夏,你该不会是——」
「嗯?怎么了,佑作?」
像是在抛媚眼的视线。似乎有些哀愁的表情。这个果然是——
「你是不是吃了什么坏掉的东西?」
「太失礼了。今天的美夏可是连早餐都没有吃呢。」
「……这不是可以拿来自夸的事情吧。」
简单来说,就算会发生天地异变,美夏也不可能会思春,她只是老样子,因为肚子饿而没有活力,太好了。
……不对,这才不好。
「就算是泡面也没关系,你好歹要吃点东西再来上学。搞不好会像之前那样又倒下去。」
「你说的是已经钓到的鱼不用再给饲料吃的意思吧。」
「为什么会讲到这个?像你这样的小鱼,钓到以后要放生才合乎礼仪。」
「……佑作昨天明明说,以后要每天帮美夏做饭的……」
——啊。
仔细想想,我的确说过那样的话,不过这句话被美夏依照她个人需求,曲解得很严重。
「……佑作是个骗子。」
美夏别开视线,软弱无力地低语。看到她这种跟平常不同的样子,明明没有亏欠她的地方,我却还是不由得动摇了。
「我,我没作过会外送的约定吧?想要吃饭的话就自己来我家。」
「佑作的家吗……」
接着又一声叹息。
「……美夏真的可以去吗?」
「我昨天也说过了不是吗。不用跟我客气也没关系喔,因为我家没有会在意这种事的人。」
「……也包含早希吗?」
一瞬间,我回答不出来。
我想到昨晚早希说的话。
早希说她是为了我而存在。她也说只要是为了我,什么都会做。那么如果我希望的话,早希也不会不愿意帮助美夏。
不过那是——
「美夏讨厌旱希。所以早希一定也讨厌美夏才对。」
「那、那种事情……」
才不会发生。我可以这样断言吗?
就算是为我好,早希还是个幽灵。还有即使失去了驱魔师的资格,美夏依旧没有失去那份荣耀。
「美夏和早希,是绝对无法相容的存在。」
像是咬紧牙关一样低声说话,美夏转头背对着我。
我真的可以协助美夏吗?我有那样的资格吗?
「……」
现在还是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日常生活正在一点一点改变。而没有改变的人,正从日常生活中一点一点偏离。逐渐扭曲。
——其实你早就察觉到了吧,维持现状是不行的。
是啊,早希。也许就是这样。
你说过你会帮助我,这样就没什么好犹豫了。
试着想想吧。
「……饿死了。」
我能够为美夏做到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到了午休时间,我正在思考应该跟美夏说什么时,被笹田叫了出去。
「喂,坂元,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笹田用拇指所指的是,趴在桌上装睡的美夏。
「……美夏也有很多苦衷,现在就不要问太多了。」
「就算你这么说……这个周末就是校庆罗。」
仔细一想——我在试着脑中摊开九月的日历。我们学校往年都在九月的第一个礼拜六和礼拜天,在这两天举办校庆。虽然学期初是很忙乱的时间,可是能够把暑假当做准备期间也是一项优点,再加上学校似乎有意赶在课程正式开始前,把校庆结束掉。这很像是我们这种半吊子升学学校会有的想法。
对啊,在处理驱魔师等等的事情之前,还有校庆这件事。
「总之就交给我了。在那天之前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虽然没有自信,也只能这样断吾了。
不,试着想想这也许是个好机会。我很清楚,为了让美夏克服秋人的死亡,必须再一次让她跟幽灵还有驱魔师正面对决。因此校庆的灵异照片监定,正是达成目的的绝妙机会。
「拜托你了,坂元。没有长袍的话也营造不出气氛。」
「嗯嗯,当然……咦?」
……长袍?
「喂、喂……交给你真的没问题吗?虽然只是校庆的活动,也不可以弄得像扮家家酒啊。一定要让御崎同学穿上平常那件长袍,才有监定士的架势。」
我转过头去,美夏的身影映入眼帘。趴在桌上的是一个身材稍微娇小,一头金发的普通女生。
喔喔……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个样子的确是一点驱魔师的威严也没有。
「难道是为了校庆而拿去洗了吗?这样的话就没有问题——」
呃……长袍的确是…一
……昨天在河川地上,被千佳子……
「抱、抱歉。老实说那个昨天弄丢了。在、在河里玩的时候流走了。」
这个理由还真烂。算了,又不能把事实讲出来。反正是夏天,当事人又是美夏,说个去玩水的谎应该有相当程度的说服力吧。
「……你们啊,都几岁了还茌玩这个。」
我也被当成共犯了。
「可是这样一来就伤脑筋了……」
无视于我悲哀的表情,笹田用手抵住下巴低声念道:
「不幸的是在这个乡下地方没有这种店,即使用网路购物订购,能不能赶上校庆也是未知数。」
「网路购物……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也有在市面上贩卖吗?」
「嗯……有卖的地方就是有卖。虽然因为价钱的关系,质感不够好是它的缺点,不过最近的产品都改良过了,再现性也好。」
……再现性?不,现在吐槽的话只会陷入胶着状态。
「唔嗯,没办法了。坂元跟御崎同学不用参与到校庆当天为止的准备工作。做为交换,你们两个在校庆之前要把长袍做出来。」
「……什么?手工制作绝对是不可能的。我没有裁缝的经验耶。」
「裁缝是,爱啊。」
「就算用精神论来说也……」
「这样的话就让我来做吧。我可是对自己的技术很有自信的。首先要量尺寸。」
笹田不知道从哪里拿出卷尺,只见他一边拉开卷尺,一边朝着美夏的座位而去,他的眼睛异常地闪闪发光。
「……我知道了,我来做,请让我来做。」
感觉到危险气息的我,从笹田手中夺下卷尺,像逃跑一样回到自己的座位。笹田则是一副打从心底感到遗憾的表情。
那个随遇而安的笹田居然会自己主动出手……好像稍微发现他不为人知的那一面了。
我回到座位坐好以后,看起来血糖明显不足的美夏往这边看过来。
「佑作,美夏肚子饿了。」
「你都不会体谅别人的心情……」
「……唔—……」
看起来不高兴……不、是看起来有所不满的表情。
美夏的饥饿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总觉得今天比往常还要多一些消沉。脱下长袍之后力量也跟着衰退,搞不好有这种设定喔。
「……我不想花力气去了解佑作的心情。」
「关于这一点,我还没看过你努力的样子。」
「美夏奉行的是没有报酬就不努力的主义。」
「不……麻烦你努力一下吧。」
没想到昨天长袍才被千佳子夺走,今天又要自己制作。这感觉就好像周围的人强迫美夏成为驱魔师一样。
这个幻想也许不完全是错的。原因在于接下制作长袍工作的我,也许下愿望想要再一次看见身为驱魔师的御畸美夏。
我的愿望。班级的意向。逦有美夏的心情。各式各样的想法交销杠.克。
但是最后还是要靠美夏自己来选择自己的道路。所以我应该做的,不是为美夏准俯后路,而是在她能够迈步前进的那一天到来时,替她准备好选项吧。
现在的我,起码可以做到这样的事。
「美夏啊,你今天放学后有空吗?」
「你要请客吗?」
……话题未免也跳得太快了,你是有多饿啊?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请你吃饭,所以稍微陪我一下吧。」
「了解!」
和刚刚的表情截然不同,美夏笑颜逐开。就连稍微苍白的脸颊,现在也浮起一点点红色。
多么……多么高兴的表情啊。
第一次见面时,还觉得她是个毫无表情的女孩子。要解读她的表情必须花上不少时间。但是现在不管是敌意或是快乐,她都不会隐藏起来,而是原封不动的表现出来。
美夏果然正在改变。
那么没有改变的——还有一定要改变的又是什么?
「要带我去哪里?寿司吗?遗是天妇罗?」
「请你考虑过高中生的财务状况之后才开口。」
「……麦、麦当劳吗?」
「不要一脸失望的样子,这样对麦当劳叔叔太失礼了。」
附带一提,以高中生的眼光来看,麦当劳也是相当奢侈的。
「真是的……今天就当作特例,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
「嗯、怎么了?」
「……佑、佑作,可、可、可以跟你谈恋爱吗?」
「建议您先看过我的钱包里面以后再重新考虑一次,」
在我的身边,有许多东西改变了。
钱包里面也……改变了。

「颜色跟厚度——算了,差不多是这样吧。」
「咦?佑作,你从刚才就在忙什么?」
美夏带着狐疑的表情靠过来,我顺手抓住她的肩膀,当场捕获。
「佑、佑作你在干什么?放、放开我!在这么多人面前啊!」
因为附剐才受过麦当劳先生的照顾,现在她真的很有活力。因为出了学校的关系,情绪似乎比较亢奋一些。
「好啦,来,站好一点。背部打直。」
「唔—……」
美夏让身体僵硬直直站着。重新看一下她现在的样子,我发现美夏的体型真的很娇小。跟我的身高差了有一个头——不,是快要两个头。
「……唔—……」
为了弥补身高的差距,美夏抬高下巴、踮起脚尖。
「不准耍赖。」
我敲了一下她的头,让她回到立正的姿势,再把卷尺从脚踝拉到肩膀。
「有一公尺的话就足够了,不、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买一点五公尺好了。」
找再回到陈列柜前面,拿起选好的布料。
这里是所谓的大型量贩店某一个角落,这块区域陈列了形形色色的布料。抛下忙于校庆准备工作的同班同学跑到街上,让我有一点罪恶感。不过这毕竟也是准备工作的一环,所以能够获得谅解吧。
「佑作,这个难道是……」
在我手上的是一块稍微厚重的布料。顺便说一下,价格是每公尺两千八百元——意外的贵呢。这似乎是在天鹅绒上以棉布加衬而成的制品,详细情形我不是很清楚。
「是啊,要做你的长袍。」
「……长袍……」
这个词汇让美夏消沉下去。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长袍是驱魔师的象征,然而美夏现在已经不是驱魔师了。
「不用那么在意。这不过只是校庆用的衣服而已。」
「可是那个是……」
她像个小小孩一样,紧紧抓着我的制服下摆。那张脸上清楚地浮现出藏不住的害怕。
那是对驱魔师这个存在本身感到畏惧的念头。那是年幼的心灵被那个庞大的名号压垮而显露出来的表徵。
我想要守护的,是美夏本人。
「美夏,也许现在的你确实不是协会认可的驱魔师。现在得你只是一个高中生,是我们班的一份子。但是——」
但是,至少。
「我们班的同学,大家都希望你可以再穿上一次长袍。只有这个是事实。」
「美夏……再一次……?」
「是啊。也就是说,对我们班面百你现在还是个驱魔师。大家都认同你是驱魔师这个事实。」
所谓的驱魔师,是被人孤立、被人轻蔑,也要继续挺身面对黑暗的孤高职业。但是这绝对不是代表每一个人类都对他们怀有恶意的意思。认同驱魔师的人是存在的。因此被人们接受的驱魔师,也是存在的。
然后美夏——要在那个班级中取得那样的地位。
……和早希不一样。
「所以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对吧?要不要在校庆上让大家看看,驱魔师御崎美夏的英姿呢?」
「驱魔师……御崎、美夏……」
美夏成为驱魔师的理由,是为了待在同样身为驱魔师的秋人身边。而那个秋人已经消失了,美夏继续担任驱魔师的理由也不见了。
可是还没有完全消失。在美夏的心中有道青色的火焰静静地燃烧着。仍然在引颈期盼下一次猛烈燃烧的瞬间。
——我,是这么相信的。
「……佑作。」
美夏的手,离开了我的制服。接着,她的手指抚上在我手里的深蓝色布料。
「……要帮美夏作吗?为了美夏,再一次……」
「虽然我说不出『交给我吧』这么骄傲的话,但是我会尽我所有的力量去做。」
「可、可,可以跟你谈恋爱吗?」
「……建议您等到看见成品以后再重新考虑一次。」
话说回来,美夏好像把恋爱跟生殖行为划上等号,因此可以的话,还是饶过小的吧。
「还有啊,长袍这种东西跟斗篷不一样,上头还有连帽啊袖子什么的,很多不同的零件。事前也必须测量清楚——美夏,过来一下。」
「呀、呀啊?」
我把美夏拉过来,拿出卷尺绕过她的腋下。
「我看看,胸围是六……」
「恶灵退散!」
……挨了一记重拳。
「佑、佑、佑,佑作你在做什么!」
「没有啊,因为尺寸不量不行啊。要是太小的话怎么办?」
「美、美夏才不小呢!」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慌张起来——『恶灵退散』啊。这句台词真是好久没听见了。
这不是进入状况了吗,美夏?
「那我量腰围就好。反正都差不多。」
「佑、佑作真是太失礼了!」
买完东西后一直到在公寓前道别为止,美夏一直都很有精神的样子。能接下制作长袍的工作真是太好了。照这个样子,等到校庆结束时,美夏应该可以顺利恢复到最佳状态。
是的,在校庆那里一定能打开美夏的未来。一切就要从那里开始。
现在只要——专心思考如何度过眼前的校庆就够了。
只要这样就够了。

话虽如此……
「不对啦,佑作。袖子的地方要反折一次,再从那边开始缝。」
「像,像这样吗?」
沙嚓沙嚓沙嚓
「不行不行,缝线露得这么明显是不行的!」
通往校庆的道路真是漫长又严峻啊。
「好,把这边裁开。」
「了解。」
咔嚓昧嚓昧嚓。
「咦?为什么变成短袖了?」
「咦、怎么会……?」
——这条路真是非常漫长又充满危机啊。
「没关系嘛,这样子有夏天的感觉不是很好吗。顺便把下摆缩短的话就会很时髦很漂亮喔。」
「驱魔师不需要时髦。唉……果然还是不行,作长袍什么的。」
「不要说这种话!好啦,快点动手!」
跟美夏一起去买布料没有问题。跟妈妈戒裁缝工具也没问题。可是请发出豪语、自认擅长裁缝的早希来指导我就是个大失败。这样根本就和我同样水准嘛,要是情况更糟的话不就比我还差了。就算当作跟我一样好了,这样子一加一也绝对不会等于二。而是像多头马车一样。
「没想到佑作这么笨手笨脚!」
「那是我的台词,我还以为早希是更擅长家事的女生。」
「女生做家事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时代,反而是男生非学会操持家务不可!」
「幽灵不要跟我谈未来!」
可是,照这个情况真的能赶上校庆吗?荷包越来越瘦,反而是疲劳越积越多,而校庆的日子已经就在眼前了。
「没问题的,佑作。不要着急,好好努力的话一定会有办法的。」
「……说的也是。只有这一次要试着向你学习那种没有道理的乐观呢。」
不管发生什么,早希都很有耐心地陪着我,让我感到相当佩服。
老实说买回布料的那一天,我就向早希鞠躬致歉。就算她说过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但是要拜托早希来帮助美夏——为了这个,我觉得自己必须鞠躬致歉。
一起生活的日子已经过了一年以上,我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早希是凭自己的意志黏在我身边的。所以我是被害者。以前我肯定在心中这么想过。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现在会感到不安也没办法。美夏说她讨厌早希,所以早希一定也讨厌她才对。如果美夏说的是真的,那么现在早希就是抱着不甘愿的心情在帮我。我是不是又在无意间束缚了早希呢……
「我说早希……你喜欢美夏吗?」
我看着天花板开口询问。明明是故意不要和早希对上视线的,但是那个没礼貌的幽灵却在空中飘进我的视线范围。
「嗯—?之前也问过一样的问题呢。佑作就那么喜欢美夏小姐吗?」
「没有,也不是这样……话说,我之前有问过吗?」
「我想想,印象中是美夏小姐到这个房间来的时候。」
那是初夏发生的事了。
我问早希的时候——一边看着睡在这张床上的美夏的睡脸。
「你问我:『你能相信美夏吗?』」
「虽然我的确说过,可是意思完全不同啊?」
「是一样的喔。可以相信某个人,就代表喜欢那个人不是吗?」
「总觉得有点诡辩的感觉……算了。那你的答案呢?」
「我的回答,跟那时候一样喔。」
我回想那意天的对话。印象中早希对我的问题——
「——我想要帮助美夏。」
早希的回答和之前一样,完全没有改变。因为是早希是不变之物的象征,或许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这次换我发问了。」
「嗯?什么啊,这么突然?」
「你……喜欢我吗?」
我的身边充斥着改变的东西,没有改变的少之又少。
即使如此。
如果说我的心中有什么是不会变的。
「——我喜欢你喔,早希。」
一定可以只用一句话来表达。

意识渐渐蒙胧。
第一节课我开启了熟睡模式,就这样到第二节下课为止的期间,几乎都是在睡眠中度过,第三节数学课被点到,因为回了不相关的话而被大家笑,然后到了第四节的世界史又进入熟睡时间。星期五的上午就在这样的感觉中度过了。
校庆的气氛渐渐高涨的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叹着气。
……不对,我旁边还有一个跟我一样在叹气的女学生。
「佑作居然连二阶齐次线性递推式都解不出来。你到底在高中学了什么?」
「不是,那是睡昏头的关系……说起来你明明是冒牌高中生,为什么会知道解法?」
「因为美夏是天才啊。普通的知识在协会都学过了。」
协会那些人至少也该教她一些常识……虽然我用这种讽刺的眼神看回去,但美夏当然是不会理解的。
「不、不要看得那么入迷。」
「我才没有入迷!不准害羞!」
唔,声音太大都震到脑中了。
也真是的,连校庆都还没到,而美夏看起来已经找回以前的样子了。明明我这边可是为了你而连续好几天睡眠不足……
「啊,现在不是唱双簧的时候。我之所以勉强来上学就是要拿这个给你。」
「嗯?怎么了,佑作?」
我和美夏两个人盯着书包里瞧。
里面有块深蓝色的布料——那是完成之前的名称。在好几天前它的确还只是块布料。可是现在已经转化成对美夏有重大意义的东西了。
我把那个东西拿出来,对她说:
「——长袍,做好罗。」
摊开之后几乎和美夏身高一样的大长袍。这样的东西就在眼前,让美夏那双青色的眼睛睁得老大。虽然没有闪闪发光的银怀表,但是其他部分都是在试图重现原貌的打算下制作而成的。这样应该能得到美夏的认同吧。
「你要看傻眼到什么时候啊。来吧,试穿看看。」
「美、美夏才没有看傻!」
美夏几乎是用抢夺的方式接过长袍,然后紧抱在胸前……接着就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美、美夏……真的可以穿上这个吗?」
「到现在还在说什么啊。如果你不穿的话,要给谁穿?」
「佑、佑作……」
「驱魔师坂元佑作,来也!这是什么啊?」
一瞬间,我想像自己穿着长袍挥舞手杖的样子。真是丢脸到极点了。样子丢脸之外,还要一边转过头去说出丢脸的台词。
「能够适合她的,就只有美夏了。只有御崎美夏这个人而已。」
「是、是吗……」
美夏微微点头。
很快地,她用战战兢兢的动作穿上。淡色系的夏季制服,和上头的深蓝色长袍形成对比。
接着——
「有、有、有没有什么地方很奇怪?」
在我面前的是,过去那身熟悉打扮的美夏——不对,那是驱魔师御崎美夏的姿态。
我虽然不知道改变或不改变哪个比较好,可是唯有这时候我能确定。在我面前的少女,这个姿态才是她的应有的样貌。
「为、为什么不说话?还是很怪吗?哪边很奇怪吗?」
「不是…i说真的,我看傻眼了。」
「什么?」
「少女的脸颊一瞬间红透了,她一下子转过身背对着我。长袍的下摆和金色的头发,都随着这个动作轻轻飞舞起来。」
「什么啊,你害羞了吗?」
「才不是!美夏只是想说,佑作的眼神不怀好意而已。」
「不要害羞啦,很适合你啊。」
「所、所以我都说不是了!」
光是这几句话,就让美夏带着翻飞的长袍像只脱兔一样逃走了。也许真的是戏弄得太过火了。
……哎呀,现在不是这样悠闲地思考的时候了。
为了追美夏囤来,我踏出了一步。
「喂、美夏,这是赶出来的东西,太乱来的话很危——」
这时候,我感觉到整个世界摇晃了一下。
……怎……么……?
我的视野突然一片空白,双脚也失去力气。
啊,对了,昨天几乎整晚没睡——我一边想着,一边感觉到我自己的身体倒在地板上。
「佑作?」
听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美夏的叫声,我的意识关上了。
我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听见的是美夏的声音,而我取回意识以后,立刻听到的也还是美夏的声音
「……佑作真是愚蠢。」
我真的完全不明白现在的状况。为什么我要挨骂呢?
「为什么要努力到变成这样子。美夏没有办法理解。」
不知从何处传来得美夏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带着怒气,可是同时也像是在哭的感觉,果然是生气的样子。
「在海边的事情也是,在河川地的事情也都是这样。为什么要为了美夏这么拚命?为什么要为了美夏变成这样?」
不仅仅是现在的状况,我连美夏在说什么都不明白。因为那些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吗?美夏和我是相似的同伴,所以美夏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
美夏努力完成了早希做不到的事情。那么美夏也能完成我做不到的事情。因为我这样相信,所以我才想帮助美夏。
没错,只不过是这样而已。
「可是,我很高兴。对于佑作为了美夏拚命……为了美夏而乱来感到高兴。」
是吗,那就太好了。没有替那个我行我素的美夏带来困扰,真是太好了
「……就是因为这样,美夏才不能原谅自己。总是被佑作保护,没有任何力量、只会惹麻烦,美夏没有办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我慢慢睁开眼睛。看起来我好像是躺在保健室的床上。而在床边——似乎是美夏坐在那里。她穿着深蓝色长袍,一脸又像生气又像在哭的复杂神情。
「力量的话你是有的喔。如果你不相信,去站在镜子前面试试。那里肯定有个比任何人都真挚又充满热诚的女孩子。那样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无力呢。」
「……什仆……?」
「咖当——」美夏弄倒圆椅站了起来。深蓝色的长袍飞展开来,它的存在感突然变得又强烈又巨大。
「佑、佑、佑作?难不成,你、你都听到了……?」
「只是从中间开始而已。你该不会是一直在这里顾着我吧?」
「……」
只见美夏的嘴巴一张三合地送出空白的话语。
「嗯?美夏你刚刚说什么?」
「恶、恶、恶灵退——」
美夏不知道从哪里拿出那只手杖,接着把它举高。
「为、为!等等啊美夏……」
可是那只手杖没有挥下来。
「……唔—……」
美夏停在高举手杖的姿势,两个脸颊一直红到耳根。
「唔—……」
然后她用手杖的前端,像在试探一样戳着我的胸口。不会痛……反而跟搔痒差不多。
这种变化,难道是……不!总不会、难不成、万一….
「美夏,难不成你——」
「闭、闭嘴。不可以再说下去了。」
「——学会手下留情了!」
「恶灵退散!」
她用浑身的力量痛击我的胸口。
然后我就体验到今天第二次昏倒的经验了。
后来让我恢复意识的,不是美夏的声音,而是乌鸦的叫声。我似乎是很出色地昏死到傍
晚了,我身上的疲劳也因此消失无踪,反而胸前多了一道瘀青。
我和美夏并肩走在已经完全染成朱红色的走廊上。校庆的准备工作几乎都完成了,剩下
零星几个学生在修缮夸张装饰的身影。
「糟糕了……在这么重要的时候昏倒。」
「真是的,佑作连自我管理都做不好。」
「……不对,这有一大半都是你造成的。」
「……唔——」
我看着美夏转过头去的侧脸,胸中一阵刺痛。
这、这个感情难道是,恋爱?
……怎么可能。不过肋骨没有骨折真是太好了。
「听好罗,美夏。明天会有很多校外人士进来。严禁做出突然尖叫攻击对方的行为。」
  「这是当然的。美夏才不会做这么愚蠢——」
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
「——有很多一般人会来吗?」
没错,虽然现在美夏也能够和班上的家伙自在地交谈,但这家伙原本可是极度怕生的。我到现在还不清楚造成这种情况的理由。以前千佳子也说过,驱魔师绝对不是受到人类欢迎的存在。我想大概是因为美夏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暴露在众人的恶意之下,因此自然而然就变得害怕、想要躲避其他人的目光吧。
驻足在染成赤红的走廊上的长袍少女,在我的眼中某处映照出幻影。
「是啊,明天我会尽量陪着你的。美夏只要做平常的美夏就可以了。」
少女依旧停滞不前,我执起她的手。
就是说啊,美夏停着不动的话,只要我用手拉着她就可以了。虽然我不知道应该朝哪个方向走才好,至少也比一直留在原地来得好。
美夏抬起头来看着我。
「……拜托你了,佑作。」
接着,她马上又别开脸。
我只有对她点点头而已。我和美夏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我们两个应该比刚碰面时走得还要近。
所以明天开跑的校庆也是,只要我们两个合力应该就可以度过了。
「话说回来,佑作的手上都是汗。」
「我说啊……这时候不要讲这种破坏气氛的话好不好。」
话虽如此,我重新看向握在一起的手。
在学校走廊上牵着女生的手一起走路会发生什么事呢。现在虽然人不多但也不是一个也没有。一想到他们会用什么眼光看着我们——不,不要想了。不小心意识到这件事,让我的手上的汗水越来越多。
「这样子在万一的时候就麻烦了呢。」
「什么是万一的时候?麻烦又是指什么?」
「……唔—……」
现场被奇妙的沉默支配着。总觉得和刚刚在保健室里,被美夏轻戳时的气氛很像。
「……运、运动会跑大队接力的时候。」
「喔喔原来如此,接力棒要是掉了,情况的确是非常不利呢——已经跳过校庆在担心运动会了吗?」
我决定了。这辈子再也不要跟这家伙牵手。就算大队接力我也不要当她的前后棒次。
「校、校庆没问题的。因为——」
「嗯?」
「佑、佑作会陪着我的关系。」
我重新握紧松开的手。
——就只有现在。在这家伙可以一个人前进之前,就让我用手拉着她走吧。
「对了。如果有个像定型文一样的标语,也许会有不错的效果喔。万一词穷的时候可以用定型文来化解危机,像是这种感觉。」
「定型文——像是决定性台词一样的东西吗?」
「虽然觉得意思有点微妙的差异……差不多就是那样。」
我记得,千佳子在驱除恶灵时也说过类似的旬子。那个是决定性的台词还是一种咒文,
我实在搞不清楚。
相较之下美夏只有一句『恶灵退散』,实在有点欠缺原创性啊。所以针对这一点,有个
决定性的台词也许会有不错的效果。
「如果是决定性的台词,我已经想过了。」
「喔——以你的标准来说算是准备充足了。是什么样的感觉?」
「要、要在这里说吗?」
「不要害羞。好啦,就当做预演吧,把我当做客人试试看。」
「那、那、那就——」
美夏用严肃的表情干咳一声。
「——你已经、死了。」
「不准抄袭!」
「那、那么换成这种的怎么样——要死一次、看看吗?」
「所以说不准抄袭啦!还有不要再死来死去了!」
「那我要出绝招罗——就让我除灵师,美夏带你前往极乐……」
「呜哇啊啊啊,停停停停停——!」
还好啊,有事前先听她说过。万一校庆当天说出口,会招来反感的。
照这个状况,当天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啊。
嗯……加油吧。
「喔——主角们终于回来了。」
抵达教室的时候,迎接我们的是鼻尖沾有白色油漆的笹田。看来现在好像正在进行招牌
的最后修饰。
教室里遗有几个男女同学留着,在变得比平常宽广的教室地板上,努力忙着各自的工
作。除此之外的人大概都已经回家了。
「抱歉,在最忙的时候什么忙都没帮上。还有什么工作没做的吗?」
「没有,这边很快就整理完了。遗有啊,你不要在意啦,坂元你对班上已经有很大的贡
献了,」
笹田眯着他那细长的眼睛,看向跟在我身后的美夏。
「……嗯……有些地方的缝法稍嫌粗糙了点……?还有胸前的细节也……」
那双眼中寄宿着多余的光芒。
「嗯……可以啦,稍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说的也是,总之可以算你及格了。」
笹田的话让我放下心中一块大石。连夜和早希通力合作的心血结晶,虽然没有拿到满分,但好歹也算是被认可了。
我和早希被笹田——也就是这个班级的班长认同了,虽然这么说有点夸张,不过这已经让我感受到全身快要沸腾的欣喜。
要赶快回家跟早希报告这件事。
「不过在这之前……」
我把手放在美夏的长袍上——的那个瞬间,下腹部受到冲击。
「唔……哈……?」
「你、你、你、你在这么多人面前做什么?」
美夏两手紧紧握着手杖,采取警戒的架势。
「没有啊,我只是想帮你脱掉——呜咕?」
第二击。别看我这样,其实也渐渐习惯了……怎么可能啊。
「你干么啊!我快被你弄死了?」
「佑、佑作才是,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笹田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两个拌嘴。不不,我才觉得茫然哩……
「长袍,要是出什么意外弄破的话就惨了。明天才是重头戏,所以今天就先寄放在学校再回家比较好。」
「这、这种事情你要先讲啊。不可以突然动手啦。」
美夏刻意背对着我才开始脱下长袍。她到底在生什么气?
「……嗯。」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气的关系,还是觉得不能穿着长袍很可惜在迁怒,美夏好像要拿东西刺我一样,把长袍跟手杖都推给我。
「手杖也……可以吗?」
「不、不是跟制服不搭吗?」
她说的也没错,现在在我眼前的是个极为普通女孩子。一个女孩子拿着这种奇幻风格的凶器实在很不对劲。
「说到这玩意儿,最近都没什么看到……你是藏在哪里?」
「置物柜里。」
「咦?你的置物柜不是用隔层隔开了吗?」
「是放在佑作的置物柜里。」
给我等一下。
「那个,你是怎么开锁的?」
「你在说什么。一开始锁就是开着的。」
「……什么?」
「那、那是什么表情。你想说美夏在说谎吗?」
我歪着头走向自己的置物柜。
「喀嚓」,门居然这么简单就打开了。这当然不是门锁坏掉,我也没有强行去开门。看来是我自己以为有上锁的关系吧。
「你看。佑作在怀疑别人以前,先要怀疑自己。」
唔……没想到也有被这家伙说教的一天。
「抱歉。可是啊,怎么可以随便使用别人的置物柜呢?」
「说的也有道理……对不起。」
真是的,我们俩都一样。
我好久没有打开的置物柜,看起来垃圾好像变多也更乱了。不过我当作没看到,把手杖直直放进去,长袍挂在衣架上。
—这样子,明天就万事具备了。
「坂元跟御崎同学都一样,有时间卿卿我我,不如早点回去休息比较好。明天可是会很忙喔。」
虽然我没有卿卿我我的念头,不过笹田诡的也有道理。
「了解。笹田,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之后就拜托你——」
我回头一看,发现笹田不知为何对我露齿一笑。
「……什么事啊,这样很不舒服耶。」
「没什么,只是觉得坂元也变了。」
「……咦……」
我——变了吗?
「像去年的校庆,坂元不要说帮忙,就连讨论也不参加不是吗?」
「是……这样吗?」
我试着回想一下,不过关于去年校庆的记忆则是……一点也没有。
「……其实也是啦。那时才剐发生过那种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种事情。
静森早希,死去的事情。
「可是才短短一年就有这样的变化。坂元——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啊。」
变化。
是在说我改变了。
「……」
我真的变了吗。是在我自己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一点一点改变了吗?
「佑作。」
已经做好回家的准备,穿着制服的美夏站在教室的出入口。她的身影在夕阳的照射下,发出十分耀眼的金色光芒。
「既然被夸奖了,也可以摆出高兴的表情吧。因为佑作被夸奖可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呢二
「罗……罗嗦。只要笑就可以了吧,我笑就是了。」
这当然是为了掩饰害羞。就算不特别说出口,我的脸也会自然而然地浮起笑容。
明天开始就是校庆了。当我和美夏度过这两天以后,一定可以拥有更多笑容。
我可以确实地感觉到,这样的预感。

九月的第一周。礼拜六。早上。从自己房间的窗户抬头看天空,是个大晴天。
非常高耸而清澈的天空,谠人感受到秋天即将到访的预感。
一个不安的因素也没有。通往未来的只有希望而已。
——没错,这是举办校庆的绝佳天气。
但是……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在床上闹别扭的幽灵,一名。
「我想跟佑作去校庆去校庆去校庆——!」
好了,该拿这家伙怎么办……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庆典喔。」
「嗯,的确是这样啦。」
「我,有帮忙做美夏小姐的农服喔。」
「是啊,关于这个很感谢你。」
「佑作,你喜欢我吧。」
「……」
所以说,问题不在那里啊……
「好过分喔!我也想跟佑作一起逛校庆!我想吃章鱼烧啊鲷鱼烧啊烤花枝啊炒面之类的。」
这些是怎么回事,早希说的都是一些不可能的事情。
「稍微听我解释一下……你前阵子对我说过,你是为了我才在这里的,难道这个也是谎话吗?」
「……我在这里,会让佑作很困扰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该怎么说,你想想,因为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啊。」
对我,和美夏来说。
「你是说我的事情怎样都好罗?」
「不是……不是这么回事啦……」
「那是怎么回事?」
我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非要出门不可的时间了。现在不是跟早希继续斗嘴的时候了。
「总之我要走了。拜托你,只有今天要乖乖在家就好。」
「哼!我已经不想管佑作了!你去死啦——!」
真的是,非常残忍的送行方式啊。
我在平常应该是跟早希一起走过的堤顶上,一个人叹气。很自然地放慢了脚步。
我在反省自己。
也许说得太强硬了。早希这几天配合我的任性一直陪着我,她至少也有说话任性一点的权力。
可是,今天是很多人来拜访学校的日子——也就是说,这是比平常更不该带早希去学校的日子。虽然我觉得这种事情,早希自己也明白……
「……唉。」
不对,正是因为她明白才会说那些任性的话。
「不要一大早就叹气,会让人很烦躁。」
我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而回头,穿着制服的美夏就站在那儿。
「早安,佑作。」
「喔……喔喔,早安,美夏。」
就好像不要让美夏追上来的感觉,我稍微加快脚步。同时心想,明明昨天我主动牵手拉她,可是现在简直就是立场正妤相反了。
「佑作一点也不用担心,美夏会好好完成自己的使命的。」
「我也不是在担心什么的。」
「那佑作是为了什么在叹气?」
「那是……不,没什么。」
今天是重要的校庆日,我不想让美夏为多余的事操心。说到底,这是我跟早希之间的问题。说实在为了不听人讲话的恶灵而烦恼好像也不对,找美夏商量这个好像不太对劲。
「比起这个,美夏你有好好休息吗?今天似乎会是很严苛的一天喔。」
「没有问题。美夏今天也是睡好、吃好、拉得也好。」
嗯,吐槽点这么粗俗,代表她状况真的很好。
看着身旁抬头挺胸往前走的美夏,我挥开一切的杂念。
「很好,校庆要加油喔,美夏。」
「唔嗯,当然。」
有这样的干劲的话,在众人面前引发大失败的机会多少也会降低一些。
而且在顺利度过校庆之后,美夏会以一个人的身分得到很大的成长才对。这样一来……不管是要成为驱魔师或是完成其他事情,一定都没问题。
「今天一定要让佑作看看美夏认真的样子。」
「咦?那你以前都不是认真的罗?」
「美夏已经和昨天之前的爱哭鬼美夏道别了,从今天开始美夏就是美夏二·○。应该是美夏ONLINE。」
总觉得这番话带着怪怪的电波讯息。
好吧,稍微测试一下美夏ONLINE的性能好了。
「可是……爱哭的美夏也很可爱,我很喜欢喔。」
「什么?」
美夏ONLINE冻住了。
完全不行嘛。
「随、随随便便跟女孩子说可爱啊喜欢什么的,是很失礼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我不好,我收回刚刚的话。」
「……怎么可能收得回去!」
「生气的美夏很可爱,我也很喜欢喔」
「不!不准说一样的话!」
就在这样戏弄美夏的时间当中,我们来到教室。即使到校时间已经比平常还早很多了,可是教是里已经有好几个同学在进行作业。
教室的外观也和平时大异其趣。桌子堆到窗户上缘,墙壁和天花板都挂上装饰过的黑幕,黑板上画着头上有三根毛的怪物。
不傀是由笹田所指挥的班纹,连细节都表现得无可挑剔——正当我为此感到佩服时,当事人笹田跑来找我说话。
「……一大早就打得火热真是好样的啊,坂元」
总觉得你的眼皮越来越低了。
「不不,我只是想帮美夏消除紧张而已。」
「骗人。佑作反而是在扰乱美夏的心。」
「咦……该不会造成反效果了?」
「从刚刚开始心跳就跳得好快,胸口很不舒服。」
「冷静一点,美夏。写三次人字然后吞下去。」
正当美夏写到第二个人字的时候,笹田看着美夏的动作发出叹息。
而我也终于察觉到了,笹田的眼神异样地恐怖,不是因为眼皮垂太低,而是有黑眼圈的关系。
「你该不会是……熬夜赶工吧?」
「多少有小睡片刻,就在这里过夜了。这里的其他人也是一样。」
我看向教室四周,的确就像笹田所说的一样,每个人都是一脸疲惫的样子。
那也就是说,昨天告诉我们工作只剩一点是在说谎罗……?
「不要想太多,也没有做到像某人一样昏倒的地步。」
「……很不像那个随遇而安的你啊。」
「随遇而安,吗?虽然要怎么说是坂元的自由,不过我可是打算要汇集全班四十人的力量,做最大的努力喔。之所以重视多数表决的意见也是这个原因。」
「……」
搞不好我对笹田这个人有天大的误解也说不定。
也许我没有考虑到位居上位的人有多辛苦,只是从最底层发出不满而已。扰乱班上统合的,也许反而是我这个人。
教室里陆续聚集起人群。虽然平时在教室里总是流窜着各式各样的谈话内容,但是只有今天,每个人嘴里说的都是校庆的话题。
「佑、佑作,美夏又紧张起来了。」
我发现美夏不断在手心写人字再吞下,写了又吞、写了又吞。
看到美夏那个样子,班上的人放下手边工作,跑来替美夏加油。
是啊,美夏在很久以前就融入这个班级了。长时间在圈子以外的就只有我而已。
可是——
「快啊,坂元。公主在叫你了。」
笹田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把我送到美夏身旁。
——可是现在,我也可以融入圈子之中了。
「公主?原来是美夏啊。」
「不、不要说这种话啦。美夏越来越紧张……」
「说的也是,你怎么看也不像公主啊。」
「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避开美夏激动的质问,让她站在置物柜前。
「因为,你穿的不是白色的洋装,不是吗?」
事实上,她也许很适合穿洋装。不,这个金发碧眼的少女一定很适合的。
但是美夏所选择的是——
「也对呢,因为美夏是驱魔师。」
美夏曾经是驱魔师。即使她的存在不被协会承认,但是我,以及这班级的每个人,还有最重要的美夏自己,都认同御崎美夏是一位驱魔师。
美夏将小小的手伸向置物柜。
接着「喀嚓」一声,响起开门的声音。
「我御崎美夏,是驱——」
美夏的嘴角冻结了。
放在那里的是深蓝色的,仅仅是深蓝色的,一团布料。
「——咦?」
我记得的确是放进这里了。我作的长袍的确是放进这里了。可是躺在那里的只是一团被撕裂到看不出原形的布料,
「……佑……作……这个……是……?」
美夏的肩膀在发抖。美夏只套着薄薄夏季制服的肩膀,开始微微地发抖。
那个时候,我似乎听见了遥远的某处,传来某人的嘲笑声。
——怎么可能有幽灵这种东西嘛。
这个是,幻听。
我不可能会听见这种声音,
——骗子。反正只是要吸引大家的目光吧。
冷静啊。
这里没有人会说这种话的。
——现在已经不流行超自然的小鬼了,白~痴。
不要听。

这个班上不可能有这种,可以当着则人面前讲出这种话的家伙。
—啊—超烦的。快去死一死好呗!
给、我、闭、嘴!
「是谁!是谁干的!是谁……谁把美夏的长袍弄成这副德性!」
我对着整个班上的人嘶吼,用每个人都听得见的程度嘶吼。
教室里约四十人的学生,每个人都停下动作、停止聊天,转而注视着我和美夏。
「太低级了!一直一直用这种方式在台面下搞一堆七八糟的小动作!就在这里面对吧!想说什么就出来说啊!给我滚出来,不管是要抱怨还是批评,有胆就在我面前讲啊!」
在教室里的人都左右观望。有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而愣住了,也有人觉得不关自己的事就移开目光,还有人感觉像是听到不快的噪音一样摆出臭脸——就在这些人里面!只擅长从见不得光的地方发出恶意的家伙,就在这些人里面!
「喂、笹田!你昨天在学校过夜对吧?那你应该知道吧!不、是你干的吗?是你吗!」
「冷、冷静一点啊,坂元。我昨天的确是在这里过夜,可是也不可能一直都待在教室里啊。如果是我不在教室时发生的,就算是我也不可能知道。」
「那叫昨天在学校过夜的人自己来讲!因为一定是他们干的!」
把笹田拉过来,揪住他的衣领。
「等等,坂元。你这样查犯人也没有用啊。现在我们应该要——」
「没有用!你说什么?你是想要包庇犯人吗!」
我的手被推开。笹田就一整个横躺在地上,一点都不想防卫。
再环视教室一次。大家都不想离我太近,全退到教室角落去了。而且他们几乎都用责备的眼光在看我。
「对,就是这个!我就是讨厌这种眼光!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班的感情都很好!这些是什么鬼?是啊!查犯人果真是没有用啊!因为你们全都是犯人!你们全都做恶多端!」
「呃……咳咳……不对吧,那是不对的吧坂元……」
笹田起身,带着——带着凶恶的眼神看着我。
「如果这里有四十个人,一定会有跟班上意见不合的人……不可能大家都站在同一阵线上的……」
「所以你打算承认了?你是说对这些肮脏窝龊的事置之不理的就是你?」
我不能承认!我没有置之不理!他们一定不会原谅把班上的人当挡箭牌、胡乱非为又无耻的我!
「什么努力停止班上纷争!结果却什么也没有改变!你也不过只是袖手旁观而已啊!就是这样,所以早希才会——」
突然,教室陷入一片沉默。
早希。那是这一年间谁也不提起的名字。
早希。那是连我也绝口不提的名字。
早希。那是个可怕的魔咒。
「对了……是你杀了早希。就是你杀了早希」
已经阻止不了了。谁都不能让它停止了,因为早希这个名字在班上是个禁忌。谁都不能提起的禁忌,所以,谁都不能让它停止。
「也许欺负早希的是极少数一部分而已!但杀了早希的就是你们吧!你们全部的人吧!你们什么改变都没有!跟一年前一样!你们全是白痴笨蛋!你们去死吧!你们……如果没有你们就好了——」
「——够了,佑作。」
谁都无法阻止我,除了一个人以外。
从背后抱紧我的,小小身躯。
「没关系的。美夏没有关系的……所以,不要再这么难过了」
「喂,你在说什么啊你?那个被撕裂的法衣是你的吧?就是你昨天还很开心穿上去的那件法衣吧?」
「美夏是驱魔师。没有了法衣,美夏还是驱魔师。告诉我这件事的不就是佑作你吗?」
「但这里有人因为你是驱魔师而要排挤你——」
「就算是这样吧。但还是很多人拜托身为驱魔师的美夏让学园祭成功啊!」
从背后紧抱着我的手,还是在颤抖。但是,不只是颤抖。
还施加了力道。
「——这样的话,美夏想实现大家的愿望。」
美夏之所以成为驱魔师的理由。那就是可以永远跟秋人在一起。这是当然的。
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埋由也已经……改变了吗?
「……御崎说的没错。」笹田站在我眼前说。「用阴险招数欺负别人的人真的很贱。甚至想叫这些人去死算了。但是啊!如果现在没有这种的人,下次在别的地方还是会出现。假设不可思议的是这个班的学生都是圣人君子,将来了社会或是上了大学后,团体的人数变多了,也一定会出现恶霸。」
所谓的驱魔师,就是被人类排挤、鄙视,然后不得不往黑暗前进,远离世俗的职业。
那是这世上的必然。
那是人世间的因果。
「所以我们一定要变得更强。为了不要被欺负。为了不要丧失信心。」
「那么……早希她……」
「把静森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的确是我们的责任。我们没有给他力量……我们没有当他强而有力的后援。这样确实是我们间接杀了静森啊。」
早希,不是……被欺负而死的吗?
因为谁都没有帮助旱希,所以她……死了……?
「那么……我……」
那天,在屋顶上摆脱对方伸手求援的我……
「我、我……」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有双手。可以抓住两样东西的手。就在、这里。
只不过。
「为什么我……一个人……不能救早希呢…i!」
美夏的手,还是紧抱着我。我,为什么,我就是没有像美夏一样呢。
我为什么就是不能,紧紧抱住选活着的早希呢。
我、为什么——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为什么我就是这么愚蠢呢?

学园祭顺利进行着。
刚开始看起来活蹦乱跳的美夏,在客人渐渐减少后,说话也慢慢的从开始像支机关枪一样,回复到在教室里常看到的、正常的美夏。
「佑作,你没事吧?从刚刚开始你脸色就不太好。」
「……是喔……」
「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昵?」
「呵,让美夏担心了,我还真逊。倒是你从早上开始就没休息过,不累吗?」
「不会的,而且还有客人,我也还不能休息。」
不晓得是美夏的测试意外奏效、还是做了这问有魔法的房间发挥功用?从上午到现在的客源虽然也还不到大排长龙,但也都没有间断过。
「如果是美夏我啊,你就不用担心。你只要安心休息就好。」
好像、我好像不怎么需要当美夏的助手。
唉~用这样愁眉苦脸的样子站在旁边,说不定会给人家添麻烦啊。
「……我知道了,那么我,先丢外面呼吸新鲜空气吧!」
麻烦笹田代替我一下,就到教室外面。
虽然在后面除了笹田以外还有其它人在,但跟谁讲话也都很尴尬。结果就麻烦了今天早上跟我大吵一架的笹田代替我一下。
「真是没有用的家伙啊我……」
在充满着学园祭气氛之下,我一个人边在恢复平静的校园内闲晃着,边发着牢骚。
我,本来打算守护美夏的。本来是为了要在这间学校找到属于美夏的存在感而努力的。原本,是这样的。
但是我发现,在学校找不到属于自己存在感的反而是我。把早希的死推到同学身上,一个人假装冷静,不由自主的与他们对立,愚蠢的将自己孤立。
结果——根本是我被美夏守护着。
被个子小小,不懂人情世故,不善交际、性格多变、易发怒、爱哭鬼,但又真诚率直的美夏守护着。
我是和美夏同一类吧,我们都失去了重要的人,不晓得如何接受这个事实,只能选择躲藏,我就这样过了一年,美夏过了两年。
但就在我还在逃避现实的时候,美夏改变了。在我不知不觉时,美夏已经比我更早走出,向前迈进了。
我跟美夏到底有那里不一样呢。改变美夏的原因是什么呢。又是谁让她改变的呢——
「——哎呀?」
听到一声惨叫,好像撞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边走在走廊上边想着事情的我,好像不小心撞到了谁。
「对、对不起。你没事——噗?」
等我一回神,我不禁笑了出来。
因为在我面前跌倒屁股朝着我的是,穿着黑猫的——人偶装。
「那……那个……」
这东西不晓得怎么了,完全没有动静。是那个班级负责招呼的学生吧,因为穿着人偶装看不见里面的脸,但从刚才的惨叫声中听起来,这应该是个女的吧。
「啊……啊——」
人偶站了起来,似乎很有重量的头左右晃动。然后他歪着头,用畸形又圆滚滚的大眼抬起头看着我说。
「……小……佑?」

说完之后,好像暗地叫了一声『糟糕』——然后压低了人偶的头。
小佑。会这么亲密叫我名字的,我只有想到一个人。
「……你该不会是,千佳子?」
「你、你搞错了吧?我是一只猫啊,喵~」
「不是,外表虽然是只猫,但在这里面——」
「这里面没有人!喵~」
好吧,就照她说的。
「好,是只猫也没关系。你没事吧?」
「没事……喵~谢谢您的关心……喵~」
「穿着这个不好起身吧。来吧,抓住我的手。」
「谢谢您……喵。感谢您的帮忙……喵……」
但是千佳——不是,是这只黑猫它,一直用屁股对着我,似乎没有打算抓住我的手。
「……喵……」
接下来的话越说越小声。
「对不起!我还是觉得很丢脸!我是千佳子!」
咻一下就把头套拔了起来。在那个头套底下出现的脸果然是——整个眼镜起白雾的千佳子。
「好……好久不见,小佑。」
整个变得红通通的脸,该是太热的关系吧!但是除了这个一定还有其它原因。
「你啊,到底是在做什么……」
「啊……哈……哈哈……」
怎么说呢~怎样都无法不引人注目。
在学园祭上穿人偶装也不是说有多么稀奇,但在摆着许多摊位的运动场上把人偶装的头拿掉大步走着,实在是很引人注目。而且还是个穿着人偶装的大美女,身边又是跟着一个男的,又更引人注目了。
「呵啊,谢谢,真没想到还让你请客。」
千佳子灵巧地用人偶的手掌拿着可丽饼,脸微微张开咬了一口。我也模仿千佳子的动作,咬了自己手中的可丽饼,但因为是学生做的东西,面皮硬、生奶油又太黏稠,想夸奖它好吃都没办法。但是我还是感觉它好吃的原因,是因为学园祭的气氛吧。
「要说真没想到的是我吧,千佳子你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嗯,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她仔细看着可丽饼,眼睛笑得眯成一线。会留在这里不是因为想吃东西吧。是因为——
「不知不觉就烦恼起来了,美夏的事。」
果然,是这样。
「所以,就变装成这样来了?」
「您说的没错。」
「就算是这样也不用穿黑猫装吧,万一又勾起美夏的创伤的话——」
「正因为这样,我是故意的。」
……存心,这么做的?
「如果这种程度都能伤得到她,那她这一生都不会好了吧。」
坚强的千佳子才能如此冷淡说出这种话吧。但这么做或许可以让美夏认清事实。笹田不是说过吗?不管怎样逃避,这世上还是有坏人存在,为了生存下去而必须让自己坚强不要输给那些坏人。比起来,千佳子的黑猫装也不过像是恶作剧罢了。
「……美夏没事的。不用担心,她一个人也可以过活。」
没错!跟千佳子相比,美夏的坚强程度是不会输给她的。因为现在美夏在学园祭中背负重责大任呢。
但,千佳子却一脸正经地盯着我看。
「那个……为什么佑作你的脸色这么糟?」
「……我……?」
「从刚刚你的脸色就一直很沉重,你也在烦恼什么事吗?」
千佳子的红色眼睛一直看着我。我自己也不知道在烦恼什么。
——不,骗人的。
我有烦恼的事,在我心中还留有那道鲜红色的伤口。
「……没什么啦。我只是想这个可丽饼还真难吃。」
但之后的我又要逃避吗。存在心中那道厚重的墙在很早以前就想除掉了,但这样就能假装看不见了吗。
「诶~佑作,夏天快结束了对吧?」
九月初的天空。积雨云完全消失,高挂的天空只有湛蓝——简直就像某人眼睛的颜色一样。
看着天空,千佳子问了我一个问题。
「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死亡的经验,佑作,你有吗?」
「……呃……」
问题很唐突,但是个很适合现在的话题。
「我有。那个人对我来说是恩人,是很重要的人,是我最爱的人。他两年前的夏天去世了。」
我无法插话。接下来千佳子说的,就像以前的美夏在她面前等她说的话。
「绝望。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形容词了。那时觉得世界一瞬问被黑暗包围,之后经过了多少岁月、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就连一丝光芒都看不见。」
没有开心的事。再也不会有开怀大笑的日子。应该充满希望的未来彻底的消失了。就是这种感觉。
「但那也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在我面前出现了两位驱魔师,将我眼前的黑暗完全驱除。也是他们让我看到光明。」
那根本就是奇迹。失去了全部的希望还是能活下去。
「当然,现在还是很痛苦、难受、寂寞。偶然想到那个人的话,还是会让我心痛到流泪。可是我那天真的看到了。我看到在一片黑暗的战场上燃烧的两个青火——御崎秋人及御崎美夏。」
救了陷入绝望深渊的千佳子。那就是秋人跟美夏。那就是千佳子活下去的动力。
「……那么,又为什么要驱除秋人呢?」
对失去秋人的美夏来说,变成幽灵的秋人是美夏唯一活下去的动力。但却驱除了唯一的动力,不是一件很矛盾的事吗。
美夏重新站起来后,一直过得很好。但这世上还是有无法从绝望深渊重新站起来的人。这世上还是存在脆弱的人的。
那个人,就是我。
「是协会的旨意吗?驱魔师是这么冷血的人吗?」
「当然不是。」
千佳子摇摇头。完全没有迟疑。
「那、那么又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我相信。」
对于这个简而有力的回答,我不晓得该说什么。
「托他们两个的福,我度过了那个夏天。我终于相信不管再怎么黑暗的世界也是有光芒的存在。」
「所以……你驱除了秋人?」
「美夏缺少的就是从绝望深渊站起来并检视它的勇气。不对,并没有人可以拥有这种勇气。所以,需要用点强硬的做法让美夏看到那个深渊。」
「如果……无法重新站起来该怎么办?千佳子你刚刚也说过了吧,人各有不同。不是个人都像你一样那么坚强的」
「对!人各有不同。但不管是什么人,都能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还是很矛盾。这样的话,人类和幽灵应该也可以一起生活吧!」
「佑作你误会了。」
千佳子很激动的样子.小声叹了一口气。
「……那个只是从绝望中逃避而已。」
美夏可以,我不行。
美夏有的,我没有的东西。
那就是绝望。
我没有绝望。从一年前的夏天开始就没有绝望过了。我讨厌令我觉得不舒服的教室,厌恶只有一个空位的位子。只要我一回到家就能看到早希。
我开心。早希也开心。我们一起聊些有的没的。每天都一样。永远都一样。也会吵架也会合好。一定的。绝对的。不开心的日子,连一天都没有过。
每天,都很幸福。
「所以,就算不可能是现在,但美夏是美夏自己——哎呀……佑作,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苍白……」
「……我……」
我,曾经很幸福。喜欢跟早希在一起的时候。我很珍惜。就算失去其它东西也要守护着她。永远守护她。
但是。
永远,这样是不行的。会一直被班上排挤。会一直被全世界厌恶。
就算如此。
早希在的话就好了。就算失去其它东西,只要有早希在我就觉得很幸福。就算被谁抨击,也不是我这个世界里的事。
但是。
为什么心—会这么痛呢?
「不好意思,千佳子。我要一个人想一下事情。」
「小、小佑……」
我转过身,留下站在那里呆住的千佳子,
夏天就快要结束了。一点都没有改变的我,周遭的所有事物却慢慢地在改变。慢慢地,往我这里追赶过来。
已经,没有逃亡的地方了。
是如何站在这里的呢。记忆中有块不明确的路程,但我现在确实站在这里。
曾几何时,这里是美夏跟千佳子生活过的地方。日子很短暂却很特别的地方。上了那个阶梯,在尽头的地方。
不过我要去的地方,在那个尽头之前。
我藏身在分隔阶梯跟屋顶的铁门中。在夏天结束的时候,用肌肤感触更为冷冰冰的门。
「在那扇斗后……如果你在就好了。」
从一年前的某天就一直被关闭的门。已经不会再开启的门。
这个门最后开启的时候,也是夏天刚开始那天的放学之后。
「放学后,我在屋顶等你。」
再平常不过的话。
完全不晓得这话中含有壮烈决心的我,将满脸泪水的静森早希抛下,关上了那扇门。
如果可以回到那天,我绝不会把早希丢下。我会抱紧早希,擦乾她的眼泪。然后两个人手牵手站在顶楼前。之后当然是两个人联手战胜恶霸、获得胜利,然后我们一起开怀大笑。过着幸福的生活。
——对,如果可以回到那天的话。
我抓着已经无法转动的门的握把。
如果,这个握把可以转动。
如果,早一步在那里等静森早希。
如果……发生奇迹。
「……呵呵。」
真是大笨蛋,我笑了出来。
奇迹不会发生。这个把手不会再次转动,我依然深陷绝望。之前,我看到了希望。在黑暗的世界中,我可以再次站起来吧,我可以从深渊走出来,去找希望吧。虽然不晓得希望存不存在。
「……去试试看吧……」
我还是不相信我自己。千佳子说的,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但是我看到了。我看到抓着绝望的深渊,百分百真挚的心,百分百热血,拚死都要爬上来的美夏。
这样,我的态度也要跟她一样。早日跟她一样。
为了重新站起来,就算让绝望啃食身躯都没有关系。让绝望腐蚀骨肉也可以。
这些不过是些小事。
放在握把上的手用力转动。
「……呃……」
但是,却跟我的期待相反,跟我的想像不同。
奇迹发生了。还是,我看到幻觉了呢。
毫不废力地转开了握把,门也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从门缝中透出的光芒,让我一瞬间头晕目眩。闷热的高温、蝉鸣声、运动场上的喧哗。我看到的——的确是一年前的夏天。
「……你一直在……等我吗?」
我说。
我找不到——穿制服的早希,用求救的眼神找我的早希。
阳光反射在白色水泥地上如此刺眼。该站在那里的人不在,顶楼上没有任何人。
「……为……为什么?」
为什么早希不在。纸条上明明就写要等我的。
不,不对。
为什么门没有锁着呢。这个地方早在一年前就被封锁了啊。
「……」
好像是被人拉着一样,不由自主地往屋顶上走。
一年没到这里来了……但是和早希在这里分开的事,对我来说简直就像昨天才发生一样。这里发生的事,记忆依然鲜明。
就这样往中间定去。那里是最后看到早希的地方。是最后和早希说话的地方。
——佑作……只有佑作会相信我吧?
「嗯,相信喔。我相信你。」
为什么一年前的那一天没有说出这句话呢?只要说出来就没事了。只要说出来就都得救了。
这一切,都太晚了。
「你是笨蛋吗?被欺负的话,那样的我会去阻止的啊!难过的时候就在我面前哭吧!我会好好安慰你的啊!就算是什么幽灵的事,我都会听你说啊!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喔!有烦恼就跟我说啊!我……我不可能会把你丢下的吧?不可能丢下哭泣的你转身离去的吧?至少那种事……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骗人的。
那天,我非常的愚蠢,装作没看到那个被欺负的女生,也没有帮正在哭泣的女生拭泪,也没有帮助伸手向我求援的女生,当然也不相信那个女生可以看得到幽灵。
但……如果再重来一次,我不会再犯错了吧。
「是在发什么疯?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做不出来呢?为什么反应这么迟钝呢?」
滴在发烫水泥地上的眼泪,立刻就干了。彷佛泪水是假的。好像全部都是自流的。
「……如果死了……就结束了……」
那一天,早希死了。就是这样,其它没有必要再多说,在那之后我就没有喊过她的名字了。
「……唉……早希。」
第一次,喊这个名字。但是叫这个名字的她,独一无二的静森早希,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会回应我的人,已经不在了。
这时。
制服下摆被拉了一下。
「早……希……」
转过头。
但、果然不是早希在那里。
在那里的只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娇小少女。
「美夏……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太晚回去的话,大家会担心的。」
美夏一副不开心的模样,也不打算放开抓住的制服。
我连推开她的力气都没有。
「反倒是你佑作,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不是被锁着的吗?」
「我知道啊……也许是因为学园祭的关系吧。」
「总而言之我们回去吧!佑作。」
「现在没有那种心情……先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
「……一个人?」
美夏不可思议地看看周遭。
「话说回来,没有看到早希耶!」
「这是当煞的啊。她没有在这里。她在我家。」
对啊,这是当然的。我把对我撒娇、说要来学园祭的早希放在家中。早希的要求我一概不回应。
刚开始她还会发脾气,但是她现在一定是完全忘了这件事,悠闲地在睡着午觉。
每次都这样。已经不用担心了。
「那么……佑作你为什么在哭?」
「——咦?」
我往下看。
被我的眼泪弄湿的水泥地,已经完全乾掉了。
那么,刚刚的眼泪是怎么回事呢?
我想到谁而哭了呢?
「……那个……」
这个答案除了是早希之外,没有别人了。
「死了就结束了。这样想就不对了,佑作。」
一抬头,美夏的湛蓝眼眸直盯着我看。
——当然。
那是当然的吧。
——再平常不过的事。
那真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吗。
「绑住早希的……不就是佑作你吗?」
「……不,才不是……早希是……」
找不到否认的话。
没错……答案,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可是我,一直逃、一直逃,最后逃到不能再逃了。而那个地方,是一年前我逃出来的地方。
「因为我……早希不能成佛……?」
「没错。」
「我……让早希担心了……?」
「没错。」
不经意的耻笑自己一下。
这样,不就不知道谁才是幽灵了?不是早希,我才是恶灵。
在这一年内,早希一直和任性的我交往。不断的、不断告戒只会逃避的我。
但是,我都没有听进去。
——就跟那时的夏天一样。
「……没有跟你说吗?那个法衣,多亏有早希帮忙才完成的。那家伙,明明就完全不会裁缝,但在我边抱怨又想放弃的时候骂了我。而且之后又一定会给我加油打气。」
一直都在那里的早希。
一直在那里帮我的早希。
「……那个是……早希……?」
美夏的湛蓝眼眸睁得很大。
似乎是要确认那里没有法衣的样子,双手紧抱自己的肩。
「……真的……」
「嗯,真的。如果没有那家伙,我想我什么做不成。我想你连想都没想过,她为了你做了什么?」
不得不承认。
我——被她宠坏了。
——是她救了我。
「……骗人。」
「美夏……?」
那身子微微颤抖。
那张脸,彷佛是见到幽灵般的惨白。
「美夏……到目前为止是为了什么存在……」
「美夏,你在说什么?」
「喂,别碰我!」
放在盾上的手被拨落。
「不要用那种温柔的眼神看我……」
美夏把视线移开。
「佑作,你看不到美夏吧……?你看到的只不过是加上自己想像的美夏而已吧……?你只不过是同情自己吧……」
美夏柔弱的声音,隐没在学园祭的吵杂声中。
第一次没有借助法衣力量的驱魔师,现在只是个单纯的少女。
「……佑作,你对美夏有什么期望。」
好像在那里有听过这个问题。
——所以,我想要什么呢?
「培养美夏成为一位驱魔师……在这之前的期望是什么呢?」
我再次被湛蓝的眼眸看穿。
这次,轮到我把视线移开。
「……我……」
我想帮助美夏。
所以才会对早希如此自私。
但是这种行为——也只是为了我自己。
「如果是佑作希望的话,我什么都会去做。如果是为了佑作我会拚命做到。」
美夏顿了一下,咬了咬下唇。
「但是……美夏并不是佑作的期盼。」
那是,我和美夏关键性的不同点。
不承认秋人已死的美夏,以扮演秋人来实现自己的愿望。
被剥夺驱魔师资格的美夏,因为演出学园祭的主角而找到属于自己的存在戚。
跟只会耍任性的我,不一样。
「真是……不知道怎么办……」
眼角噙着泪水的美夏拒绝了。
我又在这个地方,让女生哭了吗。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就不会做错了吗。
「……我想说的话,说完了。」
但是美夏没有让我看到她的眼泪。她早在掉下眼泪前,就转过身了。
「大家都在等我们,我们回去吧佑作,」
独自走路的背影。这就是我的期望。
我只有一个人是走不出来。但是,这真的是我的期望吗?
我,到底期望美夏什么?
我,到底期望早希什么?
我,到底期望自己什么?
我的,期望。
那就是再一次——




本帖最后由 rose.chang 于 2012-8-24 00:49 编辑


第七话
我的心在下雨。
那是一直不间断的、秋日梅雨季。就好像忘记了晴天的感觉,一直不断的、不断的下着小雨。
但初秋的天空,不晓得那里吹来了风,把我心中的乌云吹开、让我的心情变晴天了。
学园祭的第二天。讽刺的是,今天是最适合举办学园祭的天气。
「我不要啦不要啦不要啦——!」
今天的早希也很亢奋。
「我要和佑作一起去学园祭我想去学园祭我想去学园祭——!」
「真是的,你为什么这么任性呢。」
「呜——……」
「……怎么啦。」
任性的应该是我。
我把自己的愿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自己却不要为了实现愿望而努力。
真可怕。
然后承认愿望没有实现,真可怕。
「因为……今天是学园祭的第二天吧?是高中三年级最后一天的学园祭吧?如果今天不去,就真的真的没有下次了吧?」
「……」
可是,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还真让人害怕。甚至连还来不及承认的愿望都不会实现。
「诶……早希,你真的很想去学园祭吗?」
想和我再次去那个学校吗?
「当然的啊。我从刚刚就一直跟你强调了吧?」
「……嗯,说的也是。」
跟我的期望一样。早希也想再去学校一次。
然后,想做那时做不到的事。让大家看看我们的感情有多好、想再去扰乱笹田他们,再和早希两个人一起开怀大笑。
「——走吧,我们去学校,」
决定之后,就开始行动。
「我今天下午有事。所以在这之前一起去学园祭绕绕吧。」
「……这样……好吗?」
我知道那不会实现的梦想。
大家不会认为我们的感情有多好。
只会认为我是一边自言自语,又吵又奇怪的人而已。
但是——那也没关系不是吗。觉得我有点奇怪也没关系不是吗。因为今天是高三学园祭的最后一天了。
如果放弃了今天就没有下次了。
「嗯嗯。就大胆的玩吧,早希。」
「……嗯,好啊!」

雨依然下个不停。
但是,如果一直拉上窗廉隐居自己的话,就算偶尔有阳光露脸,也不会发觉的吧。
先拿出勇气往外踏出第一步看看吧—

「哇~~真可怕!人好多喔。」
「……」
「你看!你看!有好多摊贩喔。哇~好香~」
「……」
「你看,那边有搭了舞台耶~佑作!有乐团要演奏吗?」
「……」
「哼——!」
嘟着嘴的早希凑近了我的脸。
「你为什么都不说话啦,佑作!这样就不好玩啦!」
为……为什么啊,
我看一下周遭。充满学园祭氛围的中庭里,摆满了摊贩。学生和父母亲七手八脚的忙乱着。我站在人来人往的中间,往来的人看着我,好像是我造成他们的困扰了。
「啊!对了。大家看不到我是吧。」
没错!所以我才不能在这样的地方跟你说话啊。
总之,假装没看到,没看到。就算有多少奇怪的眼光都没有关系,但也没有必要自己漏了馅。
「那么~这样也没有关系吧。」
早希把水手服的钮扣一颗一颗解开。
看不到看不到。
「反正,怎么样都不会被看到吧——」
手伸到裙子的钮扣上。
……没看到……
「完全没关系吧!」
咻,裙子掉落地面。
「啊!你在儆什么啦——」
「哈哈哈,说话了!佑作说话了!」
「你这个白痴!竟然在大家面前做这种事!」
「嗯?没有人会发现我啊?」
「我会发现啊!好了、好了、快把穿上裙子!」
看着不情不愿穿上裙子的早希,我叹了口气——然后静下心来观察周遭的反应。
呃……大家都盯着这里看……
当然不是盯着半裸的早希,是盯着突然大叫的我看。
「真是的,这样就破功了啦。走了啦早希。」
「吼~这样就不用来了啊。今天要玩够本的耶!」
早希大吼大叫的声音似乎可以传到九霄云外。怎么觉得,早希她有种被耍的不甘心。
「……唉,算了。」
说不定……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在意别人眼光而退缩好像笨蛋。因为,就算别人看不见,就算她的存在与普通人不同,但早希的确是在这里。
只有我能看得到早希。只有我听得到早希的声音。这样,别人的眼光、别人暗中的窃窃私语也都跟我们没有关系了。
那种事,笑笑就过了。
「哇!有烤鸡店耶!Let's GO!」
「喂,等一下早希!不可以一个人先走。」
「佑作你就跟我一样,挤过这些人就好了啊!你看~就这样,挤~挤~挤~」
「那只有幽灵才做得到的吧。」
「哈哈,那我要丢下你一个人了喔——」
「等、等等我啊……喂?」
眼前的路被众多人潮挡住。是舞台那里的活动要开始了嚼?周遭突然开始聚集人潮。
好不容易将人潮挤开再穿越过拥挤的人群,但都看不到早希的身影。
「喂喂!迷路的幽灵,这样不好玩喔!」
就算广播也不可能有人找得出来,看得到他的大概只有我跟美夏之类的吧——
「……谁、谁……来救救我……」
——我眼前出现一位,被挤的乱七八糟的黑猫人型布偶。
「……唉唷,啊……啊……」
一转眼,黑猫又被人潮推着走。
「那……现在的话……」
千佳子?该不会她今天也来了吧?
如此说来,我应该去救她比较好吗?
「真是的!拿她没办法——」
「我——恨——你。」
肩膀上出现了一张人脸。
「我的妈啊!」
「你在做什么——?想说我不注意你就要去找别的女生了!」
「早、早希……你在喔?」
「我一直在这里啊。对于容易偷吃的佑作啊,我二十四小时监视中喔。」
「不是,我没有偷吃啦,是刚刚千佳子她……」
「烤——鸡——」
脸,出现在肩上。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不要再吓我了。这样对心脏不好。」
「嗯。那~抱歉罗。我们要全面征服烤鸡!」
笑脸,我看到满脸笑容的早希。
本来是要打算去解救千佳子的,但我们家幽灵的嫉妒心真令我傻眼。算了!不管千佳子
应该也没关系吧……
「虽然你一直往前冲,但是啊~你可以吃东西吗?」
「没问题吧?」
「你还真有自信啊你……」
「反正,我的份,佑作会帮我吃啊!」
「……这样的话不就没有意义了。」
「有意义啊。」
「……好啦,我知道了,就全部征服吧!」
早希的个性就是一旦说出口就不会退缩,这个我很了解。而且今天也决定了要彻底配合早希的任性。
……只是最近一直请美夏吃东西,身上已经没什么钱了……
该不会,是因为这样?
早希对食物道么执着,不是因为明明幽灵还这么贪吃,而是因为为我一直只请美夏——
「鲷——鱼——烧。」
「啊?什、什么?」
「我要追加鲷鱼烧。佑作,你又在想别的女生了吧!」
……为什么她会知道啊?
「今天是你和我的约会耶!不可以想其它女生!」
嘟起嘴指责我的早希。
比起嫉妒,这此较像是占有欲……
但是,为什么我却没有讨厌的感觉呢。
「……好。今天不想其它女生。」
「嗯嗯,可以可以。」
因为这个一定也是我的期望。
与早希互相诉说情意,完全不在意别人眼光及窃窃私语——那是一年前的我做不到的事。
而且,也是一年前的我期望做到的。
在班上只有一个被欺负的女生、也是别人看不见的幽灵女生,我想这两者是一样的。我没有跟她说话的勇气。我没有告诉她内心想法的勇气。
不管在自己心中再怎么想、在自己房内再怎么喃喃自语都没有用。
那是,一定要在学校,在本人面前说才行的。
「——我喜欢你,早希。」
「那,我最最喜欢你了喔~佑作。」
周遭的人对我——不,是对着我们投以怪异的眼光走过。
被众多人包围的我们一直大笑着。
已经没有必要远离别人、没有必要隐藏了。
「走了喔,早希。这次不准一个人先走喔。」
「嗯,我不会再次离开佑作了喔。」
再次……吗?
如果这是幽灵说的,实在是有点可怕。但如果是早希说的就没关系了。我这么想着。
拨开人群、再挤开人群,终于到达烤鸡摊位,这好像是和我一样是三年级的摊位。那个穿着围裙、绑着头巾在烤鸡的男生,总觉得很眼熟。
名字好像——啊,对了。好像叫做松下。一年级和我同班的。转眼间,没想到升上二年级后就渐渐疏远了。以前是那么要好的啊……
早希轻飘飘地接近松下——
「请给我各个部位的烤鸡各两支。」
早希说的话吓到我了。
「喂,你是开玩笑的吧?各两支?」
「嗯,佑作跟我的份。」
「……然后,你的份也是给我吃吗?」
「啊哈哈,你要加油喔!」
「太不讲理了……」
松下用『真可怜的人』的眼神看着头低低的我。啊啊……是这样吗?我很可怜吗?
「坂元,你的脑袋没事吧……」
……被误会了。
「呃……嗯啊,没问题没问题,什么问题都没有!」
「哎呀,就算是学园祭也不要大过兴奋了,要有点节制啊。」
他好像觉得我是奇怪的人。被大部分的人这么觉得也没有办法,但在认识的人面前还是不想被这么觉得……
我拿出钱包来假装没事。
「那、那个,多少钱?」
「真是的!你冷静一点啦坂元。要付钱前要先点餐啊。」
啊?我还没点吗?
「——各个部位的烤鸡,各两支。」
真像笨蛋又说了一次,真想叫人哭泣。想到一个人要吃各种烤鸡各二支就越难过了。
「0—K——那么你等一下,总共是500元。」
「咦?还真是便宜呢。」
「那个啊……要点餐前要先看菜单喔。」
松下指着菜单,上面写着一只50元,共有五种。果然是学园祭的烤鸡,价钱还算有良
心,但种类也不多——我漫不经心的边想着边注视着俐落将烤鸡装进袋中的松下。
上了高中的我,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也过着普通的高中生活,我常和松下一起行动。要去钓马子时,我们两个就一起出现在大街上,结果都是没和女孩子说到话,然后跑去游戏间消磨时间……每天都过着这种愚蠢的生活。
如果没有松下的话,我和青梅竹马的她会像现在这样交往吗。我能回应那家伙的想法吗。
不,那一定是不会吧。
我后来会和松下一起行动的真正理由——其实是因为和青梅竹马的她像现在这样交往,我觉得很丢脸。
「喂,松下,你还记不记得?以前跟我们同班的静森早——」
「啊、我讨厌肝脏类的。我不要吃。」
「呃?你说什么?坂元。」
「……那一支就够了。」
松下一阵失神后,嘴角挂着一抹苦笑。
「还真体贴啊坂元,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体贴?你在说什么?」
「好了,九支烤鸡。总共450元。」
照他说的付完钱,拿了装好袋的烤鸡。
「哈哈,你别再装了啦。那个人,是你女朋友吧?」
……女——朋——友??
我跟早希互相看了一下。
该不会——他看得到吧?
「但是坂元啊~恋爱会让人改銮的,真的~」
「欤,松下,你从刚刚开始在说什——」
「就叫你不要再装了啊~你看,她的名字叫什么啊,就那个很小只、看起来很害羞的那个女生……」
背脊一阵凉。
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们最近不是很好吗?有谣言说在学校外也有常常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耶。真是羡慕啊~我连一个女朋友都……」
不知不觉中拳头开始握紧,装烤鸡的袋子发出卡滋卡滋的声音。
「对了,我想到了,名字叫做什么,御崎美夏的是吧?」
「不……才不是,不是她……」
「事到如今就不要再隐瞒了啦,这样就太见外了。还特地买了各两支烤鸡、还把肝脏挑起来,都是为了她吧?」
「……这个是……」
我偷偷观察附近的人。附近也只有紧闭双唇的早希。
「你们的话题在学校一直持续发烧耶。坂元佑作跟御崎美夏,是有名的情侣呢~」
从刚刚开始大家就一直看着我。那……不只是因为我的言行举止很奇怪的关系吗……?
一直被注视的是,我跟……美夏吗?
「你到底是用什么甜言蜜语引诱到她的啊~坂元……有什么秘诀快点告诉我啊。」
美夏的嘴唇,微微在发抖。
「……欤,佑作,」
不对。
「那么,你都去了那里啊?不是有谣言说,你在暑假的时候做了什么坏事吗。还是你去了——」
「……佑作!」
不对的。
「我是对那个小家伙不太能够接受啦。算了,我就直说了。你一直因为静森的事振作不起来,但你竟然用那么破天荒的方式——」
「佑作!」
「不是这样的啦!早希!」
我本来要抱住早希的身躯。但是双手却穿过了她的身躯、没有抱到。
结果,烤鸡的袋子也掉到脚边了。
「我知道了。嗯,我知道……不是佑作。」
我听到早希的声音。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
「但是……这和那时候是一样的吧。不管怎么说祈到了幽灵,谁都不肯相信……我真的很不甘心。所以……」
「但是,你已经证明给我看了啊。你让我相信有幽灵的存在啊!」
「但是其它人都不相信。我和佑作……谁都不认同我们是一对?」
「不要太在意这种事了。我相信。你也相信。这样不就好了吗?」
我们到目前为止都是这样活过来的。之后也是相同的生存方式就好了,很简单不是吗。
但是早希却微微颤抖着。
「我讨厌这样。害怕别人的眼光和别人的窃窃私语,这样的生存方式我不要。我想要好好面对大家生存。我想要抬头挺胸地生存。」
抬起头,早希一直盯着我看。好像是要把我看穿的样子……
「佑作你应该也知道吧。一直远离别人、隐藏自己一点意义都没有!一定要面对他人啊!」
「但是,你——」
因为早希是幽灵。是一直引人注目的幽灵。
就算不想远离他人,就算不想隐藏自己——就算想面对大家,但这些都是无法实现的愿望。
「就算再怎么喜欢……我还是不能说……」
对我来说无法做到。
对大家来说都一样。
「这样的话……就跟那时都一样了……」
被别人否定很可怕。被别人拒绝很可怕。被别人伤害很可怕。
想让大家知道。想让大家认同。想让大家相信。
「我这么喜欢你。我这么爱你。就算死了也不愿离开你!」
一瞬间大哭。但眼泪一下就停止了,接下来听到的声音,冷淡到让身上的汗毛竖起。
「……我讨厌这样的世界!」
身影忽然摇晃了一下。
「喂!喂!早希?」
伸出去的手突然停止。不对,我为什么想把手伸出去呢。我应该是抓不到早希的啊。这双手怎么这么没有用。
看着不坚定而放下的手,也看到散落一地的烤鸡。
早希,消失在运动场上。

奔走在中庭、来回走在校园中,找寻所有可能的地方。但是却没有看到早希的身影。
本来要找到神出鬼没的幽灵就是浪费时间的行为——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后,回到教室的我,看到时钟的指针早就超过中午十二点了。
「……你迟到了啦!佑作!」
伫立在休息室的美夏似乎是在瞪着我。完全无法忍受这个视线的我,不敢正眼看她。
「不好意思喔。但是为什么你会在休息室。休息时间早过了吧。」
「今天帮TOMOYO代班。因为他有急事。」
「急事?是做了什么蠢事吗?」
美夏不回应我的胡说,手上拿着挂在旁边的手杖。
「——因为我感觉到恶灵的存在。」
……恶灵?
「从刚开始就有种不好的感觉徘徊在这间学校。但是也不是道行不高的恶灵。」
突然,我的脑中浮现美夏最后说的话。
——我讨厌这样的世界。
否定世界的幽灵,也就是——
「等、等一下美夏!」
我抓住美夏的肩,阻止她冲到教室外面。只有这种时候我讨厌擅自动作的手。
「干么啦!佑作,不要打扰我。」
「但、但是你已经不是驱魔师了,班上的……」
「美夏是驱魔师。虽然没有得到协会认可,但也不能任意让恶灵逃掉吧?」
「那学园祭要怎么办呢,没有主角是个大问题吧?」
「放走恶灵才是个大问题。」
美夏完全没在听。这是当然的……让美夏认为她还是个驱魔师的人,就是我自己嘛。
「安心吧,佑作你不用担心。美夏会驱除恶灵的!」
这好像在那里也听过的话。但是对我来说,过去跟现在这句话的意义完全不同。
把早希……驱除?
还是否定这世界……?
我绝不允许这样的结局出现。
「——我、把早希也带来学校了。」
一瞬间,美夏停止所有动作。
「……早希……?」
「嗯,她说不管怎样都要跟,所以就把她带来了。」
不管怎样,都不能让美夏去找那家伙。守护她是我的任务。不多加考虑就把她带来参加
学园祭是我的责任。
「那家伙,今天讲话稍微刺伤了她,就拗了起来。就是这样。没有必要特地去找她啦。这种事常常都会发生的,马上就没事了——」
「嗯……那种感觉是早希的……」
但美夏的表情从开心渐渐转为严肃。握着手杖的手加深了力道。
「——这样的话,美夏就一定非去不可了。」
「你想做什么啦!我跟你说那家伙是来做什么的。她只是想再一次来学校……她只是想和我一起来参加学圈祭而已……」
但是,就连这么微小的愿忘也不能实现。别人——大家都不允许这种事发生。我只能支持早希的愿望而已,却什么也无法改变。
「……死者说着戏言。」
美夏不屑地说着,让我忘了前面还有其他同学,而提高了音量说话。
「不要说得好像事不关己,本来都是你的错!」
对了,如果没有美夏……如果没有我跟美夏那个奇怪的谣言——
「美夏做了什么?」
「……」
我不得不选择沉默。我找不到反驳的字眼。
「美夏要驱除旱希。你阻止我也没用的!佑作!」
因为美夏看得到幽灵,所以也找得到早希。就算早希再怎么神出鬼没也没有用的吧。最
后找到美夏的早希——
「咦?」
等等。
——如果是美夏也看得到早希?
「……欤~美夏,你可以看得到幽灵吧?」
「佑作你在说什么啊?那是当然的啊。」
「……如果是你,就可以看得到早希了吧?」
「你很烦耶,到底想说什么?」
「……」
就在这里,我发现了。
可以看得到早希的人——可以认同我和早希的人,就在这里。
这是奇迹、还是命运?算了~都可以。
被别人否定很可怕。被别人拒绝很可怕。被别人伤害很可怕。
我想让大家都知道。我想让大家都认同。我想让大家都相信。
虽然那是不会实现的梦想。
如果有美夏——如果有可以看到那家伙的美夏的话,
「美夏……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一定,可以救那家伙的。
天色渐晚,我和美夏站在仍然一片热闹的学园祭之中。刚刚掉落在地面的烤鸡已经不见踪影了,但这里是我最后见到早希的地方。
「喂!坂元,你刚刚脸色突然变了是发生什么事啦?喔,对了—这里有九支烤鸡。特别免费赠送给你的,这次别再掉了喔。」
松下似乎什么都不晓得,笑着拿出烤鸡。但是现在不是吃那个的时候。我正要摇头拒绝他的好意——
「要给美夏的吗?」
「哇?……搞什么,这次你有带女朋友耶。」
「女、女、女、女朋友?是美夏吗?」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在啊。你们看起来很搭喔。」
「是、是这样啊,谢谢。那么就不客气拿一只肝脏罗。」
……哈。
「你在做什么啊美夏,快点走了啦。」
「喏喏喏。」
一转头看到的是.嘴里塞了八只烤鸡的美夏。
「我再说一次。你在做什么?」
「喏喏喏。」
「不好意思,那你喝了东西之后再回答我。」
「……呼。」
边走边把一串串烤鸡咬起来吃的美夏。怎么看起来比较像魔术师,不像驱魔师……
但不管是驱魔师还是魔术师都没关系。现在我最需要的是美夏她的能力。
「美夏,你有感觉到早希吗?」
「就在附近。但人再多一点就很难感觉出来了。」
嘴角下垂紧闭,似乎很在意,但却装做亳不在乎的样子继续说。
「这样的话,只好先到处走看看了……」
「那你要拜托美夏什么事?找出早希之后想做什么?」
特地带美夏来这里的理由……不是要用美夏的特殊能力找出早希而已。
真正的原因不只如此。
「那家伙——旱希的真正愿望,不只是要和我一起来学校而已。早希来学校的目的是想
要让别人认同自己的存在。」
「那是幽灵典型的幻想症之一。因为他们深信自己还没死——所以他们才与人类接触。
他们却不知道那是成为恶灵的第一步。」
「不是,事情不是这样的!」
因为看得到幽灵所以一直遭受到他人欺负的早希。对!希望别人认同自己,是早希生前
就想要的愿望。
因为她自己是幽灵,只有我能相信她的话。但是最后那家伙的存在变得更不被重视。
「早希知道自己是幽灵。所以她想要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感受。」
「早希的感受是什么?」
「呃……这要怎么说呢……」
这样的话,一定要在这里说那件事不可吗?
不……不说不行了耶。
「那家伙上吾欢我。」
又再说了一次,怎么觉得好丢脸。自己脸红的非常明显。
「但是……这种事无法让别人知道。谁都不会认同我和早希的。这就是现在那家伙的痛苦。」
「幽……幽灵跟人类谈恋爱……这种事好愚蠢。那是没有结果的。」
美夏在中庭的中央停止了脚步。
那表情与语调都异常认真。
「……佑作,那种谎话你也相信吗?」
湛蓝眼眸盯着我看,似乎是要让我认同这句话。有点晃动的眼神中,可以看出美夏在等我说出否定的答案。
「嗯!我相信。」
我也直视着她回答。回答了美夏,也就是回应了早希的感觉。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人那家伙是幽灵。不能好好谈恋爱。不管我们再怎样喜欢彼此,也不会获得别人认同。」
「这样的话……!」
「但是美夏——你是驱魔师啊。是为了帮助人类和幽灵沟通而存在的。」
「美……美夏是驱魔师。驱魔师是为了驱除恶灵而存在的。」
「但是你自己知道吧?因为你喜欢秋人,就算秋人成为幽灵后你也一直在他身旁啊?」
「才、才不是!美夏是被哥哥骗了——」
「不会错的。你心中某个地方应该明白秋人已经死了。但你一直不承认它而活着。」
一连串的话,似乎要刺进美夏的心。
这是很残酷的行为。但是我不能停止。因为我知道这些话应该不至于让美夏心碎。而且这么坚强的美夏,我相信她能够拯救我们。
「你一直用秋人的名字驱魔,事实上不就是要欺骗你自己吗?欺骗自己秋人遗活着,以及要让协会认同。」
要让自己接受,很容易。但这样和自己对话,结果什么也不会改变。真正需要的是——真正要追求的是,得到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别人的认同。
「如果是喜欢秋人的你,应该可以了解我的感受吧?」
「美、美、美夏……美夏喜欢的是……」
美夏的声音在颤抖。好像是要保护自己似的,两只手拿着手杖。
强大的驱魔师,御崎美夏。但是这个驱魔师也是有弱点的。
「美、美夏要驱除早希!不是以驱魔师身分,而是以御崎美夏的身分!」
「啊——这样也可以啦。」
「……什么……?」
愤怒的美夏突然没了力气,手杖匡啷一声掉落地面。
「佑作……你说什么……?」
「不管怎样,再这样下去那家伙迟早会成为恶灵的。我不要让那家伙带着悲伤的脸消失。不过最少在临死前……可以让她看到认同她的人。我想帮她实现愿望——」
「美夏、美夏不会认同早希的!绝对不会!」
使尽全身力气喊叫后,美夏转身背对我。
「美夏不能再帮你了。要找早希的话,佑作你一个人去找吧。」
看着背对离我远去的背影,我伸长了手,但这次是不可能再把她留下来了。美夏渐渐在人群中消失。
「……我知道了啦!那我就在屋顶上等到学园祭结束!我一定会找到早希带她出去的!」
大声喊出的音量也在人群中被淹没。但最少让美夏听到了。因为最后她的脚步顿了一一下。
因为,她有在听我说话。
「……要来喔,美夏。」
「嗯,怎么了?你让她生气了吧?」
「呃哇!?」
在我耳边的是——早希。
「你、你在这里?这么说的话,你该不会从刚剐就一直听——」
「嗯!全部、一字不漏的都听到了!」
根本就像听不懂我话中的意思,早希哈哈哈地笑了。
但……我不是这个意思。
「……佑作,你刚刚有说驱除我也没关系吧!」
「那、那是因为与其让你变成恶灵,倒不如……」
「原来如此啊。只是个幽灵就这么麻烦了,变成恶灵应该更麻烦吧!」
「不、不是这样的,我是为了你所以……」
静静的看着语无伦次的我,早希小声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
早希脸上,没有浮现如同往常般邪恶的笑容。
「我是一年前就死掉的人。能够像这样将自己的心情跟佑作说,就已经是奇迹了。可以这么做已经不得不满足了吧!」
「……对不起……」
「不用道歉,佑作为了我的任性才跟美夏这么说的吧?我很高兴呢!」
比起让别人认同自己,自己认同自己要简单多了。因为除了自己以外的,都只是别人,对其它人来说,自己也只是别人而已。
……没错,这个对美夏来说就是个困扰。
「你太过分了,佑作。美夏,好像喜欢你喔。」
「啊……或许是这样吧。」
我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再怎么说我也没有那么迟纯。
「你知道还说那种话……」
「因为我知道,不管是哪位驱魔师……即使是千佳子,就算看得见身为幽灵的你,也只会都当成恶灵驱除,这样是不行的。如果有人不是把你当成恶灵,而是以静森早希的身分看待的话,那家伙——就只能够是美夏。」
「佑作太过分了,利用美夏对你的感觉。」
  「但是——那不是你的希望吗?那也是我的希望。」
我早就想让人家知道我们感情多好。我早就就想在大人家面前说我喜欢早希。但是,一年前的我没有那个勇气。被当成欺负的对象,让我好害怕。
现在我已经不会输给他们了。
「可以认同我们的,只有美夏了.」
那个到现在我都打算努力拯救她的女子,是讽刺吧。而这个驱魔师的能力只能够驱除早希,这也是命运吧。
「嗯……也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早希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一年来……我,一直在逃。一直隐藏在佑作的房间。但是来到了很久不见的学校,我才被迫知道这样真的不行。然后我也知道了这段期间内,在佑作周遭的事物一直不断在改变。」
我周遭的变化。那也是因为美夏引起的。
「在这样下去,就只有佑作会留下来而已了。因为我的关系,只有佑作的时间会一直静止。」
告诉我静止的时间可以再次转动的也是美夏。让我们看到希望的是——美夏。
所以——
「所以——如果要被美夏驱除的话,没关系的。」
那是,实现我们愿望的唯一方法。这样的话,即使被美夏怨恨也没关系。
「那就让美夏知道,我们的感情有多好。我们之间紧紧相连着。」
「……啊,对喔。这个时候,就彻底让她明白吧!」
早希不只是个幽灵。对现在的美夏来说她是个应该被驱除的幽灵,但在这之前,她是个可恨的情敌。
「唉,但她的胜利就好像已经决定好的事。」
以美夏那么强大的力量,要驱除早希是件轻而以举的事。
「佑作佑作,你知道有句谚语叫『输了比赛但精神上是赢的』吗?」
「那早希你知道『败犬只会远吠』吗?」
「又、又还没输啦!」
看到回到平常模样的早希,我笑了出来。
没错——的确是还没输。
你的气势绝对不会输别人。
「诶~离学园祭结束还有时间吧?」
看了一下时钟。离学园祭结束——与美夏约定的时间还有将近两小时。
「那么!作战会议!」
「作战?什么东西?」
早希双手放在身后,用邪恶的——但又单纯的笑容看着我。
「就在美夏面前,展现我们相爱的一面!」
「相……爱……?」
  「对啊~相爱!」
……怎么觉得好想死。
那是我和早希一生一次的愿望啊……
「呼呼呼!好期待啊!」
「我先声明喔,不准有十八禁的动作喔。那家伙还是个小孩。」
「哎呀!这么无趣喔!我们来点激烈又疯狂的事啦!」
「你在说什么啊?这里可是学校耶。」
「————那~我们回家吧?不要管美夏了。」
……呃。
强压住一瞬间受到诱惑的心。
不如同外表所见,我们已同居一年以上了。到目前为止都打算做那种事好几次。但是,每次虚幻感就越来越强,这样就会很想死。
闭居在两人世界中已经是极限了。自己骗自己,也已经是极限了。
「我——已经不能逃了。」
「嗯!我也打算这么做。」
就算要和早希分离,也没关系。
因为只有这么做,我们希望才有可能实现。
我们跟美夏——要面对人群。
「早希~还有点时间耶。作战会议什么的就不用了,这次我们两个人一起去逛逛学园祭吧?」
「赞成!啊,那我想去鬼屋玩啊!」
「……我可以想像的到结果,是你害怕然后哭天喊地的样子。」
「说这种话,真正害怕的是你吧?」
「怎么可能,我已经习惯幽灵了。」
在身旁是当然的。平常就一直都在。
我的身旁有早希,早希的身旁有我。
但是,这样的日子即将改变……不,是不得不改变。
「很——阴——森——喔。」
「对了,还没吃中饭耶。好,那我们先去摊贩那里逛逛吧!」
终于,和早希的约会开始了。

大家都说——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难过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
回头看这一年的时间,感觉一眨眼就过了。这样也就是代表,我跟早希在一起的时候是很开心的吧。不对,原因说不定是在这一年里我的时间是静止的。
到底是那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今天也是一眨眼,就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
在运动场上掀起一阵热闹的舞台及帐棚已经被解体,而不要的木材被堆在运动场中央。亲子摊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学生及老师全场忙碌奔走着。
学园祭——结束了。
「那个~等一下晚上的活动是要跳土风舞吧!」
「这个……好像没有这个活动吧……」
「……我好想和佑作一起跳喔。」
「我是可以啦,但是土风舞不就是要一直换舞伴吗?」
「啊——那样不行啦。佑作不能和别的女生一起跳舞喔!」
「不是我的问题,是你——」
算了……反正也是个不能实现的梦。
眼光转向堆积如山的木材。营火准备的很顺利。我们班老早就在收拾了吧。
「美夏那家伙,现在该不会在屋顶等吧……」
「我们应该要走了,对吧?」
「……嗯……」
我已经决定不再逃避了。
就算再逃也不会幸福。因为我知道只有坦然面对才能实现愿望。
但是,脚却怎样也动不了。
「佑作,其实你还在考虑吧?」
「……呃……好像是这样。」
对我来说真的太快了吧,今天的日子,还有今天以前的每天。想多再看一下早希和学园
祭。想永远漫步在校园中。
「那个;你没有这样的经验吗?在休假日的早上,正在做美梦时,突然闹钟一响美梦就被迫中断了。之后把闹钟关了窝进被窝里。就为了再继续做那个梦。」
「……」
「但是,这种梦最后多半都变恶梦。所以比起后来的结果变成恶梦,只有做一半的美梦
就醒来了不是更好吗?」
这就叫做梦吗?
跟早希在一起的时间,就是个虚幻的梦吗。
「对啊……没错。」
做梦的时间确实比较快乐,但做梦不可能会幸福,只有做梦愿望不会实现——我知道,或许人在无意识的时候会做恶梦。说不定这就是回到现实的理由。
就算被这里的人投以冷淡的眼光,能和早希一起跳舞也很开心吧。但最终都会变成恶
梦。
我,讨厌这样的结束方法。
快乐的梦,我想让它一直快乐的到结束。
「走吧,早希。」
对着早希伸出我的手。
她犹豫了一下,
「……嗯。」
然后牵住我的手。
那时,从她的手中感觉到沉重及暖和是我的错觉吗?
「谢谢你,早希。」
「为什么?」
「……没事。」
结果早希最后并没有成为恶灵。在最后一刻,选择被美夏驱除。
若成为恶灵,更是容易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吧。但是这样早希就无法传达她最恳跟大家说的事。我最想跟大家说的事也无法说了。
那就是,早希喜欢我。
然后,我喜欢早希。
所以——谢谢你喜欢我,早希。
「佑作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因为心情吧?不对、是因为夕阳。」
我们站在一起,抬头看快被山的另一端吞没的夕阳。
夕阳火红到就像整个世界在燃烧。若这里再加上营火的话,想必会更加美丽吧。
「为了我的事……谢谢你。」
那应该跟我说的话。因为早希的声音只有我听得到。但是为什么我觉得早希似乎是对着这炽红的景色感谢。包括我、还有对全世界感谢。
那也就是——别离的话。
「……谢谢……」
在夕阳下从我眼眶中溢出泪水的理由,怎样都无法解释。
我们与为了要参与营火晚会的学生走相反方向,走上学校的楼梯。握着的手绝不放开。一步步走着,往那个地方前进。
穿过吊着禁止进入牌的锁,在那个前方、也是阶梯的终点。此入口通往被封锁的地方。
「这里是……一年前我把佑作叫出来的地方。」
早希的细白手指抚摸着铁制的门。
「那时真的很抱歉,突然把你叫出来。」
「要道歉的是我。我不相信你的话。那时的我是天真过着暑假的愚蠢高中生,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你的烦恼。」
如果那时,我没有甩开早希的手的话——不!不要再说如果了。再怎么焦躁,那时的我遗是个愚蠢的高中生,所以就算发生了什么偶然跟奇迹,我也不可能会握住早希的手。
「但是……现在你有好好的握住我的手了。」
「虽然没什么感觉。」
「哈哈,我也是。」
那一天,早希死了。所以,无法实现的愿望有一大堆。
但是现在有可以实现的愿望。
「美夏……可以请她等我一下吗?」
「嗯……我想美夏不会等的。」
「但是,如果我不在的话……」
「比起那种事,你应该还有其它要担心的事吧?」
「比如是佑作变成一个入后会怎样之类的事吗?」
「……我不觉得这是幽灵在最后的最后该担心的事。」
真是够了这家伙……美夏要驱除自己这件事,她真的知道吗?
「欤~佑作。如果我不在的话,你喜欢美夏也没关系的。」
不……她应该是知道吧?
「不要说蠢话,我没有恋童癖!」
「但是美夏再过个几年,说不定就变成美少女了。」
「到时候再说。」
「你还真优柔寡断。」
「开玩笑的啦,我会很坚定不移的。」
「话是这么说,我选是觉得不安……」
好像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就像平常一样聊着天。但是就算是聊天也是最后一次了。
不想结束是因为我现在在做梦吗。是因为现在我还是个小孩子吧?我希望这个快乐的梦永远都不要结束。
「如果我不在你可以每天都会准时起床吗?每天都会乖乖去学校,跟同学也会成为好朋友?」
「好好好……我知道了」
所以,时间到了。
所以,跟早希分开的时间到了。
「如果有喜欢的人会好好地跟人家说喜欢你吗?会好好地告诉别人你的心意,不会要无聊的脾气喔?」
「这是当然的,我不会再犯相同的错。」
所以,我不要再逃了。
所以,决定好好面对。
「——但是,我不会忘了早希。」
这一年简直过得很颓废又无意义。但是,这一年是为了让我正视到自己的错误所需要花费的时间,绝对没有浪费。
「早希在我身边的日子,我绝对不会忘记。」
「嗯……那拜托你了。」
而且,不只是我不会忘记早希的吧。
在这扇门对面的美夏,也绝对不会忘记早希的。
「哈哈……这是最好的临别礼物了。」
把我当成最重要的人。这样的早希不想带着怨恨从世界上消失。想带着笑容离开。
这也是我真正的愿望。
「那么,要走了吗?」
为了实现我的愿望。
「嗯,走吧。」
为了实现早希的愿望。
我们两人手牵着手,开殷往顶楼上的门扉。
在那里,有一个背对夕阳站立的小小人影。
「——你迟到了,佑作。」
那个是穿着制服拿着手杖的——御崎美夏。
从远处的运动场上,传来焦急等候营火晚会点火的学生们喧闹的声音。举园祭结束后,就是营火晚会的开始。
我握紧旱希的手。在我们对面的那个女生一直盯着我们看。
「可以等一下吗……美夏。」
「美夏是驱魔师,是不会拒绝驱魔的请求。」
「谢谢,谢谢你配合我们这无理的要求。」
「……呃……」
美夏拿着手杖还是在警戒的姿势。
这样就可以了。因为这样就是证明她认同早希。
「早希跟美夏是第一次好好面对面吧!」
「嗯……」
我知道早希的身躯也和美夏一样紧张颤抖。
幽灵和驱魔师间的对峙——我没办法跟她们说不要紧张吧。
我推推早希的背,让她站在美夏面前。
「你看~早希,你终于和可以看到你的人见面了吧。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嗯……那个,初次见面。可以叫你……美夏吗?我是幽灵早希。」
瞬间,脑中一片混乱。
这个……这句话,之前在那里也……
「——佑作,你从刚刚开始就在跟谁说话?」
「……咦?」
美夏放下了手杖,惊讶地看了看四周。
「而且,你没带早希来喔?早希现在在哪里?」
「你……你在说什么?你看,早希就在——」
我将手放到一直在眼前的早希肩上。但是手却从早希的身体穿过—
该不会……
「……看不见……早希吗……?」
之前也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就在美夏来我房间的时候。
但是,那时美夏看不见早希是因为美夏失去驱魔能力……
「……等等、等等我啦……」
不对。
不是因为美夏失去驱魔能力,而是自己这么想而已。那时早希的身影美夏应该看得到。不对、不只是那时候。早希跟美夏也有在学校见过面。去海边的时候也是一样。
早希跟美夏,应该见过好几次面了。
「别、别开玩笑了美夏。早希就在这里啊。你应该看得到吧?」
「……是佑作你才在开玩笑吧。」
美夏的表情立刻变得可怕起来。
「在这间学校的确有恶灵存在的感觉。但是、现在这个地方没有。这里没有早希。」
没有——早希?
不要这么愚蠢了。早希就在这里。现在,在我跟美夏面前。
「佑作你在嘲笑美夏吧?你觉得连这种谎言都无法拆穿的美夏是老糊涂了吗?」
「哪、哪有这种事!」
「你觉得美夏,是抱持着怎么样的心情来到这里的?美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站在这里的?」
美夏压抑着声音,一字一句说出。她那锐利的眼光通过早希朝向我这里。
「……玩弄别人的感情,也不要太过分了。」
美夏朝着脚好像被钉住而动弹不得的我和早希走了过来。
美夏的身体与早希重叠后,穿越。
「佑作你说谎,你看错了吧。」
然后,与我擦身而过。
「——等、等一下,美夏!」
一瞬间,我抓住美夏的手腕。美夏的表情痛苦扭曲,无法放松。
「我没有骗人!早希就在这里,是真的!」
「别罗嗦!放开我!」
「不要!你就是因为不想认同早希所以才假装没看到的!不是吗?」
除了你没有别人了,可以认同早希的人。
所以,这只手绝对不会放开。也不能放开。
「早希就在这里!如果你要怨恨我也没有关系——想要驱除她的话就驱除吧!这样为什么你还要逃走?」
「逃走的是佑作!说谎的是你吧!」
「我说了什么谎了?」
「去问你们班的人啊!这个顶楼平常是开放的!因为某件事所以这里被禁止进入,但却没锁起来的事!」
「……什么……」
不经意的,把手放开了。
「佑作说过这里是锁住的。但那件事是——骗人的!」
是怎么回事……?
以前,我的确想打开这个门,但门把转不开。对啊!确实是转不开不是吗。
「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那时千佳子也曾在楼梯间消失了啊。那时,千佳子也只是到顶楼而已不是吗?但是不想上顶楼的佑作,不是骗人说锁起来了吗?」
「为什么……我会撤那种谎……」
「这里是早希去世的地方,所以——对佑作来说足不想回忆起来的地方。」
眼前的早希别过头,那眼神里夹杂不安地看着我。
「不是的……我没有说谎……」
「要不然早希在那里?为什么佑作一个人来顶楼?」
早希向我伸出了手。像是求助般,慢慢地伸出来。
「早,早希在这里啊?美夏,相信我啦!你回想一下,在海边的时候啊?穿着全白比基尼的早希在海边玩啊?」
「美夏没看到。」
「这样的话,一定是早希是特别的幽灵!所以才会连你都看不到!」
「……看不到的东西,要我怎么相信才好?」
「那……那么我看到的这么又是什么啊……」
这个……我觉得是早希的这个家伙是……
「佑、作……?」
早希伸出的手,突然停在空中。
「那个,佑作……?」
我听到有人在叫我。
我看到早希缩回伸出的手放在胸前。
颤抖的双膝、流下泪的眼睛、被夕阳染红的水手服、被风吹的微微摆动的裙子。
这些……我看到的这些……
「不是只是——幻想而已吗?」
「骗人!这是早希!一年前开始就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幽灵早希!」
每天都和早希聊天!有烦恼的时候立刻和早希商量!常常如果我做了可耻的事时,都会被早希骂!有开心的事也会和早希一起笑!不管再怎么任性的事,早希都会配合!
「早希……不会是幻想!」
「佑作,你真的相信吗?」
「当然!因为我听得到早希的声音!因为我看得到早希的身影!」
「……有什么证据?」
美夏把脸别开嘀咕起来。
「这里……没有早希。」
「哎呀!相信我,美夏!早希的幽灵在这里!不对,在这里是真正的早希!」
但是美夏将我的手挥开。
「一直等佑作的美夏真是蠢毙了。」
美夏的背影越来越小。美夏垂下的双肩,显示对我的失望及拒绝我的要求。
  「等等啊!你相信我啊……美夏。」
美夏应该有听到,但是她没有停下脚步。
美夏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早希在啊……她在啊……」
我的喃喃自语,被关上厚重的门的声音掩盖掉了。
「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呢……」
双膝下跪。
在天色渐暗的屋顶上,只留下我。
——不要。
「……佑,佑作……?」
这里,还有一个人。虽然声音微弱但我还是有听到,虽然身躯似乎快被黑暗吞没,我还是有看到。
抬头看她。
「你……是谁……?」
「我是早希啊……?」
对了,在这里的是早希。
但是……
「是……静森早希吗?」
「——啊——」
早希生硬的笑容冻结了。
「你、你在说什么啦。我是早希,佑作知道的那个早希呀。」
对喔,我在想什么。怀疑受到美夏言语影响的早希做什么呢。
「啊啊……你是早希!」
我现在要思考的事,不是这个。
「……你,有见过千佳子吧?」
「嗯,在海边时有见过一次。」
那时,千佳子是什么反应呢?——我找寻记忆中,那天在海边发生的事。但是,千佳子的态度好像是有注意到早希。
「那、那秋人呢?」
「那家伙应该在海边也看过了——不,那家伙也看到了早希但装作没看到。在上学途中偶然遇到的时候也是。」
对了!谁也没有注意到早希。谁都没看见早希。
「那个,佑作……我该不会真的——」
「怎么会有那么蠢的事!」
早希……是我幻想出来的?
就这样被耍了,虚幻的。
「……那……幽灵是现实的吗……?」
「啊……」
「是这样……没错吧?」
说可以看得到幽灵的人……不就会被当成骗子或是有幻想症吗?
我是个平常的人,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
——可以看得到幽灵,太奇怪了。
「这么……愚蠢的事……」
看向站在我旁边的早希。
一直在我身边的早希。不被死去场所束缚的早希。找不到恶灵气息的早希。如果早希是我的幻想,这些都可以解释。
「我、我是……幽灵吧?我……是早希吧?」
「当然啊,你是早希。」
只是这样不够,证明早希是幽灵的证据还不够。
「你是幽灵早希。我一定会证明给他们看。」
让他们看证据的话应该就可以认同美夏了,能够做到只有我。
能够看到早希的——只有我。
「——对对。就是这种气势啦!小佑。」
顶楼突然出现另一个声音。
「看——不知何时站在楼梯口?那里悠悠地站着一位穿黑猫装的人。
「……千佳子……?」
似乎是回应我的疑问,黑猫将头套拿起来。在头套底下的是,满脸笑容的千佳子。
「午安——不对,是晚安吧。你看,天都快黑了。」
太阳似乎是要被山的另一倒吸入。火红的夕阳照射着千佳子。
「……是幽灵最容易出现的时间。他(她)们最能表现存在感的时间吧。」
「千、千佳子!你可以看得到吧?站在这里的,早希!」
一句话就够了。只有说一句早希在这里就可以了。只要肯定我和早希的话,就够了。
「这样子啊……」
千佳子缓缓环视屋顶,
「喂——到底是怎样?」
然后,头稍微倾斜。
「这……这个时候跟我开这种玩笑……」
「这种事,不要管它不就好了吗?你不这么想吗,佑作?」
千佳子把黑猫的头放在脚下,往这边走过来。
——我以及,早希这里。
「别人怎么看,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重要的是自己的感觉——佑作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不是吗?」
「我、我……相信早希……」
「这样就够了啊。除此之外都不重要,没有必要去听。」
听到千佳子说的。
她的话,简直就像在责备小孩般温柔。
「就算被全时间的人否定都没有关系。如果你相信、那就是真的,是全世界的人都错了。」
「但是……那个……」
绝不用被谁认同。在绝不停下脚步的世界里,将自己脱离。
「佑作,原本就没有幽灵存在不是吗?」
幽灵——本来就不能存在这世上。
早希就是因为相信幽灵的存在,才被班上的人排挤,伤害。我就是因为相信幽灵的存在,才无法从一年前的夏天里出来。美夏——还有在这里的千佳子,都尝到了孤独的感觉。
「在你相信有幽灵时,就决定了与世界上的人的不同。但是,这样也很好不是吗。而且是谁规定,选择和绝大多数人一样的世界就是唯一的正确的路呢?又是谁规定,一定要欺压与这世界理念不同的人呢?」
太阳完全隐没在世界另一端了。
好像是说好一样,运动场上燃烧起红色火焰。
「——一定要驱除恶灵的这种事,又是谁规定的?」
营火晚会开始了。
「为了维持世界的秩序?那不过是集合大家的意见而已。良好的秩序,也只是对大众来说适合的秩序而已。而且,佑作已经不是大众的其中一部分了。」
响起土风舞的音乐,大家以营火为中心围成圈圈,手牵着手跳起舞。
但是,我不在那个圈圈中。
我想一起跳的人——没有。
「……你要跟我说的是,承认吧?」
承认我已经回不去那个圈圈,承认自己与这世界的理念不同。
「不过,这样还不行。还没有让最后的希望——美夏相信!就这样抱着孤独生存下去,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
「呵呵……这样的话跟她说就好了啊!」
「……啊……」
千佳子的红色眼睛,映着火焰又更红了。
「证明给他看就好了啊,证明早希不是你的幻想。」
「要……怎么做……?」
如果做得出来,早就做了。
就是因为做不出来,我的手才会被美夏甩开。
「——早希是怎么证明幽灵的存在的?」
千佳子的脸靠得很近。我无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不相信幽灵的你,是怎么去证明的?」
背碰到了栏杆。
回头一看,像豆子一样大小的人在运动场上,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火焰粉末飞舞着的热气,让我想到炎热的夏天。
——证明给她看。
那天早希说的意思,的确……
「……我……」
「对!如果你死了,旱希还会继续存在的话,就能证明早希不是你的幻想了。这样的话,美夏也不得不认同了吧。」
「我……死了的话……?」
啊……原来如此。
我现在终于能够了解早希的心情了。
你的行为不是超幼稚.也不是因为失去理智。你只有这么做——
「不行!佑作!」
阻止我将脚放在栏杆上的,是早希。
不对,正确来说不是因为早希阻止我。只是我停止了动作。
「为什么要阻止我啦……早希……」
「就算……我是幻想也没关系。是佑作的幻想也没关系!所以不要做这种事!不要再发生同一个错误了!」
「你在说什么啦……不是什么错误,这是为了你……」
「我没有关系!反正我也只是不存在这世上的人!」
「不是这样的!」
早希在这里。一直和我在一起。幻想也没关系。什么都没关系!
越过栏杆,站上屋顶的边缘。身体被风吹得摇晃。
没什么大不了。四层楼的高度——跳下去既能够死去,又不会太过畏惧踏出脚步。
那家伙做得到,我没有理由做不到。
「不……不要啊!佑作……如果死了就什么部结束了啊……」
「不会结束的。我相信你——是幽灵。就算死了,也是变成幽灵回到你身边。」
「如果……早希真的不在这里呢?如果我只是佑作的幻想……呢?」
「不会有这种事的。」
因为你看,早希现在在这里。在我面前哭泣着,泪水和鼻水滚滚落下的同时,也在拚命地劝阻我。
「我、我是幻想啦!这是……幻想症!你怎么说不听!」
眼前对着我大骂的家伙不可能是我的幻想。超乎我想像的扭曲的脸,这个表情绝不可能是我的幻想。
但是……为什么这家伙要说谎呢。
「说谎的是佑作你!说为了要为我死?那不是个大谎言吗!佑作一直在逃避吧?想要从已经无处可逃的世界逃出去吧?」
「才不是…i我……」
「不可以!已经不能再逃了!只要踏出那一步之前做的都白费了?」
「……呃?」
脚,在晃动。恐惧蔓延,离地面的距离如此遥远。
那时,就是这样。
「——佑作你从刚刚开始,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什么?」
背后传来千佳子强忍着笑的声音。一瞬间,什么恐惧都消失不见了。
剩下的只有愤怒。那是对一直否定我的这个世界的,愤怒。
「别罗嗉!早希就在这里啊!」
我知道早希屏住气息。
我知道千佳子在笑。
我知道我的脚——已经跨越出最后一步。
「佑、佑作?」
早希的手伸向我。但那都没有用了。
我感到身体在一瞬间的漂浮感后,就凭着重力掉落。
运动场上升起的巨大火焰、响起的愚蠢音乐,什么都不知情的学生继续和异性手牵手跳着舞。
——这样,夏天结束。
这说不定是报应、理所当然的报应。
那一天,我甩开紧拉着我的早希的手。
如果我抓住那只手的话……
不,至少马上返回顶楼的话……
只是这样应该就可以救早希了。
闭上眼,场景就像真实般上演。
一定是我,好几次好几次都在幻想这样的场景吧。
一直一直,都在后悔吧。
接下来总是疯狂的害怕着吧。
所以说不定早希的存在就是这样产生的。
——为了不要让后悔压碎我的心。
——为了不要让疯狂统治自己。
但是,已经无法挽回了。
睁开眼。
早希边大声喊叫,边朝着我伸手。
我一次也没牵紧的手。连一次都没有握紧的手。
没有用了。
我错了一次。再重来第二次也没有用了。
什么、都没有用了。
——但是。
这样的心情,是真的……
我朝向早希伸出手。
只是因为我的幻想而存在的——早希。无法接触到那个身体。也无法,牵起这双手。
我伸出的手,正想碰触到早希的手掌——
「……呃?」
没有碰到。
手突然被牵住,支撑全身重量的肩膀咯吱咯吱作响。
一瞬间,超大的声音贯穿全身。
「——佑作!」
在我手前方的是,美夏。
「美……夏……为什么……」
「等一下再说。我要拉你上去,好好抓着我!」
「啊……啊啊……」
往下一看,我在离地面很远的地方摇晃。如果现在放开手的确会……
「呃……会滑。手不要出汗啦!」
「别、别乱说……」
这副小小身躯里面为何还隐藏这种力气。美夏用一只手就把我拉上去了。
好强、好大的力气。一点都没有放开我的手,她的乎简直就像几万人的力量紧握住我。
为了回应这样子的美夏,我也用尽全力握住美夏的手。
就像是要确定存在于此的东西。
双膝脆在顶楼冷冰冰的水泥地上,上气不接下气。扶着美夏好不容易站起来。支撑着我全身重量的手腕、肩膀一阵闷痛。当然,美夏也和我一样。
「……啊啊……你、你为什么要回来啦……」
否定我的美夏。从我面前离去的美夏。为什么这样的美夏还要回来呢。为什么要救伤害自己的我呢。
「——因为,我、不想、后悔——」
理由很单纯。
虽然这么单纯,但不是这么容易了解的。
我花了一年。但是美夏她—
「美夏看不到早希。所以我不相信早希。但是……我看得到佑作。所以我决定相信佑作。我相信佑作会这么说,一定有你的理由。」
美夏有很强大的力量。那不是体力也不是灵力,什么都不是。
是正视现实的力量。
「我的理由吗……很单纯的。我没有力量,所以我需要早希。」
……是这样吧,早希?
眼神望向空中。
我看见了担心我、守护着我的,早希。
  最后还让你担心了,真是抱歉。最后——还给你添麻烦了,真抱歉。
「不会……我不觉得是麻烦。因为我是因为佑作而存在的。」
早希的话在心中回响。那句话,没有谎言、没有虚伪。
因为早希,是为了我才产生的。
「佑作,真正的早希应该在某个地方吧。」
「我不知道……不过在天国就好了,对吧。」
「呵啊,对啊……」
我是真的这么想。
现在我被这世界束缚的恶梦,不想结束。
「……佑作。」
美夏简短的话语让我回过神来,视线转回屋顶。
那里是,静静观看的千佳子。
「哎呀,你还是回来了耶——美夏小姐。」
「不要这样叫我!恶心。」
美夏离开我身旁,面向千佳子单手拿着手杖。另一边的千佳子悠悠地站着,但丑恶的噘着嘴。
「这话真是过分耶,我们是朋友啊!」
「别开玩笑了。你不是千佳子——你是什么东西?」
不是……千佳子?
「怎么回事,美夏?」
「就跟你看到的一样。不对,你看不到。千佳子——被恶灵附身了。」
「……恶灵……?」
中午的时候,美夏有说有感觉到恶灵。那个,不是指早希….
「放心吧,佑作。我会驱除恶灵的。」
那双眼里燃着蓝色火焰。
驱魔师的眼睛。为了驱除这世上的黑暗势力而存在的火焰。
「哈哈……注意到了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千佳子的右手拿着一本书。一阵旋风卷起,千佳子穿的黑猫装消失了。在黑猫装底下出现的是——令人熟悉的打扮。我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千佳子一如往常的制服上,穿着深蓝色的法衣及挂着银色的怀表。这个打扮简直就像过去的美夏。
打开手中的书。红色的双眼,在一瞬间失去了色彩后又开始显现蓝光。
写在书上的名字是——那个深蓝的双眼是——
「真不愧是我的美夏。真是没办法啊!」
「啊……」
美夏的身躯在颤抖。睁大了蓝色的双眼。
「……不会……吧!」
「喂~~怎么了啦?美夏。你该不会忘记了吧?你看~是我喔!」
驱魔师的打扮。她曾经是——不,他曾经是驱魔师。
  而且应该是在海边被千佳子驱除的、恶灵。

「哥……哥?」
——御崎、秋人。
「为什么那么惊讶啊?美夏。该不会你觉得我被这小姑娘驱除了吧?哈哈……那可是大笑话啊!」
秋人张开双手靠近美夏,
「我的身体潜入这个怀表中了。那时刚好有我的遗物,真是太幸运了。就算我是再厉害的特级驱魔师,但也不是各种东西都能附身。虽然怀表很狭窄,但这是欺瞒小姑娘眼睛再好不过的地方了。」
法衣在晃动。慢慢地、慢慢地,靠近美夏。
美夏则是把手杖放在地上,用双手支撑着身体。
「……不要……过来……」
「我好不容易才能附身在人类身上啊。对了!好久没摸摸你的头了吧。还是抱一下比较好呢?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配合你喔。我是为了美夏才以这种方式回来的耶~」
「……不要……过来……!」
美夏拚命抵抗着。在这种场面没有倒下就是美夏最强的抵抗了。摇晃的双脚没有倒下,眯起来的双眼没有逃避,一直面对着秋人。
但是秋人没有停止他的脚步。
「可爱的美夏,我的美夏。好了~快让我看看你平常的笑脸啊。」
  「你……骗人……虽然你长得很像……但是美夏的哥哥……」
「诚实一点吧!美夏。没有我的日子很寂寞吧?很想我吧?」
「没……没有……」
美夏将双眼移开后,叉马上看往秋人。眼里已充满泪水。
「美、美夏……不寂寞……!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你才是骗人的吧。狡辩!表面话!」
秋人站在美夏面前,伸出手。想要将美夏眼角流出的泪擦掉。
「不要否定自己的欲望,要否定的是这个世界的——」
秋人的话说到一半。深湛蓝眼眸对我怒目相向。
——秋人看到我后,用力抓住我伸向美夏的那只手。
「可以请你不要打扰我们许久未见的兄妹叙旧时间吗……坂元佑作。」
「……不要碰美夏!」
「哈哈,!这真是可笑啊。和你在一起的话,美夏就连寂寞的时间都没有了,我终于知道原因了。」
秋人的眼睛眯成了一线。
「你还真的是个——很矛盾的人耶。」
好像是被脏东西碰到的感觉,将他的手挥开。
疼痛尚未解除的肩又再次剧烈疼痛起来。
「你到目前为止都在做什么?被美夏抛弃,所以你恨美夏——不对,是恨全世界不是吗?」
没有否认。的确我是想死了算了。但是,
「美夏救了我。」
「对嘛,只是这样而已吧。你什么都没改变。只是没有自杀成功而已吧,」
没有否认。现在还是看得到在我视线范围内的某个角落哭泣的早希。
——承认早希是自己的幻想。
——承认自己是自己的幻想。
只有这样,不能称得上有改变。
「有改变的,不是我。有改变的是——」
「玩笑话到此为止。」
秋人舔了一下千佳子细白的手指,开始卷起手中的书。
「再给你适合的死法吧,如果是你一定能成为很棒的恶灵。」
接下来他开始念咒。跟之前从千佳子口中听到的咒文完全不同的语言。不对,我也无法判断那是不是种语言。
因为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只有有点过度幻想、误会自己看得到幽灵的,极为普通的高中生。
「佑……佑作?」
「没有关系的,早希,你不用担心。」
「……但是……」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深信。
没有任何力量的我,只有相信一件事。
那就是——会改变的,不是我。
「——到此为止了,恶灵!」
是——美夏。
秋人停止念咒,用怪异的脸看着美夏。
「恶灵?对喔,我的确是沦落为恶灵。但是,这样有什么不可以?」
「恶、恶灵是为了被驱除而存在的……!」
「真是崇高的想法,对吧。但是在现实中,这种道理是说不通的。我当了这么久的驱魔师看到太多例子了。这个小姑娘好像叫做远野千佳子吧?明明是驱魔师,心里却抱有妄念,所以就被我附体了。」
美夏一直将手杖摆在眼前,但秋人一点都不害怕。
「当然,美夏跟坂元佑作都一样。」
像唱歌一样,也像啐啐念般的继续说道。
「——人啊,无法克服相爱的人死亡的事实。」
好像是在说这世上的真理。
好像是在否定这世界。
「看到这个男了吧,美夏。就算失去了静森早希也还是在追求那个幻影,一直爱着那个幻影。这个也可以叫做幸福吗?这个也可以叫做活着吗?」
手杖稍稍晃了一下。秋人的话触动到美夏的内心。
「这世上不允许这样的人。所以,死是唯一可以解救他的方法。」
是……这样吗。但美夏握住我的手。
「呵呵,你该不会对这个男的心动了吧?这么糟糕的人!」
「——啊?」
蓝光一闪。
不对,那是眼神里有蓝色火焰,往地板一踢的美夏。
瞬间要往秋人挥过去的手杖,被秋人用手挡住了。但美夏还是没有减缓力道。疼痛的双手拉住手杖,想压制住秋人的身体。
「佑作活着,美夏也活着。但是哥哥你——已经死了!」
「呵呵,原来是这些生死的小问题喔。我一个人都一直是存在的。现在也是美夏的哥哥。」
秋人把手收回的同时也抓着美夏的手杖。连同手杖及美夏一起拉回自己身边,在美夏耳边说着。
「——我爱你喔,美夏!」
「呃?」
大大的眼中流出了泪水。
「那个男的这么跟你说吗?不可能吧。他是被幻想局限住的男子,永远都是不可能的。但是若是我就可以说。可以每天都说。不管几次都可以说……」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美夏……美夏……!」
想要用力夺回手杖,但被秋人用力压住无法动作。两个人间的距离不变。
「喂,坂元佑作!你救得了美夏吗!」
秋人对我说。
被紧紧压制的美夏。
站在我旁边的是,早希。
「我……我……」
「不要听他的话佑作!美、美夏不需要别人救!」
「要这么逞强吗,美夏。你是打算一星期?一个月?一年……十年……呵呵,还是一生都要这么孤独?」
我,被美夏救起。差点死掉。
这样……从此以后该怎么生存?
该怎么面对现在站在我旁边的女生?
「我就快不行了,就快被这个哥哥洗脑了。」
「那时——」
美夏受到极大惊吓,眼泪潸然掉落。
「——就再看到幻想就可以了」
「什……么……?」
趁秋人不注意时,美夏挥舞手杖。两个人再次隔着一段距离对峙。
「佑作说的。因为自己没有力量所以需要早希。」
「你想说什么,美夏?」
「幻想是,人为了要生活下去的想法。死者无法理解的,活下去的力量。」
对!我很软弱。要在这世上生存下去,还不够坚强。
但是我还是活到今天了。活过来了。
这个理由不用多说,就是因为有早希在我身边。
「幻想不是不好的。虽然是不适当的,但紧黏着生命的样子——拚死也要活下去的样
子,美夏很喜欢。」
那是,美夏说出的理由。为什么要救我的理由。
「你肯定幻想,却否定恶灵……否定我的意思吗……!」
「对抗邪恶是生者的特权。死者,就应该安静地长眠。」
驱魔师说的话。
这是生者在向死者告别。
「哥,你让美夏驱除吧!」
「……美夏做得到吗……要将我驱除……」
秋人把书丢开,双手大大张开。
简直就像对美夏说,冲过来也没关系。
「我是美夏一个人的哥哥。是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唯一的亲人啊!」
没有任何防备的姿势,等着美夏。
等着妹妹冲过去的时候。
「美夏……我是你的……」
「……但是现在,你只不过是个恶灵!」
而在这里的不是秋人的妹妹。她是驱魔师,御崎美夏。
「恶灵——退散!」
这个动作超级缓慢。举起手杖也是,拿着手杖往下划圆弧也是,就像慢动作场景般。
所以也可以仔细地补捉到秋人最后的样子。他直到最后的最后,一点都没有怀疑美夏会冲过去,违动都不动。从过去到现在,秋人永远都一直爱着美夏。
但是,事情就在一瞬间发生了。
将双手张开的秋人,身体突然往后方一退。不对,或许是在那一瞬间又回到千佳子的身体里也说不定。强力撞击地板的身躯痛得大叫,那似乎是女生发出的声音。
总而言之,一瞬间就结束了。仔细一看,屋顶已被夜色包围,没有任何东西在动,若没有从运动场上传来仅有的笑声及土风舞音乐的话,说不定会有时间停止的错觉。
但那不是,
突然间,出现一个干渴的声音。
「……美夏?」
听到手杖倒落的声音时,我跑去美夏的身边。
美夏轻轻坐下,持续微弱呼吸。
「没、没事吧美夏?」
「……好像用力过度了……佑作,手……」
「啊,啊。」
半抱起美夏让她站起来,
「没有……受伤吧?」
「……嗯。可是……我担心千佳子……」
抬起头,看见横躺在顶楼脸朝上的千佳子。那么大力被震走,说不定身体哪边会很痛。
两个人,慢慢走向千佳子。胸部还有呼吸的动作,应该是还有气息……
「不会再……突然起身攻击我们吧!」
「不用担心,刚刚这么做是有用的」。
——有用。
对了……虽然是自己的哥哥是恶灵,但美夏还是把他驱除了。
想跟美夏说的话有很多,但找不到适合的话,我只能沉默。
让美夏坐在千佳子面前,看看千佳子的样子。
「没问题的,没有受伤。好像只有失去意识而已。」
「这样啊……」
感觉安心的叹息中带着一些疲倦,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
「佑作,不好意思……可以把法衣和怀表还我吗?」
「咦……啊!是那个吗?」
「因为那个是对美夏——很重要的哥哥的遗物。」
磨损的深蓝法衣及停止运转的银色怀表。那个是驱魔师的证明,也是现在死亡的御崎秋人的象征。
我把手伸进千佳子的胸前,拿走怀表。
「……对喔,之前也过这样的情形!」
「嗯?什么东西?」
「你看~千佳子之前被怀疑是幽灵时,昏了过去——」
「啊……我们一起触摸千佳子的身体。」
「……我没有、我没有摸啊……啊……算了!」
事实上,现茌正在做相同的事。
扶起千佳子的上半身,从法衣的袖子中抽出她的手。
「嗯……那真是个很好的回忆啊!」
「是吗?那是我想封印的记忆……」
「那时……真开心。」
「……」
那,现在呢?
未来呢?
美夏从现在开始会怎么生存下去呢。失去哥哥的美夏,从现在开始会有什么开心的事等着她呢。
「……你看,拿下来了喔!」
结果,我什么都问不出口。只是把法衣及怀表给了看起来若无其事的美夏,就已尽我所能了。
美夏的脸上,浮上一抹浅浅的笑,向我伸出手——
——你沉迷了啊。
……呃?
谁的,声音……?
「你沉迷了,坂元佑作!」
不对……这个是……
我的声音。
「没错,你永远不会有幸福的。」
「……哥……哥……?」
美夏伸出的手,定住不动。
那双湛蓝眼眸钉住我。
不对,我什么都没说——!
……声音……出不来……?
「对啊,美夏,是我。」
秋人?为什么,秋人应该被躯除了……!
  「嗯,你的确是把附在小姑娘身上的我驱除了。我啊,是残留在怀表中的御崎秋人。」
我披上拿在手上的法衣。将秋人的遗物,包覆我的身体。
可恶……我不要听……!
「抵抗也是没有用的,坂元佑作。虽然我只是残留物,但对于一点灵力都没有的高中生——要附体在活在幻想中的你,是很容易的。」
「放开佑作!要不然的话——」
「要不然的话……你要怎么做呢,美夏?」
仔细看了看美夏。用尽全身力气,跌坐在地的姿势——一直发抖的身躯——那只手连手杖也握不住了。
「呵呵……可爱的美夏。没有我的守护你什么都做不出来耶」
我的手伸向美夏。不、不对!这不是我的意思!可恶,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坂元佑作,我给你一个重大任务,帮我把我妹妹杀了吧!」
什……么……
秋人到底在想什么!
「不、不要啊,佑……?」
我的双手掐住美夏的脖子。她比我想像中的更为纤细、脆弱,似乎再多一点力道就会被
我掐死。
「……」
停手!秋人!你要把她杀了吗?
「嗯~没错!要救美夏的话没有其它方法了。」
杀了她……就是救她?杀了美夏,她就会比较开心吗?
「美夏还小,但是有一天她会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吧。」
一直在做梦的秋人!美夏还小,这是什么理由!
「……佑……佑作……」
「怎么了啊美夏,你就快死了你知道吗?有感觉到接近永远的平静了吗?」
秋人你错了!你发疯了!我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指尖刺入美夏纤细的脖子中。抓破美夏的皮肤而渗出血来。
但是我没有让它停止的方法。不要说是我的手没有力气去阻止,我的手甚至是要杀美夏的凶器。
我嘴角的一抹微笑,是在嘲笑秋人还是我自己?
「哈哈……什么都不能打扰我了。我和美夏要永远——」
「——那如果这样子呢,秋人?」
「谁、是谁?」
抬起头。
站在那里的是——早希。
「至少最后,再一次相信美夏?」
早希?为什么你……
  「抱歉佑作,因为我怎样都无法原谅。」
早希抓住我的手。虽然是很不起眼的动作,似我的手放开、不再抓住美夏的胖子了。
「为、为什么我可以听到你的声音?为什么你可以碰我?」
因为早希……早希应该只是我的幻想而已啊……
「该、该不会你是恶灵?不、不对,我是特级驱魔师,不可能会输给恶灵的……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的……」
「你还不了解吗?我——早希,只是佑作的幻想啊?对秋人你来说,可以听到我的声音、看得到我的人。那是当然的啊。因为那是佑作的身体嘛。」
但、但是……为什么早希能碰到我呢?如果早希只是我的幻想,为什么可以碰触到——
「佑作之前一直深信『因为我是幽灵,所以碰不到』吧?但是,佑作已经不再认为我是幽灵了。」
如此一来,这个声音、这个样子、甚至是这个碰触——全都是我自己想像出来的?
「秋人,先让我跟纠正你一件事。佑作的想法绝对不是懦弱。只是在这一年里跟我一起生活。因为一直相信原本不存在的我。」
「那,那到底怎么回事……!」
「死了之后就会忘了吧,这是人类为了生存下去而产生的力量。」
「……这……只是坂元佑作的……力量?」
「没错。」
早希用力点点头。同时我开始放松,想动一动身体却倒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啊。」
编造出来的话,让现场恢复平静。
身体还是无法自由活动。但那不是被秋人控制的关系,而是因为我的身体已经精疲力竭了吧!痛觉已经麻痹了吗?身体突然倒下去却不觉得痛,只是贴近水泥地的脸颊却冰冷得很舒服。
「耶——我们赢了耶~佑作。」
……赢了……?
结束了啊……?这场愚蠢的纷争……
这次,真的结束了……吗?
「啊……我输了啊,坂元佑作。我彻底输了。」
转过另一头,看到的是失去意识而躺在地上的千佳子,以及恍惚坐在地上的美夏。
每个人都全身是伤。互相争吵、互相设骂、互相伤害。但是,现在这里只剩寂静。
「那个……再往右边倒一点,美夏的内裤就……」
他说。
你是为了这个特地倒下去的吧?
「这是当然的啊。最后看到这个好东西,死也甘愿吧?」
……是用什么眼光在看妹妹啊。
「这件法衣也有美夏的体香也相当不错耶。好像可以成佛了我。」
算我拜托你,不要用我的嘴说出这么恶心的话。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你还是国中生耶!
「好~遵命~那限制级话题~结束!」
早希就站在我面前。如果现在一抬头,她一定会看到我脸上浮现邪恶的笑容吧……
「喂!坂元佑作,这个是你的幻想吧。恶魔,退散!」
不要胡说了……话说回来,有这么想看她的内裤吗。
「嗯——拿休没办法啊。那要看我的内裤吗?」
「……你的思考模式也只有国中生程度啊。」
真吵,你才要快点消失。
「像你有这种意向的能力的人,要消除我这种渣滓,应该很容易。但你不这么做的原因,不是因为我还有其它用处吗?」
用处……?
不是没有其它用处。只是有其它想知道的事吧……
「是什么呢?那先告诉我冥界的的土产是什么吧。」
……要去冥界的不是我,是你吧。
「对了,要不要顺便告诉我美夏的三围啊。」
我知道吗?不对,我大概知道,但是……
「欤?我要告你骚扰她!」
不是不是,那是在做法衣时没办法的啊。
「但是,那件法衣本来是我的东西,美夏根本不需要穿得多合身,所以没必要去测量她的尺寸不是吗?」
「啧!你明知故犯!坂元佑作!」
啊啊~够了,话题不能再进行下去了不是吗。
你自己先对我说的话,才是你想听的事吧。你看,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结局是这样,意义又在那里呢?
「……那时,因为美夏慢慢注意到我的本体。如果被美夏驱除的话,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为了不要让这种事发生,就必须要让大家看到和幻想和平共处的你。」
把我们当成试验品的意思吧。心地还真坏啊……
「但是有一个不在我计划中的人——一个叫做远野千佳子的驱魔师出现,美夏先知道了这件事。我不得不变更计划。」
美夏被迫面对秋人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亡的事实。而且,已经慢慢地向前踏出了。这出乎秋人的意料之外。
「所以才打算逼你自杀。美夏因为否定早希的存在,所以也想让你死吧。这样的话,才不会重蹈覆彻。我也不会被否定。」
最后会让他大大抓狂,是因为美夏没有完全抛下我。美夏比你想得还坚强许多。美夏不是你想的小孩子。
「呼呼……手很痛耶。但是这个就是结果,你就承认吧!」
  那么啊,你从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吗?我看到的早希只是我的幻想的事。
「一年前在这间高中发生的自杀案——我是偶然刚知道的。当时,透过协俞帮忙开始调查的。调查死掉的人变成幽灵,留在这世上而成为恶灵的可能性是不是零?」
——咦?
「结果是,什么都没有。静森早希的幽灵没有留在这世上。如果是这样也很正常。但要调查这件事的背景有点特别。要调查的起因是,有位男学生在跳楼事件发生后,宣称他有看到幽灵。」
那个……该不会……
「没错!那个男学生就是你。所以我才注意到你。神奇的是,你和两年前的事件发生以后,就从没说过看到幽灵的美夏简直是相反。」
只是,因为这样?只是因为这么微小的证据,他就注意到连我也没察觉到的早希本体吗?
「你根本没担任起美夏哥哥的责任。不……或是,因为你很像我吧?你的心情,透明得容易被人发现。」
呃……什么我跟你很像……不好笑。
「刚刚用远野千佳子的嘴里说出来的话,不是为了要催你自杀随便说的。那是我的真心
话喔。而且你也同意了。」
……罗嗦。真是幼稚至极。
对啊!如果是健全的高中生的话谁会这么想?我被这世界否定。我憎恨这世界。我想再
看一次这世界。
——咦?
「你怎么了啊,坂元佑作。」
这样的话,也不用调查我吧。抱持着幻想的男高中生——这种人到处都有,就算不选择这种人,在这个世界应该有真正和恶灵共同生活的人才是。这样不是应该要让美夏看看那种家伙吗?
「……那时候,就算让美夏看到恶灵,也只是认为他是人类而已,一点意义也没有。」
不要说谎。美夏注意到你的本体了吧?这样的话,老实证明自己的本体,再让她知道你是恶灵就好了。
「……」
你说过的……期待我、期待我能有救美夏的力量。
照这么说,你不是一直在期待吗?期待我自己注意到早希的本体,然后消除那个幻想。然后美夏也一样,接受你死的事实。
「……我不过是个渣滓。不知道以前的御崎秋人在想什么耶。」
你真的希望吗?被已长大的美夏亲手驱除。
「……这个……嘛。」
秋人自夸的,是那时候。
「哥……哥……?」
突然后在我前面的前面,出现一张脸。脖子上还留有青紫色手痕的——美夏。
用害怕的眼神,伸长脖子说道。
「是……哥哥……?」
「是啊,美夏。是我喔」
等、等等,不对吧?是我啊,是我?
「哥……哥……吓死……我了……呜哇……」
但我的头,瞬间被按进美夏的胸膛。双颊滴落滚烫的泪滴。
真是的……拿她没办法啊。
「好、好害怕喔……早希……好害怕喔……」
「对不起喔,美夏,我对美夏做了很过分的事……伤害了这么可爱的美夏……」
老实说,实在是个扭曲的兄妹情。但就算是扭曲,这个对秋人来说是爱的表现——就相信他吧。
我举起沉重的手,代替秋人擦拭美夏的眼泪,
「不要再哭了喔,我已经不会再弄伤美夏了。」
「……哥哥……?」
「对不起喔。我知道我在美夏身旁伤害了美夏。但是……我离不开你。因为我担心美夏,所以我无法从你身旁离开,」
「……哥哥……你要去那里……?」
美夏泪眼汪汪地直盯着我看,让我心都痛了。
但是,不能不说再见。
向驱魔师的御崎美夏告别。这样,跟自己的妹妹御崎美夏告别是哥哥的任务。
「……很远的地方喔。你不能跟我去的,很远的地方」
那是在那里呢。那是什么地方呢。我只知道,那个地方一定不是这里。
「……哥哥……不要去……」
美夏又再次滴落抖大的泪珠。
「……不要……丢下美夏一个人……」
轻轻揉着她的头。为了哄很重要很重要的妹妹,温柔地、轻轻地。
「……美夏也一起……」
「不可以喔,美夏。」
那是不行的。
安息是死者的特权。生者不管怎么痛苦、寂寞,都必须以努力拚命挣扎才行。
「那是你教我的喔,美夏」
「美夏……教的……?」
闭上眼。
因为我知道美夏已经不再流泪了——不对。因为我知道就算她在哭泣,也已经停止了。因为我知道,我已经不用再一直保护美夏了。
「你一个人也可以生存下去——承认这件事,我也花了两年。」
「美、美夏还没……」
「再见了,美夏。」
「……不要!」
被紧紧的,紧紧的抱住。
被美夏身上的味道包覆的感觉,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如果说我很想离开,那是骗人的。
但是竟然你可以和我一起闻到美夏的味道,这真是让我超懊悔的,坂元佑作。
「——呃?喂,秋人?」
嘴里说出的话。我自己的话。
「……佑……佑作……?」
眼睛阖上。残留泪水的眼睛,睁得大大直盯着我看。然后,我的头被美夏按入胸前。
「……哥哥……呢?」
「秋人已经……」
「……」
「美夏……?」
「……佑作……?」
「嗯,是我喔。」
「……」她的双颊瞬间变红。「啊、恶、恶、恶灵——」
「等、等一下、我不是恶灵——」
「——恶灵退散!」
满天星星在我眼前飞舞。
额头受到强烈的重击炸裂开来。
在微弱的意识中,我好像听到了谁的声音。
我应该有想对那家伙说的话,但那家伙一直喋喋不休说个不停,我根本没开口的机会。
算了,梦都是这样。
那家伙说了很多话。
在梦里,好像也被问到了美夏的三围这些,不晓得为什么要问的问题,醒了之后几乎所有的记忆都模糊了,也想不起来。
算了,梦都是这样。
但是,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那就是,那家伙死去之前说的——

营火晚会,接近尾声了,
将现场所有的木材丢人营火中,营火猛烈燃烧起来,而大量的粉末也卷入夜空。围着营火的圈圈变大了,是因为参加的人变多了吗?还是大家都要避开营火的粉末呢?一定是这两个原因都有吧。
我和美夏还留在屋顶上,靠着栏杆看着学生们围着圈圈在跳舞。
唉,正确来说我是在看美夏的侧脸——
「……简直就是送神火。」
一直盯着火焰看的美夏突然说出这句话。
「送神火?」
「嗯,在盂兰盆会结束后,要将鬼魂送回那个世界而点燃的火。」
原来如此,盂兰盆会已经结束很久了,但确实有这么做没错。
夏天一定是,带着戚伤的幽灵们回到这世上的季节吧。但是这个和夏天一定会结束是一样的道理,每个幽灵都不能不回去。而人类的工作就是在点燃火焰后,将他们风光的送回。
「哥哥也……已絰平安抵达了吧!」
那里是和这里完全不同的地方。是很遥远的那方。
但是说不定,那里是很简单就可以到达的地方。例如说,我现在如果从栏杆跳下,马上就会到达了。
不是……那里还是个很远的地方。至少不是我现在到得了的地方。
「哥哥……不会恨美夏吧……」
「被你驱除,应该有点不甘心吧!」
「……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那是当然的吧,因为那家伙——」
御崎秋人。大家都说他是个很特别的驱魔师。但是他死了遗留在这人世间的理由是很单纯、也很容易了解的。
「——因为他什么办法也没有,是个大笨蛋。」
「呃?」
我逃开美夏的视线,大声的说。我的耳朵红通通的不是只是因为火焰的影响吧。
「我是独生子所以不是很清楚……也许很少有哥哥会像他这么小小声说爱自己的妹妹。」
「……哈……」
「我想不要那么害羞,更有自信一点会比较好喔。」
「……哈——」
美夏的脸慢慢低了下去。
是……玩笑开得太过火了吗?又要来一次恶灵退散了吗?
「……哈——哈啾!」
……呃?
「佑作,我流鼻水了。」
美夏再抬起来的脸上,出现了从鼻子垂下的液体,这真是女生不该有的状况。
「哈啾!哈啾!」
「呃,还真脏。来吧,我帮你擦,你不要动!」
拿出面纸帮美夏擦鼻涕。总觉得以前好像也有做过这样不合理的事……
「……我也不是不懂秋人的感觉……」
那家伙也一定不要抛下美夏不管吧。也想在美夏身旁,像这样一直照顾她吧。
「嗯?你说什么,佑作。」
「没事,剩下的自己擤出来。」
美夏坦率地拿了面纸,一点也不可爱的发出擤鼻涕的声音,擤着鼻涕。
这样——我抬头看看天空。
虽然偶尔风会吹送过来火焰的热气,但现在已是天空出现星星的时间了。接下来夏天就要结束,即将迎接秋天来临了。身体也感觉到有些许的寒意了…:
我脱掉羽毛编织的法衣,披在美夏肩上。
「佑作……?」
「那家伙重要的遗物我不可能一直穿着吧.话说回来,我也不想一直是这么丢脸的装扮。」
「是、是这样啊……」
美夏紧张的将手穿过法衣的袖子,突然闷哼了一声停止了动作。
「怎么了?又是鼻涕吗?」
「……佑作的,味道……」
「不要闻啦!」
你们还真的是一对很相像的兄妹啊……
「但是……这感触好怀念喔。」
穿好法衣的美夏,为了让我确认一次而转了一圈给我看。然后我再看到的美夏,带着一张羞怯的笑脸。
「虽然,尺寸有点不合。」
「没、没关系的,美夏会再长大。」
「喔……」
从上面扣扣扣,敲了几下头。
「不、不要把我当笨蛋!」
但是,对我来说希望你长大的不是身高,而是——
把眼光移到胸前想着。
「——啊。」
「你又、又在嘲笑我的身体部位了吗?」
「不是这样的,是怀表喔。」
「……怀表?」
两人的视线移到怀表上。那本来是证明秋人驱魔师身分的怀表,现在在美夏的胸前散发出银色光辉。
「那家伙,有托我留言给你。」
留言……不对,也许叫做遗书比较适合。因为那是他最后说的话。
「哥、哥……说了什么?」
不过,留言比遗书适合吧。那内容比起遗言还要有用多了。
「——他希望你能让怀表的指针再继续前进。」
「……指针……?」
美夏两手拿着怀表,贴近耳朵。
  「……呃。没有声音耶。」
「你没注意到吧。已经坏掉很久了,那个怀表。」
或许是,两年前秋人死的时候就坏了吧。
想要让那个指针继续前进——想要让停止转动的时间再继续转动,简直也是秋人最后跟我说的玩笑话。
「交给你了,美夏的手指看起来比较灵巧。」
不晓得为什么,美夏呼吸急促地卷起袖子。
「不对……我想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是真的,把内盖打开来——呃,这个?」
咻……
……现在,好像有什么弹簧的东西飞上天了……
「嗯,打开了。那这个是——」
砰——
……这次是,像齿轮的东西……
「那……那个……美夏老师,该不会里面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吧?」
「……嗯。美夏也有点注意到了……」
美夏手中满满都是谜样的零件。
「不要说要让它可以再转动了,现在你完全弄坏了它,怎么办啊!」
「哥、哥哥太坏心了。乱拜托美夏这种事!」
「不要把责任推给死人!完全没有意义!」
「哼——!」
屋顶大战的第二回合,该不会是现在吧。
「让你们久等了,美夏,小佑~饮料买回来了喔。」
救命的天使出现了。双手抱着饮料的千佳子。
「我回来了!呃……啊啊!又再吵架了喔!佑作你不可以让美夏哭啦!」
顺带一提,你也是。
「干么来加油添醋啊,你好不容易识趣地消失的。」
「罗嗦,反正你全听到了吧?」
「嗯~」
「咳……我要告你侵害隐私权!」
先不管美夏,我开始跟早希争吵——不对,是我突然开始一个人相声。千佳子用呆滞的脸看着我。
「那个……不快点喝的话会冷掉喔?」
抱着四罐饮料苦笑的千佳子。
先来说明一下刚刚的情况。恢复意识的千佳子说一定要道歉才行,就离开了屋顶先去买饮料。
那真的是为了要道歉吗?虽然不确定是不是为了要留我跟美夏两个人独处……但从千佳子跟早希一起消失来看,我觉得她或许真的是要留我跟美夏独处,不是吗?
打算把饮料拿给美夏的千佳子,突然吓到睁大了眼。
「哎呀……美夏,你怎么了啊?」
「救、救我,千佳子……!怀表……」
美夏双手满满都是零件,所以动不了。
「别担心,请交给我处理。」
真不愧是现任的驱魔师、远野千佳子。微笑地拿取零件后,开始熟练的开始组装。
即使如此……虽然那个不是千佳子本身的意思,但让刚刚要取自己性命的千佳子买饮料、又让她修理怀表,总觉得育点奇怪。
拿到了两罐饮料,我拉开其中一罐的拉环。飘散出来的香醇味,真是非常普通。
顺道一提,另一罐是早希早就想喝的奶茶。
「啊哈哈,言归于好了——」
「……我才觉得你笑得很和睦才奇怪耶,早希。」
「因为佑作笑了,我也笑了。」
「原来如此啊!」
好像是要对抗越来越旺盛的营火似的,这屋顶上的人也越来越吵杂。也是—这里有四个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哎呀……怎么零件好像不够耶。这就糟糕了。」
「修、修不好吗?」
「也不是修不好,只是这个怀表是用特殊零件……嗯,对了,这样就必须要去芬兰总公司拿才行了。」
芬兰?怎么变成一件大工程了啊……
「呃……不能马上修好吗?美夏一定要修好它才行。」
「要去芬兰的话,首先要先坐船越过半岛,然后要进入丝路就一定要穿越过沙漠——只
是去程就要花半年喔。」
「要、要那么久喔……?」
「而且现在在中国好像产生了大量的恶灵,所以要穿越中国的话,要先制服他们所在的
大本营——蒙古才可以。」
……阵仗不会太大了吗?
背对微微发抖的美夏,我小声的跟千佳子说。
「诶,千佳子,只不是要拿到怀表的零件,一定要冒这么大的险不可吗?」
「没有,如果是空运的话三天就能送到了。」
「喂?」
「不过……这可是个大好机会。为了美夏再次取得驱魔师资格,好像必须去本部直接谈
判才行。」
说完,千佳子浮现只有我看得到恶作剧的笑容。
「刚刚说了这么严重又夸张的事,真是非常对不起。但从这次的事件里让我明白了,自
己还不是很出色的驱魔师——还有、对我来说尚在见习阶段的美夏,是个伟大的驱魔师。」
两个人的视线一起回到,一直凝视着怀表的美夏。
「美夏的事,可否请您交给我呢?我一定会议她成为大家都承认的优秀驱魔师的。」
「说什么请我交给你,美夏又不是我的东西。」
继续假装镇静,打开第二罐的拉环。这次散发出的是奶茶的香甜味道。
「呵呵,就是这样啊。那就代美夏谢谢你喔。」
「那还是要按照美夏的意思之后再决定。」
但是,这答案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吧。原本看着怀表的美夏抬起头,看着我跟千佳子说。
「美夏要去!不管是怎样的恶灵,美夏都会驱除它的。」
蓝色的眼睛,发出光芒。
那种光芒是从来没看过的。
「那就没办法了。那我就和你一起去吧。」
「没关系的,美夏一个人也可以的。」
「美夏,你有带船费吗?」
「……呃——」
美夏一下子就同意了。美夏要再次敔程了。经过两年的时间,这次要再一次往驱魔师的道路前进了。
秋人绝对没想过事情的发展会变成这样的吧?
「可是,也不需要特地走陆路吧」
「这样比较有趣——啊……不是不是,是对我跟美夏来说都是个很好的修行啊。」
「算了,都可以啦……」
「呵呵,我突然想到和老师一起美洲大陆旅行的时候。」
「……你还挺开心的啊,千佳子。」
「不不,是要让可爱的小朋友去旅行啊」
虽然我想知道「可爱的小朋友」是指美夏还是千佳子,但还是不要再深入问下去了吧。
比起这个,我还更想知道—
「……你们还会回来吗?」
还只是一介高中生的我是不可能和她们一起去丝路的。这样的话,就真的要向她们道别了。
对!对我来说重要的是,会不会再一次遇见这两位驱魔师。
「这个问题,你直接问美夏不是比较快吗?」
「问美夏?」
胸前挂着千佳子暂时组装起来的怀表,美夏已经是准备好去旅行的神情了。她信心满满地说。
「你等着吧!佑作。美夏一定会有一番作为后再回来的。」
「呵呵……你看吧,佑作」
一番作为啊。
我看向美夏的胸前——仍是静止不动的怀表。这个怀表再次转动的那天,一定是在不远的将来吧。
「嗯,我很期待喔!」
  「佑作你、你又再看美夏身是上的缺点了——」
「才不是!你那里也要有一番作为啊!」
「会有一天的!一定!美夏不会放弃的!」
「……算了~这我倒是不期待……」
虽然按照秋人的预测,美夏将来一定是个很棒的女生。但不晓得那个笨蛋哥哥说的话有多少可信度,但从丝路之旅回来的美夏变成泳装巨乳美女的可能性……
「不,不可能的。」
「你一个人在幻想什么?又自言自语的说不呵能。佑作你很没礼貌耶。」
「什么啦~你不是说幻想没有不好吗?」
「不准幻想美夏的事!」
「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可是,你不是要回去了吗?
这样就不要幻想了。耐心的等吧。
「嗯!那么,千佳子我们赶快出发吧。」
「什么?现在吗?可是还有很多的准备——」
「美夏做事都是速战速决的。」
……这家伙只是想去丝路而已。说不定她以为丝路是个铺满绢布的地毯。
「诶,美夏、千佳子。我是没有想要阻止你们,但至少今天好好放松一下吧?」
我手指着运动场上。
「都来了,跳个舞也没有不好吧?」
我想——说出来虽然有点丢脸,但她们两位驱魔师和同年级的同学围成圈圈一起跳舞的经验应该不多吧。
「反正学园祭很吵闹,穿着制服也没关系吧。而且增加的是女生,一定很受欢迎。」
我的话让这两个女生犹豫起来。最先转变成苦笑表情的是千佳子。
「真的很可惜……在这间学校没有我想和他一起跳的男生。」
「……呃。」
「啊啊,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啦。请不要让我受到这种惊吓啊!」
挥挥手拒绝的千佳子,我了解。这是真心话。也或许是强烈的讽刺。
果然是带有书卷味的千佳子——好像总是没有适合千佳子的家伙。
「那、美夏呢?」
「美、美夏……」
「要吗?」
「……美、美夏不知道要怎么跳?」
什么啊~刚刚一直很烦恼的样子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很简单的。怎么说呢,正确的跳法我也不知道。但是——首先就这样牵起对方的手……」
从下方把美夏的手牵起。
「啊……啊……?」
  「肩膀不要出力啦。好象是从后面抱住的感觉——」
「——啊?」
美夏简直就像一颗圆木一样硬邦邦的。
「反正你先走看看,我会配合你的。」
「……但、但……是……」
「喂喂;我会跟着你跳,不用那么紧张——」
从后面看美夏的脸,看到了那个。
——美夏脖子还有留下,浅浅的黑色手印。皮肤破皮的地方已经结痂了。在黑暗中看不太出来,但在靠近火焰的地方很容易被发现吧。
那手印不是别人的,就是我的杰作。
「对不起……这样,就没办法了吧!」
「佑、佑作你不用道歉的。这是美夏跟哥哥的问题。」
「……但是,那是我做的。」
因为我产生幻觉所以才会被秋人附体的。所以也伤害了美夏。
现在的我没有产生幻觉了吧……?
已经不会再伤害美夏了吧……?
「不用在意。这个伤口,我回去的时候会把它弄干净的。」
幻觉也只是浪费时间。美夏说她会成长后再回来,我相信她。
剩下的,只要好好等待就好了。
「那么还有句话没有跟你说——谢谢你!美夏。」
「嗯?为什么?」
不晓得原因的美夏,一脸茫然。
「……没事。」
如果美夏没有牵着这双手,我的命也没了。我是被这双小手给救了。
我总是伤害了周遭的人,又被周遭的人救。这样,在美夏回来前要成长的是我啊!
「再见啦,美夏。我们要分开一阵子了。」
「嗯,变成强者吧!佑作。」
原本牵着美夏的手转而握住。握手是最适合离别的。
「那么千佳子,一路上会很辛苦但还是麻烦你照顾美夏了。」
「请您不用担心。紧急事件发生时,我会负起责任开飞机的。」
「……还有这个法宝喔。」
这样,她们两个有可能只需要几天就会回来了吗。
这样,根本不会成长啊……
「呵呵,佑作你要考试会很累的,请加油喔。」
「都要说再见了,你还这么坏心。我好不容易才忘记考试的。」
「不不,这是对高三生的加油打气,非常正常的。」
「……我知道了啦。我会加油的。」
千佳子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站在美夏旁边。
  然后好象想到什么窃笑一声,跟美夏咬了咬耳朵。
「啊!对了!美夏~我听过关于这个屋顶的传说——」
呃?是什么?不跟我说吗?
千佳子继续跟美夏咬着耳朵,美夏的脸越来越红。
「——美夏你该不会也知道吧?」
「才、才、没有咧!是偶然的。」
「呵呵:…这样的话,你会毫不眷恋就离开学校的理由也——」
「不、不是,我都说了不是了啊!」
我不是很清楚她们说什么,好像是女生的话题的样子。
被千佳子戏弄的美夏,害羞地挥起手杖。怎么觉得千佳子夺走了我戏弄美夏的乐趣而有点不甘心的感觉……不过说不定,她们会出乎大家意料,成为好朋友。看这种情况,在漫长路途上也不用令人担心了吧。
美夏的身旁已经不需要秋人陪伴,也不需要我了。
「佑作,美夏说早希也麻烦你了。」
「呃?干么随便——!」
……早希?
对了,早希在哪里呢……?
「嗯?叫我吗——?」
「哇!不要突然出现啦!」
若无其事般站在我身旁的早希。现在在美夏身旁的不是秋人也不是我,而是千佳子,但我身旁始终站的是早希。
「我一直都在喔,一直在佑作身旁呢,」
绽放笑颜,微笑。
这是证明我和早希的关系吧。证明对我来说,早希不是年幼女子,也不是同班的幽灵。
证明早希是我的一部分。
「美夏,我会负起责任照顾佑作的,请放心的去吧。」
「——为什么我说得出这么丢脸的台词啊?」
「嗯。」
「驳回你的发言。」
「箝制言论!侵害言论自由!」
「这种事不用特地说,她们应该也知道吧。」
没错。她是知道的。就像我相信美夏所以看着她离开,美夏也是相信我所以才踏上这个旅程。
如果我也有怀表的话,它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在转动了。
证据就是——夏天就快结束了。
「佑作,美夏要出发了。」
「嗯,,去吧。」
只要说这句话就可以了。
 美夏转身的同时,法衣也随风飘扬。这件法衣与当初看到的一样,现在看起来已经完全是美夏的一部分了。这个姿态就是驱魔师·御崎美夏。
千佳子跟我们九十度鞠躬后,便追着那件随风飘扬的法衣去了。
我们分开了。不需多余的话语、眼泪及拥抱。因为我相信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终于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升降口后。
「……走了啊?」
「啊……对耶。」
突然被寂静包围的屋顶。只有土风舞的轻快旋律不绝于耳。
「营火晚会,也快结束了吧。佑作要快点丢才行啊!」
「嗯?为什么?」
「你又来了……事实上,你想和大家一起牵手跳舞吧?」
「……如果是你这么说,那也许就是这样。」
进入围着圈圈的人群中。那不是用说的那么简单的事,那是在这世上生存所必要的。
但是,现在再……
再……
「快点下去吧。如果被刚才分开的那些家伙遇见了就尴尬了吧?去玩一下吧。」
「哈哈,说得也是。」
从这里看,营火晚会也能完全看得见。从这里听,跳舞的音乐也能听得很清楚。
「——所以,要来跳一下吗?」
我伸出手。
因为,如果下去的话就不能和你跳了。
因为,现在还想和你在一起久一点。
「……嗯,来跳吧!」
早希低着头,静静地将我们的手叠在一起。
之后,开始两个人的舞。
在无人的屋顶上,我跳着舞步。
正确的舞步我并不知道。当然旱希也不会知道。
但是,这里有营火及音乐相伴,所以这是个很棒的土风舞。
在营火及音乐的相伴下,我继续跳着舞。
一只手放在肩上,另一只手放在腰上,我慢慢旋转跳着。
不用担心会不会踩到对方的脚,无所限制地旋转又旋转跳着。
没有结束。
我早晚都会下去跟大家一起跳。
所以,现在我只要持续专心的跳着。
只是一心一意的跳着。
旋转、旋转地持续跳着。




本帖最后由 rose.chang 于 2012-8-24 00:53 编辑


终章
时间过得很快。漫长的夏天结束后,紧接着是短促的秋天快速经过。才觉得冬天到了的时候,就又立刻转变到下个季节了。
学园祭结束后半年——春天。
成功拿到毕业证书的我,结束了毕业典礼后就来到这里。
曾经叫出静森早希的地方。跟两位驱魔师分开的地方。也是、和早希手牵手跳舞的地方。
微风抚过双颊,我又再次感受到季节的变化。这个春天也一定会在转眼之间经过,接着又是夏天的到来吧。然后,这个世界一直持续在往前前进吧。
也许,再也下会有漫长的夏天了。今后、也许我每天都会过着忙碌的生活,根本感觉不到季节的变化。
但是我不想忘记那个夏天——我这么想着。我不想忘记那些日子,只是一瞬间的日子却感觉是永远。
那支土风舞,似乎是彻夜跳到早上。
「恭禧你毕业,佑作。」
背后传来叫我的声音。
那是一位穿着制服的女子。
「……谢谢,这么说来,你也真的毕业了吧,早希?」
「呵呵呵,我是永远十七岁吧?」
「那,你是跳级。」
就像某位才十四岁就成为伟大的驱魔师一样。
我想到一个不错的点子。我把写着『坂元佑作』的毕业证书摊平,拿给早希。
那个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毕业典礼。
「早希,恭禧你毕——」
「这么说我要恭禧你落榜罗,佑作!」
「……呃。不要这么说啦。」我失望地将毕业证书收入筒内。
早希说的没有错。前几天收到大学不合格通知的我,是一位真正的落榜生了。
「这是不可能的吧,只有读半年的书怎么考得上医学院。」
「唉哟——枉费我一直陪着你当你的家教——」
「就算自己读也有个极限啊……」
「呼——!我还这么努力——!」
所以,我已经完成了补习班的报名手续,从明天开始我是一位补习班的新学生了。
「……还是不行啊…:
「可是,落榜生要进医学部也太勉强了不是吗?」
「没办法吧,要当医生要先考要医学系才行。」
  感觉就像,成为政治家要先修改日本法律的话,就必须是要从法学部毕业才行……
讲究学历的社会。
「我啊……想当精神科医生。」
「知道啦,我听过好几次了。」
「我说过了啊。像我这样幻想,觉得幻想的世界是真实的人,在这世上一定很多。我想帮助他们。」
最初是因为这家伙偶然来了。托她的福,我承认我的幻想是幻想。
但是,大家不可能那么幸运。这世上心理有问题的人选是很多,对于这种人的了解还是很少。
「我不是要像那家伙一样有特别的力量。为了改变这世界,一定要学得知识才行。」
「这句台词,我想听你在收到合格通知时跟我说啊——」
「……呃。所以我现在说了啊。」
「啊,对了。有封信是跟不合格通知信一起送来的吧。」
那是一只航空信件。怎么在那个时机收到,但就算讨厌那个寄件人也是没办法的事。
顺道一提,那个寄件人的名字是——『misakimika』(御崎美夏)。
这么说的话,那家伙一开始的信上,我的名字也是用平假名写。该不会那个家伙,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用汉字写吧……
但让我觉得惊讶的不只是信封而已。
「看了里面的照片会让你吓一跳喔——美夏在蒙古高原上骑马呢。」
而且,照片里的美夏是穿着高中制服及深蓝外套的打扮。还有以天安门为背景,美夏及千佳子的合照等等。有各种照片也附在信封内。
信上将这次旅行的文章集合成一本书,并在书上写上「第一次当作家」。但以全都是以平假名写成的信来看,她们要成为作家的话应该是条很辛苦的路吧。
「可是……那家伙真的是在大冒险啊。」
「要待在蒙古半年,回来的话好像也要花很多时间吧。」
「……反正,下次跟她们见面的时候,我就会是个大学生了。」
我也是,那家伙也是,不能说自己本身的时针还在前进。现在还在绕道中。
但是,不是要停止。不是要停止前进。
道路是畅通的。完全是可以前进的。
「欤,佑作为什么还要到这屋顶上来呢?」
早希问得很突然。
不对,不是早希问得很唐突。是我一直这么想。
「为什么啊……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想这么做。」
「……真的?」
「嗯,该是回去和大家说再见的时间了,不回去不行了。」
「呼——那我来说比较好吗?」
「说什么?」
不用问。那是走上这个屋顶时就决定了。
「我想我已经不在了。」
「……嗯。」
我知道。不久之后,早希就要说了。如果她没有开口,就是我说。
「我是佑作的幻想,也就是我是住在佑作的脑袋里面。」
「嗯……也是。」
「但是从现在开始,一定有比我更重要的事非进行不可。」
以前我觉得没有比早希更重要的事。
以前我相信没有比早希更重要的东西。
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你想要当医生吧,想要帮助有困难的人吧。」
我有想要成为的自己。我看见了想要前进的道路。
被大骂也没关系。被哭诉自己很冷淡也没关系。
但是早希却说,
「加油啊,佑作。我会帮你加油的!」
早希笑了。
如往常一样笑了。
有点差强人意的短发,是她的正字标记。
天空蓝线条的水手服也是,有点短的褶裙也是,这些都很适合健康的她。
喜欢看她的脸部表情常常转变。
喜欢和她说着无聊的玩笑的时候。
她每天都会待在我身边。
「对不起喔。我还是没从这间学校毕业。不能陪在改变的你身旁。」
「要道歉的人是我。是我想改变的。是我选择了和你别离的路。」
「那也是我期望的喔。」
「不是……那是我希望的所以……」
绝不是早希说的。最后我到最后的最后,还是向早希强求了自己的希望。
我还是没办法改变自己的任性,没办法不随自己的意、没办法不以自我为中心,
「那么,这么说好了——」
早希双手放在身后,转过身去。
她的视线移到遥远的天空那方。
「——静森早希也一定是这么希望的。」
我似乎也受了早希影响看了天空。迎向灿烂的天空。
「诶~佑作。你知道在这屋顶上告白的话,恋情一定会成功的传言吗?」
「那只是个传言而已吧。因为早希……」
早希的恋情……没有实现。
「我想如果有这种小小的奇迹很也好啊。但是,发生这种奇迹不是因为魔法的力量,而是因为人的态度。因为相信在这屋顶上告白一定会成功,所以就在这屋顶上告白。那,相反的话也就不会成功了不是吗?」
「……相反……?」
「早希小姐,真的看得到幽灵吗?」
那真是个……很唐突的话题。
「或许刚开始真的是由小小的谎话开始的。嗯,看不看得到都随便。总而言之,因为看得到幽灵这句话,所以早希小姐开始被欺负。那时觉得再这样下去,跟自己很好的佑作也许会跟自己一样。所以,就跟佑作保持距离了。」
是……这样的?
上了高中后,我跟早希慢慢地分开了。到底是谁先离开谁的呢——到现在还没有答案。
「但是佑作还是没有放弃跟早希小姐在一起。那是当然的,因为佑作喜欢早希。」
我……喜欢……?
「早希小姐写信把佑作叫到这里。那时,早希有跟佑作说一句我喜欢你吗?没有说吧。因为早希为了被佑作讨厌,所以才把他叫来这里的。」
「为了、被讨厌……?」
我想到早希曾经在这里跟我说的话。
——幽灵……是存在的吧。
那是不能相信的荒诞无稽之谈。跟爱的告白,也差太远了,
「早希小姐的希望啊,不就是希望佑作不要成为和自己一样的、被班上同学排挤的人不是吗?」

早希和我保持距离,就是要守护……我吗?
「那……那,为什么早希会死呢?为什么会从这里跳下去呢?」
如果要让我讨厌,应该没有必要自杀。事实上,我被那家伙的手甩开,选出了那个地方。和那家伙所期望的一样。
「之后……佑作发生什么事了呢?放学后被叫来这里的佑作,之后又和朋友一起去找女生了?遗是因为饿了所以去吃拉面了?」
……我……那时候……
「佑作马上就回到这里,抓住早希的手了喔。」
「怎么会!我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你会知道?」
「那只是因为佑作你,装作不知道而已喔。」
我,那时候回去了……?
所以……早希……?
「早希小姐她没有其它办法了。要让佑作跟班上的同学在一起只有这么做。」
所以……早希死了……?
「之后,就和早希小姐的愿望一样。为了不要让佑作走上屋顶,将选择早希的记忆封闭起来。之后就可以和班上的人——不脱离世界而生存下去。但是无法讨厌早希小姐的佑作,就开始幻想看到了我。」
那么……如果那时我没有回去的话,早希就……
早希现在也不会死——
「不能停止自己的脚步喔~佑作!不要辜负早希小姐的希望!」
早希背对着我大吼说。
责骂一直回顾过去的我。
「佑作已经好好的毕业了。找到了未来想成为的那个自己。这个是当时如果选择早希的话,就不会实现的梦!」
早希的背影在发抖。
我知道早希流泪了。因为——我也在流泪。
「我会在这里喔。所以佑作你走吧。烟火,已经要开始了吧?」
「……」
「快去!不去的话不可以的!而且不要再回来了!」
那是,早希的愿望。
那是,我的愿望。
「……我知道了。」
我转身背对早希。
「再见……佑作。」
要走了。
一定,不能再回头了。已经回不来了。
摸摸冰冷的铁门,手放在门把上。
「……再见,早希。」
春天一定转眼就过了,接下来是夏天。
但是,不会是和这个夏天一样的。
这个夏天不会再有了。
我从现在开始会过好几个新的夏天吧。
有不安,也有害怕。
但是,没有想要停止。
也不能停止。
我、开了门,
将那个夏天丢在脑后。

外传 在厕所吃饭的花子
我讨厌午休的时间。
虽然只有五十分钟,但好像过了好几个小时。
「啊,啊,第五节是讨厌的体育课,这么热的天气,让我一点都不想上。」
「而且还和三年级的男生一起上,还真不敢相信。」
「那些家伙的视线一直死命盯着运动裤看。真是讨厌啦……」
隔着门就听得到的音量。
没水准的对话,没水准的语气,而且……没水准的香水味。
「……欤,你有闻到什么臭味吗?」
「唉唉,那家伙还在喔。」
女生厕所从里面数,第三间的小房间。那里是,我的地方。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这样的呢。从很久很久以前——不是,从我就读这间学校的时候就开始了。
刚开始是一年级的厕所。接下来是二年级的厕所。然后现在这里是,三年级的厕所。
已经整整两年以上的时间,每天、每天的午休五十分钟都是在这里度过的。每天的每天,都这么做—
「喂喂?厕所的花~子?」
门被狂敲。那也是常有的事。
「今天是吃什么呢~?炒蛋?汉堡?还是炸鸡?」
  常有的事。
从国中上了高中,午餐从营养午餐变成便当。变成妈妈每天都要早起,帮我们准备便当。每天每天,妈妈都要做一个被朋友看到也不丢脸的手做便当。
从国中上了高中,午餐变成在学校哪里吃都没关系。茌学校到处都可以看到,很开心边和朋友聊天边吃便当的学生们。我能待的地方……就只有这里。
「吼!你说句话啊花子!」
门,在摇晃。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很多次。
但是我知道。这个门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踢破的。这两年来,没有被踢破的记录。
这里是,我的地方。
「不可以欺负花子喔。会被诅咒的喔——?」
「啊~这样啊。那么,为了不被诅咒就只好给贡品了。」
「也是。」
从我的头顶上砸下厕纸。两个、三个、四个……一直砸。
其中一个厕纸砸到了便当盒、掉下。那个妈妈花时间做的便当,散落一地。
常有的事。
但是。
「走吧,要买的面包快卖完了喔。」
「啊,对喔。现在不是做这个的时候。」
声音,消失了。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好像这些都只是些小事。
没错,这些都是小事。常有的事。
但是……
「你们……这些……」
你们这些人。
——死了最好。
我们这些人。
——死了最好。

今天也跟昨天一样,是五十分钟。
明天也会跟今天一样,是五十分钟。
一直、一直,都不会变。我的归处只有这里。
但是,最近那些家伙不常来这里了。所以可以安心的吃着午餐,很开心。
妈妈花时间做的便当,今天也好像很好吃。
「我要开动了。」
从隔壁间傅来的声音。拿着筷子的手,吓了一大跳。
左边——从里面数来第二个房间。有某个人,在那里。
「哇~今天也好像很好吃。妈妈,谢谢您。」
小小声的、又吵哑的女生声音消失了。仔细一听,连谨慎地咀嚼的声音都听得到。
……谨慎?
不是,不是这样的。只有我……只有我知道。这是边压低声音边吃着饭。是为了不想让谁听到,为了不想被谁发现,边咀嚼着害怕。
但是。
「……呜……」
不能停止哭泣。不能压抑眼泪。
「为什么……我总是……呜……为什么,这个……!」
为什么。
那也是我一直在想的事。为什么我一定非得碰上这种事不可呢。自己在做什么呢。
但是,只有这样想也不知道答案。不对,恐怕连答案都没有。自己被选上只是侗偶然,那不是靠努力跟机运就可以逃掉的。越抵抗,只是越不幸。
所以我为了不让自己感到一点点的不幸,就把这里当做是自己唯一的专属地方。
……我不认为这样就可以了。只是没有其它办法。
「救我……谁,来救我……」
救我。
那也是我一直希望的。在班上至少有一个人是愿意当我朋友的。应该最少还有老师。
但是,不管待多久也不会有人来救我。我,是一个人。
「……我,好像……」
我也一个人。这个女生也是一个人。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周遭的每个人都是敌人,甚至只有自己可以依靠。没有方法可以抹掉绝望,可以做的只有在这个狭小空间里一直诅咒别人『去死吧』。
「……死了的话,就好了……」
如果是我,同意她的话。如果是她,也会同意我的话。但是,虽然什么都不会改变。我也不可能会被救起。她也不会被救起。
——虽然如此。
「……喂~~」
喉咙发出声音。一直一直把声音压低的我,决定说些话。对隔一个隔板对面的这个女生,说些话。
也许,是同情。不,或是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我知道什么都不会改变,但我还是要对她说些话。我说了。
「你、你该不会也……」
要说的话,被突然造访的人打断了。
门嘎啦开了的声音。两个人的脚步声。之后是没有水准的对话。
「奵嘛,对不起啦。」
「就算没有特地跟前辈借来,丢掉不就好了。你就是在这种很奇怪的地方认真耶。」
……是她们。
找慌了一下,把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常有的事。就这样闭嘴静止不动的等,马上就会离开了。稍微忍耐。
但是……隔壁的那个女生,似乎是还没习惯这种事。
「——咦?」
说漏嘴了。现在一定很慌张的把嘴呜住了吧。
但是,已经太晚了。那些家伙百般无聊的对话,在一瞬间停止了。
「哎呀——?这个声音,该不会是静森吧?」
「呵,才想说最近这两年都没在厕所看到,原来是在这里啊——」
看到了有趣的东西——口气似乎是如此。要把人逼到悬崖边的口气。
「喂喂,不要装没听见啊。静森你还真冷淡。」
敲门的振动感觉传到我这里。二次、三次、四次……很多次。
「不可以啦,不可以欺负静森。现在是午休时间啊。如果让她吓到噎住喉咙就不好了呢。」
「啊~对喔。那一定要给她一些水喝才行。」
「也是。」
……有种不好的预感。不对,这不是预感。这是依照过去经验可以确定的事。如果是那家伙一定会这么做吧。完全不会犹豫,也完全没有对良心的谴责。
「啊,啊啊……?」
女子厕所里响起的惨叫及水声。从隔壁流过来的水,也浸湿了我的脚边。
但是……如果是这个季节还好。最少,不会有天寒地冻的感觉。沾湿的水手服,在回家时怎么也都会干了。父母亲还没发现前就会干了。
「哈哈哈,好喝吗?静森,水好喝吗?」
「哎呀?没有反应耶,真奇怪了。啊!对了~一定是水喝不够。」
「这样啊。那一定要再给多一点才行~」
——不对。不是不会冻死就好了。不是父母亲不知道就好了。不是这样的。
心被慢慢削去。的确,慢慢失去。慢慢地……死去。不是人,也不是东西,有什么事正要改变——
我也和这女生一样……
「……」
最近那些家伙不管我的理由,我终于懂了。我已经是完全坏掉的玩具了。那些家伙已经不知道什么是人了。
所以,那些家伙发现了新的目标。找到新的玩具。
「……」
一瞬间放下心来的我,很后侮。那个女生代替了我的位置——终于不是轮到我了的这种想法,我绝不允许自己有这种想法。
「……」
但是、但是,我什么都不能做。
开这间厕所的门去救那个女生,这种事我做不出来。大声喊叫,让那些家伙鸟兽散也办不到。
……好害怕。
害怕做了这些事后,我又銮成他们的目标。害怕变成玩具。害怕比变成玩具更可怕的事。
所以我——压低声音啜泣。
用力晈紧嘴唇似乎是要把嘴唇咬破,用力握紧拳头似乎是要将手指甲嵌入手的肉中。
只是……流着眼泪哭泣。
「喂,水好喝吗?」
「不要不说话啊!给我回答啊喂!」
——为什么,是我们。
——谁来救我们。
问了好几次,求了好几次。没有停止询问,但愿望还是没有实现。
「好喝……」
我们只能这么生存下去。只能忍耐、隐忍、不出声、泯灭良心、哭泣。
救我们的方法,哪里都——
「——早希!」
怒吼声响起。这是没听过的……男生的声音。
那些家伙嘲弄的声音停止了。那女生啜泣的声音停止了。
「喂!你们在做什么!在这里……对早希……在做什么?」
「做什么?这才是我想问你的啊。你在女生厕所做什么啊,变态。」
「别开玩笑了!欺负早希有那么开心吗?玩弄同班同学有这么好玩吗?」
——什么啊。帮助我们的人,不是在吗?是和我不一样不是吗。
「走吧。真无趣,要快点去买面包才行。」
「嗯!也是。」
就这样,那些家伙走了。一点都没有反省,好像是正在玩的玩具被拿走的小孩,觉得很无趣一样。
女生厕所,就只剩那个男生及那个女生,还有我。
「……佑作。」
「怎么了?早希。」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呢?这时候不是要感谢我吗?」
「……对不起。」
一个叫做佑作的男生。一个叫做早希的女生。两个人在说话。那是我绝对做不到的事。对把这里当做唯一的专属地方时,早就决定不出声的我来说,是永远办不到的。
就是,这样。
「……出来吧,早希。」
「……不要……啦。」
「为什么?那些家伙已经不在了喔。」
「我这个样子……不能见佑作。」
「这、这样啊……」
说到一半的对话。只有滴、滴,水滴到地板的声音回响着。
啊……我误会了。
并没有被救。如果封闭起来在这里锁上钥韪,保护自己。但在这同时,也只能拒绝别人伸出的救援的手。没有把门打开的勇气。没有握住向自己救援的手的勇气。如果有勇气的话,当初不会逃进这个地方了。
这个门,绝对无法开启。从外面也是,从里面也是,打不开。
「……那,我回去了。」
「……嗯。」
说完后,男生就走出去了。留下在门里面的那个女生。
如果男子有踢破这扇门的力气的话,也许就会改变什么吧。就算是强迫,只要带出那个女生的话,就会救了什么吧。
——也许,是这样。
但是,谁都没有这样的勇气。没有勇气。
所以,谁都不会救。
「……呜……呜。」
听得到的,只有女生压低声音啜泣的声音。
她选择在这扇门内躲避,和以前的我一样的选择。
我不认为这样很好。但是别无它法。
「……你再这样理我是不可以的……佑作……」
那些家伙的目标,又会立刻转移到别人身上。就像从我转移到这女生身上一样。没有理由,只是任性,
所以只有到那个时候忍耐、躲避而已。
——那,我可以给这个女生什么呢。
「……」
喉咙要发出声音。
「……」
要说些话。
「……」
但是,我想说的果然说不出来。
因为知道就算我出声后,什么事也都不会改变的事实。
不……不对吧。
因为已经完全没救的是我。已经完全习惯不出声的是我。所以现在,才无法对她说什么吧。

「……佑作。」
「……」
只有隔一个隔板。如果出声的话,一定听得到。
但是,我什么也办不到。

那天之后,那个女生就不曾来过女生厕所了。
——静森早希。
没有听过的名字,所以是低年级生吧。这样她还特地到三年级女生厕所来,和这个叫做佑作的男子——恐怕是同班同学吧,或是比这个更深厚的关系,所以才不想把自己的惨状暴露在他面前吧,一定是这样不会错的。
这样的话,她已经不来这里了。是在别处找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了吧。
「……可是,我是在做什么?」
我今天也是在这里。
在无人的女生厕所,从里面数来第三间。只有我的世界,永远的世界。
找不到其它地方也是事实。但说实话,我还是希望她能再次来这里。这次期待自己有勇气跟她说话。
「虽然我知道,就算这么做,什么也都不会改变……」
最近我发现我越来越会自雷自语。我果然还是寂寞的吧。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吧。
——这样的话,出去不就好了。
那个女生的名字我已经知道了。去找她,就好了。
「……呃」
悄悄地,将手伸向门把。只要稍微转动门就会开了。
「……」
但是,动不了。我的手,它不要动。
已经完全生綉的锁。已经完全冰冻的心。
「我果然还是……」
那个时候。
叭踏叭踏,快步走进厕所的声音。没有想到,我吓了一大跳。
——那些家伙,吗?
但是那个快步走进的人,没有说没水准的话,没有喷了没水准香水的味道,就走进厕所问。
在我左边的那间——从最里面数来的第二问。那是,那个女生的地方。
……该不会……
「……」
吞吞口水,像曾几何时的,说话。
只有现在。如果我打算改变——如果我打算救自己,只有现在。除了现在这个机会以外,没有其它的了。
这样,我就——!
「……欤……你该不会是……静森早希吧?」
很久没有跟别人说话的,我的嘴巴。声音有点虚弱、小声。
但是,确实说出来了。
我说完之后,好像慢了一拍似的——
「……呃?谁在那里?」
「啊?」
这个声音……不对,不是早希?
慌张地用双手压住、消除不小心漏出的叫声。简直,就像那时昀我一样。
「什么啊,是我听错了吗?不对,但是——」
直到对方停止追查之前,只有忍耐、躲避。
终于,隔壁的女生带着疑问走出厕所。
「……呼……」
怎么我这么大意。会使用这问厕所的,不只是像我或是早希这样的人而已。隔着厕所隔板说话,当然会让人觉得很奇怪。
好吧,算了吧。
反正挣扎也不会有人救。要依赖这种微小的希望,放弃吧。
扣、扣。
——咦?
是谁?敲了我的专用房间。
是刚刚那个女生,回来了?
两次、三次,一直敲。
不可以、不可以出声。不可以回覆。我直到现在都是不出声生活着的。这样,那些家火
才终于不对我感兴趣。我的地方,这里就可以了。这里就够了。所以请放过我吧。所以,
不要管我……!
「没办法了。那我要进去了喔。」
……又是,不一样的声音……?
慢慢地,将门打开。
为什么……?有锁着的啊。门,明明有锁着的啊!
「——您好。呃~不对,是初次见面,您好。」
眼前是位笑得很灿烂的女学生。蓝头发及眼镜底下是红眼睛,令人印象深刻的女生。
这裙子的颜色……和我一样都是三年级吧。但是,我对她没有印象。我没有看过笑得这
么柔和的人。
「……那……个……那个……」
我不知道原因。我满脑子都是问号。为什么这个人跟我说话呢,她是怎么把门打开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啊,不好意思,请冷静一点。对了,我们来自我介绍吧。」
「……自、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是,远野千佳子。请叫我千佳子。」
「我、我、我……」
「你呢?」
「……花子……」
——花子。大家都这么叫我。因为我关在这个地方,所以大家都这么叫。谁都不会用我真正的名字叫我。谁也都记不得我真正的名字。连我……也忘了。大家部用瞧不起的声音,叫我花子。
但是。
「花子是吧。那以后,请您多指教了。」
千佳子脸上一直挂着微笑。
「花子,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咦……咦……」
快速直球。也太直接了。
我在这里做什么呢——那个,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有件事是让我非待在这里不可的。有件期望的事。
「……在等人。之前在这里有见过一次面的人。唔,虽然没有真正见到面,也没说过话,但是,隔着厕所的隔板——」
「那个人的名字是?」
「——静森、早希。」
应该是。
「哎呀。那还真巧。刚好我也在查静森早希的事耶。我想她应该还在学校,刚好到处在找她。」
「啊,是、是这样子啊。」
是早希小姐的朋友吧。还是,她有什么样的事吧。从她稳重的口稳来看,最少她要找早希的目的,和那些纠缠早希的家伙,是不一样的。
「花子,你也是担心静森早希所以来这里?」
也不是这样……但是,或许是这样没错。担心那个跟我很像的那个女生,我想是事实。想再一次跟她说话,也是真心想这么做。
我瞹昧地点点头,千佳子一瞬间浮现笑容。
「那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找呢?」
「——啊——」
闭上嘴巴。许久没有说话的嘴巴再次闭上。
「您觉得如何呢?花子?」
「我……我……」
——我感到很害怕。
因为,我一直以来的午休时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外面的世界,很可怕。
「好了……走吧,花子。」
伸向我的手。邀请我的手。救赎。希望。温柔。
这些我都——
「不要……!」
拒绝了。
把门关起来,千佳子的身体弹了出去。那纤弱的身体发出哀叫声。但是……怎样都没关系。为了不要让门再被打开,全神灌注的把门按住。
「花子……?」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想到外面去!跟我没有关系!出去啦!从我的地方出去啦!」
什么温柔我都不要。什么希望我也不想要。救赎什么的根本不存在。我要像以前那样,以后也都一直,在这个地方……!
「哎呀。我人都这么谦虚了,你是这种态度对我吗……」
你看,本性出现了。千佳子也是跟那些家伙都一样。任性地玩弄我。
「我都忘了,我现在很想尿尿耶……这里也是厕所嘛……」
这、这个人在说什么。这么只顾自己也没关系。尿完后就快点给我出去。
「抱歉……我……要跨过去了。」
门的上方突然出现她的脸。
「你、你、你、你在做什么啊——」
「做什么?只是要尿尿而已啊?」
「去、去其它地方不就好了吗。隔壁、隔壁的隔壁也都没人啊!」
「厕所一定要使用从最里面数来的第三问,这是死去奶奶的遗书。」
「你、你骗人!那是骗人的!」
以她的外表绝对想不到的身手,千佳子咻一下跨越了门后,跳下。接下来,好像是很自然的动作,脱下裙子,就坐在马桶上。
「哇、哇、哇!就在我面前!你不知羞耻!」
「人?你倒是说说谁看到了啊?」
「我、我!我就在这里啊!」
「呵呵,你和我不是好朋友吗?」
「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吧!」
终于,听到冲马桶的水声。这个人,真的没有羞耻心吧。最少也是个女生啊——
「可以了吗?花子?我只是来小便而已。用完就要出去了,然后我不会再回来,所以,如果要跟我走的话,这个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机会了——你从这里出去的唯一机会。」
「就算你、你这么说,我……」
「很害怕吗?」
「只有在这里我才会安心……」
「是这样吗?这么薄的一片门,我想什么都保护不了吧?」
千佳子坐在马桶座上,以无情的表情宣告着。
「——让我来保护你吧!」
在女生厕所的隔间,这么灰暗的地方,也可以看清她的闪耀的笑脸。
如果……如果是在太阳底下,她的笑魇一定更灿烂吧。因为想要知道这个答案而出去的话,可能吗……?
「那、那个……我、我——」
「千佳子!你没事吧?」
我的话再次被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及尖锐的声音给打断。
随后,又有另一个脚步带着低沉的声音走入。
「……原来如此,没有小便斗啊。」
「你在说什么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不是啦,你想想看,感觉真的很不对劲啊。如果你也去过男厕就知道我在讲什么了二
「比起这个千佳子更重要啦!千佳子在哪?」
咦……那个……一个女生跟一个男生,有两个人?可是,为什么女生厕所会有男生在?不,好像之前也有这种事发生——
「这个声音……是美夏跟佑作吧。该不会美夏注意到了……」
「诶、该不会是千佳子你的朋友吧?」
「那……那个,该怎么说才好呢……」
先不管陷入混乱的我和千佳子,在这扇门的对面,不晓得是不是在踢门还在干么的,夹杂着一些叫闹声。
……踢门?
不可以这么做。
因为这里是……这里是我的地方。
「喂,喂!要开门了喔!」
……可是,
厕所出现超大声音、门嘎啦作响、然后歪曲,然后——被打开了。
「……啊……」
刺进来的光线,那个男子就站在光线对面。
门,非常简单的就被踢开了。
「千佳子…呃?」
跟这个男子,对上了眼。男子眼睛闪了一下,惊吓不已。
要、要说什么才可以。要出个声音才行。一定要开口才行。
「那、那个、我、我是——」
「呜哇呜哇呜哇!」
千佳子震耳欲聋的大哭,盖过我要说的话。
「佑作是变态!是白痴!快点出去啦!」
「但是,你刚刚在哭——」
「只是因为卫生纸用完才会一时慌乱啦!」
「卫、卫生纸……?」
「佑作先生!」
「啊……对、对不起!」
男子和女子斜瞪着目瞪口呆的我,尴尬的走出厕所。
「……呼。到底在干么啦,唉哟!」
转头一看,额头浮现青筋的千佳子正在整理裙子。
「花子,真的非常抱歉。被这些嘈杂的人打扰。」
「呃……嗯……」
「呵,门坏掉了耶。」
千佳子正看着已经完全歪掉的门把。这样的话,就不能再锁起来了吧。能不能关上门也很令人怀疑。
「那么,您觉得如何呢?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呢?」
虽然发生了那样的事,还是恢复笑脸的千佳子。面对着我,像刚刚一样把手伸出来。
接下来——我的怨恨早就被这样的千佳子给去除了。
而且,门也已经开了。这里也经不是永远的世界了。
「……唔。」
低头,握住那双手。将约我到外面世界去的手紧紧握住。
紧紧地、紧紧地,握住。

从四楼更上一层的地方。灰暗、充满灰尘的地方。我和千佳子就站在那里。
「千,千佳子,真的在这里吗?」
「事实上,我花了好几天,试着在校园的各个地方寻找。但是,没有看到早希。这样的话,早希可能待的地方——就只有屋顶了吧。」
「屋顶是中午休息的时候,很多学生会来的地方。我想早希不会在这里……」
「花子,不要经过这里可以离开屋顶的方法是?」
「呃……我想是没有的……」
「原来如此。那果然是——」
千佳子手握在通往屋顶的门把上。接下来她停止了动作,才想说这是不是个假动作?干佳子又立刻转动把手,将门打开。
「——打开了耶。」
刺眼的光芒。
像要燃烧夏日的阳光,刺入肌肤。比起炎热,更正确的说法是——痛。咦?太阳是这么耀眼的吗……
「早希……好像不在耶。」
好像是在检查般,千佳子环绕整个屋顶。我也跟着千佳子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走。环绕在久违的光线里。
「这样果真是已经不在了吧?」
「该不会,早希拒绝上学了吧……?」
「如果是——拒绝上学的话就好了吧。」
是走了一圈出汗了吗?千佳子身体靠在旁边的栏杆看着天空。
满满是积雨云的,夏日天空。
「她……在这里跳下去自杀了。」
「……咦……?」
「这是一年前的事了。我是为了确认这件事,所以来调查这间举校的。」
一年前。
已经……这么久了吗。她隔着隔板说话的事,简直就是像昨天才发生一样。
是这样喔……已经死了喔?早希。
为什么没有很惊讶呢?是因为我听过她悲伤的声音吗?对我来说,我甚至觉得这是个理所当然的结果。
只是,心微微抽痛。是我不能救她吗?如果那时候出声的话,她就不会自杀了吧?
「可是,没有在这里的话……就一定是成佛了吧?」
「……成佛?」
「是的。如果是带有悔恨而死的,就会变成恶灵留在这世上。但是她不一样。所以意思是她已经戍佛了。」
「……自杀而死的人也可以、成佛吗?」
「嗯!死是不分贵贱的。」
「……那……」
那,该不会。
在我面前,千佳子微笑着。
非常灿烂的笑容。
「——嗯!你一定也会成佛的。」
很热、很热的夏天。
从微微开启的窗户中,可以听到蝉鸣疯狂的叫声,以及看到在运动场上,上体育课的学生们的喧哗。我们班的学生们。
四周都是墙壁的小小空间。光照射不进来的地方。锁起来的门。
在眼前的地上,散倒一地的便当。全新的卫生纸。
然后,血流满地。
咔啦,从手中拔除的美工刀掉落地上。
应该,没有悔恨。
应该,没有后悔。
但是……啊,为什么,现在才想要呢?
现在才想要再一次到外面的世界去呢。
不是隔着隔板——而是想和谁面对面的交谈。




后记
「好,反省大会喔!」
「突然要反省喔?这么说,先来自我介绍吧。」
「那个不用没关系啦。第一,你的错字太多了喔。你看,这一页的第一行。怎么弄发生这种错误咧。你黑白不分吗?」
「真是的吼。那个……你好,我是作者ごぉ——」
「去!真拙劣的介绍!现在个人的资料是一种资产耶!」
「然后,这个人是编辑K小姐。」
「我、我说!编辑是在背后给予力量的,你这样把我的名字说出来……这样……我很困扰的。」
「这样感觉起来,编辑真是认真工作啊。还是个美女。」
「……这、这样夸奖我,稿费也不会提高的哩……」
「傲娇。」
「可恶——!」

要说明我们的相遇,一定要回溯到一年前的夏天才行。那天,天空突然下起雷阵雨,我
待在西新宿的陆桥下,那时我的心情和天空是一样的颜色。也就是下着倾盆大雨。
什么都不顺心。不对,是我一心觉得什么都不顺心。那时的我还很年轻。
「咕……湿湿的真讨厌。」
把点不着的烟丢掉——那个使我遇见了女神。
「呃?什、什么……?烟?」
带着惊吓的脸回头的她。第一印象,就是个很小只的少女。虽然是平常日但她没有穿着
制服,我想应该是个小学生吧。
「喂,新宿是不能边走边抽烟的。」
「罗嗦,你这死小孩到旁边去啦。」
「……你在这里做什么?」
「……」
「躲雨啊?我的公司就在附近。」
「啊?公司?」
「嗯,在那里?」
脸上遗带有天真的少女手指的是,在新宿耸立的巨大高楼中的其中一个。在夕阳中只有
那里把云遮住,只绽放耀眼的光芒。
「那间SQUARE—ENIX。」

「哇——!」
「干、干么这么突然!」
「好了!这种像恋爱情节般的故事可以停止了!开始举办反省大会!」
「真的很抱歉但我喜欢你。」
「干么告白?」
「还有请每天做饭给我吃。」
「那不是有了工作之后的失业人员的一个令人难忘的求婚内容吧!」
「对了K小姐也只会煮泡面而已吧,好像十八禁小说的人物对吧。」
「……随、随便都可以啦,」
「但是——我忘不了每天早上在四叠半蹋蹋米上跟你一起吃拉面的味道哩。」
「听起来感觉好像很不错,但那是为了要等你的原稿所以彻夜在那里等待的结果吧。,
「K小姐该不会也是连晚上都不让他睡觉,激动的要他给你的人吧。」
「是啊,原稿方面的话。」
「不,我也没想过会你会流出这么多啊。」
「那是资、资料啦!」
「咦?为什么脸红了呢?」
「……在森林里被埋一埋死掉不就好了。」
「又来了,又在害羞了。这种事困扰的不是K小姐吗?」
一有很多人可以取代你的!」
「但是,我只有K小姐而已。」
「……呃……」
「只有神岸!」
「那个人不是我!那个人是谁?」
「青梅竹马的角色是我的最爱!」
「……喂,你啊。刚刚的话题不是恋爱物语。老、老实说,偶然遇见的女子跟青梅竹马,你比较喜欢那个?」
「那些是同父异母,还有妹妹的角色我最喜欢。」
「被流水冲走死一死不就好了。」
「写这本书,要非常感谢对我非常任性、无理取闹的K小姐。遗有帮我画插图的たつきち先生,每次看到都让我快喷鼻血。但是K小姐就是渡小姐。」
「很突然的感谢辞!不要突然说出真话!」
「在看后记时我一!直在想耶,不用在这里写感谢辞,直接跟本人说谢谢不就好了吗?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写后记耶!」
「没有工作的人不要跟出版社抗议喔!这样会被迫消失的喔!」
「所以最后给各位读者。这不是一本很好的书,至少大家——」「好了,因为要控制页数,所以省起来省起来。连换行也禁止——」「呃——!至少也要让我传达感谢呀」二○○九年六月 ご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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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2

  •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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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Apache553 子爵
ごぉ老师的作品还是那么的有趣而又扣人心弦
泪目

5 年前 0 回復

flyingno7 王爵
小清新啊,不过这主角悲剧了点,一个没捞着

12 年前 0 回復

zhang_tianh 子爵
剧情出人意料的地方太多,看起来很有感觉

12 年前 0 回復

中里毅 伯爵
太长了。。。。搞得手机差点死机。。。。。。
幽灵恋人。。。。。。青梅竹马。。。。。。我想起了三云的机巧魔神。。。。。。

12 年前 0 回復

adaizjr 王爵
悲剧的男主,一个妹子都没入手。

12 年前 0 回復

klsxf 王爵
无论如何,都有选择。。。前进,才是唯一的真谛。。。

12 年前 0 回復

凛冽 子爵
最后谁也没有和男主在一起吗•••

12 年前 0 回復

橺桐凝夜 侯爵
给插图吸引过来了~~我想问下~~这边的插图是完整的吗~我之前见过有录入~~不过就只有封面~~一直都想找齐这书的插图啊~

12 年前 0 回復

hu13258000 子爵
单看标题带了点淡淡伤感的浪漫味道,因此进来看看。相对于现在的那些肉肉肉的彩图插图,这算是清新的很了。看了内容物后剧情出乎意料的发展之处挺多呢,不过果然还是走伤感路线啊混蛋,这种路线最是容易让人想看又不敢看的欲罢不能了。最后还是要万分感谢LZ的辛劳和分享,也期待着下一卷作品。

12 年前 0 回復

peterlqs 子爵
又是一部新作 觉得插画还挺漂亮 看看先

12 年前 0 回復

虹色青青 王爵
好像男主也是幽灵嘛。。。这个,改天再看,夜深了

12 年前 0 回復

530952083 子爵
看名字不怎么样,但是插图还是很好的,就冲着插图,就要看

12 年前 0 回復

zs120747862 伯爵
好意思的样子……
看似的告白信居然是遗书 这样的展开吗~~

12 年前 0 回復

jianlibao 伯爵
出人意表 略带悲伤的作品,可惜只有一卷?

12 年前 0 回復

billy0429064 伯爵
最後那一段有些怪怪的
到底是番外篇還是回顧啊?

12 年前 0 回復

nanaseaoi 平民
新书呢这段时间要狂补了

12 年前 0 回復

此时彼方 騎士
虽然已经看过了..还是恭喜楼主的分享

12 年前 0 回復

TennosAthena 王爵
出人意料的是一本悲伤的小说呢,剧情出人意料的地方好多...

12 年前 0 回復

ykhzh 伯爵
' cnlolicon 发表于 2012-8-16 03:02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泪目,居然一卷全。不过貌似也写不了什么后续了…… '


发现了里世界【空想具象化】的技术就变魔幻向了……写成战记神马的OTL

12 年前 0 回復

cnlolicon 王爵
泪目,居然一卷全。不过貌似也写不了什么后续了……

12 年前 0 回復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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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se.chang 侯爵
伱要記得..吥論莪們隔多遠..╲   莪都隻離伱.壹個轉身啲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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