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RIGHT×LIGHT5 ~探求愚者与噬天魔狼~[台/简]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8-23 23:08 编辑


RIGHT×LIGHT5
~探求愚者与噬天魔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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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录入组录入
作者:司
插画:近卫乙嗣
图源:阳子よう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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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图:伊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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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GHT×LIGHT5
~探求愚者与噬天魔狼~
拥有金色羽翼的巨人——《天使王》全身闪耀着光辉出现在大地上。但那只不过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巨人很快就如幻影般消失了,平凡的日常生活再度造访……不过,每次踏上那片化为焦土的山丘,我就会想起那个千真万确的事实。《天使王》显现的时候,世界中涌现出遭到封印的魔术。《群聚》那些人的企图终于要实现了吗?在绝望的状况中突然发生奇迹……我和应该早已亡故的妹妹重达了。「哥哥,已经没事了。」命运的齿轮转动起来,宿命的对决开始进入倒数阶段。第一部「天使王」篇完结!

  CONTENTS
  序章
  第一章  无法痊愈的伤痕,消失的鞋印
  第二章  下沉螺旋,白色鸟笼
  第三章  终结之钥,临来黄昏
  第四章  愚者的愿望,光辉的右手
  终章
  后记
  卷末附录
  R×L  魔术师FILE Ver.02

  人物介绍
  远见启介……………………主角,高中二年级,可让物体凭空消失的魔术师。
  爱莉莎·柯朗诺·史特林·莱特……………………来自于《方舟》的飞行少女。
  友月未由……………………人人惧怕的魔女,启介的同班同学。
  冬上雪绘……………………具有双重性格的优等生,视友月为劲敌。
  朝之宫阳名……………………自称占卜师,跳级就读的转学生。
  远见由衣……………………启介的妹妹。自从三年前的海难事故以来就下落不明,不过……
  哈利·莱特……………………神秘的魔术师,依附在爱莉莎被夺走的身体内。
  乌尔特·柯朗诺·史特林……………………爱莉莎的阿姨,来自于《方舟》。
  鸥(盖尔)&鹭(赫莲)……………………《群聚》的魔术师。
  ※书末附有魔术师们的详细解说!



  我举起右手,并深深凝视。
  ——简直像是到刚才为止都还和由衣牵着手一般。

  Prologue序章

  ——这个过分鲜明的世界是记忆的重现?抑或被捏造出来的梦境?——
  广大的群青色平原,但那却是手抓不到、脚踩不着的无底深渊。我抬头仰望耸立眼前的白色船头,远方吹来的海风拨乱了头发。
  我不是第一次来海边,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船,但却从未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观察所谓的客轮。
  「好大啊——……」
  「是啊……」
  听到身旁传来妹妹的惊呼声,我点了点头。虽然不像都市的高楼大厦那么高,但抬头仰望时,脖子还是会感到酸痛。船身的横幅也宽得吓人,简直就像一面隔绝海洋与陆地的墙壁。
  「喂,启介、由衣,要是再拖拖拉拉的,船就要出港啰!」
  走在前面的父亲回过头来催促停下脚步的我们。
  「你在说什么啊,时间还很多呢。别急,慢慢来就好。」
  母亲订正道,并苦笑着劝阻性急的父亲。但把父亲的话当真的由衣,在听完母亲所说的话之前就冲出去了。
  由于背着长途旅行用的沉重背包,由衣的脚步让人看了很不放心。
  「喂,跑太快会跌倒哦。」
  就在我这么提醒的时候。
  「呀啊!」
  由衣果然失去平衡了,不过她立刻抓住一旁路过的男人的衣服,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
  「………………」
  男人停下脚步,一脸惊讶地俯视着由衣。他脸上戴着太阳眼镜,看不出底下的表情。身材十分高大,明明是夏天,却又一身全黑的装扮,酝酿出一股异样的压迫感。
  「对不起。喂,由衣,你也跟人家道歉啊。」
  我急忙跑过去对男人低头赔不是。
  「叔叔,对不起……」
  由衣以有点生硬的语气道了歉之后,那个男人只说一句「——小心点。」就离开了,八成是同一艘船的乘客吧。
  「由衣,你兴奋过头了。要是出发前受伤,旅行就不好玩了不是吗?」
  「……就算哥哥不说,这种事情人家也知道啦。」
  「你根本就不知道嘛!」
  「可是人家又没有跌倒。」
  「我说你啊……」
  我一露出傻眼的表情,由衣便鼓起脸颊、快步走向父亲他们身边。看来我似乎是惹她生气了。不过算了,反正上了船后,她的心情肯定马上就好起来了。
  我再度抬头凝视着船,然后为了不落后父亲他们而迈开脚步。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男人说不定就是——

  「——海鸥先生跑哪儿去了呢?」
  船出港后约莫过了两个小时,站在受到灿烂阳光照射的后方甲板上,由衣百无聊赖地呢喃着。
  「……哥哥,好无聊哦——」
  我忽视由衣的抱怨,目不转睛地盯着海面瞧,不过由衣却死命扯着我的衣服下摆。莫可奈何的我只好转头望向静不下来的妹妹。
  「如果觉得无聊的话,就学我看看海吧,还满有趣的哦。」
  我虚应故事地这么提议后,由衣的眼神亮了起来。
  「咦!有海豚先生吗?」
  「没有。」
  「那么鲸鱼先生呢?」
  「没看到呢。」
  「要不然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硬要说的话就是海跟云吧。」
  听我这么一说,由衣皱起脸来。
  「…………这样哪里有趣啊?」
  「嗯——……像这种没有任何遮蔽物的景色,感觉不是很新鲜吗?」
  「我已经腻了啦。」
  由衣干脆地说。
  「还真快啊。」
  在接下来的旅途中,这家伙是想拿什么当消遣啊?
  「欸,我们一起去船里探险啦。」
  「不要,你找爸爸或妈妈陪你去吧。」
  「唔~~……」
  我发现由衣还是没打算放弃的样子,于是便转过身子背对着她。
  「再见啦,我要去船头那边的甲板看看下一样的景色。」
  「从哪边看还不都一样……」
  我无视由衣的碎碎念,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后,便出发寻找僻静的场所。

  ——没错,在这之后我遇见了灰发的少女——

  『由于天候状况不佳,请各位客人尽远回到船内——』
  风势增强,云像是被扯碎似地转变形状,同时以飞快的速度流逝而去。从没有障碍物的海面仰望天空时,可以如实地看出天气的变化,蓝天正逐渐被涂抹成一片灰色。
  刚才的晴天简直就像骗人的一样。和那女孩交谈时,明明直到海平线为止都还晴朗得连一片云都没有。
  「这么说来,忘了问她的名字呢。」
  我一边回想着刚成为朋友的那个有点奇怪的女孩,一边遵照扩音器里传来的广播前往船内。分开时她说什么自己就快死了,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呼——算了,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再问吧。话说回来,由衣他们会在同一个地方吗?」
  我本来想再去后方的甲板看看,不过他们或许已经回船舱里了也说不定。就在我犹豫着不知道该往哪走的时候,由衣突然从通往船内的门后跳出来。
  「喔,由衣,你跑到这来啦?这下就省去找你的功夫了。爸爸他们也跟你在一起吗?」
  「……爸爸跟妈妈在房间里面。」
  不知道为什么,由衣应答的语气很粗鲁,她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吗?
  「所以你是自己一个人来接我?要是迷路的话该怎么办?」
  「不会有问题的啦。」
  由衣简短地回答后,便抓起我的手,使劲地拖着我走。
  「喂喂,现在又还没下雨,不用那么急也没关系喔。」
  听我这么一说,由衣只是回头瞥了我一眼,然后问了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
  「刚才的姊姊是谁?」
  「咦?什么啊,你看到啦?那个……我是第一次见到那个人喔,我们稍微聊了一下,然后就变成朋友了。」
  因为要说明感觉有点难为情,所以我搔着脸颊简短地说。
  「哼——……」
  总觉得由衣投来的眼神异常冷淡。
  「怎样啦?」
  「哥哥,你一个人嗤嗤笑的样子,感觉好恶心。」
  「呜……要、要你管。」
  居然连脸上都表现出来了,我连忙绷紧颜面的肌肉。看到这样的我,由衣又露出不开心的表情,突然把我带往跟船舱不同的方向。
  「——回房前先去探险一下吧!」
  「等等,喂!」
  就算我惊讶得大声抗议,最后也只能任凭由衣抓着我的手,就这么踏出脚步。
  ——啊啊,对了。快乐的回忆就到这里为止。
  结束探险回到船舱后不久——

  在眼前延展开来的是一片弯曲的景色,船头触及了那片景色的边界。
  轰嗡嗡嗡嗡嗡嗡嗡!
  随着一阵爆炸声响起,船身大幅地晃动起来,我和由衣手牵着手飞到了天上。
  我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没想过要去理解。
  在没有立足之处的半空中,我只是一味地寻求可以依附的东西。同时往自己的手上倾注力量,以免自己放开在猛烈刮来的冰冷风雨中、唯一能感受到温暖的由衣的左手。
  在颠倒的景象里,我看到船就像开玩笑似地逐渐被压扁。

  ——哎呀,这是什么?——

  发现自己正坠入海中而胃部紧缩的我,在撞上海面前试着把由衣拉向自己身边。
  「……哥、哥——哥——」
  由衣像是勉强挤出声音似地呼唤,并拚命紧抓着我不放。我用空下来的左手牢牢抱住她的身体。

  ——奇怪。我没有这段记忆,我不记得有过这种事——

  咚唰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几乎不像落水声的冲击音贯穿耳朵,由于我是以头下脚上的姿势坠落,头盖骨就像遭到钝器殴打般嘎吱作响。

  ——我的记忆应该在被甩出船外的时候就中断了才对——

  海水从鼻孔和嘴巴灌进来,寒意与咸味将受到冲击而陷入朦胧的意识拉回。
  虽然被卷起漩涡的海流翻弄,但我一确定右手手中仍有触感,便立刻用单手和双脚划水,朝海面前进。
  不过——距离太远了,而且分不清楚上下左右。我只是一个劲地游着,好逃离试图将缠在身上的衣服与由衣的体重一并拖进去的黑色深渊。这时,前进的方向突然闪烁起耀眼的白光。在那道光芒的照耀下,我明白海面就近在眼前。
  海的正上方彷佛有流星划过一般。
  刚才那是什么?
  但现在没有闲功夫去思考心头涌现的疑问了,我要赶快到海上——到有空气的地方。
  ……噗通。

  不料就在指尖即将触及海水与大气的交接面时,右手颤抖起来,同时全身上下也开始麻痹,身体无法自由移动。
  什么——?为什么……明明……明明只剩这么一点距离而已!
  眼角捕捉到右手末端的由衣。由衣似乎因落海的冲击而失去意识了,这样下去的话——

  噗通、噗通、噗通!

  脉动逐渐增强增快,联系着由衣的右手掌心就像灼烧似地热了起来。
  然后……

  ——噗通!——

  「————!」
  我倏地掀开棉被坐起身子。
  「咦……奇怪?」
  昏暗的房间,掩盖了窗户的窗帘,摆在房间一角的书桌,置于其上的笔记型电脑,乱七八糟的讲义,铺在地上的棉被硬邦邦的触感,躺在床上发出微弱鼻息的金发少女——爱莉莎。
  错不了,这里是我的房间。我看了看时钟,现在才清晨四点。
  「刚才的——是梦吧……」
  客观来看,我根本没有必要这么问自己,可是——我却混乱了起来。
  最初看到的记忆几乎可说是『过去』本身的忠实重现,不过中途开始却发展成我毫无印象的故事。当然,那在梦里也是常有的事情。
  然而记忆里没有的部分却也带着毫不逊色的真实感,那股脉动也是——
  我举起右手,并深深凝视。掌心被汗水弄得湿淋淋的,带有些微的热度。
  简直就像到刚才为止都还和由衣牵着手一般。
  刚才的梦该不会真的是『回忆』吧?我——莫实没有放开妹妹的手不是吗?
  「我……在想什么蠢事啊。」
  我不禁对自己感到厌恶。就算每晚为海难事故的梦魇所苦,我也从没看过这种随心所欲的美梦。
  在那片波涛汹涌的海里,我因为贪生怕死而放开了手。明明早已决定不再逃避,要一直背负着这个罪过而活,事到如今却还做了这种梦……是因为发生太多事情,让我变软弱了吗?
  「真没出息……」
  要是我能像那场梦一样做出冷静的判断,或许就不会放开妹妹的手了也说不定,但现在才来后悔早已无济于事。
  不过,如果没在那里醒过来的话,接下来又会演变成什么情况呢?
  是否和现实一样,我最终还是放开了手吗?又或者两人一起沉入海底?
  还是说——
  「…………算了,不想了。」
  不知道是不是脑袋仍昏昏沉沉的关系,我总觉得好像还会看到梦境的后续,这种想法让我不禁摇了摇头。
  思考『如果』这件事本身,就像背叛不是吗?
  「对不起,由衣。」
  我对着右手轻声道歉。
  之前我曾幻听似地数度听见由衣的声音。虽然我有点期待那个声音能回答我,但房间里只是一直保持寂静而已。
  对我而言,这股寂静就像是由衣愤怒与哀伤的象征,然而我也明白这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但想像却一面倒向坏的方向,妄想无法遏止地越变越大。
  由衣——你被甩出船后……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我在心中低语。
  那是我首度抱持的疑问,因为被罪恶感吞没而从未触及过的想像。
  由于事故当时的记忆断断续续的,我自己也没深思过。我一直以为由衣也在什么都没搞清楚的状况下跟我分开。
  所以我只是因为『放开了手』这个事实,饱受后悔与自责的意念苛责。
  但经过刚才那场梦之后,我头一次思考起由衣自身的感情。
  那大概只足普通的梦吧。不过,就像那场梦一样,如果由衣还有意识的话呢……?
  这个假设十分可怕。
  我的罪是事实,发生过的事情本身就是我的罪过,而我也下定决心要背负它了。
  可是如果再加上怨恨与悲伤这些『情感』的话,罪恶感就会变得沉重到几乎让我崩溃。
  「……由衣,你看到……这只手变得空空如也的那一瞬间吗?」
  尽管明白不会得到回应,我还是忍不住这么问。
  「嗯……莉露……」
  熟睡的爱莉莎好像很难受似地发出呻吟,我不禁抬起头来。
  莉露——那是我用魔术创造出来的黑色幼狼的名字……
  脑海里浮现出黑色毛球嬉戏的身影。虽然我无法判别那是作梦还是幻听,但我最后听到由衣的声音是在和莉露一起睡的时候。当时的记忆很模糊,所以我不记得自己说过些什么,不过我确实感觉到由衣的存在。
  「莉露,你……跑哪儿去了呢……?」
  爱莉莎再度咕哝地说着梦话。对于她的问题,我没有答案。
  昨天莉露从房内消失后,我鞭策着悲痛的自己到处寻找它,但最后还是没有发现,就这样精疲力竭地睡着了。
  莉露是被谁带走了吗?还是自己跑掉了呢?……莉露是命名为《银锁黑狼》的魔术,既然不知道这样的它有什么能力,自然就无从判断。只不过我不愿想像它是消失了。
  「今天放学后要去探望友月,还得继续搜索啊……」
  一想到目前怀抱的几个现实问题,方才看到那幅情景的真实感才逐渐淡去。
  「莉露——爱莉莎很担心你哦。当然,我也是……」
  那个黑色毛球不在这让我感到非常寂寞。昨晚在因为莉露失踪而惊慌失措的爱莉莎面前,我虽然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不过看到悄然无声的房间时,空虚感始终萦绕胸中挥之不去。那时我才发现,有莉露在的那段短暂时光让我得到了满足,感觉就像是欠缺的东西又回来了一般。
  而尽管程度上有所差别,我现在却再度尝到了像是失去家人时的滋味。
  我大概或多或少把莉露和由衣重叠在一起了吧。或许是因为作了梦的关系,也或许只是因为两者嘻闹玩耍的小动作很像的缘故。
  真是可笑的错觉。我对此也有自觉,但我并没有打算要放弃莉露.
  「——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脱口而出的呢喃静静地消溶在昏暗的室内。


Chapter 1
第一章  无法痊愈的伤痕,消失的鞋印
  1
  繁星一颗接一颗地消失在逐渐增亮的天空中。
  由黑色转为深蓝色,再从深蓝色转为群青色,最后变成夹带着金色朝霞的水色——我从窗帘稍微拉开的一道小缝里观察着天色变化。
  打从清晨四点醒过来就一直如此。不想再躺回去睡的我,原本只是在打发时间而已,不知不觉却看得入迷了。虽然由衣的事仍不断在脑海里打转,但感觉上正一点一点慢慢从心绪的表面沉入底部。刚起床时还很鲜明的梦境,如今也无法清楚地回想起来了。
  我把思绪寄托在空中,以停滞的意识一味追逐着天上的光彩。
  不过最后的星星融入天幕而消失后,连一片云都没有的天空顿时失去『存在』,叫人不知该把目光焦点往哪摆才好,有的只是『色彩』。
  将星子的光辉吞没的不是黑暗,而是更为强烈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实让我觉得有点新鲜。为了找出耀眼的天空后方本应存在的星星,我眯起眼睛凝视着远处。
  什么都没有的天空彷佛能一眼望穿到无穷远处,但蓝色面纱却将我和星星的距离绝对地阻隔开来。
  「——启介,你在哪里?」
  突然,房里轻轻响起了无助的声音。我将视线从天空中撇开,转而望向房内——金发少女爱莉莎横躺着的那张床上。由于长时间注视着明亮的天空,昏暗的房间看起来笼罩着一层阴影,唯有摇摇晃晃地寻找着我的白皙手臂清楚映入眼帘。
  「我在这,爱莉莎。」
  我站起身子走向床边,然后用左手握住爱莉莎的手腕。从爱莉莎的位置来看,我身处的地方八成是死角吧。
  「啊,太好了……我还以为连启介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呢。」
  爱莉莎好像很安心地放松了表情。她收起平常那副好胜的模样,看起来非常无助。
  「我今天也会去找莉露,所以你不要太担心,好好睡吧。」
  「嗯……」
  莉露失踪一事大概也有影响吧,爱莉莎如今衰弱到甚至无法凭自己的力量从床上起身。
  虽然本人尚未得知,但我已经知道她会变成这样的原因了。
  守护世界法则的《代界存在》,一般称之为天使的《真名》就寄宿在爱莉莎体内。
  此外,《群聚》还杀害了其他分散世界各地的《碎片之名》持有者,并将所有人的灵魂聚集到爱莉莎身边。
  最后的天使因子持有人,那位歌姬于舞台上殒命的身影在脑海中复苏。我——没能阻止最后的扳机被扣下。
  所以超越了精神体容许量的爱莉莎才会承受过大负担,以致于连身体都无法动弹。
  虽然现在好不容易恢复了人类的外型,但在与吉梅拉的交战中,她曾短暂显现出天使的最终型态《天使王》。照这样下去,不知道她哪时候会完全变身为《天使王》。
  还有策划了一切的哈利·莱特,自称爱莉莎父亲的那家伙接下来又会如何出招?这点也令我感到很不安。
  「——欸,今天也让我帮忙找吧。虽然没办法自己走,不过只要你背我的话,我就能用魔术寻找莉露,一定可以帮上忙的。」
  回想不久前发生的事情而默不作声的我,一听到爱莉莎的提议,立刻惊愕地摇头。
  「你在说什么啊,当然不行呀,以你现在的状态……如果又被《群聚》袭击该怎么办?」
  「所以才更要这么做啊!我认为分散开来反而危险,昨天我还来不及说你就跑出去找了……好嘛,拜托啦。如果你怕丢脸的话,我也可以为了你一直施展透明化魔术哦。」
  爱莉莎拚了命地说服我。虽然我也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她的语气似乎蕴含了跟刚才边找寻边呼唤着我的名字时一样的东西。
  或许——她是感到寂寞,又或是不想要一个人独处也说不定。
  虽然时间不长,但我不在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莉露,似乎成了她很大的精神支柱。
  「我知道了。放学后——不,去探望过友月后,我会先回来这里。毕竟一起去医院的话,感觉你好像会被迫住院的样子。」
  「你——还要去学校啊……」
  爱莉莎的口吻听起来有点像是在责怪我。的确,现在或许不是乖乖去上学的时候,可是……
  「我有很多事情得跟阳名说明才行。而且还要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帮忙寻找莉露,虽然那家伙是魔术孕育出来的,但外表只是普通的小狗罢了。就算不透露我们的事情,也可以拜托别人帮忙不是吗?毕竟人手是越多越好啊。」
  「是、啊。对不起……启介你说得对。在你探完病回来之前,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的。」
  「啊啊,在那之前你就好好休息吧。」
  这么回答后,我试着轻轻地松开爱莉莎的手,但爱莉莎的手却反而更用力握紧。
  「爱莉莎?」
  爱莉莎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默默地闭上眼睛。
  「…………」
  我看了看时钟。如果是平常的话,这时的我还在睡觉,还有多余的时间。
  「算了……」
  我握着爱莉莎的手坐在床边,并且再度从一段距离外的窗帘缝隙仰望天空。

  从位于相反方向的男生宿舍及女生宿舍各自前来上学的学生,穿过学校正门后汇集在一起。我顺着密度突然增加的人潮往校舍前进。
  前天的战斗简直就像开玩笑一般,眼前所见的是司空见惯的日常生活,不过那场战斗的影响却潜伏在周围传来的对话之中。
  「——优耶她……」
  「山裂开了——」
  「……被杀了——」
  「其他还有好几个人也……」
  「——的光芒。」
  尽管不情愿却还是传进耳里的只字片语,那是上礼拜六仅仅一天内所发生的事件片段。
  在音乐厅的落成纪念活动上,大红大紫的歌姬珠洲里优耶遭到暗杀。
  事件的犯人,也就是《群聚》的刺客吉梅拉被《天使王》的大剑斩断了,同时余波还劈裂了大地。
  这些事情怎么样也无法瞒过世人的眼光。虽然我还没看过,但现在电视和报纸上肯定都在大肆报导才对。
  为了尽可能收集情报,我放慢脚步,竖耳倾听周围的声音。
  然而冷不防听到后方传来的对话后,我感觉自己的表情僵硬起来。
  「——不过很那个吧?听说优耶的歌卖得吓吓叫的样子。死的时机刚刚好不是吗?这也就是所谓的创造传奇吧。」
  「是啊。哈哈,这种引退方式不也挺好?抢在被世人厌倦、人气下滑之前主动闭幕。事实上,我觉得她死了之后地位反而还上升了呢。」
  如果我和优耶没有任何关系的话,我可能会对那些话充耳不闻,甚至还会赞同部分意见也说不定。不过虽然时间不长,但我确实跟她交谈过了,而且——还亲耳听过她唱的歌.
  死了反而更好?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她的嗓音与歌曲不该就此断绝。
  再也无法忍耐的我差点冲动地转头过去——却在付诸实行的前一刻回过神来。
  「……我在干什么啊。」
  这样根本就是在迁怒。错的并不是这些家伙,应该受到责骂的反倒是我,是这个无法阻止事情发生的我。
  不要再继续收集情报了,就算听了多余的事情,也只会让自己心烦而已。
  我发觉自己根本没有能够冷静分析闲言闲语的余裕,于是便一反刚才的步调,迅速超越其他学生,往校舍前进。

  「——早安,远见同学。」
  进入教室后,迎接我的是以早上的招呼来说有点尖锐的声音。
  「是冬上啊……早安。」
  我也问候了坐在门附近、从正面盯着我瞧的黑发美少女。
  「怎么?你的声音听起来很没精神呢。算了,不管这个了,我有事情要问你。可以吗?」
  她要问的恐怕是连教室内也流言蜚语不断的话题来源——前天的事件吧。如果是曾踏进过魔术世界的冬上,当然会猜测那件事情与我有关。
  「抱歉,你可以等到午休——不,可以等到放学后再问吗?」
  就算要谈,那也不是能在这种地方谈论的话题,于是我这么回答了。我不打算再让冬上与魔术有所牵扯。
  「不行,你现在就回答我,很快就结束了。唔——为了避免你误会,我话先说在前头,这起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真相究竟为何,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友月同学怎么了?」
  「那个……」
  我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尽管我在冬上的鼓吹下前去帮助友月,结果却反而被她保护。虽然强烈的愧疚之情让我难以启齿,不过正因如此,我才更应该告诉冬上真相吧。
  「友月现在住院了,因为我能力不够——」
  「这我刚才已经听朝之宫同学说过了,我想问的并不是这种事情。」
  「咦?」
  倾诉悔恨的话语突然被打断,我不禁感到困惑起来。
  「友月同学赢了吗?还是输了呢?回答我。」
  冬上用像是要将我射穿的眼神凝视着我。
  我回想起和吉梅拉的交战,友月最后施展的魔术只差一步就能打倒吉梅拉。虽然耗费了足以致命的精神力,友月还是保住了一命,如今她仍不断与哈利·莱特侵蚀着自己的诅咒奋战,这样的人——
  「她不可能会输。友月绝对没输。」
  「……是吗?」
  听完我的回答,冬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那就好。谢谢你,远见同学。」
  丢下这句话后,冬上便爽快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被留下来的我大大地吐了口气。
  然后我重新环顾起教室。就像几天前因为喜欢的喜剧演员过世而郁郁寡欢的宫岛一样,我看到山崎垂头丧气的背影。不知是不是想为他加油打气,只见宫岛一边夸张地比手画脚,一边对他说话。
  对了,山崎好像是优耶的大歌迷……
  胜负是吗?
  那么落败的大概是被哈利玩弄于股掌之中,在优耶死去的那一瞬间什么也办不到的我吧。
  这样的我连鼓励山崎的资格都没有。我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然后低下了头。
  我一边听老师讲课,一边把写在黑板上的文字抄进笔记本。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决定好的授课真的很轻松。
  一个人守在家里的爱莉莎,还有如今仍在医院里受苦的友月,虽然两人的事情还是萦绕脑海挥之不去,不过将意识集中在授课的这段时间,焦急与烦躁的心情也逐渐远去。
  可是我的思绪还是变得散漫起来,三不五时就停下手边的动作。所以即便宣告上午课程结束与午休开始的钟声响起,我还是继续抄着黑板上的板书。
  「启介哥,你还没抄完吗?」
  「嗯,阳名?」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我抬起头来,只见桌子前方站着一位外表稚嫩的少女。她的个子十分娇小,视线正好与坐在椅子上的我一般高。
  身为前《群聚》的魔术师,同时也是跳级就读的同班同学,在交互看了我和手边的笔记好几次后,便开口说:
  「笔记我之后再借你看,所以可以跟我一起吃午餐吗?我有很多话想说。」
  阳名带着认真的表情注视着我。这大概不单只是午餐的邀约吧。
  「——啊啊,好啊。等我买了面包再去屋顶上吃吧。」
  没错,我今天来学校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跟阳名说明前天发生的事情。不管是仍无法完全理解的现状,还是哈利的行动,只要跟阳名讨论的话,或许就能发现新的一面也说不定。
  「好的。那么启介哥,钱先给你,请你抢个好面包回来吧。」
  阳名取出钱包,并将硬币递给我。
  「我、我说啊,这么晚的时间去,比较像样的东西应该都已经卖完啰……」
  「是啊,所以请你好好加油吧。」
  面对阳名依然健在的坏心眼,我无奈地垂下肩膀,然后为了执行任务而从椅子上起身。

  「——到这里为止是我在前天的战斗中所看到的,剑挥下之后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
  我们无视禁止进入的标示来到屋顶上,原本不该存在着人声的空间里响起了两种声音。
  「是吗……让世界的守护者,天使复活……《群聚》的目的居然是这种事情……这有点超乎我的想像了。梅塔隆——拥有七十二个别名,统帅所有天使的王,我曾经在几本书籍里看过类似的记述。」
  跟几天前一样,我一边躲在水塔后面啃着面包,一边对阳名一五一十地道出至今为止发生的事。包含没有详细说明过的欧鲁一事的始末,以及连爱莉莎也不晓得的哈利·莱特那番话在内,我全对她说了。
  由于说完时午休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我有点狼吞虎咽地把面包送进嘴里。阳名的份是我好不容易才抢到手的火腿可颂,但我的却是吃腻了的红豆面包。
  「而且使用爱莉莎身体的哈利·莱特,应该是《方舟》那边的人才对……虽然还无法完全接受他是爱莉莎父亲的事实,不过关于《魔狼》的事情,他知道的似乎比启介哥还要多的样子。他称呼启介哥为《朱尔军神的右手》,还有在封印你的行动时使用了《魔银之锁》……这一切未免也太凑巧了,甚至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咦?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阳名那彷佛知悉《朱尔军神的右手》一词般的语气,我停下了吃面包的动作,并开口询问。
  「北欧神话里有这些名字。预言中将会毁灭世界的魔狼芬里尔,以及将其束缚起来的魔法锁链格莱普尼尔。还有为了用锁链拴住魔狼而献出右手的军神朱尔。」
  阳名滔滔不绝地说明,她在这方面果真是博学多闻的样子。
  「献出、右手……」
  我茫然地呢喃道,这的确是近乎露骨的巧合。
  「是的,命名完全一致。不过就像你知道的,被《障壁》阻隔后,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既存的高次元存在了。如同启介哥的《魔狼》只不过是魔术名一样,不管是朱尔军神也好,格莱普尼尔也罢,都只是『表象』罢了。」
  阳名说完后叹了口气。
  虽然我对难以理解的情况总算串联起来感到兴奋,不过从她的这个举动,我了解到整件事亚没有新的进展。
  「这样啊……既然词汇不代表该事物的存在本身,能厘清的就只有字面上的意义而已。」
  「是的。只不过……」
  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在意的事情,阳名歪着头板起脸来。
  「怎么了?」
  「不……只是感到有点不太对劲。朱尔军神和格莱普尼尔都是压抑《魔狼》的存在,如果『意义』也是如此,总觉得就跟原本的目的互相矛盾了。」
  「压抑的存在吗?」
  《魔狼》的任务——就是在魔术流出《方舟》时,将之啃食殆尽并加以排除……的确,我也不太明白压抑它的意义何在。
  如果这只右手里的《魔狼》如今正被什么东西抑制住的话——
  「……会不会是像『缓刑』之类的机制呢?要是家人一不小心跑到外面,想必赫斯·史特林也不希望二话不说就杀了他们吧……」
  事实上爱莉莎也打破《方舟》的戒律来到了外界。
  「或许吧……」
  尽管嘴巴上这么回答,阳名看起来却一副不太能接受的样子。不过无论提出什么样的假设,现在也没有方法能够获得确切的证明,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总之,我决定换个话题。
  「——看来就算再怎么想也得不出结论呢。先不管这个了,阳名,我很在意《群聚》和哈利·莱特接下来会采取什么行动,听了刚才那些话之后,阳名自己有什么想法呢?可以告诉我吗?因为我眼光短浅,每次都只看得到眼前的东西。」
  「没办法,毕竟启介哥身在这一连串事情的中心啊。」
  阳名点点头,安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后,慢慢开口说道:
  「……如果那个叫哈利·莱特的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我想让天使复活的目的几乎已经达成了。虽然《天使王》不能算完全显现,对方却没有进一步接触爱莉莎,就表示没有这么做的必要吧。若是如此,《群聚》在这种情况下之所以不继续发动攻势,或许是因为要破坏《障壁》除了天使以外,还有什么不可或缺的要素也说不定。」
  「除了天使以外的要素啊……」
  「是的。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听完之后,我觉得启介哥你们能拥有像现在这样的缓冲期,或许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说不定。毕竟从刚才那些话来推论,包含那项要素在内,感觉上似乎已经准备完成了。」
  阳名说得对。哈利·莱特那时说话的语气带有彻底压制住对手,让对手无处可逃的从容。
  「或许是——出现了什么预料之外的问题吧。若果真如此,一旦问题解决了,对方肯定会为了让爱莉莎体内的天使觉醒而再度攻过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最后的关键确实是爱莉莎的话,那么你们一起离开这个城市躲起来,或许不失为一个办法。虽然我会觉得有点寂寞就是了。」
  阳名露出苦笑提议道,但我却摇了摇头。
  「这个……我办不到。一来对手不是说逃就逃得掉的那种人,更重要的是,我不能对那种状态的友月置之不理。如果要帮助友月的话,反而应该再见上哈利·莱特一面才对,否则根本就不知道为友月疗伤的方法。而且我还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
  「什么事情?」
  阳名讶异地问,我对她说明昨天带着爱莉莎回宿舍时的事。
  「——去帮助友月的前一天,我用魔术创造出来的狼……不,虽然外表看起来只是只小狗罢了……这我刚才有提过吧?那只小狼——莉露从房间里消失了。现在我得去找那家伙才行。」
  听到莉露的名字,阳名露出了一脸好奇的表情。
  「那个莉露……只是魔术对吧?为什么你那么担心呢?」
  「只是魔术吗?你说得的确没错,但我不能放着它不管。虽然时间不长,但该怎么说呢……对我而言——大概对爱莉莎而雷也是,那家伙感觉上就像家人一样,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取代的。」
  「家人……」
  阳名反覆念着。对了,对阳名而言,这是个十分沉重的词汇。
  「——我明白莉露有多重要了。不过既然是魔术的话,就有可能会不着痕迹地突然消失不是吗?而且趁启介哥不在的时候,《群聚》的某个人跑来带走莉露,或对它痛下杀手,这种可能性也不能说没有……」
  「这我也有想过。但就算我试着咏唱产生出莉露的魔术,仍旧没有任何反应,这大概是因为莉露——《银锁黑狼》还在发动当中的关系吧……我是这么认为的。而且房间里完全没有被翻动破坏过的迹象,莉露被带走的可能性也很低。」
  「嗯——可是啊,这样一来就产生了一个问题,莉露是如何跑出房间的呢?」
  「关于这点我的意见也一样,不过莉露终究是《魔术》,就算多少办得到某些奇妙的事也不奇怪,它大概是跑出去找迟迟还不回家的我们吧。」
  听了我的话后,阳名脸上浮现苦笑。
  「是吗——我明白了。既然启介哥都这么说了,八成就是这样吧。没办法……我来帮你吧。」
  「咦?你说的帮我是什么意思?」
  「启介哥,你还没睡醒吗?当然是帮忙找莉露啊,你不是本来就打算拜托我吗?」
  「这个嘛,我的确是想试着拜托你看看……不过我的表情有那么明显吗?」
  阳名露出得意的微笑。
  「我可是占卜师哦,要是你太小看我的话,那可就伤脑筋了。观察各式各样的事物并加以预测,这几乎已经变成我的习性了。顺便冉跟你说一个我『看到』的结果,你不打算告诉山崎同学他们对吧?」
  「什么……这个……」
  被人说中心事,我不禁吓了一跳。
  「——你也看到今天早上的山崎了吧?那可不是能够随便拜托他去找狗的状态。尤其是我,更不可能对他提出什么自私的要求。」
  追根究柢,优耶是被卷入了魔术世界的纷争、被卷入了我们之间的战斗才会丧命。宫岛崇拜的喜剧演员也一样。
  不过听了我的话后,阳名却依然保持微笑。
  「这就是启介哥的想法是吗?那我来为你做个久违的『预言』吧。」
  「预言?」
  「是的。今天协助启介哥的人——应该还会增加三位哦。」
  阳名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说道。
  2
  放学后,宣告授课结束的钟声余音,让教室里喧闹了起来。
  当周围的学生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我环顾起教室,受无精打采的山崎影响,平常总是吵吵闹闹的宫岛也变得沉默不语。
  还有三个人啊……
  阳名所说的三个人之中,大概有两个人是指那些家伙吧。虽然不知道剩下的是谁,不过我已经没打算要拜托别人帮忙了,特别是山崎,我想让他独自静一静。
  所以这回的预言落空了,我在心中这么轻声低喃。
  我把教科书塞进书包,然后从位子上站起来。
  去探望友月吧。虽然也很担心莉露,但我对友月的事情实在是放心不下。既然原因是哈利刻下的黑色伤痕……那么不管是什么样的名医都不可能治得好友月。
  由于在那之后还要进行搜索,我不能浪费太多时间。虽然我试着拜托阳名占卜看看莉露的所在之处,但若是没有身体的一部分或强烈的意识残留,她似乎也很难进行占卜的样子。莉露待最久的地方是我的房间,那里有可能残留着它的毛发,但阳名不可能进得了男生宿舍,莫可奈何之下,我告诉她莉露诞生的那座山丘的位置。如果是那里的话,或许还残存着发动魔法时的痕迹也说不定。说过放学后要立刻过去的阳名,早就已经离开教室了。
  我打算一边找,一边以男生宿舍为中心四处打听,阳名和我已经约好时间碰面了。
  只不过住宿生不能养宠物,所以我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向最有可能目击到的同舍学生收集情报……
  「啊,喂,远见,等等啊!」
  正当我一边想着不须要解释情况、又能委婉打听消息的方法,一边准备走出教室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我。
  在即将穿过门口之前,我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只见山崎和宫岛不知道为何有点焦急地走过来。
  「……?」
  我在脸上写下疑惑,就这样看着两人。宫岛带着有点像在生气的表情向我逼近。
  「我说你,未免太见外了吧!你现在打算要去探望友月对吧?」
  你怎么会知道?我原本想这么问,但我随即想到这八成是阳名说的吧。今早冬上也知道友月住院的事情。
  「她被卷入音乐厅的骚动里吧?抱歉,优耶的死让我的脑袋乱成一团,一时之间没有多余的心力顾及其他事情,现在……应该担心的是友月才对。所以我们也要去探望她。」
  这么说完后,山崎像是强打起精神似地笑了笑,并轻轻地戳了我的头。
  「你透过友月的关系偷偷跑到优耶的演唱会上约会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毕竟你们不是亲眼看到了吗?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原来如此,阳名是这么对他们说明的啊。骚动……的确,优耶被击中之后,音乐厅就陷入了一片混乱,其中肯定也出现了不少受伤的人。学校方面大概也是将友月当成伤者之一说明吧。
  「——啊啊,因为当时受到了精神上的打击,友月一直卧床不起。所以要保持绝对安静,就算去了也未必能够会客哦?」
  我配合着话题向两人这么确认。
  「没关系,大不了改天再去嘛。」
  考虑到友月的状态,大概不是『未必』,而是几乎无法会客吧。即便获得了许可,也不可能让他们看到那道黑色的伤痕。不过如果能让友月隔着门听听这两个家伙吵吵闹闹的声音,或许多少可以打起精神来也说不定。
  「我知道了,那我们走吧。」
  我点了点头,然后这回真的要走出教室了。
  「——哎呀,你们是不是忘了谁啊?」
  然而我的行动却再次遭到阻碍。
  冬上雪绘宛如路障般背倚着门注视我们。
  「冬上,你该不会……」
  「我当然也要去,毕竟我住院的时候,友月同学也有来探望我啊,这份人情不还可不行呢。」
  冬上露出别有含意的笑容这么说。
  「——总觉得你那份人情欠得还挺大的。」
  我一边回想在医院屋顶和冬上交战的情形,一边这么回答。那时冬上让我吃了很大的苦头。
  「呵呵,是这样吗?那么这下子至少得买些慰问品才行呢。」
  冬上故作糊涂地歪着头。
  「……算了,随你高兴吧。」
  无论说些什么,冬上大概还是会自作主张跟过来吧。我草草回了她一句后,这回真的步出了走廊。

  友月综合医院位于距离车站不远的地方。正如其名,那是以友月家为主体的集团所经营的医院,而且友月还是这家医院实质上的理事。我记得她曾经说过实务方面部委交绘代理人处理,那指的或许就是九棚先生也说不定。
  曝晒在夏日艳阳下的白色建筑已不见梅雨时节的阴郁氛围,反而给人一种简洁的印象。
  『——简直就像是一块大型的……墓碑。』
  我想起了以前友月的自言自语。不过只要看了这幅景色,她大概就不会再抱持同样的想法了吧。
  「欸,远见同学,我们快走吧。」
  冬上一边呼唤我,一边随意挥舞着从附近花店买来探病用的花束。看来我似乎因为一时恍神,脚步稍微放慢了。我和走在前面的山崎他们拉开了一段很长的距离。
  虽然我也买了花,但只是头也不回地应了声好,便跑着追了上去。
  要是今天九棚先生也在就好了……
  因为昨天才去过一次,所以我知道病房的所在位置,然而若是不透过九棚先生,或许就无法一探友月的病情也说不定。
  穿过正面玄关的自动门后,迎接我们的是消毒水的气味。我姑且先到柜台询问是否可以和友月见面,结果对方反问我「你是远见同学吗?」我一回答是,护士便立刻拿起内线电话和某个地方联络。
  「请在这边稍等一下。」
  只被这么告知的我回到冬上他们身边。
  「怎么样?可以会客吗?」
  面对山崎的问题,我摇着头说不知道,并告诉他对方要我们稍待片刻。
  「——总觉得好像比以前还要热闹呢。」
  即便是山崎跟宫岛,也不敢在柜台前大声喧闹。就在大家乖乖遵照指示等待的时候,冬上轻声地这么说道。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医院里的人数比以前多,有种慌忙的氛围。
  「毕竟这里是这个城市里最大的医院,而且距离那座音乐厅又近,在那起事件中受伤的人几乎都送到这里来了吧。」
  山崎以不快的语气答道。
  「受伤的人……有那么多吗?」
  这么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正确的情报。
  「就我从新闻上看到的,死者有六人,重伤者大概有十人左右。至于身受轻伤的则超过一百人以上。试图逃出音乐厅的客人到处发生推挤,好多人就像骨牌一样倒地不起,远见你们也真是倒霉啊。」
  听到一旁宫岛告知的庞大灾情,我吓了一跳。
  「居然这么严重……」
  「不过死去的那些人并非因为那场推挤事故,而是被干掉优耶的那个家伙杀死的,大多都是警卫跟工作人员。听说犯人到现在还没抓到——最近老是这样,真想当面对警察说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啊?」
  山崎既轻蔑又不耐烦地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只好保持沉默。
  犯人恐怕逮不到了吧,因为吉梅拉已经死了。
  「——远见同学,让您久等了。」
  一阵呼唤我的声音,悄悄溜进了因奇妙的沉默而持续中断的对话之中。
  「啊,九棚先生。」
  一发现身穿管家服装的男性朝这边走来,我立刻出声呼喊对方的名字。
  在多数人都穿着白衣的医院内,他的黑色服装显得有些突兀。
  「等、等等,远见,这个人是谁啊?」
  看到九棚先生态度殷勤地低下头来,山崎吓了一跳,赶紧凑在我耳边低声问道。不过已经听到的九棚先生抢先我一步回答:
  「真是不好意思,我太晚自我介绍了。我是未由小姐的秘书,名叫九棚裕也。」
  「呃,啊,我、我是山崎勉!」
  「我、我是宫岛通。」
  受九棚先生的气势影响,两人也异常拘谨地报上姓名。
  「……我是冬上雪绘。」
  不过冬上却像平常一样冷静地自我介绍,并轻轻地低下了头。
  九棚先生微微皱起了眉头,正因为曾和他见过好几次面,我才察觉得出如此微妙的表情变化。
  「山崎同学、宫岛同学,还有——冬上同学是吗?」
  尽管九棚先生像是确认似地把名字复违了一遍,他的双眼却只望着冬上一个人而已。
  对了,我曾听友月说过,九棚先生回到友月家是在阳名那件事情结束后,而在那之后冬上也在这家医院住院了一阵子,所以就算他会知道冬上也不奇怪。包含友月和冬上的恩怨在内,或许他对事情有一定程度的掌握也说不定……
  「是的,我们是来探望友月同学的。」
  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察觉九棚先生的视线,冬上挤出完美的笑容告知来意。
  「——这样啊,真的很谢谢你们,友月小姐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虽然停顿了一下才回答,但九棚先生并没有特别对冬上说些什么,只是单纯地道谢。原本有些担心的我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友月小姐如今还处于不太稳定的状态。各位的心意让我感到非常开心,但一口气来太多人的话,恐伯会对友月小姐造成负担。所以我想先让远见同学一个人进去探望友月小姐,藉此观察一下情况,这样可以吗?」
  九棚先生问道。冬上、山崎,还有宫岛都点头说好,但我却对能够会客这个事实感到相当惊讶。
  友月醒了吗?
  虽然想向九棚先生确认,但在不晓得友月病情严重到陷入昏睡状态的山崎他们面前,我不可能问得出口。
  「那么我来为您带路,请跟我走。」
  我压抑住想询问昨天之后有何进展的心情,跟随在九棚先生背后。
  「那么远见,这就交给你了。」
  走在走廊上时,山崎和宫岛把各自买来探病用的花交给了我。
  「由你来交给友月吧,我们可不想勉强她见我们。」
  「既然如此,我的也拜托你了。」
  冬上也对山崎所说的话表示同意,并将自己的花放到我手上。
  一直听着对话的九棚先生回过头来,然后轻轻地低下了头。
  「——谢谢你们的关心。之后我会帮你们把花插进花瓶里,到时候病房一定会增色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这番话让彼此消除了隔阂,之后山崎他们和九棚先生边走边天南地北地闲聊。不久,我们抵达了友月的病房门前。
  「——友月小姐,打扰了。」
  九棚先生叩叩地敲了两下门,然后走进了个人病房里。等了一会儿后,房门从内侧打开了一半左右,同时九棚先生从中探出头来。
  「请进,远见同学。」
  「是、是。」
  手拿四人份的花束,我踏进了白色的病房内。不知是不是顾虑到我,我进入房间后,九棚先生便离开了。里头立了屏风,让人无法一窥房间的全貌,不过这里比冬上住院时的房间要大了好几倍。
  「友——」
  友月,我来啰。我原本打算一边这么说,一边往屏风后方移动,不过一想到这样不行,便把话给吞了回去。为了重新打起精神,我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再度开口:
  「未由,我来啰。」
  这么说完后,我前进到可以将白色病床尽收眼底的地方。老实说,友月对我来说就是『友月』,要直呼她的名字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平常我实在是没有自信能这么称呼她。不过至少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叫她未由吧,毕竟那是友月的『愿望』。
  「啊,放介——同学。」
  友月躺在周围设置了各种医疗器具的大床上,被单往上盖到了嘴边。
  「太好了……你真的恢复意识了——」
  我摇摇晃晃地走向床边,声音不知不觉地飘高,眼哐也红了起来。
  我最后一次亲眼看到友月,是她对吉梅拉施放高位魔术后不支倒地的模样。
  当时冻结的情感一口气爆发出来,我连忙咬紧牙关。不这样做的话,我好像就要忍不住发出哽咽声了。
  「启介同学?是不是有哪里会痛?启介同学没有受伤吗?」
  友月误解了我的表情,于是担心地这么问。
  「……我没事,我的事情一点都不重要。友月……你很难受吧?」
  为了不让友月操无谓的心,我硬是挤出笑容这么说。
  「有一点,疼痛感觉是一阵一阵地来,严重起来甚至还会不醒人事,不过现在不打紧。」
  「这样啊……」
  会让人失去意识的痛苦不可能不打紧,不过看着以比我更灿烂的笑容掩饰痛苦的友月,我也只能这么回答。
  「那么伤痕感觉怎么样?」
  为了确认那道黑色龟裂的发展情况,我开口询问。
  「这个嘛……」
  「有那么严重吗?」
  看到友月的脸色暗下来,我焦急地凑上前去。
  「不、不行!不要看!」
  不过友月却用力地抓住被单一角,把它拉到遮住半边脸的高度,并摇了摇头。
  「对不起哦。我不想让启介同学看到,因为已经蔓延到脖子了——」
  看到友月明确地表现出拒绝的态度,甚至还夹杂着些许恐惧,我连忙抽回身子。
  「不……我才要说对不起。」
  因为两人互相道歉的缘故,现场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当中。我伫立在原地不动,就这样寻找着其他话题。
  「——那个好漂亮啊。」
  不过在我开口之前,友月轻声呢喃道。这时,我才总算想起自己的手上还抱着花束。
  「啊,你说这个吗?呃,这里不光只有我送的花,还有山崎、宫岛,以及冬上为了探病而买来的花哦。」
  「是吗?大家都来了啊……居然连冬上同学也来了,是什么风把她给吹来的啊?」
  「她说要还自己住院时的人情。」
  听了我的说明,友月苦笑起来。
  「那个蓝色的花是龙胆花吗?」
  「咦?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样没错。」
  我完全没有花卉的相关知识,只好敷衍地这么回答。我记得这个是——
  「那是冬上同学送的花对吧?」
  「……是啊,不过你怎么知道?」
  友月的一语中的让我吓了一跳。
  「以前母亲曾告诉过我,龙胆花有个有点奇怪的花语。」
  友月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小暗候——姓氏还不是『友月』时的事情吧,只见她一脸怀念地遥望着远方。
  「花语吗?那是什么样的花语?」
  「——喜欢悲伤的你。」
  听了这句话后,我也忍不住苦笑起来。
  「真是的……这还真像冬上的作风啊。」
  「嗯。」
  友月露出了伤脑筋的表情,不过看起来却很高兴。
  之后我们避开沉重的话题,热烈地谈论起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这时,九棚先生敲了敲房间的门说:
  「负责诊察的医生差不多要来了,所以……」
  「那我走了,时间好像到了。」
  「今天真是谢谢你。请你也帮我这么转告大家,毕竟以现在这种状态还是没办法会客。」
  「我知道了。」
  我点点头,然后往门的方向走去。
  「啊,等一下,启介同学。」
  「怎么了?」
  「……谢谢你。」
  「这你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不是的,谢谢你——叫我的名字。」
  我不禁脸红起来。友月果然还是听到了吗?因为叫的时候没什么反应,我原本还在想她是不是没有听见。
  「啊啊……那个,嗯。不过啊,要一直这么叫……可能办不到也说不定。所以就算平常称呼又变回了友月,希望你也不要生气。」
  「那样就够了。只要在特别的时候就行了。那样的话——每次听到你叫我名字的时候,我一定都会觉得很开心的。」
  「是吗?谢谢……那我明天再来哦——未由。」
  「……嗯,启介同学,掰掰。」
  对于一只手伸出被单轻轻挥动的友月,我也回了一声掰掰。
  「喔,远见,友月的情况怎么样?」
  我一打开门,在房间前等着的山崎他们立刻问道。
  「比想像中还要有精神哦,她要我跟大家道谢,不过聊太久果然还是会觉得累的样子,所以今天似乎是无法继续会客了。抱歉,就只有我……」
  我回答时稍微夹杂了一些谎言,友月大概也不会想让这些家伙们操无谓的心吧。
  「不,友月有精神实在是再好也不过了,毕竟探病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鼓励对方啊。只要友月喜欢我们送的花,那样就够了。」
  这么说完后,山崎美了。宫岛也点着头叫我不要在意。
  不过冬上好像无法完全接受我的说法,只是淡然地低吟一句「是吗?」
  「——她还说那束龙胆花很像冬上的作风呢。」
  见了这样的冬上,我小声地转达刚才和友月的对话。
  「哼,原来友月同学知道啊,龙胆花的花语。」
  跟之前一样,冬上说话的语气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过她的嘴角却勾成了弧形。
  「很像我的作风……是吗?既然还能说出这种游刃有余的话来,应该就不要紧吧。太好了,那我们回去吧。」
  冬上一脸满意地催促着我。
  这时,站在一步之外听着我们谈话的九棚先生凑了过来。
  「虽然已经道谢过很多次了,但真的非常感谢各位。我很想送各位到玄关,不过因为跟主治医生还有些事要谈,请恕我就此失陪了。」
  看到九棚先生深深地鞠了个躬,我们连忙请他抬起头来,然后自己也回个了礼。居然还要送我们,说是礼数周到也太过火了吧?
  「九棚先生,友月就拜托你了。」
  「是,这是当然。回程路上请小心。」
  简短地交谈几句后,我们便告别九棚先生离开医院。友月的病情等明天再详细询问也无妨,反正友月暂且确定平安无事,而且医学上的见解也靠不住。
  如果不排除原因的话,友月恐怕会一直这样下去。
  哈利·莱特,我无论如何都得再见上他一面不可。不过再度见到他时,应该会有更大的危机席卷而来才对。
  只能等待『那个时刻』来临让我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同时也感到很恐惧。

  「——不过没想到管家居然真的存在啊。」
  回家的路上,当我们正走在车站前的闹区时,山崎说出了跟以前的我一样的感想。
  「虽然说是秘书,但那个怎么看都是管家,是butler啦。」
  宫岛也以莫名兴奋的语气表示同意。
  我不管这样的两人,自己默默地走着,不过有人突然咚咚地戳了戳我的肩膀。
  「欸,远见同学,既然还有时间,要不要去散散心呢?反正都难得来到车站前了嘛。」
  尽管我认为冬上不可能是在关心我,总之,她提出了这个建议。耳朵尖的山崎他们也附和着说「这主意不错,我们走吧」。
  「……抱歉,我接下来还有点事。」
  没锚,我得先回到宿舍,并找出莉露才行。虽然探病比想像中还早结束,即使如此,太阳也已经十分贴近山际,我没有可以闲晃的时间了。
  「你说有事是什么事?刚刚不是才探完病吗?」
  「那个……不知道能不能说是找东西,总之,那是件不得不做的事。」
  「你还真不干脆耶,那是很难说出口的东西吗?」
  「这个嘛……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是。」
  因为我说得不清不楚的缘故,似乎反而引起了冬上的兴趣。
  「喂喂,远见,难不成是那个吗?」
  连山崎和宫岛也不怀好意地笑着把脸凑过来,他们脑袋里似乎正充斥着什么下流的想像。该不会是误以为我要去买色情书刊吧?这下子……不说似乎是脱不了身了。
  不过撇开学校的规定不谈,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虽然冬上还无法信任,但她应该不至于会到处张扬吧。
  「——是狗啦。」
  我简洁地说。一瞬间,冬上的眉毛不知道为什么抽动了一下。
  「啊?」
  不知道是不是跟想像差距太大了,只见山崎与宫岛露出了完全无法理解的表情。
  「我说狗,小狗啦。那个——我偶然捡到,然后就偷偷照顾起来了。因为它突然不见了,所以我要去找它,就只是这样而已。」
  其实不是狗,而是狼,而且也不是捡到的。
  「等等……远见,这是真的吗?」
  「是啊。」
  「你偶尔会在奇怪的地方特别有勇气呢……要是被发现了可是免不了一顿痛骂喔。」
  山崎不知道为什么频频点头,彷佛对我另眼相看一般。
  「——远见同学,那孩子已经断奶了吗?」
  冬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咦?这个嘛……大概是吧。」
  毕竟莉露是魔术制造出来的存在,我不可能知道这种事情。
  「等等,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呢?既然远见同学都把那孩子捡来了,就要好好负起责任。总之,先把那孩子的事情详细告诉我。」
  冬上的样子显得有点奇怪。她异常认真地询问关于莉露的事情。尽管感到困惑,我还是说明了莉露的外貌特征。
  「——这样啊,全身漆黑,还戴着银色项圈是吗?从远见同学所说的大小看来……大概才两、三个月大吧。虽然依犬种不同会有差异,不过我已经知道大致上的特征了。欸,远见同学,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找呢?」
  「我想一边向男生宿舍的学生打听,一边到处晃晃……」
  被冬上异常紧张的气魄压倒,找这么回答。
  「那么……这样吧。打听的工作由山崎同学和宫岛同学负责,远见同学就专心地边走边找那孩子吧。如果不是饲主出声呼唤的话,我想那孩子恐怕也不会自己出来吧。」
  「啊,嗯。」
  我点点头。不过另一方面,那两人却愣住了。
  「冬、冬上?」
  面对不知不觉间演变成自己要负责打听的情况,山崎和宫岛疑惑地大叫起来。
  「怎么?你们会帮忙对吧?」
  「啊、啊啊,当然!」
  不过被冬上拾起眼来一瞪,两人只能无奈地点头。
  「虽然说是打听,不过只要等太阳下山后,利用宿舍的用餐时间不着痕迹地收集情报就行了。尽管可能性很低,我还是会在女生宿舍里打听看看,结果明天再互相报告吧。喂,山崎同学、宫岛同学,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啊!」
  在冬上的催促下,两人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冬上,你到底是怎么了?」
  被留下来的我望向有别于往常的冬上。
  「没什么,我只是想帮忙远见同学而已。而且要是小狗死在哪条路旁的话,也只会坏了我的心情。」
  「难不成……冬上喜欢狗吗?」
  听了我的发问,冬上很不舒服似地撇开视线。
  「才——才不是这样呢。不过和愚蠢又无可救药的人类相比,我认为狗不但既聪明又贴心,而且也要来得纯真多了。」
  她的回答非但没否定,反倒大大的肯定了我的猜测。我既感到意外,又觉得某些部分很有道理。
  「算了,虽然觉得事情决定得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多亏你愿意帮忙,减轻了我不少负担。谢谢你。」
  无论动机为何,我姑且还是道了谢。
  奇怪的是,如此一来就跟阳名的预言一样了。
  「这样可以吗?要是你太领情的话,到时候报恩可是会很麻烦的哦?」
  不过冬上似乎对人类不怎么温柔的样子,只见她怪笑着,隐约透露了可怕的后果。
  3
  「我回来了,爱莉莎。」

  在那之后,我和冬上分手并回到宿舍,在玄关一边脱鞋,一边呼唤着爱莉莎。
  「——启介,你很慢耶。该不会是忘了莉露的事情吧?」
  房内传来好像很不高兴的声音。
  「我当然记得啊,我可是尽快赶回来了耶。不过爱莉莎……你真的没问题吗?」
  走进房间再次看到躺在床上的爱莉莎时,我不禁担心起来。大概是因为刚才看过相同状态的友月吧,对于是否该答应爱莉莎无理的要求,我感到十分犹豫。
  「你很啰唆耶,启介。早上不是已经约好了吗?好了……快点背我。」
  「喔、喔喔。」
  我抓住爱莉莎伸向这边的手,又将自己的手绕到她的背上撑好,就这样扶起了她的上半身。
  「来,抓住我。」
  然后我背对着爱莉莎,爱莉莎双手环过我的脖子,整个身体靠了上来。我感觉到背上传来温热的体温。
  尽管有些犹豫,我还是把手绕到身后抓紧爱莉莎的大腿,然后站起身子。虽然最近经常像这样子背着谁,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事态并不急迫的缘故,总觉得特别紧张。
  「那个,爱莉莎,麻烦你施展透明化魔术。」
  「知道啦…………………《虚饰光衣》!」
  短暂地集中精神后,爱莉莎唱出了咒文,于是周围出现了闪闪发光的微粒子,将我们团团包围起来。
  「这样就没问题了,好了,我们走吧。」
  我点了点头,并蹑手蹑脚地确认门外情沉后,便离开了房间。虽说已经变透明了,但若是被人目击到门自动打开的话,难免启人疑窦。
  所幸大概是因为放学时间早就过了的关系吧,眼前不见半个人影,我放心地吐了口气,然后迈开脚步。对了,我得告诉爱莉莎今天的事情才行。
  我一边走下楼梯,一边对爱莉莎报告找到愿意协助寻找莉露的人一事。
  「——所以除了阳名以外,连冬上他们也来帮忙了。」
  「哦……原来雪绘喜欢狗啊,我对她稍微改观了。」
  爱莉莎对有点偏离焦点的部分感到佩服。
  「哈哈,是啊。所以收集情报交给冬上他们负责,我们就仔细地在这附近搜索看看吧。啊……不过先和阳名会合说不定会比较好哦。」
  因为探病时间不长的缘故,阳名现在人大概还在自然公园里吧。由于距离集合时间还很久,先去跟她会合确认成果或许会比较好也说不定。有爱莉莎在的话,也可以带她进房间。
  「也对——那就先沿着通往那座山丘的路边走边找吧。」
  「啊啊。如果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我们说不定也会在哪里碰到呢。」
  我点点头,说着说着,楼梯走到了尽头,我们闭上嘴通过管理员室的前方。
  「啊,等一下,启介。这里我先找一次看看。」
  就在我走出宿舍的时候,爱莉莎这么说。
  「我知道了,那就拜托你了。」
  「嗯嗯……《吹抚之风》!」
  风的浪潮以我们为中心缓缓向外扩散,生长在宿舍周围的杂草同时摇曳起来。
  「怎么样?」
  「嗯——……其实我在启介不在的时候也试过了,不过莉露似乎不在这栋建筑物里的样子。虽然感觉得到有小生物的存在,但我想那应该是老鼠。屋外也有好几个类似的反应,不过那些大概都是野猫吧。」
  「你能区别猫跟狗吗?」
  印象中这个魔术还满马虎的。
  「光从大小无法判别出是莉露还是猫,不过莉露戴着银色的项圈,应该会有一些非生物的部分——也就是金属的触感才对,所以没有那种感觉的就是没戴项圈的野猫。」
  「也就是说,你无法区别莉露跟家猫啰?」
  「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总比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找要强多了吧?这里已经找完了,快点去下一个地方啦。」
  爱莉莎咚咚地轻敲我的肩膀催促着。
  尽管觉得爱莉莎简直就像车夫,而我就像马儿一样,我还是乖乖地照她的话做了。
  之后我们走在河川沿岸的道路上,每前进一百公尺左右,爱莉莎便施展一次魔术。一旦爱莉莎感受到类似的触感,我们便前往该处进行确认,就这样不断反覆同样的流程。因为身体变透明了,就算闯进别人家的私有地内也不会挨骂,不过看门狗好像嗅到了气味,我们被吠了好多次。
  「——结果全都落空了。」
  最后终于来到了自然公园前,爱莉莎用魔术侦测到的反应几乎都是家猫或小型犬。
  「是啊。不过这也没办法,总之,接着就寄望阳名看看吧。」
  为了激励一脸懊恼的爱莉莎,我用爽快的语气这么说完,接着便笔直地朝那座山丘前进。但我注意到平日人烟稀少的自然公园,今天特别多人。
  这是怎么回事?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前进。越是靠近山丘,人似乎就变得越多,因为我们的身体依然维持透明,所以走的时候得小心不要撞上路人才行。
  「——好夸张哦,要怎么样才会变成那个样子啊?果然还是因为地震的关系吗?」
  「……那时的确是稍微晃了一下没错,不过凭那种程度的地震会变成这样吗?电视上说有可能是陨石造成的。跟我很熟的太太好像也看到了某种东西在发光,难道不是因为这原因吗?」
  虽然错身而过的很多是住在附近的婆婆妈妈,不过其中也有跟我一样穿着伞阳制服的学生。从传进耳里的对话中,我察觉到他们是为了看什么而来的。
  一抵达那座山丘,之前一直是我们专用的大树底下早已经有好几个『观光客』了。他们全都背对这里,眺望着山的那一边,没错——他们是来看我们挥洒热血的战场。
  我也爬上山丘,并将视线投往跟他们相同的方向。
  「怎么会……」
  我知道的。我应该早就透过《天使王》的视点了解了整个状况。
  不过从这个地方看出去的熟悉景象实在是变化太大了,让我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从自然公园延伸出去的山坡上地表裸露,虽然上层的地方遗留着树木炭化后的残渣,不过其他部分却连同地面被掏空得一干二净,而且巨大的裂痕一直延伸到远处,彷佛整座山被劈成了两半似的。在山与道路的边界处原本设置了栅栏,如今取而代之的是禁止进入的封锁线与立牌。
  「启介……」
  爱莉莎在我耳边低声说。
  「我——隐约记得,这是我干的对吧?」
  因为背着爱莉莎,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爱莉莎问话时声音却颤抖了起来。
  「那是……」
  我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爱莉莎不知道《天使王》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就是《天使王》的容器。如果要说明这些事,势必就得提及哈利·莱特不可。
  到时候爱莉莎会怎么样呢?一直以来,爱莉莎一心想保护视为行动依据的《方舟》,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但那个家人——父亲却是敌人。可以想见爱莉莎将会陷入极度的混乱,如今爱莉莎正处于不稳定的状态,要是还无谓地扰乱她的心神,不晓得会变成怎么样……一个弄不好,这回《天使王》或许真的会完全显现也说不定。
  虽然总有一天还是非说不可,但我希望至少在找到莉露之前能先保密。
  「启介看到了吧?那就告诉我啊。」
  「——我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爱莉莎被包围在一道光之中,巨人接着出现……然后挥下了一把大剑,我记得的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我只道出了亲眼目睹过的光景。要是哈利什么都没说的话,恐怕我也只能这么回答吧。
  「是吗……巨人啊。」
  透过背部,我感觉到爱莉莎的身体僵硬起来。
  「爱莉莎?」
  「我……到底是『什么』呢?启介——在我的脑海里啊,一直隐约有个声音在呼喊著名字,可是我却听不清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不是我的名字……欸,我是『爱莉莎』对吧?」
  「当然啊,爱莉莎就是爱莉莎。你是爱莉莎·柯朗诺·史特林·莱特。我们不是约好了不能忘记吗?」
  我像是劝导似地以强而有力的口吻这么说。
  「是啊……对不起,说了这么奇怪的话。明明启介也不可能会知道的啊……」
  让爱莉莎看这幅景象或许是个错误也说不定。为了不让她想起更多化身为《天使王》时的事情,我转身背对战斗遗留下来的痕迹。
  「别在意。不说这个了,我们快去找阳名吧,既然没有在半路上碰到的话,我想她应该就在这附近才对。」
  强行结束掉话题后,我环顾起周遭。
  「——启介,如果要找阳名的话,她就在那里哦。」
  爱莉莎好像已经发现阳名的样子,她伸手往旁边一指。
  阳名混进观赏着山被劈成两半的人群之中,一个人伫立在大树旁。不过她注视的并不是山,她把手贴在树干上凝视着它。
  我踩响脚步声接近阳名时,她虽转向这边,却一脸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啊,这么说起来,透明化魔术还在持续发挥效果当中。
  「是谁在那里?气息的颜色可是藏不住的哦。」
  不过阳名眼里似乎『看到了』什么的样子,她十分确信地朝这边问道。
  「阳名,是我啦。」
  「这个声音……是启介哥吗?为什么看不到你呢?而且我想会合的时间应该还没到才对啊。」
  「啊啊,抱歉,因为提早探望完友月,我就先过来这边看看了。现在我身上有爱莉莎施展的透明化魔术,所以不能在这边突然现身。」
  跟平常不同,这座山丘上旁人的眼光实在是太多了。
  「那么还是先移动到没有人的地方比较好,我们走吧。」
  对我们这么说完后,阳名便开始走下山丘。我们也跟了上去。然后在感觉上像是死角的树荫处,我让爱莉莎解除了魔术。
  「——阳名,好久没有像这样子跟你说话了。」
  爱莉莎隔着我的背向阳名打了声招呼。
  「是啊。仔细一想,我们老是互相错过呢,在这里发现爱莉莎你们的时候,你们也失去了意识。身体状况怎么样了呢?」
  的确,自从阳名试图让阵的残渣复活的那起事件以来,两人一直都没有机会交谈。
  「就像你所看到的一样。说来实在难为情,我甚至无法靠自己走路,而且也不见恢复的迹象……这样下去的话,我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爱莉莎用无力的声音回答。
  「你说这什么丧气话啊?我打算总有一天一定要让爱莉莎把哥哥的事情说个清楚,所以请你振作一点哦。」
  阳名以怒气冲冲的语气逼近这边说。由于爱莉莎人在我背上,我有种好像连自己也一起被骂的感觉。
  「阵——的事情?」
  「是的。虽然召唤出哥哥的时候,我可以窥见哥哥的记忆,不过内容主要都是和启介哥你们的战斗,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其中附带着强烈的意念所致吧。因此,关于哥哥说过的《方舟》以及他在那里的回忆,我所知道的并不多。所以我要你告诉我哥哥从我面前消失后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抬头仰望这边的阳名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在学校里碰到她时,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表情,阳名果然还是不可能忘得了阵。
  「你说的对……我是有这个责任。我当然会说,无论什么时候都行。」
  虽然爱莉莎这么回答,但阳名却摇了摇头。
  「不,等爱莉莎恢复健康后再说就好了。而且我也不打算在你口口声声说什么责任的时候问,爱莉莎和哥哥共处过的所有快乐与悲伤的回忆,我全都想知道。等爱莉莎坚强到可以说出口的时候,我再来拜托你吧。」
  对如今怯弱无力的爱莉莎而言,这个负担大概太过于沉重了吧。
  「我知道了……」
  爱莉莎的声音里交织着愧疚与懊悔。
  「爱莉莎,我会一直等下去的,所以你不必心急。现在就努力地搜寻莉露吧。」
  「嗯……谢谢你。」
  我原本一直默默地听着两人交谈,但对话好像告一段落了,于是我便开口问道:
  「那么阳名,你在这里有什么收获吗?」
  「啊,有的。基本上我想我是有『看到』疑似莉露的气息,不愧是莉露诞生的地方,强烈的气息还残留在这里没有消失。」
  「太好了。那么可以拜托阳名占卜吗?」
  「虽然我没什么自信,但既然知道了气息的颜色,只要能够找到气息的痕迹,就很有可能发现莉露。」
  「阳名……好厉害啊。」
  爱莉莎佩服似地轻声说。
  「内在魔术的力量虽然微弱,可是相对地却可以深入钻研,使之专精化哦!就这层意义上来说,内在魔术反而有很多实用的能力呢。不过那是因为对象是莉露,才有办法连气息都能追踪。」
  「什么意思?」
  我不懂阳名想说什么,于是开口反问。
  「气息的痕迹通常很快就会跟其他物体混在一起而变得难以辨识。虽然启介哥说莉露是只小狗,但这里却残留着根本不像是小狗的『庞大』气息。启介哥右手也看得到的黑色气息、彷佛想要将之吞没的银色气息,还有介于两者之间微弱的水蓝色气息。这三种颜色并没有互相融合,反而交织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强烈『色彩』,启介哥使用的魔术实际上或许很不得了也说不定呢。」
  听了阳名所说的话,我回想起莉露的模样。在脚边嬉戏玩耍,还呜呜叫的黑色毛球……
  「哎呀,老实说,我不认为那家伙有那么了不起就是了。总而言之,既然要追踪的话,那我们就先到宿舍去吧。」
  「是啊,我想从那边开始追踪气息一定错不了的。」
  于是我们离开了自然公园。发现寻回莉露的一丝曙光,让我的脚步自然而然轻快了起来。

  某处传来乌鸦的啼叫声,归巢的鸟群缓缓横渡天际。
  回到男生宿舍前面时,日头已经落下大半了,夕阳非常耀眼。由于女生宿舍的门禁时间较早,阳名能够协助我们的时间有限。
  「阳名,怎么样?要来我房间吗?」
  只要爱莉莎再次施展透明化魔术的话,要带阳名进我房间只不过是小事一桩。
  「不,气息从这边就感觉得到了。虽然我也想去启介哥的房间看看,不过因为已经没有时间,所以今天就算了吧。」
  「是吗?那么你知道莉露往哪个方向走了吗?」
  我这么问完,阳名便伸手指向通往学校那边的道路。
  「往刚才自然公园方向的气息实在是太稀薄了,不过往这边的色彩就稍微浓烈一些。我来带路,请跟着我走。」
  「我知道了,那就拜托你了。」
  「了解。」
  阳名开玩笑地边笑边回了个敬礼的动作后,便迈开脚步。
  虽然毫不犹豫大步前进的阳名看起来很可靠,不过她偶尔会停下来用手擦拭頟头上的汗水,所谓的『观看』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似乎需要相当程度的集中力。
  「看来莉露似乎过了桥的样子。」
  在河岸旁的道路通往学校之前,阳名在横跨河川的桥上改变了前进的方向。
  「莉露那家伙……如果要找我们的话,感觉上应该会往自然公园那边走才对啊。难不成是鼻子不灵光吗?」
  就在我一边过桥一边唠唠叨叨念个不停的时候,背上的爱莉莎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说啊,启介。莉露虽然看起来像狗……不对,虽然看起来像狼,但那终究只是外表而已,所以未必就对气味敏感哦。再说,假使莉露真的有相当于狼的鼻子好了,我们可是从宿舍前面转移到自然公园哦,只要没有像吉梅拉那种怪物般的嗅觉,莉露就不可能追上来啦。」
  「对哦,这么说确实是有点无理取闹。不过……这么一想,如果依循我那天的气味的话,应该就会抵达音乐厅吧?而且这路径也一致。」
  「目前的确是这样没错。虽然还有一些事情让我很在意,不过说是追寻气味也很合理。总之,我们再稍微观察一下情况吧。」
  尽管觉得爱莉莎语带保留,我还是附和着说了声「是啊」,然后就这样默默地在阳名的引导下移动脚步。
  过了桥进入高楼大厦栉比鳞次的大马路后,路过的人们全都大剌剌地盯着背了爱莉莎的我瞧。虽然变成透明比较轻松,但现在阳名也在,而且如果要在这么多人的地方隐藏形体不为人所知的话,走起来反而更费劲。
  当我装出不在意视线的表情低着头走路时,阳名在连车子也进不去的小巷入口处停了下来。
  「哎呀?该不会是……这里吧?」
  前往音乐厅时,我没有经过这样的道路,方向也完全不同。
  「是的,错不了的。气息一直延续到这里。」  ’
  阳名往夕阳遭到遮蔽,因而无法一眼看清楚前方的昏暗小径中前进。我咕噜地吞了口唾液,然后便追了上去,这个地方给人的感觉不是很好。
  「阳名,小心脚下啊。」
  「我知道。」
  虽然这是条好像马上就会走到尽头的小巷,但实际上却是蜿蜒曲折,让人几乎快要迷失了方向感。此外又到处延伸出好几条岔路,俨然如同一座迷宫一般。
  不过每次走到转角时,阳名都会仔细凝视每条道路,然后毫不犹豫地继续前进。
  「——果然很奇怪。」
  爱莉莎呢喃着。
  「你是指什么?的确,莉露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这件事本身是很奇怪啦。」
  「我不是那倜意思,抵达阳名那边之前,我们不是一直到处寻找着莉露吗?虽然最后全都落空了,不过那时找到的野猫大多都窝在我们无法进出的地方对吧?没想到动物居然也有动物专用的道路,真叫人佩服呢。」
  「那又怎么了?」
  「你不懂吗?到现在为止,莉露都是挑人类过得去的路走哦。如果是要追寻气味的话,这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要不就显得很不自然了。毕竟来到这里的路上,建筑物之间明明还有很多容得下莉露这般大小的缝隙啊……」
  听爱莉莎这么一说,或许真是这样也说不定。如此一来——
  「莉露果然还是被谁给带走了吧,这样就说得通了。」
  不过走在一步之前的阳名却在这时提出异议。
  「启介哥,我认为那是不可能的。气息是很容易混杂在一起的东西,所以只要有其他人在,『颜色』就会改变,不过莉露的气息却跟在山丘上看过的一模一样。」
  「是吗……」
  既然阳名都这么说了,那应该就是这样没错。可是爱莉莎指出来的不自然之处又该如何说明才好呢?
  「总之,我们先往前走吧。气息变得越来越浓厚了,继续这样追踪下去的话,迟早——」
  话说到一半,阳名停下了脚步,那是个交岔路口,不过之前总是马上决定前进方向的阳名,这回却连动也不动。
  「阳名?」
  「奇、奇怪……?」
  阳名带着困惑的表情瞪大眼睛来回张望每一条路。
  「气息——不见了。」
  「你说不见了……会不会是在哪里走错路了?」
  「不,不是那样的,是气息在这里中断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阳名有点混乱地揉了揉眼睛,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找出气息的踪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疲劳的缘故,她的脚步摇晃了起来。
  「够了,阳名,你已经到极限了。」
  我啪一声地将手放在阳名肩上,阻止她继续『看』下去。
  「可是……」
  「太勉强自己可是会生病的哦。光是帮我们追踪到这边就很足够了,谢谢你。」
  听了我说的话,爱莉莎也表示同意。
  「就是说啊。毕竟我们之前完全找错了地方,现在这样就已经是很大的进展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气息会在这里中断,总之,我先用魔术在附近找找看吧。」
  这么说完后,爱莉莎越过我的肩膀高高举起了手。
  「吹抚之风!」
  风咻咻地吹过狭窄的小巷内。为了不妨碍爱莉莎读取风带来的情报,我静静地等待结果。
  不过因为一直背着爱莉莎的关系,我的腰开始觉得痛了……
  就在我悠悠哉哉地想着这种事情的时候。
  「——什么!」
  爱莉莎惊愕地大喊一声,让我松懈的意识顿时紧张起来。
  「怎么了?」
  「启介,我们被包围了!包含来时的路在内,每条路前方都有五个人以上,除此之外——上面还有一个人!」
  爱莉沙用迫切的语气说道。
  「怎么会?」
  我环顾着阴郁灰暗的小径,最后抬头仰望上方。

  「——哼,被发现了吗……」

  那个声音从我的视线前方——被约四层楼高的大楼包围,因而显得十分狭隘的红色天空中传来。因为逆光的缘故,我看不太清楚,但那道黑色剪影正坐在大楼的屋顶边缘俯瞰着这里。就算看不见面貌,我也能从声音和语气认出那个人是谁。
  哈利·莱特……
  就在差点脱口而出的时候,我赶紧把话吞了回去。目前我还不想让爱莉莎知道那家伙的真实身分。
  「你是——」
  爱莉莎也察觉到在那里的是擅自使用自己身体的人物,于是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女儿啊,许久未曾与汝交谈了。」
  哈利·莱特用和爱莉莎一模一样的声音说。现在我明白了,他说的女儿(注1)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巷子里传来许多脚步声,好几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像幽魂般摇摇晃晃地从黑暗中出现,将我们团团包围起来。
  「居然有这么多……怎么会?我之前明明什么也没『看见』啊……」
  阳名茫然地呢哺着。
  注1 日丈「女儿」之汉字写作「娘」,亦有称呼女性小姑娘之意,此处依其文意加以解读。
  可恶……怎么会这样?这是陷阱吗?
  不——问题不在这里。那家伙,哈利·莱特就在眼前,既然如此,该做的就只有一件事。脑海里浮现出友月忍着痛展露笑容的模样。
  我大大地吐气平息了内心的动摇后,便小声开始咏唱咒文。
  「……汝所见的是气息对吧?所谓气息乃是感情——即内心的变化。施加在这些家伙身上的是表现从属愿望的魔术《疯狂信徒面具》。停止思考,只是一味遵循命令者,所以不可能会有什么气息的哦。」
  哈利·莱特对着阳名洋洋得意地说。
  「这是把我们引出来的陷阱吗?莉露该不会是你……」
  爱莉莎丢出我刚才没有说出口的问题。她大概注意到我正在咏唱《姿态语言》,所以才帮我争取时间也说不定。
  「陷阱?不是哦,既然汝等也只能追到这里的话,那就派不上用场了。哼,要是那个在我手上的话,不知该有多好……真是——可恨啊。」
  一直以来哈利·莱特的声音都显得十分从容,此刻却感觉得出类似焦躁与不耐的情绪,我不禁纳闷地皱起眉头来。
  只能追到这里?
  莫非这家伙也在找莉露吗?但这又是为什么呢?
  「——既然如此,用汝等来当诱饵……或许也不错。」
  我感觉到哈利·莱特投来刺人的视线,戴面具的男人们同时迈开脚步。不过我也已经准备好了,我拍拍阳名的肩膀唤起她的注意,然后指了指背上的爱莉莎。阳名似乎察觉到我想说什么了,于是点了点头。
  看到这种情况后,爱莉莎靠在我耳边轻声说:
  「好,启介,下面的对手交给我,那家伙就拜托你了。」
  爱莉莎放开圈着我脖子的手,从我背上离开,阳名立刻搀扶着无法自行站立的爱莉莎。
  「——贪食魔狼!」
  我喊出《起动语言》取代回答,并以感觉放大的阳炎(注2)右臂击向路面。
  柏油路劈哩一声裂开,我乘着那股反作用力跳起来,朝俯瞰着这边的哈利·莱特飞去。
  下方传来爱莉莎高喊「旋阻烈风!」的声音。如果只有面具男这种程度的话,动弹不得的爱莉莎就足以对付他们了。
  「朱尔军神的右手,汝想要挑战我吗?」
  在因急遽加速而变窄的视野中,哈利·莱特站起身子,并不悦地扭曲双唇。我现在怎么样也无法容许他顶着一张和爱莉莎一模一样的脸。
  注2 因路面升起之热气、蒸气而形成的晃动幻影,亦有夹带热浪之意。
  「把友月——恢复原状!」
  我一边这么大叫,一边挥出右拳。不过哈利·莱特在千钧一发之际往后一跳,阳炎的手臂就这么徒然划过天空。
  虽然乘着余势往上飞越了大楼的高度,但我好不容易取碍平衡,用右腕当缓冲降落在屋顶上。
  「哼……那个魔女的伤吗?汝是白费工夫。」
  彷佛嘲笑着怒目而视的我一般,哈利·莱特用鼻子闷哼一声。
  「白费工夫?」
  「《刻印黑伤》乃削弱精神的魔术,失去平衡的精神每次消耗时都会逐渐瓦解崩溃。由于身体与心灵是不可分割的,因此也会对身体造成物理上的侵蚀,即便不使用魔术,扩大的伤痛也会削弱精神。那个魔女已经没救了,能够承受痛楚的精神力应该早在与《鵺》的交战中耗尽了才对。」
  「什么——……」
  听了哈利·莱特所说的话,我的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开什么玩笑!只要打倒你的话,魔术就会消失了吧?」
  「汝要这么认为是汝的自由。不过汝想想看,假设有谁因为魔术的攻击而受伤,甚至是死亡好了,汝杀了加害者就能让那个人死而复生吗?汝用魔狼吞噬掉魔术就能让那个人痊愈吗?」
  「这种……事情……」
  怎么可能办得到啊,毕竟那已经是无可挽回的现实了。
  「魔女的伤也一样,差别只在于肉体或精神而已。就算汝消灭了原因,结果也不会改变。」
  「…………你骗人。」
  摆在眼前的现实沉重得让我几乎快站不住了,我什么也无法思考。不……不对,是不愿思考。
  快否定这家伙所说的话,快否定这家伙的存在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停止思考,猛然朝哈利·莱特冲了过去。
  「汝打算凭着一股怒气,把我连同这个肉体一块消灭吗?虽然这种愚勇挺讨喜的,但我还不能失去这个身体————《无伪谎言》。」
  哈利·莱特疑似念出咒文的那一瞬间,前方的景象软啪啪地扭曲起来,同时哈利·莱特化成了五个分身。
  那是幻觉吗?还是真的变成了五个人呢?那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只是应该要用獠牙撕裂的对象增加了罢了。
  我什么也不想,只是一味地将《贪食魔狼》挥向最靠近的那个人。不过一碰触到对方,对方的轮廓就像烟雾般摇摆起来,被我的右手给吸了进去。
  爱莉莎——消失了。

  噗通。

  右手在颤抖。那股脉动与吞噬了有着爱莉莎外型之物的冲击,稍微唤醒了我的理性。
  要是过度吞噬魔术的话,芬里尔或许会像与阵交手时那样再度显现也说不定。
  这份危机感与重新理解到那是爱莉莎身体的认知,议我的失控获得了抑制。
  剩下四人的哈利·莱特跃上屋顶的围栏,和我拉开距离。
  「不受限制的话,那右手——实在是个很麻烦的东西啊。不过一旦自身受到存在型态所限,情况反而又对我不利……看来我似乎有点操之过急了,毕竟我原本只打算监视而已,能用来制服汝等的手段实在是太少了。」
  同时说话的四位哈利·莱特露出苦涩的表情注视着这边,接着又将视线移向我的背后。
  「——启介!下面那些家伙解决掉了!」
  我循着哈利·莱特的视线望去,只见那里瞬间闪过一道光芒,紧接着爱莉莎与阳名从虚空中现身。她大概是用了转移魔术吧,尽管靠在阳名身上,爱莉莎依然恶狠狠地瞪着哈利·莱特。对上她的目光后,哈利·莱特稍微勾起了嘴角。
  糟了!一种讨厌的预感窜上背脊。
  「女儿啊——汝真是太像她了,拜尔生气时也会露出那种眼神。」
  我没有能够阻止那个声音传进爱莉莎耳里的方法。
  完了——我什么都还没跟爱莉莎说。
  「咦……?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母亲的名字——」
  彷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般,爱莉莎带着呆愣的表情低语着。哈利·莱特见状,一脸意外地将视线移到我身上。
  「怎么?朱尔军神的右手,汝还没说吗?」
  「呜……」
  我对爱莉莎的体贴造成了反效果。与其要在这种情况下知道,倒不如由我来说——
  「回答我!你认识母亲吗?」
  爱莉莎不耐烦地大叫。
  「……啊啊,当然认识。没有人会不知道自己妻子的名字吧?」
  「妻、子?」
  爱莉莎彷佛无法理解这个单字似地反问。
  「既然汝不知道的话,那我就自己报上姓名吧。我乃哈利·莱特。拜尔·柯朗诺·史特林的丈夫,同时也是汝的父亲。因为无法离开《箱庭》之故,我从未与汝见过面。」
  「——开什么……玩笑……」
  爱莉莎以颤抖的声音呢喃道。
  「其他事情去问朱尔军神的右手吧,时间宝贵,我就此告辞。」
  四位哈利·莱特对我露出挖苦的笑容后,便背过身子。
  「等等!别想逃!」
  「不要急,朱尔军神的右手,再会的时机很快就会来了。」
  这么说完后,哈利·莱特们一起跳向围栏的另一瑞。
  「呜!」
  我急忙冲过去俯瞰大楼下方,但是那里丝毫没有谁坠落的痕迹。
  「可恶!」
  无处可去的怒火在心中卷起漩涡,让我忍不住破口大骂。
  「启介……那家伙说的话……该不会是真的吧?」
  爱莉莎以嘶哑的声音问道,我尴尬地别开视线。
  那家伙刚才说的那番话几乎没有可信度可言,不过我曾听他说过关于《天使王》的事情,至少那是隶属于《方舟》之人才有可能知道的情报。
  「——等回到宿舍之后再说。」
  我只是低着头这么回答,不过那就等同于肯定了哈利·莱特所说的话。爱莉莎紧闭双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真的可以吗?爱莉莎知道一切后还能保持镇定吗?
  不安让心情变得沉重起来。而那家伙说过友月已经没救了之类的话……又进一步地使这份不安加剧。
  「……!」
  我用力地咬紧牙关。
  「启介哥……」
  虽然听到阳名轻声呼唤自己的名字,但我却无法马上拾起头来——
  *
  低着头无意正视我的启介。一脸担忧地在一旁观看的阳名。
  启介并没有如我所想地否认。
  为什么?这不是很简单吗?擅自使用我身体的那家伙是我的父亲,这种话只不过是子虚乌有的谎言,只要他这么说的话,我就会马上点头赞同啊。可是为什么——
  我不懂启介。我无法理解他。
  你知道什么啊,你干嘛不说话啊!
  我想大叫,我想现在立刻逼问他。
  不过一看到启介痛苦的表情,这种想法顿时萎缩了。我知道,启介露出那种表情的时候,就是在为自己以外的谁苦恼的时候。
  那个谁一定就是我没错。
  原本因为困惑与猜疑而沸腾的思考急速冷却,我开始感到害怕,身体颤抖了起来。
  我——会知道什么呢?会听到什么呢?
  我不想知道,连听都不想听,这种情绪涌上心头。
  不过那家伙所说的话沉重到无法忽视。我无法忘记,也无法当作没听见。
  启介不说出一切就无法做个了结。
  阳名走近启介,并用安慰的语气关心他,但我却动弹不得。
  虽然心中充满了因不安而想要依赖什么的感受,但我却无法接近现在的启介。
  这是因为现在的启介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明明总是形影不离,明明总是一同奋战,启介却让人感觉好遥远。
  胸口好痛,我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心却嘎吱作响。
  启介……启介一直都会是启介吧?
  心中产生了这样的不安,知道一切之后,这段距离大概又会缩短了吧。不过就算明白这点,心悸还是无法平息,因为一旦听了启介的话,我就会变成我不知道的我了。
  我……一直都会是我吧?
  脑海中闪过山因为地层崩裂而变成两半的情景。极高的视点,高高扬起右手的一只野兽与被挥下的剑。
  宛如梦境般淡薄的记忆,不过那却让我产生了一种晦暗的预感。
  我们一直都会是我们吧?
  无法化为言语的问题在胸中不住地打转,始终没有导出答案——


  好奇怪。那些鸟……感觉不像是活着。
Chapter 2
  第二章  下沉螺旋,白色鸟笼

  0
  黑暗在眼前蠢动,不断膨胀侵蚀的深黑色埋没了视野。
  已经没有看的意义了,因为就算阖上眼皮也看得到同样的景象。
  噗通、噗通——
  在这之中响起了规律的脉动,那是右腕颤动的声音。
  「——哥——哥……!」
  然后是某人的声音。
  盈满胸口的是悲伤、绝望,让人忍不住放声大吼,几乎快要发狂的情绪。
  不过我不明白这种感情的意义,也不知道占据视野的黑色其真面目为何。
  为什么——我会这么……
  以前我曾经梦见过由衣、友月,以及爱莉莎被海水的暗潮浊流所吞噬,这跟当时的那场梦很像,但却有『性质』上的不同。
  全身的感觉告诉我这才是『真的』。
  我所知道的什么。
  快回想起来,快回想起来,右腕传来的震动敲打着记忆的门扉。
  一直以来我甚至没察觉到有这种东西。为了抹除这股违和感,内心企求着存在于门内侧之物。
  可是那道门却没打开。每当我试图探索记忆时,门就好像被链条锁住般咖锵咖锵地把我阻挡在外。
  咖锵、咖锵——
  噗通、噗通——
  黑暗中只有两个声音持续不断地响起——直到我醒过来为止。
  1
  要说出那句话……需要一些勇气。
  明明都已经说惯了。
  「——那我出门了。」
  「………………嗯。」
  等了一会儿后,爱莉莎总算回答了,我放心地吐了口气。
  因为这是我今天早上第一次听见爱莉莎的声音。
  我拿起害包,然后将视线从卧睡在床的爱莉莎身上移开,朝玄关前进。
  虽然和我昨晚全盘托出时的混乱状态相比已经好多了,不过爱莉莎实在是太安分了,反而令我感到不安。
  我穿上鞋子走出房间,并把门锁好,然后一边迈开脚步,一边回想着昨晚的事。
  「我是天使的……《天使王》的容器?」
  把阳名送回去,自己也回到宿舍后,我先把哈利·莱特曾经说过关于爱莉莎身体不适的原因——即天使因子与《天使王》的事情告诉她。
  「啊啊……没错。」
  「咦?怎么会……《天使王》之名应该已经被爷爷封印起来了啊!为什么那会是『我』呢?」
  尽管躺在床上,爱莉莎依然激动地反驳。
  「抱歉……我知道的并没有那么多。不过随着全世界接连发生暗杀事件,爱莉莎身上出现异状,还有跟美澄之间发生了那些事……以及我所看到的巨人,没有任何一个要素能够否定他的说法。」
  「透子……的事情……?」
  最初的因子持有者美澄透子说过,碰到爱莉莎使她的命运停滞了。而每当和爱莉莎接触时,因子就会逐渐觉醒,最后终将唤醒天使。
  「受因子的力量影响,美澄成了绝对『不会死』的存在,所以那家伙才会诱使爱莉莎杀害她,藉此达成自身的目的。友月的事情也是如此,一切都是那家伙——都是哈利·莱特在幕后操控。爱莉莎为什么会是《天使王》,那家伙应该也知道个中缘由才对。」
  「等等,启介!就算天使的事情是真的好了,那家伙也绝不可能是父亲——绝不可能是哈利!我曾经听阿姨说过,哈利是爷爷的友人兼弟子,同时也是方舟的代理当家,这样的人不可能会背叛方舟,更不可能用我的身体出现在这种地方!」
  爱莉莎激动地说个不停。
  「的确,我也认为这不可能。可是……爱莉莎是在《方舟》里出生的,所以外人根本就无从得知与爱莉莎有关的情报不是吗?就连偷走了魔术的阵似乎也对天使一无所知的样子,如果不是家人的话,根本就不会知道《方舟》中枢的事情吧……」
  「不对!绝对不可能!难不成妈妈跟阿姨都知道我是那种东西吗?所以才不准我进入《箱庭》……所以才会疏远我吗?如果、如果哈利真的是本人,而那也是基于代理当家的立场所采取的行动,那就表示我被方舟背叛啰?这一切肯定都是《群聚》的策略嘛!」
  不行,爱莉莎完全混乱了。
  「冷静点,爱莉莎!」
  面对明明连自己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却还试图挣扎胡闹的爱莉莎,我抓着她的肩头把她按住。
  「放开我!」
  「够了,让头脑冷静下来。不要做太多不好的揣测,更进一步的事情只能问那家伙本人了。不,我会问出来的。」
  「可是?」
  爱莉莎依旧错乱的模样实在是让我看不下去了,于是我将脸凑过去注视着她的眼睛。
  「——就算你背负着《天使王》这沉重的负担,爱莉莎还是爱莉莎。同样地,爱莉莎的母亲就是爱莉莎的母亲,阿姨就是阿姨,不用把她们想得跟哈利·莱特一样。」
  「——启介……」
  爱莉莎似乎镇静下来了,她放松身体的力气呼唤着我的名字。
  不过在这同时,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彷佛想要隐藏眼泪一般,她将脸埋进了枕头里。那天晚上,爱莉莎只是不时发出呜咽声,就算我叫了好几次,她也闷不作声。
  ——然后她刚才总算开口应了声「………嗯」。
  一直以来我从未见过如此无精打采的爱莉莎,早知如此,就算必须说谎,我也应该要隐瞒哈利·莱特的存在,一五一十地把《天使王》的事情解释清楚才对。
  虽然再怎么后悔也于事无补了,不过一口气听到那么多理智拒绝理解的情报,其冲击是难以衡量的。
  无法挽回的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多了。
  爱莉莎的事情也好,友月的事情也好——
  我用力地握紧拳头,右手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吞噬了哈利·莱特的魔术,或许加速了它的活性化也说不定。昨天那场奇怪的梦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右手的力量很有可能像过去一样正逐渐增强当中。
  看来我得尽可能避免使用右手才行了……
  就在我陷入沉思时,校门已在不知不觉间逼近眼前。
  「嗨,远见——……」
  「早安——……」
  这时,突然有人从后方拍了拍我左右两边的肩膀,回过头去一看,只见山崎跟宫岛带着死气沉沉的表情站茌那里。
  「早、早啊。你们两个怎么了?睡眠不足吗?」
  我心想不能连自己都消沉下去,让两人为我担心,于是以开朗的语气问道。
  「是这样没错啦……真是的,你以为是谁害的?还不都是为了你的小狗狗。因为昨天晚上没有收集到什么情报,今天早上我们又早起去餐厅打听啦。」
  「啊啊,这样啊……真是不好意思。」
  宿舍里有个共同使用的餐厅,早晚都提供伙食,不过我最近不太常去。这些日子以来我大多没吃早餐,晚上则是吃事先购置的远食食品。虽然觉得这样很不健康,但一来我赶不上晚餐时间,而且早上我也想尽可能地陪在爱莉莎身边。
  「算了,结果等见到冬上再说吧,要是我们不好好地表现一下自己有多卖力,那就没有意义了。」
  听了山崎所说的话,我苦笑着回答「我等着洗耳恭听」。既然莉露的气息在那条巷子里中断了,山崎他们的情报或许出乎意料地值得期待也说不定。
  不过……我真没出息。
  现在只能依赖别人,自己一个人什么事情也办不到。
  我找不到莉露,也救不了友月,甚至还不知道能不能守住爱莉莎。
  「没有我能做的事了吗……?」
  我以彷佛硬挤出来的低沉嗓音问自己,却没能找到答案。

  「那么就来报告结果吧。」
  到了午休时间,我和冬上、山崎、宫岛,还有阳名集合在不太常来的中庭。在以长满了油嫩绿叶的樱花树为中心修整成圆形的草皮上,我们面对面坐下。最先开口的当然是冬上。
  大家一边吃着各自的午餐,一边互相报告收集到的莉露相关情报。
  「虽然我试着以女生集团为中心进行探听,但最近并没有人在这一带看过野狗——更别说是小狗了。喜欢传八卦的人我大致上都确认过了,所以在女生宿舍和学校周边的可能性很低。山崎同学你们那边怎么样?」
  冬上停下往看似亲手制作的便当内移动的筷子,并完成了自己的报告后,便转而望向山崎。
  「这个嘛,其实我们昨晚也没得到什么像样的情报,不过今天早上倒是听到了一件让人有点在意的事。」
  「什么事?」
  「跟远见同宿舍的家伙啊,在三天前的晚上——就是造成那道地裂的地震发生时,好像跑到外面去了,当时他看到有谁出了宿舍大门哦。」
  「有谁……不是狗吗?」
  冬上歪着头问。
  「啊——那个……我想应该是人啦,不过说不定也有可能是狗。因为天色很暗,对方也没什么自信的样子。」
  「山崎同学,你在开玩笑吗?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把狗误认成人吧。』
  「没、没有啦,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那家伙还说什么『感觉也很像是动物』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像是动物……那个人该不会是睡昏头了吧?」
  冬上一脸厌烦地这么说。
  「这、这个嘛……就假设是人好了,当时自然公园的方向好像看得到某种光芒的样子。电视上不是也有播吗?说什么神秘发光体之类的,一般人发现这种怪异现象应该都会停下来看看的,可是那个谁却毫不犹豫地弯过转角,往学园方向消失了。你想想嘛,这不是很奇怪吗?」
  电视上是这样报导《天使王》的吗?的确,明明发生了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却连看都不看一下,是有些不太对劲……
  「确实是有点奇怪啦,不过这偏离主旨了吧?毕竟我们想要的是小狗的情报啊。」
  冬上耸了耸肩膀。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们得到的情报真的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吧?」
  山崎安抚着不高兴的冬上。
  「——不,说不定有关系哦。如果那是狗的话,方向就吻合了。」
  不料听了山崎所说的话后,阳名却频频点头。
  「这是怎么一回事?」
  冬上问道。
  「老实说,我和启介哥昨天直到中途都还成功地追踪到莉露。我们找到偶然目击莉露的人,并确认它曾经出现在车站前大楼林立的那条街道的小巷子里。」
  阳名这么说道,大概是为了避免解释自己『看得见』的事情吧。
  「车站前的小巷子啊……」
  冬上与山崎都毫不掩饰地惊讶,不过宫岛却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宫岛同学?」
  阳名叫了他的名字后,宫岛才犹豫不决地开口说:
  「那个……我以为大家也会说这件事情跟小狗无关,所以自己就先排除在外了。不过三天前晚上偷偷溜出宿舍夜游的家伙说过,他曾经在这一带看到一个奇怪的女孩子。」
  「奇怪的女孩子?怎么个奇怪法?」
  冬上带着一脸完全摸不着头绪的表情反问。
  「该怎么说呢……听说打扮很标新立异,身上戴了像动物一样的耳朵和尾巴,而且怎么看都才只有小学生那么大。」
  「这……的确是很奇怪呢,不过好像还是跟小狗无关嘛。」
  虽然冬上这么说,但我却对『像动物一样的耳朵和尾巴』这个特征感到很在意。山崎提到的那个感觉上像是动物的谁,或许和这女孩是同一人物也诡不定。她与莉露的形迹一致会是偶然吗……
  「——冬上,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请你顺便调查一下那个女孩子吗?」
  「咦?我是无所谓啦……不过既然现在已经束手无策了,张贴告示不是比较好?」
  「那个啊……因为一些不得已的苦衷,我不能做得太明目张胆。要是贴告示的话,不就等于承认自己在宿舍养狗了吗?」
  「就算远见同学被老师骂我也没差啦……真拿你没办法,我就暂时像这样继续收集情报吧,连同那个怪人的事情一起。山崎同学、宫岛同学,可以继续拜托你们吗?」
  冬上这么说完,便对两人露出微笑。
  「哦,包在我们身上!」
  山崎与宫岛异口同声地点头说。
  总之,作战会议到此结束了,接着大家喧闹着享用午餐,不过我内心的悸动却始终无法平息。
  莉露——你究竟是什么呢?
  比起我来,昨天哈利·莱特的目的反而更像是莉露的样子。阳名说过的天使以外的要素……会跟莉露有关吗?
  可是那家伙只是我施放出来的魔术罢了,为什么它会……
  不过那家伙也有比方说靠我自己无法解除等等不寻常的部分。此外,我在创造魔术时还听到了由衣的声音——
  我不知道《银锁黑狼》有什么效果,但那应该是我的『愿望』才对。那时我祈求了什么呢……
  「——启介哥,想太多不好哦。今天我也会帮忙的,加油吧。」
  阳名对不知不觉停下了手不再进食的我说。
  「是啊……既然哈利·莱特也盯上它的话,那就得更加紧脚步才行,不过我也想看看友月的情况。」
  为了不让其他三人听到,我小声地回答。
  「那么放学后我也一起去探望她吧,之后再以昨天的巷子为中心找找看。」
  阳名彷佛忘了恶作剧似地鼓励着我。
  「我知道了。谢谢你……」
  这孩子为什么会这么温柔呢?是我消灭了抚育阳名长大的父亲,同时也是兄长的阵,照理说她绝不可能原谅这样的我才对。
  我道了声谢后,便抚摸着位置刚好的阳名的头。
  「啊……嘻嘻嘻,这种感觉真叫人怀念呢。」
  阳名放松脸颊露出微笑。
  她到底是回忆起谁的掌心呢?想到这里,我感觉到胸口微微作痛。
  2
  放学后,我和阳名来到友月综合医院。跟昨天一样,我在柜台报上姓名后,护士便指示我直接前往病房。看来九棚先生人好像在那,只要得到他的许可就可以会客的样子。
  「——虽然这是探完病之后的事情了……不过今天爱莉莎要怎么办呢?」
  走在护士与身穿淡绿色病袍的住院患者来来往往的走廊上,阳名开口问道。
  「那家伙……光是自己的事就已经应接不暇了。今天我们两个去找就好了,毕竟回去的路上也会顺道经过那条巷子。不过我们提早一点结束吧,回到宿舍时,要是爱莉莎已经有可以抱怨的力气,那我再背着那家伙出来找吧。」
  要是真能这样就好了……不过从爱莉莎早上的情况看来,这个希望很渺茫。
  「看来爱莉莎……似乎还是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呢。我明白了,就先靠我们两个人努力看看吧。」
  「啊啊。不过——」
  找出莉露真的是对的吗?突然涌上心头的想法差点脱口而出。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哈利·莱特现在或许还在监视着我们也说不定。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找到莉露的同时,那家伙也会发现。到时会演变成什么样的情况呢……既然不知道那家伙的目的,自然也就无法预料。
  要是毫无目的随便行动的话,或许又会让无法挽回的事情增加也说不定,这令我感到害怕。
  就在边走边忍受着彷佛快要涨破的嫌恶想像时,我们来到了看得见友月病房的地方。
  「——哎呀?正在和九棚先生说话的是谁啊?」
  如同阳名所问的一样,九棚先生和身穿黑衣的男人面对面站在病房前,那是个似曾相识的中年男性。
  虽然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我知道九棚先生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了。
  「他们好像在吵架……」
  看了两人的样子后,我稍微放慢脚步,慢慢地向他们接近。如果已经有访客先到的话,或许等一下再过去会比较好也说不定。
  仔细一看,九棚先生正挡在病房的门前,似乎是在阻止男人入侵的样子。
  「——所以说这是当家本人的要求……」
  「——这我明白。不过……如今未由小姐处于非常不稳定的状态,无论是谁,无论有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不能准许。」
  对话内容听得越来越清楚了。不知道九棚先生是不是也注意到了脚步声,他将视线转向这边,和我对上了眼。
  「客人好像到了。今天就请您先回去吧,未由小姐的身体状况一恢复,我会立刻通知您的。」
  九棚先生以恭敬有礼的语气说道。男人也望向我们,然后不快似地皱起脸来。
  「……没办法,日后我再前来拜访吧。可是啊,请你不要忘了『友月』这两个字的分量,不过是九棚这种程度的家族出身的佣人,你也未免太多管闲事了吧?」
  男人以高压的态度这么说完,便离开病房前,朝这边走来。
  这个人是——
  错身而过时朝对方的脸一看,我这才想起来,我曾在友月家的宅邸看过这个男人,据说他是当家的第一秘书。男人彷佛看着路边的石头般瞥了我们一眼后,便快步离开了。
  「真是不好意思,让两位见笑了……」
  男人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后,九棚先生大大地吐了口气,并向我们低头致歉。
  「不、不会,没有的事。话说回来,刚才那个人是?」
  「代表友月本家——而且还是作为当家代理人过来探病的秘书。结婚的事看来是告吹了,不过这回又突然说要见未由小姐……在这种状态之下,他们究竟在想什么啊?真受不了这些自私自利的人。」
  九棚先生用疲惫的声音说道。
  「那么我们今天也见不到友月了吧?」
  友月又陷入了昏睡状态吗……
  「不,没问题的,未由小姐现在醒了。」
  「咦?可是刚才……」
  看到一脸疑惑的我,九棚先生露出苦笑。
  「那只是权宜之计。也就是说,会让未由小姐感到不安的人是不准会面的。不过远见同学和朝之宫同学知道事情的原委,而且未由小姐大概也会感到高兴吧。来,两位请进。」
  这么说完,九棚先生便从门前移开身子。
  「是这样啊……太好了——」
  我原本还在想昨天之后友月的身体是不是严重恶化了呢。
  我敲了敲门后,便和阳名一起走进房内。
  「啊,启介同学……还有阳名同学……」
  友月跟昨天一样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仰望着我们。
  「友月,身体感觉怎么样?」
  由于阳名也在场,我一如往常地称呼她为友月。
  「我……很好哦,已经习惯了。」
  不过声音听起来却比昨天还无力,让我不由得不安起来。
  「——未由同学,不可以习惯疼痛哦。因为那就表示接受了疼痛——接受了伤害,要是不抗拒的话……就输了。」
  然而阳名却走近友月,并隔着被单将手放在有伤的位置上。阳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呢?
  「是这样……吗?」
  「是的。所以觉得痛的时候不确实喊痛是不行的哦。」
  阳名对友月点点头,并以有点像大人的语气这么说。
  「嗯——那就这么做吧……其实啊。我现在真的很痛呢。」
  友月苦笑着坦白,对于阳名轻易地诱使友月说出不愿在我面前吐露的真心话,我感到相当佩服。我真是一点用也没有……
  「这样就行了。你不老实说出来的话,我就无法全心全意关心你了。」
  阳名微笑着赞同。
  「我老是受阳名同学的照顾呢……那天晚上你替我找来九棚的事情,我还没有向你道谢,谢谢你……」
  「不需要说什么谢谢,是你让我能够去上学,反而我才是一直受你的照顾呢。」
  阳名摇着头告诉友月不必道谢,然后离开床边过来在我背上推了一把。
  「阳、阳名?」
  「把刚才的再重新来过一遍吧,请你也老实地对启介哥说出来,让他来关心你吧。」
  阳名对困惑的我与友月这么说。
  「——说得也是。对不起,启介同学。其实疼痛变得比昨天还要强烈一些,可是我不想对你造成太大的负担……」
  「我才要说对不起……还让你为我操心。不过你不用勉强自己装出没事的表情哦,要是连说话都很难受,那你就尽管睡吧。」
  「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的关系,意识清醒的时间变少了,所以我现在想跟启介同学你们说说话。睡着的时候老是在作梦……差点就要分不出哪边才是现实了……」
  「梦?」
  「没错,我在痛楚中看到了——红色的梦。红色的月亮照耀着血流成河的大地……一位高大的男人与一位娇小的女人站在那里,男人在哭泣,女人则是仰望着天空。在这个单调的情景中,只有男人的哭声不断地回响着……」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梦啊。」
  听了我的自言自语,友月点了点头,然后转头望向阳名。
  「我记得之前阳名同学曾经这么说过吧?梦是自己对自己的『占卜』。这个梦有什么意义吗?」
  「——我不知道。不过像未由同学和启介哥一样,拥有连结其他存在的《通道》者所作的梦,或许不是一般的梦也说不定。我和哥哥连结在一起的时候,也时常梦见不是以自己的意识为主体的梦……」

  不是一般的梦吗?
  我想起了自己最近常作的梦,虽然我之前不怎么放在心上,但那或许不是没有意义的也说不定。
  「大概吧……我以前曾经作过《悲叹魔王》的梦,这两者感觉上有点像……」
  听了这句话后,阳名像是思索着什么似地把手靠在嘴边。
  「如果是这样的话……虽然这是我自己刚才想到的见解——不过未由同学或许是在睡着的时候无意识地向高次元存在借取力量也说不定呢。又或者是……高次元存在想让未由同学活下去——」
  「高次元存在……想让友月活下去?」
  这个意想不到的发想让我吓了一跳。
  「是的。我听说未由同学跟《悲叹魔王》的同步程度很高,这也就是说,未由同学本身很接近《悲叹魔王》的一部分。所以就算『自卫』机能启动了也不足为奇。关于未由同学最后施放的那个高位魔术,我想高位存在有可能将威力抑制到不至于让未由同学的精神力枯竭的程度。」
  虽然我昨天才钜细靡遗地交代了与吉梅拉之间的战斗,不过阳名的着眼点果然不一样。
  「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友月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终究只是一种可能性罢了。我也在同样的系统下使用哥哥的魔术,所以知道经常与《通道》连结的情形很接近『同化』,那是基于我个人亲身体验的推测哦。」
  阳名摆了摆手,然后又补充说「请不要囫囵吞枣地全盘接受啊」。
  不过阳名的说法是可以信任的。
  哈利·莱特显然想置友月于死地。若是有某种偶然以外的要素让友月从那场战斗中幸存下来,那就说得通了。
  「不过如果猜中的话,那么友月还是尽可能多睡一点会比较好呢。」
  虽然哈利·莱特说过友月已经没救了,但或许能够多少延缓病情恶化也说不定。
  「是啊。不管怎么说,睡眠都是必须的。虽然想说的话还有很多,但我想你也差不多该休息了。」
  阳名对我所说的话表示同意。尽管友月露出了依依不舍的表情,却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启介同学、阳名同学,谢谢你们。」
  「明天见,我一定会来的。」
  我留下这么一句话,然后走出房间。
  接着向在房间前等候的九棚先生详细询问过友月今天的身体状况后,便离开了医院。
  「——友月真的一直在睡呢……」
  我一边走在车站前的大街上,一边低声说。
  根据九棚先生的说法,友月似乎每睡几个小时才清醒三十分钟的样子。
  「友月同学的身体与心灵或许都到极限了也说不定。她的气息中出现了好几道黑色的裂痕,看起来非常脆弱……」
  身旁的阳名沉着脸说。
  她能看穿友月的痛苦果然还是因为『看得到』的关系吧。
  「不过托阳名的福,我稍微燃起希望了。如果高次元存在的力量真的抑制了友月的伤势恶化,或许就有痊愈的可能性也说不定。」
  「是啊,我也这么相信。」
  尽管知道那个希望非常渺茫,我们还是对彼此点了点头。
  「好——那么接着转换一下心情,来去寻找莉露吧。」
  我故意装出开朗的语气笑着对阳名说。
  「是啊。Let's go!」
  阳名也像是要驱散灰暗的气氛般,精神抖擞地朝天空举起拳头。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声音给吓到了,一旁的电线杆上,一只白色的鸟——振翅飞向了染上晚霞的天空。

  可是……有干劲未必会带来结果。
  「——虽然已经股足干劲找了,今天却没有收获呢。」
  尽管山谷间还勉强透露出些许夕阳余晖,时间却已接近晚上。我们判断差不多该回宿舍去了,于是结束探索踏上归途。
  虽然昨天发现气息中断的时候就已经猜得到几分了,但巷子里什么线索都找不到。为了能够随时应对突发状况,我一直以隐形的状态发动《贪食魔狼》,但结果只是杞人忧天罢了。
  不知道是不是魔术造成的耗损,我困得不得了。我一边忍着哈欠,一边把手砰一声放在失望的阳名头上。
  「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明天开始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吧。」
  我这么说完后,阳名点头应了声好。
  「那么请帮我向爱莉莎问好。」
  「啊啊,明天见。谢谢你的帮忙。」
  阳名说今天送她到过桥的地方就好,于是我和她在这里分手,然后自己一个人朝宿舍前进。
  爱莉莎怎么样了呢?
  虽然我说过如果那家伙恢复精神的话,我就再背着她出去找莉露,不过从早上的样子看来大概很难吧。
  昨天对于我所说的事情,那家伙连一次都没有附和过。彷佛为了否定那些话,连我也一并排拒在外了一般。今天她自己一个人想过之后,要是能得出什么结论就好了……
  尽管感到不安,我依然加快脚步回到自己的房前。虽然有点紧张,但我还是转开门锁把门打开,不过就在一脚踏进玄关的那一瞬间,我被某个东西给绊到了。
  「呜哇!」
  因为事发突然,我无法保持平衡,差点一头撞上地面,不过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股柔软的弹力挡住了我。
  「咦?这、这是什么?」
  我感到困惑不已,因为眼前什么东西也没有。明明什么也没有,我却坐在什么东西的上面,彷佛那里有块透明的软垫一般。
  嗯……透明?
  「启介~~……」
  脚边传来呻吟声,同时我身下的柔软物体显现出轮廓与色彩。
  那怎么看都像人类。身穿几何学花纹服饰的少女,她正头朝着门俯卧在地上。
  「爱、爱莉莎?」
  我连忙往后跳开,看来刚才踢到的似乎是透明化的爱莉莎的头。
  「好痛……你太过分了,启介……」
  爱莉莎就这样趴在地上按着头,并抬起脸来仰望着我。
  「对、对不起…………不对!为什么爱莉莎会倒在这种地方啊?而且还是透明的状态!」
  我一边努力不去想刚才脸埋在什么地方,一边高声抗议。
  「——因为启介实在是太慢了,我放不下心,所以才会想要出去找你嘛。我可是确实施展了透明化魔术哦,毕竟那家伙说不定又会突然袭击过来……」
  「啊……」
  爱莉莎的那句话让我无法反驳。
  的确,昨天才刚发生过那样的事情.要是我又回来晚了,她应该会感到不安吧。我居然没想到这点……不,是我自顾自地认定爱莉莎光是处理自己的事情就已经焦头烂额了,根本无暇顾及到我。
  然而爱莉莎却拖着那副理应无法动弹的身体爬到玄关,甚至还试图出去找我……我发现自己太小看爱莉莎了。
  「可是我怎么样也摸不到门把……既然如此,我想说干脆把门整个打掉算了,就在这个时候,启介你哪好回来了。」
  「那个……拜托你千万别这么做,我可是要赔偿的,幸好在那之前就回来了。」
  虽然嘴巴上有说有笑,但我内心却充满了过意不去的心情。
  「——不过,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看到爱莉莎放心地露出微笑,我又好好地对她道了一次歉。
  「嘿咻。」
  因为不能让爱莉莎睡在这种地方,我一把抱起了她。
  「啊,启介……」
  爱莉莎面红耳赤地微微挣扎起来,看来被人公主抱好像让她感到很难为情的样子,这点我也一样。我尽可能不去看爱莉莎那张近在眼前的脸,就这样把她送到床边,然后轻轻地放她下来。
  「其实探望完友月准备回来的途中,我和阳名就顺便找过莉露了。虽然什么线索都没找到就是了……所以才会回来晚了。」
  把掉在地上的被单重新盖在爱莉莎身上后,我解释了晚归的理由。
  「咦?启介,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是说过我也要一起去找吗?」
  「抱歉……是我不对。那个……我想说你不是可以外出的状态嘛,结果好像反而让你担心了。」
  我这么说完,爱莉莎气得横眉竖目起来。
  「废话!事情发生才不到一天,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啊?而且我的事情归我的事情,莉露的事情归莉露的事情哦。当然……我的脑袋里还无法消化那些话,不过那可不构成丢下莉露不管的理由啊!」
  「是啊——我忘了爱莉莎是个比我更坚强的人,真的很对不起。」
  这家伙虽然看起来任性妄为,实际上却是个老好人。她总是重视别人更甚于自己,无论是阵那时候也好,美澄那时候也罢,爱莉莎都为了拯救《方舟》而压抑着内心的纠葛奋力一战,我实在是太小看她了。

  「不用一直道歉啦……」
  爱莉莎像是闹别扭似地撇开视线。
  「那我们现在还要再去找莉露吗?」
  就是因为有那个打算,我才会提早回来。不过爱莉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一会儿后,便摇了摇头。
  「启介,你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所以今天就算了吧。而且你也找得够卖力了。」
  「不,我根本就——」
  「想骗我是行不通的哦。你以为我跟你在一起多久了啊?我一看就知道你耗损了多少力量,既然还有交战的可能性,以那种状态跑来跑去可是形同自杀行为哦。」
  其实爱莉莎应该很想立刻去找莉露,但却挂念着我的状况。
  「这样可以吗?」
  「嗯……交换条件是明天一定要一起去哦。要是把我丢着不管,我可饶不了你。」
  这么说完瞪了我一眼的爱莉莎,看起来彷佛稍微回到往常盛气凌人的模样了。
  「我知道啦。」
  我老实地点点头后,不知道为什么,爱莉莎像是观察似地直盯着我瞧。
  「——启介,我可以再增加一个『交换条件』吗?」
  「什么交换条件?」
  「今天……一起睡在这里。」
  「…………咦?」
  我无法马上理解爱莉莎所说的话,只能发出愚蠢的怪声。

  「——谢谢你,老实说,我没想到你会答应我的要求。」
  那天晚上,我背对着爱莉莎躺在同一张床上。仔细一想,我好久没有睡在自己的床上了,不过被单却隐约散发爱莉莎的香味,让我很难静下心来。
  「我说啊……既然你都说从昨天开始就无法阖眼——我怎么可能拒绝嘛。」
  为了掩饰害羞,我粗鲁地回答。
  「是啊——因为启介很温柔嘛。这样……好像就睡得着了。」
  我感觉到爱莉莎的手搭上了我的背。
  听闻天使与哈利·莱特的事情之后,爱莉莎不断地烦恼苦思,甚至到了无法成眠的地步。追根究柢,这都是我迟迟不对她坦白害的。如果这么做能让她稍微安定心神的话,我当然不可能拒绝。
  「我想……我也只能承认天使的事情了。」
  昏暗的房间里响起了爱莉莎嘀咕般的声音。
  「是吗……」
  尽管只能做出这种回应,我还是开口附和了。
  「我自己也有印象哦,我曾经变成了什么别的东西。所以我想《天使王》是真的存在于我的体内。可是那家伙居然是哈利……居然是父亲,唯有这件事情……我怎么样也无法接受。」
  「……那样就够了。等下次见到那家伙的时候,爱莉莎再确认就行了,毕竟我们根本就没有确切的证据。」
  「嗯——」
  随着一声微弱的回答,背上传来爱莉莎将头贴过来的触感。
  我原本以为我今天可能会紧张得睡不着觉,不过从被碰触到的地方传来的温热,却让我自然而然地静下心来。
  然后大概也是因为疲惫的关系吧,在听到爱莉莎的鼻息之前,我三两下就陷入了沉眠之中。
  3
  在那之后连续两天都过着类似的生活。
  早上被莫名其妙的梦境惊醒,然后把爱莉莎留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出门。在学校里和冬上他们交换关于莉露的情报,放学后则和阳名一起去探望友月。接着加入爱莉莎后,大家漫无目的地到处寻找莉露——
  不过尽管看起来相同,时间还是确实地消逝了。友月的身体状况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那两天就算去了医院也无法见面。阀于莉露的事情也没有任何进展,始终维持着原地踏步的状态。
  彷佛不断地走下螺旋阶梯一般。感觉一直反覆走同样的路,前往的地方却是地下的黑暗,明明我所追求的是照耀着光芒的出口啊。
  然后——时间来到礼拜五,到了明天,和吉梅拉交战以来就满一周了。
  「——那我出门了。」
  今天也会度过毫无变化的一天吗?对此感到焦躁的我朝玄关前进。
  「路上小心,启介。」
  背对着爱莉莎的声音走出房间,我便像平常一样前往学校。
  抬头往天空一看,烈日是如此热辣刺眼。阳光好像一天比一天更强了,彷佛从山里涌现出来的积云漂浮在湛蓝的天空中,白鸟成群结队地飞过。
  再过不久就是暑假了,所以气候会像夏天也是理所当然的。由于这所学校是两学期制,暑假结束后才有期末考,因此,大家都很轻松地期待暑假的来临。
  以优耶的事件为话题的学生逐渐减少,上学的路上充满了开心讨论着暑假要做什么的对话。
  没错——直到昨天为止。
  过了今天就是假日了,照理说学生们的情绪应该会更亢奋才对……不过周遭却一反常态地安静。
  「人会不会太少了啊?」
  我轻声说出心中感受到的违和感。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按照平常的时间出门上学,走在路上的学生却很稀少。是家里的时钟故障了吗?
  其他学生好像也抱持着跟我相同的疑惑,只见他们不断确认手表上的时间,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总之,只要到学校就知道了。
  我没有多想,继续往前迈进。就算到校门口与女生会合了,人数也少到不足以称之为人潮。

  啪沙啪沙啪沙!

  听到一旁突然传来振翅声,我转头望向那边,几只白色的鸟正好展翅飞向天空。
  我想起刚才也在天空中看到了一群白鸟。
  「——奇怪?」
  不过……我突然察觉到了。虽然被鸟夺去注意力,但刚才几乎还跟我并肩而行的男学生却消失了。我心想或许只是我走得比较快也说不定,于是试着回头张望,但却找不到那位男学生。不仅如此,我的背后……一个人也没有。
  或许打从一开始就这么少人,又或者刚才的男学生只是停在校门口等朋友或女友也说不定。
  但我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有点——不太对劲。
  不过等了一会儿之后,学生又三三两两地从校门口走进来,这活生生就是往常的情景。或许是我想太多了吧,我摇了摇头,然后朝校舍前进。
  教室里如同从通学路上的情况所推测的一样,大部分同学都还没到校。不过在这之中,令人意外的是阳名、冬上、山崎,还有宫岛都到齐了,他们正围在冬上的座位旁谈论着什么的样子。
  「啊,启介哥,你早啊。」
  直觉敏锐的阳名先注意到我,并对我打了声招呼,我回道早安后,便朝那边走去。
  「哦,远见。你听说了吗?」
  山崎突然这么一问让我感到相当困惑。
  「听说什么?」
  「电车啊,电车。听说好像是哪里发生了落石,从早上开始就开不了了呢。」
  「落石啊……这还真是稀奇呢。」
  这个伞阳市四面环山,所以铁路当然也会在山谷间行驶。虽然落石的危险不全然是零,不过这还是我来到这个城市后第一次发生。
  「——所以从其他城市搭电车来的老师或许会请假吧,虽然跟开车通勤的人无关就是了。」
  「我记得国田原是从水栉那边坐电车来的对吧?太好了!古文课说不定会自习呢。」
  听了冬上所说的话,宫岛大声欢呼。
  「这样我也会很开心啦,可是那跟教室里空荡荡的情形有关吗?」
  虽然知道从这个城市外通勤的老师不会来,不过学园的学生几乎都住宿舍。
  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受落石影响。
  「哎呀……这么说来,人都还没来呢。大家都迟到吗?」
  不知是不是听了我提出的疑问后才注意到,山崎一脸不可思议地环顾着教室。
  「这点也让我感到很在意,或许今天停课,又刚好没有联络到我们也说不定。」
  冬上抬头看着时钟说。再过不久,早上班会时间的预备铃应该就要响了,可是却没有半个学生匆匆忙忙跑进来。
  「——我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之前一直没有加入对话的阳名忽然轻声说。
  「咦?干、干么突然这么说啊?」
  山崎像是吃了一惊似地看着阳名。
  「啊……对不起。可是我总觉得——虽然学校也是,但整个城市的气氛感觉有点奇怪……」
  阳名这么说完,便转头望向窗外,那里有一群白鸟在飞舞着。
  「那些鸟……是什么呢?明明昨天之前都没看到啊。会是所谓的候鸟吗?」
  山崎歪着脖子仰望天空。
  「哎呀,虽然不是像那样子成群结队,但我大概从三天前开始就看到这种鸟零星出现了。」
  就像冬上所说的一样,如果只有一只的话,我也曾经目睹过好几次。不过我往往是在鸟飞走之后才注意到,所以从未在足以分辨出种类的距离下看过。
  「那些鸟……好奇怪。」
  阳名眯起眼来呢喃道。
  「奇怪?」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开口反问。
  「感觉不像是活着。我看不到……气息。」
  看到她的侧脸变成了魔术师的表情,我顿时紧张起来。山崎和宫岛似乎愣住了的样子。
  「那是……朝之宫同学的占卜吗?」
  面对冬上的发问,阳名摇了摇头。
  「不,不是的。我只是『看到』而已……那个说不定是——」
  就在阳名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轰声突然响起,刹那间我还搞不清楚那个动摇大气的声音是什么。
  不过看了从城市各个角落飞出来的无数白鸟后,我明白了。这是——拍打翅膀的声音。
  这么多的数量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呢?只见白鸟们接二连三地汇集成群。
  「什么……」
  山崎和宫岛倒抽了一口气,那是一幅骇人的光景。
  白鸟群像云一样膨胀起来,天空逐渐被鸟掩盖殆尽。
  这情况显然很异常。
  教室里的学生全都恍惚地仰望天空。
  然后就在从地上涌出的鸟潮总算中断时,群体产生了变化。
  掉下来了——
  用鸟做成的天棚掉下来了,一度飞上天空的鸟儿们同时开始降落。
  「各位!请关上窗户!」
  教室里响起了阳名的叫声。
  「——!」
  回过神来的我连忙冲向敞开的窗户,迅速将它关上锁起。
  「远见同学,这边由我来!」
  马上采取行动的似乎只有我、冬上,还有阳名的样子。不过我们总算赶在白色的浪潮涌来之前将窗户全部关上了。
  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又一阵骇人的振翅声,同时可见一群鸟朝这边冲撞而来。
  那股彷佛要撞破玻璃窗般的气势,让大家吓得从窗边逃开。
  「喂……这是什么啊!」
  不知是不是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某人发出了尖锐的惨叫。

  啪嗒!
  啪嗒啪嗒啪嗒啲嗒啪嗒啪嗒!

  然而和预测相反,鸟群撞上玻璃窗后,便在不至于破坏窗户玻璃的情况下接二连三地贴了上来。不知道是不是速度太快撞烂了的缘故,那些鸟看起来很平。不过定睛观察后我才发现,这个……并不是鸟。
  并非因为撞烂才变平的,而是打从一开始就是平面。
  「——纸做成的、鸟?」
  冬上以僵硬的声音呢喃道。
  没错,那只是裁剪成鸟形的白纸。
  这些只不过是连自己挥动翅膀都办不到的非生物罢了。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情,但却有使之成为可能的方法存在,那就是违背这世界的真理之术——魔术。
  《群聚》终于采取行动了吗?
  「启介哥!你看那些鸟!」
  阳名指着层层贴附在窗户上的鸟形纸片。仔细一看,它们像是爬行似地在玻璃窗上移动,并试图让身体从窗户边缘滑进来。纸片逐渐通过缝隙,然后钻进室内。
  「快逃!」
  我意识到玻璃窗只能暂时绊住那些纸鸟,于是赶紧朝教室内大喊。
  「咦、啊……?」
  不过没有人立刻反应过来,大家全都看这幅异常的景象看得出神了。
  啪沙啪沙啪沙!
  这时纸片终于入侵教室,并朝这边飞过来。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事到如今,班上同学才大叫着试图逃走,但一切已经太迟了。
  纸鸟不断地紧紧贴在班上同学脸上,堵住了他们的惨叫声。
  「呜哇!」
  「唔嗯——」
  「呀啊!」
  纸鸟也飞往山崎、宫岛,以及冬上的脸上。
  「启介哥?」
  「可恶,阳名!」
  就算只救到距离最近的阳名也好,这么想的我拉着她的手一把抱进怀里,保护她免于遭受鸟群的侵袭。
  不过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鸟群并没有袭击我,反而像是刻意避开似地通过蹲在地上的我的头顶。
  宛加海啸般的鸟群就这样飞向走廊,沙沙的振翅声逐渐远去。
  留在教室里的是脸上贴了纸鸟的同学们。
  「山、山崎?宫岛……冬上?」
  我站起身子,打算接近他们。
  「启介哥!请等一下。」
  不过阳名却抓着我的衣服阻止了我。
  「请小心,情况不太对劲。」
  缠在大家脸上的纸鸟软啪啪地溶解变形,化为能够把整张脸包覆起来的椭圆——
  然后表层浮现出复杂的花纹。
  这是……这个『面具』是!
  「之前在巷子里包围我们的男人们也戴着同样的东西。」
  听了阳名所说的话,我点头表示同意。
  「啊啊——那是《疯狂信徒面具》,我曾经看过好几次,哈利·莱特和阵都会使用的《探求愚者》的魔术……」
  若哈利·莱特说的话可信,那么这就是表现从属愿望的魔术,也意谓着够随心所欲操纵他人,但我不知道这种魔术能像这样子发动。
  「所以被那些鸟逮到的话就会变成人偶吧,我想一定是因为启介哥身上有《魔狼》,那些鸟才不敢靠近,真是多亏有你在。」
  「啊啊,可是山崎他们……」
  戴着面具的同学们阴阳怪气地摇晃着身体,只有头同时扭向我们这边。朝向这里的面具花纹宛如眼睛一般,一道道视线令人背脊发冷。
  「启介哥,情况不妙,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在阳名强拉着我手的同时,戴着面具的班上同学——山崎和宫岛开始慢慢地逼近我们。
  「你要我丢下大家不管吗?」
  「总不能跟他们打啊!在被包围之前暂时撤退吧!」
  的礁,要以山崎他们为对手挥舞《贪食魔狼》,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现在只能果断地抛下他们了,我咬住嘴唇按捺着悔恨的心情,决定照阳名的话做。
  不过就在我拖拖拉拉的时候,一个人已经绕到了出口前方。
  「冬上吗……」
  那是彼面具支配的冬上雪绘。
  「…………」
  冬上默默无言地抓住了我。
  「呜!」
  好大的力气,我连抵抗都办不到,就这样被按倒在地。这么说来,阵用同样的魔术操控友月家的佣人时,爱莉莎曾说过遭到施术之人的肉体限制会被解除,没想到居然会强到这种程度……
  「启介哥!」
  阳名试图拉开冬上按住我的手,但却怎么样也拉不动。
  「可……恶……」
  我孤注一掷地将右手伸向冬上的面具,但由于肩膀一带被抓住的缘故,我无法提起手臂,指头连勾都勾不到。
  不过阳名似乎明白了我的意图,她从上方将冬上的头往下压,我的指尖——触及了冬上往下移的面具。
  噗通——
  在那一瞬间,面具彷佛被右手吸进去一般唰地消灭了。
  「咦……哎呀?远见同学?」
  冬上一脸惊讶地俯视着我。
  「雪绘,快从启介哥身上退开,我们要一起逃了哦!」
  「这是什么——」
  看到戴着面具的同学站起身子朝这边逼近,冬上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别管那么多,总之快走吧!」
  我用左手抓着冬上的手臂跑了起来。
  「这边!我们先离开校舍吧!」
  早一步离开教室的阳名为我们指路。没错,这里是三楼,要是被逼进死胡同就无处可逃了。
  我一边在走廊上奔跑,一边回头稍微看了一眼,只见戴了面具的学生正摇摇晃晃地走出教室。
  只要用右手吞噬魔术,大概就能让他们像冬上一样清醒过来吧。可是一旦对所有人这么做,右手就会转眼蓄满魔力而化身为狼。
  而且一无所知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恢复原状也只会感到混乱而已,让他们继续被操控或许反而安全也说不定。
  「远见同学,这到底是怎么一叫事啊?」
  「我也还没完全理解状况!总之,现在就先跑吧!」
  就连过去曾短暂与魔术扯上关系的冬上也动摇了,如果是普通人的话,肯定会陷入严重的恐慌。
  「你们两个快点!要下去了。」
  脚程比想像中快的阳名停在楼梯前催促着我们。
  「知道了!」
  虽然我们冲下楼梯,但在抵达二楼的时候,我发现下方也响起了脚步声。
  「一楼也有戴着面具的人爬上来了,没办法,我们先在哪个地方躲起来吧。」
  隔着扶手窥视楼下的阳名说道。
  「你说躲起来是要躲到哪里啊……」
  「我记得这一楼的理科教室可以从里面上锁,就去那边吧。」
  回答我疑问的是冬上。不知是不是已经做好觉悟了,她冷静地说了句「走吧」之后,便在前方带领着我们。
  大概是因为二楼都是实习教室的缘故,如今走廊上不见半个戴了面具的学生。
  「——冬上,理科教室进得去吗?」
  「虽然准备室那边的钥匙是老师在保管,但实验室通常都是开着的,放学后好像也供社团活动使用的样子。」
  跑到理科教室后,冬上打开了门。
  「我就说吧。来,快进去吧。」
  我们迅速进入房间,将门锁上。
  我忍不住吁了口气。
  「现在放心还太早哦,我们得躲进像是桌子底下之类的地方,以免被人从窗外看到。」
  「也、也对。」
  我们按照冬上的指示,藏身在大实验桌的后方。
  走廊开始传来复数的脚步声,我不禁吞了口口水,稍微探出头观察情况。
  「——那些家伙只是到处打转而已,那样算是在找我们吗?」
  透过窗户,只看到戴着面具的学生在走廊上来回走动,根本无意尝试把门打开。
  「因为被操纵的缘故,他们或许没有正常的思考能力,只能执行接收到的命令也说不定……」
  阳名也从一旁探出头来分析道。
  「命令吗……从冬上袭击我这点看来,他们的目标是我吧?不过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未免太草率、太小题大作了。」
  「哎呀?我袭击了远见同学吗?」
  我的话吸引了冬上的注意,她这么问道。
  「……没错,所以他们至少收到了攻击我的命令,可是他们的目的应该不只这样。从这个情况看来,我觉得那反而比较像是『顺便』。」
  「是啊,不过我们还是暂时在这里等那些人离开吧,要行动之后再说。」
  「我知道了。」
  我点头赞同阳名的意见。
  「那么就当作打发时间好了,差不多可以跟我说明一下情况了吗?」
  冬上皮笑肉不笑地这问我。

  「——哦……原来《黑血之徒》解散后还发生了这种事啊?」
  把之前的事件大致说完后,冬上兴致勃勃地点了点头。虽然我不想告诉她太多关于魔术方面的情报,但事情演变成这样也没办法了。
  「嗯,所以说这八成是哈利·莱特跟《群聚》干的好事。不过不知道那些家伙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嘛,应该再过不久就会知道了吧。既然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他们肯定不会只用面具操纵大家随便攻击我们几下就算了,比起这个……我更无法原谅你隐瞒友月同学的身体状况。」
  这么说完,冬上便狠狠地瞪着我。
  「对不起,但我总不能在山崎和宫岛面前说吧……」
  「雪绘,这件事你要怪罪启介哥就错了,因为对大家说谎的人是我啊。」
  阳名在这时插嘴道。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彷佛被阳名的气势压倒,冬上支支吾吾起来,看样子她在阳名面前还是一样抬不起头。
  「喂……喂,远见同学,我看朝之宫同学对情况好像很了解的样子,她到底是什么立场的人啊?」
  冬上畏畏缩缩地把脸凑向我,并以阳名听不到的微弱音量问道。刚才的说明里并没有提及阳名就是赋予冬上魔术之力的《雀》(史巴洛)。
  「——雪绘,不可以随便深究别人的事情哦。」
  「呀!」
  不过阳名不只眼力好,似乎连耳朵都很灵敏的样子,她轻轻戳了戳冬上的背一边警告。
  「对、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冬上在面前挥着手辩解。
  「喂,你们太吵了,要是被发现怎么办啊?」
  刚才冬上发出的惨叫声还满大的。
  「没问题的,走廊上已经没有人了。」
  「呃——啊,真的耶。」
  听阳名这么一说,我探头看了下走廊那边的窗户。戴着面具的学生似乎不再徘徊,大概是在我们交谈的时候跑到其他地方去了吧。
  「不过雪绘,你刚才的确是反应过度了,该不会你的背很敏感吧?」
  「才、才没这回事呢——呀呜?」
  话说到一半,冬上又因为再度被阳名戳中背部而跳了起来。我总觉得好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便把祝线移开。
  「说谎是不行的哦,雪绘。」
  虽然阳名淘气地笑着逗弄冬上,但马上就绷紧神经,换上了严肃的表情。
  「不说这个了,请看看这边。」
  阳名走向另一侧的——可以眺望操场与校门口的窗户,并对我们招手。
  我们从桌子后方起身,然后站到了窗边。
  「好惊人的数量……」
  冬上目瞪口呆地呢喃道。
  校园里到处都是戴着面具的学生,简直就像我和爱莉莎初次见面时一样。当时因为阵的魔术《狩猎魔女面具》的缘故,看到爱莉莎的人全都会被面具附身。不过如果我记的没错,《疯狂信徒面具》应该是以个人为对象的魔术,没想到居然可以操纵这么大的集团……
  「启介哥,天空已经没有那种鸟在飞了。虽然我不愿这么想……但如果降下的鸟全都变成面具的话,那么整座城市或许都是这种状态吧。」
  阳名所说的话让我倒抽一口气。
  整座城市?这样不是比《狩猎魔女面具》那时还严重吗?
  「等等,这么说来,爱莉莎跟友月那边也……」
  阳名和冬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恐怕跟这边一样遭到了纸鸟的侵袭吧。爱莉莎就算身体无法动弹,应该也不会轻易被附身才对,可是未由同学不仅动不了,就连魔术都……」
  「朝之宫同学,这样岂不是很不妙吗!现在不是悠悠哉哉在这种地方磨蹭的时候了——」
  我的心情也和冬上一样。
  「走吧!医院里有很多人,情况或许会比这边还要糟糕也说不定。」
  「请等一下,如果敌人的目的是未由同学的话,他们应该会更早出手才对。至少现在启介哥已经确定被盯上了,所以你不该到那种四周都是敌人的地方去。」
  「可是……」
  哈利·莱特确实已经没有把友月放在眼里的样子,但那也不能说是丝毫没有危险。
  「我们先离开这里,和爱莉莎会合吧。一来那边比较近,而且就算要去医院好了,请她使用转移魔术,从结果来看应该也会比较早到达才对。」
  「你……你说得对。」
  原本无法接受的我被阳名合理的意见给说服了。
  「那么我们走吧,慎重地——」
  「啊,等一下,我先使出《贪食魔狼》。虽然我不想攻击别人,但要是被抓住的时候臂力不足,那可是拼不过他们的。」
  我这么说完,便闭上眼睛开始吟唱咒文。
  「吞食一切的心,世界的夹缝,阻挡了星辰的牙之门,禁闭了青空的天之牢——」
  我像往常一样在脑海里描绘借用力量的对象——牙之门。
  ……噗通。
  不过那个形象却开始摇晃,黑暗涌现出来淹没了幻视世界。
  这跟我最近作的梦很像……不——就是那个梦本身,一片漆黑的视野中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呼喊。
  我知道那是谁的声音,也知道这片『黑暗』是什么。
  但我却想不起来。不过现在的话……
  右手好热。我觉得只要将心寄附于这股脉动之中,就能明白眼前展开的情景有何意义。
  ——不行!
  然而就在我打算这么做之前,一个制止的声音传来。
  脑袋里响起锁头喀锵一声、封闭了记忆的声音。
  我惊讶地睁开眼睛。
  「怎么了?」
  阳名好奇问道。
  「刚才……有谁阻止我吗?说什么不行的……」
  「我和雪绘都没有说话啊。」
  「嗯——那就算了……」
  没错,那个声音既不属于阳名,也不属于冬上——
  我环顾起理科教室内部,但理所当然地不可能有除了我们以外的人在。
  「启介哥,如果右手的状况不好就别勉强了,吞噬雪绘的面具或许产生了影响也说不定。」
  「或许吧……不过接下来不靠魔术很难脱离这里,我再试一次看看吧。」
  这回我更谨慎地感觉《通道》的存在,并完成了《姿态语言》。
  「——贪食魔狼!」
  手腕的感觉扩展开来。
  成功了,刚才大概只是无法集中精神吧。
  「这样有使用魔术吗?我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差别……」
  「我只是把它隐藏起来罢了,冬上、阳名,你们千万不要随便碰触我的右手。」
  叮咛过依然不改好奇本性、来回望着我右臂的冬上,我们再度展开行动。
  4
  二楼的走廊很安静,感觉不出有面具附身者潜伏某处的迹象。
  「问题在一楼吧——」
  阳名小心翼翼地从楼梯间俯视着下方。
  「好像没问题的样子,我们下去吧。」
  站在最前方的阳名为了不发出声音而慢慢步下阶梯,我们也跟着照做。
  阳名的指示十分准确,没有丝毫无谓之处。看了她在这种情况下的冷静神情,可以感觉出她过去经历种种『实战』所累积的经验,由此可见《群聚》的任务是多么地严酷。
  走到楼梯尽头时,我们暂时停下脚步,然后从转角探头确认走廊上的情况。
  「那是——?」
  通往出口的走廊中央站着一名拉低帽檐的少年。服装是绿色条纹的背心配上深蓝色短裤,年纪大概是小学生左右,怎么看都不像是这所学园的学生。
  虽然他低着头站在那里,但脸上似乎没有戴面具的样子。
  「那孩子——好像在哪里……」
  阳名轻声呢喃,是她认识的人吗?
  这孩子或许是逃进学园里躲避鸟灾也说不定,在这么想的同时,我注意到少年正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将石头……愚民们……蹂躏跪下的败者吧……」
  这该不会是——
  少年抬起头来。我们对上了眼,在他眼中我看到了明确的杀意。
  「漆黑弹丸!」
  少年把手举向这边大吼。
  「是魔术——快躲起来!」
  我慌慌张张地提出警告后,便把头缩回来躲在转角后方。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黑色小球就像机关枪一样削去水泥,这是阵也曾使用过的《探求愚者》的魔术。那个少年恐怕是《群聚》的一员,如果哈利·莱特是《方舟》那边的人,那么这些魔术果然是那家伙放出来的吧。
  「我们似乎中了埋伏的样子。启介哥、雪绘,等到魔法一停,我们就往和他相反的方向跑。虽然有点距离,不过另一边应该也有出口才对,如果那边也行不通的话,到时就从窗户出去吧。」
  「我知道了。」
  我表示同意,冬上也点头回应。
  哒哒——
  弹幕中断了。阳名她们拔腿跑了起来,我则是一边提防少年,一边守在最后面。
  那家伙刚刚才咏唱了咒文,所以下一波子弹应该不会马上过来吧。但要是来不及,我也只能用《贪食魔狼》吞噬掉了。
  然而少年既没有再度开始咏唱,也没有朝我们追赶过来。他只是脸带笑意地高喊:
  「《鹭》(赫莲),他们往你那边去啰。」
  「什么——」
  我们前往的出入口出现了一位个子很高的女性。虽然她拥有模特儿般的体型,但却顶着一头感觉有点毛燥,像是烫坏似的卷发。
  「知道啦,我不会让他们逃掉的。」
  被称为赫莲的女性宛如指挥家一般挥动手臂,在那一瞬间,受《疯狂信徒面具》操控的学生们从女性背后冒出来,并朝这边蜂拥而上。
  「没办法,我们从窗户——」
  虽然阳名这么叫道,但不晓得他们是躲在哪里,窗户另一边在不知不觉问也挤满了戴着面具的学生。
  「真是的——这下子不就没有出口了吗!」
  冬上焦急地大叫,结果我们只能一路退回楼梯前。
  「漆黑弹丸!」
  这时,结束了咏唱的少年以魔术袭击而来。为了闪躲子弹,我们只能跑上楼梯,最后被面具附身的人团团包围了楼梯下方。
  「——哈哈,居然没发现赫莲的气息,你的眼力也变得太糟糕了吧?史巴洛。」
  少年从人墙的后方说道。
  「《鸥》(盖尔)……」
  阳名带着苦涩的表情轻声低喃。
  「朝之宫同学,你认识那家伙吗?而且,咦?刚才他说史巴洛……」
  冬上混乱似地询问阳名。
  「——被拆穿了呢。就是这么回事,雪绘,我是史巴洛,前《群聚》的魔术师。他是……没错,他是我认识的人。」
  阳名露出苦笑回答。她见到少年时的反应就是因为这缘故吗?冬上也不由得呆住了。
  「能在这里碰面真是太好了,你这个叛徒。这下正好……我就在这里把你折磨到死吧。」
  代号似乎是叫做盖尔的少年瞪着阳名,并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喂喂,别忘了我们的任务啊。关于史巴洛的事情,我们又没有接到任何指示。」
  这时,似乎是叫做赫莲的高挑女性插嘴说道。
  「既然没有指示,那就表示做什么都可以不是吗?放心吧,我也会确实完成使命的。」
  我总算抓到插话的时机对他们大声质问。
  「既然你们说任务,那就表示这个状况是你们造成的啰?」
  「没错,这个城市已经在《群聚》的压制之下了,你们不管逃到哪里都一样哦。」
  回答的是赫莲,这家伙如今也还在指挥着受《疯狂信徒面具》支配的学生。这么说来……
  「制造出那些鸟——操控大家的就是你吗?」
  只要打倒这家伙就能解除面具。
  「喂喂,我支配的只有在场的这些家伙而已。就算把命令单纯化,并将精神力全部投注在《疯狂信徒面具》上,能够同时支配一百人就已经是极限了。凭我一个人才不可能压制住整个城市呢。」
  「……一个人?」
  这种说法彷佛不是一个人就办得到似的。
  「这只是很单纯的算术。如果一个人可以支配一百人的话,一百人就能支配一万人。这个城市的人口大约十万左右,那么只要有一千人就够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说——一千人?」
  我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有一千个《群聚》的魔术师集结在这个伞阳市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蠢事。如果只是冲着我来的话,这规模也未免太大了,这些家伙的目的到底是……
  「没错。也就是说,就算打倒了我,新的对手还是会接踵而来,所以现在就乖乖地让我们干掉吧。」
  赫莲露出凌厉的眼神扬起手臂,戴着面具的学生们同时爬上了阶梯。
  「先往上走吧!」
  阳名这么大叫后,愣住的冬上也连忙跑了起来。虽然知道自己正往死路前进,但我们也别无选择了。
  「漆黑弹丸!」
  彷佛驱赶着我们一般,盖尔又释放出魔术的子弹打穿了我们所在的地方。
  「可恶!」
  他们绝不是赢不了的对手,从《魔狼》的特性看来,我反而不可能会打输。可是考虑到右手的极限和敌人的数量,战斗这件事情本身就成了自杀行为。而且敌人有两个的话,我进攻时就无法保护阳名与冬上。
  「既然如此,我们就到屋顶上去吧!」
  阳名边爬楼梯边说。
  「屋顶?那样不就真的无处可逃——」
  「之前启介哥曾用右手飞到大楼的屋顶上对吧?既然如此,着陆不是也能办得到吗?」
  明白阳名没说出来的部分后,我慌张地摇了摇头。
  「我是可以打击地面抵消冲击啦,可是我没办法抱着两个人咧!」
  如果要使用右手着陆的话,空下来的就只有左手而已,要支撑两个人是不可能的。由于每增加一人都会让身体的平衡改变,我实在是没有自信,毕竟我是经过好几次练习后,才好不容易掌握了一点诀窍。
  虽然我这么说,但阳名却笑着摇了摇头。
  「关于怎么抱这方面总会有办法的。至于平衡……也不成问题,我会尽可能不让重心改变,所以启介哥一定办得到的!」
  听到阳名毫无根据的保证,我忍不住抱住了头。
  「啊啊,真是的——我知道了啦!」
  如果不顺利的话,也能拿右手做为缓冲物,接着再慎选着陆的地方,应该就不至于会受重伤……吧。
  「等、等等,你们两个——是不是想做什么乱来的事?」
  冬上冒着冷汗问。
  「毕竟整个情况乱糟糟的,不乱来的话就无法突破。别管那么多了,快跑啊,雪绘。要是在抵达屋顶前被追上就完了。」
  「我、我知道啦……」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得知了阳名就是史巴洛的缘故,冬上顺从地点了点头。
  在被下方脚步声追赶的情况下,我们马不停蹄地持续登上阶梯,最后抵达了屋顶的楼梯间。
  以像是要一拳打下去的气势推开门后,我们冲进天空底下,一路狂奔到可以俯瞰操场的围栏边。
  「——哈、哈,你们两个这是什么体力啊?朝之宫同学不是运动白痴吗?」
  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冬上愤恨地看着若无其事的我们。在爱莉莎的训练下,我增加了不少体力,不过阳名就像冬上所说的一样,在篮球这方面根本成不了战力。
  「我这个人笨手笨脚的,所以只有需要技术的运动特别不擅长,但在体力方面还是有常人之上的水准哦。别管这种事情了,快点准备吧。」
  「准备?」
  「雪绘从背后、我从前面抓住启介哥。」
  「什么?」
  冬上瞪大了眼睛,这点我也一样。
  「什、什么抓住,喂——」
  「既然启介哥不能抱我们,那么只要由我们来抓住你就行了。好了,快点!他们已经来了!」
  仔细一看,戴着面具的学生们正一个接一个走出屋顶上的门,两位魔术师也从人墙后方现身——
  「已经无处可逃了呢,史巴洛。你打算怎么办呢?」
  面对盖尔的问题,阳名回以游刃有余的笑容。
  「我只是要跟你说再见了。快啊,雪绘!」
  「没办法……远见同学,身体蹲低!」
  冬上按着我的肩膀将我的姿势放低后,便把手绕过脖子攀附在我背上。
  「呜哇!」
  由于她的气势活像是要骑在我身上似地,我差点就往后仰倒,不过这回换阳名从前面扑过来抓住我的脖子,所以勉强还能保持平衡。
  「呜……哦……」
  「——你可别说什么很重哦,远见同学。」
  「就是说啊,启介哥。」
  从近距离前后传来的耳语让我把话给吞了回去,不过老实说真的很吃力。虽然阳名个头娇小,但两人份实在是叫人受不了,而且从两侧缠上来的手臂勒紧了脖子,让我感到呼吸困难。
  虽然最近背着人的机会很多,但我完全没有余力去想贴在背上的双峰是至今为止最大的,还是阳名的头发闻起来好香之类的事情。
  「你们……是在玩吗?」
  赫莲目瞪口呆地问,如果我处在对方的立场,大概也会问同样的问题吧。
  不过——我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打算。
  「启介哥,快点!」
  面对蜂拥而来的面具附身者,阳名大叫。
  「你们两个……绝对不可以放手哦!」
  我这么说完,便解除了《贪食魔狼》的隐形状态。右腕周围出现大一圈的黑影轮廓,我用这阳炎的手臂击向脚边的柏油地面,一口气跳越了围栏。
  「——开什么玩笑!」
  经历短暂的飘浮感后,我们开始坠落,脚下的地面十分遥远。
  盖尔的声音响起,然后逐渐远去。
  「呀啊啊啊啊啊啊!」
  冬上在我耳边发出可怕的惨叫声。虽然我也想要大叫,但还是咬紧牙根目不转睛地盯着迫近而来的地面。
  的确,由于冬上和阳名都紧抓着我身体的缘故,在坠落的过程中好歹还能保持平衡,不至于让姿势歪掉,这样一来应该就能专心拿捏时机了。
  跳起来的时候我订为目标的是校舍旁的道路与操场之间的树丛,目测似乎没有出错的样子,我们直直地飞向那堆树丛上方。阳名大概还是会感到害怕吧,她抓着我的手十分用力。
  「——开始啰!」
  我扯开喉咙大喊,好让两人能够听见。在撞进树丛的那一瞬间,我挥下右手,
  土块与枝叶咚一声地飞舞起来,挡住了视野。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但身体稍微浮起来之后,双脚几乎没受什么冲击就踏上了地面。
  「呜哇啊!」
  不过我无法完美地保持平衡,往掏空的地面跌了个四脚朝天。
  「呀!」
  我们三个人就这样背朝下重叠着倒在地上,垫在最底下的冬上呻吟起来。
  「喂——很重耶,走开啦……」
  「抱、抱歉。」
  我和阳名拍掉灰尘站起身子。
  「不、不过幸好还活着,」
  冬上也一边摇摇晃晃地起身,一边环顾着周遭。附近看不到被面具支配的学生,他们大概全都跟着赫莲吧。如果是现在的话,或许就能逃出学校也说不定。
  「是啊,但这顶多只能争取时间而已,赶快移动吧!」
  没错,要放心还太早了。
  「史巴洛——!」
  屋顶上可以看到盖尔正俯视着这边大叫,并高高地举起手来。
  他打算从那边攻击吗?
  「——真是难缠的人啊。」
  「是啊。总之,我们先往校门口跑吧!」
  如果从这里过去的话,横越操场会比较快。对露出冷笑的阳名这么说完,我们便拔腿跑了起来。
  「漆黑弹丸!」
  《起动语言》响彻了校园。我一边抓着落后的冬上的手,一边望向后方,复数的黑色子弹正逼近而来。
  那原本就是命中率很低的魔术,我用《贪食魔狼》吞噬掉其中一发快要打到这边的子弹,顺利地逃过一劫。右手噗通地颤动了一下,虽然之前和哈利·莱特交战时我就已经注意到了,不过《贪食魔狼》果然也拥有和右手一样的能力。不是单纯的吞食,而是『吸收』特定的魔术,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我不能太蛮干。
  「可是……那家伙老是只用那招呢。」
  我边跑边嘀咕。像是放出影子、张开结界、制造幻影等等,阵总是采取各式各样的战术。如果他跟阵一样能够使用《探求愚者》的魔术,在这种局面下应该还有更有效的招式才对啊?
  「或许他学会的魔术很少也说不定。要是不知道咒文的话,就无法施展定义魔术。我也是用咒文定义并管理哥哥的魔术,以免《黑血之徒》们随意使用力量,毕竟赋予部下太强大的力量会有很多危险。」
  听了阳名所说的话,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起来,我一开始也只学会了《冻结标本》呢。」
  回想起自己的事情,冬上忍不住呢喃着说。
  「……如果是这样就好办多了。」
  既然能够掌握对手的底牌,要拟定对策也就比较容易了。
  黑色子弹随着远处的叫声再度飞来,但这回我甚至不用举起右手阻挡就全都打歪了。只要保持这样的距离,盖尔就不成威胁。
  不过当我们来到操场正中央时,目标的校门口旁突然出现一位身材削瘦的男子。
  他脸上没有戴面具——一股讨厌的预感油然而生。
  「————」
  我看到男人动着嘴巴说了些什么,然后他的周围凭空产生了黑色球体。
  那家伙也是吗?
  子弹朝这边飞来,由于跟我们之间有段距离,所以貌似会直接命中的子弹并不多,而且轨道也看得一清二楚,只要把姿势压低就能闪过。但因为有许多子弹击中了我们前行的方向,我们不得不停下脚步。
  「那边也有!」
  冬上叫道,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从操场尽头的树荫处现身。
  「启介哥,不好了,我们被包围了!」
  操场周围接连出现了许多人,所有人都没戴面具,年龄性别也不一。
  「这些家伙……该不会全都是吧?」

  「没错——大家都是《群聚》的鸟哦。」

  来自头顶上的一个声音解答了我的疑惑。
  「哈利……莱特——」
  抬头仰望天空的我看到了一位金发碧眼的少女飘浮在半空中。虽然外表长得跟爱莉莎一模一样……但从那语气听来,他肯定就是哈利·莱特没错。
  「时机到了。鸟儿为了展翅飞向更高的地方而集结在这个城市,是我赐与了他们力量。」
  听了这句话后,我明白了。这家伙果然就是一切的元凶。
  「你到底想做什么?居然把整个城市纳入自己的支配,真是太荒谬了!」
  「因为我要找个很难找的东西,所以才想请城里的所有人帮忙啊。不过从《群聚》方面的情况看来,这也算是各种意义上的保险啦……」
  找东西?该不会是……
  「你是说莉露吗?为什么你那么执着于那家伙——」
  然而哈利·莱特却摇了摇头。
  「莉露?不对哦。我在找的并不是那种东西,不过也可以说跟汝指的是同一种东西,只是名字与存在相异罢了。」
  「你是在开玩笑吗?简直莫名其妙。」
  见我皱起脸来,哈利·莱特笑了。
  「汝马上就会明白了。不出所料,用《疯狂信徒面具》进行探索似乎没有成果的样子,这样一来,果然还是只能用汝当诱饵了。」
  「诱饵?」
  「没错。之前因为棋子太少而难以如愿,不过现在总算可以让没吃个饱了。汝就吃我的魔术吃到肚子撑破为止吧!」
  哈利这么大叫之后,便啪一声弹响指头。

  『漆黑弹丸!』

  包围我们的魔术师们同时喊出《起动语言》。
  「可恶——这样子……」
  看到他们面前出现无数黑点,我低吼一声,然后解除了《贪食魔狼》。光凭一只魔狼无法应付来自全方位的攻击,虽然我也想过干脆像跳下屋顶时一样,让阳名她们抓着我脱离这里,不过在那种状态下几乎不可能灵敏地闪过这么多人的攻击。
  既然如此,我只能这么做了。
  「吞食一切的心,世界的夹缝,阻挡了星辰的牙之门,禁闭了青空的天之牢!饥饿、凶猛、狂暴、永远也无法被满足的魔性之狼!」
  黑色子弹同时射出,目标都是我们所在的一点。
  「啊、啊……」
  冬上愁眉苦脸地发出了绝望的声音。阳名紧靠着我,同时抬头仰望黑色子弹飞来的其中一个方向——盖尔所在的屋顶。尽管感到焦躁,我还是正确地编织出《姿态语言》。
  「深遂的地狱,守着大门的三颗头颅。仿照其姿态,以无底的嘴撕裂罪人吧!」
  没问题,来得及。我压抑着若隐若现的黑色梦境,并高喊出最后的语言。
  「三头狱牙!」
  右手周围出现了阳炎及三颗狼头。在我操控之前,显现出来的狼就已经用嘴巴咬下了逼近眼前的黑色子弹。
  「呜!」
  彷佛贪婪地渴求饵食一般,《三头狱牙》自顾自地削去了弹幕。差点被它的动作牵着走的我赶紧岔开双腿用力站稳。
  噗通、噗通——
  每吞下一颗子弹,右手就会跳动起来。虽然以惊人速度大肆扫荡的狼头完全压制了对方的攻击,但这样下去马上就会到极限了。
  「启介哥,你看魔术的颜色?」
  看到原本只是影子的狼头逐渐染成了黑色,阳名吃了一惊。
  「——喂,你到底想怎样!」
  我对从容不迫在空中作壁上观的哈利·莱特大叫。
  「要是《魔狼》蓄满魔力而完全显现的话,你们不是也会被吃掉吗?」
  这些家伙使用的是《探求愚者》的魔术。该《通道》的持有者应该也会成为《魔狼》的标的才对——
  「是啊。尤其我对那家伙来说更是格外美味,毕竟我就是《探求愚者》本身啊。」
  「什么……?」
  刚才那家伙很干脆地说出了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不过要是不把魔狼完全放出来的话,那可就伤脑筋了。因为不这么做就无法抹杀《天牢》啊。」
  「抹杀《天牢》?」
  所谓《天牢》指的是隔开世界的障壁,我不懂那跟《魔狼》的显现有什么关系。
  「哼,汝这么常用《天牢》的魔术却还不懂吗?《魔狼》是召唤出一部分《天牢》的魔术。只要能将其全部拉到这边来的话,就能藉由歼灭魔狼来消除障壁。」
  「《魔狼》就是《天牢》——」
  说起来这种形容还真是贴切,因为幻视中的牙之门感觉上就像是魔狼的嘴。
  「可是……你有办法杀了《魔狼》吗?」
  就连友月召唤出来的《悲叹魔王》都无法与《魔狼》抗衡。
  「朱尔军神的右手啊,汝以为我是为什么才会如此地渴求《天使王》呢?」
  被他反过来这么一问,我才恍然大悟。
  「天使……是要用来抹杀《魔狼》的……」
  「没错。一旦汝成了《魔狼》,我那曾一度化身为《天使王》的女儿就会立刻觉醒,并切断扭曲,届时世界的法则才会回到它应有的姿态。」
  这些家伙的目的总算揭晓了。不过眼看就要走投无路,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以一定的时间差轮流发射黑色子弹,弹幕丝毫不见歇止的迹象。为了保护阳名她们免于被打成蜂窝,我根本无法从这里离开半步。
  「也就是说,只要我让《魔狼》像这样继续吞噬下去的话,一切就结束了吗……」
  我强忍着懊悔轻声说。不过哈利·莱特却挖苦地笑了笑。
  「如果事情有那么单纯的话,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噗通!
  就在我想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一股特别强烈的脉动袭向了我。
  掌心好痛。《三头狱牙》染成一片漆黑,几乎快要化为实体了。
  「远、远见同学……」
  冬上以透出胆怯的语气呼唤我的名字。
  对不起——我或许无法保护你们了。
  虽然我想这么说,但视野却突然摇晃了起来。
  出现在眼前的是灰暗的海,以及位在右手前方的由衣。
  这是——梦的景象吗?
  噗通、噗通、噗迩……这股脉动是现实吗?还是梦呢?
  噗通!
  视野再度切换回来,包围着我的不是海水,而是黑色的弹幕。抬头一看,只见哈利·莱特正飘浮在半空中。
  「刚才的——是什么……」
  我用左手按住头,难不成我在这种时候突然作了白日梦吗?
  「看来因为《魔银之锁》不在,记忆之锁也开始松动了。」
  不过看了这样的我,哈利·莱特却扭曲起嘴唇。
  「记忆之锁?」
  「这样下去好吗?《魔银之锁》!朱尔军神的右手马上就要想起一切而化身为魔狼啰!」
  哈利·莱特无视于我的问题,大声地这么叫道。简直就像是在对除了我以外的第三者说话一样。而且他的表情里看得出焦虑,明明那家伙应该正处于有利的立场啊。
  噗通——
  黑毛唰地开始覆上右手,狼头几乎已经拥有了实体。
  不行,我已经……
  「启介哥!」
  阳名以悲痛的声音大叫。

  汪汪!

  这时,一个令人十分怀念的叫声传来。我往脚下一看,只见那里有个黑色毛球。
  「莉、露?」
  它是什么时候跑来这里……而且偏偏还是在这种状况下?
  汪汪!
  ——哥哥——
  是幻听吗……我甚至听到了由衣的声音交叠在莉露的叫声中。
  「你到底是……」
  就在我这么问的刹那,莉露的项圈闪烁起银色的光芒,接着扩展到全身。因为实在是太刺眼了,我忍不住闭上眼睛。
  然后右手传来被谁碰触到的触感。刹那间,不断加速的脉动停止了,掌心的疼痛也消退了。
  「已经没事了,哥哥。」
  张开眼睛后,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站在那里的是如野兽般有着黑色耳朵与尾巴的少女。不过我认得那张脸,我一直、一直都没有忘记过。
  「为什么……」
  我那本应在狂风暴雨的海里失踪的妹妹——远见由衣,就在我的身旁笑着触摸我。
  *
  「真是个傻孩子——明明只要一被察觉到干涉,旁观者就会成为内侧的存在了……结果还是光明正大地跑到恶鬼面前吗?」
  少年与两位少女跳下后,只剩两位魔术师与戴着面具的学生们留在校舍屋顶上。
  一位女性站在那里的水塔顶端,描绘着几何学花纹的旗袍风服饰随风摇曳。尽管本人毫不躲藏地如金刚力士般伫立不动,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女性的视线投向出现在操场上的少女。
  「不过……自从那晚以来也过了四天,这已经是极限了吗?」
  女性一连回想着遇到少女时的情形,一边轻声呢喃。
  没错,那是《天使王》显现当晚的事情——

  「哦,远见——由衣,真是个好名字呢。那么由衣,你到底是在急什么,急到只顾着跑都不看路呢?」
  地点是谁也不会接近的小巷,女性在转角撞上了众精会神奔跑着的少女后,便开口与她交谈。
  「我……在躲人。」
  如野兽般留着耳朵与尾巴的稚气少女回答。
  「躲人?躲谁?」
  「——坏人。」
  「那真是糟糕啊,既然如此,我来帮你想想办法如何?」
  尽管觉得这样实在是有点明知故问,女性仍如此提议。
  「咦?」
  「别看我这个样子,姊姊可是会使用魔法呢。我可以把你带到很远的地方,让坏人绝对追不上你哦。」
  但少女却脸色一沉摇了摇头。
  「不行,虽然我不得不逃,不过——我不能离开这个城市。要是离开了一定会……」
  这时少女中断对话沉默下来。
  「哎呀,那真是太遗憾了——可是由衣啊,刚才我说到魔法的时候,你好像不觉得惊讶嘛?」
  「啊……嗯。」
  「是吗?我就想说会不会是这样?不过你果然是跟『这边』有关的人啊,毕竟长了这种兽耳的小姑娘不可能会是普通人嘛。」
  女性这么说完,便轻轻地拉了拉从少女头发里露出来的耳朵,
  「好、好痛,很痛耶!」
  「啊哈哈,有感觉耶。真是太有趣了,我喜欢。而且啊,其实是哪边都无所谓啦,不管由衣是谁,只要是在这边遇到的人,我都会出手相助。因为——那就是我的使命。」
  女性奇特的说法让少女愣住了,她不可能会明白的吧。因为就连女性也不是全然理解之后才行动的,知道太多会对《预言》带来影响。
  「嘿咻。」
  女性不理会这样的少女,自顾自地拉起衣服的裙摆后,便毫不犹豫地把它撕开来。
  「来,把这个绑在哪里——对了,就绑在手上吧。」
  女性递出描绘着几何学花纹的布条。
  「呃,这个是?」
  听到反射性接下布条的少女歪着头这么问,女性眯起眼来:
  「你身上看得到《通道》。虽然我不知道由衣在躲谁,但这似乎是场相当不利的官兵抓强盗呢。所以这是咒语哦,只要把这个绑在身上,你就跟我一样变成了旁观者,而官兵抓强盗也变成『捉迷藏』了。跟一直到处逃窜相比,这样要轻松多了吧。」
  这么说完,女性微笑着胡乱抚摸少女的头后,便转身背对少女。这是女性观察过少女之后所能想到最大的帮忙,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答案就是了。
  「那你就好好加油吧,我们或许还会在哪里碰面也说不定呢。」
  少女露出惊讶的表情,交互看着手里的衣服碎片与女性,不过很快就恍然大悟似地说「谢、谢谢你」。然后尽管看起来有些犹豫,她还是把布条绑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
  「不用道谢啦,真的。」
  稍徽回过头来的女性露出与本身气质不搭的疲倦笑容后,便迈开脚步离去了。
  背后传来了少女的呢喃声。
  「——我会加油的,哥哥。」

  「那孩子做得很好,不过这样还不够,对吧?」
  女性像是在对谁发问似地说,明明她的周围没有任何人在。
  「……那么我也该出场了。」
  独自点了点头后,女性露出了苦笑。
  「只不过我能做的事情不多就是了。拜尔一定不会原谅我吧,毕竟我将非常艰辛的『过程』强加在爱莉莎身上——」
  轻声这么说完,女性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又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得不亲自做个了结。我们必须导向最好的未来,不光只是为了拜尔,更是为了方舟必将来临的『时机』。我要雪除未能看穿哈利企图的过错,重新导正航路。」
  女性搔了搔一头金发,然后继续自言自语。
  「那就出发吧。」
  女性深深地吸了口气后,便闭上眼睛念道:
  「虚饰光衣!」
  于是女性贴身影完全与景色同化消失了。
  「来吧,让把我们骗得团团转的家伙大吃一惊吧。」
  什么都看不到的虚空中响起了女性的声音。
  彷佛要射穿远处飘浮在半空中的一位少女一般——


  因为哥哥很弱,
  所以我得一直保护哥哥才行呢。
Chapter 3
第三章  终结之钥,临来黄昏

  1
  「咯……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出现了吗?《魔银之锁》!」
  天空中传来哄笑声。在这同时,无比激烈的弹幕也歇止了。
  但我却无法将他的声音转化成意义传进大脑里。眼前的由衣让我的思考停摆了。
  「你是……由衣吗?」
  「是啊,我是由衣——同时也是束缚魔狼的锁链。」
  右手噗通地鼓动起来。不过那感觉跟之前的不同,不是吞进去,而是正好相反。安分下来的《三头狱牙》的口腔内,有什么东西正要涌现出来。
  这种感觉——我有印象。
  「哥哥,对着那家伙喷出来!」
  由衣抱着化为狼头的右手大叫。指尖前方是面露喜色往这边俯冲过来的哈利·莱特,我立刻切换掉充满疑问的思考回路。
  怎样都无所谓,由衣在这里,而哈利·莱特正朝这里袭来。既然如此,我非得保护由衣才行,现在该做的就只有这件事情而已。
  「呜哦哦哦哦哦!」
  我将狼嘴全部指向上空。
  「啧!」
  哈利·莱特咂舌一声紧急煞车,我不以为意地解放了一直按捺住的东西。
  泄洪而出的光之急流将周围染成全白。这果然是——那很酷似过去我用变成狼的右手吞噬掉成为《冰存在》的阵·海道·洛姆威尔后引发的现象。
  「黑夜屏帐!」
  喊出貌似咒文的句子后,哈利·莱特便被黑色的球体包围,紧接着与光发生冲撞。
  虽然光在球体的表面扩歆开来,但球体本身彷佛被巨大的浪涛冲走般逐渐被推回空中。
  越是吐出光芒,《三头狱牙》的颜色就变得越淡,同时黑毛也从我的右手上消失了。
  「手一旦恢复原状就得赶快逃才行哦,哥哥!」
  由衣很快地这么说。
  「你说逃……这种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我环顾起周遭,虽然魔术攻击已经停止了,但《群聚》仍旧包围着我们。我能带着茫然地观望事情发展的阳名与冬上逃出这里吗?
  「可是我被那个人抓住就完了啊!全都完了!所以就算不可能也要逃!」
  「——我知道了。」
  没有争论的余地,我似乎不得不这么做的样子。那么现在也只能拿这个当武器了。
  我把释放光芒的其中一颗狼头转向,用光流扫荡操场的外围。由于光的压力太大,无法进行细微的操控,我原本还很怀疑能不能打中《群聚》那帮人。不过沙尘漫天飞舞,掩盖了视野,那大概已经是最后的力量了吧,之后《三头狱牙》就不再吐出光芒了。
  「阳名、冬上,快跑!把手牵起来,不要走散了!」
  「是、是!」
  阳名抓住我伸出去的左手,然后拉起了冬上的手,由衣牢牢地握紧了我的右手腕。
  然后当我们开始从笼罩在茶色烟雾中的操场跑向校门口时——
  「呜哇!」
  我的脸撞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什、什么?」
  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

  「——真是个大胆的孩子呢,居然突然扑进人家的胸口里。」

  然而那个什么都没有的空间却响起了声音,头上还传来彷佛有手贴在上头的触感。
  「如果你们正在找地方逃的话,我就用光速送你们一程吧。」
  「啊——这个声音。」
  虚空中传来的声音让由衣产生反应。
  「由衣,我只再帮你这么一次哦——《迅疾光辉》!」
  曾经听过的魔术名响起的那一刹那,眼前的景象歪斜、扭曲、产生变换。
  我好像听到上空传来哈利·莱特的怒吼声,不过那也在途中中断,转而被流水声取代。
  「呃……这里是哪里啊?」
  用嘶哑的声音发问的是冬上。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操场已经从我们的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潺潺流动的河川。头顶上有桥梁,一直往对岸延伸过去,这里似乎是某座桥下的样子。
  「我们……转移了吗?」
  「没错,这里是距离刚才那个地方两公里远的河岸。」
  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又响起声音回答了我的问题,不过在我质问对方是谁之前,眼前就已经出现了人的轮廓。
  一头金色的长发,描绘着几何学花纹的衣服,还有碧绿色的眼睛——
  「爱莉莎?」
  喊出名字之后,我才发现认错人了。身高别说是爱莉莎了,甚至比我还要高,服装也有微妙的差异,声音更不像爱莉莎那么爽朗明亮,而是有点低沉沙哑的嗓音。
  「很遗憾,那是我侄女的名字。」
  完全现身的女性笑着说道。和爱莉莎之间最显着的差异——那对丰满的胸部晃动起来。
  「你说侄女……」
  这个人该不会是……不,从衣服看来肯定没错——
  「你是……乌尔特小姐吧?」
  「哎呀,你记住我的名字啦?」
  由衣以一副不像第一次见面的态度和女性交谈。
  「喂……由衣?你认识这个人吗?」
  虽然我还有很多事情想问由衣,但我却不得不先这么问。
  「嗯,我逃走的时候就是这位阿姨帮我——」
  「阿姨……别看我这个样子,我的主观年龄才二十几岁哦。由衣……我应该教过你正确的称呼吧?」
  「呀呜?」
  女性拉着由衣的兽耳,并露出让人浑身发寒的表情笑道。
  「对、对不起。姊姊、姊姊、姊姊、姊姊!」
  「很好。」
  女性点点头后,便松手放开耳朵。
  「对了,由衣,那条绑在手腕上的布条还不能拆掉哦。虽然妨碍认知的效果已经消失了,但还有封闭《通道》的力量在。所以只要你还绑在身上,就算行踪曝光了,也不会受到遥控的支配。」
  「嗯、嗯。」
  由衣带着一脸好像很明白的表情应声附和。
  「那、那个……」
  被晾在一边的我战战兢兢地出声唤道。
  「嗯?啊啊,对了对了,我得先跟你们自我介绍才行。我是鸟尔特·柯朗诺·史特林,请多指教啰。」
  「柯朗诺……史特林……这么说来,你果然是——」
  我原本想确认她是不是来自《方舟》的爱莉莎亲戚,但却被咚地敲了一下头。
  「在反过来问我之前,你们也要报上名来嗰,有话之后再说。」
  「对、对不起。那个……我是远见启介。」
  「啊,我叫朝之宫阳名。」
  「我是冬上雪绘。」
  在我之后,阳名和冬上也紧接着做了自我介绍。
  「是吗?好,我记住了。嗯——……你叫启介是吧?你就是《魔狼》啊……算了,勉强可以啦。」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可以,但还是颔首同意。
  「嗯,是、是这样没错啦……不过乌尔特小姐是《方舟》的人对吧?」
  「是啊,就是你刚才认错的那个爱莉莎的阿姨。」
  和我从她刚才的言行举止所预料到的一样,我大大地吐了口气镇定心情后,便笔直地注视着乌尔特小姐的眼睛。
  「那么我想跟你确认一件事情。」
  「什么事?」
  「乌尔特小姐……你是我们的伙伴吗?」
  我明白她刚才帮助了我们,不过唯有这点我非得弄清楚不可。既然自称爱莉莎父亲的哈利·莱特是敌人,那就不能只因为对方的身分是《方舟》一方的血亲而马上寄予信任。
  「——至少不是敌人啦,但也不表示我会成为你们的伙伴。」
  乌尔特小姐盘起手来像是想了一下后,便这么回答。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稍微提高戒心问。
  「因为我马上就得走了。既然帮不上忙,自然就不可能成为你们的伙伴,其实我这样就已经有点说太多了。」
  乌尔特小姐按着头苦笑起来。
  「请等一下!虽然爱莉莎人不在这里,但她现在应该也处于相当危险的状态才对。」
  我决定相信不是敌人这番话,于是出声叫住了她。
  背对这边正准备离开的乌尔特小姐倏地停下脚步。
  「不好意思……那个莽撞的女孩就拜托启介了,其实——我或许是因为很想说这句话才出现的吧。」
  我觉得她的声音里蕴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情。
  「可是——」
  「我有我该做的事情。不要紧的,我绝不会让你们的未来沦为最糟糕的结果。」
  乌尔特小姐用强而有力的语气说道。从这句话我察觉到她自己也正在奋战当中,大概是为了爱莉莎吧。
  「启介,无论肩负什么样的重担,那孩子都不会输的,只是现在还不完整而已。所以——就由你去取回那孩子欠缺的东西吧。」
  这么说完,乌尔特小姐高呼一声「迅疾光辉」后,便随着闪光消失了。
  「啊……」
  我还有很多事情想问她,可是就算伸出手来也已经太迟了。
  「乌尔特小姐走掉了呢。」
  由衣遗憾似地轻声呢喃。
  「啊啊,是啊——呃……」
  一阵晕眩突然袭来,这种感觉是魔术造成的疲劳。
  「阳名,附近没有敌人吧?」
  我这么问完,阳名便将视线扫过周围,然后才点了点头。
  「……是、是啊,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看不见气息的面具附身者,不过至少不像是有《群聚》的魔术师在的样子。」
  那就没问题了,我解除了保持发动状态的《三头狱牙》。虽然《三头狱牙》很强大,但却跟《贪食魔狼》不同,无法调整力量的输出,所以消耗也很剧烈。
  「你没事吧?启介哥。你脸色看起来很差,还是暂时休息一下会比较好哦?」
  「我知道,可是在那之前——」
  我看向紧握着我的右手手腕不放、在一旁担心地仰望着我的由衣。
  虽然她自然地融入了被留下来的我们之中,但和乌尔特小姐比起来,由衣出现在这里更令人感到惊讶。
  「怎么了?哥哥。」
  不过由衣却歪着头,彷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的样子。这个举动活脱脱就是我记忆中的妹妹。
  喜悦、悲伤,各种情感混杂在一起,让我眼泪差点就夺眶而出,但一想到现在哭还太早了,我便咬紧牙关忍了下来。
  我想道歉。我想赎罪。我想低下头来请求由衣的原谅。因为我在海里无法拯救她……我放开了原本应该紧握着的手。
  不过现在得先确认才行。
  「那、那个,你……真的是由衣吗?不,就算你是由衣好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好像看到莉露在眼前变成由衣的样子。」
  我慎重地问。
  「嗯——该怎么说才好呢……现在的我并不是单一的存在——」
  「不是单一的存在?」
  「我虽然是由衣,但也是和哥哥你们在一起的莉露,而且还是《魔银之锁》这个束缚着《魔狼》的锁链。」
  「魔银之锁……」
  那是哈利·莱特刚才呼喊的名字。而在束缚我的右手时,他也说了同样的名字。据阳名所言,那似乎是北欧神话中束缚芬里尔的魔法之锁。
  「我一开始是名为《魔银之锁》的道具,根本没有自我存在。只是用来对付朱尔军神的右手、用来压制魔狼的锁链罢了。不过在不久前,朱尔军神的右手超过了容许量,进而使我的机能运作起来时,我才连上了哥哥的意识,并想起了真正的自我。」
  「等、等等,我听不太懂。为什么由衣会是《魔银之锁》这种东西呢?还有你说朱尔军神的右手……你也知道这句话的意义吗?」
  「嗯,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透过不是自己的部分知道了所有关于自己的事情。嗯——……《魔银之锁》与《朱尔军神的右手》,这两种概念要素是用来将《反牙》置换成《魔狼》这种限定存在的枷锁……好像是这样。因为全是些很难懂的字眼,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知道就是这么一回事。」
  由衣所说的话让我有种知识与理智对不上的感觉,越听反而越混乱。
  反牙?我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个字眼。
  「那、那个啊,由衣,你能说得更简单明了一点吗?」
  于是由衣半睁着眼看我,这是她感到傻眼或瞧不起人时的表情。
  「咦——你听不懂吗?」
  「……你也说自己不懂不是吗?」
  我这么反击后,由衣吐出舌头嘿嘿地笑了,不过她马上变回严肃的表情,结结巴巴地开始说道:
  「就是啊,我和哥哥两个人构成了《魔狼》这个魔术。哥哥的右手是关住《魔狼》的牢笼,我则是将缠绕着牢门的链条锁起来的锁头。在那片海里,我们变成魔术的活祭品了。」
  海——汹涌的黑色浪涛,从船上被甩进去的冰冷深渊。在那里由衣也……
  「可、可是我一回过神来,由衣就不见了——」
  「那是因为我已经完全变成魔术了……我一直在哥哥的右手里哦。掉进海里之后,哥哥一直握着我的手,连一次都没有放开过。」
  这句话大大地撼动了我的心,因为这三年来我一直背负着的罪过突然消失了。虽然明白这是应该高兴的事情,但我却有种脚下的地面逐渐崩毁般的感觉。
  「没有——放开过?」
  「嗯。」
  脑海里闪过最近梦到的情景。那么那真的是我的记忆吗?其实我还记得那时候的小情吗?
  哈利·莱特也说了一些让我很在意的话,什么记忆之锁的。
  「——哥哥。」
  由衣尖声呼唤着我,于是我试图抓回来的梦的记忆迁渐远去,再也想不起来了。
  「咦?啊,怎么了?」
  「我可以继续说了吗?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是莉露吗?」
  由衣带着可怕的表情问。
  「啊啊……」
  被她的气势压倒,我点了点头。
  「我不能不逃,《魔银之锁》的使命是在时机来临前将《魔狼》封印起来,可是那个人却告诉我时机近了。」
  「那个人?」
  「刚才飘浮在空中的人。我和那个人透过《通道》联系在一起,所以对方的感情与思考都会传过来给我。」
  她是说哈利·莱特吗?那家伙说过他要让《魔狼》显现,并利用《天使王》加以歼灭。
  「那么那个时机指的就是《天使王》苏醒的时候吗……?」
  「嗯,那个人打算要破坏我,因为破坏《魔银之锁》后,才能把《天牢》化为《魔狼》整个拉出来。这样一来,哥哥就会完全被吞噬掉,所以当哥哥试图创造新的魔术时,我就会介入想像,好让你创造出对我有利的魔术。」
  无论是那时听到了由衣的声音,还是脑海里自然浮现出魔术的《姿态语言》,看来似乎不是幻听,也不是因为状况很好的样子。
  「该不会连这也是吧?」
  相似的情况很多。创造出《贪食魔狼》的时候,以及被爱莉莎彻底夺走精神力而动弹不得的时候,我都听到了由衣的声音。
  「嗯,虽然平常感觉上一直都是半睡半醒的状态,不过我偶尔会因为哥哥的声音而醒过来,而那大多都是哥哥陷入危机的时候。」
  由衣难为情似地搔了搔脸颊。
  「是吗——原来你一直把力量借给我啊……你会从房间里消失,也是为了要躲避哈利·莱特吗……」
  「对啊。那时候是刚才的阿姨……不对,是乌尔特小姐救了我,她说只要把这个绑在身上就不会被找到。」
  由衣指了指绑在手腕上的布条。仔细一看,上头描绘着一部分的几何学花纹,而且还隐约散发光芒。印象中刚才乌尔特小姐说过只要把这个绑在身上就能阻断《通道》,这或许是跟魔术有关的东西也说不定。
  「欸、欸,可以打扰一下吗……」
  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冬上开口了。
  「怎么了?」
  「那个,这孩子……是我们在找的那只叫莉露的小狗吗?」
  面对这个问题,由衣自己点头承认了。
  「嗯,不过不是狗,是狼啦。哥哥使用的魔术其实应该会切离魔狼的一部分,而创造出更大只的狼才对,不过因为跟抑制力量的《魔银之锁》融合的缘故,结果才会变成小孩的外形。看好了——」
  由衣这么说完,项圈立刻绽放银光,回过神来我才发现一团黑色毛球端坐在原本由衣所在的地方。
  「汪!」
  以狼的姿态果然还是无法说话的样子,于是莉露摇着尾巴吠了一声。
  「好、好可爱……」
  我听见冬上的轻声呢喃。虽然她像是被吸引似地接近莉露,但在试图抱起它的前一刻,银光再度闪现,莉露又恢复成由衣的模样。
  「其实我也没想到能够像这样变成人类的外形,不过因为怎么样都出不了哥哥的房间,在我强烈渴求人类的手脚之下就变成这样了。虽然要说是人类也有点奇怪啦……」
  这么说完,由衣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与尾巴,一旁的冬上失望地垂下肩膀。
  「是吗……我大概了解了。」
  我已经大致掌握了整个情况。虽然在小细节上还有数不清的疑问,不过——我已经到极限了。
  「呀!」
  我冲动地抱紧了由衣。尽管由衣惊讶地大叫起来,我却丝毫不以为意。
  「对不起,都是由衣在保护我,可是……你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这么拚命……」
  「因为那个人一直在监视哥哥啊……」
  我知道,我知道由衣是有苦衷的,不过什么忙也帮不上还是让我感到很不甘心。然后以此为开端,一直压抑住的情感全都涌现出来。
  「由衣在这里对吧?」
  「嗯,我在这里哦。不过有点痛呢。」
  大概是因为我急欲确认她不是幻影而用力过头了吧,由衣呻吟了起来。
  「抱歉——不过你再稍微忍耐一下。因为我没想到还能再度在现实中跟你交谈——还能再度碰触到你。」
  于是由衣用有点颤抖的声音呢喃着:
  「哥哥……虽然我是由衣,可是说不定不是真正的由衣哦?或许化为魔术媒介的我已经死在那片海里,如今在这里的只是拥有由衣记忆的《魔银之锁》也说不定哦……不,这点大概是错不了了。」
  「这有什么关系?像这样子抱着你我就明白了。你是由衣哦。」
  听我这么一说,由衣的身体顿时放松了力气。
  「——嗯。」
  由衣在我怀里点了点头。
  「嘶……呜呜……」
  某个地方传来哭声。那不是由衣,虽然我现在好像也快要哭出来了,但我还没有发出哽咽声。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阳、阳名?你、你怎么了?」
  流着大颗泪珠的是阳名。
  「因为……呜呜呜……嘶……」
  啊——对了。
  我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阳名是把我们兄妹俩跟自己与阵重叠在一起了。
  「对不起。」
  我伸出左手抚摸阳名的头,这是我唯一能说的话。
  「启介哥~~……」
  阳名抱住了我的手臂。就在我的眼泪也终于快要溃堤的时候,耳边传来冬上嘀咕的声音。
  「远见同学是……对吧?」
  「你、你说什么?冬上。」
  我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好像又多了解远见同学一点了。」
  光听讲话的内容是很正常,但她嘴角那抹空虚的笑容却让我很在意。
  「你了解什么了?」
  于是冬上用极为死板的语气说:
  「原来远见同学有恋妹情结跟恋童癖啊。」
  「才没有!」
  虽然我全力否认,不过因为由衣在不知不觉中也哭了,我不能硬把她拉开,所以只好暂时继续承受冬上冰冷的视线。
  2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办?我们不能在这里磨蹭太久不是吗?」
  好不容易让哭个不停的由衣与阳名冷静下来后,唯一保持镇静的冬上问道。
  「这个嘛……就照一开始订下的目标,去爱莉莎那边吧。」
  「启介哥,请等一下。」
  不过哭红了眼的阳名却提出异议。
  「从由衣刚才所说的话看来,现在最应该避免的是让她被哈利·莱特抓到。我说的没错吧?」
  「嗯,只要那个人的一句话、只要那个人喊出《键之名》,我就会毁坏。不过因为现在《通道》封闭了,只要不被他直接碰到就不会有事……」
  由衣对寻求确认的阳名点了点头。
  「那么最应该优先处理的就是那件事。对方八成正拚了命地寻找突然从操场上消失的我们吧。所以在我们最有可能去的爱莉莎或友月同学所在之处附近,当然也会有《群聚》的魔术师正寺株待兔地等着我们,我们不能带着由衣去那里。」
  「不然该怎么办呢?」
  难不成就我们这几个人继续四处逃窜吗?如今这个城市里电车也不开了,所谓的落石事故恐怕是《群聚》那帮人干的好事吧。虽然还有越过山岭的马路与隧道,但对方很有可能也用什么方法加以封锁了。换言之,我们已经被困在这座城市之中,就算在超过十万的居民全都变成敌人的鸟笼中挣扎,迟早也会被逼得走投无路。
  「现在的情况即使打了也不会赢,因此,我们只能想办法逃出这个包围网——也就是这座城市。不过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们无论如何都需要爱莉莎的力量。所以……我去接爱莉莎吧。」
  「啊?你、你在说什么啊!那样也太乱来了,要去也是我去,而且乌尔特小姐也把爱莉莎托付给我了。」
  听到阳名提出极为荒谬的提议,我连忙反驳。
  「不行。启介哥是我们之中最强的人,再加上又是哈利·莱特的天敌,所以你绝不能离开由衣的身边。哈利·莱特曾说过自己就是《探求愚者》本身,如果他所说的是真的,那么启介哥只要待在由衣身边,对方就不能轻易靠近,毕竟被《魔狼》碰触到就会有致命的危险。」
  这么说起来,每当我试图挑起近身战时,他总是一个劲地逃走。或许用右手触摸就能让爱莉莎的肉体从哈利的支配中解放出来也说不定。
  「不过——」
  这是两码子事,我还是不能让阳名去。正当我想这么说的时候,四周响起了微弱的声音,由衣的兽耳抖动了一下。

  「史巴洛!」

  「是盖尔!」
  阳名吃惊地仰望上方。
  「被发现了吗?可是声音听起来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是啊,刚刚才被发现的……恐怕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吧。」
  「只有阳名……为什么——」
  我摸不清楚阳名话里的意义。
  「因为之前有一次和盖尔一起执行任务,我才知道这件事情。其实盖尔会使用一种有点奇特的内在魔术,他能发出与特定对象产生共振的声音,藉此探索对方的位置。比起物理上的原理,感觉存在本身——感觉『气息』这种说法或许比较容易理解也说不定。」
  「这道理就很像阳名『看得到』吧。」
  「是的,换句话说,在声音的传递范围内是无法躲过那孩子的,不过那只限于熟知『气息』的对象。也就是说,在我们之中会被发现的就只有我而已,不,原本要找的就只有我一个人吧。」
  阳名露出苦笑。
  「这下子我更须要个别行动了。要是逃得顺利的话,也能发挥诱饵的效果。从河川的宽度判断,这里大概是流过学校前面的河川上游,所以我顺流而下前往男生宿舍,启介哥你们就从这座桥离开吧,」
  虽然阳名干脆俐落地做出指示,但我还是无法接受,什么诱饵啊……
  「阳名——」
  正当我想呼唤她的名字时,脸上啪地传来一阵轻微的冲击。
  「启介哥,请你不要太小看我了。被乌鸦抚育长大的麻雀不会只是一只胆小的鸟,我可是『猎鸟』哦。」
  阳名用过去和我交战时的魔术师眼神瞪着我。
  「人多反而无法充分发挥我的『战斗方式』,所以启介哥你们在只会绑手绑脚而已,请快点走吧。」
  她的声音具有不容分说的魄力,我这才领悟到阳名绝不是须要被保护的人。
  「你真是……顽固啊。我知道了——爱莉莎就拜托你了,不过遇到危险要快点逃,不要勉强自己,只有这点你一定要答应我。」
  「当然。我很清楚自己有几两重,所以绝不会做出莽撞的事情。谢谢你……启介哥。」
  看到阳名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我点了点头。
  「那就来决定集合地点吧。如果能够和爱莉莎会合,那家伙大概能感应到我的所在之处吧。不过如果失败或赶不上的话,我们也只能就这样分道扬镳了。」
  「那么——就选现在感觉上最没有人的地方吧。如果从那里的话,我们或许就能自力逃出这个城市也说不定。」
  冬上插嘴说道。
  「最……没有人的地方?」
  我一问完,冬上便竖起手指这么说:
  「没什么是比电车不来的车站更没有意义的了,你不觉得吗?」

  太阳在不知不觉间越过了子午线,现在正是柏油路面蓄积的热气与暴力的日光猛烈灼烧大气的时候。
  「——好渴啊。」
  冬上气喘吁吁地咕哝道。
  和阳名分手后,来到对岸的我们为了闪避大马路上三两成群的面具附身者,在巷子里穿梭奔跑着。
  阳名先跑下桥帮我们引开了聚集在周边的面具附身者。拜她所赐,我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被任何人找到。目的地是因为落石事故而全线停驶的伞阳车站。
  「是啊,要是能在哪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个饮料就好了……由衣不要紧吗?」
  我暂时停下脚步问道。
  「呃,我吗?我很好啦,只要像这样跟哥哥在一起,我就会有精神了。」
  这么说完,由衣抓着我的手挥动起来。
  「有精神?」
  的确,现在的由衣丝毫不显疲惫的样子。所以这不是比喻上的意义啰?
  「虽然我的身体是哥哥用魔法做出来的,不过因为现在和《通道》没有联系,所以随着时间经过,我也会慢慢感到疲倦。可是只要像这样碰触哥哥的话,魔力就会咻地传过来,让我马上又充满精神呢。」
  「原来是这样啊……」
  她跟爱莉莎一样吸取了我的精神力吗?换句话说,我现在背负着两人份的疲劳,不过这点小事我已经习惯了。
  「真叫人羡慕……你也分些精力给我吧,远见同学。」
  冬上靠在墙上半开玩笑地说道。
  「你就饶了我吧。如果是冬上的话,感觉好像会全部拿走呢。」
  「哼哼,你挺清楚的嘛。」
  冬上笑了笑,然后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欸,远见同学,你注意到了吗?」
  「……注意到什么?」
  「这样下去的话,我们是到不了车站的。」
  和阳名会合的地点,也就是我们现在前往的目的地之所以会是车站,其实是有原因的。那是因为从车站延伸出去的铁路是最有机会逃出这座城市的路径。
  车道就算用什么方法封锁起来,那里还是需要有人看守,可是一旦电车停了,轨道上就不会再有其他东西经过了。换句话说,监视应该也会相对松散才对,这是冬上的意见。
  「不——没这回事。」
  「少骗人了,你明明就知道。虽然我们一路上都没被发现,不过那是因为我们尽挑没有人的路走。可是每个要冲地带一定都会有戴着面具的家伙在,所以我们只能继续绕路,完全接近不了车站。连这种小巷子里都有那些家伙到处转来转去,大马路上就更不用说了。接下来的路程恐怕也一样吧?所以我们必须改变方针才行。」
  「…………」
  我默默听着冬上的话,我己经想像得到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了。
  「要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继续前进是不可能的,我是说用普通的方法。可是如果只有远见同学你们的话,就能使用超越常人的移动方式。所以接下来——我要采取个别行动。」
  听到这段一如预料的发言,我忍不住把手贴在额头上。
  「不要连冬上你都跟阳名说一样的话啊……」
  「我可不是在学她哦,只是这样做最合理,而且我也有非做不可的事。」
  「非做不可的事?」
  冬上点了点头。
  「我要去友月同学那里。」
  「你在想什么啊……那里跟阳名去的地方几乎一样危险哦?」
  「不过只要朝之宫同学把那个叫爱莉莎的人带出来,我们不就有办法瞬间会合了吗?可是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以上了。虽然不知道朝之宫同学是失败了、死心了,还是耽搁了太多时间……不过进行得不顺利的可能性很高哦。如果要去医院的话,爱莉莎小姐的魔术感觉上是挺可靠的啦,不过若是没有的话,也只能直接过去了。」
  「就算事情真的是这样好了,光凭冬上你一个人……」
  「没问题的啦。从这里就算不穿越大马路也到得了医院,我会尽量试着从后门进去的。而且对那些家伙来说,我大概是最不重要的人吧,假使被抓到了,顶多也只是加入那些戴面具的家伙而已。」
  因为我解除了《疯狂信徒面具》,冬上才会顺势跟我们一起行动,不过她的确不像我们和阳名有被盯上的理由。
  「可是……友月说不定也被面具操纵了哦?」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冬上信心满满地一笑置之。
  「友月同学才不是那种东西奈何得了的人呢。就算为威胁性命的伤势所苦,她也不会认输。不,她要是敢认输的话,我绝不会原谅她的。没错——所以我想亲自去确认这点。」
  她的声音里可以感觉出绝对无法曲折的信念。
  「为什么……你那么执着于友月呢?」
  听我这么一问,冬上抬头仰望巷子里狭窄的天空,轻声说:
  「——因为我的剑输了。我无法忘记那时候的冰碎裂的声音,那是友月同学的心比我更坚强的证明,更是决定性的优劣。可是我绝对无法忍受就一直这样下去,我想变得比友月同学更强,所以友月同学必须一直都是那么强才行。她不可以输给其他人或东西。」
  剑……?
  虽然我还有些地方搞不太懂,但冬上似乎无谕如何都打算去友月身边的样子。就算阻止她,她大概也不会听吧。我死心地叹了口气。
  「你真是充满热情啊……」
  「是啊,说不定——我是喜欢上友月同学了吧。」
  「喜、喜欢?」
  我不禁拔尖了嗓子。
  「哼哼,开玩笑的啦。那我往那边走啰,远见同学,你记得约定碰面的时限吗?」
  背部离开墙上后,冬上便指向接下来的岔路。
  「啊、啊啊,是到日落之前……吧。」
  「没错。不过远见同学你们一抵达车站就立刻出发,不用等我们也没关系。」
  「为、为什么?」
  这我实在是很难同意。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用普通的做法是到不了车站的。不过一旦远见同学试图离开城市,就算是警备薄弱的地方也一定会被发现,然后敌人就会开始追赶远见同学你们。这样一来,戴着面具的家伙就会移动,而我们应该也就能进入车站了。我等到黄昏以后再沿着跟远见同学相反方向的轨道逃走,我想不管哪边大概都有落石吧,不过也只能祈祷人能过得去啰。」
  「是吗?要拿逃跑的我们当诱饵啊……」
  一起逃跑对冬上和阳名来说都很危险,而且只有我和由衣两个人行动起来也轻松多了。
  「你明白了吗?那我走啰。如果朝之宫同学她们用魔术跟你们会合了,到时也不用勉强来找我们。」
  这么说完,冬上将视线移向由衣,并将手放在她的头上。
  「你也要加油哦。」
  「嗯、嗯。」
  由衣点了点头。冬上笑着说「下次要让我摸摸变成狗的你哦」,然后便踩着轻快的脚步弯过转角离开了。
  「那、那个姊姊笑得有点恐怖呢……」
  由衣浑身颤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危机。
  「毕竟冬上好像超喜欢狗的样子,她一定是打算尽情摸到厌烦为止吧。」
  「我、我得小心才行……」
  被我这么一吓唬,由衣僵着脸呢喃道。
  不过尽管对由衣很过意不去,我却在心中祈求着那一天的到来。
  因为现在——平凡的日常生活实在是太遥远了。
  *
  同一时间,男生宿舍前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混战。
  道路和宿舍腹地内都充满戴着面具的人,多到连计算都显得愚蠢的人数互相推挤,丝毫没有可以移动的空隙,他们正在追赶的是区区一位少女。
  「可恶,史巴洛那家伙,这就是她的目的吗?」
  摆脱人潮后,少年从宿舍的楼梯上环顾混沌的战场,并破口大骂。
  「看她拚命地到处乱逃,我还在想她到底要干什么呢,结果居然把这一带的势力全都带回来了……把她订为搜索对象反倒出现反效果了——得快点联络赫莲他们才行。」
  少年咬牙切齿地寻找着应该就在眼下的少女,然而他找到的却是倒在各个角落的《群聚》同志们。那不是负责《疯狂信徒面具》的施术者,而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战斗员。
  「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被干掉了吗……怎么会,为什么……在哪里,你在哪里啊?史巴洛!」
  不过少年的声音却消失在人群发出的杂音之中,就算他竖耳倾听也掌握不到气息。
  「在哪里,你在哪里啊!快出来!」
  少年的声音甚至开始交织着呜咽,眼眶也浮现出泪水。

  「我在这里哦——盖尔。」

  「咿?」
  脖子被某种冰冷坚硬的东西抵住,让少年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当声音无法传递到目标物上,以致于原本应该感应到的东西也变得感应不到时,你就马上崩溃了……看来你还是一样软弱呢。」
  「为、为什么?我一直用声音找你——」
  「你只是在鬼叫而已。连集中精神使用内在魔术都办不到,在我眼里看来,你显然只是个小孩子。」
  少年的牙齿撞得咯咯作响,身体因恐惧而颤抖。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只是营造出我最擅长的战场而已。盖尔,就让我告诉你我负责战斗任务时的外号吧。」
  「外号?」
  「在群聚中轻快飞舞,并将注意力中断的空隙深深映入眼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狩猎敌人的黑色小鸟。被乌鸦抚育长大的麻雀。大家都称这样的我为——《夜雀》。」
  劈哩!
  电光闪烁。
  少女低头望向翻着白眼倒下的少年,并叹了口气。
  「——这样姑且就全部解决了。不过面对区区的防身用电击枪,你也未免吓过头了吧?以防万一而随身携带真是太好了。」
  少女轻声说完,便将视线从少年身上移开,然后开始爬上阶梯。发现少女的面具附身者们虽然追了上来,但由于一窝蜂地涌入了狭窄的阶梯,所有人都挤在一起动弹不得。
  「是这边吧。」
  趁机抵达四楼的少女停在门牌写着『远见』两个字的房莳。
  「嗯,托给我的钥匙在……」
  少女从裙子口袋摸出钥匙后,便打开门锁,转动门把。
  随后,彷佛被迫近而来的脚步声催促着一般,少女气势汹汹地打开了门——
  3
  「——要跳啰,由衣。」
  和冬上分手,并经过一阵考虑之后,我这么说。
  「跳?」
  听了我的话后,由衣疑惑地歪着头。她不能理解也是没办法的事,就连我自己在说出口后也觉得这话很不合常理。
  不过就像冬上所说的一样,如果不用超越常人的移动方式,大概就无法脱离这条巷子吧。而手段就是我刚才说的那番话。
  「是啊,接下来要跳到屋顶上,然后再沿着屋顶移动。」
  一旁的大楼是三层楼高,之前和哈利交战时,我至少飞得比这还高,只要我有心应该就办得到才对。
  「这种事情……能办得到吗?」
  就连由衣也露出了不安的表情。虽然我完全没有自信,但我反而果决地点了点头。
  「这点高度对我来说游刃有余,包在我身上吧。」
  「嗯——我、我知道了,哥哥。」
  由衣轻易地把我的虚张声势当真。好,接下来只剩下把这段虚张声势化为现实了。
  我咏唱咒文,让《贪食魔狼》显现在右手。视野稍微模糊起来,看来才休息了一下,精神力果然还是无法恢复的样子。但我没有表现出这份疲劳,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呼唤由衣。
  「要走啰,由衣。」
  「嗯!」
  由衣点了点头后,便攀住我的脖子。我用左手稳稳地撑住由衣,然后用阳炎的手腕殴打柏油路面。
  「呀呜!」
  反作用力让我的身体飞上天空,由衣发出了短促的悲鸣。
  给我过去啊!

  我在心中大叫。有别于和哈利交战那时,现在还加上了由衣的重量,我无法预测能够跳到多高。
  啊……仔细一想,要是有让由衣先变成莉露的样子就好了。
  事到如今,这个念头才闪过脑海里。不过由衣的体重却完全不成问题,我们脱离了巷子的空隙,差点就要跳过了大楼的屋顶。
  「呜哇————」
  我连忙在不失去平衡的状态下往屋顶降落。比想像中还要轻松,这样一来就不必让由衣变回莉露了。当然,以莉露的外形还是轻松得多,不过我想尽可能地让她保持由衣的样子。
  这样就掌握跳跃的幅度了。感觉好像行得通……
  虽然暗自放下心来,但我还是迅速将目光转向上空。
  很好——没有任何人在。
  不过不能就此大意,我决定好下一个目标后,便再度挥拳打向地面。
  我们跳往隔壁一栋更高的大楼,趁身体停留在空中的短暂时间,我从大楼之间的缝隙往下一看,发现面具附身者正三三两两地聚集在道路上。
  「嗯~~~~~~……」
  由衣似乎没有那种从容,她闭着眼睛呻吟了起来。
  这回降落的屋顶上摆放着许多桌椅,看来这栋建筑物似乎是饭店,而屋顶上则是露天啤酒屋的样子。
  这下正好,我躲进桌子底下窥探着天空。
  虽然我们是为了闪躲面具附身者才决定横越屋顶,但这样还是有被发现的危险性。毕竟哈利·莱特刚才也是飞在半空中,我下能随便松懈下来。
  「不过……由衣,你这么害怕高的地方啊?」
  我对依然闭着眼睛的由衣问道。
  「才、才没这回事呢。我们不是还一起搭过摩天轮吗?」
  「啊啊……这么说起来,以前我们全家常常一起去当地的游乐园呢。」
  由衣喜欢从座舱里寻找认得的建筑物。
  「——哥哥,在那之后——过了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吧?」
  虽然不知道在那之后指的是去过游乐园之后,还是那起海难事故之后,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爸爸跟妈妈……都已经不在了吧?」
  「打从三年前那时起……他们就一直下落不明哦,我想大概是跟船一起……」
  是吗?原来由衣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啊……她说自己作为《魔银之锁》清醒过来是最近的事,虽然由衣大概也从我的言行举止中隐约察觉了什么,不过她不知道的事情应该还很多才对。
  「有——坟墓吗?」
  「叔叔举行了形式上的葬礼,只有名字被刻在墓碑上……」
  遭遇海难事故失踪的人过了三个月就会被视为死亡。在我离开城市前举行的葬礼上摆放着三帧遗照,由衣的名字也被刻在墓上。
  「是……这样啊。得去扫墓才行呢。」
  「——啊啊。」
  我怀着复杂的心境点了点头。这两年半以来,我从来都没有回去那座城市,也没有去扫过墓,因为我害怕面对、承认家人的死。而且由衣看了自己的坟墓后会怎么想呢?
  不过要是能够安然度过这次危机的话,我或许该回去一趟也说不定。为了继续往前迈进。
  「好,那么我要跳到下一栋大楼啰。准备好了吗?」
  「咦?啊,等一下!」
  由衣连忙抓紧了我,然后闭上眼睛。
  「就算你敢坐摩天轮,一定也没办法坐云霄飞车吧。」
  我苦笑着低声说。虽然由衣在游乐园时因为身高限制没有坐过云霄飞车,但她大概也会是同样的反应吧。
  「才、才没这回事呢——」
  「说话可是会咬到舌头哦。」
  我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然后抬头仰望更高的大楼——耸立在一旁的购物中心。
  那是我遇见爱莉莎的那栋大楼。从那上面的话,大概就能飞越通往车站前的大马路吧。
  问题在于屋顶上有游乐设施,原本在那里的人或许会被面具操控而四处徘徊也说不定。不过接下来就要飞越大马路了,虽然是在空中,但还是很有可能被发现,一旦被发现就只能一鼓作气地上了。
  「喝!」
  由于高低差是目前为止最大的,我毫不节制地打穿了水泥地面。凭着突如其来的加速度飞上天空,我抓住购物中心屋顶上的围栏,好不容易着陆了。我隔着围栏窥探着电玩游乐场周围,不过那里似乎没有人的样子。啊,对了,纸鸟笼罩整座城市是在营业之前啊……
  恍然大悟的我越过围栏,然后环顾起空荡荡的小游乐园。过去我发现爱莉莎的那张饱经风霜的长椅依旧还在,不过如今并没有人坐在那里,只有一只乌鸦正停在椅背上整理羽毛。
  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我们,乌鸦转向这边,像是观察似地歪着头。
  我从旁边经过,往车站大楼那边的围栏接近。

  『————』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于是回过头一看,只见乌鸦正拍打着翅膀准备飞走。
  「哥哥?」
  我用目光追逐着逐渐往蓝天消失的乌鸦黑影。由衣惊讶地看着这样的我,刚才那是乌鸦的叫声吗?简直就像是……
  「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快走吧。」
  这么说完,我便越过围栏站在屋顶的边缘。
  「我、我说……真的要跳吗?」
  「——这、这的确是有点恐怖呢。」
  面对冒着冷汗发问的由衣,我老实地说道。
  完全不回避车道、四处走动的面具附身者们看起来就像米粒一样。这高度根本无法跟学校屋顶相提并论,我的膝盖自然而然地颤抖起来。
  既然无法一次跳到这个高度,那么落下时就算有《贪食魔狼》在,应该也无法完全抵消冲击才对。
  不过目标的车站大楼屋顶几乎一样高,因为隔着一条大马路,所以距离至少有二十公尺以上,但只要不是往上跳,而是水平飞栘的话,这距离也非完全无法克服……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这还真危险啊……还是用《三头狱牙》好了。」
  只要统合三颗头颅的话,应该就能发挥出更甚《贪食魔狼)的力量,要是发生什么万一也有个保险。我重新咏唱魔术,让《三头狱牙》显现出来后,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岸。
  虽然因为耗费庞大的精神力而感到晕眩,但为了不让由衣发现,我抓紧围栏压抑着身体的晃动。
  我应该还可以才对。不能在这种地方磨蹭下去了,至少得把由衣送到安全的地方才行。
  「呜呜呜……哥哥以前明明是个胆小鬼的说……」
  由衣好像快哭出来似地嘀咕着。
  「是啊,在厉害的家伙面前就会浑身颤抖,而且绝对不敢靠近危险的地方。」
  「因为哥哥很弱,所以我得一直保护哥哥才行呢。」
  我露出苦笑。没错,只要看到我被人愚弄,不管对方是谁,由衣都会卯起来顶撞对方。
  「虽然结果反倒害事情变得更复杂就是了。」
  「什么嘛——太过分了。」
  「哈哈,抱歉。不过啊——自从三年前那时起,比起自己的事情,我变得更害怕失去别人。」
  「哥哥……」
  由衣的眼神变得摇摆不定。
  「不过原本已经失去的由衣如今就在这里。我得到了重新来过的机会,所以只要是为了保护你,我什么都办得到。原本害怕也变得不害怕了。」
  这么说完,我把三颗狼头扭绑在一起,然后高高地举起来。
  「……我也会加油的。」
  由衣用坚定的声音说道,身体已经不抖了。
  「走啰!」
  我使出全力挥下右手。
  这里跟那片冰冷的海一样,都是非常严苛的世界。不过这次我一定要让我们两人一起脱离险境。
  我们的身体跃向空中,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现在根本没有能够分心看下面的闲功夫,因为我们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前冲刺。如果着陆时没有用《三头狱牙》煞车的话,我们可是会撞死的。
  眼看对岸迅速接近,我抬起手腕摆好架势,然后算准时机挥出了拳头。
  阳炎的手臂一边掘起地面,一边摩擦减速,最后我们平安降落在车站大楼的屋顶上。
  「成、成功了……」
  虽然全身冷汗直流,但我还是在松懈下来之前确认了周围是否安全。
  这里也是我和阳名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一条大阶梯贯穿了大楼中央,视野非常好。至少在可见范围内似乎没有面具附身者的样子,我于是松了口气。
  嘎——!
  不过从头上传来的嘶哑声音,让我的心脏又急遽鼓动起来。仔细一看,一只乌鸦正在我们的头顶上盘旋。
  「……由衣,我们到了,接下来要跑啰。」
  由于由衣依然以彷佛要勒死人的力道紧抓着我,我用左手拍拍她的背,舒缓了她的紧张后,便拔腿跑下了大阶梯。
  乌鸦啪答啪答地飞到了屋顶上禁止进入区域内的避雷针上,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
  动作最好快一点——本能这么告诉我。
  如果是车站月台上没人还能理解,不过连车站大楼里都没人就有点奇怪了。
  「接、接下来我自己走。」
  「我还可以,在抵达轨道之前好好抓紧我了。」
  跑到剪票口的楼层前,我片刻不停地移动双腿,鸦雀无声的大阶梯上只有我的脚步声四处回荡。
  一抵达建筑物的车站部分,我无视一旁的售票机,满不在乎地跳过了封闭的剪票口,然后从那里爬上楼梯来到了月台。
  嘎——嘎——!
  嘎——咯——!
  「什么……」
  没有半个人影的月台上充满了刺耳的叫声,黑鸟密密麻麻地并排在月台的屋檐上。
  「哥、哥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由衣害怕地大叫。彷佛这里是自己的碉堡一般,乌鸦不断地尖声恐吓。
  「……别放在心上!只是区区的乌鸦罢了。」
  我这么说完,随即纵身一跃跳到了轨道上,然后开始沿着铁轨用力地踩着枕木跑了起来。
  不过讨厌的预感已经转变为确信了。
  背后的乌鸦同时鼓起翅膀,并像是追着我们似地化为黑云覆盖在我们头上。
  追上来了,这些家伙果然是——
  在乌鸦的追赶下,我冲上架设了铁轨的高架桥,高楼大厦逐渐消失,高架桥慢慢转往山里,前方应该有个隧道才对。
  我要守住,绝对不能放手,这回我一定要拯救由衣!
  以这份信念作为精神食粮,我拚了命地移动双腿。由于一直维持着魔术的关系,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过我还是竭尽气力延续快要中断的意识。
  拜托撑下去啊!
  『——欲望超越一切。众人寻求天之支柱,遥指高空的纤细手臂。愚蠢的贤者啊。』
  「什么?」
  我惊愕地仰望黑云,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难不成乌鸦们正在咏唱咒文吗?而且在不知不觉间,乌鸦的集团扩张成好几倍大。
  『将石头投向异端的愚民们。闇之碎石。蹂躏跪下的败者吧。』
  数百只乌鸦齐声唱和。
  可恶,只要跑进陡道里,就能甩开这些家伙了啊……
  发现咒文已经咏唱结束,我停下脚步将《三头狱牙》举在胸前。
  『漆黑弹丸!』
  黑色子弹朝我激射而来,不过与其说是子弹,那更像是要把我们压垮的黑色『平面』。
  「哥哥?」
  「这点程度不要紧的!」
  我挥出三颗狼头挖空了弹幕的中心。圆圈外的子弹落在我们周围,弹起了铺在铁轨上的大颗碎石。
  虽然右手噗通地鼓动起来,但由衣一把手放上去,脉动就立刻平息了。
  「我——《魔银之锁》拥有抑制《朱尔军神的右手》失控,并将吸取来的魔力释放出来的力量。所以你不用在意极限的问题哦,哥哥。」
  「我知道了!」
  太好了。既然右手没有使用限制的话,无论遭到什么样的魔法攻击,都只是右手的饵食罢了。而且吸收的力量似乎也有助于维持魔术的样子,原本模糊不清的意识变得稍微清醒了一点,这样一来好像就能继续打下去了。
  「随便你爱怎么吃就怎么吃吧,《三头狱牙》!」
  我大声嘶吼之后,便『放弃』了控制魔术,于是三颗狼头以压过子弹落下的速度开始大闹起来。
  最后终于穿透弹幕直捣鸦群,不过乌鸦们却在眨眼之间散开,往高空飞去。
  「哥哥,下面!」
  由衣对注意力集中在头顶上的我大叫,仔细一看,我的影子里突然冒出一只白色的手,试图抓住由衣的脚踝。
  失去由衣的恐惧让我浑身不寒而栗。在感情的驱使下,身体抢在思考之前动了起来。
  「可恶!」
  为了阻止那只手碰触到由衣,我往后一跳,并重新掌控了《三头狱牙》。紧接着将蓄积起来的魔力喷向手腕!
  消失吧,试图抢走由衣的家伙,从我们的面前消失吧!
  一道白光随着愤怒与恐惧交织的炽热冲动释放出来,迸发的光辉试图将手腕连同影子一起吞没。
  「——迷途羔羊。」
  不过影子里传来声音后,光芒便在即将命中之前改变了轨道,转而朝空中飞去。
  「被发现了吗?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呢……」
  即使我离开了也依然像水洼般留在原地的黑影里响起声音,并冒出了另一只手。彷佛藉着那只手的力量爬出地面似地,一位金发碧眼的少女现身了。
  「……哈利·莱特吗?」
  我喘着气呼唤那个名字。
  「啊啊,没错。虽然不知道汝是如何逃出那里的,但优秀的鸟儿们帮我找到了汝,我来是为了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
  这么说完,哈利·莱特瞥了从空中包围我们的乌鸦一眼。
  「那些乌鸦……到底是什么?」
  「他们都是《群聚》的成员。《探求愚者》中有个将自己的部分精神移至其他物体、并将之当作《式》的魔术存在。只要将言语转化为意念传送给《式》的话,也能进一步透过《式》来使用魔术哦。汝最好知道如今这里可是聚集了数百名魔术师呢。」
  乌鸦同意似地嘎嘎叫。
  怎么办……要转身继续逃跑吗?还是在这里背水一战呢——
  不过看到乌鸦们像是挡住去路似地降落在铁轨上后,我下定了决心。
  只能在这里做个了结了。虽然由衣说被哈利·莱特碰到就完了,但我方应该也是用右手碰到那家伙就能获胜才对。只要有不受限制的《魔狼》就不必害怕魔术,无论对方的数量有多少,我们都有胜算。
  这次——我一定要用我的力量粉碎试图吞没我们的蛮横现实。
  那片灰暗的海曾经从我们身上夺走许多东西。我们无法违逆,也无法抵抗,不过现在的我拥有能够保护由衣的力量。
  我怎么能够让她再次离开我呢!
  「由衣,你只要小心不要被哈利·莱特碰到就好了。对了,如果怎么样都闪不过的话,到时候——」
  我附在依然抱着我的由衣耳边轻声说。
  「——嗯,我知道了。」
  由衣也小声回答。
  「死心吧,汝等就要死在这里了。乖乖地完成自己的使命吧。动手!」
  哈利·莱特厉声下令后,乌鸦们便再度开始咏唱咒文。唱得七零八落、一点都不整齐的扭曲声音震撼着大气。
  随后哈利·莱特在没有咏唱咒文的情况下朝我们伸出了手。
  「无伪谎言!」
  又是那时候的魔术吗!
  眼看哈利·莱特这次化为十个分身,我不禁咂舌一声。然而那家伙显然也很怕碰到我,这是逃跑的战术。
  如此一来,我只好继续攻击了。
  「喝啊啊啊啊!」
  我无视乌鸦的存在,朝附近的三个哈利·莱特挥舞狼头。为了不对爱莉莎的身体造成太严重的伤害,这次我收起了獠牙——
  不出所料,狼头才刚接触到,幻影就化成烟雾并为右手所吸收。剩下的七人一边回避《三头狱牙》,一边把我团团包围起来,然后动作一致地将手掌贴在地上。
  「愚钝步行!」
  地面从哈利·莱特们驻足的圆周上往我的方向变成了灰色。
  我的双腿突然一沉,鞋子牢牢黏在地面上。
  『漆黑弹丸!』
  『诱惑子鬼!』
  紧接着头上又响起了乌鸦们的《起动语言》。黑色子弹倾注而下,同时我的周围出现了彷佛用纸直接剪出来一般的白色人形。
  「这种东西!」
  我分别操纵着三颗狼头,其中一颗打向脚边的地面解除咒缚,另一颗作为防堵弹幕的伞大大地张开嘴巴保护身体,最后一颗则是咬破缠上来的白纸士兵。
  我为了守护左手抱着的由衣,为了不再失去她的体温而挥舞着右手。
  我哪能交给你,我哪能交给你啊!我才不会放手呢!
  「不过是区区的道具少在那边嚣张了!」
  哈利·莱特怒吼一声,其中三人便朝这边冲过来,剩下四人则是手指着我咏唱咒文。
  「闇黑咒缚!」
  「呜……」
  从影子延伸出来的黑色带子绑住了我的关节,但我马上用指尖操控狼头消除了魔术。
  不过三个哈利·莱特却趁机逼近而来。在这之中谁才是真的呢?
  由于其中一颗狼头被当成阻挡弹幕的盾牌而动弹不得,我无法同时迎击所有人。
  「由衣!」
  我这么呼喊一声,然后随便将手臂挥向其中两人。不过这两人都不是真的,他们化为烟雾消失了。
  剩下的一个哈利·莱特从左边朝由衣伸出了手。来不及了。不过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到的时候,由衣的项圈闪烁起银色的光芒,同时身体轮廓往内缩小。
  「汪!」
  外型变成小狗的由衣在我的手中吼叫着。
  「竟然耍这种把戏——」
  哈利·莱特的脸扭曲起来,那家伙的手腕徒然划过半空。
  如果这家伙是真的,这样就结束了!
  不过挥出去的狼头也将这个哈利·莱特变成了烟雾。
  「呃?」
  冒牌货——
  成功的喜悦转眼变成了焦虑。
  剩下的四人拿这三人当幌子逼近眼前。
  既然已经用掉紧急闪躲的最后手段,小花招就再也起不了作用了。这次我真的无法保护由衣了。
  开什么玩笑——才这样就放弃了吗!我哪能就这样放手!
  我把黑色毛球抱进怀里蹲下,不让哈利·莱特碰到。
  「不准——接近由衣!」
  没有什么战术,我只是随着情感的爆发将蓄积的魔力从狼嘴中解放出来。方向什么的也都不管,总之,我就是让张大嘴巴围绕在身边的狼头迸发出大范围的光辉。
  耀眼的光芒将除了我以外的东西都染成了白色。
  「呃啊!」
  哈利·莱特的叫声传进耳里。我抱紧了在怀里用鼻子发出嘶嘶声的小狗由衣,以免自己一不小心松开了手。
  景象——逐渐恢复了色彩与轮廓,情况完全改变了。
  覆盖天空的乌鸦全都坠落地上,并微微地痉挛着。由于我没有集中威力,它们大概只是受到冲击波的影响昏过去而已。虽然有几只乌鸦恢复意识,并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但冲击似乎解除了魔术支配的样子,它们都嘎嘎叫着飞走了。其他乌鸦也逐渐清醒过来,随后跟着离去,最后只剩下提起肩膀喘着气的一位少女。
  「汝——可真行啊……」
  哈利·莱特顶着一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吐出怨恨的话语。
  或许行得通也说不定。这附近八成已经没有《群聚》的魔术师在了,正因为这边的戒备很薄弱,那些家伙才只能借用乌鸦的身体抢先一步过来堵我。
  而且现在是打倒哈利·莱特的好机会。如果可以控制右手只吞噬掉哈利·莱特的话,也能顺便抢回爱莉莎的身体。
  可是——
  「…………」
  我们却一动也不动地瞪着彼此。这是因为先碰到对方的人就赢了,在接近的瞬间就决定了胜负。
  变成小狗的由衣体积很小,《三头狱牙》也比哈利·莱特的手要长上数倍。
  虽然情势应该对我方比较有利,但我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轻易踏进哈利·莱特散发出来的阴气之中。
  时间拖太久的话,乌鸦们或许又会被操控着飞回来也说不定……
  我只顾着着急,完全抓不到行动的时机。
  虽然我也想过放下由衣发动攻击,但要是让她离开我身边,一旦发生了什么出乎预料的状况,我很有可能保护不了她。
  要是那家伙在的话……
  正当我在脑海里想像着与眼前的敌人拥有相同外表的少女时——
  「启介!」
  空中传来了呼唤声,紧接着两道身影降落在我的身旁。
  那是爱莉莎——还有阳名!
  是吗?原来阳名成功将爱莉莎带出来了啊。爱莉莎靠在阳名身上,看起来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不过她却大叫:
  「《魔银之锁》就交给我吧!」
  「什么……」
  哈利·莱特流露出动摇的神色。就是现在!
  「由衣,去爱莉莎那边!」
  我把由衣放到地上,然后跑向哈利·莱特。视野一角可以看到恢复人型的由衣正冲向两人,这样我就能专心战斗了。
  我操纵着三颗狼头,分别从不同的方位击向哈利·莱特。
  虽然那家伙脸色大变地往后一跳,但《三头狱牙》接收了我的意向,稍微伸长了脖子。
  去吧!
  赢了——当我这么想时,我注意到哈利·莱特的表情。那家伙在笑,别说是破绽百出了,那家伙身上甚至没有一丝丝刚才感觉到的阴气。
  「为什么……?」
  身上窜起一股彷佛心脏被冰冷的刀子刺中般的恶寒。
  「这样有尽到我的职责吗?」
  哈利·莱特开口问,对着除了我以外的谁。
  「——啊啊,辛苦汝了,《鹦鹉》(派啰特)。」
  背后传来了回答声。
  怎么会——?
  我的指尖碰到哈利·莱特身体的那一瞬间,轮廓就像溶解似地扭曲起来。这家伙并非幻影,我确实碰触到了实体,只不过在那里的却是身披黑色斗篷的老人。那个被狼头打穿腹部的老人带着僵硬的笑容倒在铁轨上。
  「不要!」
  由衣的惨叫声。在感觉到绝望笼罩了内心的同时,我回过头去。
  骗人,骗人——这是骗人的。
  「我抓到汝了……《魔银之锁》。」
  金发碧眼的少女笑了,无法挽回的现实活生生地摆在眼前。
  我以为她是爱莉莎,但我现在才察觉到,那家伙身上感觉不到《通道》。如果有两个爱莉莎在的话,另外一边一定是真的,这种先入为主的成见使我疏于确认。
  那家伙才不是爱莉莎——是哈利·莱特。
  「由衣?」
  现在大叫也已经来不及了。哈利·莱特单手抓着由衣的项圈把她提到半空中,并哈哈大笑起来。
  在那片漆黑的海里发现右手空无一物时的记忆复苏了。莫可奈何的绝望。无穷无尽的后悔。
  又要——又要重蹈覆辙了吗?
  「可恶啊啊啁啊啊啊啊!」
  我自暴自弃地往前猛冲,不过那家伙却扭动嘴角,然后用另一只手一边勒紧阳名的脖子,一边推向我的眼前。
  「别动,不然这小姑娘可是会断气的哦。」
  「呜——」
  「启……介哥……对、不起……」
  阳名半睁着眼,以嘶哑的声音道歉。刚才那家伙看起来像是靠在阳名身上,但其实相反,那家伙用绕过脖子的手掩住阳名的嘴巴,限制了她的自由吗?
  「你……不是说过什么自己无法赋予死亡吗?既然如此,你也不过是虚张声势——」
  不过我还是不得不停下来确认,因为阳名难受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危急。
  「是啊,大多数的生物都会无比地抗拒死亡,那是本能,身为《探求愚者》的我无法否定这个愿望。不过——这个女孩不一样。」
  「阳名不一样?」
  「这个女孩打从心底渴求着死亡。想去《鸦》身边这个愿望虽然渺小,但却散发着强大的光芒。真是愚蠢的愿望啊,见了汝等兄妹俩之后,这种想法大概又变得更为强烈了吧。不过我认为这值得赞赏,不止值得赞赏,我还能为她实现。」
  「呜呃!」
  哈利·莱特的手施加力量,让阳名不禁发出痛苦的叫声。
  「住手!」
  我这么一叫,哈利·莱特便放松手的力道笑了。
  「呵呵,那么汝就别动,乖乖坐着见证终结的时刻吧。」
  哈利·莱特又把由衣高高地举起。
  「放开我!」
  虽然由衣慌张地大吵大闹,但就算被踢到了脸部或手腕,那家伙还是无动于衷。
  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好?
  陷入死胡同的情况,卷起漩涡的思路,我的身体动弹不得。
  「别那么激动,《魔银之锁》。汝好不容易就要结束使命获得解放了……从吃掉汝的哥哥的褓母这个角色。」
  一句违和感很重的话传进耳里。
  「吃掉?」
  我不懂哈利·莱特这句话的意义。
  「哼,朱尔军神的右手啊,汝还没想起来吗?」
  「你在说什么……」
  虽然我嘴巴上这么回答,但心脏却狂跳到快要破掉似地,头盖骨中心彷佛受到灼烧般热了起来,黑色的梦在眼球深处闪烁。
  我从哪才那番话想像到了什么,不过我的大脑却拒绝承认,基至还试图含糊地搪塞过去,我自己也有自觉。
  不能想不能想——
  「看来枷锁几乎已经松开了呢。」
  哈利·莱特眯起眼睛,然后往握着项圈的手施力。
  由衣的项圈唰一声断裂开来。
  「那就去拿回来吧。选择妹妹当锁链的就是汝自己的那段记忆。」
  脑海里……响起了开锁的声音,然后记忆之门开启了。
  「不行!」
  虽然由衣这么大叫,但我的意识却逐渐坠入那片汹涌的波涛之中。
  已经无法阻止了。梦境转变成名为过去的现实淹没了我。
  复苏的起始之日——海难事故的情景,我所欠缺的记忆。

  ——让我来告诉汝吧,朱尔军神的右手。这个世界里有赫斯·史特林设下的防卫机制,其名为《反牙》——

  远处响起了哈利·莱特的声音。不过我被记忆中的海所吞噬,只能听见片段。
  掉进海里的我握住由衣的手,然后拚了命地游向海面。

  ——拥有《高次元存在》及魔术通道的人出现在方舟外的那一瞬间,《反牙》会以距离最近的生命体为媒介显现出来,并将该破戒者给吞噬掉。为了防堵魔术流出,以及像我这样的叛徒逃走,《反牙》必须拥有如此迅速的反应。不过这样对我很不利——

  当我挣扎着想要逃离黑暗深渊时,前方突然闪烁起耀眼的白光。在那道光的照射下,我明白海面就近在眼前了,于是竭尽全力划起水来。
  哈利·莱特说的话十分酷似《魔狼》的相关说明,但却有些微妙的不同。我一边看着过去,一边在脑袋的角落这么想。

  ——汝所看到的光芒是打破方舟结界的星龙咆哮,而后我的女儿从开口飞到了外面的世界。原本《反牙》会瞬间发动杀了我的女儿,但实际上却非如此。那是为什么呢——

  这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我只是拚了命地在过去的海中疾泳。
  不过就在指尖即将碰触到海水与大气的交界面时,右手颤抖起来。同时全身麻痹,变得不听使唤。脉动的速度与强度逐渐增加,联系着由衣的右手掌心像是灼烧似地热丁起来。

  ——我改变了《反牙》的『名』。赫斯创造出《反牙》的时候,我曾将之比作吞噬北欧神只的魔狼芬里尔,当时赫斯还苦笑着说两者确实很像。在那之后,方舟内就经常用别名魔狼来称呼《反牙》,不过他们并不明白其中的危险性——

  无关我的意志,右手自己抖个不停,手臂上咻地冒出粗硬的黑色体毛。
  接下来的部分显然没有在梦里看过。

  ——累积一定历史的既存概念容易侵蚀新的东西。透过『狼』这个属性的共通项,我将芬里尔之名导入《反牙》,并加以改变、置换成新的魔术,也就是像神话一样在时机来临前以两个禁制封印起来的《魔狼》。我扭转自己的力量,并反过来利用吸收的过程——

  染成黑色的右手膨胀起来。右手前方的由衣恢复意识睁开眼睛,看到了变了个样的我。
  由衣的嘴里咕噜地冒出大大的气泡,大概是正在惨叫吧。她因为恐惧而扭曲了脸庞,同时挣扎着试图挥开我的手,虽然我自己也想放开由衣的手,但却好像黏住似地动也不动。
  涨大如野兽般的手腕逐渐吞噬了由衣。

  ——那两道枷锁正是《朱尔军神的右手》与《魔银之锁》。被朱尔军神的右手当成媒介之人,首先只有右手会显现出《反牙》,然后那只手把另外一人变成媒介后,便将其做为《魔银之锁》加以吸收,于是两者便以《魔狼》的形式稳定下来——

  由衣的嘴巴动了起来。
  「哥——哥哥——」
  随着空气吐出来的模糊声音传进耳里。
  由衣在害怕我的同时也向我求救。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住手,快住手!
  扩展开来的黑毛掩盖视野,并侵蚀了由衣。
  我、我的手把由衣给——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我回过神来,黑色的景色已然消失,眼前是被磨得光亮的钢轨。
  「怎么?朱尔军神的右手,汝想起来了吗?《魔银之锁》也彻底封印了魔术显现时的记忆,毕竟精神崩坏就不能当作媒介了嘛。在我做好准备之前,朱尔军神的右手必须确实发挥牢笼的功能,所以我才动了这种手脚。」
  哈利·莱特所说的话我连一半都没有听进去。我跪在地上喘着气,并且注视着自己吞噬掉由衣的右手。
  「我、我……」
  「不对,哥哥!错的人不是哥哥——」
  「没错,如果要说谁有错的话,大概就是我吧。不过那又怎么?无论是谁的错,杀死这女孩的人都是汝哦。」
  杀死——
  视野模糊起来。头好痛。什么都看不清楚。
  直接夺去由衣性命的……是我。
  那是比放开她的手更为明确的罪过,是难以背负的沉重业障。
  「而且死了之后呢,《魔银之锁》只有意识一直被束缚在汝体内。汝难道不想给她一个痛快吗?」
  「这……」
  我什么都无法回答。我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
  「这表情真不错。怎么样?朱尔军神的右手,汝想要惩罚吗?」
  「惩罚?」
  「所谓惩罚乃是赎罪的方法,就让这个人来赐与汝惩罚吧。」
  这么说完,哈利·莱特便念道:
  「影步。」
  空中开了个黑色的洞穴,里头咚一声地掉出了什么东西。那是被黑色带子束缚住全身,嘴也被堵住的金发碧眼的少女。
  「爱莉莎——」
  我呼唤她的名字。爱莉莎似乎还有意识的样子,她因为撞到地面的冲击而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
  「压制住这个城市的同时,我就先把女儿给抓起来了,毕竟她是比什么都要来得重要的关键。朱尔军神的右手啊,以汝之身唤醒犯下掠夺诸神之大罪的《天牢》,而后接受与己身之罪同等的惩罚,这就是汝的使命。」
  虽然由衣一边喊着不对不对,一边使劲地摇着头,但我无法拒绝哈利·莱特所说的话。
  「不……行。启介……哥……别管……我了。」
  阳名也呼唤着我,不过我却怎么样也站不起来,双脚动弹不得。
  我心中的某个角落……渴望有人赐与我惩罚。
  「我——」
  我想逃离这份痛苦,想要逃离这种心痛。
  「呼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汝刚才祈求了吧,朱尔军神的右手!拒绝罪过,容许惩罚……祈求自身的毁灭!」
  哈利·莱特勾起嘴唇。
  「咦?」
  「让我来告诉汝一件好事吧。其实我到刚才为止都还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汝这句话,那就是我将摧毁《魔银之锁》。」
  「你说什么……」
  「没有意识的话还好,但汝却拥有强烈拒绝自己和妹妹灭亡的『愿望』。若是执意违逆的话,我自己本身的存在也会稍微受点伤。我希望尽可能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所以一直在等待汝的愿望动摇。啊啊,顺带一提,由于《魔银之锁》已经不是人了,我不会将她的愿望纳入考虑。」
  我刚才……该不会——
  「最后将这句话深深地铭记在心吧,再度扣下扳机杀害妹妹的人就是汝自己——」
  这么说完,哈利·莱特便将视线栘向由衣的项圈。
  住手……
  可是我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我又把由衣给——
  「好了,让这一千年来欠缺了神的空白结束吧。我将引导的不是落日,而是拂晓的黄昏——《诸神的黄昏》!」
  由衣无声地大叫,项圈绽放银色光芒,同时裂痕也扩展开来。
  在眼球彷佛要烧起来的光辉中,由衣的身影逐渐消失。

  啪叽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那是妹妹毁坏的声音。
  那个声音也逐渐粉碎了我的心。
  然后远见启介这个变得空荡荡的躯壳——开始撕裂瓦解。
  *
  同一时间的友月综合医院。
  一位少女在众多病房的其中一间沉睡着。虽然她的脸上贴着一副面具,但那副面具却劈哩啪啦地起火燃烧,让底下的脸露出了一半左右。
  及肩的黑发配上白皙可透的肌肤,那是一位美丽的少女,但她的胸前却丑陋地刻划着黑色的伤口与裂痕。
  「呜……呃……」
  半开的嘴里吐出紊乱的气息与呻吟声,少女如今正身陷痛苦之中。
  胸口的伤侵蚀着肉体,试图侵犯精神的面具折磨着少女,然而少女仍以空洞的意识与之抗衡。
  「不要……我不想把自己交给这种东西……」
  少女在心底大叫。
  「——一定有什么状况发生了……明明现在……不是在这种地方睡觉的时候……为什么我却……」
  虽然少女竭尽所有精神力试图排除面具的入侵,却反而让胸口上的伤扩展开来了。
  「啊啊……呜呜呜呜——!」
  强烈的痛楚让少女忍不住大叫,因此,她没有注意到某个人进入了病房内。
  「——君不想死吗?身为月之友人的少女啊。」
  某人把手放在少女的额头上这么问。
  「是谁?」
  少女吓了一跳,连忙以嘶哑的嗓音反问。虽然她稍微张开了眼睛,但额头上的手却挡住了视线,让她无法看见对方的脸。
  「回答妾身的问题。君想活下去吗?」
  虽然心里卷起了疑惑,但因痛苦而朦胧起来的意识并非能额外思考其他事情的状态。回过神时,少女已经老实地将愿望说出口了。
  「我……不想死。我……想去……启介同学的身边……」
  「那么君要背负命运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妾身就救君一命吧。只不过那或许是比死还要难熬的事情也说不定。」
  少女无法理解对方在说些什么,但她却毫不犹豫地追求——生存。
  她讨厌就这样在什么也办不到、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死去。
  无论最后会变成怎样,她还是有想见的人、想要帮助的人。
  「是吗?那么君就是妾身的『后继者』了。」
  见少女点了点头,某个人这么说道。
  「——闭上眼睛。」
  少女照对方说的阖上眼后,某人便将手从额头移往胸前的黑色伤口,并打开睡衣前襟让伤痕露出来。
  「心被削除的话……只要填起来就好了。」
  某人从怀里取出小刀并拔出刀鞘,之后便毫不犹豫地轻轻割开自己的手腕。鲜红的血液流过手臂,然后啪嗒啪嗒地滴在黑色的伤口上。
  「啊啊?」
  刹那间,少女弓着身子大叫起来。血液眨眼渗入伤口,将漆黑的伤与裂痕逐渐染红。脸上剩下的面具熊熊燃烧起来,最后完全焚毁。
  一幅鲜红色的景象投映在少女的脑海中。红色的月亮和被鲜血浸润的大地,以及身材高大的男子与个头娇小的女孩。然后响起了——叹息声。
  「很痛苦吗?不过君的身体应该承受得住才对。」
  不久,伤口开始闪烁起红色的光芒,裂痕也一点一点地慢慢消失。
  「别忘了君作为性命的代价而背负的东西。既然获得妾身的血,君就已经逃不掉了。」
  虽然某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逐渐变小的伤口,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抬起头来。
  「……妾身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在那之前,妾身要先说一声:记住了,君的命运之名,那就是——友月家当家『朋月未永』的使命。」
  「未、永……?」
  虽然少女这么反问,但某人却不再开口说些什么,就这样离开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房门再度被粗鲁地打开了。
  「哈、哈……友月同学,你没事吧?还活着吗?」
  冲进房间的长发少女朝室内呼喊。
  「——冬上同学?」
  原本睡在床上的少女坐起了上半身,并一脸不可思议地将手贴在自己胸前。
  「奇、奇怪?看起来好像比想像中来得有精神呢。你不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吗?,
  被称为冬上的少女困惑地歪着头。
  「嗯。本来……是这样没错,可是——」
  少女敞开的胸口上,已经连一道伤痕都没有了。


  一定会成功的。只要我跟爱莉莎在一起——
  就没有克服不了的问题。
Chapter 4
第四章  愚者的愿望,光辉的右手

  0
  启介、启介、启介!
  那不是我的声音,但却从我的体内响起。那是和我有所连结的她的声音,还有她所看见的景象。
  爱莉莎·柯朗诺·史特林·莱特正在喊叫着。尽管嘴巴被堵住而发不出声音,她还是在心里大声呼叫。
  在她视野里的是远见启介的原型就要消失的黑色团块。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悲伤、恐惧、憎恨、愤怒在心中疯狂肆虐。

  启介,不要消失,不要变得不是启介啊!

  悲伤与恐惧朝着眼前即将消失的重要的人投去。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为什么要把他从我身边夺走?你在笑什么!

  憎恨与愤怒对着在自己身旁哈哈大笑,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女爆发。
  不过凌驾这些感情的压倒性『冲动』却从最深处涌现出来。
  不对,我是、我是——
  自我逐渐崩溃。爱莉莎·柯朗诺·史特林·莱特正在瓦解,被某个更大的『名字』吞没。
  存在本身变质了,义务与职责试图重新改写我。
  启、介。
  我呼喊着发誓会记住我名字的少年。
  我寻求着他那应该会回应我名字的声音。
  不过我的声音前方,已经是《天使王》的敌人了——

  1
  噗通、噗通——
  那是心脏的声音,传达出我体内寄宿着另一个存在的生命鼓动。
  染成黑色的《三头狱牙》体积涨大,同时逐渐将我吞没。我的存在一点一点被啃食掉了,狼头与覆盖着黑毛的右手融合,并夺走了掌控权。
  三颗狼头拧扭交缠在一起,然后在互相啃咬的情况下变成了一颗巨大的狼头。其巨大的口腔一口吞下了本应是主人的我,视野遭到封锁,温暖的黑暗包围着我,同时蠢动了起来。
  我不觉得痛,也不觉得舒适,只有一种自己逐渐变得稀薄并扩散开来的感觉。
  尝试拒绝的意志并未涌现,我把心寄托于绝望而放弃了思考。
  由衣、由衣——由衣、由衣——
  妹妹的名字在脑海中盘旋。那两个字并未化为言语,只是作为音节不断反覆而已。
  我也想不出道歉的话,不,就连道歉这件事情本身都显得愚蠢。
  不知不觉间,原本被黑暗所覆盖的视野展开了,我从非常高的视点眺望着外界。
  哈利·莱特在我脚边笑着,而阳名正对我叫喊着什么,但我却听不清楚。哈利·莱特厌烦地将大吵大闹的阳名扔到一旁。
  感情稍微涌现出来。
  胸口彷佛灼烧起来的炽热冲动,这是——愤怒。还有不属于自己的部分所怀抱的——饥饿。
  这两种情绪命令我吃了那家伙。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嘴里发出来的是野兽的咆哮。找顿时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远见启介这个躯壳,意识的界限消失,逐渐和魔狼混和在一起。
  思考之类的能力都不需要,只要成为仅存本能的野兽。
  扩张、扩张、扩张——
  意识扩张到几乎与魔狼合而为一,简直就像是融入了世界一样。这就是魔狼的知觉吗?我可以同时理解所有事物,彷佛从天上向下俯瞰一般,就连自己的存在也能客观地加以认知。
  大到已经无法站立在高架桥上的巨大黑狼,那就是我。
  黑色的体毛犹如火焰似地起伏晃动,躯体微微紧绷。
  虽说毛色是黑色,但那并不是完全的漆黑,而是混杂了淡淡的蓝色——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那很像是夜空的颜色。双眼如同年轻的恒星一般绽放青白色的眩目光辉。
  尽管还在持续变大,魔狼却已顺从冲动咬向哈利·莱特。然而就在獠牙即将碰到哈利·莱特的刹那,倒在他脚边的少女体内闪现白色电光,重重地弹开了魔狼。
  那位少女是谁呢?——名字想不起来。
  魔狼一边扯裂电线,一边从高架桥上坠往下方的山林。不过魔狼进一步让身体变得更大,然后从一分为二的森林中站起身子,它的身高已经趋近于山的高度。
  然而半空中却出现了一个凌驾其上的巨大轮廓。位于轮廓中心的是闪耀金色光辉的少女,她正以空洞的眼神看着这边,在她周围飞来飞去的光点逐渐显现出一个直冲云霄的巨人。
  「《天使王》啊,现在立刻将世界的扭曲,《天牢》斩断!」
  看起来只有蚂蚁般大小的哈利·莱特叫道。
  虽然魔狼的冲动不停诉说着想要吃掉哈利·莱特,但本能感觉到眼前即将出现十分强大的东西而提出警告,制止了蠢蠢欲动的魔狼。
  化为实体的是——背上长着翅膀,全身披戴盔甲的巨人。如果只比身高的话,那副巨大的躯体少说也有魔狼的两倍以上。巨人从那个高度睥睨魔狼,同时高高举起了手里拿着的巨剑。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巨人像是恐吓我似地大吼。
  啊啊,那就是惩罚啊。
  看了那把剑之后,融入魔狼体内的我感到安心。虽然我已经连那是对什么的惩罚都想不起来了,但我唯一明白的是自己正渴求着它。
  不过和我的心情相反,魔狼斗志十分激昂。
  「嘎啊啊啊啊!」
  魔狼像是回应似地吠了回去,它的身体又大了一圈。
  巨大的剑划开天空落了下来。
  魔狼见状试图往后跳开,不过那把剑责在是太大了,魔狼根本来不及闪避。
  唰——!
  魔狼的前肢从肩头被劈开,虽然我感觉不到疼痛,但魔狼却发出了痛苦的哀号。
  挥下来的剑陷入了地面之中,巨人把剑稍微提起,然后这回改以突刺的方式攻了过来。
  虽然魔狼想要从足以贯通森林、凿穿山壁的巨剑突击中逃开,但这回却被削去了后脚。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也站不住的魔狼往森林倒去。
  「没错,这样就对了!好了,给它致命的一击吧,《天使王》!」
  哈利·莱特大声欢呼。彷佛回应他的欢呼声一般,巨人将剑高高地举向天际。
  结束了——我可以接受惩罚了。
  看了这幅光景,我感受到的不是恐惧,反而是安逸。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在这时却响起了魔狼的咆哮。
  魔狼被砍飞的脚化为液状,并逐渐被吸回魔狼体内。
  噗通——
  然后是一阵脉动。缺损的躯体瞬间再生,身体也进一步往外扩大,魔狼高声吼叫着站起身子,然后以青色的瞳眸仰望如今就要挥下来的巨剑。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断魔之剑从空中落下,但魔狼已无意闪躲了,它张开下颚等待巨剑的来临。
  钦————一阵金属互相撞击的声音响起。

  ——……!——

  那一瞬间,意识闪过了杂讯。
  原本还以为会不会是受到了损伤,不过魔狼之牙却夹住了天使之剑,成功地挡下攻击。
  「怎么会有这种蠢事……」
  我听见哈利·莱特惊愕地大叫。
  魔狼不光挡下了巨剑,还用獠牙将之咬碎,然后这次魔狼反过来扑向了《天使王》。
  虽然巨人用手臂阻挡了试图咬向颈部的利牙,但却被魔狼的猛劲按倒在山坡上。魔狼一边压制住对方的身体,一边将尖牙刺进手臂之中。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天使王》发出了像是悲鸣般的声音,獠牙戳破盔甲咬进了手臂的肉。

  ——好……痛!——

  意识再度闪过杂讯,那是某个人的叫声。紧接着又传来一阵剧痛,这是在魔狼受伤时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到底是什么呢?我不禁心想。
  而且为什么《天使王》被制服了呢?我不是应该要被这家伙定罪吗?
  「《天使王》被打败了……不可能,《天使王》应该是毁灭《天牢》的存在才对。不然赫斯就不必封印它了!」
  哈利·莱特难掩动摇地大叫。
  没错,这样下去的话,魔狼就会吃了巨人。
  不……不对。奇怪,这是谁?这个巨人——是谁?
  我是想要杀谁呢?
  这时,巨人体内涌现出强烈的光芒。白色电光推开利牙,并将魔狼刮到天上。飞过空中的黑色巨体撞倒了联系高压电线的铁塔,在把山挖出一个窟窿后才停下来。

  ——启介……——

  比哪才更为鲜明的声音响起。无论是对方的事情,还是自己的事情,我明明都知道却又想不起来。
  魔狼只是遵照自己的本能与使命,朝边发光边站起身子的巨人露出獠牙。
  巨人身上发生了变化。左手一边闪烁光辉,一边扭曲轮廓变成了圆筒状。
  「是吗?原来是在汲取攻击性概念啊——不是模仿千年前的武器,而是这个时代的杀伤兵器……」
  哈利·莱特感叹着点了点头。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巨人吼叫起来,同时朝这边举起了变成圆筒状的左手。光芒凝聚在圆筒前端,在魔狼的视野闪过一道光的同时,额头上也传来了一阵冲击。
  「咕呜?」
  魔狼晃着头低吼一声。虽然眼睛追不上,但巨人左手释放出来的光弹击中了魔狼的前额。
  圆筒前端又亮了起来,光芒扩展到比刚才还大。
  闪光连续出现,光弹以不可能回避的速度穿透魔狼全身。

  ——不行……——

  每一次受到攻击,我都会听到某个人的声音。不过当身体被削去时,魔狼狂怒的意志就会将我吞没,让我无心去追究那个声音是谁。
  巨人慢慢靠近动弹不得的魔狼。原先已经破碎的巨剑恢复原状,并被巨人握在右手。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魔狼高声远吠。虽然身体被数不清的光弹命中而黑血四溅,但魔狼却一点也不以为意,只是宛如下巴快掉下来似地张犬了嘴。上下颚的犬齿之间霹雳地闪过黑色电光,随后中间出现了一颗黑色球体,于是之前一直落在魔狼身上的光弹改变了轨道,开始被那颗球体吸收。
  不——不光只是光弹,连周围的大气都受到牵引。气流卷起漩涡,化为龙卷风状的云也从天上被吸进了黑球。
  随后终于连巨人的身体也浮了起来,并逐渐被拉向魔狼。在塞满魔狼的口腔之前,黑球不断地膨胀变大。
  然而彷佛视此为千载难逢的机会一般,进入攻击范围后,巨人便朝魔狼的头挥下巨剑。沉重的刀刃简直就像断头台,既然獠牙被堵住了,我想应该也已经没有办法阻止了。
  啊啊,没错,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了。
  「斩了它!《天使王》!」
  哈利·莱特叫道。
  黑血——迸射。
  脖子传来微弱的冲击。这样就结束了——原本应该结束了才对。
  不过血量却很少,没有一刀砍下头颅的大剑只是稍微陷进魔狼的毛皮中就停住了。
  惩罚——无法消除我的罪恶。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魔狼咆哮起来,并朝破绽百出的巨人放出黑球。离开獠牙的黑球眨眼间膨胀到比巨人还要庞大!
  虽然巨人试图用化为武器的左手挡下黑球,但圆筒状的炮身却反倒被黑球吸收而劈哩啪啦地逐渐碎裂。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如今响起的声音正是巨人的悲鸣。扩大的黑球吞噬了巨人的躯体,盔甲产生龟裂并不断毁坏。然后不知是否因为过于庞大而无法保持平衡的缘故,原本呈现球体的形状逐渐歪曲,黑球就像迸开似地爆炸了。
  黑色的爆破气浪不一会儿就把周围变成了黑夜。被吹走的巨人撞进山里,被土砂掩埋起来。
  「怎么……会有这种事……」
  哈利·莱特恍惚地说完,便膝盖一弯跪在地上。
  巨人已经千疮百孔。原本是盔甲的部分都碎了,翅膀有一半以上被扯断,打出光弹的左手完全消失,肩头上留下了歪歪斜斜的断面。
  「连《天使王》也赢不了吗?世界的真理、守护者……呜……呜呜……就要在这里破灭了吗?就这样被吃掉结束了吗?开什么玩笑……奇怪,真是太奇怪了。我搞错了什么吗?」
  哈利·莱特以颤抖的声音质问自己。
  魔狼将之判定为下一个猎物后便迈开脚步,打算先把巨人给解决掉。倒下的巨人伤口闪耀光辉,似乎是正在修复当中的样子。不过魔狼一靠近便以前脚的爪子撕裂巨人开始再生的左手,然后把它完全扯碎。

  ——呜……啊啊……啊啊……——

  脑袋里响起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痛苦。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左手,甚至是全身都痛得不得了,简直就像是我正感受着巨人的痛楚一般。
  不过魔狼却不以为意地用獠牙及利爪切碎、刨开、啃食巨人的躯体。
  总觉得内心好像正被掏空。
  彷佛什么重要的东西、什么无可取代的东西在触手不及的地方逐渐毁坏的虚无感。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启……介……——

  那是谁的名字?巨人受到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时响起的名字。
  我不知道,所以我要破坏。因为我不知道,因为我很害怕。
  魔狼的视线转向巨人的头部,那里受到的损伤最少。一位少女被架在开了个十字型空洞的盔甲中心。
  可爱标致的脸蛋,纤细的身躯,金色的发丝。那闭着眼睛的样子简直就像是艺术品一般。
  可是那绝不是什么雕像,我知道她生动的姿态,也记得她的笑容。
  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行。明明已经没用了,明明已经莫可奈何了,我却还是想起来了。
  正在受苦的是她。正在哭泣的是她。正在毁坏的是她。正在破碎的是她。
  而吃了她的是我。
  ——爱莉莎。
  无论我怎么想,魔狼还是没有停止破坏巨人。魔狼每挥下一击,我都会感受到爱莉莎的悲鸣与痛楚。
  就算我在心里大喊住手,叫声也只是被魔狼的本能吞噬而消失。
  我连爱莉莎的性命也要吃掉吗?不只如此……
  不只如此?
  啊啊,还有由衣。由衣的事情——也因为委身于魔狼而遗忘了。
  因为偿还不了,因为背负不了,我才把自己交给了魔狼。不过这么做是对的。我以为是对的。如果继续当远见启介的话,我就会崩溃。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魔狼吠吼起来,那是庆祝胜利的呐喊,魔狼展开獠牙,试图撕裂巨入的脖子。
  我知道这只是徒劳,越是抵抗,越是强烈地拒绝,心就越是受伤。
  无论是自己的心还是眼前的敌人都会毁灭,这样一来就轻松了。
  即使如此,我最后还是喊出来了。我不能放弃。
  我竭尽全力说出了愿望。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过准备刺下的獠牙却丝毫没有动摇。爱莉莎就要被吞进魔狼的口中——

  「怒火之焰!」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清澈的声音穿透了天空。
  爆发的火球撞击魔狼的脸颊,这股冲击让魔狼的獠牙偏离原本的目标,转而挖开了山壁。
  刚才……那个声音是——
  「咕呜呜呜呜呜呜……」
  大声吠吼的魔狼瞪着火焰飞来的方向。
  高架桥的铁轨上,屈膝跪地的哈利·莱特身旁站着一位身穿制服的少女。及肩的黑色直发,宛如人偶般的白皙肌肤,以及毫不动摇的坚强眼神。
  友月?
  「汝、汝是……为什么——」
  哈利·莱特也惊愕地大叫。这也难怪,毕竟原本因为他所造成的致命性伤害而卧病在床、甚至连起身都办不到的友月正在使用魔术。
  但友月却一点也不在意哈利·莱特,只是注视着魔狼——注视着我。
  「启介同学……你是启介同学对吧?」
  友月确认似地问道。
  我想回答,我想对她点头,然而魔狼只是露出獠牙低吼而已。
  不行,这样下去连友月也会——
  如果是《天使王》的话还好,但《悲叹魔王》的力量只会成为魔狼的饵食而已。
  快住手,我已经不想再继续……
  「没……错,那是启介……哥。」
  倒在地上的阳名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子,并这么告诉友月。
  「阳名同学,你没事吧?」
  友月冲过去扶住她的身体。
  「嗯……别管这个了,拜托你,未由同学。请你快点逃。我看得见启介哥的心,启介哥他——不希望连未由同学都受到伤害。」
  「启介同学有意识吗?」
  「是的……虽然乏前一直和魔狼融合在一起,但现在应该已经恢复自我了才对,因为我看见启介哥的颜色和魔狼分开了。可是……他的意志实在是太渺小了,根本无法违抗魔狼强烈的冲动与本能。这样下去的话,拥有《悲叹魔王》通道的未由同学会——」
  「太好了,启介同学还是启介同学呢。」
  不料听了阳名绝望的宣告后,友月却笑了。
  「咦?」
  阳名为之一愣。
  「那就没问题了。我会救他,既然光凭启介同学的意志还不够的话——那么我来帮他一把就行了!」
  友月说道,同时对魔狼投以强烈的视线。
  让阳名坐在铁轨上并拉开一段距离后,友月便将双手举向我,开始咏唱。
  「掠夺就是幸福。在满是令人晕眩的血红深处中,其勇猛之姿因疼痛而颤抖。毁灭希望的悲伤之王——颤抖吧、翻滚吧、莫忘彼日,煎熬于永劫之人……」
  她在想什么?明明魔术对魔狼根本就不管用啊!
  「永无止境的叹息。泪水干涸,赤红色的愤怒涌上心头。」
  比起几乎无力反击的巨人,魔狼的注意力反而更集中在友月身上,它大概是对友月试图使用的魔术起了反应吧。
  「叹息消散后又有新的叹息。愤怒产生后又是新的愤怒。王者只是绝望地呼喊!」
  「嘎啊啊啊啊啊啊!」
  魔狼张大了嘴对友月狂吼。只要不是像刚才一样出其不意地突袭,魔狼八成就会把魔术给吃掉吧。但友月却毫不犹豫地向着魔狼早已做好准备的口腔发动《起动语言》。
  「叹息咆哮!」
  友月释放出红色光辉,然后就这样被吸进了魔狼口中。
  魔狼的身体颤抖起来,并继续成长。
  快住手——没用的!魔术只会成为这家伙的养分而已。
  但过了一会儿我才发现,友月的魔术并没有中断。别说是衰弱了,红光甚至还变得越来越亮。
  「——你尽管吃吧。这个魔术是我的心、我的思念。我要用自己……把你的体内填满!」
  友月嘴角漾起笑容说道。
  魔狼不断地往后退,完全实体化的魔狼被魔术的压力压倒了——
  不知她是哪来的这种力量,如今友月施放出来的光芒甚至超越了过去召唤《悲叹魔王》时的咆哮。
  能量以惊人的速度流入,让魔狼的身体与意识灼烧起来。
  『——启介同学。』
  友月的声音混杂在这股热流之中。
  友月……?
  『啊……你总算听到了。启介同学,住手吧。那不是爱莉莎吗?』
  没错,我正打算吞噬掉的是从爱莉莎体内觉醒的《天使王》。可是我停不下来,这个东西已经不是我了。
  『不对,启介同学。你的右手也好,这只狼也好,这些全都是启介同学啊。』
  这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会关心我?你为什么会救我?你为什么会遇见我?要是右手没有特别的力量,这些事情全都不会发生。爱莉莎、冬上同学,还有阳名同学也一样,正因为是被启介同学鄙斥为诅咒、掌心又空无一物的右手,才能抓住这些事物啊。』
  因为空无一物——因为是魔狼才能抓住……
  『没错,魔狼和启介同学并非不同的存在。这么长的时间你都和那只右手一起走过来了,所以……不要放弃!不要舍弃自己!像这样进行接触时,我可以感受到启介同学的悲伤正不断地传过来。如果这么痛苦的话,让自己不再是自己或许会比较轻松也说不定。可是我不希望启介同学消失!』
  友月的心情流了进来。
  我是魔狼。魔狼是我……可是尽管是同样的东西,我却是理性,魔狼则是本能。就像生物的肉体会以本能的指令为优先一样,我的意志是无法阻止魔狼的。
  而且虽然友月的话令我十分感动,但我却很难忍受让我继续是『我』。
  『……你听得见吗?启介哥。我听得到启介哥的声音哦。』
  阳名?
  这回脑袋里响起了阳名的声音。回过神来,我才发现阳名正把手靠在施放魔术的友月背上,并望着这边。
  『既然启介哥恢复了清晰的理性,既然我的声音能够传达给你,那就有恢复原状的可能性。你忘了吗?启介哥。人类以其渺小的精神驾驭着高次元的力量,你应该知道这种技术叫做什么吧?』
  向比自己更高阶的存在借用力量的技术,那就是魔术——
  『是的,你答对了。一直以来启介哥不是都使用着魔术吗?虽然我不知道以现在的情况能不能办到,但也没有其他方法了。请你祈求吧,启介哥。请把由衣恢复原状。』
  你说……把由衣恢复原状?
  听到这番意想不到的话,我不禁反问。
  『由衣并不是消灭了,只是存在瓦解得四分五裂,然后融入魔狼体内而已。我的眼里看得到由衣的颜色,就算变成了碎片,还是有唯一一个强烈的意念残存下来。那就是……对不起,哥哥。』
  对不起?为什么……那家伙要道歉呢?
  明明不能被原谅的人是我,明明犯了罪的人是我,明明杀死由衣两次的人——是我。
  『你不明白吗?启介哥为罪过所苦一事,让由衣感到很难受。她是为自己害你被罪恶感苛责道歉。启介哥,如果你真的为由衣着想的话,就请你不要再责备自己了。那不是为由衣感到悲伤,而是为自己感到悲伤。请你稍微体谅一下妹妹的心情吧!』
  猛烈投来的意念撼动了我的心。
  由衣的……心情……
  那是我决定不去想的事情。因为那实在是太沉重了,光是想像就会让内心崩溃。
  我的自责让由衣感到痛苦八成是事实吧,可是阳名所说的话也未免太美好了。
  因为我都想起来了,由衣被右手吞噬掉的那一瞬间。
  她很难受、很害怕,而且一定也觉得很痛才对。
  她应该很恨我才对。
  恢复之后又要怎么办呢?由衣一直受到右手的束缚。
  我想解放她,事实上在被哈利·莱特问到时我也曾稍微这么想过。不只名字被刻在墓碑上,甚至还经过了三年的岁月,存在于这种失去容身之处的世界,应该也会伴随着强烈的痛苦才对,而且还绝对无法挣脱我这个枷锁。
  『应该这样才对、应该那样才对,再怎么爱假设也要适可而止啊!』
  阳名爆出了怒骂声。
  不过我也火大了起来。
  阳名才是,不要只是看、不要只是因为看得见就代为解读由衣的心!你敢说自己全都看得到吗?看得到由衣全部的心情!
  『怎么,你现在是恼羞成怒吗?结果启介哥只是害怕再度面对由衣对吧?』
  ……啊啊,对啦。我没有脸见由衣,所以才想要逃走啊!
  『很痛苦是吗?既然如此,那不就是惩罚吗!被天使、被爱莉莎定罪才不是什么惩罚。能够审判启介哥的只有由衣而已!』
  只有……由衣?
  『没错,启介哥没有决定惩罚的权利。』
  少胡说八道了……阳名自己还不是期望能够死去?
  『那是那个人——哈利·莱特自己随便解读的。就像哈利·莱特所说的一样,我确实很想到哥哥的身边,不过那是见证过启介哥一生以后的事了。我要耻笑启介哥因为我的恶作剧而感到困窘的丢脸德行,毕竟哥哥也是个完全不懂妹妹心情的人,我得一并教导你兄妹正确的相处方式才行。为此,启介哥现在一定要加油啊!』
  阳名的声音到后半混杂了哽咽声,我听了以后火气全消。
  对不起……阳名好坚强啊.可是我不希望再见到由衣,因为我很懦弱。就连我的痛苦煎熬也会对由衣造成负担吧?而且我又不被容许感到哀伤吧?那么我就什么也办不到。因为我甚至不能接受惩罚不是吗!
  『不对哦,启介哥。你有能为由衣做的事情。只要企求由衣就好了。』
  企求?
  『没错,你不明白吗?除去只为了自己的情感后,应该就会剩下能为对方做的事,以及该为对方做的事。』
  阳名所说的话宛如洪水般驱散了我沉浸其中的绝望。
  为了自己的情感……
  那么后悔、悲伤、痛苦、赔罪——这些全都不对。
  我不得不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由衣在寻求着什么,要怎么样才能——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由衣的笑脸。当时我……啊啊,没错,当时我的表情是——
  『……你明白了吗?启介哥。』
  大概吧。
  『是吗?那就去对对看答案吧。』
  ……啊啊,我知道了。
  我不晓得自己得到的是不是正确解答,不过为了确认这点,现在就先祈求吧。
  赎罪的地方不在这里,那也不是可以委由谁去做的事情。
  好可怕,好痛苦,好想逃走。我不能原谅自己,不过我必须再见上由衣一面不可。
  谢谢你,阳名。我好像能够稍微往前迈进了。

  吞食一切的心。世界的夹缝,阻挡了星辰的牙之门。禁闭了青空的天之牢。
  饥饿的、凶猛的、狂暴的、永远也无法被满足的魔性之狼。

  为了让愿望成形,我咏唱起《姿态语言》。但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危险,魔狼的意志试图把我镇压住。
  自我动摇起来,思念出现破绽。
  不过那里却充满了红光,把魔狼侵蚀我的本能给推了回去。
  『启介同学的心——我会好好守护的。』
  友月的声音响起。
  谢谢你——未由。
  『嗯。』

  阻止毁灭的银之锁。束缚颈项的魔之链。遭受捆绑的终结之兽。
  记取教训现身于此。自黑暗分离化为形体。黄昏是如此遥远——

  愿望凝聚成像,想像创造出新的枷锁。
  我揉合由衣的碎片使之复原,我的妹妹由衣。《魔银之锁》由衣。被《银锁黑狼》创造出来后以莉露的身分过活的由衣。我将全部合而为一,并召唤到这里!

  ——《魔银锁狼》!

  那一瞬间,魔狼的脖子上出现了一圈闪烁银色光辉的光环。
  我感觉到碎片逐渐凝聚成存在,并从魔狼体内分离出来。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
  光环逐渐变小勒紧了脖子,魔狼难受地高声吼叫起来。
  友月见状中断了魔术,然后和阳名一起观望情况。
  魔狼的身体喷出黑血,同时配合着项圈大小逐渐萎缩。我那原本随魔狼扩大的知觉也变得狭隘,如今只能透过魔狼的眼睛看东西了。
  我知道视点正逐渐降低,这是因为魔狼正一边释放出吸取的魔力,一边缩小。
  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复原了。
  我感觉到脚踏上了地面,风拂过脸颊。
  我先闭上眼睛,然后张开。
  那里已经是远见启介所看到的世界了。
  在被刨开的大地上,我站在受伤的巨人跟前,制服只有右手的部分完全破掉了。看来肉体上化为魔狼的似乎只有一部分而已,其他大概都被精神体吞噬了吧。
  右手手腕上的银环闪闪发光,我感受到的不是金属的冰冷触感,而是人类肌肤的温热。手的——温暖。
  银环闪烁着耀眼的光辉,并开始转换形体,变成长了耳朵和尾巴的稚龄少女。
  「哥哥……?我为什么会……」
  少女好奇地歪着头,连接银色项圈的锁链铿锵地摇动着。
  愿望实现了。
  我和由衣以个别的存在面对面交谈的愿望。
  接下来只剩下把刚才的答案化为形式而已。
  身体在颤抖。我老是动不动就想哭着请求原谅,可是由衣并不期望这种事情,只是因为被怨恨比较轻松,我才会这么想。由衣说过这不是哥哥的错,然而我却无法接受,我想要能够逃避的惩罚,所以决定不去考虑由衣的心情,结果才会被哈利·莱特的花言巧语所骗。
  可是我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所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由衣,我做了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
  「——谢谢你,由衣。」
  这么说完后,我只是温柔地微笑着。我把痛苦全都吞进肚子里,只把感谢表现出来。
  谢谢你之前一次又一次地救了我,谢谢你只身一人反抗哈利·莱特的阴谋,谢谢你不恨我。我把所有的感谢凝聚在那句话里。
  虽然由衣一脸愣住的样子,但不一会儿就变了表情。她的眼角浮现出泪光,不过那却是我所期望的表情。
  「哥哥,谢谢你……」
  由衣哭着——对我展露笑容。
  2
  「启介同学!」
  「启介哥!」
  听到上方传来的声音,我抬头仰望天空。
  不知道那是不是《悲叹魔王》的魔术,只见友月和阳名乘着拥有火焰鬃毛的红色骏马从天上飞来。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来到天空染成橘红一片的黄昏了。
  「是马耶……」
  由衣就这样以一脸又哭又笑的表情仰望天空呢喃。
  一降落到地面上,马儿立刻消失在空气中,紧接着友月她们跑了过来。
  「——太好了……」
  「啊,喂、喂?」
  友月突然抱上来,让我整个人乱了手脚,阳名则是扑向了由衣。
  「太好了……太好了……」
  「咦、咦?你为什么要哭呢?」
  看到阳名扑簌扑簌地流泪,由衣不禁困惑起来。因为这个缘故,她自己的眼泪似乎止住了的样子。
  阳名一边抱着由衣,一边抬头仰望我。
  「启介哥——你答对了呢。」
  「这都多亏了阳名……还有友月,谢谢你。要是没有友月的话,在魔狼体内咏唱魔术这种惊人之举我根本不可能办得到。不过事情还没结束,这次我得拯救那家伙才行——」
  这么说完,我把手放在友月肩上,轻轻拉开她的身体,然后抬头望向躯干埋进山里的《天使王》。
  好大——
  光是这样试着用人类的视点一看,我就忍不住发起抖来。就算满目疮痍地倒在地上,《天使王》看起来还是如同山一般庞大。
  「我要回去。然后跟之前一样,我要让那家伙想起自己的名字。」
  因为我们约好了。

  「我——不会让汝如愿的!」

  我们和《天使王》之间突然开了个黑洞,一位金发碧眼的少女从里头出现,并睥睨着我们。
  「哈利·莱特?」
  我和友月分别把由衣和阳名藏在背后,然后做好战斗的准备。
  「我不会把《天使王》交给汝的。没想到《天使壬》居然不是魔狼的对手,既然如此,只好直接进攻《方舟》了。虽然挑战曾经输过一次的对手是很莽撞的行为,但无所谓,我就率领《群聚》发动战争吧……」
  哈利·莱特露出僵硬的笑容说。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把爱莉莎还来!」
  我举起右手怒吼一声后,便开始咏唱起《三头狱牙》的咒文。
  「对哦——要是连汝都与我为敌的话,胜算就会变得更薄弱了。既然如此,汝就死在这里吧,至于魔狼只要移到其他人身上就好了。」
  「你……杀得了我们吗?启介哥已经不再求死了,我当然也是。」
  阳名如此宣告。没错,我……不会再随便要求惩罚了。
  「下手的并不是我哦。没错,只要不是我就行了。」
  哈利·莱特以平淡的语气说完,便将右手举向天空。
  于是彷佛模仿哈利·莱特的动作一般,在他背后的《天使王》以生硬的动作举起了右手。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响起的声音朝身上压来,我好不容易才撑住差点往地上一跪的双腿。
  接着《天使王》哗啦哗啦地抖掉积在身上的沙土,就这样站起了身子。
  那样子简直就像是……受到哈利·莱特的使役一般。
  「就让我来告诉汝为什么我会如此执着于这个身体吧。精神往往隶属于肉体,换句话说,只要手中握有作为核心的女儿肉体,我对《天使王》就具有强大的影响力。要是女儿的自我消失的话,身为机构(System)的天使就失去了意志,操控起来也就更简单了。」
  回想起来,在与魔狼的交战之中,哈利·莱特也疑似对巨人下了好几次命令。
  「明白了吗?《天使王》无法违抗我的命令,是我忠实的随从哦。就算是汝的声音也传不过去的。」
  哈利·莱特大声干笑。
  「呵呵,哈哈哈哈,好了,动手吧……不管是朱尔军神的右手还是魔女,全都毁灭吧!」
  巨人在右手中三度创造出大剑后,便像是要斩断浮云般大大地挥动起来。
  「三头狱牙!」
  我喊出《起动语言》产生了阳炎的手腕,然后对后面的两人做出指示。
  「由衣、阳名,你们两个尽可能离这边远一点!」
  「是。」
  阳名这么回答后,两个脚步声便逐渐远去。
  不过……我要直接挑战那把剑吗?两者的质量未免差太多了。
  虽然我拚命想要连上爱莉莎的意识,但就算试着搜寻《通道》也联系不上。难道就像哈利·莱特所说的一样,我的意念无法传达给她吗?不——每次受到巨人攻击时、和巨人有所接触时,我都隐约听到了爱莉莎的声音。这样的话……
  「——叹息炎剑!」
  一旁的友月也喊出咒文,然后伸手抓住那把造型粗犷,还缠绕着火焰的弯刀。
  「友月,如果想要连上爱莉莎的意识,就非得直接接触《天使王》不可。所以你可以帮我牵制住哈利·莱特吗?」
  不过听了我的话后,友月却摇了摇头。
  「你错了,启介同学。巨人的对手是我,你应该要打倒那个人,而非制止他。你要打倒他,好让爱莉莎的身体获得解放,如果刚才那些话都是真的……那么就算爱莉莎想回来也会受到阻碍的。」
  「这……」
  友月说的话也有道理,但我却无法马上同意。
  「没问题的。别露出那么担心的表情,巨人也已经千疮百孔了,至少绊住他这点程度的事情我还是办得到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总觉得自己一定没问题呢。」
  友月的眼里看得出自信。虽然对魔狼施放魔术时也是如此,不过如今友月的精神力非但没有枯竭,反而还多到满溢出来了。
  「友月,你胸口的伤——」
  「有话之后再说!来啰!」
  巨剑朝这边挥了过来,那把将吉梅拉一刀两断的定罪之剑。
  「相信我。」
  友月这么叫道后,便举起火焰之剑挥向《天使王》的大剑。
  就质量上而言,友月根本不是对手。一旦两把剑互相撞击,友月就会立刻被击溃,这简直可以说是有勇无谋的举动。然而——
  叽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两把剑的刀刃交会,随即停止在那。友月的火焰之剑掀起一阵惊人的热风,仔细一看,友月的火焰之剑并未直接接触大剑,缠绕着剑身的黄昏色火焰挡住了巨人的刀刃。
  「启介同学,趁现在!」
  友月的话在我背上推了一把,虽然她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不过现在不是担心的时候。
  「啊、啊啊,我知道了!」
  我这么回答后,便朝哈利·莱特冲了出去。
  「居然挡下了那把剑?该死的魔女——那样简直就像是……」
  哈利·莱特愤恨地破口大骂,然后将手指向找。
  「诅咒群鬼!」
  用土做成的阴森人偶从地面冒出来,阻挡了我的去路。
  「可恶!」
  我立刻用《三头狱牙》咬碎人偶,让它们变回原本的土块,不过接二连三从其他地方隆起的土堆中出现的人偶又再度阻挡在我面前。
  要是每个都理的话就没完没了了,我用狼的手臂击向地面跳了起来。
  我飞越土偶的头顶上方,往哈利·莱特的方向降落,不过那家伙却一点也不惊慌,只是高高举起了左手。
  「《天使王》,开炮。」
  在那一瞬间,《天使王》被打碎的左手断面闪烁光辉,然后长出了好几门小炮管。
  「呜——」
  炮口朝着人在半空中而无法闪躲的我打出了无数光弹。尽管我用《三头狱牙》当盾牌阻挡,却还是被冲击弹飞,掉进了土偶群的正中央。
  土偶缠上了我的身体。
  「放开我!」
  虽然我用狼头往周围挥了一圈,将土偶一扫而空,但地面随即又再度隆起。这是——本体是大地吗?
  我以獠牙大大地刨开地面,于是土偶就不再出现了。
  不料这时光弹却再次落下,我赶紧用三颗狼头护住身体,由于每一击都十分沉重,用来维持魔术的精神力不断减少。
  我望向友月那边,虽然剑与剑之间的角力还在持续当中,但《天使王》似乎渐渐压过了友月。要是就这样进入持久战的话,我们肯定会输。
  「放弃吧,汝等这种人没理由赢得了《天使王》。就连赫斯·史特林也是牺牲了师父和女儿才封印了《天使王》。就算受了伤,其力量还是凌驾于受到召唤的高次元存在之上。」
  不过占了优势的哈利·莱特脸上却露出苦涩的表情。
  「尽管如此,《天牢》依然拥有超越《天使王》的力量吗……若是这样的话,只要像刚才一样用《反牙》吃掉《天使王》就好了啊。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虽然哈利·莱特不断地询问自己,却还是找不到答案的样子,于是他不耐烦地大叫起来。
  「好了!快把这些家伙解决掉,这个问题就直接在方舟问赫斯本人吧。」
  问赫斯?
  我记得以前爱莉莎好像说过爷爷已经不在了……
  然而攻击变得越来越猛烈,让我的疑惑几乎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仿佛正发泄着被魔狼打败的积怨一般,巨人狰狞地大声嘶吼。
  「咕呜呜!」
  让人眼花撩乱的光弹暴风雨。事到如今,我只能舍弃防御杀过去了。不过正当我这么打算的时候,我发现有一道影子冲向了哈利·莱特背后。

  「所谓强大指的不是只有力量而已。」

  悄然无声地站在哈利·莱特身后的小小人影,以黑色细长的金属材质物体抵住了他的脖子,并且语气尖锐地轻声说道。
  「阳名?」
  「汝是?」
  我和哈利·莱特同时惊呼,本应和由衣一起逃走的阳名露出大胆无畏的笑容站在那里。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其气息必然有疏有密。而看不见的爪子则会抓准空隙静静地猎补强者。这是回敬你的,哈利先生。」
  电光一闪,哈利·莱特弓起了身体。那是——电击枪吗?
  「呜呜呜!汝居然敢……小看我?」
  哈利·莱特痛苦地大叫。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肉体受其他人的精神操控的缘故,哈利·莱特并没有晕过去,而是在快要倒下之前站稳了脚步,并且挥动手臂撞开阳名。
  不过大概是因为意识混乱的关系吧,来自《天使王》的弹幕中断了。
  「启介哥,趁现在!」
  尽管被撞倒在地上,阳名却没有发出惨叫,反而提醒我攻击的时机。
  这我知道——!
  我早就已经冲出去了。我让《三头狱牙》做好准备,然后朝哈利·莱特挥了下去。
  「呜……?」
  那家伙一边脚步踉跄地后退,嘴里一边念出「无伪谎言」,于是哈利·莱特在我面前变出了分身。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精神无法集中的缘故,人数只有三人,这数量对我来说毫无影响,我让三颗狼头分别扑向他们。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哈利·莱特第一次因为恐惧而僵住了表情。
  「居然……有这种事!」
  狼头将其中两人化为烟雾,然后——碰到了最后一人。
  哈利·莱特——不,是爱莉莎的身体突然无力地倒了下来,我连忙抱住了她。
  「成功了……吗?」
  阳名边起身边这么问我。
  「不知道……我没有吞下了什么东西的感觉。或许在被吞噬掉走前,哈利·莱特就自己解除了支配也说不定——」
  不过我抢回爱莉莎的身体了。
  「启、启介同学,快点……」
  友月嘶哑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虽然枪击停止了,但《天使王》依然用力地压下友月的剑,试图将她劈成两半。
  对了,天使会将使用魔术的人全都视为扭曲。就算不受哈利·莱特操控,我们仍旧是它攻击的对象。
  「你等着!我现在马上把爱莉莎叫回来!」
  我这么大叫后,便抱着爱莉莎冲到《天使王》脚边,并伸手触摸它。我寻找着连接那家伙的《通道》。

  爱莉莎!

  启介……?
  她听到了——就在感受到这点的同时,我的意识受到牵引而陷入了《天使王》体内。
  脑海里迸出闪光。
  那里是一片白色的海。
  这幅景象明明充满了什么庞大的东西,却超越了我可以理解的极限,以致于我只能将它认知为光。
  这是世界的守护者《天使王》的内部。
  爱莉莎……你在哪里?
  被过于巨大的存在吞噬,让我迷失了《通道》。不,我不是找不到爱莉莎,而是一切都感觉得到爱莉莎。
  以前意识被拉进《天使王》体内时,爱莉莎是个『个体』,但如今《天使王》整体感觉上都像是爱莉莎。
  我朝光伸出了手,试图寻找爱莉莎所在的方向,然而与光芒接触时流向我的情报实在过于庞大,根本无法凝聚成像。
  不过碰触到某道光时,我第一次感受到意义成立的情报。
  那是歌。我听过那段歌词,虽然不是爱莉莎的气息,可是——

  雨要下了
  雨要来了
  我的伞破了
  沿着伞骨裂开了
  雨不大的话也罢
  用这把伞也能继续走下去。

  这个声音、这首曲子……我都知道。

  可是
  雨好大
  这下子伞派不上用场了
  雨水肯定会把我淋湿
  衣服变重了
  身体变重了
  伞骨变重了
  然后我停住了
  所以无法从这里离开

  一个人的轮廓随着歌曲出现在我面前,那是一个礼拜前在舞台上殒命的歌姬。
  珠洲里优耶——
  『优耶?那是谁?你这孩子真奇怪,我是第七十一翼,《在玉座上歌唱的天女》(尚达奉)哦。我唱得正开心,可以请你不要打扰我吗?』
  她对我这么说,语气听起来跟在公园交谈时一模一样。
  尚达奉?那是存在于珠洲里优耶体内的因子吗?她一副不记得我是谁的样子,自顾自地开始唱歌。从头开始唱。
  奇怪……刚才那首歌是在那个地方结束的吗?
  『你——现在在想什么?』
  于是她突然停止歌唱,并向我逼近而来。
  『你该不会知道这首歌的后续吧?』
  尽管感到困惑,我还是点了点头,那时听到的最后一首歌依然萦绕在耳际。
  『现在马上告诉我。』
  可是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我得去找爱莉莎才行。
  『爱莉莎?』
  她应该就在这世界的某个地方……大概是在中心吧。
  『中心——啊啊,你说第七十二翼啊。那么我带你去吧,所以告诉我接下来怎么唱。』
  真的吗?
  听到这个意想不到的提议,我开心地点了点头,然后告知对方歌词。
  『……谢谢你。我总算找到了自己欠缺的贵重之物。在这里,跟我来。』
  她对我露出微笑后,便唱着歌迈开了步伐。

  可是
  小小的伞啊
  不知道是谁牵起了我的手
  互相交叠的伞开启了道路

  彷佛被她的歌声照亮一般,原本什么也看不到、形同一片白色黑暗的世界逐渐展现面貌。
  脚下是蔚蓝色的海,前方看得见白色沙滩与绿色森林。那是座小岛。我曾经看过它,虽然没有亲眼见过的记忆,不过那的确是——爱莉莎的梦。
  岛屿中心可见一个半球状的圆顶,对了,那座岛是《方舟》。
  我曾在梦里隐约见到了在那边生活的爱莉莎。
  我们稳稳地走在海面上,往沙滩前进。

  脚步变轻了
  身体变轻了
  心灵变轻了
  让我们一起去下一个地方吧
  只要并肩而行,下雨也不算什么了

  歌唱完的时候,原本只能远远看见的岛屿就近在眼前了。
  『你正在找的东西应该就在这里哦。』
  她指着岛屿说。
  『再见,这样我就回过礼了。』
  啊——
  她转身背对我后,便哼着歌走远了。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我这么说完,她只是稍微回过头来挥了挥手,然后就消失在弥漫于海面上的雾气之中。
  唯有歌声变得越来越微弱。
  我也该走了。
  我在海上跑了起来,往沙滩方向接近。来到岸边时,我的脚向下一沉,哗啦地溅开了海水。
  之前一直缺乏真实感的景象突然变了色彩。
  脚底下是细沙的触感,然后是潮水的气味。
  我察觉到自己正站在《方舟》上。当然,这应该也是幻影就是了。
  「——阿姨!」
  旁边突然传来声音,让我吓了一跳。
  一位年幼的金发少女站在沙滩上往我这边挥着手。
  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完全没有注意到。
  「你该不会是……爱莉莎吧?」
  虽然年纪只有六、七岁左右,但脸长得跟那家伙一模一样。然而明明站在声音可以传到的距离内,少女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只是不停地挥着手,仔细一看,那对眼眸也没有聚焦在我身上。
  「阿姨!」
  爱莉莎又叫了一次,我这才明白少女并不是在叫我。
  我顺着少女的视线回过头去,只见不远处有个女性正朝这边走来。
  「乌尔特小姐——」
  描绘着几何学图案的旗袍式服装,还有一头金色的长发,这长相错不了的,我不可能会认错。
  「爱莉莎,你在嚷嚷什么啊?」
  乌尔特小姐惊讶地说道。这位少女果然是爱莉莎吗?而且乌尔特小姐果然也没注意到我的样子。
  「因为阿姨很久没来了嘛。」
  年幼的爱莉莎这么说完,便朝向我跑了起来。
  因为事出突然,我来不及闪避,不过爱莉莎却穿过我抱住了乌尔特小姐。
  在这里我的存在似乎就跟空气一样,还是说她们才是幻影呢?
  「啊——对哦。因为在我的感觉里才过了两天,所以一不小心就忘了。」
  这么说完,乌尔特小姐搔了搔头。
  「真好……我很多时候都很无聊说。」
  面对赌气的爱莉莎,乌尔特小姐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
  「对不起哦,下次我会再早一点来的。」
  「就这么说定了哦,阿姨。而且妈妈也很寂寞呢……」
  爱莉莎的表情蒙上阴影。
  「怎么了?爱莉莎。」
  乌尔特小姐讶异地询问爱莉莎。
  「欸,阿姨……爸爸不来看我们吗?」
  爱莉莎好像很害怕似地细声问道。
  「这个——」
  乌尔特小姐结巴了起来。
  「阿姨很久没来的时候,妈妈经常提到爸爸的事情呢,像是第一次见面时的事,还有一起旅行的事,妈妈说了好多好多呢。妈妈最喜欢爸爸了,可是为什么爸爸都不来呢?」
  「……我说爱莉莎啊,哈利他很忙的。他要代替赫斯父亲大人完成重要的使命,而且他人在《箱庭》内最深处的地方,所以时间的流逝速度跟我们完全不同。不过总有一天——饱来见你们的那天一定会来的,在那之前就先等着他吧。」
  鸟尔特小姐劝慰似地说道。
  「嗯……」
  爱莉莎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接着她的轮廓突然晕开来。
  两人的身影就这样变得淡薄,然后像是溶解似地摇晃着消失了。
  被留下来的我茫然地伫立不动。
  刚才那是什么?
  梦……不对,是爱莉莎的记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并非打从以前开始就讨厌父亲、讨厌哈利·莱特啰……
  无论如何,从无法碰触这点看来,可以确定的是两人都是幻影。既然如此,我得赶快去找真正的爱莉莎才行。
  我转头环顾起周遭。沙滩沿着海岸一直延伸过去,森林里看得到圆顶,以及像是什么建筑物的尖塔。
  「最近的是……这边吗?」
  总之,我决定先往尖塔前进。尖塔外围宛如热带雨林般茂密地长着形形色色的植物,似乎很难直接穿过去的样子。我一边走在沙滩上,一边寻找道路。
  「——好热。」
  我拭去冒出来的汗水,虽然不知道现在的我有没有真正的肉体,但只有感觉完全和现实一样。
  「是这里吗……」
  我总算找到一条通往森林里的小岔路,那里的地面被踩过好多次,看起来比沙滩要好走多了。
  走进小路后,叶幅宽大的树木挡住了阳光,感觉起来没有那么酷热了,即使如此,湿气仍旧相当惊人。不可思议的是,居然没有半只昆虫爬到我身上。
  我在能见度不佳的路上快步前进了一会儿后,视野突然开阔起来。
  「什么——这是……」
  我愣住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跟南国风景一点也不搭调的西式石造城堡,刚才看到的尖塔似乎是这座城堡的一部分。
  这么说起来,爱莉莎好像说过自己住在一座小城堡里之类的话……
  的确,以城堡来说,我也觉得那有点小,不过还是大到我们的公寓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程度。
  不,现在不是被城堡的规模震慑住的时候了,我得赶快找到爱莉莎才行。
  幸好巨大的城门是敞开的,我有点紧张地踏进城内。
  「阿姨,你是骗人的吧?」
  背后突然有人大喊一声,让我心跳漏了半拍。
  回头一看,眼前又是爱莉莎舆乌尔特小姐。两人面对面站在我刚经过的门旁边,虽然乌尔特小姐看起来跟刚才没有差别,不过爱莉莎却成长了不少,给人的印象和现在很接近。
  「是真的哦,我——要把拜尔带回《箱庭》。爱莉莎也知道拜尔的身体很差不是吗?所以她需要彻底静养。」
  「那么我来看护!我会做得比阿姨的人偶还要好的!」
  「……不要耍赖。问题不在这里。」
  乌尔特小姐以严厉的语气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
  爱莉莎怯生生地问。
  「爱莉莎,如果拜尔死了的话,你会感到悲伤吧?」
  「那、那当然啊!这种事情……我连想都不敢想——」
  「是啊……拜尔也不想让爱莉莎尝到那种悲伤的滋味。可是如果继续和你共度时光的话,这个愿望就无法达成,你明白吗?」
  爱莉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妈妈……是这么说的吗?」
  乌尔特小姐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不过大概是从眼神中察觉到了什么吧,爱莉莎失落地低下头。
  「——如果拜尔来《箱庭》的话,至少在你的眼里看来,拜尔还可以延长数十年的寿命。所以……」
  「我知道了。」
  爱莉莎打断乌尔特小姐的话,然后点了点头。
  「我明白的。对不起,说了这么任性的话——」
  爱莉莎就这样低着头快速地说。
  乌尔特小姐以一脸复杂的表情低头看着爱莉莎。
  「是吗……你能体谅真是太好了。去了那边的话,拜尔见到哈利的可能性也会变高,如果见到面的话,说不定她会出乎意料地突然变得很有精神呢!毕竟拜尔很迷恋哈利嘛。」
  彷佛想要驱散灰暗的气氛一般,乌尔特小姐开玩笑道。不过听了她的话后,爱莉莎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果然——是爸爸吧。对妈妈来说,那家伙才是最重要的。嗯,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呃,爱莉莎?」
  虽然乌尔特小姐惊慌失措地伸出了手,但爱莉莎却甩开她的手跑走了。
  「——糟了。」
  乌尔特小姐带着自责的表情喃喃自语,之后便咻一声地消失了。
  然而正在奔跑的爱莉莎还没有消失,于是我反射性地追上她。
  那大概是过去的爱莉莎吧,不过我不能放着她不管。虽然仟么也办不到,但我却想为她做些什么。
  爱莉莎冲进城里后,便爬上了走廊尽头的螺旋阶梯。
  为了不跟丢她,我连忙移动双腿以免落后。
  「哈、哈……」
  因为光是要追上爱莉莎就已经卯足了全力,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往哪边跑,不过我最后在爱莉莎冲进去的房间门前停了下来。
  房门是开着的,里头传来了呜咽声。
  这里大概是爱莉莎的房间吧。房间十分宽敞,我的房间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而且收拾得整整齐齐,甚至还有个阳台。不过也因为这样,爱莉莎的身影显得特别小。爱莉莎正趴在附有顶蓬的床上哭泣着,那样子彷佛跟最近特别脆弱的爱莉莎重叠了。
  「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是那家伙!明明一次都没有来见过我们!那家伙根本就不把我跟妈妈当一回事啊!」
  爱莉莎握紧了被单大声怒吼,她的眼里不停地流出泪水。
  「就算去了《箱庭》,妈妈自己的时间也不会改变……结果妈妈不是想跟我,而是想跟那家伙度过这段时间……我其实一点都——」
  因为这样的爱莉莎实在是太可怜了,我忍不住走进房间里,试图碰触哭倒在床上的爱莉莎,可是我的指尖却穿过了爱莉莎的身体。
  「可恶……」
  无法安慰爱莉莎让我懊悔地咬紧牙根。
  在这之后爱莉莎大概就变成孤单一人了吧。无论是小岛还是豪华的城堡,对于区区一个人来说都太大了。
  乌尔特小姐恐怕只能偶尔过来,于是爱莉莎只能孤独地度过这段岁月,我几乎无法想像这般孤寂的日常生活。
  为什么爱莉莎不能跟母亲和阿姨在同一个地方生活呢?那跟《天使王》的事情有关吗……
  就在我什么也办不到,只能呆呆站在原地的时候,爱莉莎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稀薄,并且慢慢消失了。
  「……你在哪里啊?爱莉莎。」
  我想见可以用手碰触到的那家伙,我想见自己可以为她做些什么的爱莉莎。
  『——启介。』
  就在我深深回想起爱莉莎的脸时,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在哪里?这声音是从哪里——」
  我环顾周遭,并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启介……』
  又听到了!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
  我打开房间的窗户来到阳台上。我知道是哪个方向,那边可以看到——
  「圆顶吗?」
  半球状的白色圆顶……那恐怕就是《箱庭》吧,以前看过的爱莉莎的梦中确实有这样的情报。
  我转身走出房间,然后毫不犹豫地下楼离开城堡。虽然途中又看到了好几个爱莉莎的幻影,但我全都视而不见,因为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现在』的那家伙。
  圆顶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远,城堡附近一定有通往那边的道路才对。
  我沿着城墙绕行,寻找林木间开通的地方,然后踏上没花多大功夫就找到的道路,朝圆顶前进。
  这条道路的尽头是平坦的白色墙壁。
  「这就是《箱庭》吗……」
  看过后完全搞不清楚这面墙的材质是什么。既没有金属般的光泽,表面也没有任何瑕疵……该怎么说呢?那并没有『物体』的感觉。我不禁产生一种彷佛从那里延展开来的只是一片纯白色风景般的错觉。
  据说爱莉莎不被允许进入这里,可是爱莉莎却在这后面?话说回来,我又该怎么进去呢?找不到任何像是门的东西。
  「爱莉莎,你在这里吗?」
  虽然我试着呼唤爱莉莎的名字,但却没有那么顺利地传来回应。
  「该怎么办才好……」
  因为没有其他可做的事情,我只好粗鲁地一拳打向墙面,然而我的手臂却穿过了虚空。
  「哎呀——?」
  丧失了应有的反作用力与支撑,我严重失去了平衡。
  没碰到?这也是幻影吗?
  不——不是这样的,这里什么也没有。
  我想起这是爱莉莎的记忆,而且还是梦境的事实。原来如此,爱莉莎不知道的地方不可能会有东西存在。
  可是现在才发现这点已经来不及了。我无法站稳脚步,就这样掉进了那片空白之中——
  『——启介。』
  听见呼唤我的声音,我睁开眼睛,白色的天顶顿时映入眼帘。
  「这里是……」
  我坐起身子,并确认现在的情况。
  周围延展开来的是一片白色的世界。这片平原上并没有积雪,只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才会是白色的,不过唯一一个有颜色的物体——一棵大树却耸立在中心。
  好大。就算抬头仰望也分不出哪边才是顶端,一切都变得白蒙蒙的而看不见了。
  不过问题并不在这里,有一位少女被绑在大树的树干上。
  「爱莉莎?」
  我呼喊着她的名字,并且冲了过去。明明没有起风,大树的叶子却唰地摇曳起来,彷佛在回应我一般。
  终于,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爬上树根来到了爱莉莎身边。除了被绑起来之外,爱莉莎身体的后半部分还陷进了树干里。
  「喂,爱莉莎!」
  我抓着她的肩膀摇晃起来。
  碰到了。她是真的!
  「启、介……?」
  爱莉莎稍微睁开眼睛呼唤我的名字。
  「没错,是我,启介。我来让你想起自己的名字了!」
  「名、字?」
  「啊啊,你的名字是爱莉莎,柯朗诺·史特林·莱特。快点回想起真正的自己,然后回到原本的样子吧!」
  于是爱莉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谢谢你……我想起来了,启介。你有遵守我们的约定呢……可是……好像有点太迟了。」
  她那软弱无力的语气让我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回想起自己就是爱莉莎了吗?那么就像之前一样——」
  「我是……爱莉莎。嗯,这我知道。不过我更是《天使王》啊。」
  「咦?」
  「时间拖得太久,我知道……自己和《天使王》不再是两个个别的存在了。就算想起了名字,我也无法恢复原状……混杂在一起的存在已经无法分离了。」
  「怎么会……」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对不起,启介。你都特地为我来到这里……不过启介恢复原状真是太好了,这样我就不用杀死启介了……」
  爱莉莎的声音里真的充满了喜悦。
  「我已经满足了,所以启介你回去吧。现在《天使王》并不受那家伙的支配,既然启介帮我取回自我了,我或许就能暂时压制住《天使王》也说不定。趁这机会——启介和未由一起把我消灭吧。」
  「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就算做不出来也得做!要不然我就会把我最重要的东西给破坏掉,我是不该存在的人啊。」
  一听到这句话,血气顿时冲上了头顶。
  「才没这回事!因为有爱莉莎才有现在的我,友月说过魔狼也是我的一部分,同样地,你也是我的一部分。你要是消失了我会很困扰的!」
  「启介……谢谢你。不过有你这份心意就够了——」
  爱莉莎摇着头说道。
  「可恶,都是因为这棵树的关系吧?」
  我不耐烦地试图将爱莉莎从树干上拉下来。
  「好痛!启介!」
  不过爱莉莎的叫声让我停止了动作。仔细一看,爱莉莎的背跟大树融合在一起了,这样根本就无法分开。
  「没用的……太迟了。就算现在因为启介的关系而保有自我,我也要不了多久就会消失了。所以在那之前——」
  「为什么你那么轻易就放弃了!爱莉莎难道不会不甘心吗?」
  「不甘心?」
  爱莉莎似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于是这么反问。
  「我是说对哈利·莱特!被他彻底地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样真的可以吗?你什么都还没确认吧!你什么都还没问不是吗?」
  在来这里的途中,我也隐约看到了爱莉莎对哈利·莱特怀抱的心情。事已至此,她对哈利·莱特的疑惑应该累积到如山一般高了才对,她应该有很多事情想质问哈利·莱特才对。
  「——是……啊。这倒是有点遗憾,我还满想扁那家伙一拳的。」
  爱莉莎露出苦笑。
  「啊啊,没错。我也想痛扁那家伙一顿。事情还没有结束,哪能随随便便在这种地方放弃啊!」
  爱莉莎咬牙切齿地瞪着我。
  「我……我也想跟启介一起走啊。可是你要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啊,启介!」
  「没什么不可能的!我也是被魔狼吞没,却还是恢复了原状,所以你不可能办不到的!没错,只要用跟我一样的方法就行了。听好了,使用魔术的要领……」
  不过爱莉莎却摇摇头,打断了喋喋不休的我。
  「那是——不可能的。启介从魔狼变回原样时做了些什么,我全都看得一清二楚。不过那是学不来的,因为我和《天便王》之间并没有《通道》联系。对启介来说,《天牢》是位于外侧的存在,但我的《天使王》却存在于自己的内侧,那就是我自己本身啊……」
  我的提议轻易地被驳回了。
  可是我不能就此罢休。就算爱莉莎放弃了,我也绝不能感到绝望,因为连由衣也恢复原状了,要是我失去希望的话,这种事情根本就无法实现。
  别放弃,别放弃,别放弃——
  拚命运转的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有个方法可以引发奇迹。
  「那么……那么我来代替爱莉莎施展魔术吧。」
  「咦?」
  「我和爱莉莎之间有《通道》联系,没错吧?」
  「启介,你该不会是要——」
  「我曾经用过一次爱莉莎的魔术。当时我只把爱莉莎的意识从封印在水晶内的肉体里召唤出来,那么你不觉得反过来也行得通吗?你的身体已经抢回来了。」
  而且乌尔特小姐也说过,一旦爱莉莎变完整了,无论肩负什么样的重担,她都不会输的。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现在的我不是爱莉莎,而是《天使王》哦——」
  「虽然我刚才说了『一样』,不过爱莉莎你自己也要祈求,祈求着想要回来,这次我会认真想咒文的。」
  「这么说起来——之前那次还真是糟糕啊……」
  这时爱莉莎总算露出了笑容。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一定会成功的,你不相信吗?」
  「当然啊,我怎么可能相信啊。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可能成功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启介一定没问题……这种想法……很奇怪对吧?」
  「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不是一直都这样子吗?只要我跟爱莉莎在一起,就没有克服不了的问题。」
  听我这么说,爱莉莎笑着回答「的确……是这样没错」,然后她——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要是你又拚命说我坏话的话,我就要打你的头啰?」
  「哈哈,别客气,尽管动手吧。」
  看到爱莉莎的眼神总算恢复了光彩,我开心地笑了。
  「还有,如果要咏唱《姿态语言》的话,那就——直接碰触我的心吧。为了传达给我,而不是《天使王》,也是为了知道我的形体。」
  「心?」
  「胸、胸部啦。我叫你把手放在我胸部上!心不是位于头部,而是位于身体中心的东西。我没有什么奇怪的意思,所以快点动手吧。」
  「啊、啊啊……」
  就算爱莉莎这么说,我还是感到犹像不决。不过我终于下定决心,用力将左手按在爱莉莎的左胸上。
  好柔软——而且又温暖。我感觉到噗通、噗通的鼓动。
  那是心跳声。
  这是爱莉莎。
  然后声音也以同样的周期在我体内响起,越是竖耳倾听,杂念越是离我远去。
  如果是现在的话,我就能把你化为言语。
  「金色降临。领着风舞动的少女。边界之王的小摇篮——摇曳着黄金的发丝横渡天空、开拓道路,不知停留者。」
  我逐渐编织出过去所见的爱莉莎的姿态。
  从购物中心屋顶上跳下来的爱莉莎。以右手握着左手这种不自然的姿势缔结契约时的爱莉莎。用风演奏出音乐的爱莉莎。和阵正面交锋时悲伤的爱莉莎。和美澄成为朋友时开心的爱莉莎。和我大打出手时愤怒的爱莉莎。还有——笑着说喜欢我的爱莉莎。
  这一切构成了爱莉莎这个人的轮廓。
  劈哩!
  在咏唱咒文的途中,束缚爱莉莎的树干出现了裂痕。
  「启介——」
  爱莉莎伸出手来寻求着我,纠结的树干开始劈哩啪啦地剥落得一干二净。
  「天之使者为空虚幻影,真实形体乃微笑之器——舍弃制裁,忘却守护,恢复成只是在身旁牵着手的你!」
  《姿态语言》完成了,接着就只剩下呼唤她的名字了。
  我不否定她是《天使王》的事实,我只希望爱莉莎还能是爱莉莎。
  「爱莉莎·柯朗诺·史特林·莱特·『梅塔隆』!」

  「启介!」
  爱莉莎从树干中获得了解放。扑向我的爱莉莎将嘴唇——
  「启介同学!」
  听到呼唤我的声音,我睁开了眼睛,眼前是友月眼眶湿润的脸。
  「咦……奇、奇怪?」
  我环顾四周,那里已经不是从湖里长出来的大树根部,而是彷佛刚经过一场土石坍方的山壁上,然后在我怀里的是爱莉莎紧闭双眼的身体。
  「——结果怎么样了?」
  我的问题一出,阳名立刻从友月身旁探出头来回答我。
  「被启介哥碰到后,《天使王》马上就化为金色的光芒消失了。可是启介哥就这样倒下来……」
  「哥哥,你没事吧?不要紧吧?」
  由衣也上前追问我。
  「我没事哦,看来是成功了呢……」
  我看到《天使王》的内在世界,实际上似乎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情。
  「嗯……呜、呜——嗯……」
  怀里抱着的爱莉莎呻吟起来。
  太好了,这家伏还活着——而且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哦,你醒了啊。自己久违的身体感觉如何?是不是很舒服啊?」
  我半开玩笑地掩饰因激动而高昂的声音,我开心到几乎都要哭了。
  「启、介……」
  我这么问完,爱莉莎便睁开双眼,并且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怎么了?意识还很模糊吗?」
  然后爱莉莎突然面红耳赤地跳了起来。
  「咦、咦咦咦咦?奇、奇怪,我——」
  爱莉莎果然还是有点混乱的样子。她按住了自己的嘴唇……咦?嘴唇?
  这时我总算也想起了最后在《天使王》的世界里看到的光景。
  「爱、爱莉莎,你、你刚才……」
  「忘、忘了它吧!虽然我不太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过那只是顺势——再、再说又没有碰到不是吗?」
  是、是这样吗?其实我并不是很确定。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啊?」
  不知道为什么,友月以冰冷的语气这么问道。
  「啊,没、没什么没什么。」
  「虽然嘴巴上说没什么,但你的心倒是挺慌乱的嘛,启介哥。」
  连阳名也带着可怕的表情逼近而来。
  「哥哥,怎么了?怎么了?」
  由衣也依样画葫芦地凑近我的脸。
  「就、就是说嘛。只是作了个有点奇怪的梦而已啦,话说回来——」
  爱莉莎对我的意见表示同意后,便正颜厉色地眺望起周围的惨状。
  「这还真是严重啊……变成《天使王》之后,我也还记得大部分的事情。对不起……我什么也办不到,城市发生异变的时候,那些家伙来到房间,我还来不及抵抗就被抓了起来,然后就这样任凭他们摆布——」
  「那……不是爱莉莎的错。是我太天真了,明明爱莉莎浑身动弹不得,却还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已经不觉得难过了吗?」
  面对我的问题,爱莉莎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自己体内有《天使王》的力量,不过感觉不像之前那么沉重了。虽然单靠精神体无法负荷,不过有肉体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
  「太好了,这下事情就全部解决丁……」
  我吐了口气。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友月也变得很有精神的样子,而且由衣也回来了,不过阳名却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这可就难说了……要是《群枣》愿意就这样收手就好了——」
  「啊——……对了,城市还是被那些家伙给占领了啊。」
  而且被哈利·莱特给逃了的可能性也很高。既然都做到这种地步,我不认为他会这么干脆就放弃。从这情况看来,他或许只是想卷土重来也说不定。
  「那个,其实冬上同学人遗留在车站里。总之,我们要不要先回那里去呢?」
  友月提议道。是吗?那家伙也平安无事啊。虽然她不是需要别人担心的人,不过这样就能放心了。
  「那就这么做吧。爱莉莎,可以拜托你吗?」
  「当然。」
  爱莉莎点了点头。
  不过这时却响起了除了我们以外的声音。
  那声音既阴沉,又带有不祥的色彩——
  3
  「欲望超越一切。从群聚之中追求天之索,渴望高处的手臂。愚蠢的贤者啊——」
  一个黑影背对几乎已经下沉的深红色太阳朝我们接近过来,同时嘴里咏唱着咒文,阳名拉着由衣退到了后方。
  「赞美愿望、钦慕欲望、容许罪过者——其伸手企求的乃是遥远的追忆、白狐的归还之处、无法触及的世界……」
  我眯起眼睛看清了那道背光的身影,那是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矮小老人。
  「那家伙是乔装成哈利·莱特的《群聚》魔术师——」
  我这么告诉爱莉莎她们,不过他来做什么?这里有爱莉莎跟友月,而我有可以吞噬魔术的《魔狼》,光凭他一个人根本没有胜算才对。
  不过也不能就这样轻怱大意,于是我也咏唱起《三头狱牙》。老人一边继续咏唱咒文,一边缓缓地靠近我们。
  「期望的彼岸封闭在深远之中,渴求的彼尾消失于狭缝之间——」
  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随风传进了耳朵里。
  「高位魔术?不——莫非这是召唤?」
  爱莉莎露出严峻的表情,然后毫不犹豫地举起一只手大叫:
  「贯穿风刃!」
  爱莉莎制造出锥状的风,并将它射向老人。不过老人却以从外表无法想像的轻巧动作跳到一旁,闪开了风的攻击。期间他仍不断地咏唱咒文。
  「赐与的是偿还之地。带着忌妒与绝望填补那份空虚吧!」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友月以未定义魔术在老人的周围引发多起爆炸,但全都没有打中。
  然后老人高高地跳起来,并说出了最后的语言。
  「探求愚者(哈利·莱特)!」
  老人的身体释放出黑暗的光辉。
  那简直就是一幅老人返老还童般的光景。黑色长发随风摇曳,手脚逐渐伸长,肌肤变得连一条皱纹都没有。
  出现在那里的是个眼神锐利的男子,他身穿描绘着几何学花纹、样式类似和服的服装。如果忽略衣服的设计,他的容貌甚至让人联想到平安时代的贵族。
  我没看过这个人,但我知道这家伙是谁,因为老人刚才喊出了哈利·莱特。结束咏唱变出《三头狱牙》后,我便抬头仰望这个家伙。
  「派啰特啊,真是辛苦汝了……可惜了汝这个唯一会使用无声咏唱的手下,不过汝的愿望就由我来实现吧。」
  降落地面后,男人把手贴在胸前轻声说道。这语气果然是——
  「为什么……为什么《探求愚者》的《真名》是哈利·莱特?你到底——」
  开口说话的是爱莉莎,她用颤抖的声音对男人这么问道。
  「女儿啊,这问题就跟问月亮为什么是月亮一样毫无意义。我是哈利·莱特,同时也是《探求愚者》,就只是这样而已。而我是汝的父亲这件事情也一样。」
  「——别说傻话了!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情。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男人——哈利·莱特眼珠与头发的颜色都和爱莉莎不同,不过长相却有一些共通的部分。爱莉莎自己大概也感觉到了吧,她的反驳只是侧重于情感上的否定。
  「呵呵,和借用汝的肉体时比起来,我想现在这样应该更有说服力吧。汝看到我没有什么感觉吗?看了汝之后,我倒是由衷地感觉到汝就是我的女儿呢。」
  「…………」
  爱莉莎的嘴里再也说不出否定的话来了。恐怕她也一样吧,爱莉莎本能地理解到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亲人。
  爱莉莎悄悄将右手覆在我的左手上,我握住她那不断颤抖的手,她也回握了我的手。
  爱莉莎用眼角余光对我投以感谢的眼神。
  『谢谢你,启介——我承认。我要承认,并面对这个事实,只要跟启介在一起的话,我就能办得到。』
  爱莉莎的声音直接流入我的心中。这或许是爱莉莎恢复原状时,《通道》紧密结合在一起所造成的影响也说不定。
  「——那我问你。既然你说你是我的父亲,是哈利·莱特的话,那就告诉我吧。为什么你要做出这种事情?为什么我又会是天使王呢?这一切我会竭尽全力让你吐出来的!」
  动摇已经从爱莉莎的声音里消失了,她的语气又变得和平常一样坚强。
  爱莉莎打算一战,她打算面对没有直接见过面,却又一直影响自己人生的父亲——哈利·莱特。
  「好吧,如果这是汝的愿望,那我就告诉汝吧。不过知道也未必是幸福哦。」
  「我求之不得。」
  爱莉莎并没有动摇。
  「呵呵,是吗……那么就先让汝知道自己是谁好了。女儿啊,汝为什么不被允许进入《箱庭》呢?——那是因为对方舟上的人来说,汝是出乎意料的存在。汝是棘手的禁忌之子啊。」
  「禁忌之子?」
  「没错,汝是不被期望的孩子……汝知道赫斯将《天使王》封印在哪里吗?」
  「……不是我吗?」
  爱莉莎狐疑地反问。
  没错,爱莉莎应该是封印《天使王》的容器才对,不过哈利·莱特却摇了摇头。
  「不对哦,那时汝还不存在。正确答案是他自己的女儿,拜尔的子宫里。天使一旦毁灭,就会让因子转生为还在腹中的孩子。不过赫斯却将因子引导到还没有孩子的空子宫内,并将之封锁起来,正确来说——应该是用魔术仿照胎儿制造出封印体吧。」
  「妈妈的……子宫里……」
  那是一段冲击性的发言,可是我却感受到一股违和感,不是从哈利·莱特的话里,而是对于他陪着爱莉莎一问一答的情况。
  为什么——他不攻过来呢?
  哈利·莱特动也不动,只是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下去。
  「无论是赫斯与天使的交战,还是因子最后的去处,我全都看到了。之前我也是试图打倒赫斯、破坏《障壁》的其中一人。不过我领悟到自己赢不了赫斯,也无法凭力量消灭《天牢》,于是便主动把名字交给赫斯,成为那家伙所使役的高次元存在的一柱。」
  哈利·莱特怀念似地诉说着一千年前发生的事情,不过爱莉莎却带着险恶的表情加以否定。
  「这太奇怪了!我听说的哈利·莱特才不是什么高次元存在,而是人类啊!」
  「那是因为我是特异的存在。我在维持人类身分的状态下,只让精神变成了高次元存在。这跟《鸦》所使用的方法一样,收集力量以作为转借魔术的代价,如果《鸦》不是因为被逼得走投无路而操之过急的话,大概也会到达跟我一样的领域吧。我的身体如今依然被软禁在《箱庭》的隔离区域里哦,让拜尔怀孕这件事果然还是招致了怀疑呢。」
  「《鸦》……你是说阵吧?还有,你到底对妈妈做了什么……」
  「啊啊,没错。是我和他接触、赐与他魔术,甚至还传授他超越人类的方泫。至于拜尔只是被我哄骗了。毕竟我一直刻意表现出容易让她对我产生好感的态度,拜尔连自己体内有《天使王》都不知道,就这样接受了我。等知道时已经是怀了汝之后的事了。不过生下的《天使王》容器因为融合了赫斯的封印体而变得非常强固,只要身在方舟这个扭曲之中,汝的天使就不会觉醒。」
  「妈妈……她不知道吗?」
  「啊啊,她什么也不知道哦。她甚至不知道我是为了让《天使王》复活才接近她,直到现在都还爱着我。她应该也没发现我被囚禁了才对,真是个适合我的蠢女人啊。而《鸦》也是个能够成为好部下的愚者。」
  哈利·莱特讥讽地笑了。
  「阵跟妈妈……他们都被你利用了吧——」
  爱莉莎眼中的情感早已超越了愤怒,如今只寄宿着憎恨。我也一样,哈利·莱特实在是太会玩弄人心了,根本无视于他人的情感。
  或许阵也像拜尔一样:心灵受到了影响也说不定。
  「没错,《鸦》的来访是我求之不得的好机会。在方舟里知道我是高次元存在《探求愚者》本身的只有赫斯一个人,其他人只把我当成是赫斯的弟子。因此只要我的肉体受到拘束,让对方以为剥夺了我的自由,我就能轻易地在暗中活动。是我要《鸦》制造出让汝和我离开方舟的机会哦。」
  我明白了。
  无论是爱莉莎的命运,还是我和由衣的命运,全都被这家伙给改写扭曲了。
  不可原谅——
  匮怒逐渐充满内心,光是要沉住气就已经是极限了。
  不过……果然还是很奇怪。
  脑袋里仅存冷静的部分轻声耳语。
  说这种像是煽动我们的话有什么好处?理由只是实现爱莉莎的愿望吗?
  召唤应该是种将高次元存在实体化,直到媒介的精神耗尽为止的魔术才对。说得太久只是自寻死路啊……
  「是吗——我明白了。你百分之百是我的敌人。」
  爱莉莎对哈利·莱特投以彷佛要将他射杀般的视线。不过那张侧脸看起来跟我曾在《天使王》体内见过、那个哭倒在床上的年幼爱莉莎一模一样。她并没有流泪,但我觉得她或许正在哭泣也说不定。
  「不对,我和汝并不是敌人,只是使用者和道具的关系罢了。不过汝却是个派不上用场的不良品,尽是让我浪费不必要的功夫。既然汝恢复成人类的话,那我就把肉体和精神都破坏掉,让《天使王》重新显现吧。就算无法操控,《天使王》应该也会去毁灭方舟才对!」
  这么说完后,哈利·莱特朝左右两边举起双手,于是突然发生一阵地鸣,脚底下的地面开始摇晃起来。
  「呀啊!」
  身后的由衣跌倒在地,阳名连忙扶她起来。
  「呵呵——女儿啊,往事听得还开心吗?不过我显现的时间很短,我可不想把这段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哈利·莱特左右两侧的地盘隆起,并且迸出红包与蓝色的光芒。
  他会说那么久果然还是有什么用意在吗?因为爱莉莎的关系,我无法打断他的话,不过这下子事情或许变得有些棘手也说不定。
  「奉《清明(Holy.light)》之名现身吧——《红前鬼》!《蓝后鬼》!」
  光里出现了两尊巨大的身躯。那是挂着独角面具,外型如黑猩猩一般的红皮肤巨兽,以及头戴双角面具,手长脚长的蓝皮肤怪物。两者的身躯都不比龙人化后的吉梅拉逊色,确实是应该用鬼来形容的异形。
  「可是……这种家伙!」
  我举起了《三头狱牙》。不管看起来再怎么强,它们都不过是《魔狼》一碰就消失的魔术罢了。
  不过哈利·莱特见状却扭曲嘴角笑了。
  「汝以为它们阻挡不了汝吗?那就……试试看吧。」
  蓝鬼回应哈利·莱特的声音,从角的前端放出了宛如箭矢般的电击。
  「呜!」
  我将右手的狼头挡在眼前,试图吞噬掉朝我的头激射而来的闪光,然而那非但没有被右手吸收掉,反而还将《三头狱牙》给弹飞了。
  「启介哥!」
  阳名扶起了摔往后方的我。
  「为……为什么?」
  「没用的,朱尔军神的右手。这是我在改名为《探求愚者》之前,还拥有『人名』时使用的自立型魔术,鬼神之式。离开这个国家的时候,我让它们沉睡在地底封印起来,以作为最后的王牌。因此,虽然唤醒它们需要些时间,不过既然它们不是以《探求愚者》之名使用的魔术,汝就无法凭《魔狼》保有优势了。」
  哈利·莱特的王牌……
  我吞了口唾沫,不过这也表示对方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要打倒这些家伙就能找出一线生机。
  我和爱莉莎与友月交换眼神,确认彼此都得到了同样的结论。
  最先采取行动的是友月。她举起手大喊:
  「——燃烧黄昏!」
  这段《起动语言》开启了战端。升起的火柱将哈利·莱特与鬼怪们全都包围了起来。
  「汝等可别太小看被《召唤》出来的我了。」
  不过在下一个瞬间,火焰就被哈利·莱特变出来的黑风吹散了。
  「虽然在附身的状态下只能使出等同于魔术师的力量,但现在的我可是货真价实的高次元存在啊!」
  红鬼彷佛乘着这阵风一般朝我们冲来。
  「旋阻烈风!」
  爱莉莎的魔术挡下了红鬼挥来那只如树木般粗大的手臂。我趁机穿过红鬼身边,向着哈利·莱特跑去。只要碰到他就赢了,这点跟刚才一样。
  不过剩下的蓝鬼移动到哈利·莱特背后,然后两只角朝所有方向击出了闪电,
  撕裂大气的轰声震天价响。
  我用狼头抵御倾注而下的雷电之雨,并慌张地拉开距离。
  「启介同学,后面!」
  听到友月的声音,我回过头一看,在那里的是高高举起手臂的红鬼。我无暇迎击它,于是便以狼头殴打地面,急违加速闪过了如铁鎚般的一击。
  让大地下陷的红鬼将那独角面具转向回到爱莉莎及友月身旁的我,描绘在表面上状似文字的花纹,如炯炯目光般刺痛我们。
  「启介,那个红色的家伙出乎意料地敏捷,我想它大概是近身战用的吧。至于蓝色的家伙感觉上则像是负责防御和远距离攻击,此外,普通的魔术对那家伙也起不了作用,真是麻烦啊。」
  爱莉莎不悦地咕哝道。
  「那么只要不普通就行了吧?」
  「——小由,你的意见跟我一样呢。」
  听了友月的话后,爱莉莎点了点头,并且露出微笑。我也明白了两人想说什么。
  「好,现在会攻过来的就只有红鬼而已。那家伙由我处理,你们就趁这段时间开始吧!」
  我这么说完后,便朝红鬼冲了出去。两人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冗长的咏唱,以编织出高位魔术。
  红鬼对着接近的我挥下手臂,不过这次是从正面来,我用《三头狱牙》加以迎击。
  为了咬下红鬼的拳头,我展开狼头的獠牙,然后把手往前一伸。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张狼嘴没有错失目标,精准地把红鬼的右手连同肩头一起咬下来了。
  「朱尔军神的右手,你居然伤了鬼的身体啊。」
  然而我却听见哈利·莱特开心似地低喃。下一秒我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右手突然传来一阵几乎要烧毁神经的剧痛。我实在无法继续维持《三头狱牙》,于是它的形体逐渐变得模糊而消失了。
  为什么……明明我才是攻击的那方啊!
  红鬼对着跪在地上的我扬起了剩下的左手。
  「——负伤之铠!」
  友月中断了咒文的咏唱,并在我和红鬼之间变出一个车轮的盾牌。盾牌挡下了红鬼的拳头,然而红鬼却绕过盾牌,然后再度挥下左手——
  「旋阻烈风!」
  不过这时刮起一阵烈风,远远地吹开了红鬼。爱莉莎也放弃继续施展高位魔术,出手帮助了我。
  「启介同学?」
  「启介,你怎么了?」
  两人冲到了我的身边,不过我却痛得无法回答。
  「他受到《红前鬼》的诅咒了。」
  代替我回答的是哈利·莱特。
  「所谓的鬼乃是影子,即另一个黑暗的自己。前鬼一旦受伤,便会将痛楚原封不动地还给让自己受伤的人,汝把前鬼的右手全咬下来了,所以恐怕有好一段时间都动不了吧?只要封住汝的右手,我就再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鬼的痛楚会传回来?
  那么如果打倒它的话,我就会遭到趋近于死的痛苦袭击。
  「所以不能先打垮那家伙啰?既然如此,那就先打倒你吧,哈利·莱特!」
  听到爱莉莎这么大声叫道,哈利·莱特耸了耸肩。
  「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想要跟我打得不相上下的话,汝等就只能牺牲自己召唤出龙或魔王了,不过我不会让汝等有机会这么做的。」
  这么说完,哈利·莱特便将手臂高高举向天空。
  虚空中出现了黑白两色各占一半的球体,球体旋转起来,不到几秒钟就变大到足以覆盖天空的程度。
  接着蓝鬼的角上凝聚了蓝色的电光,似乎正准备施展出强大的攻击。
  「那是《阴阳沌涡》?」
  「啊啊……借用我力量的人将它做为高位魔术,并用这个名字称呼它啊?但别以为那跟我自己使用的一样,汝等所有人还来不及感觉到疼痛就会被混沌吞噬掉了。」
  哈利·莱特对爱莉莎如此宣告。
  「你……不是……不能杀了我们吗……」
  我忍痛说道,但那家伙摇了摇头。
  「我是接受了名为《召唤》的愿望才会出现在这里,所以我会以召唤者的期望为优先。如果是消灭汝等以夺回《天使王》的话,要剥夺汝等的性命也是有可能办到的。」
  这么说完,那家伙把浮在空中的黑白漩涡朝我们砸了下来。
  糟了,爱莉莎她们挡不住那个东西,就算她们闪开了,后面也还有由衣跟阳名在。
  能够阻止的就只有我了——
  「……啊啊啊啊!」
  我冲到爱莉莎和友月面前,然后用左手撑起因疼痛而动弹不得的右手,将它举向上方。
  「朱尔军神的右手啊,那么汝也试着阻止这边看看吧。」
  哈利·莱特的声音响起,同时蓝鬼的角释放出粗大的雷之箭,用不具魔术的右手根本无法阻挡。
  「启介同学!」
  友月站到我的身旁,并移动着刚才召唤出来的车轮之盾,作为防御雷电的屏障。
  混沌朝右手强压过来,蓝色的电光削去友月的盾牌表面。
  「好、重……」
  混沌因为我的右手而停下来了。虽然右手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哈利·莱特的魔术,但混沌实在太大,而右手又太小了。
  「哥哥!」
  从后方跑来的由衣握住我的右手支撑住它,让我总算不至于被压垮。
  但不知是不是我使用的《魔银锁狼》封印力量比以前更强大的缘故,就算吞下了魔术,右手的吸收速度还是没有提升。要是能发动《三头狱牙》的话,至少还可以——
  在行动完全被封印住的我身旁,友月也正满头大汗地阻挡着蓝鬼的攻击。
  这时,只剩一条手臂的红鬼冲了过来。唯一能动的爱莉莎跳到红鬼面前,并且大声叫道:
  「遏阻光轮!」
  一圈围绕着红鬼的光环出现,然后瞬间收缩,捆绑住红鬼的身体。红鬼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原来如此,既然不能攻击的话,只要把它抓起来就好了。
  「耍小聪明。」
  不过哈利·莱特瞪了爱莉莎一眼后,爱莉莎的脚下便冒出黑带子束缚住她的身体。
  「还有汝也是,小麻雀。同样的手法用两次是行不通的。」
  「呀啊?」
  就连神不知鬼不觉试图从旁边绕过去的阳名也被黑带子绑起来了。
  尽管放出我拚了命才挡下来的混沌漩涡,他还是有使用其他力量的余力吗——
  接着红鬼轻轻松松地扯断光环,并朝动弹不得的爱莉莎挥下了左手。
  「——……《旋阻烈风》!」
  爱莉莎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风之障壁,拳头被弹开的红鬼踩了个空。
  「唔,我忘了把嘴巴给堵住吗?」
  「呜呜!」
  不过哈利·莱特见状又做出黑带子覆盖住爱莉莎的嘴巴。
  「爱莉……莎……」
  这样下去的话,爱莉莎就无法咏唱下一个魔术,风之障壁一旦消失就完了
  我一边抵抗混沌的漩涡,一边呼喊那家伙的名字。
  于是我的脑袋里响起了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赢不了这个家伙?我绝对不可以输啊!』
  透过《通道》传来了强烈的悔恨。
  『只要我一说哈利的坏话,妈妈就会大发雷霆,妈妈老是说那家伙有多厉害多厉害,虽然妈妈越这么说,我就越讨厌那家伙,不过我知道其责妈妈最喜欢那家伙了。』
  红鬼一次又一次地挥动手臂,试图突破风之障壁。每当魔术因冲击而差点烟消云散的时候,似乎都是爱莉莎凭着胸中一股沸腾的怒火才维持住的样子。
  『可是那家伙居然连妈妈都背叛了。唯有这点我绝不原谅。我不能原谅,绝对不可以!』
  虽然爱莉莎从感情中硬挤出精神力,勉强还能承受红鬼的猛烈攻击,不过障壁还是逐渐变薄了。
  我想立刻过去帮她。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哈利·莱特持续施加力量的关系,头上的混沌漩涡一点都没有变小的迹象。
  「爱莉莎!」
  友月一边用盾牌防御蓝鬼的电击,一边以未定义魔术在束缚爱莉莎的带子及红鬼周围制造出小爆炸。
  不过哈利·莱特以《魔法》制造出来的黑带子却文风不动,红鬼的身体也只是稍微晃动了一下而已。反倒是友月因为疼痛回传到自己身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车轮的盾牌上也出现了小裂痕。
  毕竟她才刚和《天使王》进行过一场短兵相接的搏斗,精神力大概已经到极限了吧。
  大家——会被干掉。
  如果爱莉莎和友月被打倒的话,我就拿恶鬼没办法了。就算使出《三头狱牙》或《贪食魔狼》,我也无法操控,疼痛甚至还会让它们马上消失。
  明明能够对付哈利·莱特的就只有这个《魔狼》而已啊——
  就在这时,脑海里闪过了巨人背负着光之羽翼的身影。
  不,真的是这样吗?除了《魔狼》以外,那家伙还有一个天敌。
  为世界修正扭曲的守护者,斩除不可能之物的王者……
  「——由衣,你能帮忙撑住我的手吗?我现在要放开左手。」
  被混沌漩涡压制住而跪在地上的我这么拜托由衣。
  「我、我知道了!」
  由衣点了点头后,便用双手抓着我的手腕固定住,我随后将恢复自由的左手举向爱莉莎。
  「爱莉莎!我把『你』的力量借给你!」
  『启介——?』
  爱莉莎在心里呼喊我的名字,只有眼睛转向了这边。
  「你是谁?难道你忘了吗!我唤回爱莉莎时说了什么?」
  大概只有爱莉莎本人能够理解这句话的意义吧,她的眼里透出了理解的色彩。
  『嗯,启介。给我吧——』
  尽管受到束缚,爱莉莎还是将右手伸向了我。
  我的左手和她的右手隔了一段距离,不过在这之间确实有《通道》联系。
  没错,你才不是会输给哈利·莱特的那种人。既然你无法自己发挥出内侧的力量,那就让我来替你做吧,就和刚才一样。
  你说是吧——爱莉莎·柯朗诺·史特林·莱特·『梅塔隆』!
  「金色降临。领着风舞动的少女。边界之王的小摇篮——摇曳着黄金的发丝横渡天空、开拓道路,不知停留者。」
  我咏唱着编织出爱莉莎真实形体的语言。
  「蕴藏其中的制裁之光,纠正扭曲的天之翼。定罪的廉洁之剑——宿命与使命于此分化,成为我手中的理法之刃!」
  我道出了爱莉莎本身力量的真实样貌。
  「汝等到底在做什么——」
  哈利·莱特狐疑地叫道,我没有必要回答他,就让他自己见证理解好了。
  我说出了最后的语言,然后将力量托付给爱莉莎和我的左手相连接的右手。

  「他的右手执掌天之光剑!」(RIGHT LIGHT)
  就在这一瞬间,爱莉莎的右手中显现出一把光辉闪烁的大剑。满溢而出的金色光芒驱散了束缚爱莉莎的黑带子。
  鑫————
  那是爱莉莎挥剑的声音。光之轨迹化为一条线,切开了红鬼的上半身与下半身。
  被切割成两段而倒在地上的红鬼化为灰烬崩解了,伤害了红鬼的爱莉莎一点都没有为疼痛所苦的样子,只是若无其事地举起剑面对着哈利·莱特。
  「那该不会是——」
  哈利·莱特的声音因惊愕而颤抖。
  「你知道吗?这是《天使王》的剑。无论是恶鬼的诅咒还是其他的攻击,全都会被这把剑所歼灭。这是启介为我引导出来,属于我自己的力量哦。」
  「以区区人类之姿挥舞天使之剑吗——汝的容器居然这么……」
  「我才不是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的道具。我要突破你的意图,阻止你的野心给你看!」
  爱莉莎这么说完,便带着剑跑了起来。
  「野心……吗?我的愿望可不是那么巨大的东西啊!」
  哈利·莱特对着爱莉莎挥下手臂,于是原先压制我们的混沌漩涡与蓝鬼的电击转而袭向爱莉莎。
  「我才不会让你得逞!」

  红鬼被打倒后,我右手的疼痛已经消失了,我借助由衣的力量将蓄积起来的魔力射向准备远离的混沌漩涡。
  漩涡被右手迸发出来的光芒完全抵消而化为烟尘。
  「谢谢你,这样就够了,启介!」
  爱莉莎大声叫道后,便拿大剑当盾牌正面冲撞雷击,一个劲地朝哈利·莱特突击而去。为了保护哈利·莱特,蓝鬼一边释放雷电,一边挥舞着长手长脚扑向爱莉莎。
  「少碍事!」
  但爱莉莎甚至劈开雷电,将正冲过来的蓝鬼一刀两断。
  剩下来的只有哈利·莱特而已。爱莉莎扬起大剑叫道:
  「那么你的愿望又是什么?」
  「为了讥笑所有人的愚蠢!」
  哈利·莱特在手中变出一把黑色刀刃,挡下了爱莉莎的大剑。不傀是高次元存在的力量,果然跟鬼不是同一层级。
  「……你说……愚蠢?为了这种连自己都蔑视的愿望,你就欺骗大家、深深地伤害大家吗?」
  爱莉莎一边和哈利·莱特短兵相接,一边问道。
  「没错。愚蠢也好,渺小也罢,我就只有这样而已。我的存在本身就只是为了这个愿望,所以我才会是《探求愚者》啊!」
  硬是把爱莉莎的剑顶回去并拉开距离后,哈利·莱特笑了。
  「废话连篇。好好回答我!你只是害怕被笑而已不是吗?」
  爱莉莎说着再度挥刀砍去。
  「那种事情我早就习惯了。毕竟我就是在嘲笑声中活过来的。我的愿望只是恳看看《形成界》而已,像《鸦》那样登上《相连世界》的顶端,这种事情我连想都没想过!」
  「——想看?」
  「因为那是母亲丢下我所前往的世界。那想必是无比美好的世界吧。一直以来,我始终梦想着能够把那里当成安居之地啊!」
  刀锋一次又一次地相互撞击,同时两人持续交谈着。已经没有我和友月介入的余地「」。
  「母亲……?」
  「没错。我的母亲是白狐的高次元存在。自从小时候被我看见真面目以来,她就消失无踪了。在那之后,我始终没有融入人类的社会,只是一味地寻求能够前往母亲所在世界的方法!」
  「你——想见你母亲吗?」
  「天晓得,这种情感早就已经磨耗殆尽了。我是想拥抱她呢?还是想勒死她呢?这在我长大成人之后就分不清楚了。剩下来的就只有对《形成界》的憧憬,以及一直以来的生活方式、存在方式而已!」
  爱莉莎有点悲伤地眯起眼睛。
  「是吗?你的愿望里——没有意念呢。」
  「很可怜吗?我的女儿啊。的确如此,对我来说,有强烈意念支持的愿望既耀眼又令人妒忌。所以可谓愿望空壳的我抵达高次元存在时,就变成了追求人类愿望的存在了。」
  「既然如此,妈妈的愿望在你眼里又怎么样呢?」
  爱莉莎大叫着挥下了大剑。
  「——太美了,美得令人目眩。」
  哈利·莱特虽然用黑剑挡下了爱莉莎的攻击,但刀身却出现了龟裂。
  「你——对妈妈……那又为什么?」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的存在本身就是『愿望』。光凭意念就想动摇我,我的存在可没那么无足轻重!」
  哈利·莱特疲倦似地露出了僵硬的笑容。
  「——你已经……」
  爱莉莎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的样子。从哈利·莱特的表情中,我也大概感觉到跟爱莉莎一样的东西。
  「没错,我已经——放弃了、绝望了。就在汝用那把剑斩杀鬼神的时候……不,应该是在发现《魔狼》的力量超乎想像的时候吧。但我停不下来。我不能停下来。派啰特的愿望、我自己的愿望不允许我停下来。因为我是愿望的奴隶啊!」
  哈利·莱特大叫,然后又更猛烈地挥动手中的剑。之前压过对方的爱莉莎转为守势,不过爱莉莎的表情却一点也不痛苦,只有——悲伤而已。
  「我知道了……我来帮你结束一忉吧,父亲大人。」
  爱莉莎把黑剑往上弹开、拉开距离后,便压低身子,将大剑指向下方。
  「父亲大人……吗?哼,我还在想汝是在犹豫什么,结果居然是这种事情啊。愚蠢的女儿,汝就尽管上吧!」
  露出淡淡微笑的哈利·莱特举起空下来的手,然后又变出了一把白色的剑。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爱莉莎大叫着踏出一步,同时扬起了大剑,剑身闪烁着强烈的金色光芒。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另一方面,哈利·莱特则是交叉着两把剑挥了下来。
  三把剑交会在同一点——随后,金色劈开了白与黑。
  4
  「——为什么不杀了我?」
  倒在地上,喉头还被剑抵住的哈利·莱特仰望着爱莉莎问道。
  我、友月、由衣还有阳名在远处观望着两人。
  结束了。根据爱莉莎的说法,只要被剑尖碰到,哈利·莱特就再也无法行使力量了。以《天使王》的律法做为准则的剑,对魔术这种现象来说就像是毒药一样。
  如今哈利·莱特已经是等候爱莉莎发落的状态了。
  「只要我用这把剑砍下去,你就会消灭了吧?」
  爱莉莎反过来问哈利·莱特。
  「……是啊。受到《召唤》而实体化的我就是本体,如果被那把剑砍了的话,我大概会彻底消灭吧。就跟我试图打破《天牢》的道理一样。而《群聚》的魔术师们也会失去力量,汝也可以报仇雪恨了。还有什么问题?」
  「要是你消失的话,还有一个人……会感到悲伤啊。」
  「汝是说拜尔吗?一旦知道了真相,她大概也会恨我吧。」
  「是啊,所以你要继续欺骗妈妈。我对你就只有这点『愿望』而已。」
  哈利·莱特扭曲着脸笑了。
  「呵呵……哈哈哈哈——真是个好愿望啊,我都忍不住想帮汝实现了呢。不过女儿啊,我很愚蠢。若是让我活下来就会重复同样的事情,到时汝一定会后悔的。所以要杀就快杀吧。我因为受愿望束缚而无法脱离这个身体,但要是汝再拖拖拉拉的话,媒介的性命就要耗尽啰?既然汝办不到的话——朱尔军神的右手啊,汝就吃掉我吧。」
  「我吗?」
  哈利·莱特仰望着我露出笑容。
  「没错,汝没有理由犹豫吧?被我扭曲人生的可怜祭品,我大概从汝身上夺走了不少东西吧。汝难道不想报仇雪恨?」
  友月被贯穿胸口的光景,以及由衣粉碎的瞬间在脑海里重现。
  的确,光是回想起来,心中就充满了愤怒与憎恨,右手颤抖了起来。
  只要用这只手一碰就能消灭哈利·莱特,就能让他为大家所感受到的痛苦付出代价。
  「——你就这么想死吗?」
  我握紧右手问道。
  「想死?或许是吧,我也已经厌倦继续被自己的愿望束缚了。所谓高次元存在,其实是比汝想像中还要不自由的东西哦。不知道是不是被那把剑碰到的关系,我觉得自己彷佛又变回久违的『人类』了。既然尝试破坏《天牢》失败了,在这边结束也不是什么坏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了哈利·莱特所说的话,我不禁从腹部底部大笑起来。
  「汝为什么笑?」
  「——我在想总算可以报一箭之仇了啊。为了愿望而活的你所提出的这个愿望,我拒绝为你实现。我才不要杀你呢。被你夺走的东西如今都回到了这里,就算我为了谁——不,就算我为了归咎于谁而找你泄愤,我最重要的人们也不会感到开心的。而且更重要的是,我赞同爱莉莎的愿望。」
  「汝……似乎也是个愚者呢。呵呵——随汝高兴吧。以后汝等一定会后悔的。」
  「很遗憾,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哦。因为有我在嘛。」
  那个声音从上空传来。
  「咦……咦咦!」
  最惊讶的是爱莉莎。身穿描绘了几何学花纹的旗袍式服装,拥有一头金色长发的女性降落地面,并且愉快地看着爱莉莎的反应。
  「好久不见了,爱莉莎。还有哈利。」
  「阿、阿姨?」
  爱莉莎愣愣地张大嘴巴叫着。没错,那是爱莉莎的阿姨,乌尔特·柯朗诺·史特林。
  「——乌尔特吗?」
  哈利·莱特也用带有些许惊讶的语气低声道。
  「她是谁啊……?」
  只有唯一没见过面的友月疑惑地歪着头。
  「这个嘛……」
  阳名见状便开始说明。
  「——做得好,启介。因为有你在,我们才能导向最好的未来。」
  乌尔特小姐把手放在我的头上,并且啪沙啪沙地磨蹭起头发。
  「啊,请、请你不要这样。」
  我感到莫名地难为情,于是赶紧从乌尔特小姐身边逃开。
  「是吗……原来乌尔特——《预言的破坏者》在暗中行动啊。这下子我的愿望已经不可能实现了,我还是没赶上啊。」
  哈利·莱特仰望着鸟尔特小姐轻声说。
  「不,我什么都没做,全靠这些孩子们的力量,我只是在不破坏未来的情况下默默观望而已。而且你的愿望从根本上就已经失败了,你终究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局外人,从途中才加入我们的新手。无论是《天牢》的意义,还是方舟的目的,你都没有真正地理解过。不管结局为何,只有你的愿望是绝不会实现的。」
  「的确……大概是这样吧。赫斯那家伙,结果还是算计了我吗?所以我才不喜欢贤者啊……那么乌尔特,汝打算拿我怎么办?」
  「这个嘛——就请你实现爱莉莎的愿望吧。」
  这么说完,乌尔特小姐露出了笑容。
  「汝说什么……」
  「我要把你的精神体转移到方舟里。既然我掌握了你另外一个名字,你就无法利用它逃走。《通道》和外界完全隔绝后,你那些分散各地的同步者们大概也会失去力量吧。」
  「呵呵,汝还真是宽宏大量啊。就只有这样而已?」
  「是啊,就只有这样。虽然你让我很火大,我也不想原谅你,不过现在你就先陪在拜尔身边吧。那孩子已经——你应该明白吧?我也不在以后,她一定会很寂寞的。」
  「…………」
  听了乌尔特小姐的话后,哈利·莱特噤口不语。
  「方舟马上就要到了。我想近期之内——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我还有其他任务要让你去完成呢。」
  这么说完,乌尔特小姐便举起了手,一旁却突然传来制止的叫声。
  「等一下,阿姨。」
  「怎么?爱莉莎,你对我的处置感到不满吗?」
  「不,这样就够了。不过我遗忘了一件事情。」
  爱莉莎笑了笑,然后在不移动剑尖的情况下蹲在哈利·莱特身旁,并举起了手臂。
  「女儿啊,汝想做什么?」
  「这是送你的礼物。我会使尽全力打,你就带着这份疼痛回去吧,混帐老爸!」
  爱莉莎砰地用力殴打了哈利·莱特的头。
  乌尔特小姐见状放声大笑,然后把手放在痛得皱起脸来的哈利·莱特额头上,同时短促地低喃些什么,于是哈利·莱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呵呵——真是份好礼物啊。」
  带着不痛快的笑容挖苦地说完,哈利·莱特就慢慢消失了。
  之后只剩下作为媒介的老人,他的胸膛正上下起伏,看起来似乎是还活着的样子。
  「怎么样?启介,我可是狠狠地揍过他了哦。」
  爱莉莎得意地对我说道。
  「是啊,心情有比较畅快一点了吗?」
  「还好啦。」
  爱莉莎点了点头,脸上露出非常清爽的表情。
  「这样事情就解决了。」
  乌尔特小姐挺着丰满的胸部笑道。这时,爱莉莎像是吓了一跳似地望向乌尔特小姐。
  「什、什么解决了……话说回来,为什么阿姨会在这里啊?」
  于是乌尔特小姐毫不留情地抓着爱莉莎的耳朵大叫。
  「还问为什么,当然是来追你啊!你知道自己让人操了多大的心吗?」
  「好痛、好痛!对、对不起啦!」
  哦哦……那个爱莉莎居然乖乖道歉了。
  「算了,以后再慢慢跟你说教。既然大家都累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你、你说回去该不会是……」
  爱莉莎露出害怕的表情。我也察觉到了,爱莉莎抢回了自己的肉体,她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个城市了。
  「请等一下——」
  因为无法忍受突如其来的别离,我试图插嘴说些什么,不过乌尔特小姐却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来。
  「嗯?啊啊,不是要回方舟哦。我在外界还有些事情要做,事情结束之前我会一直留在这座城市里。对了,可以让我借住在启介那边吗?」
  「什……你、你突然说这什么话啊?」
  我慌了手脚,不过爱莉莎却表现出更强烈的排斥感。
  「当、当然不行啊!启介那边有我就已经住满了!」
  「哎呀?多一个人还不是一样?」
  才没这回事,话说回来,我一个人住就已经满了啊!
  「我、我也要住在哥哥那边!」
  这时由衣也举手加入了对话。
  「好嘛,我会变小,所以应该可以吧?」
  这么说完,由衣就变成了黑色小狗的样子。
  「莉露!」
  爱莉莎见状惊讶地大叫。对了,爱莉莎还不知道呢。
  「太好了……你没事啊。呃,不过这孩子是启介的妹妹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算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汪!」
  啊啊,真是乱七八糟。
  「等等,虽然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但我认为这么多人挤进启介同学的房间绝不是件好事。」
  友月目不转睛地瞪着我们。
  「对啊,真是太下流了!启介哥的房间可是男生宿舍哦!既然爱莉莎已经回到身体里了,那就应该分开住啊!」
  阳名也赞同友月的意见。
  「只要不被发现就没问题啦。对吧?启介。」
  「不要徵询我的向意!」
  害怕矛头转向自己的我大声怒吼。
  「总之……就是不行。你是……乌尔特小姐吧?我会在宅邸里帮你准备房间,所以请你到我那儿去吧。」
  虽然友月客气地说道,但乌尔特小姐却一边挖耳朵,一边咕哝着「什么嘛……」表示不满,友月的额头上浮出青筋。
  「对啊对啊,阿姨去小由那边就好啦!」
  「爱莉莎也是!」
  友月终于气得喊了出来,她的周围冒出火花。这不是比喻,而是未定义魔术产生的火焰。
  「我、我、我……我要跟哥、哥哥一起啦~~……」
  变回人型的由衣吓得哭出来了。
  「真是的——这下子该怎么办才好啊……」
  我一边安抚由衣,一边大大地叹了口气。
  那是非常和平的叹息。战争已经结束了。
  我抬头仰望天空,只见带着红色的月亮正代替西沉的太阳,绽放耀眼的光芒——

  *
  远离都市的森林中矗立着一座大宅邸。
  周围没有其他人家,沿着围墙亮起的灯光,让宅邸四方型的外缘从陷入黑暗的世界中浮现出来。
  在这座宅邸里,有两个人正眺望着天空。拥有长过身高的亮丽黑发、一袭和服打扮的女性,与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一同站在看得见庭院的缘廊上,庭院华美得让人宛如置身宫殿之中。
  「未永大人,今晚的月亮真红啊……」
  老婆婆用沙哑的嗓音轻声道。
  「妾身讨厌红色的月亮,君不是知道吗?未永。」
  不可思议的是两人居然用同样的名字称呼彼此。
  「——不过今宵真叫人感慨,因为妾身总算寻得了值得托付之人。」
  听了女性的话,老婆婆扭曲起满是皱纹的脸,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究竟继承哪边才算是幸福呢……」
  「这种事就算妾身不说,君也早就知道了嘛。可是已经无法回头了,因为那女孩继承的不是虚伪的『友月』——而是真实的『朋月』。」


Epilogue
终章
  「——很扯吧?这不可能不扯吧?我把制服借给友月同学,自己穿着睡衣待在车站的月台上哦!可是,可是……」
  「我、我明白,我明白了啦!」
  这已经不知道是冬上今天第几次抱怨了,我唯唯诺诺地搭腔附和,试图想要安抚她。
  「你才不明白呢!当时我的心情与屈辱,谁都不会明白的。我还在想怎么突然变吵了的时候,车站里就突然涌进一堆人,害穿着睡衣的我被当成神经病带到了站务员室,而且还没有人来接我……」
  「对、对不起。这点我真的很抱歉,一、一开始我还记得,可是因为要处理乌尔特小姐还有房间的事情,一不小心就——」
  如此辩解的是友月,一旁的阳名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吃着面包。
  这里是学校的屋顶,现在是午休时间,我和大家正一起享用午餐。
  整个城市被《群聚》镇压住,甚至连对外交通都遭到封锁,这般异常的事态发生后已经过了三天,今天是礼拜一。
  事件结束后,回到城市里的我们看到了跟平常一样的街景。
  据从半空中观察情况的乌尔特小姐所言,在爱莉莎变回人类的时间点,《群聚》的魔术师们就已经开始撤退了。而在哈利·莱特确定败北时,《疯狂信徒面具》似乎就全都解除了的样子。
  从今天和山崎与宫岛确认过的结果看来,带着面具时的记忆似乎被置换成『跟往常一样的日常生活』,当事人全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这么说起来,哈利·莱特曾说过那个面具是种保险,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吗?
  「这不是一句忘了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友月同学,这下子你可欠了我一个很大的人情,你一定要听从我一个要求!」
  「我知道了。不过要是太荒谬的话,我可敬谢不敏。」
  「你以为自己还有选择的权利吗?我会认真想的,你就做好觉悟吧。」
  冬上把手指凑到友月眼前说道,友月冒着冷汗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这顿午餐是怎么搞的?面包吃起来一点都不好吃。
  在尴尬的气氛中,我一边咬着面包,一边撇开视线,转而望向隔着屋顶上的栏杆可以看见的街景。
  虽然我们像这样子回到了学校的日常生活,但却不是完全跟以前一样。
  校舍里留下了战斗造成的弹痕,电车到昨天为止也都还没恢复通车。除了落石事故以外,我变成魔狼时扯坏了电缆大概也是原因之一吧。而且那场战斗害得附近山区遭到掏空或崩塌,损害相当严重。
  新闻上似乎是说这跟之前与吉梅拉交战时产生的地裂同属于地壳变动现象。幸好现场附近似乎没有住家,不过那里应该留下了显然不是自然现象的痕迹才对。这方面或许是《群聚》进行了情报操作也说不定。
  「启介哥,不可以露出这么阴沉的表情哦。我们可是赢了呢。」
  阳名拉着我的袖子说。
  「……抱歉。可是明明一切都很顺利,我却有种事情还没结束的感觉。」
  「这方面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们姑且是摆脱危机了。而且凡事大多都会持续进展下去,就算在意也没用啊。」
  「啊啊,你说得对。谢谢你,阳名。我稍微释怀了。」
  「很高兴能帮上你的忙,所以我就收下这个面包作为谢礼啰。」
  「啊,那、那是我刻意留到最后——」
  我慌慌张张地试图阻止阳名,但她却轻巧地闪过了我的手,然后抓着面包莞尔一笑。
  「感谢你每次的招待。」
  「呜……」
  我垮下肩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真是一顿既残酷又吵闹的午餐啊。我一边听着友月和冬上依旧没变的对话内容,一边把手中剩下的最后一口面包放进嘴里。

  此外,还有一件事情大大地改变了。
  放学后回到宿舍的我伫立在自己的房间前。
  爱莉莎已经不在这扇门后了。在友月的坚持下,最后决定让爱莉莎和乌尔特小姐一起住进宅邸里。我也让由衣一起去了,因为我觉得她住在这个房间里会很不自由。
  尽管觉得有些寂寞,我还是打开了门锁。
  然后踏进了变得既安静又宽敞的房间里。
  「我回来了!」
  我不经意地按照之前的习惯说道,不过——
  「欢迎回来,启介。」
  「欢迎回来,哥哥。」
  看到站在面前的两位少女,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为、为什么你们会在这?」
  「咦?因为很无聊嘛。所以我跟由衣两个人讨论过后,决定还是要住在这里了,换了床果然睡不好呢。」
  爱莉莎用轻松的语气这么说。
  「可以吧?哥哥。我在那边得一直变成狼才行,感觉很讨厌呢。」
  由衣也扬起眼来看着我。
  「可、可是你们两个在那边不是都有房间吗?」
  「是啊。不过仔细一想,无论在哪里都只要用魔法跳一下就到了,而且来来去去的感觉也不错。啊,饭我会在那边吃,所以你尽管放心吧,九棚的料理可是我每天的乐趣呢。还有洗澡也在那边洗。」
  「啧……你都专挑好处拣嘛。」
  我傻眼地低声说。
  「不过——我说想跟哥哥在一起是真的哦。因为我们一直、一直都没说到话,我有好多事情想问哥哥呢。」
  由衣的眼神是认真的,我不由得屈服了。
  是啊……或许至少该让由衣跟我在一起也说不定。
  「——我知道了,关于由衣这边我会去说说看的。不过爱莉莎,你的话我就没自信可以说服友月了,所以你可得自己来哦。」
  「我知道啦,只要不被拆穿就好了。」
  爱莉莎点了点头,然后和由衣击掌欢呼。
  不,爱莉莎……你根本就不知道。
  可是我已经没有纠正她的力气,就这样垮下了肩膀。
  「话先说在前头,待在这个房间里头大概会很无聊哦,毕竟什么东西都没有。」
  叮咛过两人后,我便脱掉鞋子进入房间,并将书包扔到床上。
  「你在说什么啊?」
  后方传来两人的笑声。
  「才不是什么都没有呢。」
  由衣冲过来抓住我的右手笑道。
  爱莉莎也伸出右手握住了我的左手,然后露出爽朗的笑容对回过头来的我这么说:
  「因为——启介不就在这里吗?」


后记
  新年快乐,我是司。
  由于本作是在一月出版(系指日本方面),因此不需要烦恼该如何向各位读者问好,着实帮了我一个大忙。虽然实际上是在十二月的时候提笔写下这段后记,但就像贺年卡也是在前一年寄出去的东西,所以应该不成问题吧。当然,也有些读者是在二月以后才看到本书,然而贺年卡有时会在二月,甚至是三月的时候才寄达(像我就有收到过),所以这种小细节就请您别在意了。不管是四月还是八月,抑或是最后的十二月,祝贺新年的心意都是不会变的。

  不过……终于来到第五集了呢。
  连我自己都觉得不敢相信。能够一路写到这里,而且还能再继续写下去,我觉得这简直近乎奇迹。因为那不是靠我一个人的力量,而是要有各式各样的人尽心尽力,再加上无数要素的相互配合之下,才有可能完成的事情。
  虽然觉得每一集都在写同样的事,但这回我可是抱持着更甚以往的感恩之心。毕竟对我而言,能够写到本集是十分远大的目标。
  由于有破梗的危险,我不能写得太详细,但不知能否称之为本集降落地点的最终构想,其实早在拟定第一集大纲时就已经隐约成形了。无奈量实在太多,无法完全放入文中,所以始终无法脱离《设定》这个背景,就这样不断地沉睡下去。
  不过这回总算得见天日了,就某种意义士来说,我也总算是有写完《一集》的真实感。而书写尽管觉得不会正式采用,却又忍不住想写的《后续》,我认为真的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

  由于本集是故事的一个段落,后记也特别长(后者尤其重要),就让我来解释一下各角色名字的由来吧。
  首先是我们的主角,远见启介。我经常在主角的姓氏中加上《远》这个字,延袭这个惯例选出语感不错的字之后,结果就变成这样了。《启介》这个名字当初只有《启》这个字而已,不过因为这样实在是太帅气了,于是之后又再补上了《介》。
  关于爱莉莎的名字我真的犹豫了很久。因为想不出适合女主角的名字,我就随便写下了爱莉莎三个字,还在后面加上(暂定)的字眼,结果写着写着就定下来了。『随便是什么意思啊!』我好像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接下来是友月未由。就像习惯在主角的姓氏中加上《远》一样,我在为女主角取名时经常加上《未》这个字,所以承袭这个惯例就变成了《未由》。哎呀……在女主角的名字里加上《未》——无所谓啦。
  再来说到冬上雪绘。在考虑到冷淡高压的形象而将姓氏定为《冬上》的时候,我很轻易地就想到了《雪绘》这个名字。这大概是我命名时最干脆的角色吧。
  然后是朝之宫阳名。跟冬上一样,她的名字也是直接来自于形象,无论字面上或语感都是我的最爱。我一开始是先决定名字的读音,然后才填上了适当的汉字。
  在第三集登场的美澄透子是我很久以前就一直保留下来的名字。就在我想说哪天一定要用上的时候,刚好就出现了一个适合的角色,于是便顺势取了这个名字。因为这名字念起来太美了,反而让我对于使用时机感到犹豫不决。

  ——总之就先写到这里吧。
  既然RIGHT×LIGHT已经写到了第五集,登场人物自然也不少,要介绍所有人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有些角色还不能透漏太多,所以其他人等到有机会再说吧。啊,不过最后再附赠(其实是要冗行数)启介的两个朋友吧。

  山崎勉。
  我在少年时代都将《勉》这个名字念成「ben」,因为大家都这么说……我才一直都没发现。《勉》本来应该要念成「tsutomu」……「ben」其实是绰号啊!算了……这种事情无所谓啦。
  宫岛通。
  我念小学时的校外旅行去的就是宫岛。嗯……不过这种事情也无所谓啦。

  这两人的部分就以这种感觉十分随便地带过去了。关于发想是从哪里来的,这已经是我自己能回想起来的极限了。至于为什么会是《山崎》,又为什么会是《通》,我想那将是个永远的谜吧。
  接着我想詨谈关于往后的发展,由于本集是一面倒的严肃题材,因此下一集预计将会是恋爱喜剧,以日常生活的故事为中心。
  虽然故事姑且是告一段落了,不过距离完结还有一小段距离。要是您能一起走到那里的话,将会是我最大的喜悦。

  那么由于页面快要用完了,我差不多也该开始致谢了。
  近卫乙嗣老师,感谢您总是画出一瞬间将我掳获的优秀插图。由衣和乌尔特在不同的意义上都射穿了我的心。我想陶醉地看着您的封面与插图的日子还会再持续一阵子。
  责任编辑M先生,感谢您这回也准确地指出我的错误。每当您让我意识到自己看不见的部分时,我就觉得自己的视野好像又变得更宽阔了一些。我和RIGHT×LIGHT能够顺利成长都拜M先生所赐,今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更重要的是因为有各位读者们的支持,这个故事才得以继续进展下去。
  真的——非常感谢。就算再怎么道谢都不够。
  那么,下次见了。


R×L魔术师档案
Ver.02


《方舟》的魔术师们
所谓的《方舟》,就是区隔高次元存在所居住的《形成界》,以及地上《物质界》的障壁《天牢》的基点。居住在此处的一族,与外界拥有的时差超过一百倍,他们透过外在魔术,也就是透过《通道》唤出《流星之龙》、《探求愚者》、《悲叹魔王》三具高次元存在之后,便可随心所欲地施展魔术。

赫斯·史特林
●外在魔术通道/流星之龙、探求愚者、悲叹魔王
●代表魔术/?????
与三具高次元存在缔结了契约的魔术师。同时也是在一千年前透过神秘仪式的魔术构筑起《天牢》,让《物质界》再也无法使用魔术的《篡夺者》。在那之后,人世间失去力量的魔术师们便虚心积虑想要他们一族的命,于是他们只好隐居在《方舟》内的《箱庭》。他从世界剥夺了魔术的理由至今不明。

爱莉莎·柯朗诺·史特林·莱特
●外在魔术通道/『流星之龙』雷瓦汀·米尔奇威
●代表魔术/终极闪电、远扬之风
赫斯·史特林的孙女。追着从《方舟》盗出魔术的《鸦》来到地上。但是在追讨的过程中,肉体遭到禁锢,只剩下半透明的精神体成功逃出。后来依附在远见启介的肉体上击败了《鸦》,为了阻止魔术复活,在美伞市与《群聚》展开全面战争。其灵魂内具有世界的守护者,《天使王》的《真名》。

乌尔特·柯朗诺·史特林
●外在魔术通道/?????
●代表魔术/?????
赫斯·史特林的三个女儿之一,同时也是三姊妹的长女。身为爱莉莎的阿姨,她以非常粗暴的方式教导爱莉莎体术。原本应该待在《方舟》内的《箱庭》,却突然出现在美伞市与远见由衣接触,其目的不明。

拜尔·柯朗诺·史特林
●外在魔术通道/?????
●代表魔术/?????
爱莉莎的母亲。赫斯·史特林的女儿,同时也是三姊妹的次女。据说身体十分虚弱,如今正在《方舟》内的《箱庭》生活的样子。《夜星的法衣》是她为爱莉莎创造的魔术。

2.《群聚》的魔术师们
因为赫斯·史特林的缘故,外在魔术的方法从《形成界》被夺走之后,在全世界各地衰退的魔术团体统合了起来,建立「最后的魔术团体」。表面的目的是从自己体内引导出魔力=内在魔术的实践,但其千年以来一直在追求的真正目标,其实是让能够破坏《天牢》唯一的《代界存在》——《天使》复活。

《鸦》(克劳乌)
●本名/阵·海道·洛姆威尔
●外在魔术通道/探求愚者
●代表魔术/漆黑弹丸、狩猎魔女面具
循着《群聚》以内在魔术探索到的航路潜入《方舟》,并欺骗了爱莉莎,将遭到封印的外在魔术体系偷走的魔术师。在网路上散布魔法药物的谣言,利用《路特之仪》操纵摄取药物的
普通人,企图让自己拥有更强大的魔力,不过他的野心因为启介的《魔狼》而遭到粉碎。

《枭》(欧鲁)
●本名/?????
●外在魔术通道/探求愚者
●内在魔术倾向/肉体强化
●代表魔术/震音刚拳
《群聚》的干部。收集《鸦》的残渣,意图以高次元存在的形式将之再度实体化的集团。《黑血之徒》的首领。虽然他利用《路特之仪》增加信徒,并策划了复活仪式,但却遭到启介与爱莉莎阻止。《黑血之徒》解体后,为了拯救《片天使》复活关键的因子持有人,美澄透子,他求助哈利·莱特而发起了行动。由于在《群聚》的记忆会造成妨碍,哈利·莱特便将它剥夺了。

《鵺》(吉梅拉)
●本名/?????
●内在魔术倾向/变身
●代表魔术/麻痹的魔眼、龙人化
《群聚》的魔兽,它是世上各种非人类的妖怪反覆交合之下诞生的合成兽,因此天生就拥有许多特异功能。就从自己内侧引出力量的这层意义来说,算得上是会施展内在魔术的魔术师,但仍为与他人有一线之隔的怪物。

《鸢》(凯特)
●本名/梨谷英汰
●内在魔术倾向/感应扩大
●代表魔术/透视、千里眼
《群聚》接受某人委托而派出来暗杀友月未由的刺客。《群聚》最底层的成员,拥有能够透视的低阶魔眼。通常要拥有这种能力在后天上是不可能的,条件是必须为高次元存在的混血儿或后裔。

《鸥》(盖尔)
●本名/?????
●外在魔术通道/探求愚者
●内在魔术倾向/魔声
●代表魔术/气息共振、漆黑弹丸
集结在美伞市的《群聚》成员,似乎与《雀》认识的样子。唯有继承了以海妖赛伦为代表、拥有魔声的高次元存在之血,身上才会显现出像他所拥有的稀有能力。所谓强大的内在魔术,基本上大多是从体内流着的高次元存在之血引出力量而产生的。

《鹭》(赫莲)
●本名/?????
●外在魔术通道/探求愚者
●内在魔术倾向/?????
●代表魔术/疯狂信徒面具
集结在美伞市的《群聚》成员,跟《鸥》一同出现,使用《疯狂信徒面具》操控了许多人。其内在魔术倾向不明。

哈利·莱特
●外在魔术通道/?????
●代表魔术/闇黑咒缚、影步
《群聚》夺走爱莉莎肉体之后,附身在其中藉以行动的精神体。这位神秘的魔术师和《群聚》划清界线,暗中单独行动,目的是让《天使王》复活。他不仅称启介的存在为《朱尔军神的右手》,还宣称自己是《探求愚者》本身,最后甚至自称是爱莉莎的父亲。他在友月未由身上刻下诅咒的伤痕,并利用吉梅拉将启介等人逼人绝境。

3.《美伞市伞阳学园》的魔术师们
伞阳学园是一所拥有国中和高中部,并且采取男女全体住宿制的学校。校舍位于流过山中小镇的美伞川畔,女生宿舍是保全系统严密的新式公寓。在校舍的另一端有四栋男生宿舍,属于旧式钢筋四层楼建筑。男学生们忍受着明显的差别待遇,每天依然勤勉向学。

远见启介
●外在魔术通道/天牢
●代表魔术/贪食魔狼
就读高中部二年级,碰巧被变成精神体躲避阵追杀的爱莉莎当成依附体利用的少年。不过这场相遇并非偶然。其右掌中存在着《魔狼》,能够吸收高次元存在的魔术。作为无法在那场
海难事故中拯救妹妹,远见由衣的惩罚,他接受了这只右手,并为了不放开如今紧握的东西
而起身反抗。自行创造了从《天牢》引出力量的魔术,作为战斗时的手段。

友月未由
●外在魔术通道/『悲叹魔王』阿尔·札那夫·特瓦莱德
●代表魔术/叹息炎剑、燃烧黄昏
就读高中部二年级,班上同学背地里称为「魔女」的少女。阵的《路特之仪》使她的魔力觉醒,并与高次元存在达成了惊异的同步。虽然阵死后魔力曾一度消失,但她却靠自己的力量
让魔力重新复苏。如今在爱莉莎的指导下,每天放学后都和启介一起努力地进行魔法修行。现因哈利·莱特造成的伤势而住院当中。

冬上雪绘
●使用通道/阵·海道·洛姆威尔的残渣
●代表魔术/冻结标本、侵略冰原
就读高中部二年级,在启介班上的地位犹如女神一般。因为对网路上流传的《魔法》戚兴趣而接近启介与友月,并对他们做出种种恶质的骚扰行为。虽然遭到友月的报复而导致精神崩溃,却因为成为《黑血之徒》的一员而复原,再度向友月要求对决。尽管在《黑血之徒》解散的同时失去了魔力,对友月来说依然是宛如劲敌般的存在。

朝之官阳名
●使用通道/阵·海道·洛姆威尔的残渣
●内在魔术倾向/知觉扩大
●代表魔术/幻视、观察未来
以高中部二年级生的身分转到启介班上,身高不到130公分,外表看起来就像小学生的「小占卜师」。原《群聚》魔术师,自从小时候被阵·海道·洛姆威尔捡到后,就一直称呼阵
为「哥哥」。《鸟之名》为《雀》(史巴洛)。和《枭》密谋让阵复活失败,自己也退出《群聚》后,如今以普通高中生的身分过着平凡的生活。

远见由衣
●魔术系统/?????
●魔术属性/?????
●魔术名/?????
启介的妹妹。三年前被卷人海难事故而下落不明。虽然美伞市出现了一个自称是她的兽耳少女,但是否为同一人物仍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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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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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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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zjj00520 公爵
求下载版。。
我复制 粘贴自己做成DOC,差点被领导发现。

12 年前 0 回復

香蕉 平民
非常感謝樓主!  
等了好久,台版實在粉慢! 等得有點辛苦!
不過似乎人氣不太高?
個人覺得這部作品挺棒的! 文筆挺紮實!
期待動畫化把人氣撐起來!

12 年前 0 回復

mark20hk 王爵
想不到這個才是第1部而已!
真是令在下十分驚訝!
到底會有什麼發展?
謝謝了閣下的分享!

12 年前 0 回復

瑾上薰 騎士
十分感谢lz
不过台版太慢了。。

12 年前 0 回復

kvx2009 子爵
这作者风格比较压抑啊,跟镜贵也有一拼。

12 年前 0 回復

vrcloud 騎士
感谢LZ,没想到第四卷之后这么快就来第五卷,太好了

12 年前 0 回復

haibara 侯爵
' 屠杀LZ 发表于 2012-8-27 00:52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感谢录入,魔狼太V587了,天使王根本就不是对手啊,虽然我也相到启介能用天使王打力量,没想到还真是 '


天使王肯定有内情,哈利莱特自己都想不通,需要如此大代价去封印这种货色

倒是朋月应该就是悲叹魔王本家,未由也真辛苦,里外不是人(父系是表世界的大家,母系是里世界的台柱)

12 年前 0 回復

屠杀LZ 侯爵
感谢录入,魔狼太V587了,天使王根本就不是对手啊,虽然我也相到启介能用天使王打力量,没想到还真是

12 年前 0 回復

minilulu 勳爵
呵呵,第五卷哟。等好久哟。太感谢了。

12 年前 0 回復

yi95 王爵
看完只想说 网管 这游戏好卡 BOSS掉线太久了吧 一上来还带那么多的废话 ...

12 年前 0 回復

pk5980 侯爵
期待已久的第五卷终于来了!感谢录入

12 年前 0 回復

niko143245 公爵
妹妹终于登场(吐便当)了~~苏巴拉西~~

12 年前 0 回復

李后主 公爵
本来还在窥探这本是什么类型的小说的……

看到14L的说法我毫不犹豫去找下载了!

12 年前 0 回復

671 伯爵
啊啊,无比感谢,终于等到录入了啊!!
从7月25等到现在。。。果然还是轻国可靠啊

12 年前 0 回復

hanqianh 騎士
说好的完结呢  怎么和续集对不上呢

12 年前 0 回復

ykhzh 伯爵
泪流满面……这么快就录入第五本了,不给轻币不好意思啊~~~非常感谢大大的录入~!

12 年前 0 回復

gy2289 平民
GOOD JOB !!!!!
话说还有7卷看着这出版社的速度我稍稍有点心寒= =

12 年前 0 回復

xfw95 皇帝
感谢LZ录入,第一部【天使王】篇也完结了
犬耳由衣好萌

12 年前 0 回復

ms0760845 子爵
終於出了呀
這系列書沒人翻,台版又龜速
等的頭髮都白了

12 年前 0 回復

m86869841 騎士
原來還有再出 印象中我買到3就再等了  還出到5了喔=口=
先來找找看4 感謝錄入阿

12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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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娜·赛亚斯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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