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川文库]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出租魔法使][最后的魔法师们][三田诚][自翻]0920全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2-9-20 13:24 编辑


最后的正篇故事了,闲话少说,各位看官走起!

声明:关于版权,虽然鄙人不是很在意,但不希望有人做出将其用于商业上的行为。转载的问题,在全部汉化搞完后再行讨论。暂时就只打算在轻之国度发布这个在线版,未完成前请勿随意转载。
汉化版制作成员:阿波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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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978-4-04-100396-1
C0193 ¥629E
定价:书本体629日元(不含税)
简介:〈协会〉和〈螺旋之蛇〉的王牌终于展开猛烈冲突!更有将重造世界认知的行星魔法的发动,和想妨碍其的第三团们的强大魔力互相争斗,咒力的暴风雨席卷布留部市。在大魔法决斗走向佳境之时,树一行〈阿斯托拉尔〉集结最后的力量,向一场起死回生的决战发起挑战!?各自梦寐以求的“魔法师的未来”,谁才能抓在手中!?大人气系列,终于发展到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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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田诚
本人是居住于兵库县的小说家。
第三部也终于完结了。本书就是最终卷了。无需细说。请好好享受。
插画/pako
封皮设计/内容设计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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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最后的魔法师们
序章
第1章 巨人和魔法
第2章 魔法师的回归
第3章 复仇和魔法师
第4章 行星魔法
第5章 最后的魔法师们
尾声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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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画/pako
封皮设计/内容设计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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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首先,从前提开始说起好了。

  当时。
  对“他”而言,世界非常无聊。
  老实说,他是有才能吧。学校的学习自不用说,基本上显眼的东西学习几天就能运用自如,就算是更专业性的技术,也不过是多几天罢了。
  如果继续这样专研下去,很轻松就会是大部分领域的第一人吧。
  但是。
  那种热情,是不可能产生的。
  一达到开始地点,就看见了终点的道路。自己所需要的只是一些时间,都没有什么看似麻烦的地方。就像是不需要调节节奏的马拉松一样,所以那种单纯的工作一点意思都没。
  (——啊啊,不,也会有觉得那也不错的家伙吧)
  他认为,愚钝造就了强人,一定是真的吧。毕竟人生肯定也就是在死之前消磨时光,所以不用深思就能办到的事情才应该是高贵的。
  像这样无聊的自己,也许是世界上最逊色的。
  尽管知道这一点,他也无可奈何。
  才能,并没有让他获得幸福。
  无所不能,只会夺走他的『认真』。一边适当运用些用于存活的金钱,一边如此达观地认为,自己会认真起来的事情,到死也不会有的吧。
  他觉得,这样也好。
  他倒也不是绝望了。虽然觉得很蠢,但也坦然接受了自己的生存方式。只是会苦笑,逊色的人生实在叫人不舒坦罢了。
  那样的他,偶然地,跟“那个”相遇了。
  很偶然。
  这之后发生的事情,是各种事态重叠的结果,可以说是某种必然的事态,但只有最初的最初是毫无疑问的偶然。
  同时,也是暴风雨。
  把一切连根吹起,把一切破坏得不留痕迹,人形的暴风。
  就算那个人形被称作〈魔女中的魔女〉,对他而言也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办不到)
  因为不禁这样认为。
  那是他出生以来头一次,摆在他面前的事实。
  (魔法,不论如何我也用不来……)
  那也是当然的。
  魔法,是由血统所决定的。
  把潜在于血统中的『力量』能引出多少,才是靠才能和努力的吧。但是,本来就不涉及血统的人不管倾注多少热情,也是无法学会最简单的魔法的。
  就算他是天才,就算他付出非同一般的努力。
  唯独这个严峻的事实,是不可颠倒的。

  ——“所以”。
    “他,很开心”。

  这个世界,果然是自己远不能及地宽广啊。
  能够认识到这一点,心中无比激动。无法实现,够不到,才会感受到发自肺腑的呐喊声般兴奋和打击。
  这才是,既像每一个细胞都重生一般,又像在体内爆发一般的一瞬间。
  ……说了这么多,够了吧。
  要说前提和相遇,正如刚才所言,剩下的是必然。
  着迷于魔法的他,却无法使用魔法,因此比谁都想要深入了解魔法本身。他想要以自己的方式来守护这个逝去的技术和人们(魔法师们)。
  那一生存方式和现代社会相去甚远,因此才无法用真正的方法获得幸福——对于这样的魔法师们,他想至少要展示出一条新的道路。他对拥有同样意志的魔法师们说了出自己的理想,创建了一个组织。
  也就是。

  伊庭司,创建了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托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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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4个彩图 稍等一下下 我P个预览图出来 囧
好的 图来了 虽然粗糙了点 以后再想办法P出高质量图 (另感谢公司的扫描仪君 本书附带的明信片的那图很赞吧 如果有需求 可以再重新扫描出个1200dpi的高清图)

P.S. 发个列表 大家好参照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魔法师出租中!
         魔法师VS炼金术师!
         魔法师,集合!
         龙与魔法师
         魔法师的宿命!
         魔法师修行中!
         鬼之祭与魔法师(上)
         鬼之祭与魔法师(下)
         魔法师的同学
         吸血鬼VS魔法师!
         妖都的魔法师
         魔法师的记忆
         昔日的魔法师
         魔法师的妹妹
         古都的魔法师
         毁灭龙与魔法师
         银骑士与魔法师
         白魔法师
         魔法师的妹妹,再访
         争乱的魔法师们
         死亡线上的魔法师们
         最后的魔法师们——本书第22卷
         魔导书大全【番外】
         魔法师的魔法师的祝祭【番外】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2-9-10 12:31 编辑


第一章 巨人和魔法

1

  巨人,在碰撞。
  巨人,在碰撞。
  巨人,和巨人在碰撞。
  其双方,都是本应变成天仙的魔法师,只能构筑出一次的东西。
  一边,是〈协会〉最强的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影崎。
  一边,是〈螺旋之蛇〉的〈慈悲〉之座,萨蒂亚吉特。
  虽说是灵体,既然都是灵体,结果就会和现实没什么区别。不,正是由于每一根手指头都匹敌高层大楼的巨人的壮观,那个冲突才会有着童话般的非现实感。
  现实,和非现实。
  巨大身躯几乎把观看者的常识——就算观看者是魔法师——都连根毁灭般。压迫感让绝对性这个词语毫无意义。
  大地,随每一拳而晃动。
  灵体间的冲突,不会产生物理性的能量,但会造成一个严重的后果,不单是人类,连“灵脉本身的认知”都会失常。
  每一击,世界都会扭曲。
  每一击,灵脉都会弯曲。
  就算汇集布留部市的灵脉一同逆流并被粉碎也不会奇怪的压倒性咒力,随着巨人的每一击而凝聚。巨人之间的战斗(Gigantomachy)早已超越了魔法的级别,达到了神话时代的领域。
  而且。
  巨人双方,各不相让。
  如果这个有质量,也不知道会匹敌多少万吨的人形之山,一直在进行着互相争斗般的大碰撞。
  积雨云般的拳头一个压扁,弄出悬崖般的伤口而露出肉,连里面山脉般的骨头也裸露了出来。
  然后,互相融合掉了。
  巨人从激烈碰撞的地方,融合掉了。
  这也难怪。原本就同样都是「世界之力」本身。影崎和萨蒂亚吉特,就因为点缀了各自个性的色彩所以才会发生碰撞,但不受他们意志影响的地方,会立刻缓和,作为相同的「世界之力」而融合。
  但是,就算融合了,也没有能控制的人。
  因此。
  「哇……」
  在巨人的脚下,响起一声惨叫。
  是伊庭司。
  影崎和萨蒂亚吉特一同诞生出了巨人的灵体,但他也没有离开那附近。
  在那周围,互相融合的巨人的身体啪嗒啪嗒地脱落,从接触的一端开始慢慢融化游乐园的地面。很像尤戴克斯经常使用的万物融化剂的作用。密度过高的灵体——不,该说是灵性物质(Ectoplasm)的现象,进行着物理性地浸润,“溶化着”接触到的东西。
  一边鬼哭狼嚎,一边躲避着灵性物质的雨,
  「这可敌不过啊」
  司扬起嘴角的雪茄烟,说道。
  这是刚才,影崎吸过的雪茄烟。在诞生巨人前不久,那只雪茄,被塞给了司。
  对久违了的味道,司微微苦笑。
  因为这是差不多十年前,自己所喜欢的牌子。
  同时,
  (……那家伙,是不吸这种的呀)
  他恍惚地心想到。
  原本影崎就应该是和世界半同化了的。一切个性都在淡薄消逝,味觉是不可能正常的。事到如今抽雪茄,那会是怎样心境的变化呢。
  「……好烟啊」
  他喃喃道。
  他一边躲避着灵性物质的倾盆豪雨,一边细细品味般地说道。
  「司施主……!」
  从他身后响起个叫他的声音。
  这是,身裹漆黑僧衣的支莲。
  旁边还有尤戴克斯。刚才〈螺旋之蛇〉的魔法师们撤退的时候,两人轮番汇合了。
  身披白披风的巨汗,和小身材黑衣的密教僧,酝酿出了可以说是不协调的亲和性。
  「主人(Master)。我这边,随时可准备就位」
  对着死板相告的自动人偶炼金术师,司轻飘飘地抬起双手。
  「好好。我知道了,尤戴克斯君也别叫我主人了。怪害羞的」
  「抱歉,我不知道其他合适的称呼」
  「你这人,这种事真是不懂变通啊」
  「我为性能的不足而道歉」
  尤戴克斯,沉重地低下了头。
  然后,
  「是开玩笑的时候吗!在这种情况下!」
  遭受到一顿骂声。
  雪茄烟轻巧一个回转,司也转过身去。
  「好好。我知道了。——猫屋敷君也别太生气。那个,缺钙了,现在的营养学也有说的哦?」
  听到那番话,果然在警戒灵性物质的雨的猫屋敷,竖起眉梢。
  「你,想要干什么?」
  银发青年,语气严厉地问道。
  比起现在的猫屋敷,语气更像是以前的他。
  因为上一代〈阿斯托拉尔〉中最后的正社员——最小辈的,毫无疑问就是猫屋敷莲。
  所以,也许吧。
  尽管骂人,青年的表情中也透着一股稳重。
  「……喵」
  「喵」
  「唔喵」
  「喵~~~~~~~~~~~~~~~~」
  就连脚下响起的猫咪们的叫声,在今夜听上去也蕴含着特别的感情一样。
  「我刚才也说过了吧。——非想非非想啊」
  司手指间夹着雪茄,回答道。
  但是,猫屋敷眼神中的严肃,并没有散去。
  「我就是知道那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才会问你的」
  「不可能三个字脱口就出啊」
  苦笑了下的司,闭起一只眼。
  「…………」
  猫屋敷,眼神没有动摇。
  支莲,看似无奈地耸了耸肩。
  尤戴克斯,则是保持一如既往的表情。
  「好了,交给我吧。就算是我,也是真真正正的天才来的哦?」
  伊庭司无比清爽地说出,如同玩笑般的话语。在这严峻的情况下,竟然还能谈笑,本身就像是什么魔法一样。
  夜空,眼看就要掉落似的。
  巨人之间——巨神之间的战斗,渐渐地更为激烈。
  布留部市,目前已经迎来了魔法层面上的崩溃。

*

  ——时间,稍微追溯一下。

  「爸……爸……!!」
  伊庭司,哑口无言了。
  少年,只是问了下那个男人的目的。
  伊庭司长久销声匿迹的理由。把树的抚养交给日下部一家,甚至舍弃了原本是梦想的〈阿斯托拉尔〉的原因。
  也就是说,
  ——『拼上性命救下了宝贝儿子,如果能救那个人,只要有一点点可能性,赌上自己的人生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非常陈腐。
  非常揪心,那番话。
  尤其对少年而言,那番话实在是致命伤。
  「……树」
  安缇莉西亚从身后支撑着少年,叫了下他。
  少女的样子,现在也是非常的不稳定。和魔神半融合的所罗门公主,甚至都无法维持自己的灵体。如果是操控灵体的魔法师,最初是做不到任何学会的基本#。
  尽管如此,她现在也在念着少年,拼命地支撑的树的背后。
  (多么……)
  多么轻啊,她想到。
  安缇莉西亚认真地思考着,这么小的身体,为什么能担负魔法师世界的命运。正是因为她知道这是为了保护包含自己在内的少年的小小世界,她才会心如刀割。
  结果,世界上就没有无关系之人。
  自己周围的小小世界——牵连着整个世界。
  过去,伊庭树说的话,让安缇莉西亚刻骨铭心。虽然绝不会后悔,但品味着自己一路走来的道路和其结果。
  「怎么办?」
  翼猫,问道。
  黑泽尔·安布勒。
  在夜晚的游乐园,那声音格外高贵,仿若神谕,
  「知道了那答案,你想怎么办?就这样收手?还是说去帮助父亲?还是说……」
  「……不会变」
  少年,摇摇头道。
  「树?」
  「我要做的事情,不会变。我要通过这个大魔法决斗,做〈阿斯托拉尔〉该做的事情」
  少年保持被安缇莉西亚支撑的姿势,斩钉截铁道。
  话语包含着并非强而有力,但也绝不退缩的意志。
  「这样啊」
  翼猫点点头。
  像是在说,果然是这个回答啊。
  猫咪的脸,像是笑了一般。
  其眼神,再次动摇。
  「——不过,要做的事情多了一个」
  因为抬起来的伊庭树的脸非常地清爽。
  「多了,什么?」
  翼猫以温柔的声音,问道。
  树微微苦笑,点点头。
  「揍那个“老爸”的脸一顿——」
  啪兮的一声,少年拍了下自己的手掌。

  「——欢迎回来,必须要好好说出口啊」

*

  看着巨神的激烈冲突的,不单是父子。
  在宛如两卷龙卷风碰撞般的狂乱景象中,那个少女保持着一份,如其他世界般的静寂。
  少女,在空中。
  黑发飘飘,沐浴月光。
  在游乐园观览车的顶点附近,无任何支持地悬浮着。
  「影崎先生……」
  对着一个巨神,少女喃喃道。
  黑羽真奈美。
  依然是一旦被巨神所引起的魔风所抓住,就会无法抵抗被泯灭般的飘渺灵体,少女端详着巨神。
  「我,要去那里」

*

  然后,还有个。
  两个巨神肆虐的游乐园东入口不远处的,中央公园。
  当然,这点距离是躲不掉巨大灵体之间的激烈震荡的。就算是一般人,三半规管也会被不可见的压力所颤动,但那两人却像是例外一样。
  一个人,是呼吸急促,按住一只手,身裹毛皮的女人。
  一个人,是失去了右手,戴面具的炼金术师。
  崔丝丽雅,和〈基础〉。
  「那就是……萨蒂亚吉特的王牌啊」
  「倒是有预想过」
  自动人偶对女吸血鬼的话,做出回应。
  不过,可能是失去右手还在隐隐作痛吧,他的语气有些凌乱。
  这是和司他们打了一战后,以萨蒂亚吉特的羽化登仙为契机,他们刚脱离战斗后不久。
  崔丝丽雅,扬起朱唇的一角。
  「也是。我也猜到了。说起仙人的极端也就只有“那个”了。历史上到达那一步的人十根手指头都不到。——不过那家伙,竟然拖了这么久,才到达那一步。这简直就像是,面对最美的佳肴而一直在忍耐一样」
  「算是物有所值的梦想吧」
  〈基础〉说道。
  「梦想,啊」
  崔丝丽雅一脸复杂的表情,耸了耸肩。
  「让全世界的人都窥看一下魔法的梦想啊。一直生活在历史背后的魔法师,为了让世人认识到世界是有魔法的——为了重塑世界本身的认识的,创世啊」
  那个,是〈螺旋之蛇〉的目的。
  同时,也是许多魔法师梦寐以求的,遥远幻想。承认被科学所驱逐的魔法师们,却也没有舍尽的未来。
  因此,〈螺旋之蛇〉选择了行星魔法。
  用于给予全世界所有人妖精眼——视见魔法的眼睛的仪式。
  即使,那个仪式,会让大半的人类都发疯。
  「那个,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崔丝丽雅摇摇头,看向黑夜。从自称吸血鬼的她的身体来看,这点程度的黑暗就跟白昼一样。
  在停止了很久的喷泉附近不远,站着个洁白的少女。
  「塔布菈·萝萨」
  「……啊。两位,回来了啊」
  脚下是复杂而精致的魔法圆,灵体少女天真无邪地笑着。实际上,现在也有个非常强大的魔法在以少女为中心蠢蠢欲动。
  那就是,行星魔法的起点。
  然后,掌控那个的少女,就是〈螺旋之蛇〉的〈王冠〉之座。变成了魔法师的魔法。
  又或者,第三团。
  但是现在,不单是少女的身体,不论是她芊芊玉手拿着的锡杖,还是头戴的荆棘之冠,都如梦幻般朦胧。
  「你……比之前更淡了啊?」
  听到崔丝丽雅的指出,塔布菈·萝萨看似困扰地加深了笑容。
  「因为把“那个”,给带来了」
  「……那个?」
  对着没能听懂那番话的崔丝丽雅,少女补充道。
  「你没见过面的剩下两人。以备这场大魔法决斗,萨蒂亚吉特先生带了过来。我把那两人,再次托付给了冯先生」
  「……啊啊。原来如此啊。」
  崔丝丽雅,轻吸一口气。
  「终于全部搞懂了。这样的啊,找我搭话的〈螺旋之蛇〉的首领是这个意思啊。也是,这样的话是不会让个新来的跟那个见面的」
  「嘿嘿,是吧?」
  少女,淘气般地点点头。
  过去,崔丝丽雅遇到的〈螺旋之蛇〉的首领,不是塔布菈·萝萨。
  那个理由,女人终于领悟了。
  「……不久,敌人就要来了」
  塔布菈·萝萨抬起视线。
  在巨神肆虐的游乐园上空,少女似乎视见了跟那不一样的东西。
  「这里该做的都做完了。全部,都是你们的功劳。虽然还不清楚结果如何,但已经够了。——可以的话,你们就这样退到幕后吧?」
  「那是指,赶快跑路的意思啊」
  「…………」
  少女,没有作答。
  相对的,崔丝丽雅的旁边则是气息一动。
  「我,能否待在您的身边?」
  炼金术师——〈基础〉,在娇小少女的面前,弯下了巨大的身躯。
  「原本我就是自动人偶之身。离开主人而维持机能是毫无意义的。请暂时让我留在您身边吧」
  「没办法了」
  塔布菈·萝萨,像是接纳了个任性小孩一样地皱起眉头。
  尽管如此,她还是很开心的样子。
  一边看着大小人影交叠的那番情形,
  「——喂?」
  崔丝丽雅一边皱起眉头。
  在塔布菈·萝萨的面前,如骑士般蹲下的〈基础〉,直接前倾倒下了。
  不仅如此,巨大的身体崩溃掉落了。
  「怎么回事啊,这个……!」
  最初响起的,是僵硬的声音。
  金属之间,碰撞的声音。
  齿轮和发条雪崩般掉落脚下,无数的螺丝和玻璃珠也相继落下。可能是〈基础〉的核心的好几个咒物(Fetish)也响声而破碎,最后骷髅面具掉落在那上面——碎成了两半。
  眨眼间,原是〈基础〉的东西,就变成了看不出原本形状的无机物堆积物。
  「……太逞强了啊」
  塔布菈·萝萨回答道。
  声音悲痛欲绝。
  「明明早就损坏了,还拖着身体来到这。也许不乱动还不会有事的。也许不用坏掉的。不过,还是坚持回到了我身边呢,〈基础〉君他」
  跟司的战斗,严重地侵蚀了炼金术师的身体。
  估计,是遭受万物融化剂逆流的时候吧。瞬间切断右臂的〈基础〉躲掉了当场毙命,但其内部却在继续遭受无法挽回的侵蚀。
  按照少女所言,如果不勉强乱动也许还有处理的余地。对万物融化剂的对策,只要花点时间还有有的吧。
  不过,这个自动人偶没有那样做。
  可能是觉得在那种对策结束的时候,大魔法决斗也结束了吧。就算如此,以损坏的身体跑到少女的身边有什么样意义,也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吧。
  不像是自动人偶的,非常不合情理的行为。
  「很努力哦。非常努力哦」
  就像是赞美自己过世小孩的母亲一样,塔布菈·萝萨重复说了好几次。
  眉头紧皱成八字,嘴巴也一样紧绷,少女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然后,
  「——问个问题,可以吗?」
  崔丝丽雅,再次开口道。
  「……想问斯马?」
  「你,为什么会来管〈螺旋之蛇〉的梦想什么的。从变成了魔法师的魔法来看,不管别人认可不认可魔法,都无所谓吧的吧?」
  听到那问题,塔布菈·萝萨淡淡一笑。
  像是要赶走失去〈基础〉的悲伤一样,她摇了摇头。
  「恰恰相反。我不能对〈螺旋之蛇〉大家的心情置之不理。——我就是这样的东西」
  「大家的心情?」
  「受欺负之人的心情,在哪都没区别的吧」
  停顿了一下,少女对崔丝丽雅的问题做出了回答。
  「——“看着我”」

  如歌一般,说道。
  「…………」
  「好好看着,在这里的我」
  少女,按着比平时更稀薄的身体说道。
  「不被任何人所需要的魔法师,磨练着不被任何人赞赏的魔法技术,没有获得任何荣誉而死去。这种事情一连几十代人至今,今后也会继续下去。也许这也算好。也许魔法师的人生就是这样的,〈协会〉的魔法师们早就死心了吧。不过,我们不会放弃,也不能放弃。我们就是这种懦夫,丧家犬,无赖,所以直到最后的最后也要一搏」
  「这样的啊」
  崔丝丽雅吸了一口气道。
  「……因为我,是邪魔外道嘛」
  少女喃喃道。
  「只要是为自己的魔法我是什么都做。不,跟魔法无关,只要是自己高兴就什么都做」
  美丽的女人露出牙齿,嗤笑着。
  「试着对熟识的魔法结社索要祭品,不听我的要求就出气干掉了他们,把偶然幸存的小孩强行收为弟子带在身边」
  那就是,和奥尔德宾的相遇。
  从她来看,只是想要个实验材料罢了。杀人放火,都没多大意义。以踢掉碍事的小石头的心情,尽情享乐罢了。
  「作为自己魔法的实验台,那徒弟也没少受折磨。给他移植别人刻有符文的皮肤,给他强灌基本就是毒药的魔法药,每一次,那家伙都会哭爹喊娘,但我觉得很爽」
  女人,陶然地说道。
  背皮,一个颤抖。
  就像是喝到现在,回忆起最美味的好酒一样。不论是残暴的记忆,还是邪道的记录,似乎对这个女性而言都跟美酒没什么区别。
  「是谁说过的来着。——因为我把自己当做灾难,所以觉得不管遭遇什么都无所谓」
  女人说道。
  「也许吧。不,就是的吧」
  女人说道。
  「我,为灾难的自己而自豪。蹂躏别人,能够篡夺一切的自己才是可靠的。就算是真正的神明来了,说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也不会管的」
  不像这个吸血鬼风格的饶舌。
  但是,另一方面,也怪像这个女人的风格。
  「……所以啊,再让我开心下哦」
  「…………」
  塔布菈·萝萨瞪大了眼睛。
  「那是说,崔丝——」
  「喂喂,我也有跟杰克说过别叫我那绰号的」
  「那个杰克还是昏迷不醒。我不代替他可不行吧」
  对于女教皇的自私的说辞,崔丝丽雅没有继续抱怨。用词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但可能是因为半透明的少女紧紧扭曲着脸庞吧。
  但是,轻轻哼了一声。
  「在这里,让我很开心。因为是只会蹂躏他人的灾难,再稍微继续一会儿也行吧?」
  「可是,崔丝丽雅的那只右手已经——」
  塔布菈·萝萨想阻止她,微微颤抖。
  因为少女无法出去魔法圆。为了控制现在也在持续的行星魔法,塔布菈·萝萨必须留在这个地方。
  崔丝丽雅,视线一个切换。

  「得了,乖乖躲好。——已经,来了啊」

  她转身仰望天空。
  「听到了吧。我来跟你过招」
  「——随你的便」
  清冽的声音,从那空中传来。
  在巨神的战斗所卷起的咒力漩涡之中,那少女捂着三角帽,翻飞着漆黑的斗篷。
  简直,如死神一样。
  那蓝色的瞳孔平静而澄清,如百年未经人类污染过的湖水一样。
  穗波·高濑·安布勒。当今〈协会〉中最年轻的,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但是,她手上拿着的米斯特汀(Mistilteinn)之枪的光辉,展示出了很难联想到其年纪的实力。
  「蛮快的嘛,你。巨人那么乱来,我还以为能争取到些时间的」
  「我只是请伊庭树君,帮我找出了行星魔法的起点罢了」
  「喂喂喂,打倒那家伙,大魔法决斗就是你们的胜利了吧。在偷什么懒啊〈协会〉」
  「撇开大魔法决斗,跑去搞行星魔法的又是谁呢?我们获胜,世界混乱的话,也算不上漂亮」
  「……哈」
  从女吸血鬼的嘴角,蹦出个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得也是!倒是最初遇到你的时候,就该以防万一杀掉你的」
  崔丝丽雅看似非常开心地,嗤笑着。
  「是的呢。如果是那个时候,能轻松杀掉我的吧」
  穗波,也承认了。
  这个女吸血鬼,一年几个月前,让少女手无还击之力。
  也许是进〈阿斯托拉尔〉之后的,首尝败绩。正面交手,以没有任何魔法相生相克的借口的形式败北,就是这个崔丝丽雅所赐。
  那之后,时过境迁。
  这个女吸血鬼当上了〈螺旋之蛇〉的干部,少女当上了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
  差距是追上了,是老样子,还是被拉大了呢。
  在献身于行星魔法的塔布菈·萝萨注视下,两位魔女慢慢地提升着自己咒力。
  「如果是现在……我会取胜」
  少女斩钉截铁道。
  那支枪,在月光下淡淡地绽放着光芒。
  「难说」
  女人,舔了舔舌头。
  像是在说,回到了该回的地方一样。

  天空中两个巨神激烈冲突,如今地面上另一场战斗即将打响,

*

  最后。
  一个年轻人,走过游乐园的紧急入口附近。
  不屑于巨神的激战,步伐如梦幻一般。非现实的——就像是因为妖精般的『存在方式』,让他的周围都避开了暴风。
  妖精。
  那是,〈协会〉圈的魔法师,都没有目击过的东西。
  好妖精(Seelie Court),坏妖精(Unseelie Court),又或者是被叫做红帽子(Redcap)和蓝裤子(ブルーバーチェス)等各种各样的名字,也没有现过身。但是,一些神隐和替换儿等,被认为是「妖精的杰作」的现象,则是鲜有发生。
  所谓的妖精,就是这样子的东西。
  那么,跟那个妖精相似的年轻人则是——
  「……啊啊」
  年轻人摇了摇枯草色的头发,仰望天空。
  那手上,拿着大型玻璃管一样的东西。里面,悬浮着些柔软的肉块,但由于夜晚的黑暗就看不到那么清楚了。
  但是,年轻人的脸上浮现出非常迫切的神色。
  像是在非常纠结,离开这个地方这一点。实在是不像他的感情,如第一次的经历一样,动摇着年轻人的心灵。
  「在我……回来之前」
  干渴的嘴唇,张开道。
  「在那之前……请别死去……树君……」
  年轻人——冯·库鲁达,喃喃道那番话。

2

  巨人的战斗,不久就转移到了新的局面。
  从击灭,转向另一场战斗。
  不单是对砸拳头粉碎对方,而是几乎相反的行为——从互相碰撞的巨大拳头,开始想要同对方同化。
  粘液般的灵体,缓慢地吸收着对方。
  浑浊,融合,原始的争斗。
  在最终变成一个的灵体巨人之中,两位魔法师谁能掌握主导权,就是这样的争斗。
  当然,不管是谁获胜,最后天仙都只会消失于世界。
  就这意义而言,这是场非常空虚的争斗。
  但是。
  在其脚下,也发生了变化。

  「——大元帅明王归命。请赐予吾汝之威德与守护」

  传出真言。
  这就是,大元帅明王真言。
  又或者是叫大元帅法的秘术。自古讨伐平将门,招来了神风的国家镇护的咒法。个人控制了此法的现在,散张密教最高级别的结界,把降落的灵性物质的雨全都蒸发了。
  当然,是支莲。
  为了从巨神们的战斗中保护自己,他也需要拿出最高级别的咒术。
  「司施主」
  「好好,再等一下。我要热热身」
  对着一边冒粘汗一边结印的支莲,司回答道。
  司一边扶正倾斜的眼镜,一边看着巨神们眯细了眼睛。跟玩笑的语气相反,他的眼神非常认真。
  然后,站在旁边的猫屋敷呻吟般地说道。
  「这就是……您准备的策略吗?」
  「嗯。不论如何,都需要靠近那个哦?不过啊,正常地来,别说是接触那些巨人了,结果是淋到灵性物质的雨大家都会被融化吧」
  嘴巴扬起雪茄,司呵呵地笑着。
  「好了好了。这样能顺利靠近吗?」
  「只要是主人的指示。——接近的部分选哪都行吗?」
  尤戴克斯回答道。
  「嗯,算这个是个巨大的机器人,那驾驶舱一般会是头或胸部,但那个巨人本身全部都是柏原君。魔法层面的接触对脚踝和指尖或哪应该都无所谓」
  「把精密的魔法操作单纯化到这个地步,全世界也只有主人一人」
  「这倒棘手」
  司,又笑了。
  他轻巧地回过身,对着银发青年说道。
  「我希望猫屋敷君做的是——」
  「我懂的」
  「哦?不用我说明?」
  「准备工作小心翼翼到这个地步,我怎么可能还不懂。在您的手下,我也是当了很久社员了的」
  「喵」
  像是赞同青年一样,白猫叫了一声。
  「是吗」
  司也挠挠头,道。
  胡乱挠着头的手指还夹着雪茄,那烟灰掉了吧,他大喊一声「好烫」地搞笑似的跳了起来。
  「请别开玩笑」
  「不,我不是在开玩笑的,但你看啊,我好久没有这样吸烟了,有点找不到感觉。我也是很紧张的哦?」
  「态度上表现一下如何?」
  「就别为难年过四十的大叔了」
  司开朗地,皱起眉头。
  现在,灵性物质的雨也在下着。靠着支莲的大元帅明王真言是防住了,但那平衡能持续多久也不清楚。就算是这种情况下,继续开着玩笑,仿佛才算是幽默的人的夙愿一样。
  「那么,年轻人会来帮忙吗?」
  「…………」
  猫屋敷,沉默了好一会儿。
  在那之后,他大叹一口气给司看。
  「我也说不上是年轻人了……但作为〈协会〉的立场,对于打破〈螺旋之蛇〉的天仙,也不会不高兴的吧」
  「哦哦!?三十岁不到的人就说自己不是年轻人了,你这是找干吗?!叔叔我可是奉陪到底的哦?!话说,你的回答还是老样子很像优等生啊。就算当了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也一点没变啊」
  「给您这么一说,我寒意四起啊」
  猫屋敷真心讨厌似的,扫了下肩头。
  「……喵」
  「喵」
  「唔喵」
  「喵~~~~~~~~~~~~~~~~」
  在他身边,四只猫咪各自争鸣。
  感觉,声音听着很欢喜的样子。
  司嘭地一声,拍了下自己胸口。

  「好了,动手了」

  就在这时。
  突然, 男人的身体僵硬了。
  听见从远处,传来“某个声音”。
  「——」
  让那声音,让司屏住了呼吸。
  他捂住脸,好几秒钟。
  「…………」
  周围的魔法师都没用说出,他的手在颤抖,和耳朵通红的事。维持真言的支莲,像是多久都会等下去一样,加强了结印。
  尤戴克斯是老样子死板的表情,猫屋敷则是微微苦笑摇摇头。
  「……啊啊,被追上了啊」
  回过身来的时候,男人已经变回了平时笑嘻嘻的表情。
  「我是有请黑泽尔女士尽量留住你的,但看情形她是中途放弃了啊那个人。她原本也不是会按我说的做的人。这样子,算是被拿下了一句吧」
  他和平时一样耸耸肩,挠挠脸颊。
  然后,新的人物说道。
  「爸……爸……!」
  会这样叫男人的,没有别人了。
  伊庭树。

*

  树,握紧了拳头。
  握得太紧,拳头的表皮都染白了,阵阵发抖。
  父与子。
  大魔法决斗开始后,第二次的接触。
  「…………」
  「…………」
  双方,都没有立刻交谈。
  跟最初的时候不一样,各自的内情都互相知晓后,话语也许变沉重了。
  所以,男人把注意力转向其他事情。
  不论是少年告诉划过天际,还是穿越灵性物质的雨,都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因为他,有着最强的守护者。
  「……惊人啊,“你”」
  司向着那个守护者说道。
  对方,也回应道。
  「你就是,伊庭司啊」
  少女,一个手挥,就弹开了灵性物质的雨。既不是魔法也不是什么,她就是获得了这样的生态。
  扫开粘着的灵性物质,少女优雅地行了一礼。

  「初次见面。我是〈盖提亚〉现在的首领,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

  少女,比平时还要美丽。
  如编织金丝般的卷发,笔直回望这边的瞳孔,都是倾国倾城。
  即便,她的脸两侧,有着半透明的公羊和公牛的头在若隐若现。即便怪异的脸有火焰在晃动。还有,少女身裹礼服的身体好几次重现魔神的身体,但对她的美丽也是只增不减。
  「哈哈,如果是你,可能都能打败那个巨人吧」
  「不可能的。我这样子不会长久的」
  安缇莉西亚捂住胸口。
  少女洁白的手重现出的是——惊悚的魔神的手。跟巨神一样是灵体的手,也防住了灵性物质。
  当然,如果是那些灵体,被溶化就完了。
  少女的『力量』,也是少女自己接受了的命运的重量本身。
  跟魔神融合后的,结果。
  司对这样子不怜惜,不轻蔑,只是理所当然地看着,说道。
  「……是吗,我跟你爸有些交情。貌似我家儿子也惹过是非,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司说得,真真切切。
  实际上,这是很奇妙的缘分吧。
  过去司想放生的〈螺旋之蛇〉的魔法师,被安缇莉西亚的父亲——欧兹华德·雷·梅扎斯所杀。靠着那时获得的,最初的红色种子欧兹华德变魔法而失败了,被司的儿子树,补了最后一刀。
  既是因果,又是报应,
  魔法中的基本概念,对此也是正确有效。
  「你想怎么办?你有憎恨的权利。作为你爸走偏为契机,又或者是作为终止的对象,都是可以声讨我的。虽然我是会抵抗,但你也可以来试着杀杀我的哦。就算法律不准,但会在那种事就不是〈盖提亚〉了吧」
  「我不会动手的」
  安缇莉西亚说道。
  「魔法师在实现其梦想的过程中倒下,应该算夙愿。我尊敬父亲,我爱父亲,但一开始就没有憎恨你的因素」
  「我落败一局啊」
  司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原来如此。你是个魔法师。说不定,比欧兹华德还要像魔法师。看来〈盖提亚〉得到了最好的继承人」
  「舌灿莲花啊」
  「哎呀,不喜欢戴高帽啊」
  司笑眯眯地闭起一只眼。
  旁边,终于开口。
  「爸爸……!」
  树,说道。
  虽然还在颤抖,但这一次,眼神中重新找回了决心和冷静。
  司,呼吸一口气。
  「……哎呀哎呀,长高了啊儿子」
  司挠着头发。
  「来到这里就意味着,已经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了吧」
  「知道了」
  对着点头的少年,司耸耸肩说道。
  「——那么,『乖乖看着』。这话那带话人也跟你说过了吧」
  「我拒绝」
  相对的,少年斩钉截铁回答道。
  「这是我开始的大魔法决斗。就算是爸爸,就算是销声匿迹了十二年的岁月,我也不能干看着」
  「你说这话是知道我这边的情况的吧」
  司微微苦笑。
  跟词语相反,父亲看似很开心。
  儿子则是看似痛苦,咬紧嘴唇。父子两鲜明对比的表情,有着几分相似。
  「但是,不好办了啊。知道情况还这么说,很多事就不会妥协了」
  司抱着胳膊,一脸烦恼。
  那也只有,一瞬间。
  「所以,不等了。“尤戴克斯”!」
  司跑了。
  朝着巨人的方向。
  离开支莲维持的结界瞬间,被叫到名字的自动人偶把长披风的袖口一甩。
  「起动!话语的关键是九个鸡鸣!」
  是个陶器小瓶。
  在司前面道路破碎的那瓶子,洒出里面的东西。可能是经不住夏夜的气温吧,那个立刻表面冒泡并挥发,制造出抵消降落的灵性物质的雨的,魔法之雾。
  据说中世纪的某个炼金术师,身缠着用于隐藏自己的雾。
  可能是尤戴克斯扔出的小瓶重现了那个吧。用于隐蔽的雾化作用于守护的雾,司顶着灵性物质的雨,冲向巨人的脚踝。
  树,向着那背皮伸出了手。
  「爸爸——!」
  「“伊庭社长”」
  但是,附近不远的猫屋敷,制止了想要追上去的树。
  目光没有对接。
  就像称呼的暗示一样,青年现在还是被派遣到〈协会〉的身份。他的行为必须对〈协会〉有利。因为这才是,他引以为豪的〈阿斯托拉尔〉的出租魔法师的存在方式。
  所以,他则是这样问道。
  「您——〈阿斯托拉尔〉,打算怎么办?」
  西装的背后,问道。
  他是让少年,说明今后的打算。
  「我……」
  对着语塞的少年,过去侍奉过他的阴阳师继续道。
  「从大魔法决斗的规则来看,没有任何交易材料,您也许是无法站到任何一个阵营中去」
  猫屋敷咬紧嘴唇。
  很多人的立场都牵扯其中。现实总是会制造出复杂的迷路。让人无法随心所欲。
  尽管如此,
  「我——」
  猫屋敷说的话,也微微停顿。
  就像是连那停顿也接受了一样,青年点了点头,眼神充满强烈决心地说道。
  「我——会帮助“那个人”」
  那个人,指的是谁呢。
  是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影崎吗。
  还是过去隶属〈阿斯托拉尔〉的社员,柏原呢。
  听到猫屋敷说的话,脚下的响起四声叫声。
  「……喵」
  「喵」
  「唔喵」
  「喵~~~~~~~~~~~~~~~~」
  式神们。
  玄武,白虎,青龙,朱雀。
  对着赋予四神之名的猫咪们,猫屋敷如今高唱咒语。

  「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八分十六——」

  扇子一翻。
  只有这个,是跟过去穿日式外褂时一样的咒物。

  「…………」

  猫咪,增加了。
  立刻,以惊人的势头增加。
  作为灵体而增殖的分身,逐渐占据游乐园的地面。飞奔在尤戴克斯制造的雾中,眨眼间就超过司。
  也就是说,那个咒术的名字是——

  「今夜的表演,是四神相应合为一——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阵」

  猫屋敷手上,操控最多物体的秘术。
  与四神之名一样,对应守护四方的四神,生成咒力,反复增幅,控制,浓缩。这时四只猫咪会变成一个魔法装置,螺旋般旋转咒力,提升到一个魔法师无法到达的领域。
  如果是覆盖那些天仙巨神们非常渺小的一部分——脚踝表面的咒力,还是勉强能对抗一下。
  同时,在毫无防备的猫屋敷周围,笼罩有支莲的大元帅明王真言。
  上一代〈阿斯托拉尔〉的总战斗力,逐渐创造出伊庭司该走的道路。
  但是。
  「…………?!」
  猫屋敷的嘴唇,呼出一口血腥味的气。
  还不够。
  响起只有魔法师才能听见的咻的一声,猫屋敷的分身在巨人的表面蒸发了。
  就算倾注魔法师们的总战斗力,去接触巨人的一部分,这样的尝试也没有成功。过于无比强大的两个天仙,通过融合,进一步提高了密度,蒸发了冲过来的猫咪灵体。
  (还是说……是因为, 我?!)
  猫屋敷,看了一眼翻转的扇子。
  作为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协会〉提供的咒物和西装,飞跃性地提升了他的战斗能力。但是,那并不是说他作为魔法师而提升了。
  无法否认基本由西欧魔法构筑的〈协会〉的咒物,会跟青年的阴阳道发生些许咒波干涉。那种影响的积累,变成他的术式无法无视的瑕疵了吗。
  (……我,要)
  就算如此,术式在中途也收不住。
  若打住了,相信自己而跑向那个巨人的司,立刻就会被巨人的灵气所吞噬而亡吧。巨人所散发的咒力,就连真正的魔法师都已经很难对抗了。
  咬紧牙关的猫屋敷的耳边,传来其他的声音。

  「——不是的哦,猫屋敷先生」

  他回过身去。
  是树。
  少年以非常温柔的眼神,看了一眼他。
  紧皱眉头,一副为难表情——却还是强作笑脸,少年轻叹一口气。
  「我,不是来阻止爸爸的」
  (“社长”……?)
  面对在心中,不禁用以前称呼叫他的猫屋敷,少年是这样说的。
  「我的回答,是这样的」

3

  (——够,不到?!)
  司一边奔跑,一边脑中闪过最坏的预测。
  现在,他是沿着尤戴克斯的雾所制造的道路,直线狂奔。再过几秒,跑近二十米的话,就会和巨人的脚踝接触了。
  但是,与此同时,他也知道自己的意识在渐渐地远去。
  是强大的,咒力的压力造成的。
  过于浓稠的咒力密度,正在侵蚀着死不具任何魔法抗性的身体。
  当然,对策已经说过了。对灵性物质的雨是用尤戴克斯的咒物,为了对抗巨人的咒力,猫屋敷现在仍在放出大量的买米分身,冲撞巨人的脚踝。
  但是,就算这样还是不够。
  (——要是变成,魔法师的话)
  一瞬间,司想到这一点,苦笑了下。
  因为那是,他没有变不成的人。
  “就因为变不成,才会兴高采烈,憧憬之极。”
  所以。
  他的梦想,变成了魔法师的幸福。
  希望自己憧憬之人能正常地获得幸福,想着因为是憧憬之人才会希望其能存在得更久些,想要强加自私的愿望于他人。
  (——真是的,强买强卖也别这样啊)
  他有自觉,这是任性。
  不论是梦想还是幸福,用华丽的词藻来修饰,这个也只是单纯的欲望罢了。想把伊庭司的思想,散播到不仅是他人而是全世界的,愚者的行为。
  最后也放弃了那种梦想,舍弃了唯一的家人——彷徨沉眠世界十二载,就没有比这更我行我素的人了。
  (既是个渣人,也是个渣父亲)
  学生时代,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变成这样。没有想过会有个光芒四射的人生在等着自己,但变成这种完全渣到家的父亲实在是出乎意料。
  不过。
  尽管如此。
  (倒也不是,讨厌现在的自己)
  他心想。
  确认了。
  伊庭司比任何人,都要相信自己的生存方式。
  嘴唇,溢出红色。是血。司通过咬破嘴唇,来清醒因巨人的咒压而模糊的意志。
  「醒来,这个笨蛋社员——」
  伸出,手。
  在那之前,巨大灵体的影子覆盖了头顶。
  如同捆绑了好几个高层大楼的巨人拳头,落向伊庭司的身体。

*

  短短几秒,决定了一切。

*

  「我的回答,是这样的」
  说话的少年,把手机举到耳边。
  很多魔法师都不喜欢,科学的终端。把那成果抵在耳边,少年如平时一样地说道。
  「社长命令」
  这是,第几次了呢。
  从两年前继承了名为〈阿斯托拉尔〉的公司开始,少年发布至今的话语。
  现在,少年看着把那个组织让给自己的上代人的背影,下定新决心一般地大声放话道。
  「美贯酱!开结界!」

*

  「来了!」
  青年接到电话,大声喊道。
  看似二十岁,穿和服的青年名叫橘弓鹤。是过去,树救过的葛城家的守护人。
  「美贯小姐!是树先生的指令!」
  橘弓鹤,大喊。
  在眼前的河滩上,遍布细稻草绳,摆设有临时的神龛。
  这里是施加在布留部市各处的结界,作为起点的地方。〈协会〉的魔法系统是叫做魔法圆,神道是叫做“神篱”。都是隔绝区域,用于以某种术式来控制咒力的东西。
  然后,现在。

  「高天原尔神留坐须皇贺亲神漏岐——」(译者注:出自《大祓词》首段开篇,下同出自《大祓词》首段)

  在神龛前,年仅十岁的巫女,高举玉串。
  自己的个头还要高很多,很多,很多。
  只有魔法师的眼睛才能看见——比起对面游乐园站起的天仙巨人,还要高地念诵着。
  (社长哥哥……!)
  巫女心想着。
  (我也是,一直……在忍耐……)
  诵唱祝词。
  随着思念,放出呼气。

  「神扫比尔扫赐比氐语问比志磐根树根立草乃片叶乎母」

  在布留部市的西端,葛城美贯唱出祝词。

*

  同一时刻。
  在布留部市的另一个地方,也响起了那个咒语。
  在河滩,同样建造了临时神龛——神篱,随着甚至通神的乌黑秀发,巫女的玉串挥舞而起。

  「高天原尔神留坐须皇贺亲神漏岐——」

  那个身姿,跟美贯非常相似。
  让那个少女再成长几年,岂止相似,几乎感觉就像是同一个人吧。
  巫女名叫葛城香。
  支撑般注视着她的的巨汉,是紫藤辰巳。
  不,实际上就是巨汉在支撑着她。从双手合十,凛然松立的巨躯流出强大的精气,蜿蜒着保护巫女。
  那也是,葛城的秘术吧。
  尽管祝词的内容,是这个神社也可用的大祓,但扩散向整个布留部市的咒力的存在方式却截然不同。少女的声音本身就化作了神威,随水与风的流向而去。
  (美贯……)
  香,心想到。
  在远方,同样唱着祝词的妹妹的身姿,鲜明地传达给了她。
  不用直接交谈,感觉都能心意相通。同调的咒力和术式的影响,把两人连结地比平时更紧密。
  我们,就是这样长大的。
  (那个,不是吗)
  对一闪而过的想法,做出否定。
  的确,自己是这样长大的。
  但是,美贯是从那掉队过一次的。尽管有血脉,也没用控制血脉的才能。因此作为被所有人都放弃,舍弃了的结果,被捡去了〈阿斯托拉尔〉,和葛城家也切断了因缘。
  尽管如此,她也没有放弃。
  在〈阿斯托拉尔〉做好了几个工作,加深了羁绊,挽救自己和葛城家。不仅如此,通过运用树的妖精眼的修行,终于克服了血之前世报应。
  绝对,不只有努力。
  靠那种东西是跨越不了魔法师的宿命的。的确是靠着许多的幸运和环境,美贯才能来到这里。
  不过,
  (汝……真的很厉害……)
  少女,坦率地赞赏美贯。
  幸运和环境,掩盖不了美贯的价值。反而,在把握住那之前,坚持忍耐的妹妹的精神,才让香感到佩服。
  因为那一定是。
  尽管被叫做神童,也没能改变葛城家丝毫的自己,最缺乏的东西。
  (妾身……也希望像汝一样……)
  香,心想。
  从远方传来的咒力和决心。
  一边拼命忍耐,因那份强力而露出笑意。
  一边把心委托于,身后温柔支撑着的自己的守护人。

  「神扫比尔扫赐比氐语问比志磐根树根立草乃片叶乎母」

  布留部市的东端,葛城香唱起另一个祝词。

*

  大魔法决斗开始后,一天半。
  美贯她们,忍耐了这么久。
  不是跟〈螺旋之蛇〉和〈协会〉的魔法师直接战斗——那种行为被严重禁止——按照最初树所拜托的,专心对整个布留部市张开结界。
  不让〈螺旋之蛇〉和〈协会〉所察觉,许多都是大魔法决斗开始后的工作。
  两人走动的灵脉要点,共计七十七个。
  那全部,如开花般运作。
  然后,结界要点的地方,被派遣了各个魔法师。

  ——又或者,
  「我在库的咒物全都拿出来了呢」
  穿丧服戴面纱的女人——〈特里斯美吉斯托斯〉的狄亚娜,一边注视着结界的运作,一边微笑。
  在〈阿斯托拉尔〉的外部,关注树他们最久的魔法师就是她了吧。
  从上一代的司开始,就一直提供咒物至今的咒物商。

  ——又或者,
  「总算是,赶上了啊」
  「终于啊。真是捏一把汗」
  穿着神职衣服的少年,名叫御凪诸刃。
  在他旁边,嘟着嘴穿着同样衣服的女人,叫御凪镐。
  伊庭树以前从神灵建御名方神的失控中,拯救了少年神主和女神主兄妹俩。
  决定结界的地方的,就是这两人。
  可以说正是自己的地头,才让藏名神社的两位神主也大展了身手一番。

  ——又或者,
  「这样子……可以阻止了吗?」
  响起个,不安的声音。
  身披白披风的,骑士。
  树他们制作了现在的〈阿斯托拉尔〉的体制后,跟他们一起一路走来的〈银之骑士团〉的正骑士。
  骑士少女——克洛艾,抿紧嘴巴,注视着咒力的前方。
  旋转的咒力,如螺旋一般。
  每次走动要点,那些咒力就会受灵脉影响而被强化,凝缩为一点。
  被仅仅两位少女,所汇集起来。

  「末刈切里氐八针尔取辟伎氐天都祝词乃太祝词事乎宣礼」
  「末刈切里氐八针尔取辟伎氐天都祝词乃太祝词事乎宣礼」(译者注:出自《大祓词》首段末尾)

  两个声音,在各自的地方延伸开来,组成一个术式。
  以布留部市站起的巨人,为中心!

*

  简直。
  就像是被看不见的锁链,所套牢一样。
  从天上,从地底,八百万神明投掷的巨大而不可见的锁链。也就是神道的魔法特性——〈禊(Absolute Purification)〉,甚至封住了,那个巨人的行动。
  巨人的拳头,停下来了。
  就在粉碎伊庭司的身体前一刻。

*

  「伊庭社长——!」
  看到那奇迹,猫屋敷回过身去。
  当然,他是继续维持着术式的。青年的技术达到了一边分散精神,也能一边充分施展魔法的领域。
  相对的,
  「我足以猜到,会让影崎先生在这行使契约」
  树,说道。
  他当着停止动作的巨人的面,把手机收进西装。
  「影崎先生,对〈协会〉而言是张王牌。同时不用那张王牌,〈螺旋之蛇〉就不会输。所以,我把布留部市选作了大魔法决斗的战场」
  「所以,把这选作了战场?」
  「是的,因为如果在布留部市,我们就有能阻止影崎先生的方法」
  那就是,这个结界。
  话虽如此,还有几个不安定的因素。
  原本,结界的关键就是美贯和香,但树不会自己请求其他结社帮忙。说到底也就是提示出自己的策略,等对方主动提出。
  是种利用对方的亲切的形式。
  树自己也觉得,如果是这样,还是一开始就提出请求帮忙的好。
  但是,少年做不到。
  说不出口,为了自己出生入死。
  「而且,如果是选这当舞台,我觉得大魔法决斗本身也比较容易通过。原本,这里就是〈螺旋之蛇〉寻找红色种子而来的土地」
  起始的土地。
  因此,那个策略也是把双刃剑。并没有猜到行星魔法的结果,但通过推进自己的作战,知道了〈螺旋之蛇〉处于优势。
  尽管如此,少年还是通过了。
  为了获胜。
  「跟我一样……爸爸,也真的是很狡猾」
  树看似为难地,笑了下。
  苦笑,自嘲,各种感情混为一体的笑容。
  「…………」
  那个笑脸,让猫屋敷屏住了呼吸。
  他心想,“好相似”。
  「刚才,没跟我说几句话就跑掉了,并不是因为支莲大师坚持不住了。——是知道不多说就跑掉的话,我就只能这样做对吧」
  少年说,司也应该是知道的。
  知道自己有对抗天仙的方法。知道自己在犹豫,要不要在这里用那个对抗方法。
  所以,为了让树做出决断,司推进了事态。
  通过可算是粗糙而快速的行动本身,催促树。
  「那,伊庭社长是——」
  「不过,让你们利用」
  对着叫他的猫屋敷,树点点头。
  简直,就像是无聊的亲子吵架之后,决定和双亲和好的小孩子一样。伊庭树,跟年纪对应地害羞着,这么喃喃道。

  「顺利结束之后,揍爸爸一顿,是这么说定了」

*

  封印,就一瞬间。
  准备了大量的咒物,加上利用灵脉本身的结界,补上神道的魔法特性和葛城家的秘术,仍不足以维持巨人的束缚。
  根本,不够。
  如杯水车薪这个词一样,封住巨人的不可见的锁链立刻就蒸发了。
  但是。
  那十多秒,一切都结束了。
  「……喵」
  「喵」
  「唔喵」
  「喵~~~~~~~~~~~~~~~~」
  大量的猫咪,冲撞向被封印的巨人的脚踝。
  抵抗着咒力,只是个人类的伊庭司,形成了用于接触巨人的小路。
  (成功了,吗……儿子……?)
  一些想法,闪过司的大脑。
  不,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想法。他的状态,已经冲进了非想非非想了。
  「…………」
  眼神变空虚。
  说不出话。
  只能奔跑,伸出手去。

  ——碰到了。

  下个瞬间。
  伊庭司就嗵噗一声,融进了巨人的脚踝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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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干完了第1章 树加油 我也要加油
更新了下神道的咒语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2-8-31 23:49 编辑


第二章 魔法师的回归

1

  那个异变,也传到了地面的战场上。
  「刚才的是——萨蒂亚吉特君?」
  半透明女教皇——塔布菈·萝萨,仰望天空。
  并不是说因为少女是第三团,所以才能感知到。
  咒力的震动之强烈,只要是魔法师,不愿意也几乎会被夺走意识。
  没有转身仰望的人,只有两个。

  「吾乞求!」

  随着咏唱,槲寄生从漆黑的斗篷自动射出。
  穗波的双手,配合着一个斜交叉。
  自动射出的槲寄生之箭,说到底也只能自动地锁定目标。但少女自己放出的槲寄生之箭却描绘出一个弧形,螺旋蜿蜒,从死角袭向目标。
  总数达到二十支,死亡使者。

  「汝乃暴风雨!汝乃冰雹!汝乃灾祸!啃食吧,HAGALAZ!」

  相对的,女吸血鬼也把金币投掷向自己的脚下。
  金币上刻着的符文,是意味着毁灭和灾难的秘密文字。
  N。(译者注:如尼文图)
  槲寄生之箭,立刻被漆黑之风所吞噬。
  奥尔德宾只能制造一个黑色魔风,女人居然一口气就弄出了五个。这是只要碰到一丁点,管你是魔法还是生物,不管三七二十一分解殆尽的破坏魔法。
  但是。
  这个,对这个少女也失去了意义。
  银刃斩断了,逼近的黑风。一刀灭三个。如果说构筑魔法的术式本身是平分秋色的,那这就是少女依靠作为核心的咒物的强大吧。
  米斯特汀之枪。
  拿着〈协会〉提供的咒物,少女从神话中重现出来的魔枪,甚至斩断了魔风。
  (可恶!冯那家伙,就知道教些坑人的玩意)
  她一边咒骂作为少女的前辈,而教授少女凯尔特魔法的年轻人,一边又从怀里掏出“十多枚”金币。

  「汝乃初始!汝乃指引之船舶!汝乃光辉之火把!」

  卜。(译者注:如尼文图)
  昨天白天,让伊庭树吃过的火焰术式。

  「爆裂吧,KENAZ!」

  随着魔枪突击过来的少女的周围,一同爆炸。
  中央公园的地面被炸起一块,瓷砖随爆炎弹起。被炸飞的碎片深深地刺进远处的树木,展示出其惊人的威力。
  为妖精眼而创造的,压制一片区域的术式。其效果一目了然。穗波凭借咒物的支援可以说是万能,但凯尔特魔法本身的灵性加护也不过是第二等,对于应付蛮力应该是很吃力的。
  「……不」
  崔丝丽雅并不大意,看向爆炎的那边。
  那张脸,抬了起来。
  停止的巨人和女吸血鬼,之间广阔的夜空。
  「————!」
  向着那片虚空,少女化作一股迅风,卷了起来。
  谁会知道她一只手拿着悄悄携带的扫把,强行跳起呢。诡异又突然的向量,应该对少女的身体造成了非同小可的负担,但看不出一点那种情况,穗波往另一只手的魔枪注入咒力。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米斯特汀之枪,从天空划落大地。

  「吾乞求!」

  此外,以防万一,自动射出槲寄生。如果连续吃中连魔法都能斩断的魔枪和槲寄生之箭,就算是那个女吸血鬼也吃不消吧。
  「混……蛋玩意!」
  崔丝丽雅,怒吼道。
  不会动的右手,随着她的咆哮而动。

  「变身吧!变身吧!变身吧!」

  牙齿,变长变锋利了。
  包裹的毛皮也沙沙作响地波浪起伏,和女人的头发化作一体。
  对着如要抓住夜空般举起的胳膊,米斯特汀之枪发起正面挑战。三根手指被轻易斩断,穗波在埋进手腕的时候停住了。虽说是义肢,但非比寻常的冲击还是传递到了结合部,女吸血鬼脸部一个扭曲。
  同时,从被斩断手指的手心,掉落一个偏开盖子的金属壶。
  里面腐败的液体,染湿了女人美丽的脸庞。
  「那个,是——?!」
  穗波表情一变。
  大量的如尼文,从槲寄生之箭刺中的女人的毛皮上释放出光芒。
  I〉(译者注:三角形的符文图)
  I(译者注:符文图)
  M(译者注:符文图)
  那是,神力的符文。
  连结几个符文而首次成功的,崔丝丽雅的秘术。

  「达成你的含义,吞噬我的肉体,成为符文的基础吧!」

  吸血鬼化。
  又或者,人狼化。
  跟古代狂战士同出处的咒力,飞跃性地强化了崔丝丽雅的身体。她反过来利用被米斯特汀之枪斩断手腕的假手,压住了魔枪。
  实际上,这是不足短短一秒的攻防。
  但是,那刹那的间隙,崔丝丽雅对着无法动弹的穗波,一只手向上一甩,大喊道。

  「汝乃冰!汝乃冻结!汝乃停止!阻止吧,ISA!」

  被投掷的金币,是如尼文I(译者注:符文图)。
  其意义是水和冻结。从超近距离产生的冰荆棘,以猛烈的气势想锁住穗波的身体般冒出。
  但是,同时穗波也喊道。

  「吾乞求!以月光和圆锥之加护,消灭西南方之灾难!」

  就算穗波的身子不能动,但斗篷中的槲寄生也做出了反应。
  不是箭矢,是槲寄生的散弹。若在这个距离使用这术式,自己也难逃受伤,但穗波没有优柔寡断。
  双方,殊死肉搏。
  冰被槲寄生所粉碎,槲寄生被冰所冻结。
  无法互相共存的咒力之差——咒波干涉所造成的冲击,弹飞了两人。
  一方的少女在撞向地面之前,以一只手上的扫把强行重整了姿势。另一方的女人靠着野兽独有的平衡感回旋于空中,以一只手和两只脚轻柔地落在地面上而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在嗤笑。
  一味表露自己的感情一样地,嗤笑。
  「不错嘛,这样子真不错。——好像,那边也是关键时刻啊?」
  崔丝丽雅嗤笑着。
  她说的是从刚才起,两个巨人就停止了战斗和融合,一动不动地静止了。
  「……获胜的会是我们」
  穗波把魔枪摆在眼前,宣告道。
  崔丝丽雅,轻轻哼了一声。
  「我们……是指,谁呢?」
  说完那话后,想要举起右手——这次,右手却一动不动,这让她苦笑了了下。
  「崔丝……!」
  「你别啃声!再说,只是回到起点罢了」
  崔丝丽雅盯着,紧握王锡的塔布菈·萝萨。
  荣光之手。
  这是为替代在过去跟〈银之骑士团〉的正骑士克洛艾·拉德克利夫(Chloe Radcliffe)的战斗中被斩断的右手,杰克用混沌魔法帮她接合的咒物。这手臂非常适合发挥吸血鬼的凶残,崔丝丽雅还是很满意的。
  总是开着玩笑的杰克是个恶心人的家伙,但至少他控制咒物的能力还是信得过的。
  那一点,似乎也在这荡然无存了。
  (人老早就倒下了,也不能说再弄一个胳膊来了……)
  苦笑,越来越深。
  早知如此,被叫昵称崔丝的时候,也许就该捏爆他的头的。
  她没有那样做的理由……是一种莫名的感觉。
  被那奇怪的语气所克制,对塔布菈·萝萨感到不可思议地舒服,多半,都是那种无聊的理由。
  这些都不是在这里思考的事情。
  现在,该想的是——
  (……啊啊,原来如此,〈阿斯托拉尔〉的上一代好吓人啊)
  指的是刚才的,跟伊庭司他们的战斗。
  不单是右手。全身游走的疼痛,都在说明自己的状态。本以为人狼化后就会治愈了,但一点迹象都没有。恐怕,伊庭司不单看破了荣光之手,还看破了自己的恢复能力,选择了对应的术式吧。让我们逃跑,也一定是认定我们已经无力抵抗了。
  ——本来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
  就战斗力而言,差不多是五成,六成吧。
  (……不,没关系吧)
  女人,嗤笑着。
  并非自己很强,才能蹂躏别人。
  并非别人很弱,自己才会一直杀戮。
  只是,自己的生存方式就是这样罢了。事到如今如果换个扭曲的生成方式,一开始也就不会变成这样子了。
  为了活着,而活着罢了。
  为了想活着,而活下去罢了。
  「…………」
  沉默的穗波,一边重新架起槲寄生,一边问道。
  「崔丝丽雅?你,干嘛一副“那种表情”?」
  「嗯?好笑吗?」
  崔丝丽雅擦了擦染血的嘴唇,“如女孩子一样天真地笑了”。

  「你才要笑。高兴吧,魔女。我一直——都在等待这样的一夜」

2

  伊庭司,潜了进去。

  想象是,大海。
  深而宽广的大海。
  每一滴水,都包含着些什么的意识。
  在巨人的,里面。
  在那个巨人之中,伊庭司遭遇了大海。
  当然,两个天仙融合的巨人说是巨大的灵体,但也不至于里面藏着个大海。这不是单纯的灵性现象,也不是现实的舞台,而是个非常,非常深远的,根源性的地方。
  「…………」
  时而大海奔腾,时而风平浪静。
  司的感觉就像是瞭望着电影的荧幕一样,把每一秒到来的非凡变化,当做是别人的事情。
  不。
  严格来说,只有感觉在运作。
  (…………)
  关键的,司的意志一直是停止的。
  尽管是停止的,其肉体——现实的肉体和灵体混作一体,现在的身体是渐渐地深深地潜下去。
  ……深深地。
  ……深深地。
  ……深深地。
  …………深深地。
  ………………………………深深地。
  (…………………………………………………………………………………………啊,啊)
  忽然。
  在脑海底,算不上意识的什么东西在闪烁。
  如烟花般闪烁着,随着其光辉,司的身体底部产生出些许的脉动。
  「……我,要……」
  他恍恍惚惚地,心想。
  既然是恍恍惚惚,就不要去想。
  就像是沉睡一样的东西。伊庭司的思考在既是在梦中,又是从梦中操控着现实的身体,这样想比较接近吧。
  那个,就是那样的技术。
  隔离意识离开肉体,再慢慢地提高内压。
  在本应无法到达的意识级别的小小空间中,还是保持了意识的级别。本应被隔离的意志,却还是循着细细的线,驱使着伊庭司的身体。
  技术的名字,是这样叫的。
  也就是——非想非非想。

*

  司的身体融进去后,巨人就停止了动作。
  灵性物质的雨,也已经停止。
  对着大呼一口气,解开大元帅明王真言的支莲,树呼喊道。
  「支莲大师,爸爸他——」
  「……嗯」
  支莲,回身转向徒弟。
  可能是刚才还出于敌对状态的影响吧,僧侣一脸不知该怎么接话的表情,但立刻就摇摇头回答道。
  「非想非非想是也」
  「……非想非非想?那是指」
  少年,因联想到的东西而屏住了呼吸。
  「是的。小僧有跟少主说过一次的吧。是佛教中释迦参悟之前,过程中学会的技术之一。跟魔法没有直接关系,但某种意义上,是让自己的精神到达超越魔法的境界」
  所谓释迦,就是指佛教的开祖,悉达多·乔达摩。
  原本就是王族出身的释迦,为现实的残酷所烦,以至出家。传说那时他通过几个思想家和仙人的交流,达到了几个冥想的境界。
  非想非非想,就是其中之一。
  非想也就是——不去想。
  而非非想是——不是不去想。
  也不是不去意识的意思。那技术会让人领会,完全的无。
  本质上跟领悟无关,释迦早早地到达了那个境界,最后也没怎么活用过。就算是释迦的徒弟,也没有看到有多少人继承了那个技术。
  但是。
  伊庭司,想要那个技术。
  「……某种意义上,天仙是相似的东西是也」
  支莲说道。
  「可以说,天仙所融进的世界过于宽广——是不单包括人类,还包含所有生物的集合潜意识」
  连个体都不是。
  比起合集,更为俗杂。
  那是,世界本身。灵长类,哺乳类,爬虫类,被子植物,裸子植物都没有关系——说不定是还混杂了无机物的混沌。
  也有人把融进那里面,叫做领悟。
  既然领悟这个词是魔法师都无法定义的现象,那谁都无法否定这个。完全融进去灵魂,已经无关于一切生老病死,会消散于悠久之后吧。
  「然而,〈魔女中的魔女〉——黑泽尔·安布勒有说过」
  支莲,继续道。
  「传言领会非想非非想之人,在那集合潜意识之中,亦可保持一定的自我。不去想就不会受他人意识所影响,因为不是不去想,所以能按照一定的规则行动」
  那就是。
  伊庭司,想要非想非非想的理由。
  连魔法师都不是的他,以魔法师之上的境界为目的的原因。
  那个翼猫非常抱歉地,告诉伊庭树——自己说了那个方法之后伊庭司就失踪了——这番话的,真相。
  支莲,说道。
  「司施主,想使用那个技术,把影崎——柏原施主找回来」

  「…………」
  树,沉默了一会儿。
  现在也就是个高中生的少年,像是再次体会到错综复杂的宿命一样。
  不过,少年没有被那份沉重所压垮。
  「那么……」
  他说道。
  用小小的拳头,拍了下西装的胸口。
  「……我一定,也有力所能及的事」
  在那之后。
  他握紧了,身边不远的——难分魔神和少女的手。
  其令人放心的触感,让安缇莉西亚露出了一个微笑。

*

  司,进而潜入。
  海的颜色从鲜艳的蓝色,转变为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
  实际上,这个变化不是环境造成的,而是自己的想象造成的吧。潜入海中,自己认为就会变成那样子,所以那种固定观念影响了感觉。
  原本——司自己的意识,处于“不去想”。
  (…………)
  固定目标。
  不露意识,只规定行为。
  作为结果,被选择的身体动作非常缓慢,司忍耐着那份焦急感。都忍耐了十二年了,事到如今怎么可能忍耐不住。
  (……深深地)
  身体执行着,被规定的行为。
  一味地,潜入海里。跟变化和没变化都无关地,潜行着。
  (……搜索)
  同时,让隔离的感觉器官,保持被隔离的状态来运转。
  目标明确。
  这九年,一直铭刻于心的人。不可能认错人。司坚信,就算是在无限般的集合潜意识之中——不,正因为如此才应该能遇到。
  时间过了多久呢。
  一切都模模糊糊地,在这溶化了。
  越是从黑暗潜入黑暗,杂念就越是如诱惑一样浮现出来。

  比方说。
  本想忘记的,梦想。
  ——『啊—啊,好想当魔法师啊』
  一边系着鞋带,一边微微苦笑的自己。
  面容非常年轻,知道自己无法变成魔法师这件理所当然的事之后不久。在尝试失败了各种偏门办法之后,醒悟没有混入魔法血统碎片的自己,任何偏门办法都不会有效果的时候。
  对自己也有办不到的事实很悔恨,很爽快的时候。

  比方说。
  撇开的,魔法结社。
  ——『您打算去哪?!』
  ——『施主打算独自承担一切吗』
  ——『主人那么想,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果然,也许就不该告诉你的?』
  几张脸,连续地出现又消失。
  该算是少年的银发阴阳师少年极力顶撞。年轻的僧侣神色复杂地扭曲着脸,自动人偶炼金术师则是老样子。〈魔女中的魔女〉就是从这个时候用猫咪的样子的。还有其他一些打工的,但正好是离开的时候,该说是幸运吧。
  被挽留,而没有驻足的是自己。
  后悔和悔恨,通通是自己的。
  都是自己该背负的感情吧。

  比方说。
  还小的,儿子。
  ——『爸爸……?要去哪儿?』
  儿子恢复意识还没多久。
  以前起就经常把儿子放在弟弟家,所以对自己外出应该都不会有什么疑问的。但是,只有最后的时候,睡眼惺惺地擦着眼睛问道。
  覆盖那只眼睛的疼痛的眼罩,怎么可能忘记。
  自己的记忆力既令人可恨,又令人感激。

  ……啊啊。
  时间,又被搅拌了。
  各种各样的拼图碎片(记忆),如泡泡般连续地浮现出来。
  正在全世界流浪的自己。在大树之下嗷嗷大叫的婴儿。做换尿片的上厕所训练,每一件事全充满了困惑的时代。和所罗门的王(欧兹华德)的相遇。把〈阿斯托拉尔〉塞进〈协会〉的时候。社员一起解决委托的时候。没能救助〈螺旋之蛇〉的魔法师的悔恨。
  还有,〈幽灵鬼屋〉的事件。
  (…………)
  不论是幸福的记忆,还是心酸的记忆,都是无可替代的回忆。
  不论被哪一个所困,司的个性都应该会溶进集合潜意识里。
  但是。
  (…………)
  跟所谓的无色,非常接近吧。
  既是有,也是没有。既不是有,也不是没有。这里并不存在颜色的概念,但也不是说没有颜色。
  只是自热而然地,穿透过去。
  (…………)
  那是,本来魔法师们梦寐以求,连他们也无法到达的境界。
  用于魔法,恰当而大部分人都达不到,用于领悟,不恰当而被舍弃的,古老的技术 。
  “一会儿”。
  在这里,那算是什么时间词呢。
  一秒,一天,一百年——如漫长的永劫一样的时间尽头,忽然,深海一个摇晃。

  ——【为什么……要来……】

  响起个声音。
  方向,性别和个性,一切都很模糊的声音。
  不过,因此,司的意志第一次柔和地露出微笑。因为这才是他追寻至今的声音。

  ——【请……回去吧……】

  看得见,光芒。
  恐怕,是他用自己的劳力所制作的出口吧。
  司也直觉感到,用那个出口也许能回到现实世界。
  (……喂喂)
  模模糊糊地,心想着。
  虽说是为了对话,但伴随的速度要是更高,他的意识就会溶进世界了。就算找到了“他”,也无法摆脱那个制约。
  「……别开玩笑太过分。就是为了那种事来的吗?」
  司,那么意识到。
  当然,没有发出声音。
  但是,他确信,足以传到给这个人了。
  实际上,做出了回答。

  ——【契约结束了。我没什么该做的事了。在这溶掉算是天意吧】

  (……啊啊,现在的你是会这样说的吧)

  司也接受了。
  个性被夺走的,名为影崎的人格的结论。
  他会在地面上,只是因为被他跟达留斯的契约束缚了,本来的话早就应该消亡了的。就这意义而言,也许该感谢那个〈协会〉的副会长。
  (……不过啊。我个人,可是很不喜欢的哦)
  纯粹的,自私。
  不能放任自己不舒服的事情,仅此而已的心情。
  随着那份自私,司想要伸出手去的时候。

  ——【他应该休息了】

  混杂进一个,其他世界的声音。
  司感觉到了,“某个个性”。并非影崎该有的,所以是溶进世界前的,真正的天仙导致的性质。
  萨蒂亚吉特。
  〈螺旋之蛇〉的,〈慈悲〉之座。
  (……你也在啊)
  当然。
  影崎和萨蒂亚吉特融合,如今也即将溶进世界。那么,虽说是形而上的舞台,影崎所在的这里,萨蒂亚吉特也在可以说是天经地义。

  【——我,把我自己全部生命,都奉献给了这个瞬间】

  是萨蒂亚吉特的声音。
  他所剩余的个性也在淡去,要跟影崎的思念区别很困难。
  但是,司却非常明白。
  (……哼,那又如何)
  他问道。
  立刻,就有了回答。

  【——我,为了我关爱之人,必须要在这带走这个最强的魔法师】

  刹那间,发生了异变。
  蹂躏深海的强烈漩涡,扭曲着司的身体。让司体会到,稍微,再稍微一点点多用点力,区区他的魂魄,轻而易举就会崩溃。
  那个暴风的强烈,算是天仙萨蒂亚吉特的力量吧。
  虽然靠着非想非非想的技术保持了自我,但司毕竟不是魔法师。
  对那个风暴是束手无策。若被强行吹飞,也只是如枯叶一般消散罢了。
  不过,
  (……啊啊,好好)
  他欢喜地,笑了。
  因那份笑容,跟旋涡不同的其他东西让深海晃动了。流露感情,造成非想非非想产生了裂缝,集合潜意识的大海像是要束缚司的魂魄般开始运动。
  (……的确,你奉献至今超过百年了吧。相比之下,我才十二年)

  ——【知道的话,就应该在这回去】

  这个,是谁的声音呢。
  这个瞬间,两者也在慢慢地加深融合。
  一体化,并想溶进世界的萨蒂亚吉特和影崎的不同,其他人是无法知道的。
  尽管如此,司带着确信说道。
  (……不过啊)
  伊庭司否定道。
  「这是想要命好好疼爱宝贝儿子一番——把那时间全都咬牙坚持下来了的十二年」
  张口道。
  声音抛开物理现象,传入深海。
  伊庭司已经舍弃了非想非非想,呐喊道。
  「别想跟我比,魔法师!」
  如同被那声音所压制一般,漩涡消失踪影,来自深海的波动蜂拥而至。
  像是要把误入自己里面的异物——司给抓住一样,集合潜意识不停涌起的波浪,最终打消了萨蒂亚吉特的漩涡。
  司的身体,立刻就在波浪中消失了。
  如同一开始就是幻影一样,伊庭司化作无数的泡泡,消散而去。
  但是。
  下一个,瞬间。
  从泡泡的里面,产生出不可能的光芒。

  ——【怎么……】
  ——【刚才的是……】

  半融合的两位天仙,纷纷发问。
  动摇,第一次撕开了两人。
  然后,
  「你……真的是,一开始就态度恶劣啊」
  司缠着泡泡,断断续续地说道。
  一开始。
  影崎和黑泽尔·安布勒,伊庭司遇到他们的时候。
  那个时候,名字也是影崎。
  性格本身是和现在的影崎大相径庭,但原本他就是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就算不是这样,能追赶黑泽尔·安布勒的人,就没几个吧。
  偶然被牵连进那个事件,司知道了魔法的存在。
  知道了,自己够不到的东西。
  「就算这样……我也想强行接触那个……」
  结果,他从基础开始学习无法使用的魔法,修复了尤戴克斯。
  在那之后,还说服了黑泽尔·安布勒和影崎。仔细一想,不知为何两人应许了,本应不会接受的邀请。
  可能他们对伊庭司的人格和理想,产生了什么共鸣吧。
  「还特意把名字都改了……」
  如呻吟一般,继续道。
  柏原代介。
  他那么自报家门,离开了〈协会〉。
  司也不知道那是本来的名字,还是假名。也许是算不当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了的区别,也可能是单纯地躲仇家追杀。
  不过,当时的司觉得,从礼貌窥见的表情很清爽,仅仅如此也好。
  接下来,〈阿斯托拉尔〉就开始了。

  【……啰嗦些什么……】

  期间,深海再次产生波浪。
  虽然不知道司是会用什么办法来防住之前的攻击的,但集合潜意识的深海还没有天真到,仅仅如此就能防住被吞噬。在时间概念模糊的这个舞台,几百次攻击也不过弹指一挥间罢了。
  「很简单哦」
  面对那波浪,司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东西。
  现在的司分不清现实的肉体和灵体,但这咒物还是被带着至今。
  「那样的你……随意地搭救了别人的儿子……随意地不见后……我可是背负了很多麻烦的啊……」
  对司而言,那才是最大的动机。
  对自己而言最宝贵的人,被出乎意料的方法所救,所以很想报答这个恩惠。如果没办法也会死心,但不小心也好,伊庭司太熟悉魔法了。
  只跟黑泽尔明言过的,伊庭司的理由。
  十二年销声匿迹的,真相。
  所以,

  「你,把这玩意,吃下去——!」

  从紧握的拳头,洒落红光。
  红色种子。
  从树那抢过来的那个咒物,对司的身体产生了反应。“那个,是魔法圆,是法元,是算式,是术式。”
  从司的魂魄,溢出无数的术式——!

3

  停止的巨人,产生了微微的动作。
  简直,就像是突然在体内诞生了异物一样,不自然的动作。
  没有看漏那个,树大喊道。
  「——安缇莉西亚小姐!」
  「好的!」
  听到少年的呼喊,安缇莉西亚遵从指示。
  和魔神融合了的身体,与其说是魔法,倒不如说是创造出魔性现象。

  「七十二的军团」

  少女美丽的声音,响彻夜空。
  蕴含咒力的声音,颤动着每一个分子。黄金的头发扩散开来,如歌唱少女自己的生命一样。

  「以统领十八个恶灵的女王权威,做出定义——」

  少女的手,变换为魔神的手。
  阿斯莫德。
  至尊四柱的女王的手,就算是带着鳞和兽毛也是美不可言,——跟牵着那手的少年一起,两人跑了起来。
  不,是飞了起来。
  和阿斯莫德化为一体的安缇莉西亚的身体,从其背后长出了蝙蝠的翅膀。对少女而言,天空不再是仰望的地方,而是自己所管辖的领域了。
  被她的一只手所拉起,少年也飞了起来。
  另一只手,放向右眼。
  一取下隐形眼镜,眼睛就洒落红光。
  少年一边接近巨人,一边计算。丧失许多妖精眼力量的少年,仍然构想出来了一个方法。由于精度和范围都大不如前,如今是尽量靠近巨人,来弥补那份差距。
  他大喊道。
  「回避!三点钟方向,绕进斜下方!」
  对那番话做出反应的安缇莉西亚的头顶,暴风肆虐而过。
  巨人,突然手一挥。
  灵体本来是不会引发物理现象,但还是刮起了风,是因为巨人的灵性密度就算对魔法师而言,也脱离常识了吧。如果吃下一个直击,不单是肉体,灵魂都会被打碎。即便是跟魔神融合了的安缇莉西亚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侧击!下次是十点钟方向,右扭转!」
  再次,跟说的一样的侧击袭击而来。
  翅膀一煽,安缇莉西亚和少年的身体飞舞空中。
  「…………」
  安缇莉西亚一边旋转,一边咬紧嘴唇。
  少女的嘴唇,变成了紫色。
  她还不能控制这个魔神的身体。反而,稍有松懈,自己和魔神都会崩溃。又或者,是像欧兹华德最后功败垂成的一样化作污泥也不奇怪。
  (我……)
  我,是谁呢。
  融合后的这个身体和精神,连自我(安缇莉西亚)的安定都无法获得。虽然规模不同,但跟眼前融合了的天仙巨人是一样的吧。
  就连想变得高贵的灵魂,对现在的安缇莉西亚而言都是不允许的。
  紧紧地。
  她的手,被用力握着。
  「…………诶」
  就像是知道自己心中的恐怖一样,少年的手非常用力地回握着她。
  当然,红光的眼睛还是一直盯着巨人。所以,安缇莉西亚心想,一定不是靠眼睛,而是靠心来知道自己心中的恐怖的。
  「……安缇莉西亚小姐,好了吗?」
  少年说道。
  询问的方式,一半是担心她,一半是为今后做好觉悟。
  所以,她露出微笑。
  在那之后,
  「……你,也蛮狡猾的嘛」
  她试着说出了,少年评价他父亲的话语。
  「诶?」
  「不,没什么」
  她摇摇头。
  决定要跟随这样的人的是自己。
  趁着撕裂空气,打破神道结界而狂乱的巨人的空隙,按照伊庭树的指示,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飞在夜空中。
  「二点钟方向,前方十五米!斩!」
  听到那声音,少女的身体做出反应。

  「我做出定义——即,我才是至高之刃!」

  简直,那就是刀刃。
  魔神惊悚的手,伴随那声音而一个模糊。
  下一瞬间,化作了有少女自身好几倍一样的锐利刀刃。加大飞翔速度和旋转,安缇莉西亚如要把身体冲撞出去一样奋力一挥。
  巨人,颤抖了。
  凝聚了两位天仙的咒力的身体,尽管是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达到了几乎不可能受伤的领域。这就是说是神域也不夸张,现代不可能的灵性加护。
  但是。
  安缇莉西亚的刀刃,撕裂了那个级别的灵性密度。
  至高四柱的刀刃,在树妖精眼的指挥下,伤害到了灵性加护最为薄弱的部分。
  「就是现在!」
  「好!」
  对树新说的话语做出回应的,是“别的少女”。
  巨人的伤口。
  某个少女的身影,从那里跳了进去。

*

  少女,出生平凡。
  她觉得,是生出平凡的吧。
  很遗憾,少女只有变成幽灵之后的记忆。过去居住的医院也没用留下她的记录,也没用发现知情的患者和医生。
  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一写的元素。说平凡有点怪,但很长一段时间,自己就是个单纯的幽灵。
  被啃噬灵魂的妖法所吞噬,被树救了下来。之后,就当了〈阿斯托拉尔〉的社员,开始专研几种能力——骚灵现象(Poltergeist)和显现现象(Apport)。
  然而。
  就算有那种能力,自己也不一定是特别的。
  (大概……)
  “黑羽真奈美”心想道。
  (大概……是因为在阿斯托拉尔的身边……)
  这种时候,阿斯托拉尔就不只是个结社的名字了。
  也包含了,龙之阿斯托拉尔。
  因为黑羽一直住在流淌于布留部市,培育红色种子的灵脉最为重要的灵地——〈阿斯托拉尔〉事务所。
  平凡的少女被那咒力所影响,好不容易才开花结果学会了魔术般的能力。受灵脉影响,附件的生物会发生变化,好像发生有魔兽或日本的〈鬼〉的事例,但这都是很后面才得知的事情了。
  但是,她认为这一定是恩惠吧。
  曾经被推崇为神明的灵脉,稍微心血来潮地给予了无力而平凡的自己的恩惠——那一定是为了守护,居住在同样的灵脉,拥有同样名字的魔法结社。
  (所以,我……)
  少女,潜了进去。
  潜了进去。
  本来,巨人的里面是若不是非想非非想则难以承受的。
  被灵脉赋予力量的少女的灵体,对用同质力量构成的巨人,也有一点点的抵抗力——但是,如同在说那种程度的加护是毫无意义的,跟人鱼童话一样,少女慢慢化作泡泡。
  (拜托了……!)
  祈祷。
  (来个人,帮帮他……!)
  不顾自己的身体,一心祈祷。

  (谁都行,帮帮“那个人”……!)

  无力而平凡的少女,把手伸向,被夺去了比谁都要平凡的——名为个性的东西的,最强魔法师。

*

  (可恶……还是不够啊……?!)
  司,感觉到伸出的手还是够不到,在阵阵颤抖。
  大量的术式,现在也在从司的魂魄中冒出。红色种子给那无与伦比的术式赋予了咒力,使其在这集合潜意识的海中具有了意义。
  这些术式,不是司的魔法。
  他不可能使用得了魔法,所以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单纯地利用红色种子,把咒力灌注到带进这里的术式里面罢了。跟杰克使用的混沌魔法,基本原理没什么区别。硬要说的话,就是司跟杰克不同,没有魔法的血统,所以这些术式需要另外的方法——和代价。
  需要灵魂。
  这些术式,是司刻在魂魄中的术式。
  (开什么玩笑……竟然经历了那样的痛苦……!)
  也就是,心灵治疗。
  十二年前的事件后不久,司在最初的三年,环游世界,把各式各样的术式刻进了自己的灵体。某种意义上,正是因为他不是魔法师,这才有可能。如果是魔法师,会发生咒波干涉,立刻送命了吧。
  然后,一直冥想了九年。
  那时间是用于学会非想非非想的时间,也可以说是刻印后——或是受伤后的闭关,用于治愈魂魄的时间。
  这十二年,对伊庭司来说是个必然。
  得到红色种子也是必然。
  到场影崎最后的契约也是必然。
  结果,从自己冥想前到回归能不能赶得上也不清楚,于是以焦急的自己为食粮,达到了禅的境界。
  可以说只有一件事,儿子会牵扯进来,是不在意料之中的。
  所以,
  「够到啊……!」
  司,呻吟道。
  尽管每一秒,都有十多个术式在蒸发,但手还是抓住虚空。这个巨人的核心之人,对他感知不到存在。
  因为对方并不希望回归现实,所以这是当然的吧。
  「够到啊……!」
  呻吟。
  那表情,微微扭曲。
  刻在魂魄中的术式被解放了出来,就跟旧伤口又打开了一样。无数的术式打开了无数的旧伤口,直接削弱了他的魂魄。尽管这一瞬间大量的精气也如鲜血般流出,司还是继续伸出手去。
  (你,丫的……!)
  就是在这时。

  ——【来个人,帮帮他】

  听见了一个,新的声音。
  是个少女的声音。司意识到了,长长的黑发。
  在这个地方,声音和样貌不一定会重现现实中的。
  但是,司知道那个声音。
  黑羽真奈美。
  〈阿斯托拉尔〉的幽灵课正社员。

  ——【谁都行,帮帮“那个人”】

  听到那个声音,
  (…………!)
  第一次,有手感。
  感觉到了动摇。在一直都是毫无反应的巨人体内,听到少女的声音,的确感觉到了小小的意识在摇动。

  ——【帮帮,影崎先生!】

  (哦哦!)
  伴随着爽笑,司猛地击出一拳。
  把剩余术式毫无保留地释放。以榨干全身血液的觉悟,发动全部术式。
  司意识到,最深处的术式。
  过去黑泽尔·安布勒所刻下的术式。通过把灵脉贬低为第三团的禁忌,英语把本应融进世界的人格找回来的,影(安布勒)之秘法。
  感觉到,红色种子所蕴含的咒力,被轻易地引了出来。
  能够启动这个术式的,只有拥有几乎沉淀了那里灵脉的咒力的红色种子。
  竭尽全力。
  寄托一切,一切的思念,无数次地伸出手去。

  【——唯独那个魔法师,不能放回去——】

  从司的手上发出的术式打破了,萨蒂亚吉特的思念。
  「回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伸出的指尖,的确碰到了。

  把“那个”
  一把抓起——!

*

  远远地。
  远远地,听见个声音。
  声音遥远而细微,简直如同从世界的另一边传来的一样。
  「……影崎先生……!」
  是个少女。
  是个长头发的,少女。
  「…………」
  注视着那个少女的,是个表情非常空虚的男人。已经是在这个世界里消失前一刻,只有意识的残骸飘荡在深海中。
  然而。
  只有少女的声音,传到了。
  传达到了。
  「影崎先生,也许一直都很痛苦……!」
  传达到这这的那个声音,是非常地,陈腐而浅薄。
  对即将跳离通常轮回的影崎而言,是无缘的概念。就算想传达,对他而言也应该是毫无瓜葛的。
  只是,拂面而过的思念。
  跟这个深海中卷起的,众多思念一样——
  一样——
  「不过!我不想!」
  少女,说道。

  「就算这样我!不想影崎先生消失!」

  简直,如同发泄心声一样。
  像是要发泄变成灵体的自己的一切,黑羽说道。不是对集合潜意识大海中混杂的许多的「谁」,而是对你说的。
  「我!“黑羽真奈美!”不想!」
  忽然。
  想象,出现了。
  少女说出的名字,在半消失的影崎里面生成了图像。对已经只会消融的名为影崎的残骸而言,也许那是最后残留的记忆。
  「我,要……」
  干涸的嘴唇,如人形一样动着。
  对他而言,那是微微的动摇。真的是些许,本来都不会在意的,如树叶乘溪流而飘一样的程度。
  但是,只有这次不一样。
  有什么,被打破了。

  「回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庭司。
  跨越了既是无限又是零的距离,他的手指击穿了影崎。
  术式,打了进去。
  「————!」
  瞬间,在消逝的残骸颤动了。
  「这个,是——?」
  话音未落,就已经明白了那个术式。
  正是,秘术。用于制造第三团,安布勒一族一直传承至今的秘术的应用。从消散于灵脉的众多无意识,和隶属结社的魔法师们,收集人格的碎片——构筑一个人格的术式。
  所谓应用,就是指固定碎片的属性。
  也就是说。
  那个术式会从从灵脉中过去的影崎——柏原代介的人格——探索,并收集起来。基本上可以说是一种生物的高级术式,进而分析收集来的碎片,以在消逝的残骸为核心进行重新构筑。
  「…………!!!」
  就跟拼图一样,碎片被组合起来。
  过去他被世界所夺走的个性——正如雪崩般回归。

*

  「巨人竟然——」
  塔布菈·萝萨,仰望夜空。
  因为是某种意义上跟天仙一样,维系着世界的存在——第三团,所以才能早一步察觉到那异变吧。
  「消失了——?!」
  接着,穗波也一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
  一直从天空压迫地表的巨大咒力块,忽然消失了。咒物的咒力状态,也会对行使的魔法造成极大的影响,所以她会关心那个变化也是正常的。
  更何况,当上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后,在跟可以说是最大最强的敌人战斗中,精神上的疲劳也早就达到极限了。
  因此,这不会被责备。
  在这么异常的情况下,就没有还能利用那个变化,凌驾几经修罗场的女吸血鬼的人。
  在不到几毫秒的空隙里,崔丝丽雅抓住新的金币。

  「汝乃暴风雨!汝乃冰雹!汝乃灾祸!啃食吧,HAGALAZ!」

  N。(译者注:如尼文图)
  错失了最拿手的,灾厄术式。
  利用吸血鬼被大幅增强的咒力,在穗波周围制造出来的魔风有七个。每一个都比最初的要大很多,以猛烈的势头逼向停止动作的少女。
  「不好——」
  穗波,一个回身。
  这个魔风用自动射出的槲寄生躲不过去。话虽如此,少女的姿势已经崩溃,不好用米斯特汀之枪之抢斩断魔风。只要身体的一部分被牵制,就没有办法对抗这个女吸血鬼了。
  (得手了——!)
  崔丝丽雅,露出确信的笑容。
  女人的心中,充满了驾驭极限战斗的自负。从紧追自己到这的敌人吸取的血液,会有多可口呢。
  跟那想法相反,她丝毫不大意地集中精神于穗波的一举一动。
  脱离自己的残忍和嗜好,能够冷静观察对方,才是女吸血鬼的看家本领。这时,崔丝丽雅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强敌魔女身上。
  “是被,吸引到了。”
  刹那。
  从阴暗处,窜出个小身形的人影。
  不论是穗波,还是崔丝丽雅,都无法看清的人影。
  那个身影,打了两人一个措手不及。

  「变身吧!变身吧!变身吧!」

  那个,咒语。
  从头顶灌溉下来的,腐败的液体。
  舍弃了大衣和手套的身体,兽毛丛生。通过三种如尼文——I> I M(译者注:三个符文图)——也就是神力符文,把人类贬低为其他东西的术式。

  「达成你的含义,吞噬我的肉体,成为符文的基础吧!」

  能使用这个法术的,除了崔丝丽雅之外,只有一个人。
  「——为什么!」
  穗波,无法动弹。
  塔布菈·萝萨,如今也在持续把她的咒力注入行星魔法。

  「汝乃初始!汝乃指引之船舶!汝乃光辉之火把!爆裂吧,KENAZ!」
  「汝乃初始!汝乃指引之船舶!汝乃光辉之火把!爆裂吧,KENAZ!」

  卜。(译者注:如尼文图)
  好不容易扔出的金币术式,被同样的火焰如尼文所迎击。
  火拼。
  正因为是同样的魔法系统,若不是同等的咒力和技术,是无法引发这样的现象的。
  人影,冲出沙尘。
  长长的银发散乱飞舞,人狼化的少年,飞舞在月光下。
  「奥尔德宾……!」
  崔丝丽雅,和穗波,是谁发出的声音呢。
  对着和穗波的对峙中姿势不稳的崔丝丽雅的胸口,小一圈的人狼一个跳跃。哆咻一声沉重的声音,几乎同时混杂进夜气中。
  少年的手刀,深深地,贯穿了崔丝丽雅的胸口。
  「……就算是前辈,我也不会把这家伙让出去的」
  女吸血鬼的血,沿着那个胳膊,滴向少年的脸。
  明显血量不够维持生命了。就算是有超再生的吸血鬼,但那再生能力本身出现异常,就毫无意义了。
  更何况,支撑女人的巨大咒力,也在刚才跟穗波的战斗中耗尽了。
  「奥尔德宾……」
  穗波,茫然地喃喃道,
  「哈,哈哈……」
  女人,嗤笑着。
  嘴唇尽是鲜血,仍然嗤笑着。
  「不错嘛,徒弟」
  像是真的很开心一样,女吸血鬼说道。
  「这是被你,强行刻下的力量」
  奥尔德宾说着。
  过去光是直面这个师傅,少年就会颤抖不已,一味逃窜。现在恐惧感没有消除。只是听到崔丝丽雅的声音,奥尔德宾感觉就像是全身浸泡在冰里面一样。
  尽管如此,现在也没有逃避。
  少年一边看着女人的勾爪偷偷靠近自己的眼球,一边咬紧牙关坚持着。
  「崔丝!」
  听见塔布菈·萝萨的喊声。
  穗波对不速之客闯入的结果并不在意,准备着拥有的魔法。
  「…………」
  崔丝丽雅的勾爪,抬了起来。
  慢慢地,慢慢地,靠近奥尔德宾的眼球。奥尔德宾也沐浴在师父的鲜血之中,不做退缩。
  「没有跑啊,徒弟」
  「……你就要死了。我没有必要跑」
  「嘿,这样啊」
  忽然,勾爪展开如花。
  女吸血鬼的双手,一把抓住奥尔德宾的头部。
  「我要给你留个,最坏的诅咒……」
  女人嗤笑着。
  「奥尔德宾!」
  穗波呐喊道。如果是崔丝丽雅级别的魔法师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会招来怎样最坏的结果呢。
  但是,结果那也没用来得及。
  「…………」
  女吸血鬼在徒弟的耳边,喃喃道了一些话语。

*

  黑羽被吸进去,几分钟后的时候吧。
  雾气,简直就像是消淡了一样。
  树他们看见了,巨人在慢慢消失。笼罩夜空的云也像是放晴了一样,一直束缚着身体的重压在渐渐放松。
  「啊!」
  树,抬起头。
  他发现了从巨人原本胸口附近的空间,落下的人影。
  「爸爸……!」
  「我来!」
  安缇莉西亚,一个飞跃。
  魔神的翅膀振翅一挥,接住了男人的身体。
  少女脸色苍白,自己的身体也很危险,喘着气叫道。
  「父亲大人!」
  「呀,被可爱的女生这样叫还真是为难啊」
  回答,一如既往。
  司笑眯眯地望着,安缇莉西亚唰地一下脸红的美貌。
  看来,是在落下的途中恢复了意识。当然,脸色还是苍白的,没有变化。
  少年紧抓自己西装的胸口,迎接着轻柔着地的两人。
  「爸爸……!」
  「嗯嗯,我丢人不?」
  第三次跟儿子面对面,司挠挠鼻头。
  「伊庭施主!」
  「主人!」
  接着,从树的背后,支莲和尤戴克斯也跑了过来。
  像是要按住僧侣的头一样,首先是炼金术师开口。
  「主人!身体有什么不适的吗!」
  「对,对也。伊庭施主,使用了那个术式了吧!」
  推开厚实的手,支莲也猛地抬起头。
  「…………」
  「……呀?」
  一个人,猫屋敷一直一语不发,向上推了推眼镜的镜腿。
  相对的,玄武则是抬起肥胖的脖子,轻轻鸣叫。其他三只猫咪像是安抚青年一样,用身体蹭他的脚。
  「干什么啊,大家一起!当别人是半死的老头子啊」
  司——指责语气轻松,但明显实际上样子可不轻松。
  眼镜塌陷,肌肤发黄。看他膝盖现在都在打颤,就知道若没有安缇莉西亚扶着他都站不起来。
  不过,就算如此,谁都没有阻止。
  明明一个男人,成就了削弱灵魂的工作,却不能夺走体会那份喜悦的机会。
  更何况,他还有一件要做的事。
  跟儿子的对话。
  然后——少年开口道。
  「……爸爸,在那里面用过红色种子了?」
  「啊啊。抱歉。用光了。这下你开始的大魔法决斗也泡汤了」
  司展示了下手掌。
  沙子从指间沙啦沙啦地——滴落,乘风飞散。估计那些沙子,原本是红色种子吧。
  「…………」
  一瞬间,树追望向沙子的前方。
  他摇摇头。
  「还没有泡汤。奖品是消失了,双方阵容也不会放弃这场决斗」
  「这倒也是」
  司笑了。
  在那之后,他想是像起来了一样,继续道。
  「十二年之中,最初的三年我转了很多地方。把术式直接刻进了灵体。这啥,就是那个。心灵之旅的东西?用那个都可以到处移植灵体」
  「那是,指……失踪的时候?」
  树,不说话了。
  和奥尔德宾的皮肤一样。
  如同少年的身体,通过移植别人的皮肤来刻印多个如尼文一样,伊庭司移植了别人的灵体。靠那个无法用魔法的魔法师也能一次性的,成功使用魔法。
  一定,是通过谁都无法完全理解的代价。
  「剩下九年的冥想,在领悟非想非非想的同时,顺带也有平静那移植的排斥作用的意义。因此我已经伤痕累累。付出那么多才移植的术式,几乎在在这一次都全用光了。真是低效的魔法。难怪会干不过科学」
  司转过身,表情看似微微放松——相对的,歪起嘴。
  「笨蛋社员啊」
  是影崎。
  但是。
  已经,“不是影崎了”。
  被旁边的灵体抱着肩——正确来说是通过那种样子的骚灵现象——男人要跌要跌地站了起来。
  「是的。神魂颠倒了。管你是不是低效,管你是不是有用,就算自己完全不能用,我就是喜欢那种魔法。话说,不我在的时候,你怎么变得这么受欢迎了」
  「哈哈啊。这个嘛,因为我有认真工作吧」
  「哈,开什么国际玩笑!区区社员,胆敢比社长还受欢迎?!」
  「不,就算跟我说这些。你不也是,被女性搀扶着吧?请别严以待人,宽以律己
  「这个,可是儿子的女人喔!别混为一谈!」
  「诶,啊,诶……」
  被抓着肩膀的安缇莉西亚,听到刚才的话僵硬住了。
  「…………」
  树,也翻白着眼睛。
  因为是真的难以置信,影崎会说出那种话。
  现在的影崎,并不“缺乏”颠覆了他们的认知。就算是张着随处可见的老好人脸孔,也能发现“他的风格”。
  尽管不是跟过去的柏原一模一样——却是跟影崎不同的个性。
  「那就是……真正的你吗」
  「说真正,让我有点困扰啊」
  他戴上了,也不知从哪拿出来的软帽子。
  黑羽再次用骚灵现象支撑着,微微晃动的肩膀,问道。
  「欢迎回来。……那个,该怎么称呼好呢?」
  「柏原就好」
  他那么说道,用帽子遮住了眼睛。
  「果然,难为人啊」
  「指什么?」
  「啊啊,不。这十二年,一直都板着脸,都不知道怎么做表情了。也许表情神经都衰弱了吧」
  影崎——柏原,好几次,弄着脸颊附近。
  他的手指停了下来。
  少女的指尖,盖在了嘴唇上。
  双手的手指,抬起了嘴的两端——做出笑容的形状,黑羽为难般地微笑着。
  「这样子……就好了」
  「……是吗」
  「可恶,竟然在制造气氛」
  相对的,司嘟起嘴,想要掏出雪茄烟——嗙嗙地拍着大衣,注意到一根烟都没有了。
  「要我借你吗?」
  司看着影崎递出的雪茄烟的箱子,一脸苦涩。
  「不用。我改健康主义了。我可是一直都在西藏冥想的哦」
  「辛苦你了——真的是」
  「啊啊。都因为有个坏个性的社员」
  司哼了一声,放开安缇莉西亚的手,一屁股坐到地上。说是那么说,他还是悄悄摸来一根雪茄,以指教旋转着。
  时隔十二年,前社长和前社员的对话。
  仰望着柏原,和那之后的猫屋敷。
  「——两位,是〈协会〉的人,不用抓起我吗?」
  「哈啊。刚才最后的契约也用光了。我现在是自由之身」
  「既然红色种子没了,抓起你也毫无意义」
  猫屋敷也闭起一只眼,回答道。
  「嘿,那么——」
  刚转过身来,司停止了动作。
  嘙咔一声,拳头轻轻地碰到了脸颊。
  「——呼?」
  「现在,这样就原谅你」
  对着一脸不知所措的的父亲,儿子堂堂正正宣言道。
  树,抬起目光。
  「柏原先生」
  他向旁边的人搭话道。
  「在」
  「等下,请告诉我一下。——以前,救我的时候的事」
  「……好的」
  这个对话,也包含着很复杂的东西。
  这两年,名为影崎的魔法师几乎都在跟〈阿斯托拉尔〉为敌。再说最初的相会,为了解散长期未运作的〈阿斯托拉尔〉,他是作为〈协会〉的信使而出现的。
  那之后影崎又好几次以惩罚魔法师,是〈阿斯托拉尔〉必须跨越的壁障。事到如今,就算被说是过去的恩人,也难一改态度。
  不过。
  现在,少年斩断了那份因缘,说道。
  「如果爸爸要做的事做完了,接下来,就是我这代人的工作了」
  自己该做的事情。
  自己的责任。善始善终,是少年理所当然的生存方式。
  少年转向,游乐园的中央公园。
  「……啊啊。说的也是」
  司按了下脸颊,也点点头道。
  「还什么,都没用结束啊」
——————
又小完成一章 囧 加油加油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2-9-3 00:38 编辑


第三章 复仇和魔法师

1

  在中央公园,所有人都一动不动。
  动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和毛皮半一体化,长发如蛇沙沙作响的吸血鬼崔丝丽雅。那吸血鬼化现象也立刻悄然无声,女人正在变回令人恐惧又美丽动人的普通女人。
  「……哈,哈,哈哈哈」
  唯有笑声,响彻夜空。
  她一直猛抓着才诅咒完的徒弟(奥尔德宾)的脑袋,哄然大笑起来。女人以西瓜破碎般的姿势,露出几分开心的笑容,对身后的人说道。
  「抱歉啊,公主。我没能像那个自动人偶一样护住你」
  「才没有呢。护住了哦」
  塔布菈·萝萨摇摇头。
  也不知道那个回答,崔丝丽雅有没有听见。
  「……啊啊,真开心」
  崔丝丽雅保持着后仰,闭上眼睛。
  插在胸口的徒弟的手,支撑着她的身体。
  月光之下,徒弟和师父如同在跳华尔兹一样。沉醉于血与魔法之中的华尔兹,仿佛只要夜晚绵绵,就不会终结一样。
  「…………」
  一会儿,奥尔德宾缓慢地拔出了手。
  响起哆沙一声,崔丝丽雅倒下了,下一瞬间,女人的身体就化作了灰。吸取万物之咒力,尽杀戮之极限的吸血鬼也许都不被允许留下个全尸。
  「奥尔德宾……?」
  穗波,问道。
  接着,
  「……真是个,最坏的诅咒」
  奥尔德宾,扭曲着脸。
  百感交集的样子。
  「不是……魔法?」
  「一句话而已。很坑人就是了」
  奥尔德宾,像是要打消那句话似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他就没有多说了。
  穗波也没有问。
  「比起那事,还是赶快解决自己的问题吧。——〈协会〉也不会放任行星魔法不管的吧」
  「……也是」
  少女也点点头。
  并非,统一战线。不过,关于这件事倒也可以帮下忙。
  少女站到了塔布菈·萝萨的面前。
  「我是不知道第三团会使用什么魔法。不过,要一边维持行星魔法,一边跟我打还是很难的吧?」
  「是的呢。是我输了」
  塔布菈·萝萨,干脆地回答道。
  「不过啊。不是〈螺旋之蛇〉输了」
  「随你怎么说」
  认定她是在逞强,穗波从斗篷内取出新的咒物。
  伸得,长长地。
  落下黑土而出现的咒物,看似也就一棵小树。
  这就是,少女的王牌。
  〈活手杖(Living Wand)〉。
  凯尔特魔法的秘奥。不是单纯的树枝,而是把活着的树木直接当做咒物的技术。栽培自不用说,由于是活的,所以咒力的操控也是难于登天。为了携带方便,依靠〈协会〉的技术是做成了比较小型,但能运用自如的也只有她。
  用于直接干涉灵脉的,少女的王牌。为了此刻,跟冯的战斗中也没有亮出这绝招。

  「吾乞求——」

  〈活手杖〉直指向,塔布菈·萝萨站着的魔法圆附近。

  「吾乞求——」

  聚精,会神。
  尽管会处于无防御状态,但她是把施法期间的防御交由奥尔德宾了。既然打破行星魔法是〈协会〉和〈阿斯托拉尔〉的共同目标,她觉得现在把后防交给奥尔德宾也不算是天真吧。

  「吾乞求——」

  奥尔德宾一边听着第三次的咏唱,
  (这个结束后……又要,互相为敌了)
  一边悄悄地,心想着。
  击败〈螺旋之蛇〉,并不意味着大魔法决斗的结束。〈协会〉为了变成名至实归的赢家,雄霸魔法世界,果然还是要打倒伊庭树。
  不久,穗波和奥尔德宾就会变回敌人了。

  「吾乞求——」

  第四次的,咏唱。
  但是。
  接下来的几秒钟,少女表情一变。
  「——为什么?!」
  「穗波——前辈?」
  奥尔德宾皱起眉头。
  既是过去在〈学院〉的学姐,现在还是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的少女的动摇,就连少年也无法理解。
  穗波一直摸着〈活手杖〉,以悲壮的声音说道。
  「行星魔法……停不下来!」
  「所以,我说过了」
  塔布菈·萝萨微笑着。
  对着转身仰望的奥尔德宾和穗波,〈螺旋之蛇〉的女教皇高声说道。
  「是我们的胜利。〈基础〉,崔丝,梅尔吉,萨蒂亚吉特,杰克都没用输。他们把胜利给了我」
  少女,嗖地竖起食指。
  在其延长线上,夜空中发生一个小小的爆炸。
  「难道说……」
  奥尔德宾瞠目结舌。
  「〈协会〉的……飞艇?!」
  在天空远方发生的异常事态让穗波屏住了呼吸,她再次转向女教皇。
  「你……」
  话语,说到一半就停了。
  该说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吗。不,就算注意到了,也不见得有办法阻止。
  「这里的魔法圆,我不用再维持了。——再见」
  少女的身姿,缓慢地更淡薄了。
  塔布菈·萝萨,又从中央公园消失了身影。

*

  那个,一直漂浮在布留部市的夜空中。
  没有螺旋桨旋转的声音,气流的阻力被减少到不自然的程度,漂浮在空中。
  只靠现代技术是办不到的——恐怕只有〈协会〉才有可能,魔法与科学的融合。其他结社没有制作那种东西,是有看不起科学的原因,但主要还是资金和人才的问题吧。
  结果,那艘飞艇,获得了魔法和科学都无法探知到的罕见隐形性。必要的时候会让任何人都看不见而消失身影,就算是在这场大魔法决斗中也可保证安全。
  大魔法决斗的条件中的人数限制,也跟几乎能自动航行的这艘飞艇毫无关系。
  但是。
  面对如从地上逆冲而来的落雷一般的“那支枪”,就无能为力了。
  在科学和魔法两个层面上都张开了好几层的防护壁,被一口气穿破,飞艇大幅度倾斜。这种情况,一般都会直接坠落的,只是倾斜一下还能继续飞行的技术,都该表扬一番了吧。
  直接击中的船舱部位,一片火海。
  袭击飞艇的术式和魔法的防护壁进行对抗的余波,生成了火焰。
  在那片火海中,蓝色西装的壮汉纹丝不动地注视着造访者。
  「……怎么,发现的」
  达留斯·利维,沉重地说道。
  〈协会〉的副会长。
  大魔法决斗中,〈协会〉一方的主棋手。
  相对的,造访者年轻人,轻轻耸肩。
  「……我不觉得萨蒂亚吉特先生,能打赢影崎先生」
  冯·库鲁达,平静地说道。
  火海之中,枯草色头发飞舞而动。
  但是,就像是感受不到一切的热度一样,年轻人的脸还是凉飕飕的。
  「但是,许可了影崎先生使用最后的契约,你也无法和影崎先生连上线(Pass)了。另外,如果是这时,你们也不会注意到我的咒力。在两位天仙肆虐的土地上,是不可能正常感知到咒力的」
  总而言之。
  对阵影崎的萨蒂亚吉特,是牵制影崎之计的同时,也是用于找出达留斯的诱饵。当然,达留斯会采取什么战术,在大魔法决斗之前是无法得知的,所以说到底这也只是准备好的计策之一罢了。
  冯,平静地问道。
  「跟水晶塔相反了啊。被突然袭击的感觉如何?」
  他缓慢地,走近达留斯。
  宽敞船舱中放置的豪华家具和地毯,一个个卷入火海。踏着火海而来的年轻人,正如妖精一样。
  右手中拿着的,是米斯特汀之枪。
  (做了什么……?)
  达留斯,思考着。
  他非常清楚冯·库鲁达的实力。
  〈螺旋之蛇〉中最该忌讳的人,就是这个年轻人。话虽如此,一口气打破现在的飞艇的防护壁,也绝非易事。
  从内部打破倒还好说,但要从外部打破,就必须要有匹敌天仙或第三团的咒力。就算是有妖精眼的冯·库鲁达,但要怎样才能弄出那般的咒力强度呢?
  「怎么了?」
  枪抬了起来。
  枪尖,映照着火炎。
  对此作出反应的——不是达留斯。
  「别,别别别,别,别过来!」
  躲在壮汉身后的小胖男跳了起来,举起脖子上挂着的镜子。
  操控镜魔法的,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
  吉约姆·凯鲁比尼。
  接着,躲在门对门的旗袍女人,现出了身影。
  吉约姆的妻子·刘芳兰。

  「疾!」

  芳兰的手指,弹飞灵符。
  对化作斩裂意义的那张牌——但是,冯没有做出迎击,而是“把枪转向了反方向”。
  突然,灵符出现在那,被枪斩断了。
  「————」
  芳兰,瞪大了眼睛。
  「……这也是行不通的。跟镜魔法的组合是不错的思路,但只看咒力的话就是一样的了。啊啊,就算如此,如果是第一次见的话就会上当了吧」

  「疾!」

  女人,继续弹出灵符。
  如凤仙花一样,灵符群从四面八方发动袭击。
  让灵符集中向冯·库鲁达的技巧,不辱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之名。而且,吉约姆·凯鲁比尼一操控镜子,灵符的数量就进而增加,无数的灵符淹没了房间。
  让本来会因咒波干涉而无法成立的术式得以成功的秘诀,就是名为夫妻的维系吧。
  「梅尔吉奥雷在自己的眼球里,记录下了击败自己的魔法」
  当着逼近的灵符的面,冯再次说道。
  那是死灵术士梅尔吉奥雷独有的秘术吧。
  「我也因此得知了你们的魔法。——所幸,是我较好操作的魔法」
  两眼,闪闪发光。
  赤色。
  红色。
  朱色。
  妖精眼。
  只是被那红色所看见,看着看着灵符的数量就减少了。
  像镜魔法这种灵性加护很低的魔法,是妖精眼绝佳的饵食。只需夺取咒力,术式就会轻易露出破绽,显出原形。
  对着数量大减的灵符,冯继续喃喃道。

  「——我命令」

  「——禁!」

  米斯特汀之枪,描绘出一个红色的圆弧。
  接受了妖精眼祝福的枪,立刻把灵符一扫而尽。
  几乎同时,旗袍女人捂住胸口蹲了下来。
  「芳、芳、芳兰!」
  吉约姆,回过身去。
  那张脸,立刻变得惨白。
  女人的肩膀,被槲寄生所刺中。配合刚才米斯特汀之枪的一闪,冯还放出了槲寄生之箭。
  「芳兰!芳、芳、兰!」
  吉约姆哭啼着,依偎向女人。
  「别担心,亲爱的……」
  芳兰,抚摸着丈夫的脸颊。
  在那之后,她以严厉的目光注视着敌人。
  「你拿着什么,冯·库鲁达……!」
  「哦?」
  「别隐瞒。……刚才的槲寄生,我的确应该禁掉了的。能不受禁咒影响的咒力,你是从哪弄来的?」
  她呼吸痛苦,但还是强硬地说道。
  眼泪汪汪的吉约姆也咬紧嘴唇,像是护着妻子一样地当在身前。
  年轻人瞟了一眼那样的两人和达留斯,
  「……是这个哦」
  把挡在身后的手放到身前。
  他的手上抱着的是——跟过去,死灵术士梅尔吉奥雷用过的咒物非常相似的玻璃瓶。
  实际上,除去大小,也许就是同一个东西。
  在那里,浮着大脑。
  两个,大脑。
  「…………!」
  就连芳兰也屏住了呼吸,吉约姆明显地僵硬着脸。

  不。
  “不是大脑。”
  那是缩小到会误以为是大脑的,人类的木乃伊。
  “两个身体”是相连的——如同嫁接的树木的样子,浸泡在保存液中的木乃伊。
  「这就是……〈螺旋之蛇〉的双首领」
  「是的」
  「是的」
  听见了声音。
  不是当场任何人的声音,果然声音是从那玻璃瓶传来的。
  「我」
  「我等」
  「既是〈螺旋之蛇〉的〈理解〉之座」
  「也是〈螺旋之蛇〉的〈智慧〉之座」
  过去说服了崔丝丽雅的,〈螺旋之蛇〉代表的声音就是这个。
  「我的先祖……啊」
  达留斯苦笑了下。
  以前,〈螺旋之蛇〉的死灵术士梅尔吉奥雷,在跟〈协会〉的宣战布告中这样说过。

  ——『勿忘魔女狩猎』

  然后,树证明了,那魔女狩猎不是发生在历史上最有名的时期,而是以西班牙为中心的异端审问的时候。〈协会〉联手当时现世权力,把自己一部分即〈螺旋之蛇〉,当做了异端进行了制裁。
  「没有忘记魔女狩猎吧」
  「可没有忘记魔女狩猎」
  双首领越说越激动。
  包含怨念的声音,从正面镇住了达留斯。
  「……是啊。你们不会忘记的吧」
  达留斯,也承认了。
  「因为让曾经是〈协会〉暗部的〈螺旋之蛇〉背尽一切黑锅,一脸不知情地贪图现世利益的,正是〈协会〉自己」
  过去的,真相。
  因为魔女狩猎而丧命的,众多魔法师们。
  「问题是,本应被消灭掉了的人里面有安布勒(我们)的血统」
  达留斯,苦笑着。
  所以,制作第三团的技术也流传到了〈螺旋之蛇〉。魔女狩猎中苟活下来的〈螺旋之蛇〉的魔法师们通过制作自己的第三团,想与〈协会〉一争。
  但是,发展情况并没有跟〈协会〉一样。
  第三团的人格,是依靠其结社旗下魔法师们的集合潜意识来形成的。是跟天仙丧失个性溶进世界,刚好相反的原理。
  原本要把没有人格的魔法变成魔法师,只要有〈协会〉级别的规模就算是绰绰有余了。只是单纯地在所属者的无意识中搜索人格模板,是不会有丝毫负担的。
  但是。
  〈螺旋之蛇〉,不是这样。
  原本就担当暗部的魔法师人数就不多,从魔女狩猎中苟活下来的就更少了。尽管如此,为了实现魔女狩猎的复仇,为了维持那意念和组织,他们必须要有第三团。
  因此,〈螺旋之蛇〉的第三团就需要有祭品。非常需要“多个”,持续提供人格和咒力的强大魔法师,来充当人柱。
  不。
  原本——塔布菈萝萨之外的座,就不是干部,而是为此的祭品之名吧。继承安布勒之血的古老魔法师所选择的,用于第三团的祭品的称呼。
  其最初时期的九人中,只有两人活到了当代。
  那就是,他们。
  〈螺旋之蛇〉的双首领。
  但是,就算如此,咒力也一般不会够的。
  只有在发生对〈螺旋之蛇〉而言无法置之不理事件的时候,才会启动塔布菈·萝萨,他们也会陷于长眠,对不需要塔布菈·萝萨的事件给予指示。
  「……坚持了很久啊」
  达留斯表示赞许。
  正因为他也是有安布勒的血脉与名字的人,才会深刻体会那番艰辛吧。
  「我姑且问下先祖的名讳好了?」
  对那问题,玻璃瓶的双首领做出回答。
  「没有名字」
  「早就没了」
  「我等是仇恨」
  「我等是愿望」
  「成就复仇」
  「成就渴望」
  「对魔法师的复仇」
  「魔法师带来的创世」
  强烈感情的照射,让达留斯歪曲了脸庞。
  (这就是……咒力的根源啊)
  冯·库鲁达,能打破飞艇的防御壁的理由。
  双首领把原本用于维持第三团的咒力,注入到了冯·库鲁达。本来波长因人而异,但只要有冯·库鲁达的妖精眼,就有可能把咒力调整成跟自己一样。
  「行星魔法,现在是以我为起点」
  冯宣告道。
  就在刚才塔布菈·萝萨启动的行星魔法,现在由冯·库鲁达来继承了。
  「今夜世界就会发生变化。信奉科学的人们,会获得视见魔法的真实之眼」
  思考一下。
  这行星魔法,冯是不二人选吧。
  要给予全世界妖精眼,拥有妖精眼的替换儿的人选非他莫属。
  「你被将军了。〈协会〉副会长。可以认输了吗?」
  「…………」
  面对直指自己的枪,达留斯沉默了。
  然后,
  「……不」
  否定的声音,在门的方向响起。
  僵硬身体的冯的身边,猛然卷起火焰。
  用米斯特汀之枪斩断火焰的冯的眼睛,映照出新的人物。
  「难怪,我说刚才起对行星魔法的干涉就没效果了。原来是施术者变了,同样的术式不起作用了。——而且,竟然还继承了本应给“那个”的咒力和术式」
  「是的……是这样的」
  冯承认道。
  他抱近玻璃瓶,小心翼翼地重新架起魔枪。
  就像是唯独这个人,万万不可大意一样。
  「那么,你乃我之敌人」
  黑色少年,庄严地说道。

  另一个第三团——漆黑肌肤的尼古雷徳,阻挡在冯·库鲁达的面前。

2

  「穗波!奥尔德宾!」
  跑到中央公园的树,也已经醒悟到了异变。
  扔下精气大伤的司和影崎他们,来到这里的是树和安缇莉西亚两人。
  「伊庭君,安缇」
  穗波,转向那两人。
  接着,结束人狼化的奥尔德宾擦了下满是鲜血的手。
  「抱歉。我干掉了崔丝丽雅……但关键人物给跑掉了」
  不用问就能明白是指谁。
  所以,树神色非常复杂地扭曲着脸,问道别的事情。
  「崔丝丽雅……被奥尔德君?」
  「……啊啊」
  少年点点头。
  「……是吗」
  树喃喃道,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还有些要说的,但想不起来了」
  「别烦人。不用说」
  奥尔德宾也一边再次戴上帽子,一边回答道。
  「那家伙只是做想做的事罢了。因果循环,我打倒了那家伙。仅此而已」
  漫长旅途的终点。
  从这个少年(奥尔德宾)来看,这是一段自己的家人和魔法结社都被弄得支离破碎,自己被女吸血鬼绑走后的时间。
  从那个女吸血鬼(崔丝丽雅)来看,这是一段随意捡起少年,摆布腻味之后舍弃——然而,也许是因为无法饶恕少年去〈阿斯托拉尔〉,以非常个人随意的理由又再次缔结的因缘。
  时间和因缘,终于此。
  不过,
  「尽管这样,我觉得她也是个跟奥尔德君的人生关联很久的人。所以……我也不知道,该跟你说些说什么好」
  「笨蛋(Dummkopf)」
  奥尔德宾说出平时的脏口,还是有些开心地扬起了嘴角。
  当然,那个微笑被手掌遮掩住了。
  「现在可不是瞎操心的时候吧。你快去把你的事情做完啊」
  「……嗯」
  在那之后,树再次转向穗波。
  「行星魔法怎么了?」
  「还是继续运作着吧。多半,把变成起点的什么东西让给其他人了。因此施法进度是放缓了,但原理还是一团谜」
  正好这个时候,冯表露出了双首领,但穗波是不可能知道的。
  少年的目光,仰望向天空。
  「那么,果然必须要去那个飞艇一趟……」
  就在那么说道的时候。
  「…………啊」
  安缇莉西亚,脱力地跪下。
  「安缇!」
  「安缇莉西亚小姐!」
  「对不起。我好像有点,累了」
  少女,温柔地微笑了一个。
  不。
  累了,应该不会。
  魔神和人类的融合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跟以前盖拉做融合的时候不同,准备并不充分,而且操控的魔神是至高四柱。只要有点点调律异常,名为安缇莉西亚的容器就会爆裂破碎。
  「…………」
  那一点,树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有名为妖精眼的眼睛——不,就算没有那种东西,伊庭树也不知道不清楚安缇莉西亚的情况。
  不过,现在。
  「对不起。我要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树,你可以先走吗?」
  少年,沉默了。
  对着低着头,一直握着少女的手的少年,安缇莉西亚轻轻偏着脑袋。
  「树?我不会有事的。马上就会追上你的」
  「…………」
  尽管如此,少年还是没有反应。
  简直就像是,上到陆地的鱼儿一样。如同突然忘记了呼吸的方式一样,另一只手一直紧握着西装的胸口。如今灰尘遍布的西装起了几条褶皱,如蜘蛛巢一样。
  「……树?」
  也不知道少女的声音,到底他有没有听见。
  石像般僵硬的少年,紧握出了更多西装的褶皱,

  「……不,要」

  喃喃道。
  「诶——」
  安缇莉西亚,微微张开嘴唇。
  听见那话,穗波和奥尔德宾都回过身来。
  万分痛苦地扭曲着脸,少年如从石头里挤出水一样继续说道。
  「……不要!我不要。我,不想扔下安缇莉西亚小姐」
  这也许是,第一次。
  这个大魔法决斗开始后——不,猫屋敷和穗波被〈阿斯托拉尔〉强制派遣出去后,树一次都没有把个人的感情,优先于社长的责任。
  然而。
  「我知道这很自私。我也知道现在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但是,我就是不想那样做。我不想把安缇莉西亚一个人扔下」
  声音,落在地面上。
  看不出是晃动魔法师世界至今少年的,与其年纪相符的声音。
  这是少年一直隐藏至今,原本的伊庭树的声音吧。
  「啊……」

  那声音,让安缇莉西亚屏住了呼吸。
  如果是平时,少女也会训斥少年吧。也许会责备其,不应该考虑自己的生命。
  但是,魔神和少女重叠的手,这时却被比任何人都怜爱她般地握着。就算是童话里的公主,也不觉得有被这般温柔地,这般用心地碰触过。
  所以,少女和少年都动不了。
  双方心思互通,所以才不能做出任何回应。
  夜气里,两人呼出着气。在月光的照耀下,两人的身影交叉在一起。两人的肩头,一路承载着比他们自己还要沉重的东西。
  是啊。
  所以,在这插嘴的,理所当然地是最为熟悉两人的人。
  「——我来看管」
  像是在说,真是没辙啊一样,另一位少女说道。
  「穗波?」
  「我来监视安缇。这样如何?反正〈协会〉也不能放任跟魔神融合了魔法师的」
  「……那是指」
  少年,眨着眼。
  因为他知道尽管以〈协会〉的工作为由,但那是少女的温情。
  能从外部控制安缇莉西亚的状态的,只有这个少女。其他可靠之人,一开始就不存在。
  「……谢谢你」
  「我都说是工作需要了。安缇也别抱怨啊」
  「啊……好的」
  「那就好」
  穗波啪地一声拍了下手,不悦似的背过脸去。
  「然后,伊庭君要怎么办?说是要去飞艇,但你一个人去不了吧」
  「那,我来」
  这是另一个少年,戴着手套说道。
  是奥尔德宾。
  「我来,带他去」
  「奥尔德君」
  「安缇莉西亚前辈不能行动的时候,由我来带你去」
  这句话言下之意是,少女一定会站起来回到身边的。
  「我来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个宣言,直击树的脸庞。
  「……嗯」
  少年点点头道。
  「我等着你,安缇莉西亚小姐」
  他那么,喃喃道。
  「我先走一步,等安缇莉西亚小姐你来」
  「好的。请先行吧」
  少女也点点头。
  黄金的头发一个晃动,少年的手松开了。另一个少女握住了,寂寞地停在空中的少女的手。
  树,没有回头。
  奔走而去。
  和奥尔德宾一起,奔走而去。
  为了了断一切,树他们奔走而去。

*

  两股咒力,肆虐飞艇的船舱。
  虽说作为飞艇的船舱房间还算宽敞,但要容纳这两股咒力还是过于狭窄了。光是构筑出来的术式的余波,就导致火焰化作龙卷,卷起漩涡,想要烧光船舱似的。

  「——我命令」

  再次,冯喃喃道。
  响应于那个声音,米斯特汀之枪一声作响,槲寄生之箭飞翔而出。
  但是,
  「没用的」
  在尼古雷徳的面前,那槲寄生燃烧着坠落了。
  冯自己挥舞的米斯特汀之枪也在差不多同样的距离停止,立刻飞散出火星,结果年轻人自己也后撤了。
  从刚才起,就一直是这样重复。
  白热化的战斗,让达留斯和芳兰,吉约姆他们都插不上手,但却有条不紊地朝着尼古雷徳有利的方向发展。
  「你的确是位很出色的魔法师吧。妖精眼也是举世无双的魔眼吧」
  尼古雷徳淡然地说道。
  「但是,仅此而已」
  冯改变位置,继续放出的槲寄生之箭,散弹,接二连三地在尼古雷徳的周围弹飞开来。
  对尼古雷徳而言,似乎那是都不用下意识的现象。
  他缓慢地,向前迈着步伐。
  当然,火焰还不至于会伤害到灵体的他。
  「尽管接受了用于维持第三团的咒力,但你也非我之敌手」
  再次,尼古雷徳说道。
  被火焰照亮的黑手,缓慢地举起王锡。
  「————」
  尼古雷徳,什么也没有咏唱。
  只是,用那王锡蹬了下地板。
  那个,正是第三团的魔法。
  啾地一声,船舱的一个点出现了看不见的漩涡。那虚无的漩涡,精准地只吞噬了冯所在的位置。黑洞般的虚无尽管吞噬了火焰和家具,却没有伤害船舱本身一丝一毫。
  尼古雷徳默默地,把目光移到附近不远处。
  「——好险好险」
  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冯轻松地露出一个笑容。
  他的眼睛里,闪耀着鲜艳的红光。
  是妖精眼的颜色。他没有咏唱,就从周围聚集起来的咒力做出预测,在千钧一发之际躲了过去吧。
  「的确很厉害。连咏唱和准备都不用,光用意念就有这个效果了。都不算魔法,已经是神的领域了啊。——而且,不容分说地就把我的魔法强制消除了。这是位阶的差距么」
  「你明白了啊」
  尼古雷徳,问道。
  内阵和第三团。
  人类的极限,和在那之上。
  而且,无丝毫大意——就像在说没有那种感情一样,尼古雷徳注视着枯草色头发的年轻人。
  「死心吧如何。被将军的是你」
  对于尼古雷徳的劝告,年轻人加深了微微的苦笑。
  「是啊。真动起手来,我是敌不过你。那是拥有正常肉体的魔法师而停留内阵的人类,和没有那种不自由的束缚而能变成第三团的你之间的差距吧」
  冯也对那份差距,表示肯定。
  两人之间,有着就算有妖精眼也难以填补的差距。
  尼古雷徳的目光追寻着冯。
  雷电窜走,冰雪埋没船舱。火焰想捕捉年轻人而伸出其胳膊,旋风压榨着四周。
  漆黑的少年,如同指挥所有气候的古代之神一样。

  「我命令!」

  那魔性现象,被槲寄生之箭所击坠。
  米斯特汀之枪再个斩断,冯的身体左突右闪。
  但是,就算有妖精眼,也难以完全躲避这般的全方位攻击吧,年轻人立刻血染全身。
  尽管如此,年轻人的微笑也没有消失。
  「但是,你刚竭尽了全力来阻止行星魔法后不久吧?所以,无法收拾一个我」
  冯一边滴血,一边说道。
  即便直面自己的死亡,那表情也没有一丝恐惧。
  就像是恐惧这种东西一开始他就是欠缺的一样。原本替换儿就是这样的存在吧。
  被妖精替换的小孩。
  被断言,不再是人类的小孩的小孩。
  「……那么」
  尼古雷徳开口道。
  「就不让你到处鼠窜,连这艘飞艇一起收拾掉好了。没意见吧,达留斯」
  「……岂敢有意见」
  达留斯,深深地低下头。
  这并非夸张的表现,至今为止的攻防战很明显了。
  这名少年能办到。都不用达留斯破坏水晶塔的时候一样的仪式魔法,只凭意念就能消灭一艘飞艇吧。
  实际上,算是避难吧,吉约姆和受伤的芳兰已经后撤些了。
  「……这样子,我就不好办了呢」
  冯摇摇头。
  「那……我就再亮出一张王牌好了」
  「…………?」
  尼古雷徳,皱起眉头。
  不知何时,冯的身边,站在另一个新人物。
  是个少女。
  不过是半透明的身体,延伸到脚下的长发是绯色。
  以出生时的样子,依偎着年轻人。
  「什……!」
  尼古雷徳,瞪大了眼睛。
  冯以拿着米斯特汀之枪的手,抱近少女。
  「竟然是这个城镇灵脉的……化身!」
  不知道尼古雷徳知道不知道,名字。
  阿斯托拉尔。
  被赋予了跟居住在这个城镇的魔法结社一样名字的,龙之化身。
  「跟第三团一战,要么变成天仙,要么就带其他第三团来」
  冯说道。
  刚才,尼古雷徳证明了的道理。
  「那么,只要在这里制造第三团就行了」
  再次,冯亮出一只手上的玻璃瓶。
  玻璃瓶中的木乃伊,像是在狰狞而笑。
  「……我等期望」
  「……我等怨恨」
  「……我等乞求」
  「……我等轻视」
  「……我等祈祷」
  「……我等嫉妒」
  「……我等相信」
  「……我等,诅咒」
  混杂希望与怨念的话语的罗列。
  咒力凝缩于玻璃瓶。被那股咒力所刺激一样,半透明少女身体的胸口附加,点亮了一个新的深红的光亮。
  红色种子。
  用于启动行星魔法,想强行从灵脉掘取出来的红色种子,理所当然般地秘藏于灵脉的化身阿斯托拉尔的胸口。
  「想把用过行星魔法的红色种子,转为第三团的创造吗」
  尼古雷徳,咬紧臼齿。
  「这种即兴做法,能制造出第三团吗!」
  对尼古雷徳的呐喊,周围的空间做出了回应。
  怒涛般的雷电加倍于之前。几乎炸飞船舱的闪光和威力,冲向冯和阿斯托拉尔。
  那些,不自然地消失了。
  没有一句咒语。
  没有一个咒物。
  简直,就跟尼古雷徳一样。
  「别误会了」
  在冯的身边,站在另一个人物。
  跟尼古雷徳一样的荆棘之冠。
  跟尼古雷徳一样的王锡。
  跟尼古雷徳相反的——纯白的头发和肤色。
  「红色种子是用于运转行星魔法的东西。把这孩子变成第三团的是我哦。——嗯,怎么了?冯君击破了飞艇的防护壁,天仙巨人也消失了,所以我当然能传送过来了吧。当然,是费了些力。呵呵,看你很急躁的样子嘛,尼古雷徳」
  这种情况下,说当然也太苛刻了吧。
  在这么混乱的咒力流之中,还能成功完成瞬间移动这种最高难度的魔法,果然只能是第三团。就算是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这种情况下若用传送,也很容易因不完全的魔法的反噬而丧命。
  塔布菈·萝萨。
  从中央公园传送过来的,〈螺旋之蛇〉的第三团,以比之前更淡薄的身体跟尼古雷徳对峙着。
  对。
  那身体,比以前还要淡薄。
  「你……那个身体……」
  「冯君没有说过吗?双首领的咒力不再用来维持我了。再说,我和你直接战斗,也是平分秋色不分输赢吧」
  女教皇温柔地抚摸着,胆怯的阿斯托拉尔的脑袋。
  过于温柔,令人恐惧般的话语。

  「所以,我把这孩子,变成了第三团。世界最新,世界最强的第三团」

  光芒,四溢。
  红色扩展开来。
  「——!」
  不单是达留斯和吉约姆他们,连尼古雷徳都被那光芒所遮住了眼。
  在西洋魔法之中,有几个颜色是被特别对待的。
  黑。
  白。
  赤。
  各自也可以叫做黑化(Nigredo),白化(Alberdo),赤化(Rubedo)。尤其是在炼金术中,代表一个物体变化的过程。对炼金术师而言,也被当做终极目标的,大伟业(Magnus Opus)。因此获得的,最为纯粹的红色物体——人称贤者之石或第五元素。

  【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见个不成声的声音。
  只有两人,尼古雷徳和塔布菈·萝萨知道,这是阿斯托拉尔的声音。
  是从过去的自己的经历知道的,这是一个生命,迈入新位阶时的痛苦和恐惧而降生的声音。

  「——我等宣告」
  「——我等起誓」

  玻璃瓶木乃伊,开始歌唱。
  「没事的。你从十二年前就获得了那个资格。用安布勒之血半变成第三团的时候起,不,在更之前孕育着红色种子的时候起,就保证了能变成最强的魔法师。是的,如果是我们,一定连天仙也能超越——」
  带着欢喜之情,女教皇也说道。
  这就是,克服人类变成魔法的禁忌——赋予魔法以人格的神秘。
  把魔法变成魔法师的,秘式。
  塔布菈·萝萨,笑着说道。
  「喂。“我的一切,你来继承吧?”」

3

  注意到变化的,还有别人。
  因为就算注意不到飞艇的爆炸,但其之后从天空溢出的咒力也是压倒性的。
  咒力的规模和密度,等同于刚才消失的天仙巨人。
  不。
  这个,该叫做胎动吧。
  如果说巨人们的咒力是从激烈的战斗中发出的吱吱作响,那这个咒力则带来了如同引起不安与战栗的不祥胎动一般的效果。
  「这个是……!」
  猫屋敷抬起头道。
  四只猫咪们,也跟着主人一起注视着天空。
  在其旁边,不远处,
  「哎呀哎呀」
  精疲力尽,一屁股坐到地上的男人也扶了扶眼镜。
  「看来,就是不让人休息啊。对老年人狠了点吧」
  「……哈啊。立马就宣称自己是老人,准备隐居了吗?」
  回以插嘴打诨般玩笑之语的是影崎——柏原。
  司回过身去。
  「从你来看我可能还是小辈,但我已经眼瞎脚废。再动一下,就要过劳死了?」
  「我知道了。那就请再动一下吧」
  「恶鬼?!」
  对着不禁瞪大眼睛的司,柏原只是耸耸肩摇摇头。
  面对那样两人的交谈,
  「呵、呵呵……」
  黑羽呵呵地笑着。
  可能是因此放松了吧,两人都把目光转向少女。
  「对不起。实在是很好笑」
  黑羽擦了下眼角,做出道歉。
  「是柏原先生呢。真的是」
  那句话,包含了各种感情。
  不禁抬头的柏原,挠了下脸颊。
  被软帽子遮住了,看不清他的表情。
  「呀这个……那个,还好了。我感觉跟以前的自己还是很不一样的。再说,被社长刻下的术式也没有把以前的我的碎片完全收集起来。严格来说,这里的我是跟影崎和以前的柏原都不同的人」
  「才没呢」
  少女否定道。
  「尽管如此,您一定是您。不会有错的」
  她带着确信,说道。
  那份自信不可思议,柏原也不禁回问。
  「为什么呢?」
  「女人的直觉」
  少女笑眯眯的。
  过去,黑羽以女人直觉自豪的事,也有过一次。
  ——去年京都的事件里,看穿柏原代介和影崎是同一个人的时候。
  当时的〈阿斯托拉尔〉谁都没用看穿的那个事实,少女一个人就发现了。比起影崎和柏原的不同点,她更关注些许的相似点。
  「…………」
  所以,柏原也无法反驳。
  他觉得连魔法师都不算的这个少女,才像是追寻世界的真理一样,非常地耀眼。
  「——你一边看一边坏笑啊,“前社长”」
  「嗯?这是件好事吧」
  听到猫屋敷说的话,司轻轻点头。
  「别看这样,我可是很努力了的。多半是为了看这样的场景吧」
  「蛮老实的嘛?」
  「偶尔嘛」
  他喊着累死了地站起身来。
  抖落粘在西装上的灰尘,挺了挺背。
  「好了,儿子会自己解决吧,但这也算是我们的土地。我也不想再动了,只要不让我动,我都可以出卖自己的灵魂。我也可以领个奖状了吧。一边在南国享受可爱女生的伺候,一边品味美酒的权利到哪去了?还有浪漫的夕阳作陪的」
  「如果是死前的走马灯倒也不错」
  「哇,猫屋敷君好冷淡!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孩子的!」
  「我以前就这样」
  对着心生厌烦歪着脸的猫屋敷,司苦笑了下挠着脑袋。
  在那之后,他环顾了下周围问道。
  「大家,可以再动一动吗?」
  对于那番话。
  首先,是旁边站着的支莲和尤戴克斯做出了回应。
  「事到如今何须多言」
  「谨遵主人之命」
  穿着黑僧衣的僧侣弄响拳头,自动人偶炼金术师恭恭敬敬地手放胸口而弯腰。
  「……哈啊。我想不理但因缘牵扯太深。不过,我就是个用光了大部分咒力的空壳,请别太指望我哦?」
  柏原从上面按住帽子,不着边际地补充道。
  在那之后,猫屋敷也轻声叹气。
  「……不管怎样,我都是必须要回〈协会〉的」
  「……喵」
  「喵」
  「唔喵」
  「喵~~~~~~~~~~~~~~~~」
  四只猫咪像是要打起精神来一样,高声鸣叫。
  「我,我也会帮忙的!」
  黑羽也拼命地,举起手来。
  不知为何变成了平时的女仆装,好像是这个少女独特的振作方式的表现。
  「好的」
  司点点头道。
  他轻轻挽起袖子,闭上一只眼。

  「首先,要对在人家土地上胡作非为的家伙,抽一顿」

4

  树一路奔跑。
  奥尔德宾一路奔跑。
  「方才的……强烈的咒力是」
  「嗯。第三团之间在对打。而且……不仅如此的什么东西,在空中卷起了漩涡」
  树,按住一只眼睛,仰望着天空。
  从他的指缝间,淡淡地溢出红色的光芒。事已至此,少年已经不用抑制妖精眼了,监视着天上。
  「得赶紧了……不过,奥尔德君去哪。不是去跟黑羽小姐汇合吗」
  「那家伙的能力,经受不住咒力的乱流吧」
  听到树的想法,奥尔德宾露出牙齿。
  〈阿斯托拉尔〉的成员之中,带别人飞最优秀的能力者就是黑羽。但是,她自己不是魔法师而是幽灵的特性,导致其咒力非常容易受其他影响。
  在现在这样的咒力乱流之中,本人先不说,要带别人飞就太不可靠了。
  「那,到底是……」
  「在需要这种坏主意的时候,有最擅长的家伙在吧。我刚才跟穗波前辈汇合前遇到过的」
  「诶……」
  少年,眨着眼睛。
  看透黑暗的眼睛,比奥尔德宾还要早地发现了那个身姿。
  在游乐园的西入口,大门附近。背靠倾斜游乐器械的男人出人意料,树屏住了呼吸。
  「……切,果然来了啊」
  那男人不高兴地歪着嘴,践踏着便宜货香烟。
  「圭先生……听说你已经,离开布留部市了啊」
  站在那里的青年,是猫屋敷的阴阳师师弟。
  半天前,作为伊庭司的捎信人而出现的那个青年,应该有说过不会再跟大魔法决斗扯上关系而抽身离去了的。
  接着,
  「……我是不希望,事后不悦」
  青年不悦地,喃喃道。
  「事后?」
  「差、差不多」
  圭像是要敷衍过去一样,继续道。
  「〈螺旋之蛇〉和〈协会〉拼得你死我活。比起胡乱瞎跑,还是待在好获得信息的地方比较容易采取对策,也比较安全吧。好像是因为这个咒力的问题,手机也打不通了」
  他康康作响地拍着,手上拿着的智能机。
  极端高浓度的咒力,经常会妨碍部分电波。这次的规模就更是如此了。
  但是,树思考着言下之意,低下了头。
  「……谢谢」
  「别这样,我背皮都发痒了」
  圭真的不高兴似的咋舌一声,叹了口气。
  「魔法我是没辙了的。暂时我还是在〈协会〉做事,这种时候,也隐隐约约知道会出怎么招。刚刚的天仙之间的对决未见胜负,是说〈螺旋之蛇〉用某种方法冲进〈协会〉的飞艇了吧。就算是我半吊子的灵感,从刚才起也一直感觉到毛骨悚然」
  身体,瑟瑟发抖。
  实际上,别说魔法师,咒力之强就算是普通人也感觉得到重压。今夜,布留部市的市民能睡得多安稳呢。不,行星魔法启动的话,他们也全都会获得妖精眼吗。
  会获得吗。
  那会是,怎样的地狱呢。
  「我……」
  树,握紧了拳头。
  「我,想阻止。就算是作为开始这大魔法决斗的人,我也不想对影响其他人」
  「像是你会说的话」
  圭苦笑着。
  「所以啊。老实说算是我模棱两可的猜测,但我就在想说不定会变成这样,于是事先叫了人」
  「叫了人?」
  惊呆而言的树,立刻看了一眼圭的另一边。
  「树,没事吧?!」
  深红头发和身穿漆黑哥特装的幼女,连滚带跑一样地出现了。
  「拉碧丝!」
  少年,呼喊出那个名字。
  尤戴克斯制作出来的人造人。
  而且,现在是〈阿斯托拉尔〉的炼金术课正社员。
  为确认几个咒物,小心地在〈阿斯托拉尔〉事务所待命的少女,来到了这个废弃的游乐园。
  「那么,去那个飞艇的方法就是」
  「嗯。用我的——」
  就在少女话音未落之时。
  「————!」
  树的背皮,窜起一阵恶寒。
  听到了“声音”。
  那个声音,有一年没有听过了。

  【看吧】

  从妖精眼里面传来的声音,和无与伦比的咒力,让少年发出撕心裂肺般的惨叫。

*

  “那时发生的事情”,谁都没能完全理解。
  达留斯,感觉到了声音。
  吉约姆,感觉到了热量。
  芳兰,感觉到了芳香。
  冯,感觉到了光亮。
  对着塔布菈·萝萨怀抱的少女——阿斯托拉尔,尼古雷徳举起了王锡。不用咏唱和准备,就能出效果的第三团的魔力。
  那份惊人的咒力,和新第三团创造的瞬间重叠在一起的时候,甚至超越了魔法师的五感。
  不。
  原本,这一定就是五感都无法完全接纳的现象。
  就连魔法师这种异常之人都无法理解,那普通之人也无法理解,就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了。
  「……!」
  冯,第一次用手挡住妖精眼。
  他明白,直视会烧坏大脑。这个替换儿都承认,用自己的能力都无法完全认知的灵性现象,在那积累了几层,几十层。
  「真的……要动手了啊……!」
  达留斯,也呻吟道。
  「〈协会〉和〈螺旋之蛇〉的……起始的……」
  咒力发生凝缩。
  简直,就像是星球毁灭前一刻。
  让人联想起自己的超重力,导致恒星碎灭的过程。超新星压缩至极限,进而爆炸,终结的起始。

  「——我等宣告」
  「——我等起誓」

  玻璃瓶双首领歌唱着。
  歌唱着。

  「自原动天(RAShITh HGLGLIM)之王冠(Kether)所流出的诸力啊。以神圣繁星之法则与至高之圣名,支配汝」
  「以降临吾神殿之星辰波动,与万物根源之高贵言语,实现吾愿」(译者注:应为原创咒语,未查到出处)

  「——芳、芳兰!快、快快、快跑!」
  「亲爱的?!」
  吉约姆和芳兰的声音,混在一起。
  然后,塔布菈·萝萨宣告道。

  「■■■■——!」

  那是,无法解读的语言。
  从圣言的形式来看,恐怕是……神的名字吧。
  连魔法师都无法出声和认知的,神的语言。从名字是代表对象的一切,这种魔法概念来看,真正的神名只有第三团才能诵唱也是当然的。
  「“快停下——!”」  
  尼古雷徳,大吼道。
  那个,结果是。

  【啊啊啊啊AA啊啊啊啊啊啊啊AAAAAAAAAAAA——!】

  ——刹那。
    龙的呐喊,炸裂了。

  虚无和无限和嘶喊和静寂和爆炸和停滞和原始和终结和宇宙和和渺小和螺旋和直线和剧痛和快乐和奇迹和现实和形而上和形而下和黑暗和光明和野兽和人类和和无垢和原罪和过去和未来和可能和不可能和诞生和死亡——“包含这一切在内的概念本身”,泛滥涌向飞艇的船舱,彻底淹没,波涛般流出到外部。
——————
GO GO GO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2-9-17 01:12 编辑


第四章 行星魔法

  【看吧】

  树看见了,世界在翻天覆地地变化。

  【视吧】

  树视见了,月光突然远去,繁星光芒尽失。
  「这个是……」
  树,呻吟道。
  无与伦比的剧痛摧残着右眼。
  红色种子从这只眼睛挖出之后,首次有这么强烈的疼痛。
  「第一级的……咒波……污染……?!」
  同样仰望天空的圭,茫然地喃喃道。
  过去,树第一次见的咒波污染把山重塑为海。现在是其数十倍——不,是数百倍的咒力,将异变招向夜空。

  【观吧】

  巨大的什么东西,冒出了头。
  实际上,“那个”是头。
  有着长长的脖子,几道分歧,占满了夜空。如果说刚才的巨人是想从地面打破天空的人类之子的象征,那这个简直就是——从天空睥睨地面的神之姿态。
  「多头……龙……!」
  少年叫出,那个名字。
  不论东洋西洋,人们都有构想过的幻想之名。

*

  一秒钟,一切都被推走。
  暴风般的咒波污染洗尽一切——玷污,腐化,并尽情蹂躏着夜空。跟刚才的巨人们是人类产物却散发神圣感相反,那多头龙如堕落之神一样散发着瘴气。
  因此。
  少年,忍受着被铁丝所刺一般的疼痛。
  「树!」
  「我……没事的……」
  他回答着拉碧丝担心他的声音,咬紧牙关,捂住右眼。
  可能是许久没有感受过了,剧痛似乎比以前增加了好几倍。现在疼痛又回来了,是非比寻常的那个咒波污染导致的吧。
  (……,)
  不。
  多半,不对。
  只是这样的话,那个天仙的时候就应该发生一样的现象。就咒力规模而言,这个龙远超于其,但关键性因素不是这个。
  也就是说,作为这个龙的核心的是——
  「没事的……」
  树再次,用力说道。
  他觉得必须要说。
  下个瞬间,眼镜凝视向别的东西。
  「树?」
  「怎么了?」
  跟着拉碧丝,圭也随着问道。
  「在那边——」
  少年所指的地方。
  东入口不远处,破损的旋转木马卷起了风。
  缠着星屑般的光芒,大量液体忽然洒落向游乐园的地面。强烈的刺鼻气味,说明着那些是血。
  「——!」
  在可以称之为血池的那个异常地点,又出现了两个影子。
  两个,人类。
  「——亲爱的!亲爱的?!」
  一方,半疯狂地摇晃着另一方的影子。
  旗袍女人和西装小胖男,树对这两人有印象。
  「……吉约姆先生……!」
  吉约姆·凯鲁比尼。
  以及,刘芳兰。
  为大魔法决斗,作为〈协会〉的精英而召唤来的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夫妇。
  「啊,唔,啊,啊啊……」
  染满鲜血的脸,转向树。
  「……被,被你,你,吸引,引了,了啊。因、因、因为镜、镜人偶的对、对象是、你、你……」
  含含糊糊说着话的男人胸口,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发出清脆的一声,男人挂在脖子上的项链的镜子破裂了。同时,施加于全身的护符(Talisman)也一个不剩地碎散了。
  其意义,让圭喉咙僵硬。
  「难道说……是传送过来的吗。这种情况下?」
  圭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说道。

  ——就算是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这种情况下若用传送,也很容易因不完全的魔法的反噬而丧命。

  对于现状,圭是那样判断的。
  吉约姆也是一样。
  在此之上,第三团的塔布菈·萝萨办到的传送术,这个男人赌上了性命办到了。
  恐怕,是为了保护妻子。
  镜魔法。
  用那秘术所复制的,树的镜子人偶。
  听天由命循着那条线(Pass),注入浑身解数的咒力,抱着妻子施展了术式。其代价,就是这个样子。
  「…………」
  树捂着嘴角。
  因为少年的眼睛,能视见。
  不单是外伤。也不单是之前洒落的大量血液。随那血液一起,体内精气的流动也遭受到了破坏。过于根源性的损伤,在不同于生命的意义上,对男人造成了负担。
  就算苟活下来,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使用魔法。
  即便是,当上了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的男人。
  「亲爱的……!」
  想拼命保持冷静的芳兰弄着治疗用的咒符,但貌似没什么效果。强行传送的结果,她的身体本身是被吉约姆保护住了,但带着的咒物全都失效了。
  原本,好像就不尽是增益效果。
  刺在女人肩头的咒物,也轻轻掉落。
  槲寄生之箭。
  「那个,是那个替换儿的……」
  「——圭先生」
  树呼喊道,话说一半的圭的名字。
  「哦」
  「请从〈银之骑士团〉,叫擅长治疗术的骑士过来。圭先生的话,即便是这种情况也能取得联系吧。奥尔德君也过来帮忙治疗」
  「你、你——」
  「哈?虽然我是能联系上——」
  没有理会神色一变的奥尔德宾和惊呆了的圭,树继续道。
  「作为〈协会〉应该守护的,是达留斯·利维和第三团会长尼古雷徳。扔下他们不管传送过来,就是说吉约姆先生和芳兰女士退出了大魔法决斗对吧。那么,我就有责任保护他们」
  「——保、护?」
  听到那话,芳兰虚弱地回过身来。
  「……会救助,这个人吗?」
  「我会竭尽全力的」
  少年,斩钉截铁道。
  「虽然不算是代价,但请告诉我。……发生了些什么」
  「…………」
  听到树的提问,芳兰一度陷入沉默。
  「……好吧。也管不了什么大魔法决斗了」
  她一边担心着看似昏迷了的丈夫,一边说道。
  「……新的第三团哦」
  「新的?」
  少年皱起眉。
  并非右眼的疼痛,而是心中躁动。
  猜测,将会以最坏的形式成真的那种感觉。
  「尼古雷徳和塔布菈·萝萨,还在那里战斗着。冯·库鲁达和达留斯利维也在。以新的第三团的身体为舞台,战斗着」
  芳兰,遥望着夜空。
  只有魔法师才看得见的龙,发出只有魔法师才听得见的咆哮。一副误闯神话世界一般的景象。
  「那只龙就是,把布留部市的灵脉——把魔法变成魔法师的,新的第三团」
  女人说出,龙的真面目。
  树,一脸深沉地听着那番话。
  「果然……如此啊」
  树再次确认,自己的预感。
  对于刺痛逼近的咒力,有着莫名熟悉的感觉,树握紧了拳头。
  「那么,我就更要去那了」
  「树!」
  拉碧丝,叫道。
  听到那声音,少年也仰望天空,捂住右眼。
  「那个……」
  树表情僵硬。
  视野,扭曲了。
  以多头龙为天盖,从夜空渐渐落下白色的东西。
  是雾气。
  同时,那也是龙之吐息。
  树知道,那是什么意义。二年前的事件,冯·库鲁达来的时候,让毫无抵抗力的市民全都睡着了的雾气就是那龙之吐息。
  但是,这次的咒力是连魔法师也会——
  「不、妙……」
  面对波涛汹涌而来的雾气,树不禁举起手。
  就算知道那样也是防不住的,但身体是条件反射地做出了动作。
  就在这时。

  「火天归命!」

  这就是,火天真言。
  十二天之一,于曼陀罗的外周部守护东南的火天之火焰,把雾气般的龙之吐息一燃而尽。
  「少主!」
  随着那魔法,降落个人影。
  飞跃损坏的旋转木马,跪在少年面前的是支莲。
  「支莲大师」
  「受前社长所托,前来帮忙」
  如果是这个僧侣,要想搜寻同处于游乐园的树,一定易如反掌。
  他一直深深地垂着头,继续道。
  「这两日,对少主多有冒犯之处,请多多包涵。若有不满,任凭打骂。但是,现在暂时请相信小僧,驱使小僧吧」
  这两日。
  尽管非故意,但也跟树敌对一时,帮助了司抢夺了红色种子。当然,那是为了救助过去的同事——影崎即柏原这个魔法师的行为,但即便如此自己也无法获得原谅。
  所以,
  「当然了」
  树苦笑了下,点点头。
  跟支莲一样,少年不可能会有什么理由,不原谅他。
  「我想麻烦大师。可以帮忙开路吗」
  「哦。尽管交给小僧!」
  僧侣带着爽朗笑容,再次仰望夜空。
  真的是,非常开心的笑容。
  僧侣的手指组合出来的,是代表帝释天的印形。

  「普天诸佛归命——特帝释天归命!」

  想要填上刚才被火焰燃掉的部分的龙之吐息,这次是被缠绕雷电的独股金刚杵所撕裂。
  帝释天。
  也就是,三十三天中首席佛法守护者。
  五道雷电,自地面逆冲天上。
  缠雷电的五支独股金刚杵,如野兽之爪一般尽情地撕裂雾气,为树他们开拓前行的道路。
  「树,要走了!」
  少女轻轻喝下试管中的东西。
  那个,叫做雷蒙德斯·鲁鲁斯(Raymondus Lullus)的秘药。
  有着一样名字的炼金术师背叛了王,被关进了那个伦敦塔的时候,用自己制作的这个秘药,从天空逃跑了的传说。
  跟那个古老的传说一样,少女的背上,展开了一对半灵体翅膀。
  「圭先生,奥尔德君!吉约姆先生和芳兰女生就麻烦你们照看了!」
  下个瞬间。
  少年被拉碧丝抱起,飞向天空。
  「请让小僧也同行!」
  支莲,也紧随其后。

  「迦楼罗神啊,请赐予我翅膀!」

  迦楼罗真言。
  依靠在众多神佛之中号称最快的神鸟之真言,僧侣的身体也飞向空中。
  支莲。
  拉碧丝。
  树。
  三人飞翔向,多头龙在等候着他们的夜空——!

2

  龙,只是很苦闷。
  龙,只是很痛苦。
  尽管有着无与比伦的力量,但也只是条刚出生的龙罢了。它是龙,但现在被赋予的不是龙,而是名为魔法师的全新属性,它也是掌管星辰的魔法。
  同时,它是第三团,也是还没有独立人格的空壳。它是被制造出来的魔法,也是被制造出来的魔法师,因此,“那个”只得哀伤哭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龙,它的力量被吸收着。
  被妖精眼。
  那也是,直接操控咒力——冯·库鲁达独有的用法。曾经被埋入红色种子的时候的树也善用着同样的力量,但到了现在,可以说就是全世界仅他一人的法术了。
  那条龙的,背皮。
  白色的,模糊的世界。
  过于浓密的咒力密度,使得那里面目全非如异世界一样。
  远古时代的人们想象过的,神明的世界也许就是这个样子。丧失颜色的咒力如蜂蜜一般粘稠地卷起漩涡,把曾经的飞艇当做核来吸收后,呈现出的景象完全看不出是现实世界。
  然后,在其中央,
  「怎么了?」
  冯,柔和地问道。
  「…………」
  尼古雷徳,没有作答。
  在这条龙诞生的时候,想要阻止其诞生的漆黑的第三团就负了致命伤。想要阻止龙诞生的自己的魔法被打破——正如所有魔法一样,导致他承受了反噬之风(反向效应)。
  冯并没有看漏那一点。
  那个尼古雷徳停止了动作的那一瞬间,年轻人就胜券在握了。
  「是认真的……吗,你……你们……」
  尼古雷徳,好不容易才呻吟道。
  每一个词,都像是挥洒生命一样。
  「如今何须多问」
  冯,笑眯眯的。
  生命的交换,如同愉快的儿童游戏。
  漆黑的第三团的灵体,深深地被米斯特汀之枪所刺穿。
  不。
  已经更跟之前的魔枪,大不相同了。
  充分吸取了第三团咒力的刀刃,即便跟神代的那个比也毫不逊色。包含着真真正正的弑神咒力,残忍地刺痛尼古雷徳的身体。
  但是,单纯的疼痛之外的理由,让尼古雷徳扭曲着表情。
  「……咕……喔……!」
  「我不想跟你动手」
  冯,平静地说道。
  「你……!」
  「你的咒力……也借来用于行星魔法好了」
  米斯特汀之枪,像是在脉动一样。
  实际上也许就是在脉动吧。吸取了被塔布菈·萝萨弄觉醒的龙的咒力,现在还要贪图尼古雷徳的咒力。
  「这个……术式是……」
  尼古雷徳俯视着,几个精致魔法圆连在一起,复杂蠕动的米斯特汀之枪。
  这般厉害的术式,绝非冯的一己之力。
  作为其证据,从年轻人脚下的玻璃瓶传来听似欢喜的声音。
  「……啃食吧」
  「啃食吧」
  「把我等的仇人」
  「把我等的怨敌」
  「以饥饿的魔法」
  「以贪欲的秘术」
  〈螺旋之蛇〉的,秘术。
  说不定,是跨越了两百年以上构筑出来的术式。那也是只为埋葬〈协会〉的第三团尼古雷徳。
  这样的话,那个尼古雷徳会被打败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作为代价,双首领的意念也会消逝吧。
  「……成功了」
  「……成功了啊」
  声音缓慢而嘶哑,意念变得支离破碎。
  是普通人寿命好几倍地停留于这个世上至今的双首领,终于实现了他们的执念,把注入了自己一切的术式打入怨敌。
  魔女狩猎。
  死亡数百人的〈螺旋之蛇〉魔法师们。
  同样是〈协会〉,舍弃了名为〈螺旋之蛇〉的暗部的魔法师。其最大象征的第三团。
  对他们的怨恨,将在此终结。
  「……我等的……后裔啊」
  「……我等的……星星啊」
  消逝将尽的意念,说道。
  「把我等的……梦想……」
  最后,是谁的遗言呢。
  滚倒的玻璃瓶的里面,已经变成普通的残骸了。
  又或者也许不是靠什么魔法,而是靠其执念,〈螺旋之蛇〉的双首领一直生存至今的。
  「……辛苦了」
  冯的耳边,传来别的声音。
  塔布菈·萝萨。
  站在旁边的少女也如幻影般淡薄,即将完全消失。仿佛她才是〈螺旋之蛇〉所做的须臾之梦,其存在不久就会回归为无。
  这也是当然的吧。
  形成她的术式,是靠双首领来维持的东西。既然讨伐完尼古雷徳,双首领消失了,那她的存在也会是相同的命运。因此,她一定会关注作为自己的继承者,龙之阿斯托拉尔。
  「你那边也算顺利吗?又或者,我该说再见才对呢?」
  「难说啊。当然,我的存在已经由这孩子来继承了。啊哈哈,应该说是被这孩子吸光了才对吧?」
  她开朗地说出,作为第三团,等同于死亡的情况。
  直到最后一刻,这位白色女教皇都没用变。
  她咪咪一笑,对冯喃喃道。
  「交给你了。不论是行星魔法,这孩子,还是〈螺旋之蛇〉的梦想。要让世界,睁大了眼睛」
  「实现愿望,就是我的生存方式」
  冯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呵呵,很像你的风格」
  塔布菈·萝萨满足地,再度一笑。
  消失了。
  如同追随她一样,尼古雷徳也消失了。
  拥有那般力量的第三团,一同消亡了。
  「…………」
  留在现场的〈螺旋之蛇〉,只有冯。
  众多〈螺旋之蛇〉强人汇集于大魔法决斗。一个个死亡,倒下,毁灭——只有一个年轻人,背负了一切。
  又或者,他也不打算继续苟活。
  就连那个崔丝丽雅,也莫名地期待着毁灭的到来。〈螺旋之蛇〉的所有人,都做好了觉悟,这样子在大魔法决斗之中直面自己的死亡。
  然后。
  把自己一行人的全部,都托付给了名为冯·库鲁达的愿望器。
  「……愚蠢之极啊」
  年轻人摇摇头。
  他转过视线。
  红色的眼睛,注视着留在现场最后的敌人。
  「怎么办?就凭你,是阻止不了我的吧」
  「…………」
  「现在从你身上感觉不到什么厉害的咒力。算是以契约束缚天仙的代价吗?那么,跟影崎的契约结束了的现在,你是更不想倒地认输的吧?」
  这也是合理的。
  至今为止的战斗中,达留斯基本上就没怎么自己施展过魔法。紧急避难地使用过天使召唤术,但其他就只有指挥仪式魔法,和利用别人的咒力和外部的术式。
  当然,那些也是需要熟练的技术和非凡的血统的。
  但是。
  那些事实,同时也揭示了达留斯·利维自己的魔法缺陷。
  那些状态,是逃不过冯的妖精眼的。
  「……天、知道」
  达留斯歪着嘴。
  「就算你说得对,我也是〈协会〉的头。尼古雷徳大人被吞噬的现在,〈协会〉别无其他守护人了。更何况,你们的残暴天理难容」
  他沉重地,说道。
  就算失去全部的骑士和士兵,魔法师之王果然还是王。
  即便神(尼古雷徳)从他的面前消失了,依然以王自居,是他的信念。
  直到最后一刻,他都会这样下去。
  「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
  冯也点点头。
  一瞬间,他从龙的背皮俯视了一下地表,
  「在我等的人到来之前,我就陪陪你好了」
  他一脸有点为难的表情,说道。


*

  「好远……!」
  树,呻吟道。
  他一边捂住右眼,一边喊道。
  「回避!两点钟方向,斜转过去!」
  收到指示的拉碧丝振翅一扇,原来他们在的地方猛然窜过一股吓人的咒力波。
  恐怕,是龙的本能吧。
  多头龙对想靠近自己的树他们,自动让几个头做出了反应,采取了迎击。
  所谓迎击,就是纯粹的咒力奔流。
  第三团特有的,非魔法的超常现象。
  生物一旦被卷入,难以想象会受到怎样的伤害。基本上单纯的咒波污染都会造成比死亡还要残酷的结果,而这般的咒力密度所导致的结果又会如何呢。

  「普天诸佛归命——特大黑天归命!」

  支莲诵唱的大黑天真言,艰难地错开了那股咒力。
  大黑天(Mahakala)。就算有印度教中人称湿婆的主神真言,要躲开也是卯足了全力。
  支莲进行防御,拉碧丝进行回避。
  一直都是这样的反复。
  但是,终有极限。
  就算有树的妖精眼,也不能一直完美回避。支莲的咒力,也不知道能撑到何时。
  能不能抵达,那头龙的背上呢。
  就在那种想法,闪过脑中的时候。
  「————」
  树胸前的手机震动了。
  被浓密咒力所屏蔽的通信,反而通过靠近龙的咒力,也许像是龙卷风的风眼一样回复了。
  (是谁……?)
  手机贴不到耳边,但也摸索着按下了通话键。
  接着,断断续续地听见个某个听过的声音。
  『哦……终于……接通了……啊』
  「爸爸……!」
  少年,瞪大了眼睛。
  就算是这种情形下,这个父亲的语气也是一如既往。
  『已经打了……七次了啊。也罢,为了不受咒力干扰,我尝试了不少小花招,果然好像还是〈妖精的恶作剧〉的办法最有效果啊』
  声音,慢慢地稳定下来了。
  融合科学技术和魔法本应是〈协会〉的专属的,但似乎连魔法师都不是的妖精博士是个例外。
  他以一如既往的语气,这么说道。

  『怎样,要援护不?』
  「援护?」
  「好了,放心交给我。别看我这样,想当年我也是很厉害的?」
  轻哼一声,电话那边的气息,转向旁边的人。
  说道。
  『虽然是前任的……发布社长命令。对抗分类S魔法,术式J07』
  『明白了,主人』
  新听见的声音,威严又沉着。
  自动人偶炼金术师·尤戴克斯。
  『汝,嘈杂胜于鸡鸣。汝,基于白色非绯色之原理刻于绿宝石之板以示月光』
  多半,是启动关键词。
  那所唤起的,恐怕是摆设在〈阿斯托拉尔〉事务所的咒物吧。
  过去,进攻这个事务所的时候,尤戴克斯使用过名为〈图特之枪〉的术式。扭曲划过天空的咒力流的角度,直接猛冲向事务所的强力术式。之后,树在测定大规模术式的时候,这个〈图特之枪〉就变成了基准。
  (啊啊……)
  树,还记得。
  说伊庭树没有继承〈阿斯托拉尔〉的资格,这个自动人偶如此逼问时候的事情。

  ——『不过,我要做我自己』

  树,是这样回答的。
  不是别人,而是要有自己的风格。
  现在虽然还没有办到,但树会获得只属于自己的生存方式。
  自己,会到达那一步吗。
  约定,稍微遵守了一点了吗。
  (尤戴克斯先生……!)
  强烈地,心想着。
  对于给予自己到达这个地步最大契机的,那个人。
  然后现在。

  “发生了跟〈图特之枪〉相反的现象”。

  恐怕,这既应该是作为上代〈阿斯托拉尔〉的社员以来,尤戴克斯和黑泽尔·安布勒合力制作的咒物,也是术式。
  光柱,连续上喷。
  简直就是高射炮。
  利用流淌于布留部市的几条灵脉,从构筑多头龙的灵脉让高浓度的咒力发生了逆流。
  龙的头被挖起几个部分,溶进了粘稠般的雾气中。
  「——这个,是」
  『怎样,儿子。爸爸我,帅呆了吧』
  听语气,仿佛眼角都浮现出了神气的眨眼。
  所以,树也微微苦笑回道。
  「是尤戴克斯先生的功劳吧」
  『咕,连儿子也好伤人!是叛逆期吗?!爸爸要哭啦?!』
  在说完那些话后,司干咳了一下。
  『而且,我还准备了些别的小玩意哦?』

*

  地面上,发生了几件事。
  可以说是,连锁反应。
  一个妖精博士,高举一个名字而传达的话语,就带来了这样的效果。
  某种意义上,也许这才是魔法吧。
  继逆向〈图特之枪〉之后,那个连锁反应指引着新的魔法师。

*

  布留部市的河滩上,一位巫女仰望夜空。
  施展了身体不堪重负的大魔法的反作用力,让年幼的侧脸一片惨白。如同被冷水拍打了几个小时一样,身体瑟瑟发抖。
  尽管如此,少女还是抬起头。
  「……姐姐,要再来一回哦」
  那声音,传达不到对方。
  对方,不在听得见的距离。
  对方所在的,是同样布留部市内,却相隔甚远的河滩。
  不过,
  「……知道了」
  在同一时间,另一个少女喃喃道。
  那个妖精博士所传达的,是要自己两人再帮一把手。
  仅此而已,这对姐妹花就很明白了。
  不用任何对话交流,少女们心有灵犀。
  几乎在同一时间,高挥起自己两人拿着的玉串。

  「神扫比尔扫赐比氐语问比志磐根树根立草乃片叶乎母」
  「神扫比尔扫赐比氐语问比志磐根树根立草乃片叶乎母」

  姐妹花再次制作出,连天仙巨人都束缚住了神道结界。
  那清净的祝词,正是少女们一直积积蓄至今的力量。从内从外祛除一切污垢的,神道魔法特性。
  祈祷着把〈禊(Absolute Purification)〉——传达到天空的龙那儿。
  奇迹发生了。
  再一次。

*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样。
  龙的头,不自然地僵硬了。
  倒也不是全部的头,就离树比较近的几个头——但那些头突然就停止了动作。
  当然,强烈的吐息也停止了,拉碧丝开口道。
  「树!刚才,是美贯的——!」
  「嗯」
  被拉碧丝抱着,树点点头。
  「是美贯酱……和香小姐……」
  结界的真面目,树岂会不知。
  有着妖精眼的少年,比谁都要深有体会,那股咒力所蕴含的思念。
  (社长哥哥……)
  实际地感觉到了,那个声音。
  他觉得就算没有妖精眼,也一定听得见吧。
  (加油,社长哥哥……!)
  那份思念,让树揪心。
  伊庭树第一次来〈阿斯托拉尔〉的时候,最初来迎接他的就是葛城美贯。
  第一个叫他社长的,是美贯。
  回想起来,那时的猫屋敷想先对树用怀柔政策的吧。

  ——『因为有来自《协会》的命令,担任结社的首领--啊,以我们公司来说就是社长--要以血缘为优先。如果无视他们的主张,以后就做不成生意了,要是您不接受的话,从明天起我们全员都要流落街头了』
  ——『破产?改组?不良债权?』

  就连含糊不清的美贯的话,也很令人怀念。
  光是回想起来,都含泪了。
  但是,没有时间去伤感了。
  停止行动的多头龙,采取了新的行动。
  雾气,猛然卷起漩涡。以至今大量溢出的龙之吐息,不是赶走捣乱的外敌,而是引发了其他的现象。
  雾气,化作了形状。
  (……啊啊)
  树,心想着。
  这个,也跟两年前的事件一样。
  极度凝缩的咒力,每一个都像是独立的生物一样展开行动,想要排除树他们这些异物。
  比如拥有翅膀的妖蛇,比如有鳞片的魔鸟。
  作为龙的眷属,会出现蛇和鸟是因为这种现象吧。又或者,因为会做那种联想,龙的过多咒力才会凝结成这样子。
  谁是因,谁是果呢。
  「支莲大师!」
  「嗯!」
  就在僧侣想要咏唱,新的真言的时候。
  响起个美妙的声音。
  不上箭,只拉响弓弦的声音。
  叫做鸣弦。
  用于击穿妖怪的无形之箭,逐个消灭着妖蛇和魔鸟。
  此外,

  「生魂,足魂,玉留魂,国常立尊!」

  响起拍手声。
  难以想象的,几乎天地合一的大声音,从厚实的双手之间迸发而出。
  神鸣。
  与其说是“神鸣(鸣声)”,更像是一种冲击波。反弹了龙散布的雾气,强烈之极的音波洗礼,有着几乎打垮空中的树的耳朵的威力。
  消灭魔物,不用吹灰之力的威力。
  实际上,想袭击树的剩余魔物,因那声拍手而飞回了雾气中。
  「……,辰巳先生,弓鹤先生!」
  「哦!」
  离地面那么远,变小了的巨汗的声音还是清晰地听见了。
  站在旁边拿着桃木弓的青年——橘弓鹤故意一声不发,只是轻轻点头。
  「还要再大干一场的吧,树!」
  地面上的巨汗,嗙地一声两拳相撞,朝着树大喊。
  声音仿佛能传达到树的心底一样。
  这个巨汗总是这个样子。
  笔直地,走进树的心中。
  树无法生气的时候就代为生气,树不能哭的时候就代为落泪。

  ——『哦哦。是你们啊』
  ——『不,如果是认错人了,那我道歉。我叫紫藤辰巳……对了,葛城家的婆婆,叫我来来本家一趟,顺带给你们带个路』

  最初遇到的时候,面对误以为自己是鬼而胆怯的树,巨汗善良地伸出了手。
  就算是作为鬼,也一定是比所有人都要善良的鬼。
  「冲啊!」
  辰巳,大声疾呼。
  「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是!」
  树用力地,点点头。
  「树!我们走!」
  拉碧丝拍打了一下翅膀。
  树他们,逐渐远去。
  「……接下、来」
  确认那之后,辰巳环顾向的不是天空,而是自己所站的地面上。
  他们感知到,地面上,雾气也想圣临成型,滋生出新的魔物。
  缓慢地生成形状的,是现实不可能存在的魔兽们。
  自然地背背相靠,辰巳淡淡一笑。
  「好久没这样了啊。跟弓鹤你一起并肩战斗」
  「……我还以为,不会有这一天了」
  弓鹤也一边射出鸣弦,一边喃喃道。
  这样一想,这两人作为葛城的守护人,跟美贯和香一起度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从辰巳的武术来看,作为师弟而一直给以细微暗示的,就是弓鹤。
  所以。
  两人并肩战斗的样子,非常地融洽。
  他们堂堂正正地,再带着至今等待的焦急感,阻挡在蜂拥出现的魔物面前。
  「是的啊」
  辰巳大大地点点头道。
  「也得给那些家伙致礼。管它是龙还是什么,通通打飞」

3

  从地面到天空的龙——路程过半的时候。
  「少主」
  支莲,放缓了飞行速度。
  「支莲大师?」
  「小僧——」
  支莲,边说边注视四周。
  被辰巳和弓赫的法术所消灭的魔物,正在慢慢地恢复数量。只要第三团的咒力一直外泄,就会无限供给给他们咒力吧。
  瞅着那样魔物的情况,
  「小僧,会在这附近确保退路」
  支莲说道。
  「退路,是指——」
  「少主跟第三团接触后,能解决问题最好。若不能,至少要确保全身以退吧」
  「…………」
  树,没有说话了。
  支莲说得没错。不能和故事一样,听天由命一决雌雄。就算在这里输了,人类全被赋予了妖精眼,世界也会继续运转。这样的话,考虑到那个时候的情况,就需要支莲所说的退路了。
  即便他知道,那是最危险的任务。
  「……有劳大师了」
  树,低下了头。
  包含着非常阴沉,沉重的东西。就算是平时不会体谅别人感情的拉碧丝,可能也从那动作中感觉到了什么吧,她神色笼罩着一层阴影。
  相比之下,僧侣则是喜笑颜开。
  「尽管交予小僧。别看小僧这个样子,还是很习惯这种任务的。因为司施主总是强人所难的哦!?」
  『哈?!你那边有在说我坏话?!』
  放进树胸口的手机,传出大吵大嚷的声音,但无人理睬。
  「那……」
  「请保重。首先小僧先守住二十分钟好了」
  支莲,沙地一挥手。
  目送树他们之后,他吸了一口气。
  多半,也就十多秒的样子吧。之间——逼近这里的雾之魔物又多了好几倍。
  多如牛毛。
  这种情况,正是那样。
  聚集而来的妖蛇和魔鸟群,如要淹没了空中一样。
  「……达芙妮施主」
  他悄悄地,喃喃道思念之人的名字。
  既是〈盖提亚〉的副首领,又是安缇莉西亚同父异母的姐姐。结果,这场大魔法决斗开始以来,就没什么机会见面。
  是在痛恨自己吧。
  是失望了吧。
  对于那喃喃声,
  『……支莲大师』
  竟然,有了反应。
  「达芙妮,施主?!」
  支莲,呆然地睁大了眼睛。
  『那、那个,是我』
  在思念的催促下,支莲从胸前掏出的是银戒指。
  由于结印的关系,在以前从达芙妮那获得的戒指上穿上线,藏在了袈裟的里面。
  『那、那个,刚才……我从伊庭司先生那得知了支莲大师的情况。于是……我就在想说不定,通过我的戒指也能联系上』
  女人的声音,含含糊糊地传来。
  所罗门的护符魔法。
  虽然不像七十二柱魔神一样强大,但由于其广泛的适用性,反而很多时候都会更厉害。达芙妮的法术也是利用了那一点吧。
  支莲微微苦笑。
  「原来如此……尽管事出有因,但跟少主和安缇莉西亚施主敌对过的事不会有变。难以诡辩吧」
  『是的,不会变』
  达芙妮,立刻断言道。
  接着,她这么说道。
  『就算是敌对关系,我的心情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支莲的呼吸停止了。
  在魔物就停在眼前这么近的情况下,支莲第一次忘却了战斗。
  对着握紧挂在胸前的戒指,一直全身僵硬的僧侣,慌慌张张地从戒指传来思念。
  「对、对不起。关键时刻我说了些奇怪的话……!」
  「……不」
  支莲摇摇头。
  肩膀,非常轻盈。
  他终于注意到了一个事实,自己被刚才的一番话所拯救的程度,远超自己所认为的。
  「小僧得到了勇气。如此一来,在作为僧侣之前,首先作为一个男人就不能认输了」
  他笑眯眯的。
  实际上,从他的眼神中膨胀出充实的光辉。
  「小僧对不足的说明表示道歉。在以前说过的茶店,能否让小僧奢侈一杯爱尔兰咖啡呢?」
  「……好!」
  达芙妮,欢喜地回答道。
  以防万一,为避免引发咒波干涉,支莲切断了跟戒指的连接,抬起头。
  「这回全是些堆积压力的工作啊」
  他带着满腔自信,炼制咒力。
  就算身体状态和战况不变,现在的支莲有着一分钟前不可相提并论的活力。源源涌出的热情,正支撑着他的背皮。
  「要大干一场了!」
  结印。
  然后,双手的手指组成不同的印形。

  「火天归命!」
  「普天诸佛归命——特不动明王归命!」

  一个是,火天真言。
  一个是,不动明王真言。
  火天(阿耆尼)的神火,和不动明王的迦楼罗火焰合二为一。膨胀的火焰如地面上的太阳一样,燃烧着魔物,把周围的雾气通通蒸干。
  在那烈焰之中,僧侣轻声喃语。
  「……请去吧,少主」
  如许下非常珍贵的愿望一样,趁着魔物几秒钟的间隙,他仰望夜空。

*

  「束缚于灵脉之地灵,杂灵与恶灵,尽归大地!」
  怒斥声,回响于布留部市的深夜里。
  是位老人的声音。
  但是,却感受不到一丝老人的感觉,而是健朗。
  相对的,做出回应的不是单纯的回答。
  而是众人的“歌声”。

  「使全地得知你的道路,万国得知你的救恩(exsurgat Deus et dissipentur inimici ejus et fugiant qui oderunt eum a facie ejus)」(译者注:出自《圣经》《诗篇》第67章第2节)

  首先,是克洛艾·拉德克利夫。
  只问能力的话,被认为最接近骑士总长的女骑士,举起自己的十字剑,高声歌唱。

  「神啊!愿众民都称谢你,愿万民都称谢你。(sicut deficit fumus deficiant sicut tabescit cera a facie ignis pereant impii a facie Dei)」(译者注:出自《圣经》《诗篇》第67章第3节)
  「愿万族都快乐欢呼,因为你按正直统管众民,并引导地上的万族(iusti autem laetentur exultent in conspectu Dei et gaudeant in laetitia)」(译者注:出自《圣经》《诗篇》第67章第4节)

  祓魔式(Exorcism)。
  其魔法特性,是〈圣灵的加护(Divine protection of Holy Spirit)〉。
  这原本就是制造出来用于镇压魔物的魔法。在组织成十字军的时候,需要通过某种程度的简易训练,就能让集团施展的魔法。
  不论是模拟歌唱的术式,还是统一的十字剑,都是用于此的东西。
  歌声响亮地,延展开来。
  连绵不绝,交缠相绕。
  齐唱。
  〈银之骑士团〉引以为傲的仪式魔法。
  然后,最初的老人也高举自己的剑而歌唱。

  「神啊!愿众民都称谢你,愿万民都称谢你(cantate Deo canite nomini eius praeparate viam ascendenti per deserta in Domino nomen eius et exultate coram eo)」(译者注:出自《圣经》《诗篇》第67章第5节)

  精准地加固四方,四只十字剑被高高挥舞。
  看不见的波,诞生了。
  蕴含神圣威力的波,立刻把龙之吐息所炼成的魔物,打回成了尘埃。
  「……哼。还不错吧」
  老人确认了下结果,仰望天空。
  「冲啊,小鬼!」
  呐喊的老人,是〈银之骑士团〉骑士总长热拉尔·徳·莫莱。
  是通过跟〈阿斯托拉尔〉的魔法决斗,缔结了友谊的魔法师。
  他们使用AA级别的魔法结社之中,也是鹤立独群的组织力,支撑着大魔法决斗的基石。
  现在也有许多骑士团员汇聚一堂,保护着一般市民的睡眠不被打扰,又不让魔法睡眠导致深度昏睡。对于树在大魔法决斗的一开始所委托的事情,他们有在顺利遵守。
  通过来自自称妖精博士的男人的传话,他们认为此刻正是胜负关键时刻,全员出动了。
  「……树少爷」
  克洛艾也喃喃道。
  痛苦,而悠远。
  「请冲啊……」
  她一味地注视着,龙在蠕动的天空。

4

  树,视见了全部。
  不论是地上,还是天上,正在帮助自己一行的魔法师的咒力,少年的眼睛都可以清晰地视见。
  每个魔法师,都帮助过自己。
  纵容了,过于无谋,过于随意的自己。
  『怎样怎样。我很厉害吧?!』
  手机传来的自满声音,让树为难一笑。
  「没有一个是爸爸的力量吧」
  『诶诶诶!竟然这么好冷淡?!』
  听到父亲歇斯底里般的声音,树闭起眼睛。
  在那之后,
  「——我也是这样的」
  忽然,少年说道。
  「我也是……只靠自己的力量就会一事无成」
  『…………』
  司,没有说话。
  没有跟平时一样开玩笑,但也没有安慰,而是沉默地催促着少年继续说下去。
  「什么都办不到,老是依靠大家,麻烦大家,我一直是这样子走到了今天」
  『…………』
  「爸爸」
  树,问道。
  「为什么,要捡我?」
  『嗯?啊啊。这个嘛,是的啊』
  想了一下,电话那边的人开口道。
  『捡你的时候,是我在烦恼要不要创立〈阿斯托拉尔〉,正在流浪世界的时候』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想稍微在树荫下休息休息,就这样的一个地方。
  『……我还以为是谁的恶作剧呢。像我这样没有继承魔法师之血的家伙,竟然捡到了你这样的妖精眼孩子,也太夸张了吧!』
  仿佛看见了在电话的另一端,混杂着叹息声,耸耸肩的样子。
  不过,原本神隐就是这么一回事。看见妖精的人连个魔法师都没有,但他们以最讽刺的形式操作着命运。
  简直,就像是命运本身就是妖精一样。
  『所以啊,变得有趣了』
  「因为有趣就养我了吗」
  『是的啊』
  司轻松地坦露道。
  『什么时候都很有趣。看着你都不会嫌烦』
  「…………」
  瞬间,树屏住了呼吸。
  因为他知道,司的这番话绝非玩笑,而是发自内心的。
  所以,他转变了话题。
  「那么想救影崎先——柏原先生,是为什么呢?」
  『父亲的儿子,可是被拼命救下来了哦。大恩怎能不报』
  「没有人说,要爸爸独自报恩吧。猫屋敷先生和尤戴克斯先生都不知道爸爸离开〈阿斯托拉尔〉的原因。至少,也可以告诉下他们的啊」
  『也许吧』
  司也承认了。
  他缓慢地,继续说道。
  『不过啊,我想自己承担责任』
  「责任?」
  『就像你想承担大魔法决斗的责任一样,我想承担我的责任』
  「…………」
  的确,那是树只得接受的理由。
  对于少年,比其他什么都要能接受的理由。
  「是的啊」
  树承认了。
  承认自己和这个父亲,的确相似。
  承认懂事后都没有怎么好好交流过,但这个人果然是自己的父亲。
  树,叹了口气。
  然后,他说道。
  「我见到了很多东西」
  他只言片语道。
  「两年多一点,继承〈阿斯托拉尔〉后一直待在魔法师世界……尽是些叫人吃惊的事」
  『……是啊』
  司做出肯定。
  那是蹲入非想非非想的冥想之前的司,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阿斯托拉尔〉的形式,是他假设在醒来的时候〈阿斯托拉尔〉会荡然无存也没有猜到的,他的最大失算。
  最初听支莲说起,甚至会不禁脱口而出「真是笨啊」。
  自己以外的社员们——还执着于〈阿斯托拉尔〉这个容器,这个最佳的证据。
  「有过很多人」
  少年带着万千思绪,说道。
  「强者与弱者,吓人的人和善良的人,悲伤的人和可靠的人,话少的人和啰嗦的人,还有过正在哭的人和正在笑的人」
  浮想起一张张的容颜,少年说道。
  至今遇到的人们。
  交错而过的人们。
  帮助过自己的,跟自己战斗过的,自己竞争过的人们。
  「不过,只有一点,我敢断言」
  少年大吸一口气,继续道。

  「……魔法师,就没有不拼命活下去的人」

  所以,喜欢上了。
  喜欢上了那种生存方式。
  喜欢上了那种生活风格。
  憧憬,恐惧,嫉妒,共鸣,树想通通混在一起——照单接受。他想跟这些人们一起走下去。
  「其实……我可以做的事,也许一个都没有」
  他微微苦笑而言。
  虽然把夸张地事态推进到这般地步,但这只是树的自私。不论是〈螺旋之蛇〉还是〈协会〉,通过跟自己的情况和自己的战斗,一定可以创造出新形式。
  「尽管如此……我还是做点什么」
  他直言不讳。
  「我,想为我周围的人们,把魔法师的世界变得更容易活下去」
  穗波。
  猫屋敷。
  安缇莉西亚。
  一度,离开过〈阿斯托拉尔〉的人们。

  ——『我们跟外界世界连接得非常深非常紧密。如果发生什么,谁就会被拖着走,眨眼间梦就会碎掉』
  ——『所以我思考过了。——要怎么样这场战斗才会结束呢?』

  树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从手机,传来司的疑问。
  「那么,不就达到了跟我一样的地方了啊?」
  「也许吧」
  树也点点头。
  「跟爸爸说得一样,制造新的第三团,以〈阿斯托拉尔〉为第三者监视机构而重新构筑。就魔法师的幸福而言也许那是对的」
  为了救柏原,司说过的辩解。
  就算是辩解,那也是有着确实意义的话语。
  「不过——再很久以前我跟尤戴克斯先生与大家说好了,我要当我自己。我觉得那跟爸爸一定是不一样的」
  『是……吗』
  吱吱地,混杂着杂音。
  司注意到那一点,哎呀地叫了一声。
  『……哎呀呀,通话差不多要断了。原本就是些小花招打马虎的东西』
  「爸爸」
  也不知道树呼喊的声音,司有没有听见。
  『我……我……想承担的责任你要去担……起……来』
  渐渐地,杂音变得非常严重。
  父亲的声音远去了。
  『所以……啊』
  吸了一口气,说道。
  『之后……就随你的……便了……“笨儿子”……』
  说完这话,树和司的通话就断掉了。
  地面和树一直维系着的最后的线,切断了。
  父与子,一定是这十二年中最久的一次对话,结束了。
  不过。
  「……嗯」
  树,就像是获得了更为重要的东西一样微笑着,跟红发少女一同直飞天际。


*

  「……去吧」
  然后,翼猫喃喃道。
  如追忆往日流星一般,眯起了眼睛。
  因为她的故事结束了,所以不可能再出手了。〈魔女中的魔女〉——黑泽尔·安布勒该做的事情已经都做完了。
  所以。
  翼猫,看似困扰地转过身。
  知道了她所制造的微型结界里,有谁走了进来。
  「……猫屋敷君」
  叫出走近过来的魔法师的名字。
  「找您费了我不少功夫啊。结果,还是这些孩子们可靠」
  「唔喵」
  三毛猫——青龙得意地叫着。
  相对的,翼猫则是轻巧地把尾巴弄出个半圆形。
  「不管大魔法决斗了吗?」
  「我又不会飞。地面的扫荡战,有〈银之骑士团〉和〈盖提亚〉留下的门生就绰绰有余了吧。更要紧的是,找您打听情报对〈协会〉会比较有利的样子」
  「你倒是工作积极」
  「我是出租魔法师嘛」
  猫屋敷冷淡地回答道。

  「——那么,可否告知我呢?既不是〈协会〉,也不是〈螺旋之蛇〉,您为什么会选择站在〈阿斯托拉尔〉一边?」

  「…………」
  翼猫,沉默了好一会儿。
  「还真是,瞒不过你啊」
  「是瞒得好深吧」
  猫屋敷皱起眉,抗议道。
  「你当了伊庭社长的师父的事,我也是最近才得知。难怪时隔三日刮目相看啊」
  「催进了那孩子成长的,是那孩子自己」
  「是啊。我也觉得。不过,成长的时候有谁在身边,也是会有区别的吧」
  「是吗」
  「是的啊」
  猫屋敷点点头,继续道。
  「过去,〈协会〉和〈螺旋之蛇〉都找过您」
  实际上,为此,支莲和冯·库鲁达还以威尼斯为舞台交手过一次。
  双方都没能找到她,战斗互有损失地告终了。
  「关于第三团的由来,刚才听前社长说过了」
  知道情况后,自然会去找人吧。
  因为关于双方顶点的第三团,知道围绕其秘密的术式的人,只剩黑泽尔·安布勒了。只要有血脉,孙女穗波·安布勒也是那种情况,但明显她没有继承术式,也不好向儿子达留斯·利维出手。
  「…………」
  翼猫,没有说话。
  「为什么,没有站在达留斯·利维的一边呢?」
  那样的话,也许这场战斗就不会开始。
  促成大魔法决斗的,是因为黑泽尔·安布勒告诉了伊庭树,〈协会〉和〈螺旋之蛇〉的秘术与其对策。否则,两个结社目前还是在悄然无声地重复着争斗吧。
  这个翼猫的存在,就算是在舞台后,也影响重大。
  「是啊」
  黑泽尔,闭起了眼睛。
  她的人生,长于别人。
  而且,达留斯·利维,应该是在这只翼猫持有人类身体的时候,十月怀胎产下的孩子。
  稍微想了一下,翼猫开口道。
  「我厌倦了,算是最正确的理由吧」
  「……厌倦了?」
  「啊啊,别误会。我不是不爱那孩子。只是啊,我被叫做〈魔女中的魔女〉,在魔法师世界杯特殊对待,到处拉我出来。我已经厌倦这种事了」
  那么说完后,翼猫自己否定道自己的话,“不对”。
  「也不是那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是更无聊的,更叫人失望的理由。对了……一定,我是害怕了」
  翼猫说,她害怕了。
  被誉为〈魔女中的魔女〉的人竟然。
  「…………」
  这次,轮到猫屋敷一直默不吭声了。
  翼猫不以理会,继续道。
  「认识了伊庭司,我加入了〈阿斯托拉尔〉。也做了个天真的梦,魔法师是不是也能真正地获得幸福呢。不过那样的梦却某天突然消失了,我这样的老人也是会害怕的。不,也许正因为老人才会害怕吧。深居山里,闭目不视,两耳不闻窗外事。」
  不想第二次。
  不想第二次,再做梦了。
  「不过啊。那孩子找到了我」
  翼猫说道。
  「支莲带他来的,竟然给我下跪。我觉得他真是个笨孩子来的……不过,我想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
  「也许梦还没有消失」
  翼猫的声音,听着有些发热。
  不知道有多少岁的魔女的声音。简直如同个天真的小孩一样。
  「也许我只是扭过头去,一直在那等待。也许是在等我。明白吗?这把年纪能再做一次天真的梦,是多么开心的事你明白吗?」
  「我明白」
  猫屋敷,回答道。
  「我明白」
  他再次说道。
  那对他而言,也是一样的。
  两年前,戴眼罩的少年来到那个〈阿斯托拉尔〉事务所的时候,他的时间终于开始运转。冻结的时间立刻有了色彩,许多的人来来往往,让他欣喜若狂。
  「哎呀,你可没有逃避梦想哦」
  翼猫笑道。
  「直到那孩子继承公司之前,一直守护〈阿斯托拉尔〉的就是你吧。支莲君,尤戴克斯君,柏原君和我都不在了,你还是一个人守护住了吧?」
  「……这个嘛」
  猫屋敷,模棱两可地敷衍过去。
  「所以呢」
  翼猫说道。
  「这一次,我必须要等」
  「这一次,啊」
  「是的」
  翼猫也非常痛苦地,仰望夜空。
  「就算我不在了,世界也会运转下去——就算我死了,我的梦想也不会死,为了确认这一点,我决定了今天绝不会出手」

5

  星星很近。
  透过夜空的云层,树他们飞到了龙的不远处。
  「…………」
  树,咬紧了牙关。
  咫尺面对巨大的龙,身体发自深处地瑟瑟发抖。强烈的咒力让右眼又开始作痛,慢慢地侵蚀着少年。就算没有妖精眼,压力也足以让没有抗性的普通人昏迷。
  (……我,也不算是普通人了啊)
  他呆呆地想着,苦笑了下。
  在其耳边,
  「……对不起,树」
  拉碧丝喃喃道。
  「差不多,到极限了。拉碧丝的翅膀,抵抗不住更浓的咒力密度……进不去那里面了」
  拉碧丝的生命状态也是个问题吧。
  作为人造人被魔法制造出来的拉碧丝的身体,相对于普通生物更容易受咒力影响。像刚才一样打散雾气的话还能处理一下,但等下咒力密度会非常浓密,势必甚至影响自律神经的吧。
  所以,
  「没事的」
  树点点头道。
  「我一个人,也能行。从龙的背后绕到上面,就放我下来。从那的咒力圈的感觉来看,多半能降落,还不受伤」
  树捂住右眼。
  似乎少年预测,利用妖精眼和咒力,能安全着地。
  「不过」
  对着想要抗议的拉碧丝,
  「没事的」
  少年再一次,说道。
  露出一个,强而有力的笑容。
  跟拉碧丝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递给她竹筒羊羹的时候很相似,果然经历了两年的时间,也有了相应的成长。

  ——『肚子……饿了吗?』
  ——『那个呢,这个……要吃不?』

  一直跟尤戴克斯两人生活的人造人少女,第一次跟别人接触的瞬间。脱离俗世的魔法师也能获得幸福,被如此告知的邂逅。
  因此,这对拉碧丝而言很痛苦。
  「——树,别逞强」
  「我不会逞强的。只是不后悔地,做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树说道。
  「……知道了」
  拉碧丝的翅膀一扇。
  极限地,接近龙。可能是被尤戴克斯的光枪,和支莲的猛攻吸引了注意力吧,龙都没有去理会小小的少男少女。
  接近到极限。
  想要接近到,非常非常地极限。
  但是,
  「够了」
  少年说道。
  想要说还能行的少女的视野里,红色的眼睛很醒目。
  那只眼睛,像是非常知道拉碧丝的极限一样。
  「……嗯」
  拉碧丝只得点头。
  嗖地一声,拉碧丝松开了手。
  顺着重力,少年的身体落向龙的背皮。

  离开师父的庇护。
  切断父亲的话语。
  连翅膀都失去了。

  单枪匹马,独自一人——伊庭司坠落向龙。

*

  在最后。
  仰望夜空的魔法师们,还有一组。
  坐在中央公园柔软的地面上,两位少女手牵着手。
  栗色头发的少女。
  和金黄色头发的少女。
  「……好羡慕你啊,安缇」
  穗波喃喃道。
  少女一只手牵着安缇莉西亚的手,一只手梳理着安缇莉西亚的头发。像是很久之前起就一直是这样子了。头发里蕴含魔力,是东西方都有的古老传说,这算是仿效吧。
  穗波似乎是在利用梳头发的行为,镇住少女体内的魔神。
  「我是第一次见到啊。小树的那种表情」
  「……那种,表情?」
  听到穗波说的话,安缇莉西亚眼睛一转。
  可能是现在还无法控制魔神和自己吧,呼吸非常地虚弱,但被好友抚摸着,好像舒服了些。
  「没有注意到吗?」
  穗波温柔地,微笑着。
  安缇莉西亚,惊讶地皱起眉头。
  「因为……树他,只要别人痛苦的时候,自己也会一脸痛苦的表情吧?」
  听到那个疑问,穗波有些悔恨似的,神色苦楚。
  「嗯。小树很温柔的。对别人产生共鸣的程度,都到了奇怪的地步。一起做事,会做过头而生气的次数,两只手都不够数。——不过呢,刚才是而别的」
  穗波断言道。
  (因为……我是一直看着小树过来的)
  所以,她不会知道。
  就算树自己不知道,穗波·高濑·安布勒也一定不会不知道。
  「那个啊。是把自己最重要的宝贝,必须托付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这样的表情」
  「重要的、宝贝?」
  「嗯」
  穗波,点点头。
  「大家,都是失去重要的宝贝后才会后知后觉。要是失去前就察觉到的话,一定不论怎么不堪入目都会玩命死守的吧」
  「…………」
  安缇莉西亚,不明白那话的意思。
  不。
  也不是不明白。
  其实是明白的,但无法接受。
  自己现在的身体,和心,和那个少年。
  几多重叠的课题,使得少女比平时要胆小。比谁都要高傲而勇敢的〈盖提亚〉首领,唯独关于这一点,如一只小小松鼠一样。
  「……我,我」
  从那个『我』来看,她是在动摇。
  灵魂所在之处,到底是哪儿呢。
  视野一直晃动不停。听见的声音也渐渐听不懂了。肌肤接触到的微风也远去了,只是一味地很想睡。就像是一切都蒙上一层纱一样,现实感非常淡薄。
  卷起身子,紧闭双眼,几乎想想要逃离一切。
  「安缇!」
  听见个声音。
  「坚持住,安缇」
  那声音,摇晃着少女。
  不是让融合了的魔神,而是让『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睁眼。
  「安缇……安缇逃离小树算什么话啊」
  眼神,非常认真。
  说不定比作为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阻挡在〈阿斯托拉尔〉面前的时候,还要来得认真。
  「我知道……了」
  所以,安缇莉西亚也拼命地回应。
  收集起自己非常模糊的碎片,赶走睡意。现在还能意识出渐渐模糊的她跟魔神之间的界线。
  小心敬慎地注视着安缇莉西亚的那样子,穗波问道。
  「“那个”……已经,跟小树说过了吧?」
  「“那个”?」
  安缇莉西亚思考着其意义,眨着眼。
  「是、是的。不过……“那个”,我是想在大魔法决斗结束之后才做打算。而且……这种情况……怎么做准备和咒力都会不足……」
  「没事的」
  穗波点点头道。
  「刚才,没能阻止〈螺旋之蛇〉的行星魔法。因此,〈活手杖〉还能再差不多用一次。——“那个仪式的咒力,我一个人也能解决”」
  「……是,认真的?」
  安缇莉西亚的眼神中,蕴含着些许的力量。
  突如其来的想法,虽说是须臾之间,但也让她自身的意识产生了动摇。
  相对于她,
  「当然是,认真的」
  嗵地一声,少女戳了下安缇莉西亚的胸口。
  非常柔软的一拳。温柔之极,那份温柔贯穿了安缇莉西亚的心脏。
  「————」
  忽然地。
  两年前的事情,如电流般闪过脑中。

  ——『你喜欢树?!还是说,只是对往事感到内疚?!』

  那时,自己斥责了穗波。
  现在。
  恰恰相反。
  「……如果拍我背皮的是安缇,那拍安缇背皮的无论何时都是我」
  少女说道。
  好友说道。
  这个好友正在归还,过去自己赠送出去的东西。想把比自己赠送出去的时候还要沉重,无可替代的东西,递给自己。
  「所以,我们走吧?」
  穗波站起身来,伸出了手。
  不论视野如何扭曲,那只手也绝不会认错。
  「……好的」
  痛苦地,急促着呼吸。
  尽管如此,少女还是握住了好友的手。
  「有劳你了。穗波」
  两位魔女,仰望着夜空的龙,站了起来。
——————
更新第4章初版 树加油!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2-9-17 01:11 编辑


第五章 最后的魔法师们

1

  「吾乃东方拉斐尔!风啊,以治愈之加护守护吾吧!」

  达留斯大喊一声,把手一挥。
  天使召唤术(Almadel)。
  以四个方位和四大天使对应四大元素,改写现实,是〈协会〉中最基础的魔法。
  风,是位于东方的拉斐尔。
  水,是位于西方的加百列。
  土,是位于北方的乌列。
  火,是位于南方的米迦勒。
  达留斯通过这些组合,引导着咒力。
  也可以说是全力以赴。
  只论咒力的话,冯是吸收了两个第三团,此外还想贪图龙的咒力。不论是现存的任何魔法师,都难于他相抗衡。
  但是。
  同时,那也意味着,冯想不想给予致命一击。

  「吾乃西方加百列!以死之加护击穿外敌!」

  凝缩的水之子弹。
  「…………」
  那子弹,轻而易举被魔枪所斩断。
  原本作为魔法的完成度就不怎么高。勉强算是达到了一流的水平,但也不能跟〈螺旋之蛇〉的座,或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们相比。
  相对的,
  「……连杀我的价值都没啊」
  说出那话的壮汉的身姿,是何等的惨不忍睹。
  一只手已经被打废,右脚的大腿也被挖掉一块。狮子般的金发被自己的血所弄脏,可以说是标志性的蓝色西装也是四处破损。
  「你觉得有吗?」
  冯笑眯眯地,做出回答。
  「这样太无聊了。不过是在结束时间之前的,消遣罢了」
  米斯特汀之枪晃荡晃荡地旋转着。
  咒力密度过于浓密的这里,简直就是个水族馆。穿着白西装的冯,也像是一条拥有人形的热带鱼。微微吐露的呼气,如同浮起的水泡一样。

  「吾乃南方之米歇尔!火焰啊,化作束缚吾敌之鞭!」  

  火焰飞舞。
  化作几支鞭子的天使召唤术的烈火,被冯无趣地斩断了。
  同时,如礼尚往来一样,槲寄生之箭被放出,这次是击穿了达留斯的大腿,壮汉跪了下来。
  「……你真的是,那个穗波·高濑·安布勒的父亲吗?」
  冯,皱起眉。
  「魔法水平太差了。就算咒力有差距,但如果是她,还是能稍微对抗一下的哦?」
  「……哈」
  达留斯,笑了。
  保持跪下染满鲜血的膝盖的姿势,低声地,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了?」
  对着发问的冯,达留斯抬起笑扭曲了的脸。
  「傲慢的妖精眼也看不懂吗?」
  他抬起身子。
  被击穿的大腿毫无力气,他一只手向上抓起那个伤口。如老虎钳一样勒紧,达留斯强行站了起来。
  「束缚了天仙什么的,跟那毫无关系」
  他笑着。
  但是,他是在笑谁呢。

  「“原本,我就没有魔法师的才能”」

  他毫不犹豫地,说道。
  「我远不能及女儿穗波,或人称〈魔女中的魔女〉的母亲(黑泽尔)。那种事情我小时候,就听母亲说到我烦。——啊啊,你没有被赋予星星,诸如此类的」
  他坦言道。
  坦言自己的缺点。
  坦言作为〈协会〉之长过于致命性的,缺点。
  「因为继承了安布勒的血脉,所以咒力还是有的,关于第三团的魔法多少还有些适应性。就这种意义而言,也许可以说是走形的才能吧。哈哈,干脆就再缺失点才能,也许就回归到不知魔法师的俗世了。如果有关于第三团的才能,就算是为了留下血脉,也只得当个魔法师了」
  他在自嘲。
  和影崎签下契约,用安布勒的魔法进行束缚,也是为了稳定他在〈协会〉的地位吧。又或者是因为放弃了作为魔法师的才能,作为不拘泥于俗世权威的魔法师,而诞生出了特异的生存方式,把他推上了副会长的高位吧。
  一瞬间,冯止住了话语。
  立刻,
  「不觉得空虚吗?」
  他再次,发问。
  「那样子,你只是个连接血脉的部件吧。一般人,不是会避开那种生存方式的吗」
  「…………」
  达留斯也陷入了沉默。
  一直沉默着,酝酿自己的咒力。就跟说过的毫无才能一样,酝酿的咒力非常粗糙。尽管如此,安布勒的血脉还是提供给了壮汉,充足的力量。
  那个身姿在述说,他毫无退意。
  不论双方的差距,有多大。
  「————」
  就在此时。
  如同追寻看不见的水泡一样,冯抬起了视线。
  「啊啊,来了啊」
  龙的背皮,笼罩着如天盖般的雾气。
  那个雾气,裂开了。
  如玻璃破裂一样,窜起蜘蛛巢状的“裂痕”。分隔四处的结界,在入侵者的面前飘渺地破碎了——像是要覆盖自己的脸一样,穿着西装的少年从那里坠落下来。
  「————!」
  红色的眼睛,放出光芒。
  咒力如柔软的靠枕一样,接住了少年的身体。
  比起魔法,这是更像黑羽的骚灵现象或显现现象的现象。某种意义上也很接近第三团的力量,限定在这个地方被妖精眼所引发出现了一样。
  「……冯、先生」
  少年,从龙的背皮上站起身来。
  用自己的双脚,踏在最终决战的舞台上。
  然后,
  「树君」
  如同迎接所爱之人一样,冯·库鲁达恍惚地喊道少年的名字。
  妖精眼,和妖精眼。
  一边,是被托付了〈螺旋之蛇〉一切的年轻人。
  一边,是继承〈阿斯托拉尔〉意志的少年。
  相似又相反的两人,终于迎来了冲突的瞬间。

*

  「…………冯、先生」
  树再一次,叫出名字。
  迈出的一步,非常沉重。
  抵达了决战之地,感觉像是被愈加浓密的咒力,翻搅着内脏一样。右眼的疼痛也越来越严重,从眼球沿着神经传输,侵蚀着少年的大脑。
  「————!」
  不要在意。
  慢慢走。
  树一直捂住右眼,走向冯。
  忽然,他的身体被来自外部的力量,发动了一个急刹车。
  健壮的胳膊,抓住了少年的肩膀。
  「……让开」
  壮汉牙齿吱吱作响,说道。
  「达留斯先生」
  「管你和那个有什么关系,就算如此,我也不能退步」
  〈协会〉副代表,沉重地说道。壮汉又被槲寄生之箭所贯穿,应该是在经受着外表难以想象的魔法折磨。
  尽管如此,
  「我,是魔法师的秩序」
  王说道。
  受伤的王,而其自豪没有一丝动摇,气压少年。
  「——我来回答“你刚才的提问”。替换儿」
 达留斯唧哩一声,咬紧臼齿,告诉冯。
  像是要插进少年和年轻人之间一样,向前迈进着全是伤的脚。
  洒落大量鲜血,染红了蓝色西装。不仅是衣服,连皮鞋也染上了不祥的颜色,达留斯走近年轻人。
  如同殉教者一样,壮汉开口道。
  「“我,没有被赋予安布勒之名”」
  达留斯说道。
  达留斯·利维说道。
  「我的母亲认为我没有那样的资格。我毫无才能这一点,在各种意义上否定了我。既无法作为魔法师而有所大成,也不能不当魔法师。我只能是老世代和新世代的连接点,没有其他的意义」
  独白,回响于浑浊的世界。
  〈协会〉副代表的壮汉,只是细说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实。

  「……所以,怎么了」

  进而说道。
  「是啊,环境不怎么好」
  他满脸是血,断言道。
  「但是,不论是哪的谁,都没有被赋予生存的意义吧。刚好,魔法师比较容易被锁链所圈套,为自己的锁链高兴,悲伤,轻视都是自己的事吧。那种事,为什么会变成认为自己人生空虚的理由」
  壮汉,再迈进一步。
  如同证明魔法的败北,不会是思想的败北一样。
  「部件就部件。是用于连结下一代的齿轮也无所谓。那种锁链强加在身上,自己也会找出生存的意义吧」
  「……生存的意义」
  冯,点点头。
  「所以,你是魔法师,却不像一个魔法师」
  那就像是,不会使用魔法的魔法师(伊庭司),的对立面一样。
  达留斯·利维,在完全相反的意义上,脱离了普通的魔法师。
  「太像魔法师了,那一点的结论太干脆明显,你已经脱离了魔法师的领域。——同时,的确,你是魔法师的王。就算你自己没有魔法师的才能,你是王这一点也不会改变吧」
  枯草色头发的年轻人也承认了。
  他正是,王。
  然后,
  (……是啊)
  树也悄悄地,承认了。
  少年,没有听见全部的对话。
  冯和达留斯之间的对话,他不是都知道的。
  即便如此,他也明白。
  他们说的话,是至今为止树窥见的魔法师的前世报应的一个侧面。
  魔法师的优先顺位。
  血统优先一切,如无血统和才能则无望,无人关心努力,这样一个绝对的系统。
  同时,少年还持有跟冯不同的感想。
  (……不可能,不辛苦)
  冯似乎听懂了达留斯说的表面意思,但这不可能。
  既然达留斯·利维也有幼年和年轻时候,一开始就不可能会是这样完成的。
  比如,就像以妖精眼这种体制而出生的树的一样。
  (……这个人,也是那样的)
  树,心想。
  树,也在细细体会。
  通过至今为止的相遇,应该非常清楚了的事实。
  人无完人。
  人无不寂寞者。
  只要活在现实中,人就会饥渴,就会渴望,只得忍耐自己想弥补的缺陷和弱点。
  结果是,这样活下去。
  任何人都是。
  什么时候都是。
  在哪都是。
  「……嗯,所以我不懂」
  冯,开口道。
  「因为那样的你,怎么可能不懂所属〈螺旋之蛇〉之人的心情」
  「你说〈螺旋之蛇〉的,心情?」
  「是的」
  冯点点头。

  「——看着,“我”」

  如歌声一般,说道。
  语气,是跟平时的他不同的第一人称。(译者注:冯平时用“僕”,而刚刚是用“私”,塔布菈的用词,下文加引号的亦然)
  「“我”们弱小,可怜,是丧家犬,罪孽深重,所以无法忍受不被任何人需要。而且那种弱小,你一定是无法理解的的吧。你是不可能明白“我”们的心情的」
  不带感情色彩,如朗读教科书的诗一样。
  一口气说完之后,年轻人轻轻耸肩。
  「这是〈螺旋之蛇〉的代表,给你的传话」
  「……受虐者说的话,在哪都差不多啊」
  达留斯叹了口气。
  他用力举起手,再次炼制咒力。
  「赶快,结束这场闹剧吧。不然就杀了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之后,就轮到你们背负新的丧家犬的仇恨和悲伤了」
  将被拖下台的王者,为了结束其使命,想把接力棒交给新的胜者。
  但是,
  「——被误会了啊」
  冯,歪着脑袋。
  「误会?」
  「是的。我也属于〈螺旋之蛇〉,但刚才的话只是传话罢了。并不是我自己持有的愿望或期望」
  「…………」
  一瞬间,壮汉沉默了。
  年轻人说的话,他非常不明白。
  就算作为魔法师是与众不同的,但果然还是以魔法师来看待对方的达留斯,不能理解冯·库鲁达说了些什么。
  「那么,你为什么——」
  「很简单」
  年轻人,笑得非常虚幻。
  「因为那些人,先委托我的」
  仅此而已。
  只是先来后到,只是顺其自然。
  冯·库鲁达布置给自己的决定。
  「……委托?」
  达留斯,鹦鹉学舌般地喃喃道。
  壮汉的呼吸微微动摇。像是第一次醒悟到,自己说话的对象,是有着人形姿态的其他什么东西。
  「那么,你的意志是——」
  「啊啊。〈螺旋之蛇〉和你们,是有理念和思想的吧。都有着很伟大的理想和信念吧。那冲突会诞生出未来和文化吧。也许,人类的历史就是这样反复制造出来的」
  枯草色头发的年轻人,泛泛其谈。
  如同小丑的开场白一样。穿着洁白的西装,不沾世俗一丝污秽一般的年轻人,柔和地摇摇头。
  「不过,跟我无关」
  冯说道。
  「我,只是原封不动地,实现被传达的愿望罢了」
  冯,说道。
  那份无意义。
  那份无价值。
  过于自动化的,愿望器的行径。
  连达留斯都想象不到的空虚。说不定是只有塔布菈·萝萨才知道的虚无。
  正面否定,〈协会〉和〈螺旋之蛇〉至今为止的争斗的那份绝望。
  「你——!」
  「好了,该结束了」
  听到达留斯的呐喊,红色的眼睛增强了光芒。
  如螺旋一般,绯色旋转着。
  旋转着。
  扭转着。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以年轻人——不,是以龙为起点的魔法突然加速了。加速扩展开去的术式,别说布留部市了,跨域了这个地区,这个国家,不,甚至跨越了国境,无限扩散开去。
  树“视见”了其意义,
  「冯先生!」
  树大喊道。
  接着。
  冯·库鲁达轻轻地,有些悲哀地,微笑着。
  「一直在阻止术式的尼古雷徳不在了。再加上他的咒力,行星魔法在这里运作。现在,魔法要结束了」
  然后,他再补充一句。
  就像是漫长的游戏终于结束了一样,非常的寂寞。

  「——塔布菈·萝萨。我实现了你的愿望了」

*

  咒力里,有三个颜色。
  黑。
  白。
  赤。
  第三团,三种存在的颜色。
  那全部颜色,如今在妖精眼的驾驭下,将要融合。
  将要流出到,全世界。
  术式的名字,是行星魔法。
  术式的内容,是赋予全部的人类妖精眼。
  术式的意义,是告诉全世界魔法师的存在和意义——〈螺旋之蛇〉的夙愿。

  ——『看着我』

  多半,是仅此而已的,悲痛的呐喊。
  离那个现实,还有几秒钟。
  四。
  三。
  二。
  一。

  ——咔哧。

2

  ——咔哧,像是听见了个这样的声音。

  异变随着那声音发生了。
  又或者,是“没有发生”。
  停止了。
  眼看本应结束的术式,在结束前一刻被停止了。
  简直,就像是被一只谁的非常大的手掌,温柔地包裹了一样。
  「————!」
  就连冯,都瞪大了眼睛。
  虽说是巨大且史无前例的术式,但如果是可以视见咒力本身的年轻人的妖精眼,是不可能发生失误的。此外,能干涉行星魔法的魔法师,应该是几乎不存在的。
  相对于冯,
  「——呀,真为难我啊。如果是前些时候,还能让这个魔法的术式烟消云散的。现在,只是阻止就累死人了」
  一个老好人似的声音,回响在多头龙的背部。
  人影嗵痛地拍着自己肩膀。
  随处可见——不过,现在是找回了『随处可见招人爱』这种个性的男人。
  「柏原先生……还有,黑羽」
  树,眨着眼睛。
  男人的旁边,还靠着位长发少女。
  「对不起。是柏原先生说,要阻止〈螺旋之蛇〉的魔法,无论如何都希望我陪着」
  熟识的少女,低下了头。
  这种情况下穿着女仆装,看着不可思议般地相配。
  在那之后,
  「和飞行的术式一起,要干涉这个行星魔法是有点累人的」
  柏原在帽子下暧昧地笑着,做出解释。
  冯不为所动。
  他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在这节骨眼上出现的乱入者,会使出什么样的招数。
  「得罪了啊」
  柏原那么说道,走近另一个哑口无言之人。
  「达留斯·利维」
  他轻声地,搭话道。
  对着自己,过去的主人。
  「…………」
  壮汉,只是回看着他。
  「您强出头了啊」
  「算是吧」
  壮汉一直低着头,表示肯定。
  「在这不强出头一下,那要怎么办」
  「……很像是您的回答呢」
  柏原也点点头。
  达留斯继续,厌恶般地说道。
  「“魔法师没有赢家”」
  他清晰地,说道。
  「跟〈协会〉和〈螺旋之蛇〉都没有关系。在这个现实里,魔法师一开始就是失败者。就算是想在这个大魔法决斗的闹剧中分出个优劣,也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吵小闹罢了。是啊,所谓魔法师的的愿望,简单说就是〈螺旋之蛇〉说的那种胡话吧」
  达留斯一边轻视为胡话,同时一边认可。
  作为魔法师的愿望。
  作为魔法师的欲望。
  认可〈螺旋之蛇〉的理论是正确的。
  「既然一开始就输定了,没有逆转的可能,〈协会〉这种组织能做的顶多也就是维持现状罢了吧。不输更多,以剩余的积蓄来统筹罢了吧」
  达留斯,又说道。
  「……只有我,才会对那种事有兴趣」
  他拍着脏脏的蓝色西装胸口。
  「听好了。只有我才有兴趣。魔法师都只顾自己的魔法。不论现实中发生什么,不论自己的世界有多狭隘,就算魔法的意义在渐渐丧失,都毫不关心。因此,我爬到〈协会〉副代表,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他嘲笑着。
  笑着包含自己的,狭隘世界。
  因此,达留斯·利维才会拘泥于〈协会〉的支配。尽管说毫无意义,还是拘泥于当驱动那种世界的齿轮。
  那个理由,是什么呢。
  柏原为难地点点头,说道。
  「……我知道啊。您觉得我在您身边,待了多少年呢?」
  「你可没有说过那种话」
  「因为您只捡取了清澄的部分」
  听到达留斯的话,柏原叹了口气。
  奇妙的空气,连接着两人之间。
  这对主仆,也许也有着什么羁绊。就算,一方是准备随时用完就舍弃,一方是准备随时被用完就舍弃。
  「……我这,有一个提议」
  柏原抛出话来。
  「什么……?」
  「我想要退休金」
  「你说,退休金?」
  可能是没有预料到在这种情况下会说出这种话来吧,达留斯呼吸痛苦地皱起眉。
  然后,柏原这么说道。

  「这场大魔法决斗中〈协会〉的权利,可以全部提供给〈阿斯托拉尔〉吗?」

  「什、么……」
  达留斯,屏住了呼吸。
  他强行控制疼痛身体,转向少年。
  可能是对少年而言刚才的话也很意外吧,树瞪圆了眼睛。
  「柏原先生」
  「我认为这对双方都有利」
  柏原交替注视着两人,说着。
  「跟我的契约结束了,〈协会〉在这就没有什么有效措施了吧。同时〈阿斯托拉尔〉也没有阻止〈螺旋之蛇〉的“大义名分”。只要一方没有完成大魔法决斗的胜利条件——打倒伊庭树,〈阿斯托拉尔〉就只能是裁判身份」
  「柏原先生,那是指——」
  对着想说些什么树,柏原缓慢地转过身去。
  他用手掌把软帽向下压,
  「树君」
  呼喊道。
  「您,备份的东西太多了吧。接管了很多能还和不能还的东西,走到了今天吧」
  不是讥讽。
  只是,如溶进空气般自然地说着。
  「那么,不论怎么善后,怎么逼不得已,都需要个跟现实折中的解释。不能把这场战斗,小看为渺小的感情论或拯救世界的个人正义感。因为这才会变成,用于连结未来时间和世代的台基。」
  柏原一字一句地说道。
  某种意义上,这是他才能说得出来的话吧。
  作为伊庭司就任社长以来,一直关注〈阿斯托拉尔〉和〈协会〉双方最长时间的人。
  一会儿,
  「……我同意」
  达留斯,说道。
  尽管对他而言是个苦涩的决定,但脸上没有表露一丝的感情。
  「〈协会〉把大魔法决斗相关的全部权利移交给〈阿斯托拉尔〉。若〈阿斯托拉尔〉胜利,〈协会〉也不会要原本的奖励。要继续决斗或终止决斗,都是〈阿斯托拉尔〉的自由」
  这是事实上的,败北宣言。
  也许是〈协会〉副代表,首次承认的败北。
  「我就不下这盘棋了。败者还留在这就太难看了。行了吧,“柏原”」
  「好的,我原本就是这个打算。行星魔法,也阻止不了太久」
  柏原耸耸肩。
  他再次,呼喊向少年。
  「我会阻止十分钟。之后可就不知道了哦?」
  「非常感谢」
  树,低下头。
  看着那,柏原有些怀念地说道。
  「仅仅两年,感觉陪伴了很久似的」
  他轻轻按了下太阳穴,补充道。
  「也许是我能提供的最后招标了。当然这次是没有竞标对手,中标是不成立的」

  ——『不论如何,〈阿斯托拉尔〉贵公司在这六年几乎就没有中过标吧』
  ——『规定上,〈阿斯托拉尔〉贵公司在一两天内若无法正式中标,就需要脱离这次的〈夜〉』

  两年前的,对话。
  作为〈协会〉负责人而来的影崎,向〈阿斯托拉尔〉抛出的招标。伊庭树的〈阿斯托拉尔〉就是从那开始的。
  与比任何人都不祥的这个男人的相遇,诞生了现在的树。
  在他的旁边,
  「……树君」
  黑羽也说道。
  不过,话就打住了。
  无数次欲言又止,每次都止住在喉咙。
  「……、加、油」
  结果,就像是只会这句话一样,好不容易说了出来。
  「嗯」
  树点点头。
  至少这个少年,是听懂了言外之意的。
  凭借骚灵现象,她和达留斯和柏原三个人的身体浮了起来。高浓度的咒力,很容易影响骚灵现象,但柏原有在进行干涉的样子。
  也许是那种方法比飞行的术式要好吧,又或者是那些话本身,就是为了把黑羽带到这来的借口。
  最后,只剩下了两个人。
  少年,和年轻人。
  拥有妖精眼的,两人的宿命。
  「…………」
  吸口气。
  吐气。
  树仰望青年人,
  「……冯·库鲁达」
  他以全名,叫道。
  通过这种形式,明确区分自己和对方的身份。

  「这就是,最后了哦」

  「……是的」
  冯也点点头。
  他旋转着米斯特汀之枪。仅仅如此,强烈的咒力就如龙卷风般卷起漩涡。吞噬掉的第三团的大部分咒力都用于维持行星魔法了,但那咒力的质与量还是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级别。
  恐怕,在〈螺旋之蛇〉的座之中,没有人能阻止得了现在的冯。
  「这样就好,树君」
  年轻人微笑着,也说道。
  非常地,开心的样子。
  「……嗯」
  再一次,这次是更加轻微地点点头。
  「感觉,我第一次有了想要的东西。很奇妙的感觉啊。胸口莫名地悸动。好像大脑里面痒痒的」
  微笑加深了。
  原本就天真无邪的笑容,如今像是更加透明地纯粹了。
  「不过,你一个人想怎么样?」
  「不是一个人哦」
  树断言道。
  「不是一个人?」
  「直到刚才,我是打算一个人来的。至今为止我一直是依靠别人,向别人撒娇,所以我一个人来这的时候,有一点点获救的感情」
  对父亲说过的话语。
  坦言,靠自己的力量一事无成。
  「不过」
  树否定道,不过。
  「不过我不是一个人」
  现在,树当着最后的〈螺旋之蛇〉的年轻人的面说道。

  「在真正的意义上,我不是一个人。大家都不是」

*

  不是,一个人。
  那番话,是冯不明白的。
  那番话,是树相信着的。
  所以,
  「————!」
  两人几乎是同时,以妖精眼察知到那个。只是凭借信任,树先一步展开了行动。
  在多头龙的不远处,几乎如现实的云一样笼罩着咒力的漩涡。
  在漩涡的正下方,飞出一个承载着两位少女的扫把。
  「穗波!」
  树呼喊道。
  如鱼儿一跃,扫把一个飞跃。
  少女一边按住那个扫把,一边也喊道。
  「“小树!”」
  「————」
  只凭那个称呼,树就能够判断出少女的情况了。
  虽然不至于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但树知道现在的她是自己人。
  然后,实际情况,是这样的。

  ——『〈协会〉的权利,移交给他了』

  柏原投出的灵符化作鸟儿,把那番话告诉了,擦肩而过要来这里的穗波。
  (……嗯!)
  少女,也在心中点头。
  现在,穗波是自由的。
  隶属〈协会〉,作为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同时作为穗波·高濑·安布勒个人”,能够帮助伊庭树了。
  也就是意味着,能够帮助青梅竹马了。
  意味着,一直办不到的事。
  意味着,可以随心所欲!
  「接好!」
  在扫把的后面,还坐着另一个少女。
  呼吸痛苦,紧靠着穗波的背皮。
  如今不论是金黄色头发,还是漆黑的礼服,半灵体都模糊地在消融。区分人和魔神的障壁变得更加脆弱,把少女逼到了濒临崩溃的状态。
  「安缇!」
  像是要拍她的背皮一样,穗波再次大喊。
  「……好、的」
  安缇莉西亚也回应道。
  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意识,从空中俯视着心爱的少年。
  「……树!」
  她也呼喊出名字。
  只有(日文)三个字发音的名字,一直支撑着少女。
  穗波注意到那一点,一副非常开心的——同时难为情的表情,继续叫着好友。
  「我来帮忙!希望你见证到底!」
  少女手上拿着的是,〈活手杖〉。
  在这里,少女准备好了一辈子一次的魔法。
  「所以,现在我来遵守——和安缇的约定!」
  少女一边一只手拿着扫把,一边比平时还要用力地说道。

*

  (这个是——?!)
  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咒力视见了。
  他靠着妖精眼,一目了然,穗波和安缇莉西亚来了,安缇莉西亚出于跟魔神融合的毛骨悚然的状态。
  但是,之后就不知道了。
  穗波想干什么呢。
  带那种状态的安缇莉西亚来,意欲何为呢。
  所以,不能让她们为所欲为。既然他听取了〈螺旋之蛇〉的愿望,就必须排除一切障碍的可能性。
  (……约定?)
  无视心中躁动的,微微动摇。
  那种东西跟自己无关。
  既然要实现愿望,自己就毫无意义。

  「我命令——」

  「休想!」
  响应于穗波的咒力,触媒从斗篷内溢了出来。
  槲寄生的自动射出。
  像是要打出全部剩余的槲寄生一样,一齐射出。
  冯举起米斯特汀之枪,只凭咒力的操作,就把几乎如机关枪一般的乱射无效化了。即便如此,被猛击出的槲寄生的压制射击还是成功钉住了冯一瞬间,期间穗波高举〈活手杖〉。

  「吾乞求——」

  咏唱,延伸开来。
  本来,这里是没有凯尔特魔法可操作的树木的。
  但是,有树木象征的咒力。
  第三团。
  〈螺旋之蛇〉自报的座之名,采用的就是名为生命之树(Sephirothic tree)的魔法象征。实际上,名为第三团的『变成魔法师的魔法』,就跟这个生命之树密切相关。
  就是说,魔法树木,在那结出了果实。
  所以。
  (我——办得到!)

  「吾乞求——」

  一只看不见的手,伸向这里冯所聚集起来的咒力。
  通过〈活手杖〉,逆用三个第三团的咒力。
  (我——要使用这个咒力!)
  不可能办不到。
  不可能办不到。
  因为原本,作为名为阿斯托拉尔之龙的第三团诞生契机的,就是自己。

  「吾乞求——!」

  为了祝福最重要的好友,和最喜欢的青梅竹马,少女的声音非常高非常高地——响彻到星空。

*

  (“约定”——!)
  那个词,让树也弹开般地一动。
  跟安缇莉西亚的,约定。
  跟父亲再会前不久,在游乐园的入口附近说过的话。

  ——『所以,我有个愿望,求你』
  ——『做决定的,是树你。不管是什么样的答案,我都会接受』

  安缇莉西亚,那么跟树说过。
  回答,也已经决定好了。
  没有想过竟然要现在回答,但是,正因为如此少年没有迷茫一瞬间。
  「“安缇莉西亚”!」
  少年呼喊道。
  时不时,真的是时不时,这个少年会对少女直呼其名。
  不论是什么时候,都已经决定好了。
  最珍贵的时候。
  最重要的时候。
  「跟我——起誓吧!」
  少年,全力呐喊。
  就算不是魔法师,尽管如此还是像把自己的一切都包含进言灵中一样,强烈地呐喊道。
  「…………」
  所以。
  非常地,开心。
  如同,要哭出来一样的表情。
  安缇莉西亚笑了,像一个接受了戒指的新娘一样。
  强烈地,笑着,点点头。
  「……好的」

*

  至上四柱。
  跟阿斯莫德融合的时候,安缇莉西亚窥见到了。
  沉眠于魔神最深处的术式。
  父亲——欧兹华德·雷·梅扎斯,跟魔神融合,半变成魔法前一刻所遗留的术式。
  (父亲大人的……!)
  自己,给予了最后一击的父亲。

  ——『··可爱·的·安缇···我·没·有』
  ——『变·成·功』

  恐怕。
  在那番话之前,在尝试用于变成魔法的术式之前,欧兹华德就在阿斯莫德的底层留下了另一个术式。
  那是欧兹华德,在过去所寻找的另一个方法。
  跟统领全部魔神的所罗门王也不同,另一个方法。
  前些时候,安缇莉西亚说过。
  变成魔法的魔法师全都会化作散播咒波污染的灾厄,是因为最后控制魔法的主体不在了。反过来,变成魔法师的魔法——就第三团的情况而言,是使用结社构成员的集体潜意识,新构造出用于控制的人格。
  那么。
  如果,变成魔法的魔法师还能维持自我,在能维持的时候,跟谁签订契约呢?
  不。
  没有,如果。
  例子,已经存在了。
  影崎,和达留斯的关系。
  通过七个契约来进行了限定,但那两人成功地把半变成无限接近第三团——天仙的影崎,挽留在了现实。由于魔法系统不同,所以只算是大致上的,但欧兹华德所留下的术式还是跟那个很相似。
  尽管相似,但“关键点”却不同。
  (……是啊)
  少女,心想。
  一定是因为那个差异,所以这术式完成了,但父亲却没有使用。
  理由很简单。这个术式需要的,不是魔法的本领和才能。施法者要求一定的血统,但那也不算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需要的不是代价。
  (……比如)
  心想着,比如。
  (……同甘、共苦)
  不论健康的时候,生病的时候,开心的时候,悲伤的时候,富足的时候,贫穷的时候。
  那种信赖关系,只会是个幻想。
  既然是魔法师,与谁共存,就意味着只会是让魔法更上一层楼的附属物。
  不过。
  如果,当时的父亲有母亲陪伴的话——
  (……不)
  安缇莉西亚打断了,这种想法。
  结果,那都是不可能的往事了。要怜惜那些一点一滴晚点也不迟。
  现在,必须要珍惜眼前。

  「吾乞求——!」

  听见了,穗波的咏唱。
  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崩溃。
  跟魔神融合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自我变得模糊,感知变得敏锐,无法控制的咒力从体内膨胀出来。无法安宁,强行来到这个地方的自己,正在化作魔法。这个异变是不可逆的,连抑制一下都不可能吧。
  (……尽管如此)
  膝盖不能跪地。
  把穗波所汇集起来的咒力,吸纳进自己的体内。
  原本逆用的就是第三团的纯粹咒力,所以咒波干涉的程度非常低,但还是要小心翼翼地吸收。
  (…………)
  跟咒力一起,穗波的感情也传递了过来。变成半灵体的自己,能够共享少女的心痛。
  「树。我……」
  喜怒哀乐全都化作一体,被搅拌着,安缇莉西亚说道。
  对着依偎的少年,她喃喃道。
  「向你……我起誓,要……」

*

  「穗波!」
  冯,跳了起来。
  妖精眼的光芒,染满四周。
  强行用咒力的漩涡,错开了紧逼的槲寄生的压制射击。迎击全部的槲寄生之箭,使其无效化,正面挥落米斯特汀神枪。
  栗色的头发,散开了。
  少女的太阳穴划过一条红色。少女不做擦拭,如眼泪一样沿着脸颊滴到下巴的血液。
  〈活手杖〉。
  从那棵树木伸出的树枝,缠绕向神枪。
  穗波是这么判断的吧,若正面接住刀刃,就算是她的王牌〈活手杖〉也会被斩断。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巧妙避开那份力量的技术,是穗波在这一年中最为重视,并学会的东西。
  「……为什么,你不许愿?」
  一直让手杖和神枪保持缠绕,冯说道。
  语气一半是如平时一样不可思议,一半——则是这个年轻人非常罕见的,焦急。
  「我许愿过一次吧」
  两年前。
  冯·库鲁达第一次来布留部市的时候的事。当时,为了净化寄宿着红色种子的妖精眼,穗波向冯寻求了帮助。
  然后,现在。
  「我许愿了,后悔了。后悔得要死。倒不是帮我实现愿望的冯不好,但我对丢人的自己失望透了。好几次回想起来,想死的心都有了」
  任何人,都有那种情况吧。
  活着,就会不断失败和后悔。就算有能力和才能,反而是因为有能力和才能,才会有更大的苦难袭向自己。
  不论是树。
  还是安缇莉西亚。
  以及,穗波。
  「那种事,我不想再看见了。因为自己的任性,伤害自己重要的人」
  一方面魔枪和手杖互相比拼,一方面双方也施展着其他魔法。
  行星魔法,和凯尔特的祝福。
  穗波,大吼道。
  「我的魔法——是用于守护,我最重要的人们的!」
  她用尽全力举起手杖,朝着星星大喊。

  「灵树后裔穗波·高濑·安布勒祈愿!此树所在之处,此树所管之处皆为吾国!吾化作领地!则汇集吾声!回应于神官且预言者之吾声,遍祛四方灾厄,祝福吾友!」

*

  『原本,阿斯莫德就是跟树连接着线的魔神』

  在那个游乐园,安缇莉西亚,是那么对树说明的。
  第一次召唤那至上四柱的时候,安缇莉西亚就通过跟树连线,以妖精眼为中转,成功重新跟魔神签订了契约。
  从那时起,阿斯莫德的线就一直跟树相连。
  当然,平时是无法使用魔法,很细很细的线,但这次的情况「有」这一个点非常重要。
  安缇莉西亚以撕心裂肺的声音,继续说道。

  ——『而且,魔法师变成魔法的时候,无法控制自己,是因为变化的对象和观察者重叠了。只要观察者本身是变化的,就不可能控制变化吧』
  ——『反过来说,只要另外有控制魔法的观察者,魔法师变成魔法时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观测。
  看的意思。
  观察,评测的意思。
  树轻轻吞了口唾沫。

  ——『那是指,把安缇莉西亚当使魔?』
  ——『不』

  安缇莉西亚摇了摇头。
  如果是那样,会多轻松啊。如只是把这身子交给心爱之人,也算不得什么好烦恼的事。

  ——『原本赋予观测者的控制权本身,就是非常强大的魔法。父亲大人所留下的术式,不是一方观测一方,而是通过互相观测,来获得稳定。树本身就是跟阿斯莫德连着线的,跟这个魔法的适应性应该不错吧』
  非常强大的魔法。
  互相观测互相。
  其意义是。

  ——『树,你』

  说到这,少女语塞了。
  像是拿出了全部的勇气一样,她坦言道。

  『你,会跟我一起,变成魔法吗?』

3

  树,伸出手。
  安缇莉西亚,伸出手。
  碰触的指尖,窜起电流似的。细微而酸甜,麻痹内心深处一样的感觉,立刻变为太阳般的灼热。
  安缇莉西亚的痛楚,传递给少年。
  安缇莉西亚的痛苦,刺痛着少年的神经。
  (…………)
  正因传递到了,比起疼痛,少年更苦恼那个事实。
  因为他认为,把安缇莉西亚变成现在的状态的是自己。
  因为他认为,是自己让她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事。
  少年知道,少女一直在承受远超想象的残酷状态,这让他心如刀割。
  (——坚持住,树)
  听见了,少女的心声。
  感受着同样的痛苦,声音却温柔又温暖。
  (倒也不是丧失了,作为人类的属性)
  心声做出解释。
  少年也知道,那话不假。这种维系的形式,让双方都无法撒谎。
  (……而且,也、也是能生小孩的)
  (诶?)
  树,惊讶地眨着眼睛。
  下个瞬间,那种想法也未经敷衍地传递了——回应于此,树一瞬间所想的事情,也立刻返回给安缇莉西亚,双方的意识冻结了。
  两人在灵性层面上互相连接着的现在,在现实时间来看,也不过一毫秒的空白罢了。
  (所、所以啊!)
  少女的心声,说道。
  汇集全部的理性,安缇莉西亚喃喃道。
  (请跟我……起誓吧)
  竭尽全力的想法,笼罩着那份思念。
  (为了不让我支离破碎……不变成纯粹的『力量』块……能保持正常人的生命……请你一定要活到最后。我一定,也会活到最后的)
  (……我知道了)
  树,也用他的心来点头。
  (我会好好地,活到最后的。跟“安缇莉西亚”在一起)
  毫无虚假的,心灵交流。
  所以,谁都没有再犹豫。

  「——论到你所建的这殿,你若遵行我的律例,谨守我的典章,遵从我的一切诫命,我必向你应验我所应许你父亲大卫的话。(Domus haec quam aedificas si ambulaveris in praeceptis meis et iudicia mea feceris et custodieris omnia mandata mea gradiens per ea firmabo sermonem meum tibi quem locutus sum ad David patrem tuum) 」(译者注:出自《列王纪上》第6章)

  安缇莉西亚歌唱着。
  那是欧兹华德遗留的术式。
  咒力在旋转。
  魔法在旋转。
  安缇莉西亚所寄宿的魔神源灵,通过牵着的手,移向树的身体。

  「——我赞赏你,崇拜你,跪拜你,赞美你,祈祷你。此刻,我祈祷怜悯我等可怜的罪人,以你的伟业,拯救我。以神圣而至高之名,指引我。你毫无难事,你无所不能。(I praise Thee, I bless Thee, I adore Thee, I glorify Thee, and I pray Thee now at the present time to be merciful unto me, a miserable sinner, for I am the work of Thine hands. Save me, and direct me by Thy Holy Name, Thou to Whom nothing is difficult, nothing is impossible)」(译者注:出自《所罗门的钥匙》)

  (…………!!!)
  那种感觉,让树咬牙。
  不会用。
  也不会被用。
  跟过去的化作所罗门魔神的契约,通通不同。依据〈盖提亚〉的古式,秩序正确的术式。咏唱不禁让树想到,漫长的传统和历史一直积累,欧兹华德和安缇莉西亚向那段时间中加入了某种创意,变成了这种形式。
  多半,加入的东西是——

  「——来吧!跟随我,让所有的灵体皈依与我,地底火焰的灵体,地面上,地面下的,陆地上的,深水里的灵体,飞旋的空气以及奔突的火焰的灵。神的每一咒语和指令都将臣服于我。(Come Thou forth, and follow Me: and make all Spirits subject unto Me so that every Spirit of the Firmament, and of the Ether: upon the Earth and under the Earth: on dry land, or in the Water: of whirling Air or of rushing Fire: and every Spell and Scourge of God, may be obedient unto me!)」(译者注:出自《所罗门的钥匙》)

  咏唱,结束了。
  作为连接,牵着手的两人做出宣誓。

  安缇莉西亚,说道。
  「我——与你共生」

  树,说道。
  「我——与你共生」

  只是说,共生。
  说出口的,只是这样的誓言。
  不过,却是决定了今后的生存方式,非常重要的言灵。
  那是魔法师和普通人的——全新契约。
  如婚约一样,脆弱、飘渺、难以依靠,却又神圣无比的誓言。

4

  穗波的身体被弹飞。
  用技术强行弥补咒力的差距,但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在龙的背部翻着跟斗,剧痛让穗波扭曲着脸。
  接着,〈活手杖〉粉碎破散了。
  「“老爷爷!”」
  悲痛的声音,是对自她修行时代就关注着她的威尔士老树说的吧。冯所操控的惊人咒力,和支援安缇莉西亚的仪式,这两者的过度使用,让穗波的王牌也终于走到了极限。
  「那么——!」
  冯没有考虑给穗波致命一击,转过身去。
  年轻人的目标不是穗波,而是她所守护的两人。高举米斯特汀之枪,为了不受更多阻挠而开始奔跑。
  他是想,跑起来。
  就在开跑前一刻,冯的脚停止了。
  他视见了。
  「————!」
  年轻人的妖精眼,的确视见了。
  如同面纱掉落一样。
  谁的眼睛都看不见,但只能感知到些许的风和声音,这样的面纱。
  「……树……君?」
  冯,呻吟道。
  在他前方,站着全新的两人。

*

  (赶上了……)
  剧痛之中,穗波只抬起上半身,微笑着。
  眼前发生的景象,只有少女不觉得难以置信。
  「因为,那种……普通人的话……是理所当然的吧……」
  她的眼睛,渗出眼泪。
  自己成功的魔法和自豪,能让她昂首挺胸。
  原本,祝福一族人的生死离合,就是凯尔特魔法的魔法师——特鲁伊的使命。支离破碎的〈活手杖〉固然可悲,作为心血来潮弄出这个大仪式的代价,精气也丧失了不少,但现在这个瞬间却能够忘记这些。
  「真的是……两人直到最后都在麻烦别人啊」
  开心地。
  然后,像是要稍微放飞疼痛的心一样,穗波那么说道。

*

  两人的样子,最初,怪怪地有些朦胧。
  互相手牵手,晃荡于灵体和实体之间。像是进入了能剧中的玄妙境界。
  「…………」
  可能是因为这个状态吧,冯的枪尖也犹豫了一瞬间。
  像是从深深的睡眠中苏醒一样,一方的——少女的眼睛缓慢地睁开了。
  「树?」
  她对着牵着手的少年,轻声道。
  听见银铃般的声音,少年的眉毛也动了下。
  呼地,吸了口气。头轻轻上下摇动,身子颤抖着。简直就像是,出生后第一次呼吸一样。
  「我的声音,能听得见吗?」
  「嗯,听得见」
  少年捂住自己的耳朵,肯定道。
  「好不可思议的感觉。听着像是有两重一样」
  「因为是灵体和实体都听见了。一会儿就习惯了。原本,树的妖精眼也是那样的东西」
  安缇莉西亚说道。
  令人担心的声音,听上去生气已经比来这之前的时候恢复了不少。估计是仪式的成效吧。
  「现在才刚连上,我和穗波的仪式还留有些效果,我想你也能够很好控制的。不过,这不会长久」
  「嗯,我知道」
  树握紧,又打开拳头,两三次。
  每次,少年的白手都会模糊,变作长着毛骨悚然的爪子和鳞片的魔神之手,又变回去。
  跟以前的安缇莉西亚一样。
  「树君,你……!」
  听到冯的话,树转过视线。
  「“冯先生”」
  跟之前一样,树向年轻人搭话道。
  「现在来看,感觉冯先生,有考虑过不让我变成这样」
  「…………」
  年轻人没有回答。
  虽然想说点什么,但嘴巴就是蹦不出话。
  说不定,自己也不清楚那个答案。
  「安缇莉西亚」
  突然,树说道。
  少女想迈向前去,少年的一步身前。
  「我,来动手」
  「不行」
  树,严肃地说道。
  「我比谁都要清楚,安缇莉西亚现在的身体是什么个情况。所以,我绝对不能让安缇莉西亚出手」
  「……这样啊」
  安缇莉西亚,放松了身体。
  相对的,她这么问道。
  「那么,你可以,求我吗?」
  「诶」
  「因为,平时都是形势所逼或有令在身,树几乎都都没正常求过我吧?所以,至少这种时候,要听树开口说一次」
  少年淘气地笑着,提出要求。
  树,也接受了。
  「求你了,安缇莉西亚」
  「好的。我知道了啊。我的伴侣(My Partner)」
  满足地点点头,如同让出跳舞的舞伴一样,安缇莉西亚退后了一步。
  自然地,树和冯面面相对。
  战况跟刚才一样。
  不过,树全身的气息,完全变了样。
  从他身体里面泄露出来的魔神压力,慢慢地让少年转变为另一种存在。
  既是,转变为比魔法师还要异于常人的东西。
  「——你,竟然变成了那样子」
  冯,说道。
  语气听不出他平时充满的阳光,很是冰冷。
  「我唯独不希望你,变成那样的」
  「…………」
  树,没有立刻作答。
  「那个,是冯先生的愿望吗?」
  「……我的,愿望?」
  年轻人歪着头,闭起眼睛。
  过儿一会儿,
  「……也许吧」
  他自己也难以置信一样地皱起眉,吐露道。
  明明是就自己而言非常罕见的表情,却非常的自然。
  「是啊。那么,果然该把这个行星魔法进行到最后」
  带着叹息,枯草色头发的年轻人说道。
  「必须要变成这样一个世界,让我也能接受变成那样的你。到了这一步,我终于明白〈螺旋之蛇〉各位的心情了」
  「我,就是来阻止那的」
  树斩钉截铁地,宣言道。
  周围的咒力,增强着密度和强度。
  柏原拦截行星魔法的结界,也吱吱作响似的。两位魔法师少女不用说,面面相对的少年和年轻人的眼睛,也映照出那吱吱作响的地方。
  没时间对话。
  对话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现在,是对比发展到这个地步的道路,和两人的存在方式的时候。
  「所以,我!」
  一脚踏稳。
  树,先上前。
  自然地,身体选择了习惯性的动作。
  树再次明白,就算身体被魔神所侵蚀,渗透心底的东西也不会消失。树很感谢把那些东西毫不吝啬传授给自己的师父(支莲)。
  五行拳。
  同时,少年体内溢出的魔神咒力,也包含在那拳头之中。
  至上四柱。
  魔神阿斯莫德。
  树用五行拳第一次面对的魔物,是不是那个魔神呢。
  又或者,打倒对树而言,第一次遇到的邪恶化身女吸血鬼——崔丝丽雅,是不是靠着接受了沉眠地下的龙之精气的拳头呢。
  偶然数次交错,仿佛是必然。
  如果说有命运之线,那编织的人是多喜欢讽刺的命运呢。
  「树君!」
  冯的手旋转着神枪。
  避开穗波,树本能地用左拳接住了这招。本来的话,米斯特汀之枪会连握把和少年的身体一起粉碎的,但刚刚是魔神的咒力护住了他的身体。
  说起来是很简单,但是考虑到冯的咒力,这就不能说是人类能办到的了。
  不,就算是正规的魔法师也不可能。
  7=4。
  人类的极限位阶。
  少年和年轻人,各自利用第三团的咒力,一边是把无比巨大的力量托付于魔神,一边是托付于神枪。以两人为中心,刮起了脆弱的人类容器难以收容的暴虐风暴。
  简直就像是,拼上性命的杂技。
  树毫不在意,进而踏出步子。
  「啊啊啊啊啊啊!」
  他大吼道。
  拳头和枪,数次交锋。遵循锻炼过几十万次的形状,魔神的咒力也随少年如愿而动。
  (…………!)
  尽管如此。
  每次跟冯的交锋,灵魂都会要胀裂一样。
  这并非夸张的表现。
  因为,两人都“视见了”。
  一年前,在京都的事件中。
  三个月前,在伦敦的事件中。
  过去有二次,树和冯连接过线(Path)。那也是对咒力的敏感度胜于任何魔法师,妖精眼之间的接触。
  一般是意识不到的,但如果像这样随魔法一起接近,线就会不容分说地连上了。
  两人的意识,非常复杂地纠缠在一起。
  (“我”——求过安缇莉西亚了)
  (“我”——受〈螺旋之蛇〉所求)
  谁是谁,他们也不清楚了。
  这也是,当然的。
  既然都是妖精眼,视见的东西立刻就会被视见。两人的眼睛互相吸引,如原本就是一体的东西一样。
  在里面的里面。
  在底层的底层。
  连接,着。
  年轻人是在某棵树下被捡到的婴儿,少年是一个孤儿院被魔法结社所发现的替换儿,会被老套的鬼故事吓昏的胆小鬼,一开始就掌握了凯尔特魔法的异能者,继承了〈阿斯托拉尔〉的第二代社长,听取〈螺旋之蛇〉愿望的愿望器。
  跟妖精眼无关地幸福活至今的少年,因为妖精眼而不知幸福为何物也不去想知道地活至今的年轻人。

  【看吧】
  眼睛说道。
  冯的枪,笔直刺出。

  【视吧】
  眼睛说道。
  树擦破一层皮而避过枪,迈向前。

  【观吧】
  眼睛说道。
  少年擦破的皮肤滴落魔神的紫血,立刻再生了。
  两人,描绘出一个圆。
  交错的身姿,宛如华尔兹。
  如同展示训练了数年的圆舞,优美而大胆。步伐一步乱,立刻就会露出破绽的疯狂节奏。两人一边拼打着枪和拳头,一边加快了步子。
  (……是啊)
  树,心想道。
  到了现在,能听见发自妖精眼的声音的理由,树感觉明白了。
  少年回想起,自己过去的人格。每次取下眼罩,就会大变的语气。露出妖精眼,下达社长命令的自己的存在方式。
  那不是什么人格的变异。
  (……那也是)
  那也是,树。
  不过,是只有视角不一样的树。
  有红色种子的时候的妖精眼,超越了单纯的咒力感知,索要如同从宇宙俯视般的视角。
  树体会到了,仅此而已,人类的思维就会轻易改变。现在对峙的替换儿的年轻人和自己的差异,也就是扣错个扣子的程度罢了。
  在树“看吧”这句话的,一定是自己。
  在里面的里面,底层的底层,做出寻求的自己。
  就像这个年轻人搜寻别人的愿望一样,在自己的心里面也一定存在想知晓一切的欲求。

  「——我命令!」

  冯的手,放出槲寄生。
  圆被打破了。
  追着拼命后退的树,神枪再个一扭。
  就算有跟魔神融合后的速度,也无法完全回避,上臂一下裂开了。可能是米斯特汀之枪的灵气渗透进去了吧,这次没有立刻再生。

  「你赢不了的」
  冯告诉树。
  「就算跟魔神融合了,你是魔法外行人的这一点也不会改变。就算你用妖精眼预读了我的想法,光靠选择项的数量也是我的获胜。而且就我的情况而言,是为了完成行星魔法而争取时间罢了」
  「不」
  否定,不是少年说出口的。
  冯,只把视线移到一边。
  是安缇莉西亚。
  跟少年一样和魔神融合了的身体,虽说结束了仪式,但也是疲累不堪的样子——但少女还是心高气傲地挺起胸膛。
  「不会,要太久时间的」
  她自信满满地,做出宣言。
  下个瞬间,冯也知道了那份自信的源泉。
  “从树的嘴巴”,咏唱出了某些语句。

  「——I do strongly commmand thee, by Beralanensis, Baldachiensis, Paumqohia, and Apologle Sedes: by the most Powerful Princes, Genii, Lichide, and Ministers of the Tartarrean Abode; and by the Chief Prince of the Seat of Apologia in the Ninth Legien」

  「什——!」
  冯感叹道。
  那是,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咏唱过好几次的咒语。
  但是,同样的咒语从树的嘴里说出的时候,其意义让冯战栗了。
  树接着,喊道。

  「——出来吧弗内乌斯!支配二十九军团的侯爵!」

  「——出来吧马尔巴士!统领三十六军团的王!」

  「——出来吧艾利欧格!管辖六十军团的,坚固骑士!」

  呼应着,从安缇莉西亚的手掌,脱落一个青铜的小壶。
  从壶里面溢出本质源灵,啃食周围浓厚的咒力,显现出飞翔的银鲛,黄金狮子,黑铁骑士。
  “树,召唤出来的。”
  不仅如此,咒语继续着。

  「——出来吧彼列!支配八十军团的火焰之王!」

  银鲛和金狮子和黑骑士。
  三柱魔神的上空,还漂浮着缠绕绯色火焰的魔神。如熔岩化作人形般的那个魔神,露出撕裂般的笑容,睥睨着召唤出自己的少年。
  彼列(Belial)。
  在七十二魔神之中,仅次于至上四柱——又或者有说是同等级的魔神。
  当然,树是既没有魔法师的血,也没用才能的。
  但是,只要这样缔结了契约,所罗门相关的知识和技术就会自然地从安缇莉西亚流进来。血统,跟现在与至上四柱融合了的少年毫无关系。
  因此,现在的少年能召唤出来,安缇莉西亚都无法使役的败德魔神。
  「……冯先生」
  树,低声而言。
  「这就是……我的全力。如果超越这,那就是冯先生的胜利」
  做出规定,没有其他手牌了。
  起誓向这张牌里注入全部。
  「…………」
  对着沉默的冯,树继续问道。
  「旁边的你,也觉得这样行吗?」
  树的眼镜视见了。
  残念意念,站在冯的身边。
  塔布菈·萝萨。
  〈螺旋之蛇〉顶点的她,仅有意念还残存在这个地方。
  (……喂)
  消失殆尽的女教皇说道。
  对最后的〈螺旋之蛇〉之座的年轻人喃喃道。
  (实现我的愿望)
  塔布菈·萝萨的意念,传达出化作自己最重要的核的那句话。
  (实现我们的,愿望?)
  非常纯粹。
  非常天真无邪。
  抛出入祝福和诅咒一般的话语。
  「……好的」
  对那诅咒,对那祝福,冯也回应道。
  「会实现它的。由我来」
  他点点头。
  「所以,请你们需要我吧」
  年轻人的行为原理。
  会变成愿望器的,简单的理由。
  从替换儿年轻人来看,只能这样活下去。
  两人,缓慢靠近。
  像是再次描绘出螺旋一样,像是星星互相吸引一样,靠近着。
  「小树……!」
  话音未落的穗波,捂住自己的嘴巴。
  相对于她,
  「许愿吧!树!」
  安缇莉西亚,则是呐喊道。
  「我是我!你自己!是你自己!」
  这正是,维持两人的魔法。
  尽管和魔神融合了,尽管变成了魔法,还能稳定住两人的状态的术式的真相。
  「嗯……!」
  树,点点头。
  两人的妖精眼,一起开始以红色的光芒覆盖世界。
  许愿之人,和听取愿望之人。
  实现愿望之人,和被实现愿望之人。
  两人立场,在此交错。

  「——我命令!」

  冯咏唱道。
  如星屑一般,神枪和槲寄生闪闪发光。

  「弗内乌斯!马尔巴士!艾利欧格!彼列!」

  树的声音,蕴含着咒力。
  四柱魔神遵从王的指令,奔跑在多头龙的背上。
  少年操控的魔神们,和年轻人手持的神枪,朝着漫长的大魔法决斗的——最后的输赢,发起激烈冲突。

5

  就像是微观和宏观,做出呼应一样。
  少年和年轻人画出螺旋的同事,扩散于这个星球的行星魔法,也在想从封印结界中被释放出来,镶嵌上最后的碎片。
  非常缓慢,但由于其规模,本来就速度惊人,覆盖着大气。
  如蜿蜒之蛇,从地上和空中束缚星球。
  完成了——

6

  「树……」
  依依不舍而没有回去地面,漂浮在空中的拉碧丝轻声道。

    ——马尔巴士,被神枪所劈裂。

*

  「社长哥哥……」
  结界也已经丧失,半安心状态下,美贯细语道。

    ——弗内乌斯,和艾利欧格,被无数的槲寄生之箭所贯穿。

*

  「树君……」
  黑羽一边以骚灵现象支撑着柏原和达留斯,一边咬紧嘴唇。

    ——彼列操控的火焰战车,燃烧一片。

*

  「笨蛋(Dummkopf)……」
  奥尔德宾,也仰望天空。
  这是对吉约姆·凯鲁比尼实施治疗,交给〈银之骑士团〉照顾之后不久。
  那个女吸血鬼最后所遗留的话语,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

  ——『我爱你哦,笨蛋(Dummkopf)』

  这样的一番话。
  是啊,的确是诅咒吧。
  奥尔德宾,一定一辈子都忘不掉了。他心想,今后会一直被单纯的心血来潮和恶意的表露所束缚吧。那个崔丝丽雅是怎么看自己的呢,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以后还要思考好多次吧。
  (……这样也好)
  他心想,道。
  人类活下去,就是这么回事吧。
  被过去所拖累,踌躇于现在,还会向着未来伸出受伤的脚。奥尔德宾觉悟道,活着就是这样一回事。
  所以。
  现在,只是作为〈阿斯托拉尔〉的社员,担心着自己的主人。

    ——对着以神枪为代价消灭掉彼列的冯,树一个飞冲。

*

  「那就是……现在的树啊」
  地面的男人,非常不可思议地歪着脖子。
  在舌头上打转的那番话,说了好几次,也无法接受似的。
  「是啊,是我非常伟大的儿子啊」
  微笑和苦笑混在一起。
  他没有想过,一味地放纵生活,儿子会成长成那个样子。既开心,又悔恨,还有些自豪。
  行星魔法什么的,跟那比起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不论结果如何……你都要回来啊」
  伊庭司发自内心地,那么说道。

    ——树的拳头,打进冯的怀中。

7

  然后。
  如泡沫一般,“什么东西”绽开了。

8

  ——静静地。
  非常地,静。
  有着巨大咒力的多头龙的背皮,随着行星魔法的完成,化作了空气似的。
  魔神和神枪的火拼,也已经远去。
  如同一切都被悠久的时间所洗刷后的景象。
  在这之中,
  「……以前,有个熟人跟我说过」
  响起只言片语。
  咒力,如波浪一般退去。
  顺带着,以〈协会〉的飞艇为核的多头龙,崩溃了。
  「幸福有很多种形式」
  有些奇怪,说出那话的不是魔法师。
  只接触过一次的,美贯的小学老师。觉得美贯的家庭环境很怪的女教师,造访了〈阿斯托拉尔〉的事务所,逼问树他们,在和解的最后说那么说道。

  ——『幸福没有答案。不对,每一个家庭——每一个环境,可以有不同的答案。重要的是,认真地思考那个答案这一点』

  很多的,幸福的答案。
  一定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时不时会忘记,但若会驻足回首,真实一定会存在于心中。
  「……那个,怎么了」
  发出个回应的声音。
  雾气变淡,浮现出两人的身影。
  冯,和树。
  魔神们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冯依靠的米斯特汀之枪也消失了。两人眼睛洒露的红光,也化作了淡淡的朦胧。
  「不管幸福有多少种,那种事都跟我们无关。魔法师只会希望自己是魔法师」
  冯说的话,是作为魔法师的歪理。
  冷然地在世界的地下持续至今的,魔法师们的生存方式。
  「嗯。魔法师,也许是不需要普通的幸福、我也是,一直那么想的。——不过」
  树说,不过。
  不知何时,树的身边站着了个红发小女孩灵体。
  龙之阿斯托拉尔,也随着行星魔法的完成而被解放了。
  「〈螺旋之蛇〉,不是那样的吧?」
  「…………」
  冯沉默了。
  树,不在意地继续道。
  「魔法被科学所驱逐的现代,〈螺旋之蛇〉是很讨厌的吧。就算有对〈协会〉的复仇,不然应该也不会想到行星魔法的。——那不是因为,〈螺旋之蛇〉的魔法师,要想获得幸福吗」

  伊庭树,既不希望〈协会〉消失,也不希望〈螺旋之蛇〉消失,就是出自这个原因。
  他们,在渴望。
  渴望得认可,自己就是自己。
  然后,有很多魔法师都赞同了〈螺旋之蛇〉,也就是说魔法师们——虽然说不上是全部,但都还是在寻找着自己的幸福。
  述说着自己也是人类的,最佳证明。
  「…………」
  「我想,还有一点」
  树说道。
  「只有一点,是无法认可自己的」
  所以。
  不论是谁,都渴望别人。
  就算是魔法师,也想认识不是魔法师的人。
  「没什么魔法师,不能获得幸福的。只有魔法师,缩小世界,停止时针,也只有苦闷其中。我相信〈螺旋之蛇〉的任何一个人一定都清楚这一点」
  「…………」
  比如说,那个。
  如〈阿斯托拉尔〉,需要伊庭树这个人一样。
  不论什么样的世界,为了推进时间,都需要新的相遇。
  转动世界的,异化作用。
  价值观和价值观的,幸福相遇。
  「你……」
  冯,抬起头。
  「自然的,遇到不同的人是会难过」
  树有感而发。
  因为少年知道。
  至今遇到的多起事件,新的相遇也带了各种不幸,这些都表露地很明显。有很多受了伤,倒下了,少年自己和他的同伴也不堪其恼。
  「有不喜欢的事。也有难过的事。也有痛苦的事。也许吵架也解决不了问题,最后也变成战争。不幸的相遇所导致的结果,也许是这颗星球都会毁灭」
  树的说话,并不都是些漂亮话。
  反而,也许算是过激的言论。作为推动魔法师世界的一份子,少年拥有的信念,令人感觉是非常危险的东西。
  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想相遇」
  他强烈地,说道。
  「想跟别人,相遇……!」
  树握紧拳头,说道。
  是顶着冯的胸口的拳头。
  在火拼的最后,没有打穿年轻人的拳头。一直蕴含着至上四柱的咒力,树的拳头只是温柔地碰着年轻人的衣服。
  「…………」
  冯一言不发。
  微微剩余的妖精眼红光也不再操控咒力,只是连接着两人。
  比起心灵和心情更深地,视着互相地深处。
  深深地窥视着,甚至连这个替换儿也无法理解。
  「……所以」
  树补充道。
  「所以……请活着」
  「活……着?」
  「这是我,愿望」
  树的脸扭曲着。
  稀里哗啦,跟个小孩似的。
  「这场大魔法决斗中,没有一件事符合我的预料。〈阿斯托拉尔〉大出风头当上了裁判,为此加上了打倒我即可获胜的获胜条件,但最后也是进展不顺。牺牲了很多〈协会〉和〈螺旋之蛇〉的人……才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
  抵达终点。
  树愿望的尽头。
  更多人的愿望,互相碰撞的尽头。
  「……所以,我只希望冯先生能活着。因为我们能视见的东西比其他人都要多,所以希望把视见的东西记住」
  树,说道。
  「这就是,我自以为是的……我的愿望」
  「…………」
  冯,也没有立刻作答。
  多头龙的崩溃,徐徐加速。
  树他们所在的地方,慢慢地坠落。魔法师才能听见的声音,和谁都能听见的变成核的飞艇崩溃的声音重叠成数层,接连倾斜,损坏掉,
  「小树」
  「树!」
  在关注事态的两位魔女,不禁呼喊。
  但是,树还是一动不动。
  「…………」
  「…………」
  在沉默的时候,崩溃加快了速度。
  大魔法决斗最后的舞台——恐怕作为〈协会〉的飞艇而施加了紧急情况的魔法吧——在猛冲地面之间,就如沙子一样崩散了。
  一切。
  一切都消散于其中——

*

  星星,动了。
  谁都听见了,魔法完成的声音。
  跟国境和人种都没用关系,非常多非常多的人,都在自己周围看见了不可思议的现象。

*

  谁都,“视”见了。
  有的是闪耀着彩虹色光芒的蝴蝶,有的是踏在泊油道路上的水晶恐龙,还有的是从地面升向天空的黄金翼蛇。
  科学和理性绝对无法理解的,神秘存在。
  说不定,如果那些现象持续一会儿,世界就会改天换地。
  不过。
  在他们察觉到,那不是梦之前,就听见了别的声音。

  本来是会维持一个月的行星魔法——仅过了数秒,就破碎了的声音。

*

  「……啊啊,你的愿望……那就没办法了」
  像是某处,某人,困扰似的笑了。

9

  声音,响彻全世界。
  如玻璃一般,梦碎的声音。

  这就是,这几十年来最大规模的——魔法师们的决斗,宣告结束的声音。
————————
怒更新第5章初版 后面还有终章!




本帖最后由 阿波灵 于 2012-9-20 13:24 编辑


尾声

  ——这几日,阳光都非常地柔和。

  九月到到下旬了。
  秋姑娘,造访城镇的时候。
  只要注意到那个季节,任谁都会轻露笑容。
  沙沙作响的风儿柔情似水,四处的街边树木也着上了红色。那飘逸的树叶毫不怜惜地飞散而去,美丽地点缀着街道。面临考试的放学回家中的三年级学生,走在那读书道路上也一时间放松了紧张感,谈笑风生。
  那样一群人中的一个,突然瞪大了眼睛,离开了人群。
  是个棋盘脸的少年。
  名字叫,山田和志。少年上个学期让位了物理社的社长一职,专注于打游戏,但这个月开始就经常为缩小报考学校和预备校的时间表调整而烦恼了。
  那个山田,脸色忽然放彩。
  「伊庭!安缇莉西亚同学!」
  他对着有些距离的路上的人影,呼喊道。
  看到回过头来的人的脸,他松了口气,像是在说这丫的一样举起了手。
  「怎么回事嘛!第二学期才开始,竟然就请假三周!」
  「不,那个……是不怎么方便回来」
  树老样子,挠着脸颊。
  自小学就相识树的山田对这看腻了的动作,是既松了口气,又恼火,眉头竖得更厉害了。
  「你啊!担心你的功刀同学,可是有专门一直帮你做笔记的哦?!」
  「不是山田,而是功刀同学?!」
  「我怎么可能吧!」
  两人喧闹地,交谈着。
  日本到处都有的没什么区别的,日常景象。
  相对的,注视着那两人的——不敢说是过于日常的少女开口道。
  「山田,真的是担心树?」
  那么说道的金发少女,现在穿着的不是校服,而是漆黑的礼服。
  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
  山田哇地大喊一声,回过身来。
  「呀,对不起安缇莉西亚同学。因为是这个笨蛋所以我就没怎么关了!啊,对了!机会难得,大家一起去吃拉面不?!立刻回学校的话,功刀同学应该也在!」
  「对不起。今天是到了附近,就顺带过来一转罢了,马上就要走了」
  「好可惜!不过光是遇到安缇莉西亚同学,今天就是很棒的一天了!」
  彬彬有礼地,如漫画和电视剧中的管家一样行了一礼。
  接着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棋盘脸忽然抬了起来。
  「……你们,不来学校了吗……」
  「啊,不,倒不是这个意思」
  树做出否定,安缇莉西亚补充道。
  「下周起,会再来上学的」
  「两人一起?」
  「当然。请多多指教」
  少女,优美地点点头。
  山田因此而想通了一样,抚了下胸口。
  「哈,我有点急躁」
  「山田」
  「嗯,怎么?」
  对着眨着眼睛的好友,树微微苦笑,摇摇头。
  「没什么,没事。明天见」
  「哦,再见!绝对要来哦!」
  棋盘脸少年挥舞着手,回到放学路上。
  目送着快跑的背影后,
  「……还是没变啊,山田」
  安缇莉西亚呵呵地,捂着嘴。
  她转向旁边的少年说道。
  「刚才,你是想说谢谢吧」
  「……看穿了?」
  树,有点害羞地低着头。
  安缇莉西亚轻轻摇头。
  「不是看穿了你的想法。线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结实了。不过,看你那表情就知道了吧。——组织的交涉事宜都是那么厚脸皮的,平时却」
  「厚、厚脸皮?!」
  「克洛艾有嘀嘀咕咕说,腹黑社长哦。当然,要没这点本事,要当〈盖提亚〉的合作伙伴就比较被动了」
  少年一边走过旁边,一边转着手指。
  那也是经历大魔法决斗后,变化的一个点。
  〈盖提亚〉以前就跟〈阿斯托拉尔〉互助关系很紧密,而现在则是正式合作,公示于〈协会〉圈的魔法结社。变成正式合作,自然也会有安排关于双方的魔法和人才交流,这可不是首领的私下关系可以办到的。
  正因为〈阿斯托拉尔〉不再是过去的下等结社,而是〈协会〉中也算鹤立鸡群,才能正式合作。
  「——啊」
  树眨着眼,道。
  慢了几毫秒,安缇莉西亚也抬起视线。
  在自己的前方,另一个人——跟山田一样,穿着校服的少女在等着。
  「穗波!」
  「终于找到了。我看你们两人这么慢,我就先去学校了。这样的话,早知道,就不找收起来的校服了」
  闹别扭一样,栗色头发的少女撅起了嘴。
  「啊,不,我还以为穗波先回事务所了」
  「哼?就我一个人?」
  少女盯着少年的眼睛,淘气地微笑着。
  这么一来,少年的美貌就愈发华丽了似的。
  莫名地感觉到罪恶感,撇开了视线,树转换了个话题。
  「那个,你那边,〈协会〉的工作结束了?」
  「嗯。大魔法决斗的善后也结束了,派遣合同本身也终止了。还有些麻烦的手续,但在这边也可以处理」
  穗波,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那,达留斯先生呢?」
  「本事一如既往地厉害啊。亏得大魔法决斗中那么狼狈的,竟然不到一个月就重整旗鼓了,真是佩服」
  少女耸耸肩。
  因大魔法决斗的败北,而遭受〈协会〉的要员们指责,但〈螺旋之蛇〉实际上灭亡了,〈协会〉摆脱了眼前的危机,所以达留斯·利维总算是保住了地位。
  当然,似乎〈协会〉中的反达留斯派也增强了发言力度。
  关于伙同〈螺旋之蛇〉的结社的处罚,由于大魔法决斗本身未出胜负,终于变成了默认。好像是以热拉尔·徳·莫莱为中心的〈银之骑士团〉对这一点做了不少贡献,那个老人非常满足。
  就那种意义而言,树的计划也算是成功了吧。
  价值观和价值观的,碰撞。
  世界不会停止。
  如今,也在寻找着新的形式而一直运转着。
  魔法师们的世界,也如命运的车轮一样,一直旋转着。
  「这样啊」
  树,轻轻点头。
  穗波看着少年令人痛心的动作,有些迷茫地补充道。
  「冯……也没有找到。只有一次有报告称,威尼斯有人见过一个像他的人,但之后就没下文了」
  「……嗯」
  树,再次点头。
  多头龙——变成多头龙的核的飞艇崩溃的时候,冯·库鲁达就消失了踪影。当然,〈协会〉的魔法师们立刻全员出动进行了搜寻,但结果就跟穗波说的一样。
  另一个人。
  生死不明的混沌魔法师,杰克也是。
  「……如果还活着,这样也好」
  「也是啊」
  树说后,穗波也一脸为难地肯定。
  「——那,你那怎样了?」
  「嗯。倒是发生了不少事」
  树思考了一会儿,抱着胳膊,好几次地握紧又打开他的拳头。
  接着,胳膊的颜色变化了一点点。
  「————」
  虽然是只有魔法师才会注意到的变化,但穗波皱起了眉。
  意义,很名下
  魔神——至上四柱,仍然在这个少年和少女的体内。
  「总之,这个身体必须要想想办法。照现在的情况下去,我跟安缇莉西亚小姐一天都不能分开了」
  「……哎呀,树想跟我分开吗?」
  安缇莉西亚的低语,让树非常狼狈。
  「不,不是的啦!这样下去,就只有安缇莉西亚回日本的时候才能上学了!」
  「我说笑的」
  安缇莉西亚,呵呵地笑着。
  「不单是〈盖提亚〉,〈协会〉也提供了秘藏书籍,一直在考量包含变回人类这一点的,更为安全的术式。也接受了〈协会〉的审查,姑且算是情况稳定而放了一马……但本属于禁忌这一点却不会有变」
  只看〈协会〉的规定,一半都不算是人类的她们还在担当结社首领的职务这一点都是个问题,但这是在大魔法决斗导致的混乱之中,树强行让他们认可了。
  那时的手段,正如安缇莉西亚说的厚脸皮一样,但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论如何,听完两人的话,穗波笑了起来。
  「两人好像进展不错,这就好」
  「是的」
  安缇莉西亚点点头。
  穗波轻轻靠近,耳语道。
  「……绝对,要守护好小树哦」
  「当然了」
  比使用任何魔法时都要严肃,安缇莉西亚肯定道。
  「什、什么?」
  看着两位魔女的悄悄话,树交替地看着两人。
  相对于树,
  「没什么」
  「没啥」
  异口同声,两人笑嘻嘻的。

*

  接下来,三人一起走了一段路。
  没有说去哪,但目的地已经决定。
  走过商店街,从中途进入小巷子。虽然是两人并肩宽的狭窄小路,但可能是有人在清扫吧,都没有一点垃圾。
  穿过那样的小路,不一会儿,一栋古旧的洋房映入眼帘。
  墙壁上,镶嵌着打磨严重的铜板。
  那铜板上——是这样刻着的。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师出租服务〉

  三人都一脸怀念的表情,一瞬间站定了的时候。
  「树君!」
  女仆装的灵体——黑羽脸色大变地飞了出来。
  说幽灵脸色大变,也许是有点怪的形容,但少女就是这样的表情。
  「黑羽?」
  「现在!现在,那个人回来了——」
  结结巴巴的少女还没说完,三人听见事务所传来的声音,就了解到了情况。
  「……喵」
  「喵」
  「唔喵」
  「喵~~~~~~~~~~~~~~~~」
  发出叫声的四只猫咪,依偎着〈阿斯托拉尔〉事务所的狭小庭院。
  在柔软土壤上躺着的,黑猫玄武。
  开心乱蹦着的,白猫白虎。
  感觉挺起背而一本正经的,斑点猫青龙。
  一味长鸣的,三色猫朱雀。
  然后,在其中央,
  「——啊,“社长”」
  引发青年非常悠哉地,转过身来。
  「猫屋敷先生!」
  「贪婪阴阳师!」
  不单是树,安缇莉西亚都瞪大了眼睛。
  「呀,你们好。我跟穗波,总算是结束了派遣合同。哎呀啊,在故乡就是要穿成这样啊!猫咪们的可爱度也增加了三倍!虽然自制也不错,但猫食还得要日本的才行!」
  义正言辞的猫屋敷的衣服,也变回了以前的和服。
  在他旁边,还站着双马尾巫女,和法国人偶般面无表情的少女。
  「社长哥哥,欢迎回来!」
  「树」
  美贯和拉碧丝,各自跟少年们打招呼。
  也许是注意到那个吵闹了吧,接着另一个人,深红大衣的少年也走出了事务所。
  「你们,稍微安静点」
  奥尔德宾·葛劳兹。
  可以说是〈阿斯托拉尔〉监视者的少年,看到树他们,锐利的眼神就柔和了下来。
  「终于回来了啊,笨蛋(Dummkopf)」
  尽管是骂人,但却是个非常温柔的声音。
  「……嗯」
  树,也好不容易点点头。
  「……我回来了,大家」

*

  所有人,都回到了事务所。
  人一多起来,也算宽的洋房,也觉得狭小了。夏天刚结束的这个季节,温热搅动空气的吊扇很不够用,汗如泉涌。
  不过,
  「…………」
  仅仅如此,树就眼含泪水了。
  一年前起,就想找回来的景象。
  想在这个〈阿斯托拉尔〉事务所再看一次的情景。
  树轻轻擦拭眼角,悄悄地深呼吸一个,问向猫屋敷。
  「柏原先生怎样了?」
  「啊啊,那个人啊」
  青年让猫咪围着自己,苦笑着。
  「柏原先生的状态,还不太稳定。还有前社长的灵体要修复,现在应该是在一起到处游转灵地。那一点,跟黑羽小姐有说过的吧?」
   「……啊,是的」
  女仆装的灵体,轻轻点头。
  「多半,要一两年才会回来,他是这样说的」
  「他跟爸爸,啊」
  树喃喃道后,猫屋敷回问道。
  「那之后跟前社长发生了什么吗?」
  「就聊了一点点。——〈阿斯托拉尔〉就随你喜欢弄了。就说了这些,下落就不明了。我也有接受〈协会〉的审查和跟〈盖提亚〉的合作的事,几乎都不在日本。要说的话,跟暂居〈盖提亚〉本部的支莲大师,还聊得多些」
  「呒,社长哥哥,又跟爸爸吵架了吗?」
  美贯轻轻歪着脑袋。
  接着,猫屋敷呵呵地颤抖着肩膀。
  「没有没有,是不好意思了吧。主要是那边」
  「不好意思?」
  「这个,成年人嘛。这种时候只有身体老实」
  「……喵」
  像是赞同猫屋敷说的话一样,黑猫叫着。
  这样一看,这只黑猫也算是在上一代〈阿斯托拉尔〉一直工作至今的同事了。树一边守望着那样的四只猫咪,一边开口道。
  「那,尤戴克斯先生呢?」
  「那人啊——」
  就在猫屋敷话音未落之时。
  「——如果是尤戴克斯君的话,当然是跟着司君了」
  在窗边出现个新的影子,做出了那个回答。
  美贯原本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猫咪老师!」
  「那个称呼还真不适应啊」
  翼猫——黑泽尔·安布勒,卷起尾巴。
  「黑泽尔女士,您怎么突然出现了?」
  「没什么。也差不多腻味隐居了,也累了罢了。我想〈协会〉的监视也减弱了,就回来了,暂时,我就借用下这附近的屋檐好了,不介意吧?」
  「当然了!」
  树大大地点下头。
  猫屋敷一副有些复杂的表情,但可能是不想破坏气氛吧,而沉默了。
  复杂的感情,大致是新进公司的时候的回忆所引发的吧。黑泽尔本身也是一副猫咪脸的笑眯眯的,但这两人的关系不好处理的样子。
  「——奶奶」
  穗波,小声地叫道。
  「哎呀,有什么事穗波」
  翼猫一转过视线,穗波就以小小的声音说道。
  「有件事,在大魔法决斗的时候我忘记说了。……在以前的事件里,救了小树的是影崎先生吧」
  「是的哦」
  翼猫表示肯定。
  「那么……救了我的,就是奶奶对不?」
  「…………」
  这次,翼猫没有回答。
  「因为救了我……奶奶,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对不?就跟影崎先生变成天仙一样,奶奶也不能再是人类了?」
  「……我早就忘记了」
  混杂叹息声的,话语。
  所以,穗波也没有继续追问。
  只是,补充了,一句话。
  「谢谢……」
  非常简短,却是包含千言万语的一句话。
  黑泽尔也摇着小小的头,在那之后再次向树抛出话题。
  「冯·库鲁达和杰克的下落,还是不清楚吗?」
  「是的」
  树承认。
  刚才,还跟穗波交流过。
  「冯先不谈,找不到杰克可是很要紧的哦。只要有那个男人的资金,还有〈螺旋之蛇〉管理者的身份,〈螺旋之蛇〉东山再起并非不可能。原本〈螺旋之蛇〉,就是这样子在历史的黑暗存活至今的集团」
  〈螺旋之蛇〉的复活。
  翼猫说,那是有可能的。
  然后,
  「我觉得,这样也好」
  少年说道。
  翼猫的眉头,稍微竖起了一点。
  「你,也认可〈螺旋之蛇〉的存在方式啊」
  「是的,为此才有的大魔法决斗」
  「不过,魔法是不会长久的吧」
  翼猫反驳道。
  「魔法的领域逐渐被科学所驱逐。虽说如今〈螺旋之蛇〉也许存活于黑暗之中,但那种战斗迟早会缩小,变得无关紧要的吧。大魔法决斗,也是那衰退过程中一时的点缀罢了吧?」
  听到那番话。
  事务所的魔法师们,都齐齐地转向了翼猫和少年。
  对他们而言,这是个绝对无法置之不理的话题。非常根本性的,都不用谁来指出了的问题。
  翼猫,说道。

  「我们。迟早会变成最后的魔法师的哦?」

  「——不」
  树断言道。
  「不会的。绝对不会」
  「为什么?」
  「因为,是这样的吧。就算我们去到宇宙,去到火星和金星,也不会丧失对魔法的向往。我们一定也会在那占星,在意今后遇到的人而占卜恋爱。说着幸运色,使用风水或天使召唤术的知识,厕所的花子小姐或高速老婆婆等,以新的都市传说来解读古老的传说和咒语」
  「…………」
  翼猫,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就像是小学生,一不小心把一直放了很久的作业难题解开了一样,这样的表情。
  「那就是,对你而言的魔法?」
  「是的。那就是对我而言的魔法」
  树说道。
  他轻轻地,按住胸口。
  「我是这样认为的,我们的世界,一直都比我们认为的要不可思议一点」
  他带着万千思绪,说道。
  「我认为,不论何时,都要比我们认为的要神秘一点」
  少年的回答。
  少年独有的回答。
  这两年半左右的时间给予了他——一定比任何贤者都要正直的回答。
  ——忽然。
  大门的门铃响了。
  今天,没有其他客人会来的预约。
  「——啊」
  穗波和黑羽面面相觑道。
  「嗯」
  拉碧丝和美贯也点点头道。
  猫屋敷和奥尔德宾,翼猫只得苦笑。可能是快递或推销报子的,但这也无所谓了吧。
  安缇莉西亚轻轻摸了下背皮,把树推向大门前。
  缓慢地。
  门打开了。
  一如既往地——以时隔许久的心情,树和他们说道。

  「……欢迎来到,魔法派遣公司〈阿斯托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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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终于,呈现给大家了。
  本书是『魔法人力派遣公司』本篇最终卷『最后的魔法师们』。正如名字说的,在漫长的大魔法决斗结束的同时,从第一卷构思至今的故事就在此落下了帷幕。

  ——许多的魔法师们,历经战斗。
  〈协会〉,〈螺旋之蛇〉,还有〈阿斯托拉尔〉,没有一个魔法师没有受伤。

  ——许多的信念,摩擦碰撞。
  因为是处身现代的魔法师,他们的信念久经考验,不会伤害彼此。

  ——许多的要素或对立,或融合,几度点缀舞台。

  比如说,魔法和科学。
  社长和社员们。
  还有仇敌之间。
  还有师徒。
  还有恋人。
  还有父子。
  两个人的妖精眼,也是的。

  这就是——这样的一个故事。

*

  回头一看,还真是漫长的旅途啊。
  二〇〇四年第一卷发售到现在八年了。
  全二十二卷和一本外传,还动画化和漫画化了(尤其收了MAKOTO2号的『From SOLOMON』严重影响),执笔前都没有预料到到故事会膨胀得这么大。
  但是,从第一卷的构思起,核心主轴还是没有什么变化的。
  估计,那是托树和〈阿斯托拉尔〉各位角色的福,和跟随他们成长的各位读者的福。正是有各位读者的支持,故事的核心才不会动摇,鄙人也才能写到最后。
  真的是非常感谢。

*

  然后。
  旅途的终点,也是起点。

  二〇一二年八月现在,Sneaker文库发售到了第二卷,鄙人开始了名为『十字架x王权』的小说的书写。
  这是一个王权交错,吸血鬼们的故事。
  一千日元保镖的少年,和最终兵器少女,Boy meets girl。

*

  还有一个,重要的通知。

  最初,鄙人写了这次的故事是『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的本篇最终卷。
  毫无疑问,从第一卷构思的『故事』在此迎来了结束。——但是,鄙人还想对一直陪伴至今的『角色们』说上几句。
  关于这些,可能会写个后日谈。
  说不定,会遭受画蛇添足的批评声,但还是希望得到支持。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未来的魔法师』
  多半,标题会是这个样子。

*

  最后了,直至第二十二卷,连原创咒语都给予方案了三轮清宗,说着本篇最终卷就更要打起精神来了的pako(真的是很开心),被本书和『十字架x王权』两边占满了时间表的责编U和I,向你们表示感谢。
  以及,各位读者,对你们表示最大的感谢。
  下次,首先会是九月一日发售的『十字架x王权』第三卷。
  关于『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的后日谈,可能会掺杂星海社的『红龙』等书,预测冬天到春天之间能够发表吧。
  届时,我们再会吧。

  二〇一二年六月
          此刻在看Malcolm Godwin的『天使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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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先更新个尾声的出版。。。。还有作者的后记。。。。
更新后记 这样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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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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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ki46692 子爵
最近重新看了這個系列 感謝分享

11 年前 0 回復

32165421 公爵
终于看完了这最后一卷了~~

树和安缔会在一起是意料之中,但这个结婚仪式倒是挺出乎意料的~~

以前一直以为达留斯对两个魔女过于冷淡了,好歹也是有血缘关系的,这次居然洗白了达留斯——对于没有魔法才能的达留斯来说,两个魔女对待他的态度也说不上友好啊,甚至是更伤人心。两边都是半斤八两~~

11 年前 0 回復

溯沄 騎士
终于最后一卷了……好激动,在最后的最后爸爸桑我爱上你了

11 年前 0 回復

gypbrf 平民
基本上如果没有阿波灵前辈的奉献,我们很难这么顺畅的将这么优秀的作品追到最后,在此致以最高的敬意!

11 年前 0 回復

gypbrf 平民
膜拜大神前辈阿波灵巨巨!!!!!

11 年前 0 回復

魔劍 公爵
完结了 支持一下 追了好久了

11 年前 0 回復

genesis07k 勳爵
终于完结了  最后的结局总算没让我失望~

11 年前 0 回復

0o煌o0 王爵
終於聯同21卷看完,第一句就是(安緹最高)果然她才是真女主,
如果最後是和那個整部幾乎都在打醬油的青梅竹馬,我一定滿肚子xx,容我再說一次(安緹最高)

11 年前 0 回復

amazing_07 勳爵
完結了麼, 有種挺空虛的感覺阿 QAQ
太好了, 果然是選安緹
我挺喜歡她的
一直很擔心會不會來個雙飛結局

11 年前 0 回復

lele6 子爵
超级期待后日谈呀!

11 年前 0 回復

zerovsd 子爵
这系列终于完结了,实话说这是部好作品就是了

11 年前 0 回復

qop000 子爵
沒想到最後會選安緹呢
但這也好 因為我更喜歡安緹

11 年前 0 回復

無名的我 騎士
想說的話太多了
導致不知道從何說起
結果就只能說一句我看上這書太好了
初衷好像是因為動畫而買入台版魔派
為了預知劇情.結果這書一看就停不下來了
因為..........安緹的屬性太棒了!
金,長,卷,嬌!
每一卷每一卷都期望著她有更多和樹互動的劇情
直到最後的最後.我的夢想終於也達成了.
同時.也是這書的結束了
此起彼落.
心情各種各樣的回憶
第一次和4柱連線
之後靠線叫起4柱解決危機.
直到終章時一分開就會變4柱
哦......我發現了.
原來所羅門的魔神不止能戰鬥
原來還可以當媒人啊喂!
後日談就算出,也別找出方法可以分開她們啊!(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至於青梅竹馬的那位.其實我一開始就想她洗洗就睡了-_-.......(笑
希望動畫可以出完結編(笑
什麼時候把這書出第2部,然後用孩子來當男主?不過這孩子生出來應該很有霸氣吧.....(笑

11 年前 0 回復

lbiceman 騎士
從第一卷至最後,好慢長,終於都完了。
希望動畫會有第二期。

11 年前 0 回復

121759929 平民
终于完结了,感觉故事还可以讲下去,真不知道这最后一卷能不能给一个完美的结局

11 年前 0 回復

cbshorang 勳爵
最後了啊
原本還以為 在女角部份會來個模擬兩可
或是直接後宮了
結果是選安缇啊 真意外
青梅竹馬優勢沒啦

11 年前 0 回復

jkgreab 勳爵
补完了补完了= =。从开始接触轻小说开始追 已经有五年多了。本来到了12卷都没有更新了。台版陆陆续续的补到了15卷,后面阿波灵大大开始补完,看的非常开心的说=w=。总而言之谢谢了~

11 年前 0 回復

玖月神威 王爵
剛剛才把這本看完,首先,先感謝一直以來持續為本作付出愛的阿波靈大大

大概是05、06年的時候,我在租書店中看見了第一卷,從此栽入了這個世界
現在回想起來,這應該就是我踏入輕小說的開端吧
這些年來陸續接觸了不少作品,但真正有始有終的目前只有這一部

這段期間我從學生變成了社會人,樹也從弱氣少年成長為有勇有謀的男人
看著角色們相遇、成長、受傷、追求夢想,有些獲得了幸福,也有不幸的結果
這縱橫交錯的無數人生歷程,編織成了一部動人心弦的故事

如今,主角們的旅程即將劃下句點,期待下一本的後日談

11 年前 0 回復

42847074 勳爵
最后是安缇结局真是大好```话说追拉这么久也终于到头拉

11 年前 0 回復

xl1989163 侯爵
安提的胜利啊,两人以后的孩子会是怎样的呢?希望出个外传是说树和安提莉西亚的孩子的XDDDD

12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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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灵 王爵
静以修身 俭以养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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