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文~Stories of Last Letter~[ 第四卷][雨宫谅][录入完结]


死后文~Stories of Last Letter~ 第四卷

作者:雨宫谅
插图:poko


录入扫图:ZHANGFY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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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身穿旧式邮递员的制服,带着一根会说话的奇怪手杖·真山的少女,文伽。她是为逝者向生者传递最后的思念,人们所能拥有的最高奇迹
——“死后文”的邮差。
文伽的挎包中,总是装着重要的信件。那就是信封和邮票都是黑色的死后文。这些被人们视作不祥之物、并被称作“魔信”的死后文中,
是否隐藏着就连真山也不知道的文伽的思念以及过去,和她成为死后文邮差的原因呢……?
文伽和真山两人所织就的轻柔而温暖的故事,完结篇。







目录:
[呼唤我的名字吧]
[结束的开始]
[Brother and SiSter]
[伊始的终结]
[后记]


[ 本帖最后由 ZHANGFY21 于 2008-4-18 15:06 编辑 ]


——呼唤我的名字吧


在杀人之后,月亮才变得如此美丽吗?
抑或,是月亮的美丽点缀了杀人者的双眼。
我沉浸在这种莫名思绪的海洋中,眺望着漂浮在春霞中的朦胧月亮。
月亮真好。
不管在哪儿,它总是与我保持着一个非常适宜的距离,注视着我,温柔地照亮我。月光中没有煞风景的好奇心,也没有蒙昧的观察目光。有的,只是银色的证明的洞悉——
“我曾经问别人。”
幼年时代,我仰面躺在属于自己的那个地方——公园的滑梯上,对月独白。
半年前,我第一次杀了人。
我虽然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却知道她的假名。前畑顺子,她非常聪明,并且有着任谁都无法抗拒的美貌。对于我来说,她的光芒太过耀眼,但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对她抱有期待,认为这样一来我心中的疑问或许能就此解开。她是我第一个发问的对象。
——结果却非常悲惨。
倒在地上的她明明如同月亮般美丽,但从伤口流出的血却像泥水一样浑浊,这让我无言以对。如果所有肮脏的血能全部流尽的话,她一定能变得像月亮一样雪白漂亮。但她却只是在泥水中翻滚着,最终也没能回答我的问题。
“我曾经问别人。”
我再次这样对月亮独白。
第二个被我问的人,我同样不知道她的真名。不过她对其他人说,她叫早坂美纪。
假名会制约原本的能力。她明明是那样一个才气逼人的人,却还是没能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看着她用不成声的哀鸣不停地喊着这句话的同时,我觉得她很可怜,但也感到相当的不愉快。我没有问她那种问题,而且,我并不掌管着生杀大权,她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明明说着不想死,但她却干脆利落地死了。
然后,今天。
我向第三个人发问。她叫吉野静香,也是个带着假名活着,并带着假名死去的人。这三个都是又聪明又漂亮的人,但没有一个能回答我的问题。我在这个世界上变得越来越孤独了。
我静静地呼吸,只有眼中朦胧的月色是那样温柔。
我真想就这样注视着月亮直到它消失,但我不能这样做。虽说今天的牺牲者的尸体还没有被发现,但之前两人的尸体被媒体宣传为杀人狂罪行的证明,如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被他们找到第三具尸体,那我一定会惹上不少麻烦。
虽然并不情愿,但我还是决定回家。正当我从滑梯上坐起身的时候,在朦胧月光的映照下,原本空无一人的公园中,一个少女如同鬼魅般出现了。
少女的穿着有些奇特,头上戴着一顶平顶帽,肩上背着一个单肩挎包。她的这副样子让人很容易联想起老电影中的邮递员,更令人感觉怪异的,是她手中那根比她个子还高的手杖。
一般来说,她的这身不同寻常的穿着才是最夺人眼球的,但在我看来,最令我诧异的是少女身上那种特殊的气息。有着精致脸孔和银丝般头发的少女,甚至给人以月之精灵的感觉。
——问问她吧。
我在心中自言自语。我从未想到会在一天之中问两个人,但她身上比月亮更强大的引力魅惑了我的心。
我当即开始判断现在的状况。现在,她正站在跷跷板前注视着我,我们之间的距离大约有十米。如果贸然行动的话,只怕会引起她的警惕,还没等我走到她身边或许她就逃走了吧。
那么,我该怎么办才好呢?眼下最适合邂逅、而又不会令对方抱有警戒心的反应应该是什么呢?
思考片刻后,我静静地微笑起来。如果对她说我不是什么可疑人物的话反而会让人觉得可疑,如果装成一个战战兢兢地将她错认成杀人狂的小市民,又显得有些扫兴。所以,微笑才是交流的第一步,先用开玩笑似的语气从询问她这身奇装异服着手吧。
这时,少女首先开口了。
“——我是来给你送信的。是被你杀死的,吉野静香写的信。”
我的微笑凝固在了嘴边。仅仅是形式上的勾起唇角,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人发现过的虚假的温柔笑容——立刻染上了残酷的意味。
我急忙举起手掩住嘴边,克制住大笑的冲动向少女问道。
“……你说我杀了谁?话可不能乱说,你有证据吗?”
或许我的反应与少女预期的不同,她微微皱起了眉。但那也只是暂时的,少女淡淡地接着说道。
“不需要什么证据。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我所投递的是死后文——来自亡者的信。”
听了这句话,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我不是不相信,也并非在嘲笑她。死后文这种事真假都无所谓,我只是觉得她很了不起。于是,我决定要问她那个问题。
“明白了,我现在过去。”
我缓慢地走下了滑梯,向少女的方向走去。随着距离愈来愈短,我伸出手隔着裤子确认着口袋中折刀的感触。
我走到离少女只差一大步的距离停下。少女轻轻伸出手,将死后文向我递了过来。
就在我抬起手作势要接下信的时候,忽然第三者的声音从身边响了起来。
“这个人好像有些奇怪,我总觉得有些居心不良,文伽认为呢?”
我不禁睁大双眼。这类似于少年的声音,如果我没有幻听的话毫无疑问是从少女的手杖中发出来的。正当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之际,被唤作文伽的少女“啪”地松开了手。

我注视着眼前的死后文轻轻下落,在它还没到达地面之前我急忙伸出手抓住了它。
“居然这样对待别人的信,太过分了——”
我边说边抬起眼,但面前已经不见文伽的踪影。但她清澈的嗓音却在我身边幽幽地响了起来。
“能不能别说得那么难听?如果你没能抓住的话,我会用真山的力量让它在落到地面前静止的。”
听了这话,我在心中暗自咂舌。
(——居然被她看出来了。)
文伽的行为和我打算做出的行为是一样的。在接下信的一瞬间故意松开手,让她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如果她愿意替我拾起来那就再好不过了。不管她采取怎样的行动,我都会趁那机会从口袋中取出折刀。
文伽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只是个死后文的投递员,并不打算因为你杀了人而责备你。只是,你接下了吉野静香的死后文。希望她最后的‘思念’能够传达到你的心中。”
留下这句话,文伽原本就稀薄的气息从公园中完全消失了。我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地笑起来。
“……文伽。啊,这是你的真名吗?”
我撕开手中死后文的信封,想确认里面究竟写些什么。信封中便笺上的文字有些歪曲,或许是由于寄信人在写信时无法抑制心中的激愤吧。
为什么你非要杀了我不可?
我还有许多想做却还没做的事。
我才刚向喜欢的人告白。
如果你的良心有哪怕一点的不安,希望你现在立刻向警察自首——
读了这封信我感到非常失望。我叹了口气,因为我本以为她会用这信来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静静地闭上双眼,脑中挥之不去的,是吉野静香最后的样子。
血从身上的伤口进出,她踉跄着倒在了地上。我记得仰天喷出的鲜血,似乎将月亮也染红了一般。仿佛那血也沾湿了我的手臂一样,我到达公园以后不停地洗手,但那种被泥水般的血黏附的感觉却总是挥之不去。哪怕是现在,我都觉得手臂上仍有看不见的干涸血迹在啪啪作响。
我抬头仰望天空,忽然眯起了双眼。映人眼帘的,是带着月晕的朦胧的月亮。我向它伸出双手,吟诗般编织出话语。
不管怎么擦。
不管怎么擦。
同胞的血都束缚着我。
干裂的是谁的血?
干裂的是我的心?
啊,朦胧的月亮啊。
看着我。
用你虚妄的月光洞悉我的心。
呼唤我真正的名字。
——我,是谁?
哈哈哈,笑声融化在空中。只有天上的月亮散发着冷冷的光芒。
* * *

教室里从一大早就充满了骚动的气息。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半年前,离这里不到三公里的地方有高中女生被残忍杀害。两个月前,又发生了附近短期大学的女大学生被杀事件。
而今天早上。
同班同学吉野静香失踪这一话题如同罹患率极高的传染病一般席卷了校内。看着静香空荡荡的座位,会害怕也是在所难免。
如果细心倾听,能听见与静香关系不错的朋友用“说不定只是单纯的离家出走”这样的说法来安抚自己和他人的情绪。但说出这话的人也明白,这只不过是一种良好的愿望罢了。大家都清楚,只是不敢说出口。所有人心中都在这样高呼。
静香那样的人会离家出走?不可能!
她被杀了!
被杀人狂杀死了!!
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我急忙遮住嘴。太可笑了。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同学们真是太可笑了。我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胸口的口袋,里面装着那个信封。
如果我现在把这封信——静香写给我的信——公开给这里的所有人,他们会作出什么反应呢?
会对我的行为感到愤怒吗?
会因为信中的内容而嚎啕大哭吗?
一想到这儿,我就有种非常愉快的感觉。我死死咬紧了牙,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正当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心得不能自已的时候,忽然有人将手放在了我的肩上。我回过头,只见是同班的河合阳子。刚才安慰其他同学的就是她。
阳子微笑着,努力装出开朗的语气对我说道。
“怎么了,渡?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没吃早饭?”
“啊?啊,嗯,没事的。”
我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这样回答道,但也没忘记在里面加进一点忧郁。将自己演绎成一个为同学的失踪而心痛的人物,是为了不让周围人察觉到我的异常必不可少的行为。
阳子似乎完全被我的演技迷惑了。明明我都没提到静香的事,但她还是努力劝慰我道。
“不必担心静香。你想,我们这种年龄会有很多烦恼不是吗?有时候确实会想要离开学校和家里,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一些问题。一般来说离家出走这种事我们只会想想,不会真的去做,但静香这个人比较冲动。只是这样而已,对吧?” 、
我对于这样的阳子很有好感。阳子和静香是很好的朋友,她明明已经为静香担心得要死,却还有这份心思去安慰别人,对她的坚强我甚至觉得有些尊敬起来了。
我指着阳子的头发说道。
“你今天把头发扎起来了啊。”
阳子平时都是披散着头发,但今天却不同。静香的父母因为女儿昨晚没有回家而给那些和女儿关系好的同学打了一圈电话,阳子在来学校之前就预测到了今天学校的气氛吧。我想之所以会改变发型,是因为她决心不能被这种气氛吞没,想要一如既往地继续学校生活,才以这种方式表现出来的吧。
“是啊,我有点想改变形象……是不是很奇怪?不合适的话我还是放下头发来算了。”
见阳子犹豫地噘起了嘴,我摇了摇头。
“不,没这回事,很适合你啊。”
要是平时的话我不会说出这话,但今天心情着实不错。接着我将手放在嘴边像是要说悄悄话,阳子见状,疑惑地弯下了身子。于是我半开玩笑地告诉她。
“我觉得很可爱。”
“——啊!?”
听了这话,阳子的耳朵顿时变红了。她瞪着我,结结巴巴地喊道。
“什、什什么嘛!渡平时可不是这样的!!”
为了掩饰害羞,阳子“砰砰”地拍了拍我的背。疼,真的很疼。
终于,恢复了平静的阳子大大喘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我本是想来安慰你的,没想到反倒是你安慰了我。谢谢你,渡。”
阳子的双眼有点红。是昨晚为静香的事哭过,还是因为没睡好呢。虽说也可以和她聊聊这个话题,但她一定会用“一直在复习所以睡眠不足”这种理由来搪塞。
我们的这番对话在同学们眼中似乎显得不太合适,有些人向我们投来了责备的目光,仿佛在说,都现在了还有心情嘻嘻哈哈的。但阳子应该不会在乎那些人吧,相反,她肯定认为只有自己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才能让大家的心情不再沉重。对于她高洁的人品,我不禁感叹起来。
……啊,很好。
你太棒了。
我一边笑着和她交谈,一边将手伸进了桌子里。手指触摸到的,是利兹公司制的锋利折刀。
我想像着,自己将刀从桌子中取出,然后飞快地插在她的心脏上。在那一瞬间,头脑聪明的阳子在明白过来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她究竟会做出怎样的表情呢,我想像不出。
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我想知道。
她会说些什么呢,我想知道。
出于好奇心。
——我想杀了你。
由于杀人犯还未被抓住,所以社团活动被限定了时间。在美术部顾问江口宣布“今天到此为止”之后,我收起画架,开始为回家做准备。
正在这时,一个已经打完招呼离开了美术室的后辈又回到了教室,并小心翼翼地对我说道。
“曾我前辈,教室外面有位大叔,说想找曾我前辈……”
“大叔?不是老师?”
“对,我没在学校见过这个人,所以应该不是老师吧。”
我疑惑地将目光对准了走廊边的窗口,只见窗户那边一个大约五十岁、身材魁梧的大叔正注视着教室里。大叔身边还站着一个大约三十岁不到,样子很精悍的高个子男人。
大叔似乎是个很随和的人,此刻他正笑着向我挥手,但他的目光却让我感觉不能对他掉以轻心。蛇在捕获猎物的瞬间,会咧开嘴像是露出笑容一般,而他的表情似乎就是如此。
我皱起眉。他们既不是给我上过课的老师,也不是我认识的人。在不明白对方真实身份和意图的情况下,不能轻易采取行动。
这时的我在旁人看来,应该只是一个受到无关人员打扰而为此困惑的普通学生吧。为了锁门而留下来的江口走向门口前去确认对方身份。那二人见状也走到了门口,三人开始了对峙。
“请问是哪位?找曾我有什么事吗?”
江口问道,大叔闻言挠了挠头。
“哎呀,真是失礼了。请稍等。”
他边说便从怀中取出了什么东西打开。那毫无疑问是警察证件。
“我是朝日比警署的石田,这边的年轻人是赤松。”
石田身边的赤松也熟门熟路地展开了证件,接着将它收回怀中。
江口和教室里剩下的几名部员当即大吃一惊。我下意识地想要看向书包,但我还是克制住了。包里藏着折刀,既然对方还没有摊牌,那我就应该尽量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举动。
石田迅速观察了一下教室里各人的反应之后,再次露出了爬虫类的笑容,夸张地说道。
“哎呀哎呀,请各位不用那么紧张,弄得我们都紧张起来了。对吧,赤松。”
石田像是在寻求赤松同意似的伸手捅了捅他,而赤松只是微微苦笑了一下。看来他和石田不同,是那种少言寡语的人。
“我们不会把曾我抓来煮着吃的。因为曾我的同学吉野静香昨晚没有回家,所以我们得找吉野的朋友们了解一下情况。”
听了这话,江口像是松了口气,语气也柔和了下来。
“这样说来,今早的职员会议上也通知过,说是警方可能会来问些情况。校方叫我们尽可能协作……但现在已经那么晚了,必须让结束了社团活动的学生回家去,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们明天再过来?”
“啊,在这点上实在是抱歉。我们本想早点找曾我谈谈的,但见大家正在用心画画,所以就拖到了现在。不过呢,说是了解情况也不过就是简单聊聊,五分钟的事,我就想问问他这一天内都做了些什么。”
这样也能帮助我们尽早找到吉野啊。
石田边说边看了看我。他的脸上依旧在笑,但眼中却还是没有笑意。见江口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我便用寻常的语气回答道。
“我没问题的,家也不远,天黑前肯定能到家。而且,我也很担心吉野。”
江口闻言像是松了口气,接着她对石田开口道。
“拜托二位请尽量快点。”
加上这句话后,她同意了警方的要求。
石田用一种不太可信的随意语气回答之后,与赤松一同进入了美术室,拖了把椅子在我面前坐下。赤松站在他背后,取出了笔记本和笔。
其他部员的警惕心化作了好奇心,想要装着收拾东西的样子偷听我和警察之间的谈话,但在江口的催促下他们还是不得不回了家。我本以为江口也会暂时离开,但见她却坐在了美术室的一角,好像她有责任监督似的。
你最后一次见到吉野静香是什么时候?
那时候她有什么不对劲吗?
有没有听说过她在为什么事情烦恼?
等等,都是些我早就预料到的问题。我面不改色地一一作出了回答。
终于,石田重重叹了口气。
“我们会作为参考的,谢谢了。”
他似乎有些泄气。这通格式化的询问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居然那么无聊,我甚至有种想打哈欠的冲动。就凭这样,你们还想制止谁的脚步?
愚钝。
太愚钝了。
——能找到尸体吗?
我忍住了这样调侃的冲动,转而用一种担忧的语气问道。
“请问,吉野现在在哪儿,有线索吗?”
石田苦恼地哼哼了几下,回答道。
“现在还不好说。傍晚以后就很难再去搜索了,而且这里还发生了连续杀人案,我想她应该不是躲在什么隐蔽的地方吧。”
“怎么会……”
我垂下头,露出伤心的表情。很长时间以后,我抬起头,舔舔发干的嘴唇,咽了口唾沫,做出战战兢兢的样子问道。
“那个,我听别人说的……说吉野她不是离家出走或遇到事故,而是被杀人狂杀了。”
在一边默不作声的江口顿时倒抽了一口气。她应该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但杀人狂似乎成了教师之间的禁用词语。江口急忙说道。
“这是谁胡编乱造的!你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我也不希望这种事真的发生啊!但心里实在是担心得不得了!警官,现在是不是有什么线索!?如果有的话请告诉我!拜托了!!”
我探出身子,语气显得非常激动。但对方毕竟是经验老到的刑警,再怎么样都不会透露实情,只会用模棱两可的答案糊弄人。
“这个嘛,很不好意思,要找那家伙比找吉野还要困难。我们也在举证那家伙选择吉野作为目标的可能性,但关于明确的情报,倒是一点都没有啊。”
“是这样啊……”
我无力地垂下头,心中却在暗自偷笑。你们当然不可能阻止我,愚蠢的警察们。
忽然,石田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开口道。
“我倒想问你一个问题。比起不懂变通的我们,你或许能给出更有趣的答案。曾我,如果你是杀人狂的话,吉野是那种能满足你嗜好的目标吗?你是吉野的同学,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差点哈哈笑出来。本以为他们只会问些无聊的问题,没想到还能讲出这么有趣的话题啊。
但我不能表露出这种情绪,所以我板起脸回答。
“要我以杀人狂的身份回答,这怎么办得到。”
“如果惹你不愉快了我很抱歉,别想太多,就当成是一种游戏吧。而且你想,也有伟大的学者提出‘人类生来就是罪犯’这种理毛病,才会对曾我这样穷追猛打。真的很抱歉。那么,我们就此结束吧。谢谢你的协作。”
石田这样说着站起了身,赤松跟在他身后走出了美术室。
我目送着二人的背影,回忆起赤松的举动。赤松手上那支圆珠笔,应该是那种装了弹簧的、一按就会出来的类型。但赤松在将笔收进口袋时并没有按笔帽。
应该不是忘记了按。如果使用的是那类笔,那么做完记录以后按笔应该是一种类似于条件反射的行为。
这样一来,只有一个可能。
他没有作任何记录。
他们想通过记录谈话内容来看我的反应吧。但看来,吉野静香的失踪还没有怀疑到我头上。毕竟尸体还没找到,警方的侧重点说不定还放在离家出走上面。曾有学生怀孕被同学识破,那学生让班上数名同学串通起来隐瞒自己堕胎事实的案例。或许警方考虑到了这一可能性,想要挖掘一下是否有导致静香离家出走的原因。我估计,这才是他们的真正意图。
“……但是,没看穿。”
我自言自语。江口闻言疑惑地“嗯?”了一声。
“没什么。”
我这样说着转过身,走向放置书包的地方,并把手下意识地伸进了胸口的口袋中。
我回忆起接下这封信时的情景。刚才我回答石田昨天只在教室里见过静香,但这是骗人的。我想,如果这谎话被他们看穿了,那把这封信给他们看看也无妨。那样一来,他们肯定会大吃一惊地对我进行逼问。
(……但是,他们没看穿。)
这场游戏是我赢了。即便是心理学知识丰富的赤松,以及直觉敏锐的石田,都没能看穿我这一个谎言,连一点线索都没得到。
(……警察还是不行啊,阻止不了我。)
我暗自窃笑起来。
* * *
独自眺望月亮,是我不为人知而又写意的享受。一天,我依然在关了灯的卧室凝视着开始变瘦的月亮。今晚的空气很亮,月光就像钢铁一般锐利而清澈。
就在我悠闲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与昨晚相同的透明气息。我缓缓勾起唇角,无声地转过身。接着,我轻轻靠在窗框边,环顾着室内说道。
“在进别人房间的时候至少得敲个门吧,这样很没礼貌哦。”
从房屋一角的阴影中,文伽现了身。被月光照亮的她显得惊人的漂亮。
“晚上好,文伽。”
打完招呼后,我微笑着继续道。
“今天呢,刑警来找我谈话了。我还以为你告发了我,但看来不是这样的。抱歉,我不该怀疑你。”
但文伽并没有对这话作出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无奈地耸了耸肩,于是她终于开口道。
“……吉野静香的死后文,你看过了吗?”
“啊,那封信吗,当然看了。”
“是吗。那么,你愿意对她最后的‘思念’作出回应吗?”
听了这话,我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出来。原以为我们终于能好好谈谈了,但没想到眼前这个聪明的少女居然会说出这种蠢话。
我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回应她的思念,你是叫我去自首吗?别开玩笑了。在那种没有窗户的牢房里,就连月亮都看不到。”
这时,那根一直没有说话的手杖——记得文伽叫它“真山”来着——勃然大怒似地吼起来。
“什么看不见月亮,你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吗!?你杀了人!静香小姐已经再也看不见月亮,吃不了团子了!”
“那又怎么样?”
我一句话将它堵了回去,真山沉默了。我带着小小的满足感,注视着文伽说道。
“我只是想问她,我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真正的名字?”
见文伽皱起了眉头,我夸张地点了点头。
“对啊,我有个真正的名字。不是那种继承下来的姓氏,或者用来和他人区分开来使用的名字,而是我灵魂本身的真名,但是——”
我用手紧紧抓住了胸口。在心中起伏震荡着的,是被撕裂一般难耐的深深悲哀。
“但是,没有一个人用那个名字称呼我,没有一个人看得清真正的我。所以,我问她们。”
——我是谁?
但是,不管我问多少次,她们都不肯用我的真名称呼我。所以我现在还在寻找能给我答案的对象。我在心中不停地呼唤。
叫我的名字。
叫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
“……这个问题真是莫名其妙。你就因为她们没有回答你的那个什么名字就杀人?”
文伽冰冷的语气中,我终于清醒了过来。带着笑意,我缓缓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有真名的不光是我,她们只是没有察觉,但其实她们也有真名。她们知道各自的真名是了解我的真名的第一步,所以将她们安置在一个离自己灵魂最近的地方是非常重要的。让生命变得稀薄,让她们的存在变得透明,这也同样很重要。”
我本以为我能成功。我所问的那三个人都是既聪明又漂亮,有足够的资格得知自己的真名。
但是,结果却都以失败告终。
她们失去了得知自己真名的机会,也没能说出我的名字,带着那种虚假的名字离开了人世。她们迷失了真正的自我,以虚假的身份结束了一生。
“……我觉得这太悲哀了,我越来越孤独。但是,她们的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幸福的。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带着别人给予的称号活着,这和普通的动物有什么两样?”
“我想要文伽认同我的观点,但她只是沉默。代替她发言的,是显得很不愉快的真山。
“喂,文伽,和这种人说话简直是浪费时间。去送下一封死后文吧?算了,如果文伽觉得心里实在不舒服想要教训教训这家伙的话,我可以帮助你一下哦。我是说,如果文伽无论如何都要这样做的话。”
听了这话,我心中平息的怒火忽然涌了上来。我狠狠地说道。
“——你说要教训谁?那么,我就在这里也问问你们两个吧。我的名字是什么?”
窗边的书桌上,放着已经吸了三人鲜血的折刀。我有自信能在一眨眼之间抓住它,并给对方以致命伤。
“你又是怎么认为的? ‘文伽’这个名字,是你本来的名字吗?”
“愚蠢的问题。我就是文伽,还能是谁。”
“真的是这样吗?也有可能这只不过是你自己一心这样认为罢了,或许还有更适合你的名字哦。那根多嘴的手杖也是,‘真山’不过是个虚假的名字,其实你拥有一个刻在灵魂上的真名。”
真山对“多嘴”这个词做出了反应,它语气愤懑地大声反驳起来。但我根本无所谓,我所在意的不是真山,而是文伽的反应。在我说到“真山是个虚假的名字”的时候,基本不表露出任何感情的文伽眼中覆盖上了一层阴霾。
“……哈,你们还真是耐人寻味,真的很有趣。你们或许能叫出我的真名呢。”
我有种激动到脊背发凉的期待感。或许是感觉到我身上的气息产生了决定性的变化,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的真山也终于闭了嘴,身上警戒似地发出红光。文伽也眯起眼,用犀利的目光盯住我。
就在这时——
“洗澡水准备好了,快点来洗澡。”
母亲毫无紧张感的声音在楼下响起。我被这声音弄得很是扫兴,不禁叹了口气。.
“……真遗憾,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之前太兴奋所以忘了,今
晚的月亮太亮,这种日子里我都没有问这问题的心情。还有——”
回想起今早教室的一幕,我笑道。
“在你们之前我必须问另一个人。那人是我的同班同学,一个很坚强的人,在好朋友死了的时候还能为同学们担心,还能去安慰别人。真的很坚强。”
“你又要杀人?”
“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只是问问题而已,死不过是一种偶然的结果。”
我与文伽对视片刻之后,她终于转过身。但在离去之前,文伽连头也没回地对我说道。
“吉野静香在死后文中没有写半句恨你的话。其中的意义,你应该好好想想。”
我开始回忆死后文的内容。那上面写的是“为什么非要杀了我”这一质问,刚对喜欢的人表白的留恋,以及想要说服我前去自首。确实,没有只言片语表明她在恨我。但是,就算发现了这一事实,我也没有任何感想。
“……我觉得,她就是这样的人啊。”
我微笑着回答道。文伽闻言,便迈步走向了房间角落的阴影。就在她的身影仿佛被黑暗吞噬了似的大概消失到只剩一半的时候,文伽又挤出了一句话。
“我决不承认被寄托在死后文中的‘思念’什么都改变不了。死后文是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奇迹,我不会让任何人认为,这是毫无意义的。”
文伽语气很强硬,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为什么那么爱钻牛角尖呢?为什么如此顽固地坚信死后文的价值呢?”
我知道,她回答的可能性非常低。只有在非常必要时才开口说话的文伽,不像是那种会把信念这种太过自我的东西对别人坦白的人。
但是,那句独白似的悲伤发言,最终还是传人了我的耳中。
“——因为我必须承认那个人的话。”
* * *

吉野静香的尸体被发现在神社所在后山的树林中时,已是她失踪的第三天。
发现尸体后仅仅数日中,周围的气氛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警方判断三起案件是同一人所为,媒体开始大肆报道这一从未发生过的连续杀人事件。作为报道的副产物,学校周围开始频繁出现媒体工作人员的踪影,老师们对他们则是疲于应付。
当地居民的不安也到达了顶点。由于警方至今还未能发现犯人的任何线索,居民们的抗议之声越来越强烈。为了消除居民的不安,警方加大了巡查密度,并配备警力护送学生上学放学。但尽管如此,居民们还是自发组成了自警团或者采取了其他措施,植根于内心的恐惧就像滚雪球似地越变越大。
眼见人们紧张得手忙脚乱我感到非常愉快,但同时,我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该避避风头了。
我早早地离开了家,偷偷来到了附近一条河流的河岸。那里似乎从来没有人涉足一般,长着齐身高的野草。我钻进草丛,随便找了个地方蹲了下来,接着将背上的背包扔在地上,从中取出一把从家里带来的铁锹开始挖掘脚边的土。挖到一定深度之后,我又从包里取出一个半透明的垃圾袋,陶醉地注视着它的里面。
垃圾袋中装着一只猫,一只用刀撕裂的猫的尸体。我注视着猫的双眼,笑着向它道别。虽然猫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但它被切割被扭曲的身体就像—件精美的艺术品,让人怎么看都不觉得腻。
带着些许不舍,我将垃圾袋放进了坑里,随后边哼歌边开始向坑里撒土。不过是处理一只猫的尸体,原本不需要费那么多事,只要将它扔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就可以了,或者,干脆将它放在一个容易被发现的地方,看人们会做出什么反应,说不定也会相当有趣。
但现在不行。
刚发生新的杀人事件,警方和本地居民对这种事情都很过敏。平时如果有人发现一只猫被分尸,最多只会觉得“挺恶心”,但现在哪怕一些琐事,都很容易让他们联系到杀人狂上去。基本上人们不会想到居然有人会为了处理一只猫的尸体特意跑到河岸边。为了防止猫的尸体被发现继而被人怀疑,以至连行动都被人约束,我也只能多费点工夫了。
当我填完土,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便沿着河流走了回去。我将制服上不多的污迹拍干净,向学校方向走去。
第一次杀死猫狗这类小动物,是在我刚上中学的时候。虽然当时就知道那种行为是普通人所避讳的,但至于为什么人们会避讳,我却直到现在都没能理解。而这对来我说却是一种必要的仪式,一种用来抚慰我体内另一个我的重要仪式。
但是,我也知道。
——我不会停下。无法停下。
半年前的杀人事件令我体内的另一个我变得愈发残暴。虽说这次的杀猫行动是为了想要多少抑制一些破坏冲动,但饥渴的欲望却依旧是那样强烈。
(……我果然还是需要你。)
脑中一闪而过的,是同班同学河合阳子的身影。她在得知好友吉野静香失踪后依然强装出开朗的样子,孤军奋战的她想要让同学们从死神的阴影下摆脱,哪怕一时也好。她就是那样一个坚强到令人不可逼视的少女。
我静静地做了决定,加快步伐赶往学校。
因为处理死猫的尸体所用的时间比想像中短了不少,所以我比平时更早到达了学校。一路上基本没看到上学的学生,而事件发生后被安排守在校门的体育老师也还没有就位。
我穿过校门来到自己班级所在的第二校舍,从鞋箱中取出室内鞋。就在同时,另一个同样走到鞋箱边的人物对我开了口。
“渡,早上好,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我扭过头,见说话的人是阳子。我带着意外回答道。
“早上好。河合今天也来得很早啊,有什么事吗?”
“社团活动从三天前增加了晨练,你想,放学后的社团活动时间不是被限制了吗?那样的话练习量就不够了。”
这样说来,我才想起阳子参加了篮球部。平时她总是要参加社团活动直到天黑才回家,但现在因为杀人狂仍旧逍遥法外,活动时间被严格地作了限制。于是,听说有不少社团都增加了晨练以弥补练习量的不足,看来女子篮球部也是。
“渡为什么这么早来呢?”
“因为我没来得及完成参加比赛的画。”
我灵机一动编出了这个借口,而同时,为取室内鞋而打开鞋箱的阳子忽然露出一脸吃惊的表情。
“?”
我不禁疑惑起来,向她的鞋箱中望去,只见里面放着一双沾满污泥的室内鞋。阳子愣了一会儿,但似乎是因为想到了还有我在她身边,于是她无力地笑了笑。
“真、真是的,谁干的呢,现在不流行这个了,真是幼稚。”
阳子小心翼翼地捏起鞋子看了看,接着点了点头。
“还好没关系,只是被泥弄脏了,用清水就能洗干净。如果是用油性马克笔涂鸦那就不得不扔掉了。这应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注视着眼前的阳子强装出的开朗笑容,我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愤怒。我撇开平时微笑的面具,突兀地发问。
“……是谁?”
“啊?”
“这种无聊的事是谁干的?”
阳子似乎没有料到我会做出这种反应,她愣了一会儿,最后垂下双眼呢喃道。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咂舌,接着转过身。阳子见状急忙喊起来。
“等、等等,渡!?怎么了!?”
“没怎么。现在老师应该已经上班了,我去职员室把他们叫来。”
无聊。
无聊。
真的很无聊。
这种无聊事怎么能伤害最棒的你。能让你痛苦的只有我。让你绝望,是只属于我的特权。
正当我要迈开脚步的时候,一只力气大得让人意外的手拉住了
我的胳膊,阻止了我的行动。我转过身,只见阳子快要哭出来似地
使劲摇着头。
“不用,我没事的。没关系,所以还是算了吧。”
“但是。”
“求你了,渡。求你了……”
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后,阳子深深垂下了头。我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这时,阳子轻轻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大概知道那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静香失踪后,我对大家说她或许只是离家出走,对这件事显得很无所谓。所以大家被激怒了。我和静香明明那么亲密却说出那种话,现在也只能算是我自作自受吧。”
我早就察觉到了班上不安定的气氛。我本以为那只是大家因为害怕杀人狂而感到不安,但现在看来也不全是这样。因为班上最有人气的女生静香被残忍地杀害,同学们对杀人狂的怨恨需要寻找一个途径来发泄,就像现在这样。
“……为什么呢?”
阳子低垂着头,声音不住地颤抖。或许她已经在哭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死的非得是静香?我们还只是高中生而已啊,有很多梦想,还有美好的恋爱在等待着我们……但是,但是为什么——”
说到这里应该是她的极限了吧。阳子的身体无力地倒在我的身上,在对我说了声“对不起”之后,她哭出了声。
感受着她体温的我显得有些狼狈,这让我回忆起昨天捡到的那只野猫的体温。它变得美丽的代价,就是身体逐渐冰冷。或许那只猫身上的温暖,就是所谓的生命吧。
“就像面对那只猫时一样,我伸出手开始抚摸阳子的头。阳子微微劝了动身体,但她什么都没说,而是不停地哭泣着。
我觉得,我爱她。
拥有这样的感情并非第一次。虽然有些程度和种类上的不同,但现在的感情和昨天面对那只猫时很类似。而对我来说,“爱”一个人就意味着会夺走那人的生命。
我抚摸着阳子的头任她哭泣,渐渐地,她恢复了平静,终于不再流泪。阳子轻轻地站直了身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谢谢你,渡。”
她用非常温柔的声音向我道谢。
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了。我用有些紧张的语气,对不好意思地垂着头的阳子说道。
“河合,今天放学后,能抽出点时间吗?”
“啊?什、什么事?”
“我有重要的事对你说。等下要上课,时间不够充裕,而且人多眼杂的,所以想放学以后再和你说。”
阳子闻言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或许是曲解了“重要的事”的含义,双颊顿时染得绯红。但很快,阳子像只害怕把头伸进了小洞里拔不出来的小猫一样,用混杂着期待和警惕的目光注视着我。
终于,她用调侃的语气向我问道。
“没问题啊,不过是什么事呢?啊,难不成是对我告白?如果是的话,说不定现在我就可以答应哦。”
我没有否认,只是径直注视着阳子的双眼。
用调侃试探我的反应的阳子,顿时整个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似乎已经按捺不住的她忽地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接着紧张地握起手,同时带着开心的笑容回答我说。
“……嗯,好的。”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逃离了现场。注视着她的背影,我在心中静静地向她道歉。
……对不起。
我一定会杀了你。
现在的自己脸上究竟露出了怎样的表情呢。
不知为什么,我没有去照镜子的勇气。

放学后,结束了社团活动就到阳台上来。
我是这样对阳子说的。学校周围有警察和居民组成的自警团张开的监视网,但即便是在这种戒严体制下,依旧有一个如同圣域般不允许走狗们侵入的地方,那就是学校。
既然不能在校外惹事,那么在校内动手就行了。当然,一但尸体被发现藏在学校的话,内部人员首先会遭到怀疑,但我的痕迹应该会被掩盖在几百个学生的痕迹下吧。即便嫌疑人中出现了我的姓名,在对付那两个刑警时我也能巧妙地蒙混过关。我能做到。
直到放学后社团活动结束为止,我都没有去阳台。我必须等到学生和老师基本都回家了以后。
终于,晚霞变得愈发朱红,天应该就要黑了。到了这种时候,校内已经几乎没有了学生的身影,大部分老师也已经回家,剩下的应该在职员室里批改试卷吧。而职员室在第四校舍,所以不会有人注意到第二校舍的阳台。毕竟两幢楼距离比较远,就算大喊也不会有人听见。
(……开始吧。)
我的唇边挂着浅笑,走在通往阳台的楼梯上。迟到的理由就用早上的借口,因为沉浸在画画中太忘我,不知不觉社团活动时间已经过了,就这样说。
来到最后一段楼梯前,我加深了脸上的笑意。带着对于这出好戏的期待,我一口气跑上了楼梯一把推开阳台的门。
“抱、抱歉!不知不觉已经那么晚了——”
我边喘着粗气边说道,但阳台上并没有出现阳子的身影。我皱起了眉。
(……不在?这不可能,她的鞋子还在呢。)
虽然时间越晚事情就能进行得越顺利,但也不能晚到让她等不及而先行离开。在确认了鞋箱之后,我特意选择了现在这种时间,可她却没出现。
我来到阳台四下打量,确实,阳子不在。也有可能她见我没来,去了美术室。
(不能在学校里到处逛。)
万一被还没回家的老师看到那可就完了。我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才特意选择了不会被别人发现的阳台。
我在心中咂舌,转过身打算回到美术室。就在这时,我发现从阳台用来安装避雷针的高台上,有几缕类似于人的头发的东西垂了下来。
(难道说……)
我攀上连接着高台的梯子向上窥视,果不出所料,阳子就在那里。看来她本想吓唬我,所以躲在了这里,但因为我一直没有出现,所以不知不觉睡着了。她的脸正对梯子方向,此刻她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得正香。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也明白过来这反而是个好机会。我坐在她身边装出等她醒来的样子,同时心满意足地眺望着颜色愈来愈深的天空。
就这样大约过了三十分钟,晚霞不见了,月光开始洒向地面。
“嗯……”
阳子无意识地呢喃着,缓缓睁开了双眼。
“早啊,不对,应该说晚上好。”
虽然我向她打了招呼,但她还是愣愣地没有反应。或许是思考能力在瞬间恢复了过来,阳子忽然坐起了身,而且使用的还是正座姿势。
阳子看了看四周,有些不安地问道。
“啊,好黑!渡,我睡了多久!?”
“我迟到了,所以不太清楚,但应该是一个小时左右吧。我到这里以后才过了不到三十分钟。”
“不到三十分钟……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因为看你睡得很香,不太忍心叫醒你。而且,河合的睡脸很可爱。”
“什、什什什……!”
阳子的脸顿时通红,红到哪怕仅仅借着月光我也能看明白。我甚至有了一种想法,认为夕阳并没有下山,而是为了染红她的脸来到了我们身边。
见阳子害羞地一言不发,我提议道。
“总之先下去吧,在这么狭窄的地方没法说话。”
我说着便将手伸向了梯子,但阳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喊了起来。
“等、等等!渡等我下去之后再下!!”
“啊?为什么?”
“为什么……”
阳子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裙子。原来如此,她怕我先下去之后偷窥她的裙底。
“明白了,那就女士优先。”
当阳子先走下去之后,我也伸手按住了梯子。下梯子过程中,我的脑海里全都是阳子被静静地切割的想像画面。现在,所有的准备都已齐全!
我拼命保持镇静,不让自己露出残酷的微笑。而正当我站在宽敞的阳台上的时候。
——噗。
一种曾听见过,却从未感受过的声音,忽然在自己的背上响起。
“……呃?”
我不禁疑惑地低吟起来。而先行走下梯子的阳子就在我耳边,唱歌似地呢喃着。这声音确实是阳子的,但我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这是某种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借着她的身体发出的声音一般。
不管怎么擦。
不管怎么擦。
同胞的血都束缚着我。
伴随着背部皮肤忽然紧绷的感觉,有什么东西被从体内拔了出来。接着,一种温暖的东西迅速在背部扩散,沾湿了整个背脊。
我迷惘地回过头,背后是有些踉跄地后退着离开我身边的阳子。她的手中,握着锋利的折刀。
(——怎么可能!她是什么时候!?)

我瞳目结舌,立刻伸手摸向口袋。但那里,确实藏着那把利兹公司制造的折刀。
(那么,那把刀是谁的?)
不,现在的问题是。
沾湿了刀身的,是谁的血?
我的思考陷入了混乱。阳子握着滴血的折刀静静注视着我,轻轻开启了她那漂亮的双唇。
干裂的是谁的血?
干裂的是我的心?
双腿忽然没了力气。跌坐到地上的我伸出手摸了摸背脊,又将手抬到眼前以确认背后那片濡湿的正体。那红黑色的液体,和被我杀死的那只猫代替眼泪流下的东西——血,一模一样。
“啊?为什么?”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同时,一种钝痛开始逐渐侵蚀脑髓。与流出的血液量成正比,我的力气也在不断消失。
“……为什么?”
无法运作的大脑中冒出了同一个疑问。我将目光转向了那个令我疑惑不解的人。
阳子抬头仰望着天空,她的目光尽头,是那轮有些朦胧的月亮。
啊,朦胧的月亮啊。
看着我。
用你虚妄的月光洞悉我的心。
呼唤我真正的名字。
她的样子太美了。虽然我知道自己现在不该有这种感想,但还是忍不住这样认为。
忽然,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不光是我的双膝,连双手都落在了地面,就像在下跪一样。太丢脸了,这样一来,我简直像是要祈求地饶命似的。
自尊心让我恢复了些许思考能力,但身体完全没有力气,视野也越来越黑。我本以为是夜越来越深了,但立刻还是明白过来,这是失血过多造成的。
视野的一角映出走到我身边的阳子的鞋。阳子蹲在我面前,抓着我的头发逼我抬起脸。接着,她用一种仿佛不容任何人侵犯的清澈语气对我提出了一个问题,似乎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仅仅因为这一个问题而存在。
——我是谁?
在思考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前,我就被她晦涩而清澈的双眼迷住了。而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样的事实。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你就是杀人狂啊。
凝视着我的阳子见我没有反应,目光中便多了一层阴霾。但立刻,她仿佛发现了什么似地又露出了好奇的神色。阳子将手伸向我胸部的口袋,从那里取出了一封信。扫了一眼内容之后,她愉快地笑了起来。
“哈,你还有这么有趣的东西啊,是静香写的情书吗?这么说来,她在死后文里也说过‘刚向喜欢的人告白’,原来是指你啊。”
死后文?
那是什么东西?
不,这些都不重要——
我好想见你。
终于见到你了。
我一直,一直都想见你。我崇拜着你。半年前的某天,在我用杀害小动物来拼命抑制心中的杀人冲动时,有个人在这个小镇里干净利落地杀了人——残酷的杀人狂,美丽的你。
阳子愉快地读起了信中的内容。
“‘明天六点,我在体育馆里等你,请在那时告诉我你的回答。’从日期上看,是在我杀死她的那天写的。连答案都没得到就这么死了,我是不是太残忍了?还是说,现在把你送到她所在的那个世界,也算我做了件好事呢?”
阳子笑得很开心,但忽然,她想起了什么似地露出了一脸诧异。
“……为什么你没把这个给警察看?失踪第二天是和你约好的日子,如果立刻给警察看的话,她就不会被当作离家出走来处理了吧。这样一来,警方就会下大力气搜索,尸体也能很快被找到,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找到有关我的线索呢。”
虽然我想告诉阳子其中的理由,但因为意识朦胧,我无法随心所欲地说话。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清楚地说出来,但我还是回答了她。
因为想要帮你。
帮助身为杀人狂的你。
尽管静香死前寄出的情书充满了魅力,满足了我的虚荣心,让我拥有能在人前炫耀的资本。
但是,为了帮你,我绝不会透露哪怕一点情报。
我赢了。
那场游戏是我赢了。
抑制住自己的欲望,躲避了刑警的逼问,保守住了与你相关的细微线索。
“……”
阳子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我。我拼命抬起灌了铅一般沉重的手臂,从口袋中取出了那把折刀。
……你看。
这是我最喜欢用的刀。
自从在杂志上得知你所用的刀之后,我就开始收集那些刀,这是藏品之一。
我想接近你,哪怕一点也好。制定杀死同班同学的计划,也全都是因为崇拜你。
但是没想到,我打算杀死的,就是我所要寻找的人……
我真想大声笑出来,但我也知道,现在自己已经没有这些气力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笑,只能尽力维持着艰难的呼吸。
阳子静静地注视着我,忽然她缓缓摇了摇头,用一种非常温柔的语气对我开了口。
“……我并不是值得你崇拜的人。我只是想听别人喊我的名字,伤害人不过是个过程,而那些人死亡也不过只是个结果。”
夜风拂过二人脸颊,投映在血泊中的月亮是那么美丽。
“我再问你一遍。”
——我是谁?
提出这个问题的阳子——不,我所崇拜的人的眼中,在这时忽然流露出感情的动摇。察觉到这一点的我,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顿时全都领悟了。
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啊。
其实你——你,一直都很寂寞吧?
没有人发现真正的你,没有人呼唤你真正的名字。悲伤着,寂寞着,所以你才会不停地提出这个问题吧。
那么,我想。
那么就让我,一直对你抱着崇拜之心的我,来呼唤你的名字吧。因为那是我所能做到的唯一的事情……
我挤出最后的力气看着她,集中精神去感受、去确定、去寻找她所说的真正的名字。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我终于得到了一个答案,同时,我感觉到一种揪心的悲伤。
(啊啊,竟然是这样。你是,你是……)
我犹豫着是不是该将答案说出来。但这一瞬间的犹豫成了濒死的我最致命的错误。
我带着答案,堕入了永远无法醒来的沉睡中——
* * *
从第二校舍阳台上发现了曾我渡的尸体之后,学校生活再次产生了巨变。事件发生后连续几天学校都处于临时停课状态,就算到了重新开课的日子,也有大部分学生表示不会再去这所杀人狂出没的学校了。
一个个空荡荡的座位是那样显眼,让人甚至联想到了战争时期。但是,与战争时期最大的不同,就是留在教室里的学生们不会对同伴抱有同处困境的团结感——而是一种病态的疑神疑鬼。
犯人的下落没有任何线索。电视和报纸的报导多数认为犯人是在流窜进学校后,发现曾我渡那时还没有回家于是将他杀害的。但实际上,没有人敢将真正的心里话说出来,抱有另一种意见的人其实也不在少数。
——真正的犯人可能是那个高中的老师,或者是未成年的学生。
坚持上学的学生们中的大多数似乎都持有这样的意见,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产生了变化,有种互相牵制的感觉。
就算在这样的氛围中,我——顶着河合阳子这个假名的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过着学生生活。不,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唯一让我介意的是渡。他在死之前好像想要对我说些什么,似乎是要叫我的真名,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像。
我用余光瞥了一眼斜后方,那里是渡的书桌,上面供着鲜花。在看到它的瞬间,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难受起来。说不定,他是唯一一个理解我的人。我再一次,变得愈发孤独了……
我的步伐明明是孤独的,但另一个脚步声却总是萦绕在耳边。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就是毁灭的使者的脚步声。
那时我在教室里接受日本史的授课。老师原本高昂的语气突兀地戛然而止了。
我带着疑惑抬起了头,只见老师和同学们的目光都不在黑板上,而是注视着走廊方向。随着他们的目光,我看到了两个男人。我记得他们的脸,他们是在静香失踪时来学校调查情况的刑警。在我参加女子篮球社团活动的时候,他们把我叫了出去询问静香最近的情况。这两个人出现的时候我还怀疑是文伽报了案,但最后却发现只是杞人忧天而已。
老教师走到廊下,与那个名叫石田的刑警交谈了几句。而另一个名叫赤松的高个子刑警则缓缓地打量着教室内——终于,他的目光固定在了我身上。那目光如利刃般犀利。
老师回到教室开口道。
“河合,警方有些事想问你,你能不能抽出点时间配合一下。”
“我……吗?好的,我知道了。”
我露出惊讶的表情站起了身。班上所有人都曾被这两个刑警询问过,这次也没什么特别,所以同学们的神情都显得很平常。
“请问你们想问我些什么呢?”
我走出教室这样问道,石田搔了搔头回答道。
“只是一些普通的问题而已。在这里站着谈不太像话,我们去下面吧,学校替我们空出了会议室。”
我跟在石田背后迈开了脚步,但有些不同寻常的是,赤松却跟在了我的身后,看样子是想要堵死我的退路。
我带着疑惑,开始透过走廊的窗户观察学校周围的情况。于是,我发现至少有三辆警车停在外面。
(……哼,看来终于被他们找到线索了。)
还不如冲进教室给我戴上手铐呢。难道因为考虑到我是未成年人应该特别照顾,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若无其事地带我走吗?
!(说你们太天真,不如说是太愚蠢。为什么你们就不明白这会要了你们的命呢?还是说,你们根本没有想到?太小瞧我了。)
我在心中笑得不能自已。
……好,决定了。
我就给你们来一个特别提问。虽然我根本不认为你们可能回答出来,但还是问问吧。
做完这件事之后,我就离开这里。我不能在这种地方止步,因为我还必须继续我的提问……
可能是觉得三人在同行途中沉默不太自然,又或许是因为捕获了连续杀人犯而感到兴奋,石田忽然开了口。
“其实是这样的。因为考虑到有可能获得犯人的线索,所以我们调查了被害者的房间……于是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意外的发现?”
“嗯,是的。从调查过程中,我们了解到曾我渡是个连虫子都不忍心杀死的温和少年——但或许应该说人的两面性实在是非常恐怖的东西吧,他对于那个杀人狂相当崇拜。他喜欢收集杀人狂使用的那类刀具,并捡回野狗野猫在自己房间里将它们残忍杀害后扔到附近的河边。”
不再需要什么演技了。我舍弃了那虚假的惊讶表情,默不作声地跟在石田身后。
石田似乎注意到我放弃了原本的伪装,但却曲解了我沉默的意图。或许是误认为我已经打算伏法了吧,石田继续兴奋地说道。
“最让人胆寒的,是我们甚至发现了他用来制定杀人计划的笔记本。他是真的想要杀人啊,而打算杀害的对象,没想到就是你,河合阳子。”
就是通过这条线索找到我的吗?杀人还要留下证据,曾我真是够蠢的。
我原本这样认为,但立刻,我便明白了过来。说不定这笔记本是为了我才留下来的。当自己的计划失败或者作为杀人犯被捕时,他还能用这个来混淆警方的视听。这是他为了帮助那个他所崇拜的杀人狂舍身设下的陷阱。
但他肯定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吧。在打算实施行动的时候他却死了,而原本应该被杀的我却一如既往地上着学。只要对这一疑团稍作探究,答案便不言自明。
(如果我对他说“你多管闲事”,是不是有点残忍?)
回忆起他临死前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我只觉得心中的动摇愈发厉害。但我硬是将这一感觉撇在了脑后,开始寻找刑警的破绽。
走到校舍尽头的楼梯口,石田向下迈出了脚步。就在这时,石田习惯性地抬起了右手开始挠头。趁着这一瞬间,我从口袋中取出折刀刺进了石田的腋下。
石田瞪大了双眼扭过头看向我。我对他柔声说道。
“至少你应该事先确认一下我有没有武器。还有,不要轻易露出腋下,那里是要害之一。你身上脂肪那么厚,如果刺到其他地方就不会造成大的伤害……”
“石、石田警官!?”
就在赤松大喊的同时,我拔出了折刀顺势转过了身,朝赤松的脖子刺了过去。
或许是在武道方面颇有造诣,赤松凭借超常的反应速度向后仰去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刀。我当即沿锐角撤回利刃,刺中了赤松毫无防备的侧腹。眼看能将他的肚子横向剖开的时候,我的脚却被不知什么人拖住了。扭头一看,只见倒在地上的石田使出了最后的力气想要将我拖倒在地。
“嘁!”
我一脚踢开了他的手,趁这一瞬间的空隙,赤松抓住了我的衣襟。
“呜啊啊啊啊啊啊!!”
亏他在这紧要关头做出了垂死挣扎。赤松把我提到半空,于是刀便和我一同离开了他的身体。接着,他就像往垃圾回收处里扔垃圾袋一样,将我的身体向楼梯下猛地一投。
刹那的漂浮感后,伴随着剧烈撞击响起的是一声令人厌恶的咯嗒声。我就那样倒在了楼梯转角处。
赤松沉着脸看了看我,接着对石田大声喊道。
“石田警官,请你振作一点!石田警官!!”
见他没有反应,赤松跑到窗边对在外面待命的同伴简短作了指示之后立刻跑了回来,继续大声喊着。
“石田警官,救护车马上就来了!请你撑住!!”
对于石田没有任何反应而露出绝望表情的赤松咬紧牙关,对我投来暴怒的目光。他捂着被刺伤的侧腹,蹒跚走下了楼梯。我看着他的狼狈样。
——哈哈哈。
在心中嘲笑起来。
眼前同事被杀,难道这人还想重蹈覆辙吗?我还能动,还能向他发问。可为什么他还是毫无防备地向我走了过来呢。
终于,赤松走下楼梯来到我面前。这一瞬间,我猛地坐起了身,在挥起折刀的同时向他问道。
“——我是谁?”
这迅雷一般瞄准了颈部的一击却没能伤害赤松的身体。或许是目测失误,刀刃没有刺进猎物身体而是顺势滑到了侧面。我急忙停下了动作,在刹那间撤回刀刃,整个身体扑了上去刺向赤松的心脏。这次目测很正确,连刀柄都陷进了赤松的胸部。
但是——
(……没有手感?)
我惊讶地抬起头注视着赤松的脸,只见他的目光穿透了我的身体,固定在我的后方。我不解地回过了头。
我在那里。
我一动不动地靠着墙瘫坐在地上,脖子弯曲的角度很是怪异。
“——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没用的,你已经死了。”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我将目光移向那里,只见文伽正静静地站在上一层的楼梯口。
“我……死了?”
“嗯,是的。”
文伽冷静的语气让我感到莫名的不快,我皱起了眉。
开什么玩笑。
胡说八道。
我怎么可能死得这么愚蠢。我还活着。
是啊。
我还能继续发问!
我从赤松身上拔下折刀,依旧没什么手感。赤松此刻正蹲在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东西面前检查着什么,但我对他已经失去了任何兴趣,因为我最想问的人此刻就在眼前。
“——我是谁?”
明明我这个杀人狂正在一步步靠近,但文伽却丝毫没有胆怯,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相反,她用她那澄明的双眼径直注视着我,独白似地开了口。
“……这个问题,就是你伤害他人的理由啊。”
我一级一级登上楼梯,缩短二人之间的距离。
“死后文中的愿望为什么没有传达到你心中,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可你一对我这样发问,我才终于明白了。”
离文伽还剩三级楼梯的距离。到了这里,只要一个跳跃,我的折刀就能扎进文伽的身体。
我带着凄美的笑容,向双腿注入力气。文伽依旧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静静继续道。
“——你没有名字。写给河合阳子的那封死后文,不可能打动一个没有名字的怪物。”
顿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但立刻,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愤怒在脑中炸了开来。
“混蛋!!”
就在我如同野兽般怒吼着正要冲上前去的时候,握着折刀的手臂却被不知什么人拽住了。我瞥了一眼被抓住的地方,不禁瞠目结舌。
那东西,简直就是拥有意志的影子。
仿佛要将我拖进地面一般,从楼梯中伸出的漆黑的手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臂。
这种莫名其妙的手多了一只又一只,它们拖住了我的脚和肩膀,用我难以挣脱的力量将我向地面拖去。
“入口被打开了。”
真山忽然开始了说明。
“人类没能制裁的罪孽,犯罪者必须到那个世界去弥补。那里和人类本能想像中描绘出的‘地狱’很相近,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在知道那种地方存在的情况下接二连三地犯罪,人类还真是难懂啊。”
我的身体逐渐往下沉,整个身体已经只剩腰以上部分还没沉下去。随着席卷全身的恐惧,我仰望着文伽。文伽平静地看着我,淡然说道。
“……从现在开始,你将落入永远的黑暗。但说不定,这是能让你恢复人性的唯一希望。”
这样说着,文伽从包中取出了一封信。信封上贴着黑色邮票,这毫无疑问就是死后文。
“这是曾我渡交给我的死后文。他是唯一能理解你的人对吧?虽然他托我交给你,但信封上一片空白,连河合阳子这个名字都没有写。”
在听到渡名字的瞬间,我便立刻回忆起了他脸上温柔的笑容。虽然明白那些笑容十有八九都是他装出来的,但即便这样,我还是喜欢他微笑时的样子。
一想到这儿,我才发现自己那只没有握刀的手已经在无意识中伸向了死后文。文伽见状,蹲下身子将死后文递了过来。
就在手指离死后文还有几厘米的时候,忽然——
啪!
我没有接下信而是将它一把打落,接着使出全身气力大喊起来。
“胡说!我有名字!我有真名!”
死后文飘落在文伽脚边。
我继续喊道。
“就算你们连叫我的名字都忌讳,就算你们再怎么排斥我,我都在这里!我就在这里!!你们就当作没看见吧!!即便如此,寻找真名的我还是会出现在任何地方,还是会继续向你们发问!!哈哈,哈哈哈哈哈!!”
阴暗的嘲笑回荡在空气中。文伽一言不发地看了我一会儿,最后,她拾起了脚边的死后文这样说道。
“……明白了。那么这封死后文收信人不明,我去还给他吧。”
接着文伽再次看向了我。她的眼中第一次浮现了明显的感情色彩,可那不是愤怒或怜悯——而是种揪心一般的深深悲哀。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刚想这样提问,却被影之手捂住嘴拖进了地面,向着那个连月光那样暗淡的光芒都没有的,冰冷而寂静的深渊……
  不管怎么擦。
  不管怎么擦。
  同胞的血都束缚着我。
  干裂的是谁的血?
  干裂的是我的心?
  啊,朦胧的月亮啊。
  看着我。
  用你虚妄的月光洞悉我的心。
  呼唤我真正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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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的开始










“谁知道呢,我预感这次又要出乱子。”
“啥?那怎么可能。这次的工作一定能轻松完成。”
流礼对塞尔塞的担心付之一笑,这时,文伽回来了。流礼把塞尔塞拿在手上,站了起来。
“死后文写好了?”
“是的,这就是我的死后文。”
说完,文伽交出两张信笺。流礼偏着头问道。
“两张信笺,这么说,是要把死后文交给两个人?”
“是的,不行吗?”
“啊,也不是不行,只是很少见啊。那么,要寄给谁?”
文伽看看上面的死后文,说道。
“这封死后文寄给文歌(Fumika)。”
“——啥?寄给文伽(Fumika)?你不就是文伽吗?啊,难道说,死因是脑挫伤什么的?头被敲坏了吧?”
由于对她的态度不满,流礼趁机出气。不过,文伽在乎静地盯着流礼看了一会儿之后,发出一声叹息,用疲惫的语气说道。
“……不是的,只是名字相同而已。”
“啊,气死我了,这算什么?把我当成傻瓜了吗?”
“没错。”
“哼,别想说什么来敷衍我——啊,这女孩居然承认了,还承认得这么干脆,气死我了!!”
流礼气得直跺脚,这时,身边传来一个吃惊的声音。
“喂喂,稍等一下!你说收到过死后文,难道,你说的Fumika,是和我们一样的邮差文歌吗?”
“是的,文歌就是送死后文给我的邮差。当时的我还年幼,没有好好谢她。所以,我想通过死后文,向她表示感谢。”
文伽以凛然而清晰的声音回答了塞尔塞,变成局外人的流礼吃惊地向塞尔塞问道。
“文歌是谁?我不认识啊,看起来,塞尔塞你好像认识她?难道是名人?”
“何止是名人。文歌可是自福音局设立以来的例外中的例外人物。”
“例外中的例外是什么意思?”
“死后文的邮差是福音局从死者中挑选出来的,对吧?所以,一般情况下,不管过多少年,他们的年龄都不会变化。可是,文歌不同,她是唯一会成长的邮差!作为‘Aarons’的一员,我自然知道她的名字,不过……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个名字。真让我吃惊!!”
塞尔塞有些兴奋地说着,可是,流礼只抱有“哼,还有这号人物啊。”这种程度的感想。
流礼中断了麻烦的思考,得出简单的结论。
她将死后文从文伽手中一把抢过来,说道。
“总之,把这封死后文寄给另一个Fumika就可以了吧?哦,对方是邮差的话,也就用不着费工夫对死后文做出说明了!啊,真省事!实在是省事!这次的工作果然轻松!!那么,另一封呢,打算寄给谁?”
流礼语调轻松地问着,好像这次的工作就快就要结束一样。
——不过,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塞尔塞说的“我预感要出乱子。”这句话,很不幸地被说中了。

* * *

流礼抱着头大叫的地方,是樟树漂亮的树枝上。流礼坐在那里,已经烦恼了三十分钟。
斜靠在树干上的塞尔塞看着流礼,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说,你知道吗?傻瓜和烟都喜欢爬得很高。”
“闭、闭嘴。我可没工夫和你开玩笑。”
流礼以要咬人的架势回答着,塞尔塞叹了口气,说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没那么简单的。你打算怎么办?再怎么说,也不能违抗福音局的决定吧。”
“我、我知道。只是,怎么说呢,叫我去侦察那女孩的情况,我总觉得不想干,或者说……”
“就算这样,也不能一直烦恼啊。那位小姐已经不在这里了。如果你一直烦恼,错过了时机的话,那我可就管帮不了你了。”
“这个我也知道……”
流礼无力地回答着,从包中拿出一封信。那是贴着黑色邮票的死后文,但和普通的死后文有一点决定性的不同之处,那就是,它的邮票和信封都是黑色的,有着异样的外观。流礼用极度深沉的目光看着这封全黑色的死后文,发出一声叹息。
这时,塞尔塞突然大叫起来。
“……那位小姐来了。”
流礼身体一颤,慌忙朝那边望去。她看到文伽正缓慢地走近。流礼害怕地说道。
“现、现在就来了啊,是不是早了点!?”
“不,应该说,是迟到了二十分钟,看来,她是个不守时的人。准备好了吗,搭档?干得漂亮点哦。”
“我……我知道。”
说着,流礼拿起塞尔塞,做了个深呼吸。在下定决心之后,她一咬牙从树枝上跳到文伽眼前。
尽管落地的时候扬起很大的灰尘,对方还是看清了流礼。文伽露出吃惊的神色,流礼极力装出平静的样子,大声招呼道。
“当当当~!就算没叫我,我也会赶来!!哦,身体还好吧?哎呀呀,一会工夫没见,文伽你就长大了啊?看我说什么胡话!我们都已经死了。”
“能不能回到正题?”
“唉。现代的年轻人,对第一次玩的游戏也要用启动键跳过片头。我的热情可不是什么廉价商品啊。就不能拿出尊敬的态度听一下吗?”
尽管流礼青筋暴跳,文伽依然平静地问道。
“——怎么了?”
“啊?你指什么事?”
“如果是错觉还好,我总觉得你比之前更活泼。”
……流礼大吃一惊。
看起来一脸平静,似乎对他人的事毫不关心的文伽,却有着如此敏锐的感觉。
流礼感到后背直冒冷汗,她慌忙用笑容掩饰。
“活、活泼与美貌正是流礼的优点,用不着担心。先不说这个,收死后文的时候不小心把顺序弄错了。我说,能不能让我窥视一下文伽的想法?”
听到这句话,文伽露出惊讶的表情。流礼干咽了一口唾沫,说道。
“你、你想,我们的工作不就是传达死者的‘愿望’吗?所以,为了弄清死后文的发信人抱有什么想法,窥视一下你的记忆是必须的。对吧,塞尔塞?”
“没、没错,不过,只是形式上这么做而已,别想得太多。而且,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只要小姐你把一切交给我们做,就万事0K。”
文伽依然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流礼和塞尔塞咽着唾沫,等着她的回答。
文伽终于平静地开口了。
“……我知道了。那么,我要怎么做?”
内心松了口气的流礼对她做出指示。
“文伽只要全身放松,回想与收信人相遇时的情景就可以了。接下来,塞尔塞会理清记忆之线的。”
“我明白了。只要回忆文歌就可以了吧?”
“啊,这个没问题——不对,这个之后再做,先回想另一封信的收信人吧。”
文伽再次怀疑地皱了皱眉,不过,她这次没有表现出好奇的神情,而是闭上眼睛说道。
“——只要回忆沙音就可以了吧?”
“没错,没错,放轻松,回想你要传达最后‘愿望’的沙音。”
说着,流礼把塞尔塞举到文伽的额前,闭上眼睛平静地念道。
“代号T0250,塞尔塞,请确认。”
“0K。那么,准备出发吧,去小姐最初的回忆中——”
说着,塞尔塞发出乳白色的光,这道光将流礼和文伽温柔地包围起来。

     *      *     *

“……哦,这可真是让人怀念的景象啊。”
流礼的眼前,是休息时间的教室。摆放整齐的桌椅、粉笔灰的味道以及写着校训的匾额,一切能唤起怀旧愁思之物都按黄金律般完美地摆在眼前。走廊上,还有稚气未脱的男孩子拿着扫把,像玩棒球一样打闹,看来,这里不是高中,而是初中的教室。
流礼回忆着生前,沉浸在类似乡愁的感情中,这时,塞尔塞咳嗽了一声。
“我知道你有很多感触,不过现在还是工作吧。”
流礼回过神,充满歉意地苦笑道。
“是啊,还要帮文伽传达‘思念’呢,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说起来,关键的文伽呢?”
 “在三点方向。”
  流礼循声望去,身穿制服的文伽正双手托腮,看到她,流礼不禁眉毛上翘。
(哇,她可真像画中美人啊……)
文伽的脸庞本来就美丽,穿上制服更增添了三分可爱。再加上手托香腮,露出忧郁的神情,就更让人心动了。许多男孩子都出神地看着文伽,这让流礼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流礼表情复杂地站着,塞尔塞突然笑了起来。
“我来猜猜你的想法吧。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哇,我输了。’对吧?”
“你、你胡说什么啊,要和我这个超级美少女比,她还差了三光年呢。”
“嚯嚯,是吗?”
说着,流礼走向文伽,她看到文伽的桌上放着一张纸,看到这个,流礼知道了文伽烦恼的原因。
“啊,原来如此,是在为前程烦恼啊。”
文伽的桌上放着的,是志愿调查表,升学一栏上画了圆圈,志愿学校也填好了。不过,由于是为前程做参考的调查,表上也有将来希望从事的工作一栏,而那一栏是空着的。
“哇,志愿调查我也做过。不过,随着年龄增长,就会更加对现实感到消沉。”
尽管说出这样毫无希望和梦想的话,流礼还是抱有一些羡慕的感觉。的确,虽然选项很少,但一般人都会对将来抱有展望。
可是,年轻的生命之花凋谢了,梦想变成了幻想。一切无法重头再来,却保留着一丝对生的迷恋,这让流礼觉得有些落寞。
流礼正想着,文伽看来已经做出决定了,她拿起了铅笔。将来希望从事的职业并不是在教室里烦恼就能想出来的。这只是单纯的调查,不是最终决定,没必要一直烦恼。
流礼看着这张调查表。“公务员”这个单词跃到她的眼前。
“哇、真现实!!你不觉得对初中生来说,填写这一栏有点老气横秋的感觉吗,小文?”
这和流礼的想法一致,不过,说话的是另外的人。有人插嘴了。文伽转过头,用责备的语气说道。
“……绫,别随便偷看别人的东西啊。”
不过,这个叫绫的女学生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凑上前说道。
“别介意。啊,第一志愿是西城啊?我可不敢想。要不,降一档次,和我一起吧。”
“降一档次,你是说光叶学园吗?”
“没错,不过在我看来,那里和西城是同一档次的……”
听到对话的流礼感到有些意外。毕竟,文伽缺乏表情变化。流礼本以为她的校园生活和别人有很大的不同,没想到也是很普通的。
塞尔塞似乎也感到非常意外。
“哦,这位小姐也是个普通的女学生啊。”
它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
绫似乎不想讨论自己的学习成绩,为了逃避现实,把话题转回了将来的梦想。
“不管在哪里,将来想从事的职业是公务员,这不是太死板了吗?再多些梦想啊,比如,像和同学那样。”
听到这句话,文伽把目光转向教室一角。有几个男生在那里聊天,看来,其中一人就是“和同学”。
“……他的梦想是什么?”
文伽以平坦的声音问道,仿佛现在是在召开记者招待会,自己有义务提问一样。绫双眼放光,开心地回答道。
“他的梦想,是成为画家!厉害吧?”
“是啊。”
“哇,反应这么平淡,表现得吃惊一点啊。”
文伽把目光转向绫,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
“……绫已经和我说过许多次了,他的梦想是成为画家。能不能说说别人啊?”
绫难为情地笑笑,并挠了挠头。看来,绫与和同学正在交往。
“真是的,绫还是老样子。”
“啊,别这么说嘛。再说,就算不谈和同学,我觉得小文你也有更适合的职业。有什么别的更想做的事吗?”
文伽沉默了片刻,摇摇头说道。
“……我完全不知道。而且,就算找到更想从事的职业,如果生活不规律的话,我也做不了。因为我的心脏受不了。”
绫眯起眼睛,用看背叛者一般的眼神看着文伽,不过,文伽完全不在意。
流礼说不出话来,塞尔塞像独白一样说道。
“说起来,她还没提过啊。这位小姐的死因并不是你说的脑挫伤吧——”
流礼感到心中很痛。
“……是吗。”
同时,她对本该讨厌的文伽产生了同情。
“——她和我一样啊。”

     *          *         *

流礼坐在房子的围墙上,看到三个穿制服的人从道路那边走来。最右边的是文伽,左边的是绫,在中间推着自行车的是被绫叫做“和同学”的和俊。和俊频繁地对少言寡语的文伽说话,三人在和睦的气氛中走向归途。
流礼所在的地方是个T字路口。文伽终于走过来了。
“那么,明天见。”
她简短地说道。
绫用力挥着手回答“学校见”,和俊也像绫一样挥着手,不过,他以心事重重的表情看着文伽,什么也没说。
  塞尔塞目送着分开的文伽和两人,惊讶地说道。
 “咦?再和两人一起走一段的话,应该离那位小姐的家更近才付。干嘛要绕远路呢?”
  “你真是白痴啊。塞尔塞,那一定是为了不当电灯泡——不过,文伽会为他人着想!?会吗?”
“说得真过分啊。你不是刚说过一定是这样的吗?”
“这个倒是。不过,有些不敢相信,或者说,这简直不可能。”
说着,流礼从围墙上跳下来,追了上去。不过,她马上就撞到某种东西,大声叫起来。
流礼揉着额头,不满地说道。
“我说,塞尔塞,这里有看不见的墙壁,快给我想想办法啊。现在正是你像拉车的马一样为我工作的时候。”
“在那之前,我要问一句。为什么要朝这边走,要追那位小姐的话,不是该走反方向吗?”
“哇,你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啊。你不也看到刚才和俊的表情了吗?那可是野兽一样的眼神哦。追在那两人身后的话,一定可以看到激情吻戏。”
“……你这种做法就叫做跟踪狂。这是可耻的行为,你应该明白的吧?”
流礼以美国人般夸张的姿势摊了摊手,无奈地摇摇头,随后,坚定地说道。
“明知如此,我还是要做跟踪狂。”
她的语气如此坚决。
塞尔塞沉默了,不过,它并不是因为思考而沉默,只是吃惊得说不出话而已。
终于,塞尔塞无可奈何地说道。
“……我知道,想让你以正常人的方式思考是不可能的。这里是以北条文伽的记忆为基础创造出的世界,所以,这个世界的组成部分只是那位小姐所看到和听到的。就算那两个人按照你所期待的那样做了,由于那位小姐没看到,所以无法再现。也就是说,这道墙壁是绝对无法跨越的界线,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跨越不了。”
塞尔塞的说明结束五秒后,流礼似乎理解了它的话,不满地抱怨道。
“难得的机会啊,就这么白白错过了?别这么小气嘛。激情吻戏!激情吻戏!!”
流礼对着看不见的墙壁又踢又打。
塞尔塞不高兴地说道。
“……一句话,你很烦啊。我没有一点错,不过,还是向你低头吧,拜托了,快工作吧,福音局下达的指令,你应该没忘记吧?”
流礼噘起嘴,停止捶打墙壁。用不甘心的眼神看着两人的背影,开始谈论工作的事。
“就算你这么说,关键人物沙音根本没有出现。文伽真的遇到沙音了吗?”
“她知道沙音的名字,不像是在说谎。死后文的内容也提到与沙音相关的部分了吧?她不仅遇到沙音,与之相关的记忆还成为了一个重要的部分,你不这么认为吗?”
  “重要的部分啊……”
 流礼看着两人越变越小的身影,突然颤抖起来。她的心中跃动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安,而这种不安的真面目,马上就要显现了。
——这一天,本田和俊挺身保护了即将被车撞到的绫,丧失了生命。

      *      *     *

次日,文伽在放学以后去了电器商店,之后立刻赶去医院。流礼她们也跟着她,走进医院的病房里。
“啊,小文,你来了。”
看到文伽,绫的声音恢复了一些生气,不过她离健康还差得远。她已经骨折,右脚打着石膏,头上裹着好几层绷带,也许是在柏油路面上擦伤了,她的脸上贴着医用药膏,周围可以看到擦伤的痕迹。
由于和俊,绫避免了和车直接相撞,不过,她仍然受了重伤,因此住进了医院,而她的声音却很有精神。
看到她的样子,流礼和文伽一起放心地抚着胸口。文伽和平时不同,在上课的时候一直坐立不安。在她身边的流礼尽管知道这是回忆,仍然和文伽一样对绫的情况担心不已。
“咦?小文,探望病人时带的果篮呢?或者糕点呢?”
绫用开玩笑般的语气说着,但眼神却是认真的,她把食指放在唇边,看着文伽。
文伽舒了口气,从书包里拿出在电器商店买的东西,递给了她。
“——嗯?这是什么?”
“我想,买这个给你,比买糕点更能让你开心。绫经常听深夜广播的吧?”
听完这句话,绫的眼中闪出光辉,她接过纸袋,迫不及待地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个可以捏在手掌中的小收音机。
“我还买了耳机,听的时候就不会被医院的人发现了。”
“哇,太感谢了!每次我求妈妈买收音机,她都只会训斥我,叫我不要熬夜,赶快好起来,从来不肯买给我。住院以后,我以为听不了广播了,心情非常消沉呢!不愧是小文,你真是最知我心思的好朋友——”
说着,绫好像意识到什么重要的事,突然不作声了。
“你怎么了。绫?”
文伽歪着脑袋问道。绫表情复杂地看着文伽。
绫似乎想到了什么,无力地呼了口气,微笑着说道。
“……是啊。不管发生什么,小文都是我的好朋友。对吧。”
绫独自点着头,文伽问道。
“对不起,我没听清。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
说完,绫摇了摇头,装做平静地继续说道。
“小文,过一会儿去和同学的病房看看吧!”
“啊……”
听到这句话之后,文伽什么也说不出来。一直看着两人对话的流礼也说不出话了。
可是,绫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不理会文伽的反应。
“抱歉,能替我去一趟吗?我还走不了路,不过,和同学应该能走路了吧。”
绫的眼神中闪烁着歉意的光芒,一点也看不出她的思维不正常。她的话语也十分清晰,完全不像在自我欺骗。
过了一会儿,文伽缓缓开口说道。
“……你听谁说的?”
“啊?是妈妈跟我说的呀。我真的很对不起和同学,可以的话,真想跪着向他道歉。不过,和同学一定会原谅我的。他可是个很好的人。”
听完绫的话,流礼也明白事情的大概了。绫的母亲担心女儿的精神状态,没有把和俊死去的事告诉她。虽然她看起来情绪稳定,但现在仍有可能从深层意识中把对事故的惊恐唤醒。绫的母亲做出的判断是正确的,流礼这样认为。
文伽能够敏锐地觉察别人的感情,她先于流礼明白了状况,并反过来问绫,可谓敏锐与聪明兼备。流礼确信她会在这里岔开话题,过段时间再把真相告诉绫。
可是。
文伽在明白一切之后,依然像确信这么做是正确的一样,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句话。
“——他已经死了。”
“啊……”
绫说不出话来。她睁大了眼睛,好像突然变得听不懂日语一样,呆呆地看着文伽。
文伽平静地继续说道。

“说他住在同一间医院也完全是谎话。他已经死了。用不着悲伤,也不要自责,人总是会死的。他保护了绫,一定是不带任何遗憾地走向另一个世界的。”
文伽的话语如雪一样淡白,又像雪一般冰冷,绫仿佛感受到这种温度一般,全身开始颤抖。
“骗、骗人的。和同学怎么会,妈妈可没跟我说过这个……”
绫的牙根不住地颤动,身体蜷缩着。
可是,文伽的眼神依然平静而犀利。
“我没有骗你。不信的话可以问医院的人。问问他们是不是有个叫本田和俊的人住在这间医院。”
绫说不出话来。她捂住耳朵,仿佛不想再听下去,并不住地摇头。由于极度紧张,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流礼不禁想阻止文伽继续说下去,可是,这里毕竟是文伽的记忆中的世界。
流礼伸出的乎穿过了文伽的身体。
文伽的想法与流礼正好相反,她抓住绫的手,继续说道。
“绫,总有一天,你必须接受这个现实。我希望你尽快恢复精神。所以,我请求你,接受这个事实吧。本田和俊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一瞬间,绫最后的理性之线断了,她拨开文伽的手,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
文伽急忙按住绫,可是,绫不住地挣扎,完全没有要平静下来的样子。她身边的花瓶打在文伽身上,落在地上碎了。用石膏固定的右脚也从床上掉了下来。
医院的工作人员听到骚动声,急忙赶来,文伽被推倒在墙边,工作人员把绫按回床上,医生拿着针筒,准备给她注射镇静剂。
尽管知道自己的声音无法传达给文伽,流礼还是对惊奇地看着事态发展的她说道。“你究竟在干什么啊?你说的话会伤害到她,这是很容易想到的事,这样的你还算她的朋友吗?”
当然,文伽没有回答。不过,文伽似乎没料到事态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她看起来也深受打击。
流礼皱着眉头,塞尔塞像是要为文伽辩解一样,开口说道。
“我推测,她并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这位小姐不是说过吗,她在年幼的时候收到过死后文,她的这种行为,会不会和那件事有关?”
“……你是什么意思?”
在流礼的催促下,塞尔塞继续说道。
“人的死亡是很普通的事,在成长的过程中,人会慢慢理解这一点吧。如果是百岁的老婆婆把亲近之人的死讯告诉自还好,可是,这个事实却出自年仅十多岁的中学生之口,绫就算突然昏厥也不奇怪。这是极其普通而自然的反应。但这位小姐由于在幼年时就收到过死后文,并由于此事而对人的生死看得很开。因此,她能很快接受同学死亡的事实,并保持积极的态度……不过,人类都有以自己为衡量标准的坏习惯,所以,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生死的豁达态度,误以为自己的朋友也能很快接受这个事实。”
“结果就成了这样,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吧?”
“不过,这只是推测而已。”
流礼再次朝文伽望去。
文伽一筹莫展地看着绫。看到文伽的样子,流礼觉得塞尔塞的推测是正确的。

    *     *        *

“……所以,那不是你的错。我想,那的确是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不过,你是为朋友着想才当了坏人,不是吗?这一点,我觉得很了不起哦。”
流礼对文伽说道。
这里是文伽的房间。文伽受不了在病房中发生的事,钻进被窝里,看着天花板。房间中响起的深夜广播的声音显得特别清晰。
流礼看着一直保持沉默的文伽,叹了口气。
“……唉,说了她也听不到,完全没有意义。”
“哦,亏你还记得啊。你平时就是个走三步就忘事的人,我还以为你早就忘记自己现在身处记忆之中了。”
“你好烦啊。这种事情我怎么会不记得。尽管知道毫无意义,但还是会感到气愤,人类经常会这样的啊。”
“真搞不明白,人类这种生物的存在,究竟是否合理啊。”
哪能这么容易明白,流礼想道。
虽然经过数千年,与他人交往结合并固定了遗传基因,但他们还是不理解人类自身的本质,如果套用公式就能轻松了解的话,那么一流大学的合格毕业生就都是一流心理学家了,也就根本用不着死后文这种奇迹了。
尽管很难理解,但流礼认为这就是人的优点。
正是因为别人不理解,才会产生希望被别人理解的想法。乍看起来是人类缺点的躯壳,但这却是人类自身的证明,也可以说是唯一的美丽之处。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但她是真的为朋友担心,文伽真是个认真的人。)
所以,流礼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尽管明白这毫无意义,她还是忍不住想对文伽说。
“我说,文伽,总这么烦恼下去也不是办法,赶快做出更积极的行动啊。比如,写封信道歉。写信就可以了。当面说的话可能会说出不该说的话,写信的话就可以反复斟酌,把想说的告诉她,对吧?”
不管这是不是徒劳无功,即使毫无用处又有什么损失?
流礼正说着,文伽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文伽走向书桌,打开笔记本,一边听着广播,一边写东西。
“哦?你要做什么啊?”
流礼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已经开始了下一个行动。文伽翻着抽屉,找出一张空白明信片。
看到这个,流礼惊喜地叫了起来。
“哇,真的要写信啊!看来我的想法传给她了。”
“你果然是忘记了啊。这里是记忆中的世界,这早已经成为事实了啊?你的想法哪可能传达给她。”
“你好烦,忘记的是你吧?我现在的基本设定是魔法少女,能够把不可能的事化为可能,当当!当当!”
“随你怎么想好了,不过,我可不承认‘当当’是魔法少女的效果音。”
“……啊?难道说,你是某种动画的狂热者?”
流礼因为发现意想不到的事实而吃惊地后退,文伽则迅速在明信片上写着。流礼尽力忘掉刚才的对话,看着信上的内容。可是,她马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文伽把明信片翻过来,一面看着刚才的笔记本,一面写着邮寄地址,流礼感到更加困惑了。
她究竟要做什么啊,流礼不禁自言自语。
“……这个,只是向广播投稿的明信片而已啊。”

“晚上好,最近持续低温,各位过得怎么样?希望各位早睡早起,不要感冒——这种话,由深夜档节目的主持人说出来好像不太合适,实在抱歉。不过,请裹着棉被,温暖地收听吧。”
今晚也是‘月亮与华尔兹’的播出时间,我是主持人月村琴音。电波携着温暖的风如期到达,您的耳朵。

首先是惯例的‘奇闻异事’时间。
这次也收到了不少听众的来信,其中有一张引人注目的明信片,在此为大家介绍。
这是笔名为‘死后文’的听众写来的。

能够不留任何遗憾地走向另一个世界的人极少极少。人类无法知道自己的死期,因此,很遗憾,无悔地过完一生的可能性相当低。可是,能够救赎那些对这个世界仍抱有迷恋的灵魂的奇迹是存在的。这种奇迹就叫做死后文。所谓的死后文,就是写着死者最后的‘愿望’的信,死者能够通过死后文,把生前无法传达的,愿望’传达给生者。
这并不是奇怪的都市传说。死后文是真实存在的。实际上,我就曾经收到过叔叔写来的死后文。那时我还小,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可是,我却感受到了死后文所传达的温暖。
通过死后文,我明白了人的生死,以及生者应该具有的勇气。
这不是玩笑,也不是疯话,死后文,是留给人类的最后的奇迹。

……包含着死者最后的‘愿望’写成的死后文啊。听起来好像有些恐怖,但实际上很温馨吧。各位听众如果要写死后文的话,会写给谁呢?请以自己已经死去为前提想一想,各位千万不要生气哦。
——人总是会死的。
正因为这样,在自己死后,那份对自己最为重视的生者的思念,我认为是非常珍贵的。

请允许我再问一次。
假如各位要写死后文,会写给谁呢?
是给家人?
朋友?
还是恋人?

……啊?问我会怎么做?有没有想寄死后文的重要的人?
嗯,实际上,我已经接到不少这样的提问了……不过,请让我保密吧。女孩子不正是因为有小秘密才显得更有魅力吗?
那么,为了展示我的魅力,请大家听一支歌吧,今天是很难得的摇滚乐,由笔名‘小熊’的听众点播的Anthem 的
音乐已经开始播放,文伽却并不在意,丽是开始写某种东西。这时,流礼逐渐明白了文伽为什么要向广播投稿。
今天,文伽仍然装做抄板书,一面思考着,一面在信笺上写着什么。看着她的样子,流礼神情复杂地说道。
“……文伽,你是认真的吗?你打算伪造和俊的死后文?”
文伽在信笺上写的,是以和俊的角度写的伪造死后文。文伽一边考虑着和俊会对绫传达的想法,一边写着,信纸总是写不满。
不过,这封信中满溢着对绫的关怀,上面写着“事故是偶然的,所以不用太挂在心上。”这样的温暖的话语。
塞尔塞疑惑地说道。
“这位小姐的想法我明白。就像自己收到死后文之后,就变得能够接受死亡一样,绫在收到死后文之后,也一定能接受和俊死亡的事实,她一定是这样想的吧?可是,就算通过广播让绫知道‘死后文’的存在,如果真正的死后文邮差和我们‘Aarons’没有出现,中学生怎么可能轻易相信这种事呢?就算因为恋人死去而处于精神不稳定的状态,也不可能相信这种事。这位聪明的小姐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吧。”
尽管塞尔塞这样说,流礼的意见却完全相反。她叹着气说道:

* * *

这一天,文伽从早上开始就坐立不安。昨天晚上她也一定没睡好,她第一个到学校,用手指敲着自己的课桌。
流礼理解她为什么坐立不安,因为今天是出院的绫返校的日子。那封死后文已经在昨天晚上偷偷投进绫家的信箱了,所以,在昨晚或者今

天早上,绫已经看过那封信了吧。而再过几十分钟,就能知道绫的反应了。
流礼和塞尔塞一起站在文伽身边,准备静观事态的发展。原本只有文伽一个人的教室里,渐渐来了许多同学。每当有人走进教室,文伽都

会像触电一般抬起头来,在看清不是自己所等的人之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流礼一面看着教室的门口,一面说道。
“怎么还不来啊,我都等急了。”
“今天该不会请假休息吧?只是出院而已,还没有痊愈啊。她的身体状况很容易恶化的。”
“啊?延期吗?我说塞尔塞,你可以快放吗?给我快放啊!!”
“你这家伙啊,满嘴胡言乱语。”
正当他们争吵的时候,绑着绷带、拄着拐杖的少女在教室出现了。在教室门口的同学们看到绫,都恭喜她出院,对她表达着关怀之意。
不过,绫没有回应他们,而是走向文伽的课桌,不知道她在思考着什么,表情十分僵硬。
文伽从椅子上站起来,放心地说道。
“绫,恭喜你出院。之前我没有考虑你的心情,说出那样的话,实在是——”
走到文伽身边的绫无言地抬起手,下一瞬间,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教室里响了起来。
一直关注着事态发展的流礼也无法马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当事人文伽究竟理解不理解当时的状况。
不过,文伽捂着脸,用充满疑问的眼神看着绫。
教室里的所有人都一动不动,仿佛被冻住一样。绫从口袋里拿出信笺,那是文伽写的“和俊的死后文”。
绫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问道。
“……这是什么?”
文伽没有回答。她无言地看着绫,好像在思索绫愤怒的原因一样。
绫深深吸了口气,大声叫起来。
“这算什么!?开、开什么玩笑!明明一点也不了解那场事故的情况以及和同学的心意!别装得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用不着同情我!!”
“……你说我不了解什么?”
文伽终于说话了,可是,这嘶哑的声音简直不像她发出的。话语中,包含着对自己在无意间再次伤害了好友的悔恨之意。
不过,眼中充满愤怒的绫没有觉察到文伽的心情。她无法察觉。
绫生气地继续说道。
“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吧!那一天,和同学提出与我分手!因为,他有喜欢的人……因为,他喜欢小文你,所以无法与我继续交往!!我不想听这些,所以不顾一切地逃走,跑到公路上。接着……车——”
流礼的大脑中回放着最后见到和俊时他的表情。他看着文伽,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和俊诚实的瞳孔中,隐藏着真相。
一行眼泪从绫的脸上滑落。
“……不过,我承认,虽然我现在仍然喜欢着和同学,但小文也是我重要的好朋友,所以没关系的,我认为,只要是小文的话,就没有关系。我想,只要你们顺利交往的话,我一定会笑着祝福你们。”
在病房里,绫不止一次说过文伽是自己的好朋友。就像是想要确认、要让自己认可一般说着。
流礼突然想起来,那一天,绫想让文伽替自己转达给和俊的话,应该是同意分手吧。只是几句简单的话语,文伽一定不会明白其中的意思。通过文伽转达给和俊,这也是绫对他的鼓励吧。
绫已经顾不了这么多同学在场,掉下了眼泪。她一面抽泣着,一面问“为什么?”
“明明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好过分,你真的好过分。和同学绝对不会留那样的信给我,绝对不会对我说喜欢我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你伤害了我的心,也伤害了和同学的心……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绫紧紧捏住信笺,大声哭泣着。
文伽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地注视着绫——

        *      *     *

文伽坐在被晚霞染成茜色的公园的长椅上,低头盯着地面。
在回家的路上,她总会在这里坐一会儿,现在已经保持同样的姿势两个小时了。刚才还在沙堆上玩耍的小孩子已不见踪影,周围一片寂静。
在那之后,绫连第一节课都没上就早退了。虽然她说是因为才出院,身体不适,但同学们都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今天早上那件事。结果,文伽没有任何辩解的机会,只能默默地目送她离开。
流礼坐在文伽身边,表情凝重地看着她。流礼明白,这个世界只是过去残留的影像,文伽是无法听到自己说话的。
可是。
她总想为文伽做点什么。
想以自己的力量帮助她。
尽管这样想,流礼却只能无可奈何地大叫。
“……这位小姐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看不下去啊。”
听到塞尔塞的话,流礼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和它是一样的。可是,他们无法安慰她,在这里,流礼什么事都做不到,就算塞尔塞有特殊能力,也一样毫无办法。
这算什么魔法少女啊,流礼想道。
自己能做的只是在旁边观望。挥动魔杖也无法对现实造成半点改变,这样的话,只是徒增文伽的伤心而已。
(果然不该接这份工作。要是有人代替我该多好……)
也许是受到文伽心情的影响,流礼也变得沮丧,这时——
“——人们都说,跌倒了就爬起来继续前进,不过,我认为像这样看着脚下也不错。因为,这是自我反省和自律的表现,为了使自己不再跌倒。”
洪亮的声音像温柔的风一样吹来。文伽立刻抬起头,看到了说话的人。
“看吧,很简单对吗?抬起头这种事。”
“啊……”
“虽然有很多人误解,但人们总是在继续前进。看地面这种事,只会在跌倒的时候做。所以,我认为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你就看着地面,看到它脸红为止吧。因为,只要一句鼓励的话,就能让人继续前进。”

这位少女的装束很奇特,她的头上戴着法式平顶帽,肩上挎着蛤蟆口的背包,手上拿着一支比自己的身高还长的手杖。
看到这场意外的邂逅,流礼惊奇得说不出话来,她手上的杖塞尔塞代替她说道。
“终于出现了,福音局创立以来的大罪人——”
少女对文伽说道。
“初次见面,文伽妹妹。我叫沙音。是死后文的邮差沙音。”
流礼的身体不停地颤抖,并不由得摆出了架势,但一想到这是记忆中的世界,她才决定就这样观察沙音。
沙音的身上散发着沉稳的气息,嘴角的微笑让人感到温暖而亲切。她真的是引发大事件的罪魁祸首吗,流礼不禁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文伽被突然到来的人吓了一跳,不过,她马上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用和平时一样沉稳的语气问道。
“难道说,和俊把死后文交给你了?为什么不马上送来呢!?那样的话,那样的话,就不会——”
文伽咬住嘴唇,她的脸上有着与年龄相符的稚气,以及与年龄不相符的悔意。即使故做坚强,只是个中学生的文伽也还是无法承受这次事件带来的痛苦吧。
不过,相对于显得稚嫩的文伽,沙音的声音却清晰而平静。
“我也有自己的事。而且,就算责怪我,你自己的错误还是你自己犯下的。不要天真地以为别人能替你承担过错啊,文伽妹妹。”
文伽一句话也不说。
流礼皱起眉头,看来,她是赞同沙音的观点的吧。不过,流礼因为在旁边看到了文伽为朋友所做的一切,所以,尽管知道自己的声音无法传达过去,却还是忍不住要抱怨沙音几句。
生气的流礼刚要开口,沙音手上的Aarons突然以无比平静的语气说道。
“沙音,算了吧,她已经好好地反省过了。”
“哎呀,亚斯亚想替文伽妹妹说话啊?你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对小孩子过于娇惯。”
“别开玩笑了。这是你的臭毛病啊。你可有些不厚道哦。我想,这几天沙音你一直注视着她的行动,也知道她的原动力不是以利己为目的吧?”
听到责备的话语,沙音舒了口气。接着,爽快地认输了。
“……是啊。我说得有些过分了。不过,正因为文伽妹妹是个真心为别人着想的好孩子,我才不希望她走弯路啊。”
她们说话的时候,流礼向塞尔塞问道。
“它说一直注视着文伽这几天的行动……可是,我完全没有发现啊。我说,塞尔塞,你到底在干什么!沙音躲在什么地方的话,要和我说一声啊!你还记得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吗!?”
“就算你对我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这里是这位小姐记忆中的世界,既然她没有察觉到,那就和不存在一样。你叫我怎么察觉?”
虽然理解了塞尔塞的说明,但也还有些令人难以理解的事。
流礼一直认为,沙音在批评文伽的软弱时,不知道她的辛苦和烦恼,不理解她的想法,因此才会毫不顾忌地讲大道理,所以,流礼对她很反感。
可是。
沙音其实是知道的。在知道一切,经过斟酌之后,她还是不留情面地责备了文伽。
流礼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能这么做,但马上就得出否定的答案。
她一直都是这样。看到文伽跌倒了,就只想安慰她、鼓励她,如果她说出丧气话,就算那毫无道理,流礼也会表示宽容。
因此,可以断言。
沙音的做法是正确的,正确得让人钦佩。
可是,正因为这样,流礼产生了疑问。
为什么沙音能够这么做?
大罪人沙音,为什么能做出如此正确的事情?
沙音平静地继续说道。
“……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亚斯亚,拿出来吧。”
以沙音的这句话为信号,亚斯亚发出淡淡的光辉。沙音眼前的空间开始变得扭曲。
“我开始回答文伽妹妹刚才的问题吧。我确实拿着和俊的死后文。不过,那并不是写给文伽妹妹你的,而是写给对他的死感到负有责任的人——也就是他曾经倾诉过梦想的绫妹妹的。至于为什么不马上送来这个问题,答案很简单。因为这封死后文是刚写好的。”
沙音把手伸向扭曲的空间,变魔术般地拿出某件东西。那是一副油画。一米见方的油画,被从空无一物的空间中抽了出来。
文伽和流礼站在油画的背面,无法看到油画上画着什么。不过,他们能清楚地看到,在油画的背面,贴着可以称为死后文之证的黑色邮票。
沙音温柔地看着油画,说道。
“除了这幅油画,他还把一张纸条交给了我。纸条上简要地写了两件事。其中之一,和文伽妹妹伪造的死后文内容一样,写着‘那是一场事故,小绫你用不着挂在心上。’另外一件,就是他想挑战一次自己的梦想,写着‘希望把这幅画以他的名字送去参展’这样的愿望。”
 文伽默默地听着沙音的话,眼神中却充满了疑问。为什么她要对自己说这些,为什么不早一点送给绫。
 流礼也是同样的想法。虽然担心文伽,但绫也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她想,既然死后文已经写好了,就别在这里偷懒了,赶快送去啊。
  不知道沙音是否明白文伽她们的想法,她夸张地大呼一口气。
 “——不过啊,这次的工作有些困难。我一直在观察着收信人,考虑着把死后文交给她的最佳时机……可是,收信人的朋友为了让她接受和俊死亡的事实,不仅小心地留意着她的情况,甚至伪造了死后文。这样一来,我真不知道该怎把工作进行下去了。”
流礼的心中再次燃起怒火。
搞什么嘛,净做些多余的事,沙音想对文伽说的就是这句话。刚才那番说教,也只是为了自己。
流礼恶声恶气地说道。
“我决定了。对沙音没有酌情处理的余地!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塞尔塞,回去吧,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这样做没问题吗?这位小姐可是在死后文里写下了对沙音的谢意哦。接下来也许还会发生什么事呢。”
“那只是因为文伽被她的花言巧语骗了而已。我的眼睛和文伽的不同,绝对不是摆设!那家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流礼指着沙音说道。而沙音依然面带温柔的微笑。她保持着笑容,平静地说道。
“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文伽妹妹。这封死后文,你能替我送去吗?”
文伽吃惊得睁大了眼睛。流礼在听到这个意外的要求之后,也说不出话了。她用手指着沙音僵在当场。沙音依然平静地等着文伽的回答。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亚斯亚。它慌张地说道。
“沙音,你究竟在说什么啊!?怎么能把死后文交给第三者?”
“文伽妹妹怎么能算是第三者呢?她认识那两个人,也有为他们着想的心。她决不会把和俊的死后文随便处理掉的,这一点,亚斯亚你也是明白的吧?”
“你说的没错,可是,这是严重的违规行为,要是被福音局知道了怎么办?”
“哎呀,亚斯亚总以为自己是我的监护人啊?没问题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的行为当然是自己做出判断的结果。还有……亚斯亚你会替我保密吧?”
沙音半开玩笑地说道。亚斯亚也依着沙音的性子,烦恼地答应了一声之后就不说话了。他们的关系与其说像监护人和女儿,不如说更像爷爷和孙女。
流礼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沙音为什么要提出这种要求。难道说,沙音不是为了说刺耳的话才出现在文伽面前的坏人?
流礼感到非常困惑,文伽却理解了沙音的意图,锁紧眉头问道。
“……你想为我与绫和好创造机会?”
听到这句话,流礼睁大眼睛盯着沙音。沙音扑哧笑出声来,装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说道。
“谁知道呢?不管文伽妹妹的这种推测正不正确,我能说明的只有一点,和俊不希望看到你们两人吵架。”
文伽低下了头,就像被刺中痛处一样。接着,她犹豫地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曾经歪曲了他的想法……”
+过,看到文伽这样,沙音的态度依然毫无变化,她带着温柔和高贵的神情,肯定地说道。
“正是因为这样。你才会产生这次一定要把和俊真正的‘心意’传达给她的想法吧?为了赎还歪曲和俊的想法这种罪过,即使饱受责难,你也会鼓起勇气,努力让绫相信自己,对吧?”
文伽依然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她的样子就像迷路的孩子一样。
沙音语气沉稳地继续说道。
“我也不是强迫你。刚才我就说过,有时候,看着脚下并不是坏事。如果文伽妹妹不想这么做的话,这封死后文就由我送去吧。知道死后文真实存在之后,绫妹妹一定会思考自己的事,并思考文伽妹妹所做的事。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尽管她也许会感到追悔莫及,但就算那样,也能重新回到平静的生活。”
——所以,这一切都取决于文伽妹妹你。
沙音温柔地说道。
“你认为把向绫妹妹伸出手的任务让给我是正确的决定,还是认为原谅歪曲了和俊的想法的自己才是正确的决定,问题就是这样。”
文伽尽管抬起了头,脸上却依然挂着烦恼的表情。就像不知道该不该向前踏出一步似的,她一直咬紧嘴唇不说话。
看到这样的文伽,沙音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也没有催促她回答,而是把目光落在油画上。接着,她露出了温暖的微笑。
“……这幅画真棒。只要看一下就会觉得内心无比温暖。”
说完,沙音把油画翻过来,让文伽看看和俊的画。
看到画的瞬间,文伽屏住了呼吸。站在文伽身边的流礼也一言不发地盯着和俊的画。
不知道她们这样出神地盯着画看了多久。文伽终于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这封死后文,能让我送去给她吗?”
流礼慌忙朝文伽看去。站在面前的文伽一扫刚才的迷茫,眼神中透出凛然而坚定的光辉。
“哦?不再低头看脚下了吗?”
听到沙音的问话,文伽坚定地说道。
“——盯着地面看不是我的兴趣。”
沙音开心地笑了。在把和俊的死后文,也就是这幅油画交给文伽之后,沙音充满慈爱地说道。
“那么,和俊最后的‘愿望’就托付给你了,拜托了哦,文伽妹妹。”
文伽接过油画,再次看了看。这时,流礼发现沙音无声地消失了,于是叫了起来。
“……什么嘛,这算什么嘛。如果这是真正的沙音的话,那她不仅不是大罪人——”
后面的话,流礼没有说下去。因为,她已经了解了沙音做过的事,便再也无法承认这一点。
可是,流礼的心中一直重复着这句话。这个时候,流礼想说的是——

她不仅不是大罪人——反而是死后文邮差的楷模。

   *      *     *

由于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教室里充满了轻松吵闹的气氛。流礼一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文伽。
过了一会儿,绫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里,她右脚上的石膏已经取下,看来,交通事故时受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绫没有回应同学们的问候,而是径直走到文伽身边。她的表情僵硬,嘴巴紧紧闭着,似乎在忍受着什么。
班里的同学都觉得这一场景似曾相识,所有人都停止了谈笑,远远望着她们两人,周围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绫插着腰站在文伽面前,把手上的东西摔在桌上。那是一本很薄的美术杂志。绫一言不发地翻着杂志,把某一页指给文伽看。
文伽把视线落在杂志上,流礼也好奇地站在文伽身后看着。杂志上刊登的,是一幅画的照片。
作者的名字是本田和俊。
画的标题叫做“两位天使”。
以温柔的笔触描绘的画中——

是在教室里愉快地聊天的绫和文伽。

雨滴一般的液体落在杂志上,文伽抬起头,看到的是正在擦拭跟泪的绫。
“小文……”
说着,绫一把抱住文伽,大声哭了起来。文伽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
“……这就是圆满的结局吧。”
尽管不同意塞尔塞的独白,可是,看到眼前的景象,流礼明白了,塞尔塞的话是正确的。
不。
只是她不想承认罢了。在沙音把死后文托付给文伽的那一刻,流礼的心中就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塞尔塞。”
“是啊,这里已经没我们的事了。”
和潜入记忆时一样,塞尔塞发出淡淡的光。在被光包围之前,流礼再次看了文伽一眼。她发现文伽的桌子里有一张纸。
由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还没来得及交吧。这张纸,就是文伽以前填写的志愿调查表。
不经意间看到调查表的流礼吃惊得睁大了眼睛。
在文伽冥思苦想才填好的“将来希望从事的职业”一栏里,本来写着的公务员这几个字早巳被划去,取而代之的是这两个字。
——邮差。
看到字的瞬间,流礼感到浑身无力,觉得不愿服输的自己好像傻瓜一样。
流礼舒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看来,不承认是不行了。”
“嗯?承认什么?”
流礼看着塞尔塞,简短地回答道。
“——我的眼睛才是摆设。”

   *       *      *

随着乳白色的光变弱,流礼的视力恢复了。眼前是闭着眼睛的文伽,塞尔塞在她额头的前方。
“OK,已经好了,文伽。”
听到话音之后,文伽睁开眼睛,惊讶地歪着脑袋。这是自然的。在记忆中旅行的时间流逝速度,与现实世界有很大差异。对文伽而言,刚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沙音的样子,就听到流礼她们说可以睁开眼睛了。
不过,流礼并没有对此做出说明,而是双手合十,当场跪下。
“文伽,对不起!我对你说谎了!”
由于事出突然,文伽被吓了一跳,但她马上就用平时那种平静的语气问道。
“你说对我说了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流礼充满歉意地低下头,扭扭捏捏地说道。
“这个嘛。我不是对你说过,为了正确把握死后文寄信人所抱有的想法,必须窥视他们的记忆吗?但是,这完全是谎话。实际上,我们是受到福音局的指示,为了调查沙音过去的行为才窥视你的记忆的。”
“调查沙音的行为?这是怎么回事?她有什么问题吗?”
文伽皱着眉头问道。
流礼沉重地呼了一口气,决定把事实告诉文伽。
“——实际上,沙音身为死后文的邮差,却犯下了把需要投递的死后文撕毁这种前所未有的严重罪行。因此,福音局现在把她幽禁起来了

。”
一直面无表情的文伽第一次睁大眼睛,露出吃惊的神色。她发出惨叫一般的声音,向流礼问道。
“这不是真的吧!?你说那个人撕毁死后文,这是不可能的!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厂
“冷、冷静点啊,文伽。而且,沙音撕毁死后文的事,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能详细地把事情告诉我吗?”
被文伽的气势压倒的流礼不住地点头。
“我、我知道了。我说、说给你听……塞尔塞,就把事实告诉文伽吧。身为‘Aarons’的你和福音局共享信息,应该知道得很清楚吧?”
在两人的注视下,塞尔塞感到有些害怕,它咳嗽一声,开始说道。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大约在半年前,沙音亲手撕毁了六封未送出的死后文。这已经是冒犯神明的行为了,更疯狂的还在后面。沙音不仅撕毁所辖地区的死后文,还跑到其他地区的死者面前,在负责该地区的邮差到来之前收下死后文离开,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偷偷将其处理掉。其总数达到两百五十六封。”
“为什么……那个人会做这样的事?”
“根据记录,当时的沙音是在某个纷争地带进行死后文的邮递工作。小姐,我知道你不想承认,但这个世界充满了罪恶。接触到这些罪恶的话,死后文也变得不再是温柔的奇迹。就算我不举实例,以小姐你的头脑,也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
“我认为,沙音也知道这个。可是,理解与亲身感受是不同的,在看到自己送出的死后文伤害了周围的人,甚至让他们丧命之后,沙音一定会对死后文感到绝望吧。在被福音局逮捕的时候,她是这样说的。”
预感毁灭的到来,沙音不断撕毁死后文。
早已预感到的那一时刻终于来临了。她沉稳而平静地说道:
我一直相信死后文是人间必要的奇迹,并为此工作。可是,我错了。
正因为人类不知道自己的死期,才会在现在这一瞬间努力地活着。歪曲人类这种身为人类的努力、玷污悲伤而崇高的“死亡”的死后文,怎么能说是留绐人类的最后的奇迹?这已经不是什么奇迹了,只是降临到人类身上的天灾。
我想守护人类的尊严。
守护一切有生命之物的尊严。
正因为这样,我否定死后文。如果我的行为是错误的——也为这样的错误而喜悦。

一直默默听着的文伽握紧了拳头,掌心几乎被指甲扎出血来。她低头看着地面,仿佛地上写着沙音的真心一样。
一直注视着她的流礼再也看不下去了,终于下定决心,准备把该说的话告诉她。
“由于这些事,沙音被幽禁起来了。不过,在做出那样的事之前,沙音是个优秀的邮差。在福音局内部也有这样的呼声,说鉴于这些功绩,应该减少幽禁她的期限。今天我窥视文伽你的记忆,也是基于这种背景。调查抄音的所作所为,并向福音局报告。”
“……沙音她,可是非常优秀的邮差啊。”
尽管声音微弱,却明显包含了对视沙音为罪人的流礼她们的敌意和责难。
如果是在潜人文伽记忆之前听到这句话,流礼一定会装做没听见吧,在死后文的邮差看来,践踏了死者愿望的沙音,是如蛇蝎般令他们憎恶的存在,而文伽所说的替她辩解的话,也一定会被当做胡言乱语。
可是。
因为流礼看清了事实。
因为她接触到沙音的本质。
所以,流礼微笑着,看着低下头的文伽平静地说道。
“……是啊。沙音是死后文邮差们的楷模。”
文伽突然抬起头,吃惊地看着流礼。流礼对她点了点头,在肩上的挎包里翻着,拿出一封连信封都是黑色的死后文。
看到这封奇特的死后文,文伽皱着眉头问道。
“这是什么?是死后文吗?”
“没错。文伽——这个,就是你寄给沙音的死后文。”
“!?”
文伽睁大眼睛看着流礼,似乎在要求她做出说明。
流礼悲伤地看着手上的这封死后文,语调缓慢地说道。
“……这封死后文由于是写给大罪人沙音的,所以受到了福音局的一级检阅。黑色的信封,就是受到检阅的证明,通常,这种死后文被称做‘祸文’。”
每说一句话,流礼都感到心中如被挠抓般痛苦。流礼自己也明白原因。这是因为自己的良心在呼喊着,不能把文伽最后的“想法”叫做“祸文”。流礼不断责问着自己的心。
可是,自己的能力有限。
是的。
自己能做到的,并不多——
“结论是,死后文的内容没有任何问题。只要在这次的调查中没有找到与撕毁死后文事件直接相关的疑点,这封死后文就可以送出。所以,接下来只要送出去就行了。可是……我在想,这样真的好吗?我想,自已是不是还能做点别的事情?”
流礼看到了理想。
也看到了其实现者。
正因为如此,她自问像以前一样送出死后文真的好吗?她想,如果是奇迹的话,不是需要相应的努力与觉悟吗?
自己能做到的事并不多。
可是,反过来说,自己也有能力做到几件不多的事。
出于这种想法,流礼下定决心,对文伽说道。
“文伽,这封死后文——可以请你送去吗?”
文伽似乎被吓了一跳,她呆呆地看着流礼。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不可能不明白自己听到的话,她一定会认为,这不是和从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重合了吗?流礼这样想道。
吃惊得说不出话的塞尔塞终于回过神,慌忙大叫起来。
“喂!你究竟在说什么啊?寄信人与收信人直接见面,这是被禁止的,你应该知道的吧?”
“啊,你真烦啊。别在我耳边大吵大嚷啊。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确实是有这样的规定,寄信人一旦与收信人直接面对面的话,可能会一下子激动起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才有了这种规定吧。但文伽一向那么冷静,所以一定没问题的。再说,只是表示担心,然后撂下‘之后就交给我吧,再见。’这句话,文伽一定不会接受的吧?她也想直接和沙音说话吧,也许,这能够拯救沙音的心呢。毕竟是想寄死后文的对象。我认为,文伽一定没问题的。”
“也许是吧。可是……幽禁沙音的空间,就算只是灵魂,身为人类的小姐也是无法进人的。”
“是啊。现在的文伽确实无法进入。”
流礼一面笑着,一面意味深长地说道。塞尔塞疑惑了一会儿,不过,它毕竟是流礼的搭档,马上大叫起来。
“——难道说,你要让这位小姐成为死后文的邮差?”
流礼竖起食指,轻快地回答“猜对了。”听到这个,文伽也表现出慌张的神色,她一脸严肃地看着流礼,什么也说不出来。
“等等,居然说得这么轻松!死后文的邮差可是福音局选定的啊。哪可能说当就当。”
“喂!超级美少女流礼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这几个字,看来,塞尔塞还不知道吧?没问题的,所谓福音局的选定,简单地说就是,符合选定标准者才能当死后文的邮差吧?沙音使用的‘Aaronns’现在不是没有主人吗?这也许是个好机会呢。”
“这只是理论而已吧?”
“的确,从理论上看,是有这种可能性的,所以——”
流礼中断了话语,面向一直没有参与谈话的文伽,温柔地说道:
“接下来所必需的,就是文伽的意志。”
文伽已经没有了不安,她用率真的眼神看着流礼。瞳孔中,有着看穿流礼想法的纯粹与坚定。
(哇,我果然被当成坏人了。)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毕竟,自己用欺骗的方式探知了沙音的过去。
如果心中另有所想,流礼一定无法直视文伽的眼睛吧。可是,流礼以真挚的眼神,坦然接受文伽的注视。她没有欺瞒,是自己想这样做的。相信自己应该这么做的自信,让她能直视文伽的目光。
文伽呼了口气,平静地对流礼说道。
“……死后文的邮差似乎很喜欢管闲事啊。不仅给我向沙音报恩的机会,还要实现我的梦想啊?”
流礼想起文伽在志愿调查表上写的“邮差”这两个字,笑着挠了挠头。
平静地看着流礼的文伽表情缓和下来。尽管这种表情变化还称不上是微笑,却有着魔法般的魅力,能够在一瞬间吸引住所有看到它的人:
文伽平静地歪着脑袋。然后,和那时——和从沙音手中接过死后文时一样,说出了这句话。
“……这封死后文,能让我送去吗?”
流礼绽放出如花笑颜。
她想,自己也更接近了吧。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更接近理想中的邮差了。
被排除在对话外的塞尔塞尴尬地说道。
“小姐,等一下!死后文的邮差,可是必须担负起传达死者最后的‘愿望’这一巨大而艰巨的责任哦!听我这样说之后,你还想成为邮差吗?”
“窥视了我的记忆之后,你应该明白了吧?我曾经送过死后文,所以明白其中的艰辛。不过,我也了解到了死后文的温暖和温柔。这一定是由于文歌送死后文给我时,在我心中产生了感谢之情。正是因为心中有这样的想法,我才会强烈地希望成为死后文这一奇迹的散播者。”
而且——文伽继续说道。
“曾经斥责过我的沙音,现在跌倒了。不对她说点什么,我就消不了气。”
塞尔塞吃惊地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它快活地大笑起来。
“真拿你没办法啊!既然小姐你什么都知道,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OK,我明白了。我就试着向福音局汇报看看吧。”
塞尔塞说完,发出忽闪忽灭的橙色光芒,开始与福音局通信。
流礼满意地点点头。一面把全黑色的死后文交给文伽,一面说道。
“那么,文伽,这封死后文就托付给你了。让看着地面、无法抬起头的沙音鼓起勇气,为她指明正确的道路吧。”
文伽点点头,准备接过死后文。可是,她突然停住了手,似乎产生了犹豫。
流礼惊讶地看着文伽。
文伽刚才坚强的意志如同梦幻一般消失了,她的眼中闪动着不安。不知道原因的流礼尽管感到意外,还是尽量用轻快的语气对她说道。
“用不着这么担心,虽然这句话由我说出来有点那个,可是你看,我不也当上死后文的邮差了吗?所以文伽也一定没问题的。”
“……这一点我倒完全没必要担心。”
“哎呀。拐弯抹角骂我是傻瓜啊?你果然是个讨厌的家伙。”
流礼青筋暴跳,可是,文伽却在考虑着别的事情。她用与平时的她极不相符的虚弱语气说道。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当然,我相信死后文是这个世界必要的奇迹。可是,与死后文相关的经验,沙音比我多,就这么去见她,我是否有向她伸出手的资格呢,这让我很不安。假如沙音所说的话是真实的,见到她之后,我会不会产生迷茫,想到这个,我感到很害怕。”
这是文伽第一次在流礼面前表现出软弱。不过流礼反而觉得高兴,因为,只有信赖自己,才会对自己表现出这一面。
自己必须回应她的信赖。
流礼认真地想道。
所以,流礼安慰她。
“什么啊?文伽,你是在为这个烦恼?那么,先别马上送死后文给沙音,试着接触一下别的死后文吧。自己积极地接触死者的‘愿望’,确认死后文的价值,确立绝对无法动摇的自信——做到这一点之后,再去见沙音吧。”
听了这句意外的话,文伽认真地看着流礼。流礼露出灿烂的微笑,让她放心,并用眼色催促她接下死后文。
文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舒了口气,仿佛把心中的不安全吐了出来。
“……是啊,就这么办吧。”
说着,文伽接过自己的死后文,羞涩地低下头,小声说道。
“——谢谢你,流礼。”
这就是文伽结束的开始。
是文伽做为死后文邮差迈出第一步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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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other and SiSter


事更能让他激动了。
(哦,我该怎么做!要怎么做才好?神明啊,佛祖啊!越智一树是谁都没关系!快教教我,我该怎么做!!)
总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抱住她再说。
……啊,我可以抱住她吗?
亮太的手臂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他的耳中,突然听到少女轻柔的声音。
“——哥哥。”
这句话让亮太感到非常意外,他一动不动。
(啥?哥哥?)
不对,我没有妹妹,不过,如果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愿意当妹妹的话,我也不介意当哥哥。
亮太无比认真地思考着,脑中浮现出某种可能性。亮太抬起头,这时,他看到了放在祭坛上的卓的遗像。
亮太本以为,这个单方面提出任性请求的卓,一定是长着一副白痴相——
可是,遗像中的人正是亮太。
应该说,遗像中的那个脸上挂着笑容的人,和亮太长得一模一样。
明白了一切的亮太感觉像受到了愚弄,他自语着,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啊,我们果真是双胞胎啊。“

* * *


尽管出现了骚动,葬礼还是顺利结束了。卓也变成了一堆骨灰。
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变成骨灰,亮太的心中很不是滋味,不过,他还是没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哥哥,所以并不感到特别悲伤。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本来,突然冒出个哥哥,已经是很难接受的事了,要对他的死感到悲伤,就更是难上加难了。亮太在想,手足情这种无形的羁绊,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亮太本打算在葬礼结束之后就赶快回家,可是,却被明白了事情经过的卓的双亲留住,请到新垣家里。若是在平时,他一定会毫不客气地拒绝,可是这次,他却爽快地答应了,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卓的义妹明菜。
亮太在想。
手足情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
可是——
一见钟情这种事,从几千万年前就存在至今了。

“……是这样啊,你是看了报纸上登的讣告,才知道卓的事吗?”
一面叹气一面说话的,是卓的养父努。努坐在放置于客厅的玻璃茶几对面的沙发上,他的妻子奈津薰坐在他身边,极不礼貌地用红肿的眼睛打量着亮太,仿佛要寻找亮太和卓的不同之处似的。
明菜坐在亮太所坐的沙发旁边,与他稍保持着一些距离。
明莱和母亲不同,并没有用毫不顾忌的目光看着亮太,却不时偷瞄他的侧脸,好像要从他的脸上找到哥哥的影子一样。不管原因是什么,没人会讨厌一见钟情的对象观察自己。在明莱的目光注视下,亮太感到大脑有些飘飘然,他表情怪异地回答道。
“是的。我不经意间读到报纸的社会版,看到讣告栏上写着哥哥的名字,感到非常难过,于是就来了。”
亮太低着头,他想到班里的女生评价自己“不说话的时候非常帅”,于是决定在明莱面前表现出温柔而多愁善感的好弟弟形象。
——不过,他说的完全是谎话。
看报纸的时候,他从来都只看电视节目版,甚至根本不知道社会版在哪里。出席自幼分离的哥哥的葬礼这种事,他根本没考虑过。如果没有死后文这种离奇的东西,就算从某个渠道得知哥哥的死讯,他也不会专程赶来吧。他的兄弟意识就是这么淡薄。
不过,卓的父母似乎完全被亮太的演技蒙住了。奈津捂着嘴不住抽泣,努让妻子靠在自己肩上,感慨地说道。
“是这样啊,亮太,你的父母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想,亲弟弟来参加葬礼,卓一定会高兴的。请允许我代替卓感谢你,真的太谢谢了。”
看到努低下头,亮太感到非常内疚。不过,到了这一步,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只能继续演下去。
想到这,亮太感到罪恶感灼烧着全身。努抬起头,用充满歉意的表情看着明菜,慎重地说道。
“明菜,我必须向你道歉。对不起,我一直把卓的事瞒着不说。我已经把他是养子的事告诉他本人了,可是,由于害怕明菜你承受不住打击,卓请求我以后再把这件事告诉你。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告诉你……”
努咬紧嘴唇,再次低下头。明菜慌忙摇了摇头。
“爸爸,没关系的,哥哥为我着想,才请求你们以后再告诉我,而你们不是也答应了吗?所以,没必要道歉的。”
她的声音和她柔弱娇小的外表不同,显得那样坚强有力,如同旋律优美的女高音一般,亮太听得入迷了。尽管才邂逅不久,亮太却感觉自己已经再次为她着迷了。
不过,有一点让亮太觉得奇怪。
基于亲身体验,当被告知自已是养子的那一瞬间,他感到强烈的冲击。首先是想翻日历,看看今天是不是四月一日,并极力劝说自己相信这是日式玩笑,接着,有一瞬间很想逃避现实。
虽然立场不同,但明菜是不是也会受到强烈的冲击呢?
在知道自己一直叫哥哥的人和自己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之后,还是会受到打击的吧?
可是。
刚才,在听说了卓与亮太是双胞胎,哥哥是新垣家的养子这件事之后,明菜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不安。她屏住呼吸,保持沉默的样子,比亮太那蹩脚的演技更加逼真。亮太不禁在想,她是不是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可是,就算她的内心比外表坚强,但能够平静地接受事实也是很奇怪的事。
用心观察着明菜的亮太终于意识到了,支撑着这些疑点的根本部分,就是明菜的情绪。
——明菜感到安心。
从她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对哥哥之死感到悲伤,也能看出她对事实表现出吃惊。可是,不知为什么,亮太总感觉明菜的感情中混杂着安心的情绪。
(……是我的心理作用吧?)
或者说,她和亮太一样,认为兄弟间的羁绊根本不值一提,而她表现出的,正是这种想法。
亮太皱起眉头,极力寻找着其它的原因。不过,努打断了他的思绪,对他说道。
“亮太今天晚上就住在这里吧。我在附近没见过你穿的这种制服,你一定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吧?”
“我住在冈山的仓敷。”
“那么远啊?车费一定不少吧?”
“不是的,我买未成年人票,没花多少钱。虽然时间是花了不少。”
听到这句话,努睁大了眼睛。
“那是普通列车的车票吧?回去的时候也要坐那种车回仓敷?”
“是的,不赶快回去的话,就赶不上电车了……”
尽管舍不得与明菜告别,但今天要做的事已经完成了。而且,这里的联系方式已经知道了,等下次有时间再找借口来就可以了。再说,葬礼当天也不适合说笑,等下次再找机会和她套近乎好了。
(……啊,可是,我真的适合长距离恋爱吗?我可是个很容易坠入情网的人啊。)
亮太开始了对交往的妄想,这时,恢复了平静的奈津擦了擦鼻子,向努提出建议。
“老公。机会难得,就让他住在家里吧。亮太可是大老远地赶来参加葬礼的啊,不好好招待一下就让他回去的话,在天堂的卓一定会责怪我们的。”
听到这句话,亮太觉得越智一树出现在自己面前,并对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和明菜妹妹住在同一屋檐下。
这种场景,想想就让人觉得兴奋。亮太满怀期待地等着努开口。
努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如果站在亮太父母的角度考虑,让他来参加葬礼就已经是下了很大决心了,再留他住在这里的话未免有些说不过去,而且,亮太也有自己的事吧。亮太,明天是星期天,不用去学校,不过,你有什么预定活动吗?依我个人的意见,如果有空的话,今天请住在我们家吧。”
“我明天没什么预定活动。而且,家里实行放任主义,只要打个电话,在外面住也完全OK。只要说在朋友家住一晚上再回来,就完全没问题了。”
像食人鱼一样迅速做出回答的亮太慌忙补充一句。
“实际上,我对哥哥的生活环境也很感兴趣。所以,请务必把哥哥生前的事说给我听。”
通过这句话,亮太已经树立起“为哥哥着想的好弟弟”的形象了。努高兴地笑了起来。
“孩子他妈,今天晚上吃寿司吧,要上等的,最上等的。”
奈津也露出了笑容,一面说要为客人准备客房,一面匆忙地跑出去。
新垣家的气氛突然变得欢快起来,亮太抚着胸口。他最怕阴郁的气氛。尽管他知道,自己被新垣夫妻二人当成亡故的儿子的代替品,但这也比身处沉闷的气氛中好得多。
由于开心地想着这些事,亮太完全没注意到。
明菜不高兴地皱着眉头。

* * *

疲惫不堪的亮太刚进为自己准备的卧室,就一头倒在被窝上,充满怨恨地说道。
“……可、可恶的溺爱狂。”
虽然,自己确实说过想听卓的事。
确实说过。
可是,没想到那些家伙会从幼稚园的相册说起,问起小学时代的事,没想到会被那些家伙逼着发表一大通诸如“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啊”之类的感慨。而且,更没想到的是,那些家伙的回答一点也不谦虚,世界上哪有这么大言不惭的父母!!
“真不敢相信,和我完全不同啊。”
说实话,卓的事亮太根本不在乎,叫他亲哥哥也只不过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他的义妹明菜。
所以,亮太想通过谈论卓的往事,让明菜高兴,可是,明菜说要做作业,早早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结果,亮太只能听根本不认识的大叔大婶滔滔不绝地说着亲哥哥的往事,直到不久之前才好不容易得到解放。
“不应该是这样啊……”
亮太愤恨地盯着墙壁。明菜的房间就在隔壁,他与她仅有一墙之隔。亮太想方设法接近她,而机会终于到来了,可是,没想到会白白浪费那么长时间。
亮太安静地思考着。想着该怎样创造两人独处的机会,不过,现在时间已经晚了,这个时候去她的房间的话,自己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了。
可是,难得有“同一屋檐下”的情况出现,不采取什么行动的话,自己做为一个男人未免太无能了。
我该怎么做呢,亮太正念叨着这句话的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文伽,他在被窝里说胡话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亮太突然坐起来,朝身后望去。站在那里的,是一位头戴法式平项帽、肩挎蛤蟆口挎包、身穿老式邮差制服的少女。
亮太认识她。她就是把卓的死后文送给自己的死后文邮差文伽?
文伽的搭档,名叫真山的手杖阴阳怪气地说道。
“什么啊,原来没事啊,还活蹦乱跳呢。”
和上次一样,突然的来访把亮太吓得不轻,不过,值得称赞的是,他没有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亮太千咽了一口唾沫,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别、别吓我啊。究竟有什么事?”
文伽盯着亮太,用一如既往的平静语调说道。
“……什么叫有什么事?我是来履行与你立下的约定的。”
一开始的时候,亮太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马上便意识到了。他的心跳惊恐马上化为充满期待的欢呼。
“真、真的吗!?我真的可以拿到吗?”
“我不会说谎。应该说,你的哥哥不会说谎才对。”
说着,文伽从包中拿出两张票。票上贴着死后文之证,黑色的邮票。
拿到票的亮太摆出得意的姿势。
“真、真厉害,这的确是Anthem首场演唱会的票。”
Anthem是唱片排行榜前几位的常客,也是国民级人气摇滚乐团的名字。这个乐团的首场演唱会将于下个月下旬举行,而亮太拿到的,正是那场演唱会的门票,如果拿到网上拍卖的话,一张票可以卖到一万日圆。如果要问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做为死后文交到亮太手里,答案其实很简单。这是卓答应让给亮太的东西,作为他出席葬礼的回报。
一开始收到卓寄来的死后文的时候,亮太曾经拒绝参加葬礼。
因为,参加亲哥哥的葬礼,就表示对血缘关系仍有眷恋。他的养父母并没有这么大的气量,而且,既然连亲哥哥的面都没见过,亮太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感情。当然,他也感到迷茫,毕竟这是死者的愿望。
不过,卓不愧是双胞胎中的哥哥,他并不认为弟弟会爽快地答应下来。作为交换条件,卓让文伽转告亮太,说他准备了Anthem首场演唱会的门票。听到这个,亮太才答应参加葬礼。
亮太盘着腿,一边把门票拿在手上反复把玩,一边向文伽说道。
“真谢谢你啊。Anthem的演唱会,我早就想去了。这样一来,卓的心愿也完成了。事情算是轻松解决了吧?”
文伽用平淡的语气回答“是啊。”,可是,她的眼中却感受不到完成工作的放松和成就感。亮太觉得有些奇怪,不禁问道。
“嗯?怎么了?真山不是也说日程安排太满,想赶快进行下一项工作吗?现在我这里已经结束了,你应该更高兴才对啊。”
文伽听了这话,表情依旧有些阴郁,她垂下双眼,仿佛对什么事情非常在意一样,平静地说道。
“……死后文是传达死者‘愿望,的奇迹。他想最后与亲弟弟见一次面的愿望,是发自真心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让我们送死后文的目的不仅仅是这个。”
“不仅仅是这个?那么,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吗?”
“我不知道。”
文伽简短地回答完毕之后,看着亮太,用清晰的声音说道。
“能找出答案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这个人,不就是身为双胞胎弟弟的你吗?”
亮太突然感到一副重担压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开什么玩笑。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手足情深。即使在同一个家庭长大,我也不能理解卓的想法。
亮太刚要这么反驳的时候,敲门声响起来了。亮太条件反射般地朝门口望去,可是,他的思维却跟不上来。亮太的嘴狼狈地一张一合。
糟糕了。
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
这不等于擅自把女孩子带到别人家里吗?而且,这个女孩子还Cosplay邮差,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难得的“同一屋檐下”的生活将化为泡影,和明菜亲热的计划也要泡汤了。
总之,先把文伽藏起来再说。
亮太如此想着,把视线移向文伽,她却像幻影一样,从屋子里消失了。
亮太吃惊得张大了嘴,这时,敲门声比刚才更响了。亮太回过神,慌忙把门打开。
站在走廊上的是明菜。亮太本以为努和奈津还没说够往事,又找来了,现在看到是明菜,他惊喜得几乎跳起来。
“怎、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亮太极力抑制着内心的激动问道。可是明菜没有回答,而是稍微把身体前倾,朝屋内窥视。也许她是刚洗完澡,头发上还留着洗发水的清香,刺激着亮太的大脑。黄色基调的睡衣衬得她非常可爱,亮太恨不得一把抱住她。
明菜看看屋内,好奇地歪着脑袋,看着亮太说道。
“……刚才好像听到女孩子的声音,是我听错了吧?”
亮太的心扑通直跳,不过,他装做什么也不知道。
“女、女孩子?我可不知道哦。我一直是一个人。”
“是吗……”
明菜还是觉得可疑,不过,她换了个话题。
“我想和足尾先生你说说话,可以进来吗?”
意外的进展让亮太的思维一时间停止了。在下一个瞬间,想和她亲近的心思代替大脑做出了回答。
“当、当然可以!请进……说起来,这又不是我的房间。”
亮太把明莱迎进屋内,把垫子铺在地上让她坐下,他自己则坐在她的斜对面,催促道:“那么,要和我说什么呢?”
明莱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始说,微微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她那张带有忧郁神色的脸非常迷人,亮太出神地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明莱似乎做出了决定,她抬起头,向亮太问道。
“足尾先生,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哥哥以前和你联系过吧?”
“——啊?”
听到意想不到的问题,亮太不禁大声叫起来。他马上意识到刚才自己露出慌乱的表情,慌忙板起脸,回答道。
“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我只能这样想。足尾先生你不是说过吗?你是在报纸的讣告栏上看到哥哥溺水身亡的消息的。如果是看到哥哥溺水身亡的报道还好理解,可是,在冈山地区发行的报纸上,怎么可能刊登不是本地人的哥哥的讣告呢。所以我想,你是不是经常和哥哥联系,才能得到哥哥去世的消息?”
亮太的喉咙哽住了。自己只是随便编造了这样的谎话,由于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根本没想过会有人深究。
亮太怯生生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明菜紧接着追问。
“拜托了,请告诉我!哥哥和你说过些什么?哥哥是怎么向足尾先生你说我……以及我们家的事!?知道自己与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是怎么看待我们的?”
亮太被明菜的气势压倒,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不过,要是明菜一直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的话,努和奈津也一定会过来的。难得两人独处,亮太并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
亮太慌了,他用手势示意“冷静、冷静点啊。”
“我都说了,没和他联系过,是真的。”
“骗人!那么,请告诉我是哪份报纸刊登着哥哥讣告!!如果你说的是真话,就一定会有那份报纸吧!?”
“啊,抱歉,我真是从讣告栏上看到的。再说,我是卓去世之后,才知道自己有个哥哥的。”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亲哥哥去世的?”
亮太无法回答了。如果说真话,告诉她自己是通过死后文知道的,她一定会认为自己的大脑不正常。对于想和她建立更亲密关系的亮太而言,绝对不能给她造成自己大脑中螺丝松了的印象。可是,话又说回来,不回答的话,也会被她敌视的。
进退两难的亮太转了转眼珠。
“这个嘛……大概是某种心灵感应吧。这让我知道哥哥已经去世了。你想,我们是双胞胎啊,有这种不可思议的联系不也很正常吗?”
这完全是说谎,连他自己都无法信服。
亮太带着半分绝望想道,我都这么说了,她应该会放过我了吧。可是,明莱像是受到巨大冲击一样,表情变得僵硬起来,失去了刚才的气势。明菜无力地垂着头,低声说道。
“……我,没有。”
“啊?你说什么?”

明菜神情恍惚,仿佛一阵轻风都能把她吹得粉碎。看到她的样子,亮太吃惊地询问着,这时,明莱像看到世界末日一样,悲哀地垂着头,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哥哥去世的事情,在警察打电话通知以前,我一直不知道。哥哥难受的时候,我什么都感觉不到。甚至没有产生过一点不安……”

与其说她相信了亮太的话,不如说她认为无法察觉哥哥的危险处境是无以复加的大罪。明菜用力咬紧嘴唇,甚至咬出了血印,她的眼角渗出泪水,闪烁着暗淡的光彩。
亮太的心脏扑通直跳。
说实话,一见钟情就像出麻疹,其热度会逐渐下降。在邂逅的瞬间,热度达到顶点。为了不留遗憾地享受瞬间的激情,某位浪漫主义者创造出“一见钟情”这个词语做为免罪符。亮太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
亮太对这前所未有的心潮澎湃感到疑惑。只要看到明菜悲伤的神情,亮太就觉得心中阵痛不已,尽管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希望能为她做点什么的想法却在心中涌动着。
也许是不想当着别人的面哭泣,明菜简短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说了奇怪的话”,随后站起来,转身离开房间。
就这么回去的话,她一定会在自己的房间里默默哭泣。想像着这种情景的亮太为了让她重拾笑颜,开玩笑似地说道。
“不管是葬礼上也好,还是现在也好,明菜妹妹你都很在意卓的事啊。难道说,你有恋兄情结?”
已经把手放在门把上的明菜站住了。随后,稍微低下头面对着亮太,一言不发。
一开始,亮太以为她是为了回应自己的玩笑而强装笑颜,叫是,完全不是这样。
明菜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抬起头来,看着亮太说道。
“——是的。我一直爱着哥哥你。”
说完,明菜的眼中马上闪现出后悔的神色,她急忙离开了房间。
被独自留下的亮太完全明白了。
在知道卓是新垣家的养子的时候,明菜露出了放心的神色。这一定是因为她感到自己从一直抱有的负罪感中解放出来了吧。在知道自己那份曾经以为偏离了正道的感情并不是深重的罪孽之后,她放下了心。
亮太躺在被子上,把手放于额头,不住地叹息着。他的大脑中一团混乱不堪,精神状态与感到放心的明菜完全相反。
亮太叹着气说道。
“……可恶,别把我当做代替卓的告白对象啊。”

* * *

在早晨清新的空气中,亮太醒了——由于一直想着昨天的事而没有睡好的亮太伸着懒腰走下楼。
奈津在一楼的厨房里准备早饭。好像是在煎荷包蛋,阵阵油香与清脆的油炸声传了过来,让亮太想起了几乎遗忘的饥饿感。
亮太把视线移向客厅,看到明菜正坐在沙发上。她也许还在为昨天的事感到难为情,看到亮太的目光之后就马上把视线移开。这些小细节,亮太平时根本不会在意,可是,对方是明菜的话,情况就不同了。亮太感到非常悲伤,甚至无法上前打招呼。
“哎呀,今天起得真早啊,离吃早饭还有一段时间,先带娜娜出去散步吧。”
“——啊?”
亮太突然叫起来,奈津感到有些惊讶,过了一会儿,她睁大眼睛,慌忙说道。
“对、对不起,亮太……看到你的脸,我把你和卓……”
说到这里,奈津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伤感,话没说完,她就急忙把脸背过去,双肩微微颤抖,似乎在强忍泪水。
在凝重的沉默气氛中,明菜站起来说道。
“我带娜娜散步去。”
娜娜是新垣家饲养的柴犬的名字。在亮太被邀请进入他们家时,娜娜曾温顺地摇着尾巴迎接他。不过,这也许只是没有分清他和卓而已。
看到明菜走向门口,亮太对她说道。
“那个,不介意我一起带娜娜散步吧?”
中午的时候,亮太就要坐电车回家了。无可避免的离别,是非常讨厌的事。就算不能与她建立亲密的关系,至少,亮太希望能与她自然地交谈。
明菜疑惑地闭上了嘴,不过,也许是觉得露骨地表现避免与他见面的想法不太礼貌,她轻轻点了点头。
带娜娜散步一直是卓的任务。也许是很喜欢这条散步的路线,娜娜欢快地跑在前面。拉着娜娜的绳子的明菜感到非常吃力,好几次差点被娜娜拖倒。
亮太看不下去了,提出由自己来拉娜娜的绳子。
“不用了,我没关系的,娜娜是我家的狗,不能麻烦你做这种事——”
“没事的,把绳子给我吧。我也养过狗,这种事不过是小菜一碟。”
说着,亮太半强制地把绳子抢过来,娜娜突然象变了性格一样,立刻变得温顺起来。它像克制住了向前冲的欲望一样,摇着尾巴,安静地等待着亮太向前走。
“咦?你怎么了,娜娜?”
明菜感到非常不解,亮太突然意识到娜娜发生变化的原因,不禁笑了起来。
“怎么了?你为什么笑?”
“这个,明菜妹妹你,大概被娜娜小看了吧。”
“这是……”
不可能的,明菜也许是想这样否认,不过,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明菜什么也没说,一直看着娜娜,似乎在闹情绪,她的神情里,渗出与年龄相符的可爱。
也许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被娜娜小看了,明菜换了个话题。
“娜娜对足尾先生你很驯服呢。平时的它,是一只很认生的狗。”
“啊,是吗?我倒不这么认为……对了,它一定是把我和卓——”
话没说完,亮太慌忙闭上了嘴。难得摆脱了凝重的沉默气氛。如果在这里又提把自己和卓弄混的事,气氛又会变糟糕了.
不过,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明菜正确地理解了亮太要说的话,她轻轻咬住了嘴唇。
明菜默默地把绳子从亮太手中拿回来。看到这种情景,娜娜拼命想朝前冲,不过,明菜用双手拉住绳子,把娜娜拽住。
接着,明菜蹲下来,看着娜娜的眼睛,像教育小孩子一样说道。
“……听好了,娜娜。总是带你出来散步的哥哥,已经不在人世了。从今天开始,由我来照顾你,知道了吗?”
娜娜像听懂了话一样,安静了片刻,可是,它马上扯着绳子想向前冲,简直就像明白卓已经死了,却不愿意承认一样。
握着绳子蹲下来的明菜失去平衡、膝盖被路面擦伤了。亮太慌忙上前,想把她扶起来,可是,明菜突然抬起头,大声呵斥娜娜。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哥哥已经不在人世了!!”
仿佛柏油马路很烫似的,娜娜抬起一脚踢了踢,然后垂下了头,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根本没料到明菜会如此生气的亮太也不禁语塞,呆呆地站在当场。
过了一会儿,最先开始动的是娜娜。娜娜像安慰哭泣的孩子一样,温柔地舔着半坐在地上的明菜的脸颊。明菜的表情因此缓和了一些,她轻柔地抚摸着娜娜的头。
安静地看着此情此景的亮太突然发现了一件事,并大叫起来。
“你的膝盖出血了。”
“啊?”
听到亮太的话,明莱反应过来,把目光移向自己的膝盖。她的膝盖刚才被地面擦伤了。从裙角可以看到血正从她的膝盖渗出来。
亮太环视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个公园,公园里有饮水处。
“去那里简单地处理一下吧,能站起来吗?”
说着,亮太伸出了手,可是,明菜摇了摇头。
“又不是什么重伤,没关系的。待会回去贴块创口贴就可以了。”
“听我的话。要是不清洗伤口,细菌就会进去的。”
说话间,膝上的红色变得更鲜明了。亮太把明菜拉起来,带她到公园,让她坐在长椅上。由于平时没有带手绢出门的习惯,他借用明菜的手绢。用水浸湿之后带回明菜身边。
“可能会有些疼,忍耐一下。”
说完,亮太开始小心地帮她擦洗伤口。由于小学的时候参加过当地的棒球队,经常受伤,亮太对清洗伤口非常熟练。
“……谢谢你。”
听到明菜蚊子叫一般轻细的声音,亮太抬起了头,明菜马上把脸转朝旁边,避开他的视线,却又不时偷瞄他,脸上透出淡淡的樱花色。
“这没什么啦。”
亮太不知道明菜为什么会感到害羞,他一面想着,一面把视线移回她的膝盖,这时,他终于意识到了。他让明菜坐在椅子上,自己蹲着帮她处理伤口,以这种姿势,自己能从她的裙角看到她的大腿。只不过,由于专心地帮她清理伤口,所以刚才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亮太立刻把目光移开,与坐在自己身边的娜娜四目相对,它那清澈的眼睛仿佛在对自己说“哇,大饱眼福了”,这让亮太感到非常尴尬。
“好,好了,已经没问题了!,,
亮太说着,把脸转朝别的方向站了起来,亮太偷偷看了明菜一眼,发现她慌忙把处理伤口时向上翻起的裙子弄回去。
看到她这个样子,亮太产生了触犯到某种禁忌般的负罪感,觉得自己非常狼狈。
真奇怪。
平时自己总爱和死党热烈讨论看看某某女生的内裤之类的话题,可是,当对方是明菜的时候,自己却无法保持那种轻松的心情。亮太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完全没有平复的迹象。
亮太没有说话,却马上发现保持沉默只会让自己觉得更难为情,这时,明菜先开口了。
“刚才真是对不起,我突然大声叫起来,吓到你了吧?”
“啊?这个,也没什么啦……”
亮太反射性地做出回答,不过,他自己也清楚,这完全是谎话。
(——你在说,哥哥已经不在人世了,对吧!!)
一想起明菜刚才大叫的样子,亮太就联想到昨天晚上泪水盈盈的她,这让他心疼不已。这种痛苦刺激着他,希望帮助明菜的想法再次化做洪水,奔流在亮太的心中。
亮太绞尽脑汁,思考着让明菜振作起来的方法,终于,他想出了一个好点子。亮太立刻开始搜寻自己的衣袋,从里面拿出卓让给自己的票,举到明菜眼前。
明菜惊讶地看着亮太,亮太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这是Anthem首场演唱会的门票。演唱会在下个月举行,方便的话,和我一起去吧?”
本来,亮太打算把其中一张转卖给朋友,赚点零花钱,或者以此为借口,约喜欢的女同学出来。可是,明菜的笑容远比卖票赚来的小钱贵重得多,每次想起她,亮太就觉得自己喜欢的女同学根本不值一提了。明菜还在为哥哥的去世而消沉,如果用这张门票能使她振作起来的话,卓也一定会开心的吧。
明菜看着亮太手中的门票,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继续看着。
亮太等待着。
等待着明菜露出笑容,点头答应的那一瞬间。
终于,明菜抬起头、眯起眼睛。亮太认为这是微笑的准备动作,于是放心地抚着胸口。
可是。
看到再次浮现于明菜眼角的光辉,亮太屏住了呼吸。
“……为什么?”
明菜双层颤抖,声音嘶哑地问道。
“为什么,和哥哥一样?”
“一样?你说的一样……”
是指什么?还没来得及问,明菜就悲痛地大叫起来。
“为什么和哥哥说一样的话!?哥哥也说,因为下个月是我的生日,所以要去打工挣钱,帮我买Anthem首场演唱会的门票!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和哥哥一样?”
明莱迅速站起来,如同粘在亮太身上一样捂住自己的胸口,神情悲切地说道。
“为什么!?和哥哥相同的容貌、和哥哥相同的声音,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忘记他的!因为,一直无法忘怀的话,会让我感到痛苦、悲伤,甚至想陪哥哥一起去那个世界!虽然很残酷,但我想把哥哥的事忘掉。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像这样——”
说着,明莱扑进亮太的怀中大哭起来。亮太呆呆地注视着她。
他想,我可没有这样。
正是为了明菜考虑,自己才会在这里,尽管知道明菜的心向着卓,自己还是无法不想她,所以,自己才会在这里。
可是。
和卓相同的容貌、相同的声音,由于这些相同之处而被地怨恨,这决不是自己希望的。
不过,亮太明白,自己会伤害到她,从昨天晚上听到告白的时候,亮太就明白了。以这种方式完成陪在明菜身边的愿望、实现在她身边支持她的想法,是不是错误的呢?
亮太想起了一切的起始、那封死后文。
(……卓,你这家伙为什么寄那种东西给我?)
自己按照要求出现在这里,只会让明菜感到痛苦。为什么你要在死后文中写下这样的愿望?
亮太在想,这个世界上果然没有兄弟之情这种东西。
本来在收到卓的死后文的时候,亮太隐隐感受到来自远方的兄弟之情,可是,他错了。
卓根本就是个只为满足自我而活的生物。
如果卓拥有真正的手足情,这种感情就不应该给予十多年未联系的亮太,而应该奉献给生活在同一个家庭的明菜,把明菜放在第一位考虑。为了不让她在知道他们毫无血缘关系之后大受打击,不让她泪流满面地迫寻哥哥的身影,从一开始就不该寄死后文给双胞胎弟弟亮太。
现在已经可以断言了。
——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手足情。
(卓,你这个混蛋。你和我是孪生兄弟,反正头脑都很笨,你只考虑明菜妹妹的事不就好了。那样不就足够了吗……)
听着明菜的哭泣,亮太不住地自责。突然,他想起把死后文送给自己的那名奇特少女说的话。
“……他想最后与亲弟弟见一次面的愿望,是发自真心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让我们送死后文的目的不仅仅是这个。”
亮太突然觉得自己心中没有连接起来的部分发出了咬合在一起的声音。
“能找出答案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这个人,不就是身为双胞胎弟弟的你吗?”
过了很久,亮太想道。
这一瞬间连接在一起的东西,也许正是亮太一直否定的兄弟之间的羁绊。
和在葬礼上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双胞胎的时候一样,亮太像谈论别人的事情一样说道。
“……啊,是这样啊。”
尽管还在哭泣,明菜却动了一下身体,看到她的反应,亮太明白她听到了自己说的话。
亮太温柔地笑着,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多亏了心灵感应,我才能够参加葬礼,我和你说过这种话吧?可是,如果我的出现让明莱妹妹你感到悲伤,那我不如一开始就不出现的好,我一直是这么想的。可是,我错了。卓明知你会伤心也要把我叫来,这是有原因的。”
亮太缓慢地说出了事实,他的话语,仿佛渗入明菜的内心一般。
“——卓也喜欢明菜妹妹你啊。所以,他叫我来参加葬礼,是想把你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的事告诉你。为了让你把他作为一个男人看待,目送他走完人生的最后历程。”
身为双胞胎弟弟的我敢保证,绝对是这样的。
听完亮太的话,明菜更加用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然后,像叶露无法对任何人诉说的思绪一般,用更大的声音叫了起来。这并于是为往事而悲伤,而是接受了卓的心愿,并下定前进的决心之后发出的惜别的恸哭,
——我也喜欢明菜妹妹你。
这句话几度蹿上喉间,亮太都拼命咽回去了。他知道,现在,惟有现在,自己是万万不能说这句话的。所以,亮太温柔地抚摸着明菜的头


现在。
惟有现在。
亮太代替明莱最喜欢的哥哥,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安慰她——

* * *

“……啊,好困。”
走进回程的电车,亮太姿势夸张地打着哈欠。睡眠不足的身体开始提抗议了。
看来,拒绝努和奈津送行是正确的决定,亮太充满睡意的头脑中这样想道。
就算步行,也只要十分钟就能到车站了。亮太可不想再听那对溺爱狂夫妇提起儿子的往事,而且,一想到在发车之前,自己不得不一直对站在月台上的两人微笑,亮太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不过,他们都不是坏人。)
亮太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他知道睡魔从脚下爬了上来。
再过三十秒就能睡着了吧——亮太想道,这时,他感到有人坐到自己身边。亮太不悦地皱起眉头。
(搞什么啊。车里这么空。敢妨碍我睡觉的话,不管是什么人都——)
亮太懵懂地睁开眼睛,紧接着大叫着向后退,几乎贴到了车窗上。
坐在旁边的,是一脸平静的文伽。看到亮太的嘴唇一张一合,文伽叹着气说道。
“……能请你冷静一点吗?其他人现在看不到我,你很可能会被当成神经病哦。”
听到这句话,亮太朝四周看看,的确,尽管文伽的打扮如此奇特,车内却没有一人把目光投向她。人们都把目光投向发出怪声并跳起来的亮太,其中有个小学生模样的孩子用手指指着他,孩子的母亲连忙小声警告“不要看他”。
亮太故作镇静,重新坐回位子上,小声问文伽。
“搞什么啊?你不是去送其他的信了吗?难道说,卓又寄信来了?”
“没有。”
简短地回答完之后,文伽像是在斟酌话语一样,沉默了一会儿。尽管文伽不是个饶舌的家伙,但想说什么的时候她总会毫不客气地说出来,所以,这种沉默让亮太感到很不自在。
终于,文伽垂下眼睑,像念独白一样说道。
“……我已经送出了许多死后文。所以,对死者的‘悲伤’十分敏感,看到收信人无法察觉这种想法,我会感到焦急。也许只是我自大,但我却真的能强烈地感受到你们兄弟之间的羁绊。”
文伽轻轻地呼了口气,看着远方说道。

“我想,那个人或多或少也具有这种自大。所以,在接触了写着人性丑恶部分的死后文之后,以为自己完全理解了人性和死后文的本质,独自陷入了绝望。可是,我们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啊……”
亮太眨着眼睛,根本不明白文伽在说什么。也许是意识到亮太的疑惑,文伽中断了这个话题。
“你让我明白了重要的事,我必须感谢你,谢谢。”
这句意外至极的话,加深了亮太的疑惑。亮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时,真山忍不住大叫起来。
“我说,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吧?不赶快着手下一项工作的话,我又得重新安排日程了。稍微替我考虑一下吧。”
坐在旁边的文伽手上没有拿着真山。亮太循着声音抬头一看,发现真山正从行李架上看着自己。
……你这家伙,受到这样的对待也无所谓吗?
文伽站起来,垫着脚把真山从行李架上取下来。真山正专注于日程安排,似乎并不介意自己被当成行李对待。它一个劲儿地催促文伽“快点,快点!”
在从亮太身边离开的时候。
“反正都是坐着,不如坐到对面窗边的位子上。”
文伽给了亮太这样一个建议,随后离开了。
亮太非常纳闷,但最终还是接受了文伽的建议,换了座位。在坐下的同时,发车时间到了,电车开始缓慢前行。

(……是啊,这边是背阴扯,很适合睡觉。)
亮太一边想着,一边朝窗针望去,却发现一名少女从站内的停车场望着电车。
那是明菜。
明菜的目光不断从一个车窗移向另一个车窗,似乎在搜寻着坐在车里的某个人。
亮太呆任了。他简直不敢相信,在大哭一场之后,直到自己准备返回的时倾都害羞得不肯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的明菜,会跑来为自己送行。
可是,明菜确实来了——终于,两人视线重合在一起。
明菜张开了嘴。亮太知道,她发出了“啊”的声音。
电车缓缓加速。
明菜的嘴又动了一次。这次说出的话很长,亮太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不过, 亮太认为,这句话没有任何意义。有意义的,是明菜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亮太想看到的表情。
明菜挥着手。她的身影,清晰地映在亮太的视网膜中。这时——
亮太看到,卓站在明菜身边,充满歉意地对自己微笑。
亮太跳了起来。用力朝他们挥手。他的心中感到无比温暖。
(……这就是兄弟啊。)
尽管一直没找到其中的价值。
“不过,这也不坏。”
亮太看着逐渐变远的二人,心中这样想道——

[ 本帖最后由 ZHANGFY21 于 2008-4-18 14:59 编辑 ]


——伊始的终结


文伽下定决心,平淡而又极为认真地对沙音说道。
“……到现在为止,我接触到了许多死后文,也遇到了许多人其中确实有人因为死后文而感到痛苦。就像你被捕时说的那样.人类那名为‘死亡’的尊严被扭曲,有很多人为此感到困惑和苦恼。”
文伽一边回忆着迄今为止投递的所有死后文,一边继续道。
“——曾经,有位因为死后文而丧命的英雄。”
文伽回忆起那位值得被称作英雄的消防员。
在死后文送达前他只是个普通的消防员,但即便没有死后文,他今后或许也能成为一个配得上英雄二字的消防员。就算成不了,也应该能以一个消防员的身份度过平静的生活。但有一点很清楚,是死后文将他引向了死亡。他在最后时刻露出的微笑,减轻了文伽的罪恶感。
“——有因死后文而落泪的丘比特。”
文伽回忆起那个被众人称赞为爱的丘比特的少女。
她因为死后文而察觉到自己的爱恋,在朋友的请求和自己的爱情间,她曾面临两难选择。但最后她还是下定了决心要完成丘比特的使命,如果没有那封死后文,或许她就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虽说即便现在再去做些什么假设也都无济于事,但每次回忆起她的眼泪,文伽就会被囚禁在这样的思考中。
“——也有不为死后文所动的杀人狂。”
文伽回忆起那个不停向他人发问以寻求自己姓名的无名怪物。
最后,被送到她手中的死后文没能动摇她的心。虽然只是个特例,但这却能论证沙音的看法,死后文什么都改变不了。或许这恰恰证明了,这个世界上的生者正在越来越轻视他人的生命和思念。
“对他们而言,死后文并不仅仅是个温柔的奇迹。除去死后文让他们成长了这种暧昧的说法,正如你所言,他们没有得到任何力量,甚至可以说遇上了而天灾。”
但文伽继续说道。
“然而死后文并不是那样简单的东西,这只是一个侧面,并不是整个真相。”
如果拥有“幸运”那种东西,那么人们什么都不必做只要悠闲地等着就行了,但如果期望遇上奇迹,那么其中人的努力是不可缺少的,文伽这样认为。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死后文会被称作奇迹。死后文不过只是个契机,而令它升华到奇迹这一等级的,是人。”
文伽回忆起自称“无法飞舞的蝴蝶”的少女们。
少女们约好了要两人一起飞。而因为事故而丧命的那个女孩,向另一个女孩送去了死后文,想要让她到自己身边来。如果那女孩真的听了她的话,那死后文就成了死神的请帖,但这二人将死后文视作了交换新约定的方法拯救了彼此的灵魂。正因为她们相信彼此间的羁绊,所以才能获得这样的奇迹吧,文伽认为。
文伽回忆起那个没能传达半点思念,就那样离去了的魔术师的恋人。
直到最后她都没能传达自己的思念,踏上了通往那个世界的旅途。一般来说,死后文应该会让她满怀期待,但她在看到恋人并不相信死后文,一如既往的生活时,却毫不留恋地露出了微笑。她凭借自己的力量唤起了最后的奇迹。
文伽回忆起那个很容易受骗上当的少年。
他所收到的死后文中列满了谎言,其实他并没有单纯到会轻易受骗,但他还是相信了那些谎言,并对曾经自己最爱的少女的离开送上了祝福。那位已经不在人世的少女,在他心中一定还在继续着寻找极光的旅程吧。温柔的谎言将虚假变作了真实,这不是奇迹又是什么呢?
“你的绝望并非针对死后文。令你绝望的,是人类的懦弱、愚蠢和丑恶。因为你容易接触到这一部分,所以你总是待在悲伤之中。但是,请你想想,你也曾送过许多充满温暖的死后文。它们是人们通过努力换来的,各种闪闪发光的奇迹。”
文伽脑中此起彼伏的,是她在投递死后文的过程中亲眼所见的人们的笑脸,以及人们的感谢。
有位躲避父亲目光的少女。
因为少女一心认为那眼光是父亲对自己的责备,这让她非常痛苦。但是,通过死后文她懂得了父亲目光中的温柔。一想到那时她露出的笑容,以及之后她所参加的击剑比赛,文伽就觉得心里无比舒畅。
曾有一对少年少女,为了寻找一个奇怪的老人留下的“闪光之物”而陷入苦战。
虽然不知道二人究竟得到了什么,但一想到二人之间那微妙有趣的氛围,文伽就觉得兴致被调动了起来。即便那老人在留下死后文后还对她动手动脚,但现在文伽依旧对他心怀祝福之情。
曾有一位少年,他不知道自己是双胞胎,就连手足之情的存在也不愿承认。
一开始他只是想敷衍未曾谋面却写下死后文的双胞胎哥哥,但兄弟间的羁绊毕竟还是非常牢固的。一想到这对彼此终于有了间接接触的兄弟,文伽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文伽心中还沉睡着许多在送死后文时感受到的温暖,其中也包括了生前投递和俊的死后文的经历。死后文带来的美好回忆,依然历久弥新。
所以,文伽能说出这样的话。
没有犹豫,没有迷惘,想着这个曾将自己从地狱的最深处拯救出来的少女,充满了感激,同时又坦诚地说道。
“——沙音,你错了。无论是现在、以前或是今后,死后文是是这个世界上不可或缺的奇迹。我将这句话连同死后文一起送给你,你愿意接受吗?”
死后文其实就是奇迹本身吧。
沙音听见那设在自己身边的看不见的墙壁在一声脆响下碎了。她有些下意识地伸出手,从文伽手中接过了死后文。
没有任何预兆,一滴泪水从文伽脸上滑落,就连她自己部吃了一惊。
终于成功了。
这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但文伽却有种眼泪无论如何都无法止住的感觉。从心底溢出的欢喜和舒心,仅仅用笑来表现完全不够,文伽甚至想要大哭一场。她咬紧了嘴唇,克制住了感情的涌动。面对在这种时候依然无法坦诚的自己,文伽有些无奈。
沙音注视着手中的死后文,一动不动。终于,文伽对地开口道。
“……那么,我已经送到了。”
简短地说完,她转过了身。
大约走了十步之后,沙音似乎终于回过了神来,急急忙忙叫住了文伽。文伽站定,头也不回地等待沙音开口。
沙音踌躇片刻,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确实收到了文伽的死后文……但读了它以后,说不定我的想法还是不会有任何变化啊。”
比起执着于自己的想法,她这底气不足的发言明显表露出了它对于“什么都没有改变”的恐惧。正确理解了沙音的不安,文伽当即回答。
“不用担心。”
为什么你那么肯定,沙音悲痛地喊道。文伽回过头看着沙音绽开温柔的笑容,用安慰的语气说道。
“——因为你手中的,是死后文。”

* * *

来到约好的地方,只见真山正靠在路边。之前与真山一同行动的那只名叫神威的白猫却不见了踪迹。问了真山之后,依旧得不出什么结论。但因为它好像有些失落,文伽便安慰似地温柔地握紧了真山。
过了一会儿,真山像是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可能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只见它对文伽发问道。
“在分开行动的时候,文伽有没有认真工作?”
“嗯,当然。”
“真的!?太好了!最近日程排得太满,弄得我头痛得不得了。对了对了,你到底送了几封?一封?两封?三封以上的话,说不定就能连休了,我们可是好长时间都没休息了啊。”
见真山的语气中充满了期待,文伽觉得自己有些心虚。但是她实在来不及等福音局许可她进入幽闭沙音的空间,同时因为好久没见沙音了,她需要一些时间来调整心情,所以根本没空理会日程上安排好的工作。
无奈之下,文伽只得直言。
“日程表上的一封都没送。”
“……嗯?啊,抱歉文伽,我没听清楚,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日程表上的,一封,都没有送。”
真山仿佛在瞬间变成了一支普通手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文伽在心中暗数五下,接着伸直了手臂让真山离自己耳朵远一点。于是——
“——为什么!?为什么一封都没送!?文伽不是说了吗?为了送出自己的死后文,必须接触尽量多的‘思念’,所以我才会帮你安排出这样的日程表啊!你这也太过分了吧文伽!!”
在真山聒噪的抱怨中,文伽叹了口气。今天的抱怨似乎会比平时花更长时间。虽然不想看见它失落,但有时候太精神了也不是件好事。
“我说文伽,你为什么要叹气!?该叹气的是我!而且文伽——”
这个世界上,有种名为死后文的奇迹。
这个奇迹的传送人,据说穿着一身旧式邮递员似的奇特服装。
死后文的投递员中有一位名叫文伽的少女,以及她那名叫真山的搭档——只有相信奇迹的人们中,才流传着这温暖的传说。


[ 本帖最后由 ZHANGFY21 于 2008-4-28 20:13 编辑 ]






感谢大家的长久以来的支持,《死后文》终于迎来了完结,鼓掌。
当本书被陈列在书店中的时候,相信动画版死后文也已经渐入佳境。这样一来,由于会触及到一些以前没能叙述的《死后文》的内容,所以就来一个最终卷中经常出现的独家爆料吧。
以本卷为最终卷的《死后文—Stories of Last Letter-》是动画《死后文》的先行小说版——Media mix的企划之一。虽然是以原创作品的形式(在作者不明的情况下)被出版的,但就像本书最后几页中登载了原案者的名字那样,按动画版“死后文”写成的小说版,其实说起来应该算是跟风的外传一类的作品吧。
这次是我第一次参加先行小说这种企划,真的相当辛苦。因为必须根据“死后文”的播放日程随时做好出版准备,所以写作时间相当紧迫。并且由于是先行企划,一旦原作设定变更,我就必须按照变更来改变故事内容,实在是很不容易。
但是,能跨越这些巨大的障碍在今天迎来完结,都是因为各方面的协助,以及用各种方式来支持“死后文”这一作品的读者们。
无限感激!
感慨万千!!

于是,为了传达这份感谢的心情,现在进入特别道谢时间。
首先,虽然以前连写后记也被NG了,但到了现在终于能够向他道谢——为诸位带来文伽和真山这两个可爱角色,以及死后文这个不可思议的故事和温暖设定的原案者,汤泽友楼。
自己这样的后辈能参加这么大的一个企划,真的感到非常感谢,我原本还担心自己写出的故事会不会破坏汤泽友楼老师的角色形象和死后文的世界观,但多亏了老师宽容的目光我才能写到最后。今后请允许我继续支持您,汤泽友楼老师,加油!加油!
接下来,感谢为这一系列小说增光添彩、带来那么多漂亮插画的poko
因为自己总是遵守不了截稿时间,所以给你的工作日程带来了不少麻烦吧,真的很抱歉。Poko温暖的插画勾起了我的创作欲,用作电脑壁纸会有种被治愈的感觉。嗯,这样想来在很多方面我都受到了poko的照顾,真的很感谢。
负责人。
死后文完结用了一年半,这段时间内发生了很多事情啊,真的发生了许多。但即便如此负责人还是很耐心地指导我,这才有了最终卷。打心底说一句,您辛苦了!
最后,是将这本书拿在手中的各位读者。
如此拙作能得到您的支持,真的非常感谢。希望我们能在其他作品中继续相见,到时请您继续支持我。
那么,就到这里吧。
后记,结束!


P
S

小说版《死后文》虽已闭幕,但动画还会继续。本书的发售日前后正好会出现小说版和动画版衔接起来的部分,敬请期待。





[ 本帖最后由 ZHANGFY21 于 2008-4-18 13:0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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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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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lt 平民
動畫是小說的前傳阿......
我現在才知道@@

16 年前 0 回復

zerolt 平民
挺喜欢动化版的.个人感觉小说版前两本不错,但第三本就有点无趣.难道是因为文伽的出场少了??? 
嘛……今天才发现小说第四本,而且还没看完,发评论有点没说服力。不过还是先吼一下:“希望文伽幸福,希望全世界善良的人永远幸福!!!”

16 年前 0 回復

pengjia631 平民
发点贴骗点钱。。。感激楼主大大

16 年前 0 回復

P000628 騎士
動畫是小說的前傳阿......

我現在才知道@@

16 年前 0 回復

corgen 伯爵
听说很不错的故事,动画也不错,来看看...
录入辛苦,感谢分享...

16 年前 0 回復

ddzzfg 平民
还以为是下载的~。。。T-T 

不过可以看了,真的好呢~谢谢LZ~~

16 年前 0 回復

blue365hf 勳爵
看过1-3卷,感觉还不错,讲人性的,只得一看

16 年前 0 回復

13679 平民
终于看到第四本了,不知道结局和动画有什么不同

16 年前 0 回復

kikyo0083 子爵
流泪感谢中,谢谢楼主的辛苦录入,这部小说太精彩了

16 年前 0 回復

浮生幽世 子爵
感谢LZ的分享,原来这个已经出到四了。一直没发现。

16 年前 0 回復

freedom0x 平民
看完了第一卷,接着看这2卷真的是感觉爽死了。。。。不用像等零之使魔那样一本一本慢慢追,哈哈

16 年前 0 回復

水月刀 侯爵
谢谢楼主分享,希望文伽幸福啊

16 年前 0 回復

jihongtc 平民
不错的东西,大支持之~~

16 年前 0 回復

wuwenfei 平民
插画里的人物比动画里萌多了

16 年前 0 回復

panysua 騎士
4卷就完结了??本来还期待着更多的呢,不过完结就是完结了.能看到就很幸福的说,希望作者能加油,各位辛苦了

16 年前 0 回復

ueki1986 平民
谢谢楼主分享,我找了很久,觉得这小说不错,很有内涵

16 年前 0 回復

chenlunno1 公爵
这个动画很红~不知道小说会给人什么感觉

16 年前 0 回復

天空中的猫眯 伯爵
果然死后文的风格是不错的,看上去很舒服

16 年前 0 回復

nsts32114 子爵
死後文終於到完結篇了
謝謝分享喔

16 年前 0 回復

yttyufoytty 騎士
已经结束了么 额感觉有点快了 不过还得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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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ANGFY21 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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