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第1卷 [三田诚]


序 章
五月,倫敦。
符合霧都之名,這天早晨在宿舍庭園也泛起了白霧。
踏著微濕的草地,穗波。高瀨.安布勒在爬牆虎圍繞的教堂前,按住旅行箱。
大理石的正門前,有一位熟識的老紳士正等待著她。
「馬庫雷瓦老師。」
「--穗波小姐,就算要回故鄉,至少也先打聲招呼如何?我差一點就無法為近年來最優秀的學生送行了。」
馬庫雷瓦拿著手杖朝腳邊的霧氣咚地敲了一下,將高禮帽靠在胸前。
他的日語十分流暢。
穗波輕聲一笑,也把大尖帽摘下來。栗色的半短髮之下,露出細框眼鏡與鏡片後的冰藍色眼瞳。十五歲的純真身軀穿著雪白的罩衫與緊身裙,顯得非常耀眼。
「我只是不想麻煩您。老師似乎正忙著下次的論文呀!」
「別瞧不起我。身為英國紳士,如果連弟子啟程都無法給予祝賀的話,那算什麼?」
馬庫雷瓦撫著整齊的柯爾曼式短髭(注.CIKMAN RONALD.1891-1958,英國出身的美國演員,代表作有[雙城記」、[失落的地平線]),輕輕哼了一聲。
穗波再次微笑。
他就是這樣的人,愛慕虛榮與稚氣巧妙地並存在他身上。馬庫雷瓦在想學日文時突然抓住穗波,甚至還宣告:「不管是哪種語言,只有歷史悠久的標準語才能與紳士相配。」幾個月之後,他連轉換心情用的背景音樂都換成落語(注。日本的单口相聲)和歌舞伎。不知道事情經過的其他學生,还傳出老師已經發瘋之類的傳聞。
對穗波來說,他也是這七年來最照顧自己的人。
「好了,那我這個被解僱的教師,在最後出一道畢業考題也無妨吧?」
「是的。」
她在心中悄悄確認裝備--沒問題。雖然大規模的術具已經用空運送走,但只靠現在身上攜帶的,也能做到最低限度。不過,要是有個萬一,那就得靠旅行箱裡的東西了。
[毫不猶豫是嗎?妳這種不甘示弱的精神真是好極了!」
馬庫雷瓦開始滴溜溜地旋轉手杖。如果這是昔日的電影,他也許會就此跳起踢踏舞吧。
「在這個庭園裡就不必擔心咒被污染--在飛機啟航前已經沒多少時間了。快點開始吧!」
他從口袋中唰地拿出了某樣東西。
那是個小小的陶器酒杯,杯子的側面刻著吞食自己尾巴的銜尾蛇,杯口用蠟封蓋。這是在链金术实验中不时会用到的物品。
「老师专精的不是埃及魔法吗?」
「既然这是给你的考试,配合学生的相性是理所当然的吧?当然
,也因为考题是给你用的,为了提升难度,所以才这么做。」
马库雷瓦在说话的同时,随手松开酒杯。
「总之,这是犹太密教喀巴拉的魔像与硫磺——链金三元素的应用.」
马库雷瓦专注地观察著。
「事到如今,已经不必写什么EMETH(注:犹太密教的魔像身上刻有EMETH「真理」字样,只要削去首字将EMETH变成METH「死亡」,魔像随即崩坏)啦。好了,以没有实体的怪物当对手,你要怎么对付?」
膨胀的浓烟,已经将穗波的身体完全覆盖。
如果按照马库雷瓦的计算,在少女昏倒之前,烟雾怪物应该不会恢复原状。当然,他已经调整到不会夺人性命的程度,但除此之外完全没有手下留情。浓烟被设计成会缠绕著她,直到把她肺部的空气耗尽为止。
但是,浓烟却突然停止动作.
「恩?」
马库雷瓦皱起眉头。槲寄生自地面长出,应该没有实体的浓烟只是被那株槲寄生贯穿,便已遭到束缚。
同时,一只箭矢从浓烟里击中马库雷瓦的手杖。
滚落草地的手杖在半途中呈纵向裂开。以涂料固定的手杖内侧刻上了EMETH,只有那个E在这一箭的攻击之下被削去了。
「咒力的来源就在那里。撒谎是偷窃的开始唷,老师]
[……槲寄生的飞镖吗?这可真是复古。]
挥挥麻痹的手,一屁股坐倒在地的马库雷瓦苦笑著。浓烟已经消失了,向他伸出右手的少女连旅行箱都没打开。这是他相当有自信的作品,结果却连让她使出绝招都做不到。
「啊啊啊啊,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马库雷瓦抛开绅士的风貌,胡乱跺著脚。
「如果你肯留下来,别说是研究经费,就连秘藏的魔法书都有机构愿意公开。至少再一年——不,要不要再继续研究半年看看?]
[老师这样替我惋惜,我很高兴.]
依然绷着脸的马库雷瓦双手抱胸,进一步追问:
「妳在日本有戀人嗎?」
一瞬間。
穗波的臉頰迅速染上紅暈。
「沒、沒這回事!」
「喔喔,」
馬庫雷瓦愉快地揚起嘴角。
[這麼說來,妳曾說過有個青梅竹馬吧?恩,身為紳士,對於這種事可是不吝幫忙的。妳務必要把事情說出來啊!」
「老師您說這種話,比較像是法國的紳士呢?」
「哼,只是一點小差異啊!」
他說出了如果被其他英國人聽到,恐怕會被殺掉的台詞。
「唉,這次能看到穗波小姐難得的表情,也就罷了--那,妳要去日本的哪裡?那邊的居爾特魔法規模不大吧?我聽說大部分的靈脈都是神道與佛教的勢力範圍。」
「--是的。關於這件事,我從十年前就決定好了。這請您收下,老師。」
穗波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交給他一枚名片。
在印有水晶浮水印的可愛紙片上,墨色的文字如此寫著--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爾》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師出租服務。

第一章 魔法師出租中!
那麼,魔法的故事要開始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庭樹放聲大喊--沒能成功的昏過去。
他一屁股趺坐在深夜的巷子底,因為那份疼痛而回過神來。放在樹旁邊的塑膠垃圾筒翻倒,制服的長褲也被廚餘弄髒了。
「啊..啊..啊..啊..」
但他卻完全沒注意到那種事情,樹有如精神恍惚般仰望著上方,壓住右眼的眼罩。
他是個看起來比實際年紀還幼小一點的少年。
猶如將樹的性格表露在外,短短的頭髮既沒有染也沒有燙。服裝也一樣,明明是難得的假日,他卻穿著制服。例外的只有那個像海盜般覆蓋右眼的眼罩而已,但就連那個戴在這少年的身上,都還是有股滑稽的感覺。
還有,這樣的少年之所以會壓住眼罩,是因為有著切實的理由。
他的左眼什麼都沒看見。
不管讓其他任何人來看,這裡應該都沒有值得害怕的東西.在陰暗的小巷裡,完全看不到
除了少年以外的影子。
如果是普通人的話。
[......]
可是,樹的右眼卻看得到。
別說眼罩,他的右眼甚至穿透壓住的手掌,清楚地看見了。
--鮮紅的眼睛。
那些炯炯燃燒的眼瞳,正從三公尺的高處睥睨著樹。而且,全部共有六隻眼瞳--也就是有三顆頭。
那是擁有三顆頭的恐怖巨犬。
牠的軀體高度將近樹的兩倍、黏答答的黑色粗糙皮膚、地獄般的鮮紅瞳孔,還有從逼近道路寬度的肩頭所生出的三顆頭。不管是哪顆頭都充滿了魔性的威嚴,光是和牠面對面,魂魄好像就快被拉走了。
--這模樣和資料上記載的一模一樣。
[..那、那個..這個..」

[GARARAAAAAAA!]
左右的兩個頭發出熾熱的吐息。光是吐息的餘波,就足以讓樹的頭髮倒豎起來.這溫度高到如果再熱一點,搞不好就會起火了。
事實上,正是如此。
就算比不上身為遠祖的地獄看門犬,或是在歐洲闊步橫行的黑犬獸(注.帶有魔法的黑狗.在歐洲又稱為黑魔鬼、魔犬、鬼狗或獸足)。但只要牠想,就能融解鐵塊這種程度的東西吧?根據資料
上的數字,吐息的最高溫度好像是兩干度還是三千度。無論如何,區區人類毫無疑問會在一瞬间變成焦炭。魔獸就是這樣的存在。
但是,如果是擁有魔眼的人類,一點抵抗至少還..
緊接著,樹在魔獸的面前使勁揮舞雙手。
「不、那個、我、一定不好吃的!」
那真像是被恐嚇的國中生一般拚命,樹哆哆嗦嗦地搖著頭。
..訂正一下。
他連那種抵抗都辦不到。
「GRYYYYIII?]
「JRYYYYIII?]
[ZRYYYYIII?]
三顆頭各自以不同的角度觀察著樹。
牠看起來好像是在煩惱該從什麼地方開始下口。或者,牠是在煩惱該從哪裡開始燒起呢?
「那、那個、哈哈哈哈..」
樹發出乾笑的聲音。
也許是這個反應討牠歡心吧.三顆頭猙獰地把雪白的牙弄得喀喀作響。
牠在笑。
一個顫慄,冰冷的寒意貫穿樹的背脊。
「哇哇哇啊啊哇哇啊啊啊!」
他一邊發出莫名其妙的叫聲,一邊動起雙手雙腳向後退。
就在同時,魔犬跳躍了。
牠的動作輕盈得不像真的。明明是條光走路都快擦撞到的狹窄小巷,魔犬卻在牆壁上蹬了兩、三次之後,在緊貼著樹的背後著地.
「什、什什什!」
樹瞪大眼睛。
這次連吃驚的時間都沒有了。樹的視野一瞬間被染成鮮紅。
那是鮮紅的、熾熱的、散發出異臭的--
血盆大口。
--添.
[......]
--舔、舔、舔、舔。
[...........咦?」
樹睜開眼簾。
被黏答答口水扭曲的視野中,魔犬的尾巴正啪啪啪地拍打著。那感覺就像是高興得無法忍耐,非常拚命的搖法。
「哇哇哇哇哇哇!」
魔犬的三顆巨頭正以猛烈之勢拚命舔著樹的臉。
在牠背後傳來開朗的聲音:
「喔,真不愧是社長。居然一馬當先地找到了。」
「--貓、貓屋敷先生。」
沾滿口水的樹回過頭,在小巷的另一頭,有一名青年正拿著扇子。
青年比起樹高出一個頭。他有著一頭燻灰色的頭髮,細長而清秀的眼眸以及挺直的鼻樑,說得上相當帥氣。然而,他披在肩膀上的平安風外褂與扇子,卻把這些優點乾脆地破壞了。
接著,和他名字相符的物體,從那件外褂的各處衝了出來。
[...喵~」
「喵~」
「咪嗚~」
「喵嗚~」
那是四隻毛色各為白、斑點、黑,以及三色的貓咪。
「恩,很乖很乖。我稍微餵了這些孩子們一下,結果就遲到了。貓真好啊!是人類的寶物、地球的寶物。不不,是宇宙、時空、阿賴耶識(注.佛教唯識學的第八識,又稱藏識,是記錄身體、苎呂、心念一切行為的記憶力,近似靈魂的精神實體)的寶物。說一貓值千金也太小氣了,從我這個貓屋敷蓮的眼中來看,貓值萬金啊!不,是億金!」
[...比起那個,這是怎麼回事啊!?」

皮膚被魔犬粗糙的舌頭刮擦著,樹一邊叫苦。
對於他的問題,全身是貓的青年依然將扇子靠在嘴角,很不可思議似地歪著頭。
「啊?您是指什麼?是指這孩子很愛親近人的事嗎?」
「很愛..親近人?」
的確,也不是不能這麼說。雖然比起愛親近人,感覺上更像人是牠喜歡吃的東西。
「啊!社長。您又因為看不懂,所以把資料跳著讀過去了吧!聽好了,這次的工作是尋找寵物喔?」
「寵、寵物?」
樹不禁鸚鵡學舌地複述。
「儘管是後裔的亞種,但是牠十分適合拿來當成使魔。不就是因為牠在運輸途中逃走,我們公司才會接到委託嗎?」
[.....」
樹啞口船兰口。
但是,魔犬那一方卻產生了巨大的變化。
[GRYYYYYY?]
魔犬突然離開了樹,就像在警戒著現身的青年與貓,牠發出低吼聲。然後,牠朝反方向翻身而去。
「哎呀,歐特羅司!」
那是壓倒性的腳力。
比起青年的吶喊聲更迅速的魔犬,就在正要一口氣突破小巷時--
「--祓除吧,清淨吧。」
這時響起了咬字雖不甚清晰,但聽起來卻十分清冽的聲音,並且朝著小巷而來。
「祓除吧,清淨吧。乞求連說出口亦感敬畏之祓戶大神靈驗,若願一切惡事罪穢祓去消除,便宣讀天津祝詞之太祝詞事--」
伸出來的東西是掛著白色紙片的楊桐樹枝--玉串。每當那支玉串揮動一次,魔犬就大大地往後跳,漸漸被逼回樹這一邊。不只如此,簡直就像惡作劇被主人發現了一樣,魔犬的頭漸漸下垂,發出「嗚嗚」的可憐叫聲。
「咦?」
樹眨了眨眼。
在小巷的另一頭,一個綁雙馬尾的少女站在那裡。不,她才八歲左右。與其說是少女,這年齡更應該說是女孩才對。
她的服裝與蓮有點相似。

雪白清淨、配上鶴紋設計的千早(注:祭神服裝中穿在最外層的寬袖外衣)以及色澤鮮潤的紅色褲裙--總之,就是巫女裝束。她會背著大紅色的書包,是因為正在放學的路上吧?
「真是的,貓屋敷先生。你應該有聽說,這孩子會因為其他魔物的咒力氣息而害怕的事,對吧?」
女孩怒氣沖沖地鼓起腮幫子,雙手叉腰。
她的名字叫葛城美貫。是小學三年級的學生,也是神道課的契約社員。總之,這工作似乎是她的打工。
「啊哈哈,不知不覺就沒有留神啊。」
說完後悠閒笑著的青年則是貓屋敷蓮。他身為公司的資深執行董事及陰陽道課課長,在表裡兩方面部可說是《阿斯特拉爾》的主力。
「那麼,最後就讓社長來確保目標吧?」
「咦,我、我?」
貓屋敷將三張符交給滴溜溜轉著眼珠子的樹,某些複雜的文字躍然呈現在和紙上。如果讓對書道梢有涉獵的人看到了,也許會驚嘆一聲張大眼睛,但那種事與現在的樹是無緣的。
「是的,你就砰砰地拍拍那孩子的頭順便貼上吧。如果讓我靠近,牠又要害怕了。」
「....]
樹停止了呼吸。
他不斷在貓屋敷與魔犬間來回看著。雖然樹非常想拜託美貫,但她也在魔犬的另一側。
「我..我知道..了。」
樹以徹底發青的臉龐,像人偶般地點點頭。
「拜託你了,社長哥哥。」
美貫笑咪咪的為他加油打氣。
「啊::啊哈哈哈哈。」
樹發出勉強的乾笑聲,戰戰兢兢地接近魔犬。
「GRYYYYYY?]
「不不不、不要緊,我不會做壞事的.」
啪嗒。
一張。
那張符讓魔犬左邊的頭無力地垂下,很舒服似的發出呼聲。
「RYYYYYYYYY~]
「我我我我我、我、我什麼都不會做,只是貼符而已。」
啪嗒。
两张
YYYYYYYYYYYYYYYYYYYYYYYY!?]
「......!!!」
貼上第三張符的同時,樹這次總算昏倒了。
「哥、哥哥,社長哥哥?」
「哎呀呀呀呀.」
「咪嗚~?」
他感覺遠方傳來呼喚的聲音。
掰掰。再見。謝謝你。
2
[.....!!!]
樹醒了過來。
有一瞬間,他搞不清楚這是哪裡。
他環顧周遭,一片赤紅。
黃昏的教室裡。
好幾個同學正以傻眼的表情注視著這裡。
「恩,伊庭?」
坐在隔壁的山田作為代表向他開口。他有張棋盤似的臉龐,是物理社的希望。順帶一提,所謂的希望,那就是在歡迎新生而舉辦的物理社格鬥遊戲大會上,達成無敗績的優勝。
「畢竟你從第二即課一直睡到補習時間,的確是會讓人覺得你是不足被什麼東西附身了,怎樣啊?」
[..啊,我睡了這麼久?」
「恩,在課堂中也用嚇人的表情呻吟,誰都不敢碰你啊!」
眼珠滴溜溜地轉動,山田的三白眼探向這邊:
「你說了什麼三顆頭、怪物狗的。怎麼,又在半夜搞錯看到恐怖電影啦?像是『恐怖!飛天殺人番茄對決艾德.伍德(註:Ed WOOd .D WOOD Jr.1924~1978 B級恐怖片宗師,被稱為美國史上最差的電影導演)之類的。]
「我想,那裡面不論哪邊都沒出現狗吧?」
「別在意,反正只要是恐怖片全都能讓你昏倒吧?」
[...這、這麼說未免也太過分啦!」
「哦!我可是忘不了你看『大雄的魔界大冒险』也昏倒的事情喔!」
「呃!」
树的精神创伤突然遭到直击。
在这种场合,从小学开始的交情只会朝不好的方向作用.入学才一个半月,树的胆小德性就已经在班上流传开来,那全都是这个男人的责任。拜此所赐,最近已经连隔壁班都知道「看哆啦A梦会昏倒的男生」了。
「咿嘻嘻嘻。」
他发出一阵恶魔般的笑声。
「那,究竟怎么了?」
笑完之後,山田这么问道。
「什么怎么了?」
「……你真是的,大概从上星期开始
山田挑著单边眉头,双手抱胸。
「奇、奇怪?」
你的样子不就有点奇怪吗?」
「恩—虽然你被击沉是常有的事,不过最近的频率增加得有点太多啦。你是不是在做什么奇怪的打工啊?」
「……啊,是有一点。」
树暧昧地笑著,搔搔脸颊。
「哼,那倒是无所谓。原本,我以为你一定会和日下部叔叔一起到美国去呢!」
「不能这么做吧!日本的房子得要有人看家,而且要麻烦他到那种地步,我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你才是呢,事到如今还这么见外干嘛?都住在一起几年了。」
「正因为这样,该讲道理的地方就非得讲清楚不可。」
树的发言让山田发出叹息。
「啧!在奇怪的地方老实的家伙。这件事是无所谓啦.偶尔也到我家来露个脸吧。不然我老姊总是吵个不停。」
「恩,谢谢。」
树坦率地道谢。
山田叹著气垂下肩膀之後「咦?」地一声歪歪头。
「对了对了!老姊问我你家老爸的事情解决了吗?不是有律师寄信过来和你商量什么的?结果找到你爸了吗?」
「啊……」
看到树闭口不语的样子,山田砰地一下敲敲後脑杓。
「啊,我问了太多不该问的事吗?算了,你想说的时候就.打个电话给我老姊吧。]
完全不觉得畏缩这一点,实在很像他的作风。
树苦笑著点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啊。只是爸爸下落不明之後已经过了七年,要正式视为死亡了。」
[..是吗?已经这么久了。」
「虽然对我而言几乎没什么真实感。因为在他失踪之前,我就待在日下部家了。」
「啊,如果你要抱怨这一点会遭天谴的。像我只要有勇花就满足罗。」
「闭嘴,你这个萝莉控。」
「罗唆,没用的家伙。」
吵嘴吵到一半时,树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看到对方的名字,树的心脏一跳。
「哇!」
「思?怎么了,你接啊。」
「恩……恩。」
当树咕嘟一声咽下口水,按下通话钮时
「啊,社长?」
「啊?」
山田的耳朵抽动了一下。
「猫……猫屋敷先生,有什么事?」
「不不,就是之前提过的继承事宜,还有新进社员的事。要请您马上去打个照面.社长?]
「啊,是的……这我知道了,」
「然後是相关文件的部分,关於前几天捕获及运输欧特罗司的手续,要请您签名确认。」
「是……是的,我知道了。那再见。」
切断通话之後,山田果然瞪大了眼睛。
「伊庭,刚刚……他有说什么社长吗?」
「哎呀,那是打错的电话!」
「你有应答吧?」
[这是那个……对、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喂,伊庭?」
树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像逃走似的一把抓起书包。
当他走出教室时,夕阳早已沉没。

失踪的人,早法律上經過七年後將被視為等同死亡。
伊庭樹會知道這樣的法律,是因為一封信的關係。
「..啊,爸爸的事嗎?」
在那個漂亮到讓他覺得撕破很可惜的白信封裡,有一份寫著「關於伊庭司先生的財產繼承問題」的文件。
雖然這麼說很過意不去,但直到這封信寄達之前,樹已經完全忘了父親的事。因為遠在父親下落不明之前--從樹懂事開始,他就被寄養在叔父夫婦身邊,有如一家人般養育長大。
叔父的照顧無可挑剔。
即使和親生女兒的堂妹勇花相比,他們的愛也絕無分別。即使知道樹擁有看得到幽靈與怪物的體質,他們卻連一次都不曾感到害怕或覺得思心。不只如此,他們還為了讓樹足以自衛,拚命替樹尋找文獻與情報。
因為不小心看到,而經常被怪物追著跑的樹能夠活下來,毫無疑問全是託叔父的福。
--結果,除了變得有點膽小而會遭到別人捉弄這個毛病外,伊庭樹的生活真的既安穩又平凡。
於是現在。
樹第一次有點恨起父親與叔父了。
那個嘛,反正自己就是這種體質,他也想過父親把自己託付給叔父應該是有理由的。因此.當信寄來時,樹沒告知外派到美國的叔父,也是因為這樣的顧慮。
但是,這情形到底是出乎意料之外。
(..應該說,這是犯規吧?叔叔。)
樹在心中嘆息。
(爸爸是魔法師公司的社長這種事,你不是連一次都沒有告訴過我嗎?)
而且,這問公司還非得由自己來繼承不可!
吃完晚餐的拉麵,樹在回家的路上,從附近的公園打了通電話。
「GOOD MOENING..恩,哎呀?樹哥,怎麼了?]
接聽的人是勇花。也許是時差的關係,她的聲音聽起來還很想睡。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日本的晚上九點,在紐約還是清晨。
[没什么拉--那个,叔叔在吗?]
[他出差去了~现在好象正在五大湖一帶飛來飛去的。連定期聯絡都爽約了,媽媽很不高興呢!」
「--是嗎?」
「哪、哪,比起這件事,哥哥你什麼時候要來這邊?」
樹聽見毛毯憲憲牢宰的摩擦聲。她大概是醒來之後,從床上採出身體吧?
「直到暑假之前都沒辦法喔,因為特地進了高中嘛。」
「咦,哥哥也重考這邊的學校就好了嘛。」
「別說那種不可能的話了。我又不像勇花,能說得一口流利的英文。」
「那種事只要過一個月就會習慣啦!」
勇花輕鬆地向他保證。真希望她確實考慮一下頭腦好壞的差距。
[...是是,」
樹苦笑著,突然問道:
「對了,勇花有聽過《阿斯特拉爾》嗎?」
「咦?什麼?」
勇花楞楞的回答。然後,她的語氣突然認真起來:
「哥哥--又看到什麼了?」
(嗚哇!)
差點正中紅心。
「不、不,不是這麼回事啦!」
「真的嗎?」
「恩。那我要掛囉,國際電話很貴的。」
「啊,哥哥真是的--」
「再見!」
樹突然切斷手機通話,作了個大大的深呼吸。勇花的直覺很敏銳,如果再繼續說下去,一定會露出破綻吧?
[...我被推上社長職位一事,畢竟還是說不出口啊。」
眼神不禁飄遠。
樹就這樣坐在小孩子用的鞦韆上,晃啊晃的伸展雙腳.
回想著上星期在洋房裡的對話,樹再度嘆息。
--洋房。
那是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待拉爾》的辦公室。
那是间如果不知情的话一定不会注意到,隱藏在大樓與大樓之間,真的很小棟的洋房。面带着继承信件的书,貓屋敷大大地点头后,
,拿出各式各樣的文件。
文件上列出的內容有一些困難,但那本身沒有問題。第一次得知父親的模樣與過去,反而讓樹感到有點興奮。
然而,當貓屋敷將名片遞給他時,彷彿整個世界都顛倒過來了。
在印有水晶浮水印的紙片上,連同陰陽道課課長--貓屋敷蓮的名字之外,墨色的文字還如此寫著: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爾》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師出租服務。
樹有好幾秒啞口無言。
[...那、個、這是、怎麼回事?」
「就像字面上一樣啊?來自世界各地的魔法師任君挑選,從碟仙到巫毒咒術,依顧客的需要出租魔法師提供服務。啊,現在正好有點缺人就是了。」
貓屋敷.臉笑咪咪的把玩著扇子,最後如此補充:
「所以,您就要繼承這間公司了。」
「是社長先生,社長先生耶!」
樹目瞪口呆。
「..請、請等一下,我是高中生哎!更何況,基本上我不記得爸爸的事,而且魔法人力派遣是要做什麼啊..」
「沒問題的!只要有監護人在,就算是高中生也可以經營。」
手持茶杯的貓屋敷,以完美的營業用笑容點點頭。如果不看在他修長身軀上攀爬的貓咪以及服裝,要說他是模範的營業員好像也說得通。
「可、可是,不必由我來繼承也沒關係吧..比如說,讓貓屋敷先生來當社長不是很好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不管是契約書還是什麼,我通通都簽。」
[这方面有一點業界的阻礙啦。」
貓屋敷以輕佻的口吻說完後,微微一笑。
「因為有來自《協會》的命令,擔任結社的首領--啊,以我們公司來說就是社長--要以血緣為優先。如果無視他們的主張,以後就做不成生意了,要是您不接受的話,從明天起我們全員都要流落街頭了。]
[破产?改组?不良债权?]
在旁边聆听的美贯一脸担心地仰望著樹。
連貓咪們也專注地盯著樹,給予他無言的壓力。正因為牠們天真可愛的模樣,更有種怎麼也難以違抗的魄力。
「那、那個..」
樹說不出話來。
如果仔細注意的話,他腳邊的地板正發出奇妙的呻吟聲震動著。要是一不小心拒絕了,似乎會有樹從來不曾看過的怪物從那塊地板下衝出來。
「魔..魔法什麼的,我完全不會用耶..」
[请不必在意。只要您能每隔幾天來簽個名、蓋個章就夠了。」
貓屋敷微笑地點點頭。
退路漸漸消失了。
不知不覺間,美貫抓住了沙發的扶手。她小小的手死命地握緊,嘴角往下成八字形。
[...]
无言.
[...]
沉默.
[....]
寂靜。
終於忍不下去的樹開口。
[...好、好的。」
結果,他還是小小地點了個頭。
「真不愧是社長!」
「是社長哥哥耶~」
[喵喵喵喵~~]
事務所內立即響起暍采聲。
伊庭樹沐浴在歡聲之中,被絕望打垮了。
[....啊~~~~~~~啊!]
樹大大地嘆了一口氣,搖搖晃晃地將額頭靠在鞦韆的鎖鏈上。他突然無力垂下頭的模樣,
就像瀕死的老人。
(糟糕糟糕,遭透了!)
無論他怎麼想都很糟糕。到底整體上是出了什麼錯,才會讓全班最沒用的傢伙當起魔法師們的社長?應該說,社員本身依然是個謎。
「除了我和美貫之外,社員還有正在周遊歐洲的海瑟董事與最近剛加入的新社員,以及不定期來幫忙的工讀生三人,是問具有家庭氛圍的公司喔,」
這是貓屋敷的說明。
樹被這個說法蒙混,不知不覺就經過了十天。於是到了今天,終於變成連捕捉怪物都被找去奉陪的情況。踏著沉重步伐回家的樹會在公園停下來,可說是理所當然的。
這是個小小的公園。
公園就在家附近,是樹從幼稚園起就經常逃進來的地方。這裡就像學區內的氣阱(注.飛機飛行時遇到的下沉氣流,會使飛機驟降)一樣,不管什麼時候過來幾乎都沒有人。當時,樹躲進置於樹蔭下的水管中,才總算感到安心地睡著了。
「就算躲起來也不能怎樣..」
樹依依不捨地注視著水管。他正認真地煩惱著,要不要乾脆真的躲起來。如果照勇花所說的躲到美國去,貓屋敷他們不也會放棄嗎?
--但是,不幸正是在這種時刻會連續發生的東西。
在树第五十六次叹息之后,总算从秋千上站起来时,不幸来访了.
鏗鏘!
突然間,灼熱的鐵棒從背後貫穿了樹的右眼。
[----!]
當然這是幻覺。
但是,卻不只是區區的幻覺而已。
這是確實的、絕對性的、令人預知到死亡的觸感、足以與死亡匹敵的氣息。公園宛如在一瞬間變成地獄,成為讓人無計可施的某種事物。
..不可以回頭。
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可以回頭。
如果回頭,在那裡的會是..
「您就是《阿斯特拉爾》的社長對嗎?」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從背後傳來的聲音,讓樹嚇得跳起來。
公園裡應該沒有其他任何人在。因為公園只有兩個入口,他也沒有看漏。
然而,少女卻佇立在那裡。
有如命運一般、有如惡夢一般,輕輕地微笑著。
「啊...」
樹甚至發不出聲音。他只能一屁股跌坐在地,嘴巴一張二口的。
「哎呀哎呀。」
樹那付德性讓少女的嘴角浮現笑容。
「因為您不在府上,雖然失禮,但我還是直接占卜了您的所在地。初次見面,我名叫安緹莉西亞.雷.梅札斯。還請您多加關照。」
她拉著漆黑洋裝的裙襬,優雅地行了個禮。
那是個宛如從西洋電影裡直接溜出來的美麗少女。
在夜裡看來依然鮮明的法國捲金髮.強悍地俯視這裡的碧綠眼瞳:裝飾洋裝的金線及銀線,在衣服上四處描繪出複雜的花紋。她的年紀大概和樹差不多吧?
[....妳..妳..是....」
少女微笑著等待樹的話。
但是,下一句台詞卻讓她的微笑崩潰了.

[..妳說占卜,難道妳也是《阿斯特拉爾》的社員嗎?這麼說來,他們說過什麼為了負責教育我,今天大概會有新社員過來。」
[什...]
少女--安緹莉西亞的白皙臉頰一口氣泛起紅潮。
同時間,驚人的壓力再度從少女那方傳出,穿透樹的右眼。
(好熱!)
那份痛楚讓他明白。
這就是咒力。
那是作為一切神祕源頭的--偉大之「力」本身。這名少女不靠魔法,就展現出甚至勝過那頭魔犬的咒力。
「什麼話不好講,居然說本小姐是《阿斯特拉爾》的社員!」
轟地一聲,安緹莉西亞的咒力捲起漩渦,強烈到讓他的皮膚刺痛麻痺,在樹眼罩底下的右眼幾乎要彈了出來。
「咦、咦..不、不對嗎?」
「--!」
「嗚哇!」
看到少女的表情冻结,树立刻压住眼罩。
[难不成...你想说你不知道?]
安緹莉西亞以太過溫柔的聲音輕柔地問道。
「..咦?]
「你是說你聽到安緹莉西亞.雷.梅札斯之名,卻不知道是什麼嗎?」
右眼和--喉嚨好痛。
吞嚥口水的感覺就像嚥下了石頭。
..樹實際感受到,如果這次說出愚蠢的回答,一定會死。所有的一切,從一根頭髮到靈魂的碎片為止,全都死絕。樹對於只能確信這種事情,像個小動物的自己感到有點悲哀。
一邊意識到砰咚砰咚直跳的心臟,樹拚命地點頭。
「是..是的。」
[..哼,是嗎?」
安緹莉西亞的眼神冷得令人毛骨悚然:
「身為《阿斯特拉爾》的社長..聽到梅札斯這個姓..卻不知道是誰?」
(因、因為,雖然說是社長,但我才剛剛當上啊!)
少女一動也不動地瞪視著連聲音都發不出,只能蹲在地上的樹。這感覺簡直就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樣。
「不是說謊吧..你真的是伊庭樹嗎?」
「雖、雖然..是這樣沒錯..」
樹閉上嘴巴,重新仰望眼前的少女。
那令人恐懼的咒力並沒有改變。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是與咒力融合在一起的陰森氣息卻緩和了些。如果要解釋為什麼,那應該是她楞住了吧?
「--好吧!無論如何,事情要傳達給身為《阿斯特拉爾》社長的你,是沒有錯的。」
安緹莉西亞撥起金髮,輕輕嘆了口氣--就連這些舉止也很有架勢。
她緩緩地向前走,靠近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樹身旁。
少女以充滿女王風範的模樣下達命令:
「--從下次的投標退出吧!」
「投..標?」
樹目瞪口呆。
全都是些他不明白的事。
(話說回來,你不是說社長只要蓋章和簽名就行了嗎?貓屋敷先生!)
[果然---连这个你也不知道对吗?]
「恩..恩。」
「好!如果是這樣,那也有別的方法。」
少女這麼說著,從洋裝的某處取出一張紙。
那是張羊皮紙。
那張紙看起來顯然也很不吉利。粗糙的表面看來像在咕嘟咕嘟地脈動著,上面匆忙書寫而成的紅色文字也不用猜測了,不就是人血嗎?
「那..那個..這個?」
[這是當然的吧?既然你不懂這方面的事,那就讓我直接和《協會》交涉。你只要簽個名就夠了。」
安緹莉西亞微笑了。
那實在是個十分燦爛的笑容,可是樹卻感到渾身冷汗一齊冒出。
「簽名..?」
「沒錯,如果你們要從這次的工作中退出,那只要簽名就可以了。」
過去曾奪走哲學家靈魂的惡魔--梅菲斯特(注.在歌德著作《浮士德》中,與主角簽下契約的惡魔)的呢喃,想必正是如此。
但是,面對安緹莉西亞遞出的羽毛筆與羊皮紙,樹卻感到猶豫。
「怎麼了?」
「不,那個..」
樹的臉孔不自然的僵硬起來,敷衍地笑了。畢竟,他對於獨斷地以社長身分簽名這一點感到遲疑。
「既然如此,那我也來幫忙吧。」
「咦?」
「--來吧,布提斯。支配六十軍團的睿智伯爵。]
於是,一條吐著蛇信、嘶嘶作響的蛇出現在安緹莉西亞的掌心上。
「呜!哇---]
臉色大變正想大叫的樹面前,那條蛇的眼眸燦然生輝。
一瞬間,樹的聲音便含糊地悶在喉嚨深處,不只如此,他全身化為石頭般地麻痺了。
「來,請繼續吧!」
(..咦?)
他的身體擅自移動了。
樹拿起羽毛筆與羊皮紙,帶著依舊茫然的眼眸,他的身體打算服從安緹莉西亞的話。
(不.不行啊~!)
不顾树的意识,啪的一声,羽毛筆的尖端碰到羊皮紙。
[..就是這樣.」
安緹莉西亞的嘴唇像花朵一般豐軟。
就在這時候--
「到此為止了。」
第三個,若無其事的冷靜人聲降臨。
沒錯--「降臨」了。
3
有什麼斬裂了夜晚的黑暗。
唰地一聲,羊皮紙一分而二。破碎的羊皮紙當場著火燃燒起來。
「哇,好燙!」
樹反射性的甩著手。在羊皮紙毀滅的同時,他的麻痺狀態也解除了。
「--槲寄生的飛鏢。」
撿起插在腳邊的小枝伢,安緹莉西亞表情凝重地仰望天空。
「穗波!」
在夜空之中。
浮現了另一個新登場的人物。
她背對月亮,側坐在陳舊的掃帚上:栗色的頭髮上戴著一頂繫了紅色蝴蝶結、大到令人吃驚的尖帽:柔軟的手指握著彎彎曲曲的橡木杖。
--沒錯!就像是出現在童話裡,典型的女巫打扮。
然而,與童話不同的是,背對月色的女巫竟穿著水手服。在尖帽與黑色的斗篷下,是個稚氣得讓人驚訝的十五、六歲少女。
奸漂亮!儘管是在這種情形之下,樹還是忍不住這麼想。
如果安緹莉西亞星蒙華的寶石,這名少女就是一朵精心培育的藍色薔薇。即使沒有寶石的光輝,但模樣卻是獨一無二的。相較之下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妳也太心急了,安緹?我覺得召喚七十二魔神是做得太過頭了。」
在細框眼鏡底下,冰藍色的眼瞳微笑著。
「不要一付很熟的樣子叫我的小名!」
安缇莉西亚将手大大地揮向一旁。
那个粗暴的动作,讓她剛才的優雅就像假的一樣。
她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目光就像是注視著不共戴天的宿敵。
「我話先說在前頭?協會已經認定下一次的《夜》要列入排名了!沒有《阿斯特拉爾》出場的餘地!」
「是嗎?」
穗波--名叫穗波的少女,在空中興趣缺缺的回應。
「不過,就算有列入排名,這件事值得《蓋提亞》--還是史上最年輕的首領,到這種極東的偏僻之地來嗎?」
「多管閒事!我只是把我選上的工作視為最優先而已。」
「而且,還從旁干涉我們公司的社長,這可不是什麼好興趣。」
穗波聳聳肩。
就連在旁邊觀看的樹,也看得出安緹莉西亞有多麼鬥志昂揚。高昂到讓他奸不容易才遺忘的右眼痛楚都驟然復發。
然而,坐在掃帚上的女巫卻簡單地避開了她的怒氣。
那是擁有同等資格以上的立場,才能夠辦到的事。
樹終於注意到這點,他不禁倒抽一口氣。
(那麼,這不就是魔法師之間的對峙嗎..)
而且,自己顯然正處於被捲入的位置。這已經超越了生命危機,可說是靈魂的危機了!
但是,就算他想退後也沒辦法。
多於剛才兩倍的咒力正往安緹莉西亞的身體凝聚。當那股咒力發射的瞬間,超乎想像的魔法戰就會揭開序幕了吧?
樹感覺仿彿有尖錐越過眼帶,刺入右眼之中。
比起痛楚--這種從右眼開始逐漸被侵蝕、被侵略的知覺,讓樹感到無法忍耐的厭惡。
不久後,當公園本身緩緩化為異界之時--
[..還是算了!今晚的時間與地點都不適合。]
安緹莉西亞迅速地放下手。
「既然都對同一件工作簽下契約,就算不想要也會互相衝突。我和妳之間的優劣,到那時候再做個清算就可以了。」
「隨妳高興呀!」
[-------!]
穗波冷淡的话语,讓安緹莉西亞咬住嘴唇。
但她立刻搖頭,如此呼喚:
「--!來吧,已欽。支配三十軍團的強大侯爵。]
一瞬問,蒼白馬匹的幻影立刻被召喚到她身側。緊接著在下個瞬間,安緹莉西亞的身影就消失了。
「能將人瞬間移動的所羅門七十二柱魔神之一嗎?就算有魔法特性的輔助,這還真是大手筆呀。」
穗波的呢喃聲,同樣也混入風中。
輕輕嘆了口氣之後,她俯視著公園。
「把這麼龐大的咒力四處散播個沒完,人卻消失了.如果造成咒波污染怎麼辦?」
她看起來很困擾地壓著帽子,嗖、嗖幾下把細枝丟向公園的四個角落。
「阿..]
樹驚呼出聲。
因為右眼的疼痛迅速消退了。殘留在公園裡的咒力,已經被剛剛的簡易儀式清除了。
[这樣就完工啦!」
坐在掃帚上的女巫拍了拍手。
接著,她把目光投向樹。
「右眼沒事吧?」
「啊..啊,恩。」
看到她好像在擔心自己,樹慌忙點頭。疼痛已經完全消失了。
「是嗎?那就好。」
平板地說完後,女巫緩緩降落,站在樹的面前。
女巫一站在眼前,看起來更加楚楚可憐。至於她那栗色的頭髮以及眼睛的顏色,大概是混血的關係吧?
血液嘩地一下衝上樹的臉龐。
女巫走近到與樹呼吸可及的距離,朝他的臉頰伸出手。
「哇!」
「你流血了。」
她用雪白的手指擦拭眼罩下方。她的手指既柔軟又冰涼,還帶著好聞的香氣。
那手指悄悄地滑向黑色的眼罩。
[....]
女巫的眼眸微微瞇起。

[怎麼了?」
「--沒什麼,也有因為感應到咒力而導致失明的例子,小心一點比較好。還有,這個你拿去吧。這是貓屋敷先生交給我的。」
她將一個小小的徽章塞進樹的手中。這個鑲著銀鏡與五芒星的徽章,看來奸像是社章.
「社章..那,妳果然是《阿斯特拉爾》的社員囉?」
穗波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把掃帚向斜角推倒。本該滾落地面的掃帚輕飄飄地浮在空中,支撐著女巫嬌小的身軀。
「--穗波.高瀨.安布勒。」
「咦?]
「我的名字。正式的問候就留到明天再說,回家路上別再遇到這種事啦--社長。」
淡淡一笑之後,女巫的身影轉瞬間飛上高空。
被抛下而獨自一人的樹手中,在月光映照下的社章正閃閃發光--
4
第二天早上。
樹在教室的座位上與社章大眼瞪小眼。結果昨晚他根本睡不著,不得已只好一大早就來到學校。
(不能想辦法逃走嗎..)
樹再次重複回想著他一直在煩惱的念頭。
說明白點,他的身體會撐不住的。那隻魔犬也好,昨夜的公園也好,樹能夠活著回來都很不可思議了。沒錯,樹過去也曾被捲入靈異現象中,不過那些事件,怎麼說都無法和這次的情況相比。
(不,只有一次。)
依然拿著社章,樹的手輕輕滑過、撫摸著眼罩。
--就是讓他不得不戴上這個眼罩的事件。
儘管樹記不太清楚了,那好像是在幼稚園的時候。不知因為什麼緣故被怪物追著跑的樹,受了讓他差點失去右眼的重傷。陷入昏睡狀態一星期之後,樹的右眼變得無法忍受普通的光線,得戴上這樣的眼罩才行。
(..不過,就算戴上眼罩也還是看得見怪物。)
唉,他大大地嘆了口氣。該怎麼說呢,真是擋不住的不幸?倒不如說,是跳樓大減價的不幸特賣會吧!

因为这个动作,社章像風鈴般響起叮鈴一聲。
(..那个女孩,今天也會到事務所來嗎?)
突然想到這點,樹的臉色又變得凝重起來。
貓屋敷對他說過,要他放學後到事務所去。但是,這不就像是踏入泥沼之中的行為嗎?如果要逃走的話,就只有現在和勇花聯絡,飛往美國--
「--那是什麼徽章啊?」
山田的聲音從樹背後傳來。
「啊,不,沒什麼!」
樹慌忙把徽章藏起來,揮揮右手。看來他發呆了很長一段時間。樹回過神時,教室裡已經轉變為導師時間前的喧鬧氣氛了。
當他們交談過兩、三句無聊的話時,上課的預備鐘聲響起,教室前方的門突然打開。
..直到每一顆腦細胞為止,樹徹底地凍結了。
與他形成對照,教室裡湧起歡呼聲。裡頭有八成都是男生的聲音,沒有出聲的女生也吃驚得瞪圓了眼睛。
這都是因為導師帶來的陌生少女。
不,不對。
訂正一下。
是少女們。
「啊..也許你們已經聽說了,這兩位是從今天起要加入本班的轉學生。先請妳們自我介紹一下吧!」
就連老師睏倦的聲音,樹也沒聽進去多少。他想,這大概是他的耳朵拒絕去聽吧?
「我的名字是安緹莉西亞.雷.梅札斯。雖然只有短短幾個月的留學期間,還請大家多多指教。」
「我是穗波.高瀨。安布勒。請多指教。」
在響遍教室的轟然喝采聲中,樹確實聽見了某種東西壞掉的聲音。
那是他的安居之地,被人連根拔起的聲響.
換個舞台。
在那一天夕陽西下之時,有一個男人踏入了某個公園。

那裡是昨晚樹、穗波與安緹莉西亞相遇的公園。在這個已經看不到孩子們的身影,染成鮮紅的世界裡,只有生鏽的秋千寂寞地搖曳著。
「--啊,果然是這裡!」
男人面無表情的平板臉龐露出笑容。
他是個乍看之下難以抓住特徵的人。由他溫和的面貌來看,年紀從二十中段到四十前半都說得通,穿著的服裝也是稀鬆平常的西裝。身材是中等體型、中等身高--連鼻樑的高矮、嘴唇的厚薄、眉毛的長短與眼眸的深淺,全都是最一般的尺寸。
簡直就像是把名為特徵之物徹底削除一般的男人。
唯一不符合規則的,只有他雙手所拿的L形占卜杖。
筆直地並排成平行線的鐵棒不時會往左或右大幅搖動,而男人就像被遙控器操縱的無線機械一樣,將前進路線轉換成那個方向。
這種魔法被稱作靈擺占卜。
是一種利用人們的潛意識,來找出遺失的財寶以及水源的魔法。在英國,這是自古便為人所知的咒術之一。
「恩恩。」
男人邊點頭邊在遊樂設施的鐵格子前方和雲梯底下等等,兩根鐵絲交叉的地點停下腳步。
每當停下腳步時,男人就會舔舔紅筆,在小小的地圖上標記下來。
那是布留部市的地圖。在三十萬分之一的縮圖上,處處標著×記號還有詳細的註釋。
「--咒波污染由七級到六級。雖然有洗淨的痕跡,但在那之後再度復活。恩,靈脈的波動也是與預測相同的數值,看來《夜》很接近了。那麼,這次的投標對象是..」
男人折起地圖,接著取出一本手冊。
哎呀,他喃喃出聲:
「是《蓋提亞》和..《阿斯特拉爾》,好令人懷念的名字啊!」
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開心。
然而,男人的眼眸卻一點笑意都沒有。只有嘴脣極端地朝兩側咧開,看起來就像臉被扯裂一樣。
男人赤紅的影子--極為不祥的,黏糊糊地一污染了公園的地面。

第一章 完 肥王制作


第二章 魔法師的投標
1

「啊,社長哥哥死掉了,」
「哎呀哎呀,真是了不起的戰死英姿啊!」
[喵嗚喵嗚喵嗚喵嗚喵嗚~~]
美貫、貓屋敷與幾隻貓一個接著一個,戳著樹的頭。
[..饒、饒了我吧!」
趴倒的樹一副瀕死的模樣,只有指尖好不容易動了動。
地點是那棟洋房。
樹癱倒的木製桌子上,亂七八糟地堆著龐大的文件、書籍、燒杯、三角瓶,類似顯微鏡的機械、乾燥的猿猴手臂等等。在這堆雜物山中,形成只有樹的頭能勉強露出來的慘狀。
「檢查和學習都還沒有結束喔?」
穗波砰砰地拍著文件,嚴格地瞪著樹。
「啊,是、是的。我知道!」
「那麼《大阿爾伯特之書》的日語翻譯,從『光榮之手』開始。」
瀕死的樹晃著頭,拿起古老的書籍。這已經接近條件反射了。比起被安緹莉西亞控制之時更空虛的眼神,樹再度開始瀏覽魔法書。
--從那以後,又經過了一星期。
這段期間,轉學進入同一個班級的穗波,發揮出堪稱卓越的斯巴達教師態度。在社長工作以及魔法師學習兩方面都是如此。
就連在學校,樹都被監視著無法逃跑,還得像這樣被迫用功。
「怎麼樣啊?」
在拚命閱讀原文書的樹後方,貓屋敷悠哉地詢問。
「才能等於是零。」
穗波乾脆地斷言。
「我也測試過他與簡易咒術的相性,不過不管哪一種都是最差的。就算花上十年大概也成不了氣候吧!就算花費二十年的功夫,能召喚出低級靈就很不錯了。」
因為她就在自己身後這樣說,樹被狠狠刺傷了。那,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在用功?
「恩恩,因為他看得見幽靈與怪物,我以為他一定會有什麼資質才是。」
「與其說是魔法的資質,那奸像是純粹的體質問題。我想這和陰陽眼或淨眼比較接近。」
「也有從擁有陰陽眼變成仙人的傳說啊。」

「那本身就是例外中的例外吧?因為沒有什麼道理,所以不能納入計算。」
「那藉由仙丹或靈藥改造肉體呢?穗波小姐除了居爾特魔法之外,妳還習得了女巫巫術不是嗎?」
[这個我當然也試過了。從既是動物又是植物的曼陀羅根開始,我試過用水銀煮過的蝙蝠翅,搗碎的蟾蜍內臟,還有普遍的氧化鎂溶劑。這樣都還感應不到半點魔法,除了才能不足之外也無話可說了。」
恩,當她讓他吃下生的烏頭毒草時,樹真的差點死掉。應該說,樹從沒想過自己會有把那種東西送入口中的一天。
「唉,因為是這麼回事。比起魔法,還是讓他專心負責社長的工作比較好。」
「原來如此。這樣的話,那要從哪裡開始?學習的工具我這邊也全都準備好了。」
貓屋敷突然打開裡面的壁櫥。
樹瞥了一眼,在泛著灰塵味的壁櫥裡,並列著一大排藏書。
「開始先挑重點來學比較好。之後也要和海瑟董事商量,不過讓我選的話,那就從《經濟評論各論、總論》全十二冊,《馬賽克式組織構造基礎理論》全六冊開始吧!」
樹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的那些學術書籍被二拿出來。每一本書都擁有足以拿來打死人的厚度與裝訂設計。再加上,光是稍微瞥到的內容,就足以讓腦袋燒掉了。
[...那個,不是說只要蓋章和簽名就行了..」
樹試著發出細微的抗議聲。
「那你打算以什麼為標準去蓋那個章呢?」
冰藍色的眼眸變得更加寒冷凍人,穗波問道。那雙眼眸大概比希臘神話中的酷寒地獄還要更加寒冷吧!
「既然擁有最高決議權,那至少得知道公司的經營狀態,以及與其他公司之問的相對評價。魔法方面也是,如果不記住各個社員擅長的領域和應用法就沒辦法工作。雖然我們本來就已經一--直都沒有工作了。」
她柔軟的手指,狠狠刺中樹的心臟。
順帶一提,《阿斯特拉爾》表面上的業務,似乎是建立在占卜館以及超自然雜誌的人才派遣工作上.
應該說,現在有九成的收入都是從這方面來的。
「因為我們是出租的魔法師,所以才叫做“魔法人力派遣”。嘿嘿,聽起來滿帥氣的吧,」
美貫神氣地挺起胸膛這麼說著。

她好像是從小學直接過來的,身上穿著巫女裝束還背著紅色書包--不,巫女裝束應該是在事務所換的。
「恩?那美貫是?]
「因為我是巫女,所以負責地鎮祭還有祭典等等。所以,每年到了夏天就很忙唷!」
「是嗎?因為夏天祭典很多嘛。咦?那美貫平常來做什麼?」
「唔。那,如果我沒來的話,社長哥哥要餵歐特羅司嗎?」
「只、只有這件事請饒了我吧!」
樹虛弱地揮揮左手。穗波借給他的《你也能懂的經濟學--金錢的儲蓄與使用法》,依然攤開在他的右手上。(和穗波談判過後,才總算降低到這種程度。)
「喵嗚~]
「喵嗚喵嗚~」
[嗯?]
事務所的貓咪們正拉著樹的褲腳。
他就這樣被貓咪帶著走,桌面上擺著流行雜誌。貓咪們指向那本雜誌攤開的頁面,“喵”地叫著搖搖尾巴。
「貓屋敷先生,這是--」
「啊!那是我們公司最受歡迎的“貓妖陰陽師.貓屋敷蓮的貓占卜”單元。]
坐在旁邊的貓屋敷抬起頭。
[..如來如此。」
樹總覺得非常能夠理解。感覺上的確會很受歡迎,性格又不會顯現在照片上。
(不管在什麼行業的世界裡,都有生活的辛勞啊!)
樹抱著帶有奇妙生活勞碌感的感想.
貓屋敷讓貓躺在膝頭,把筆靠在臉頰旁。他眼前的桌子上,有看起來很沉重的硯台、和紙與紙鎮在那裡。
看來他似乎正在製作「符咒」的樣子。
貓屋敷下筆如行雲流水,一張一張寫著符咒。
[這是陰陽道工作要用的嗎?」
「不,這是給雜誌的讀者贈品。要從寄回問卷的讀者中抽出五位,送出大獎。」
「贈、贈品,」
樹愕然的張大了嘴。
那副模樣,讓貓屋敷輕輕微笑著問:
「社長--你對所謂的魔法師有什麼想法?」
[咦?恩~~我还完全搞不清楚就是了]
大致来说,就算看到了魔法师,树也几乎没看过魔法。只有之前在公園看過而已。就連那次,樹也不太明白那是什麼樣的魔法。
「誠實是好事。這樣的話,我換個方式問。你覺得在現代,魔法師的存在是必要的嗎?」
「咦?」
突然被問到這種基本的問題,樹眨了眨眼睛。
「咦,那個、這個,就是因為有必要所以才存在,對吧?」
「啊哈哈,你不用介意。按照普通的想法,不管怎麼想都不需要不是嗎?要在空中飛行,只要有飛機就行了,要和遠方的人對話,只要有手機就行了。比起那些使魔,愛寶(注.AIBO.SONY製造的機械寵物狗)不是更加聰明可愛、有高性能嗎?啊,貓當然是例外的喔!」
最后待別強調之俊,貓屋敷露出嚴肅的表情。
「--不過啊,魔法到底是魔法,就連世界都能毀滅喔。」
貓屋敷告訴樹的話語,有如日本刀迅然貫穿而過般地犀利。
[............!]
樹不禁吞了吞口水。
「那、那是說,有那樣厲害的魔法存在嗎?」
「不,因為人類能夠使用的咒力有限,不管是哪種魔法都有它的極限喔。比如說,現在全世界最強的火焰魔法師,應該是伊斯蘭圈的妖靈術師伊斯瑪爾.達里布。不過,就算是他,頂多也只能燒掉一整個城鎮。而且,法術的準備得耗費驚人的費用和時間,改用轟炸機丟下燒夷彈,大概是更便宜也更聰明的方法喔。」
貓屋敷啜飲著放在一旁的綠茶。也許是茶已經涼了,他露出不滿的表情。
「那、那麼,是魔法製造的怪物很厲害嗎?」
「啊,原來如此。這想法的方向比起剛剛好多了。像是猶太密教喀巴拉的魔像,鍊金術的人工生命體等等,都擁有超越人類的力量。啊,說到這方面,《蓋提亞》梅札斯家的“七十二柱魔神”大概是等級最高的。]
曾經聽過的名字出現,讓樹的表情僵住了。
「咦,怎麼了?」
「沒、沒有,沒什麼。」
安緹莉西亞.雷.悔札斯。
以此為名的少女,現在就坐在自己班上的右邊座位上。樹不想說出這種話。也許是因為有穗波在,安緹莉西亞從那之後就沒有再對樹出手過,但是偶爾被她用那雙碧眼望著,樹就覺得浑身发凉.
(..最高等級啊。)
貓屋敷對著半是佩服半是恐懼的樹繼續說下去。
「不過,就算擁有那些最高等級的魔神,還是有所極限。因為無論如何,超出使役者實力的東西會無法控制啊。召喚系的魔法師因為可以對這方面加以特化,是有他們有利的一面,但那也不過是讓效率變好的程度而已。」
[...那,剛剛說到魔法可以..是怎麼回事?」
「啊,那是--」
就在貓屋敷點頭的時候。
放在柱子旁的舊式黑色電話響起.
他們瞬間對望後,由貓屋敷接起電話。
「感謝您的來電。這裡是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爾》--咦?啊,是的。是是,我明白了!」
放下聽筒,貓屋敷以猛烈之勢轉過頭:
「社長,有緊急委託!」
「咦,什麼,果然是要收拾妖怪之類的嗎?」
樹慌張地反問。
但是--
「不,是雜誌社的作家似乎因為感冒病倒了!他們好像急著要代筆的原稿。我到出版社去一下,直接在那裡寫稿子。」
--還真是十分和平的理由。
「我..我知道了。路上小心。]
轉身背對露出疲憊笑容的樹,貓屋敷帶著那幾隻貓,一手拎著包袱衝了出去。
在走出門以前,他回過頭:
「對了對了,關於剛剛的話題--」
[恩?]
把原本就細長的眼睛瞇得像弦月一般細,貓屋敷這麼說:
[最危險的魔法啊--就是魔法師化成了魔法。]
2
第二天,樹在午休時選了學生餐廳的咖哩套餐--又放棄,改選了烏龍麵套餐。
這裡的咖哩在學生之間被稱作「俄羅斯輪盤」。明明只有一種而已,味道卻每天由超甜到超辣輪流替換著。有如辣椒化身般的超辣咖哩和令人誤以為是糖漿的超甜咖哩,居然能做成同樣的香味、同樣的外觀,會被認為是個陷阱也是理所當然的。
樹鑽過人潮空隙,抵達邊緣的空桌。當他一手拿著穗波交給他的參考書,開始吃飯時..
「我可以坐你對面嗎?」
銀鈐般的聲音傳來。
是安緹莉西亞。畢竟是在學校裡,她沒有穿著洋裝,而是一身水手服,手裡正端著學生餐廳的托盤。金髮碧眼配上水手服給人十足的異樣感,使得樹連連眨著眼睛。
[..你為什麼要像笨蛋一樣的張大嘴巴?」
「沒、沒有,因為我以為妳絕對不會在學生餐廳吃飯的。」
[这是我的自由。」
安緹莉西亞不高興地別開瞼,在樹前面坐下。
聞起來很好吃的咖哩香味,從托盤中飄出來。
「啊..」
安緹莉西亞以優雅的姿勢將湯匙送入口中..
「....」
然後昏死過去。
[这、這是什麼呀!怎麼會有甜的咖哩存在,可以這樣嗎?」
她砰地敲向桌子。啊,眼罩底下又痛了起來,咒力正滿滿地凝聚過來。
「我想大概只有這裡有吧..」
「沒想到,我居然會掉入這種陷阱--」
「不、不用勉強去吃也沒關係吧?」
[请你安靜。既然是我自己選擇的,就得吃到最後。」
眼眶中已半含著淚水,安緹莉西亞咀嚼著詭異的咖哩。
[...喂,快看啊!」
[...伊庭惹轉學生哭了。」
[...咦,可是我聽說伊庭是轉學生的僕人耶?」
[....什麼?我聽到的是轉學生是伊庭的未婚妻啊!」

[[...那。一個轉學生呢?」
[...讨厌,難不成是場慘絕的鬥爭?」
就像這樣,樹可以依稀聽見四周傳來竊竊私語的閒話。
(啊,又對我產生奇怪的誤解了嗎?)
最近以來,班上的話題全都在談論樹。當然,這不是因為樹本人的關係,而是由坐在他左右兩邊的兩位轉學生造成的。混血兒美少女以及英國的干金小姐,以全班第一的膽小鬼為中心彼此敵視。這種情況下還不會加以想像的人才奇怪吧!
[...唉。」
一邊吃著烏龍麵,一邊發出嘆息。
樹總覺得嘆氣已經變成習慣了,也許是對嘆息聲有所反應,好不容易吃完一半的大小姐揚起視線。
「樹。」
「恩?]
「我擅自調查過你的事了。你最近才剛當上社長這件事情,是真的嗎?」
「恩、恩,是這樣沒錯啦。」
「還有,你連魔法師都不是的事情也是?」
那雙碧眼用可怕的目光瞪著他。
「沒、沒有啦,我現在正打算在各方面上努力..」
樹亂七八糟地回答。事實上,關於魔法師的訓練似乎是停止了。也許應該說,樹被放棄了比較正確。
但是,聽到這個回答的安緹莉西亞卻可說是臉色大變。
「那..你明明連魔法師都不足,卻打算當那個《阿斯特拉爾》的..那個大雜燴集團的首領嗎?」
學生餐廳嘩地變得吵雜起來。
因為是遠遠圍觀,其他學生好像沒聽見魔法師或首領之類的單字,但是,不管是誰都能看得出安緹莉西亞的情緒十分激動。
然而,身為當事人的大小姐卻沒注意到這點,她越過桌子抓住樹。
「哇!」
「你打算要靠這種..這種敷衍了事的態度..來跨越《夜》嗎..!」
[{夜}..?」
樹連感到疑惑的時間都沒有。安緹莉西亞白皙的臉龐已經湊近到他的鼻尖前方,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樹的眼眸。
[很好.]
大小姐说完便放開手。
「看來你好像連這個也不知道,那我來替你預言吧--如果照這個樣子下去,你在三天之內就會死。」
「死..」
那句話的冰冷寒意,直直沁入樹的內心深處。
[.....」
[.....」
好一陣子,他們兩個人都保持沉默,相對無言。
放下筷子時,樹注意到了。
「咦?」
「怎麼了?」
[...安緹莉西亞小姐,難道妳是在擔心我嗎?」
少女的臉頰倏地連耳根都紅透了。
「別、別說傻話了!我不知道你是外行人,上星期在公園做得太過火了,這只是把那次還清而已!」

她憤然站起身。
「聽好了。如果你愛惜性命的話,就放棄這一次的投標吧!」
少女只告訴他這些,就颯爽地轉身離去。
「啊,等一下。」
想去追她的樹伸手擦了擦莫名感到搔癢的眼罩底下,半從座位上站起身。
滑溜溜的。
手上傳來這樣的觸感.
「咦?」
儘管只有一點點,但樹擦過眼罩底下的右手手指上染著鮮紅。
『--如果照這個樣子,你在三天內就會死。』
於是,看到自己血液的樹--就這樣貧血發作昏過去了。
「喂喂,我想回去了啦,快給我起來!」放學以後,樹被保健室老師叫醒,狼狽不堪地踏上歸途。
血算是止住了。雖然這麼說,但也不是什麼嚴重的出血,樹到達保健室時好像就已經停了。多虧保健室老師認識樹,沒有拿下眼罩就放著傷口沒動。
(我好久沒看見血了嘛!)
樹走在黃昏的商店街上,同時替自己找著藉口。
有許多店家已經關門了。路上的行人也很少,古老的街景看起來就像剪影一樣。
布留部市是座由新舊城鎮混雜而成的城市。
據說可以上溯到平安時代左右的古老小鎮,由於泡沫經濟時期的人口湧入,一口氣化為住宅區。再加上最近有政府主導的企業招攬人潮,鬧街周邊也有許多大樓開始興建。
儘管安定,但商店街的街道確實正在逐漸脫胎換骨。
爬上這個坡道,來到通往事務所的小巷子時,樹停住了腳步。
「那、那隻狗..還在這兒嗎?」
回想起魔犬的事,樹一臉憂鬱。
那隻魔犬--因為交易還沒結束,沒辦法之下只好先由《阿斯特拉爾》來照顧。
樹每次經過這條巷子時,那隻魔犬就會拿他來玩耍,這已經變成例行公事了。有的時候,爬到屋頂上的魔犬還會頭朝下俯衝過來,書得樹差點沒被壓死。
樹壓住眼罩,探頭朝小巷子東張西望..
「--您是《阿斯特拉爾》的伊庭樹先生吧?」
「咿!]

有人從旁邊對他開口,讓樹不禁驚跳起來。
有一個人影混在暮色之中,佇立在那裡。樹注意一看,那個人的確在視野裡,但他卻完全沒有意識到。
該怎麼說呢--基本上,他是個缺乏特徵的男人。
非常平板無表情的臉龐,中等體型、中等身高的身材穿著陳舊的西裝。男人單手拎著的,也是個形狀很常見的小手提箱。如果混進人群裡頭,好像馬上就會跟丟他一樣。
「您是伊庭樹先生嗎?」
男人再次問道。
「咦?啊,是、是的。」
「啊,果然沒錯。您和司先生長得好像。」
男人很懷念地笑了起來。
「你知道我爸爸的事嗎?」
「是的,我過去曾受到伊庭司社長的照顧--很抱歉沒有早點說明。我是《協會》的影崎。]
[《協會》。」
穗波教導他的知識中,是有這個名稱。
確實是--彙整魔法師們的總管。雖然穗波還沒告訴他詳情,不過聽說《協會》是立於總數超過一百以上的魔法集團頂點的組織。
「恭喜您這一次就任社長,今後也請您多多提拔指教。」
「好、好、好的,請多指教--那,那個、這個、《協會》的人為什麼會來呢?」
「是的,關於契約的事,我有話想和您談談。」
臉上浮現柔和的笑容,影崎提起手提箱。
「契約?」
一瞬間想起安緹莉西亞的事來,樹的臉頰抽搐著。
「怎麼了?」
「啊!不,沒什麼重要的事..」
啊哈哈哈哈,樹的冷汗直流。
「那、那麼,我帶你到事務所去吧。」
「沒必要這麼做,社長。」
突然間,一句話從小巷內插入兩人的對話。
「貓屋敷先生。」
「哎呀,這不是貓屋敷先生嗎?好久不見了。」

暮色深濃的小巷子裡,灰髮的青年--貓屋敷正站在那裡。獨特的和服與扇子,肩膀與懷裡各處黏著大量貓咪的模樣一如往常。
然而,從樹眼中看來,他的表情卻有些不高興。
「影崎先生。我應該有聯絡過你,只要等待投標就行了吧?」
「恩,話是這麼說沒錯..」
影崎的笑容沒有消失,他點點頭:
「其實《蓋提亞》在剛剛完成了投標契約。根據規則,《阿斯特拉爾》如果不在一、兩天內正式投標的話,就得請你們從這次的《夜》之中收手。」
「那種事情,我很清楚。」
貓屋敷啪啪地揚著扇子。
他毫無隱藏厭惡感的意思。平常總是難以捉摸的青年會這個樣子,樹微微感到吃驚。
影崎揚起唇角。
「啊,那就好。畢竟《阿斯特拉爾》在這六年來都沒有投標過吧?如果連這一次都不參加,《協會》這邊也差不多得考慮是否要解除登錄了。」
一副好像真的覺得很遺憾的模樣,影崎繼續這麼說:
「--這樣一來,姑且不論樹先生,貓屋敷先生和美貫小姐不就得回到原本所屬的團體去了嗎?」
「咦?」
原本所屬的團體?
在楞楞眨著眼睛的樹面前,貓屋敷微微皺起眉頭。
「我知道。簡單的說,就是至少也要做些能夠維持登錄的工作對吧?」
「恩,算是吧。」
影崎很為難似的苦笑著。
那個笑容也沒有給人留下絲毫的印象。他的臉孔就像電影裡的臨時演員一樣,明明就在那裡,卻又好像不在似的,存在感極為稀薄。
(.....!)
樹突然害怕起來。
些微的困惑化為不安,不安助長了恐懼。現在並不像安緹莉西亞那時候一樣,有清楚的異常、清楚的異端存在。但是,過於平凡這件事,反而讓異常浮現出來。
--那簡直就像是漂白過的表情。
樹吞下口水。感覺到脖子上有某種冰涼的事物,樹奸不容易才開口:
「等..等一下。雖然我搞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不過,解除登錄廷怎麼回事?還有,工作是什么?]
[哎呀.]
影崎朝樹的方向瞥了一眼。
「您沒對他說明嗎?」
「他繼承社長職位才兩星期左右而已。」
貓屋敷回答。
哎呀,原來如此!影崎笑著點點頭。
「那樣的話,要由我來說明嗎?還是..」
影崎又笑了。
但是,這一次他的對象既不是貓屋敷,也不是樹。
而是另外兩個,正從坡道下方定過來的新登場人物。
當樹待在保健室的這段時間,早已放學的她們跑去買東西了吧?
「影崎..叔叔。」
一起提著超市塑膠袋的美貫,抓住少女水手服的下襬,身軀微微顫抖著。
「由我來告訴他。」
悄悄地把美貫推到身後,穗波.高瀨.安布勒斷然地說。
3
「--那麼,我就把文件放在這裡。這裡也有這次工作的資料,請務必讀過一遍。」
影崎放下手提箱,行了個禮之後離開了。他沒有像個魔法師似的消失或飛走,而是以兩隻腳漸漸定下坡道。
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背影為止,穗波嚴厲的冰藍色眼眸都瞪著他。
「社長,你可以去拿那個手提箱嗎?」
穗波催促著。
「啊,我知道了..不要緊吧,美貫?」
樹提起手提箱,問著躲起來的美貫.
「恩,我沒事..」
美貫蒼白的臉龐點點頭。也許是相當地害怕,她的手到現在都还在顫抖,緊緊揪住了樹的學生服。
[..才怪。嗚哇!」
美貫一邊撲簌簌落著淚,一邊把臉埋在樹的腹部一帶。
[嗚.嗚....我好害怕...好害怕呦...]
[啊~我知道,我知道了.]
树没有说出别把鼻水擦在我衣服上这种话,他慌慌张张地轻抚美贯的头。他慌慌張張地輕撫美貫的頭。
「嗚、嗚嗚..社長哥哥..嗚嗚嗚嗚..沒、沒被..叔叔..欺負吧?」
「恩、恩。」
即使感到困惑,樹還是把美貫臉頰上流下的眼淚擦掉。因為淚水撲簌簌落得太兇,連他的長褲都被浸濕了。
於是--
[..哼~」
不知為何,穗波正以非常冷淡的目光看著這裡。
「什、什麼?」
「沒什麼。社長有這種興趣也是你個人的自由。」
「所、所以說,為什麼會提到這個?」
「好了好了,兩個人都冷靜下來吧。」
貓屋敷已經完全恢復平常的模樣了。
「總之,我們先回事務所去吧。」
[喵呜喵呜~喵~]
就差没开口说出赞成,三只猫一起发出叫声.
十幾分鐘後。
在《阿斯特拉爾》散亂的事務所裡,充滿了溫暖的紅茶香。
「來,美貫。」
「謝謝妳,穗波。」
美貫接過白色的茶杯,抽噎地吸吸鼻子。
順帶一提,樹已經把皺巴巴的學生制服換成便服了。因為每次都會被魔犬舔來舔去,只好在公司裡準備替換衣服的樹覺得自己很悲哀。
「那、那個,我的份呢?」
「哎呀,有那種東西嗎?」
穗波瞪著他。
[...如、如果有的話。」
樹不禁縮起脖子這麼說,穗波遲了好一陣子,才把茶杯遞給他。
他们正在接待客人用的桌子旁.樹與美貫並肩坐在嘎嘎作響的陳舊沙發上,貓屋敷則坐在他自己稍微远些的写字桌那里.最後,穗波在樹面前的溫莎椅上坐下,把茶杯放在自己面前。
她停頓一會兒之後:
「那麼,關於剛才的話題。」
「啊,嗯。」
樹點點頭。
從剛剛開始,對話裡淨是些他不明白的事。什麼投標、登錄、《夜》的。還有本來所屬的團體之類。
「那我就依序說明。」
嘴唇貼著茶杯的邊緣,穗波說道。她好像直到不久之前都還在英國留學,實際上,這模樣也非常適合作出這動作的少女。
穗波只暍了一口琥珀色的液體,便以提問開頭說道:
「已經告訴過你《協會》的事了,對嗎?」
「是魔法師與魔法師集團的--的確是有七成還是八成隸屬於其下的組織吧。還有《阿斯特拉爾》也加入了?」
也許是對樹的答案感到滿意,穗波點點頭。
「沒錯,《阿斯特拉爾》與《蓋提亞》都有在《協會》登錄。大體上,《協會》是中古世紀歐洲的魔法師們所建立的互助組織。雖然幾乎沒有直接介入過事務,卻在全世界都擁有影響力。就算沒有正式登錄,這世上也沒有與《協會》毫無關係的魔法師。」
穗波看著樹作個簡單的重述。
這該算是複習吧?如果回答記不起來的話,不知道會有什麼遭遇,於是樹姻一率地應聲。
「那麼繼續下去--說到所謂的投標,指的是《協會》以登錄其下的魔法集團為對象,展開一連串公開募集的“工作”」
[“工作”?」
樹發問。
「恩,“工作”。我剛才也說過,《協會》幾乎不會直接插手干涉。那是因為許多魔法集團都對自己的地盤很敏感。如果不小心對別人的地盤出手,那就很有可能引發衝突呢!所以,《協會》就用投標的形式,募集可以解決問題的魔法師。」
總之,就是不弄髒自己的手,相對則派遣有解決能力的別人過去。原來如此,真像是互助組織會有的思考方式。
想了一會兒,樹開口說:
「那麼,那個叫影崎的人會來是因為--」
[是因为“工作”--有《協會》要求解決的事件發生了。」
[........!]
穗波的話讓樹臉上的血色猛然褪去。
先不管魔法師的「工作」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但有一點是他確定的。
「暫、暫停!等一下!那,安緹莉西亞會來也是..」
「因為《蓋提亞》投標了。如果《阿斯特拉爾》也投標的話,那『工作』的報酬就由動作快的那一方贏定。簡單的說,就是以實力決勝負。」
樹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在上星期的公園裡,樹已經牢牢記住安緹莉西亞的可怕。說到魔法師的以實力決勝負..
「那、那麼、果然..那個,是用魔法..?」
[一般來說都是這樣吧?因為是魔法師呀。」
穗波淡泊地補上致命一擊。聽到這些話的樹,簡直像斷了線一樣,突然無力地垂下頭。
「社長?」
「不,那個..」
走投無路的樹,就這樣失神了。這真是洋溢著悲壯感的戰死英姿。
相對的,少女發出小小的嘆息。
「唉,決定要不要投標的人是社長唷?」
「咦?」
樹的臉霎時亮了起來。
「就、就是這個!只要把這次跳過去的話::」
「--啊,這裡就得回到剛才的話題上了。」
在旁邊哄著貓咪的貓屋敷,從寫字桌那邊叮嚀。
「是的?」
「啊,該說是另有內情還是什麼的,真要說起來的話會很漫長。不過《阿斯特拉爾》與其他的魔法結社不同,並不是純粹的魔法集團,而是由上一任的司社長硬從其他團體拉過來的人所組成。總之,有著像大雜院一樣的一面..」
這麼說來,樹感覺安緹莉西亞奸像也說過這樣的話。什麼大雜燴集團之類的。
[这是什麼意思?」
樹皺起眉頭。
「簡單的說,如果《阿斯特拉爾》被解除登記,貓屋敷先生和美貫就會被帶回原本所屬的團體去。」
穗波加上補充。
[咦?咦咦咦咦?]
[而且《阿斯特拉爾》自從前任社長失蹤以來,就沒參加過投標。《协会》方面也不会让这样的组织一直登陆在上面吧?影崎所說的話,就是這樣的威脅。」
迅速地推推細框眼鏡,身為魔法師的少女點點頭。
不融洽的沉默擴散開來。
「那、那個..」
不久後,當樹環顧四周時--
[...社長哥哥..我不想回去唷?」
兩手捧著茶杯,身旁的美貫一動也不動地抬眼注視著他。
[...]
「喵~」
「喵嗚~」
「嗚咪~」
「喵嗚喵嗚~」
接著,是從事務所各處看過來的貓咪們所施加的壓力。
[.........]
「貓真可愛啊。貓是世界的至寶,是地球誕生以來最高的藝術啊.可是,我不能帶那麼多貓回去。啊啊,難不成社長會說出要這些孩子去死的話嗎?」
以一副怎麼看都像在演戲的模樣,貓屋敷誇張地嘆息。
[..............]
「要怎麼做,社長?」
然後,是徹底冷淡發問的穗波.高瀨.安布勒。
[......................]
樹總覺得,在半個月之前也有過類似的場面。
[...我.我知道.我知道了!]
树用几乎快哭出来的表情一拍桌子.
事己至此,樹越發表現出驚人的沒用德性--雖然這麼說,但樹也沒想到自己會沒用到這種地步。
樹自胸中吐出深深、深深的嘆息。
然後,他半是自暴自棄地挺起胸膛。
「那麼,這次的“工作”到底是什麼--!?」
他眼中含著淚水,如此開口問道。
4
那個地方被稱為妖怪工廠。
只要是布留部市的人,沒有人不知道那些從丹生山山腰突出的怪異煙囪。
四周架設了生鏽的帶刺鐵絲網,空地上任其荒廢的雜草恣意生長。外牆的混凝上也處處生出大幅的裂縫,簡直像惡魔的爪痕般,變為可怕的顏色。
工廠被關閉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因為一場很常見的事業失敗,工廠主人與家人上吊之後,留下被放棄的土地與建築物緩緩地腐朽。
連帶的,像自殺身亡的工廠主人一家每晚都會到處爬行啦、能聽見應該已經壞掉的機械運轉聲啦,像這類的怪談不勝枚舉。
樹所在的地方,就是這工廠的入口。
而且--這還是個空氣異樣溫熱的初夏夜晚。
[...嗚嗚!」
「社長哥哥?你怎麼了?」
「不,這個,那個,什麼、都沒有。」
樹走在美貫身後一步之處,他緊緊抓住巫女服的衣襬,露出生硬的笑容搖搖頭。
自從入山之後,他的膝蓋就開始喀答喀答抖個沒完。不如說,能夠走到這裡,樹都想稱讚自己了。順帶一提,美貫以出乎意料的強健腳力爬上頗為陡峭的山路,卻連一滴汗都沒流。
美貫沉吟一聲,歪了歪她的小腦袋.
「你害怕嗎?」
「嗚!」
是直球。
還是一記超快速球。

好一記把標靶紅心打凹的直球啊!
「呼呼呼呼,不要緊、不要緊。我會保護社長哥哥的。」
帶著鼻音說完,美貫滿臉得意地揮舞玉串。
「保、保護我..?」
「恩,就是..」
當美貫把玉串靠在臉頰旁、正要說明時!!
「--美貫,有空閒聊,不如先完成祓禊如何?」
一旁的穗波冷冷的出聲叮嚀。
她穿著平常的水手服。但是,穗波栗色的頭髮上戴著大尖帽,纖細的肩膀上也披著黑色的斗篷。就和樹之前在公園看到的一樣,有如童話裡女巫的打扮。
[是~]
噘起嘴唇的美貫用玉串碰觸巫女服與手指的各個部位。看來這就是祓禊。
確認過祓禊之後,穗波重新轉向樹。
「社長,我們這邊也要進行準備,把社章拿出來。」
「那個..是這個嗎?」
樹掏出放在口袋裡的徽章後,穗波拿起徽章讓它接受月光的映照,再別到樹的衣襟上。
越過穗波微微傾斜的頭,可以看見她白皙得讓人吃驚的頸項。
些微的香氣輕柔地飄入樹的鼻孔裡。
「啊..」
樹的臉頰倏地發燙。
「恩,什麼?」
「沒、沒有,沒什麼事,沒什麼。這、這是什麼?」
「總之就是護身符,藉由銀鏡的靈性強化神聖的五芒星。這兩樣皆是東西方都有使用的物品,發生咒波千涉的可能性也低。雖然還有其他的使用方式,不過,那以後再告訴你吧--還有這個。」
「啊,是名片.」
銀色的淺盒裡,大概裝有十幾張的名片。而且,在「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爾」的文字旁邊,還漂亮地燙上「董事長伊庭樹」的金字。
「什、什麼時候做了這種東西的?」
「啊,那盒名片是由我淨化的唷!」
美貫自豪地挺起胸膛。
正在點頭的穗波還補充道:
[用富士山的灵水抄紙之後,再用美貫的儀式加以淨化。內側印有海瑟咒具課課長雕刻的犹太秘教十字,这每一張都是擁有意義的咒具,不要隨便亂發呀。」
應該說,這種名片到底能遞給誰呢?
--總覺得,踏在泥沼裡的腳越陷越深了。
「那麼..妳說這是準備..是怎麼回事?」
樹戰戰兢兢地發問,穗波在眼鏡底下,瞇起了一隻眼睛。
[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如果在“工作”之前,連護身符之類的都不先給你,待會兒可不一定能保護得了你。」
「可、可是..我現在沒看到那種奇怪的東西。」
樹慌張地辯駁。
既然能看得見怪物,樹就能清楚分辨那個地方是不是真的靈異場所。從樹的右眼來看,這裡儘管非常可怕,但只是片普通的土地而已.
虽然如此,他仍感到害怕则是——唉,是不是真的有鬼.和会不会害怕完全是两码子事,不,树自己也觉得有点丢脸就是了.
「是现在没有。」
穗波轻笑出声,俯视手腕上的手表.
[不过,灵脉的确有通过这座山,规模虽然小,但这里可是龙穴,如果按照资料,《夜》马上就要来临了,记时再三十秒之后,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
「咦?」
「……十七……十」八……十五……」
静静的倒数声,在深山与废弃工厂内响起.
单纯的数字却像奇怪的咒语般,传过夜晚的空气
「…………」
树连一动也不能动,他屏息以待。
「八……七……」八……」
倒数已到了个位数。
「五……四……三……」
美贯定晴看著工厂的入口。
[....二...一....]
摇、晃。

--右眼的視界扭曲了。
[....什、什麼..」
樹摸向眼罩。
世界突然改變了。
不、不對。
這種感覺不是什麼「改變」。
簡直就像世界恢復原本的風貌一樣--那是洋溢著異樣的既視感。龐大的咒力讓樹的右眼仿彿即將從內側爆發般的,壓倒性的變貌。
[喵呜~]
[咒波污染--已確認從第六級轉移為第三級。數字就和資料上一樣。」
貓屋敷哄著懷裡的貓咪,滿意地微笑低語。
不久後,冰藍色眼瞳的女巫冷冷地告知:
[...這是魔法之夜的開端。」
安緹莉西亞.雷.梅札斯也感受到了向身體猛然襲來的壓力。
那是重力急驟增加的感覺。在她全身運行的咒力,因為土地產生排斥而狂暴起來。
握住掛在胸前的所羅門五芒星,安緹莉西亞作個深呼吸把那些咒力壓回體內。少女忍住血液逆流般的感覺,揚起豔紅的嘴脣。
「--《夜》降臨了。」
她正好站在工廠的背面。當然,她也知道《阿斯特拉爾》的眾人已經到達的事。
在她背後,有十個黑衣人正在等待。
他們每個人胸前都掛著與安緹莉西亞一樣的所羅門五芒星,並為了提高靈力的守護而配戴戒指.他們是安緹莉西亞為了在日本的工作,精挑細選出的《蓋提亞》弟子。
「最後,我再把『工作』確認一次。」
安緹莉西亞沒有回頭,依然定睛看著工廠的後門,發出呢喃般的聲音。
她的聲音雖小,但會因為這樣就聽漏的人,是無法成為魔法師的。因為只要一個發音、一個抑揚頓挫出錯,咒語的意義就會變得完全不同.

「來自《協會》的委託,是破除這個《夜》。不要讓任何人看見,不要造成任何損害,把黑暗封進黑暗之中。《阿斯特拉爾》那邊的人,應該也是這麼想吧。」
安緹莉西亞的聲音靜靜地響起。
那是宛如美麗小鳥般的嗓音。
「但是,我們這次的目的並非如此。」
黑衣人--弟子們迅速地低下頭。這和年齡無關。對魔法師來說,位階之差是絕對的。
他們的位階是3-8的實踐者以及4-6的哲人(注.取自蔷薇十字團、現代魔法團體的階級劃分)。就尋常的才能與努力所能得到的位階來說,已經可以說是最高階。即使如此,他們還是遠遠比不上安緹莉西亞.
這是因為血緣的關係。
說到底,區區才能之類的東西,對魔法來說是沒有意義的。
如果擁有異能、身為異端才是身為魔法師的證明,那麼會由一開始就超出人類以外的東西登上頂點也是必然的。才一代的努力是沒有意義的,只有累積數千年的血脈--執著才能結出名為魔法的禁忌果實。
打從出生以前,她就是魔法師了。
所以,安緹莉西亞堂堂地以立於弟子們之上的身分宣言。
「我等要將兄長的..回收。若是為了這件事,我等不惜用上一切的手段、一切的魔法。將你們的咒力,直到每一滴生命,都只用在這個目的上吧!」
連一點咳嗽聲都沒發出,那群黑衣人再次俯首。
一如往常的景象。
一如往常的風景。
對於魔法集團來說是理所當然的,極為無機質的應對。
「你們明白嗎?」
突然問想起另一個魔法集團一臉呆相的首領,安緹莉西亞咬住嘴唇。
「我警告過你了--明明只要別和這個《夜》扯上關係就好了。」

第2章 完 肥王制作

[ 本帖最后由 肥王 于 2007-6-25 13:38 编辑 ]


第三章 魔法師之《夜》
1
樹,正在半空之中。
「好痛啊啊啊啊--!」
「社長,要用大腿和膝蓋夾住掃帚。我說過如果放鬆的話就會痛了吧?」
坐在前面的穗波以冷淡的聲音叮嚀。但是,樹畢竟無法坦率地點頭稱是。
「就、就算妳這麼說,掃帚還是會夾進屁股裡...好痛啊啊啊啊!」
樹緊緊抱住少女纖細的腰,拚命夾緊雙膝發出慘叫。
他人在掃帚上。
樹坐在穗波的掃帚後面,被她帶上高空。就某種意义而言,這是個讓人羨慕的姿勢,但樹完全沒有空閒去想這種事。
「你這已經不是運動神經的問題了。」
當他好不容易重整體勢時,穗波來了一句毫不留情的殺風景台詞。果然連樹也感到不高興了,他回嘴道:
[这也沒辦法吧?我沒練習過搭掃帚啊!」
[啊!]
[什,什么?]
[这是你第一次頂嘴呢!」
穗波輕聲笑著。
總覺得有點難為情,樹閉口不言.
「沒關係,不反駁就不會成長。不過,也要請社長做好頂嘴份量的工作--首先是那個。」
穗波迅速地指向地面。
妖怪工廠在她柔軟晃動的指尖底下擴展開來。
[....!]
「你看得出來嗎?那個。」
穗波對倒抽一口氣的樹再問一次。
[...恩、恩,捲成漩渦了。」
咒力以工廠為中心,像颱風一般捲起漩渦。在地表上觀看時只會注意到環境的變異,但像這樣一看,就能明白咒力的確遵照著一定的法則。
穗波點點頭繼續如此說道:
「那個..就是《夜》的開端。」
[<夜》?]
「簡單的說,就是在靈脈裡流動的咒力暴風。因為咒力本來就是容易變質的能源,操控其變質程度的技術就是所謂的魔法--但是放著不管的話,馬上就會出問題,也就是咒波污染。把所謂的《夜》,想成是特大號版的咒波污染就行了。」
穗波的話讓樹眨眨眼睛。
[咒波...污染?」
「你看。」
少女用橡樹魔杖指示。
幾乎就在同時,咒力進一步產生變化。
--首先,煙囪像燒熱的玻璃般柔軟無力地扭曲。接著工廠的混凝土牆也唰地一下變得透明。白色的波浪自長著雜草的空地湧出,浪濤聲響起,最後整個工廠都被水流的怒濤吞沒了。
雖然只有一百公尺見方--但那的確是黑色的大海。
「山..變成海...」
[这座山原本就是從海底升上來的,是土地想起了這件事吧。在《夜》之中,回歸是最為常見的現象之一,這種範圍還算是小的。」
穗波壓住尖帽、瞇細眼睛。

树依旧茫然失神。
他还无法相信自己正在俯瞰的景象。樹瞪大眼睛,赫然察覺。
「對了..美貫呢?」
他慌忙往下望。
接著,樹再次吃驚得張大了嘴。
在地上揮手的美貫四周--大約直徑八公尺左右的空間內,海水都退開了。簡直就像是只有那裡的空間被切割下來般的不自然。
『我這邊也沒問題!』
「咦?」
突然,樹的背後傳來貓屋敷的聲音。緊接著,白貓的貓掌貼在樹的肩頭上,一個翻身滾落到樹的胸前。
「白、白虎?」
那是貓屋敷十分疼愛的純白小貓。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呢?小貓發出「喵嗚」聲的喉嚨裡,同時響起貓屋敷的聲音。
『啊哈哈!白虎從一開始就黏在你背後了,社長沒有注意到嗎?很吃驚嗎?嚇了一跳?]
「我、我沒注意到..」
白虎對愕然低語的樹自豪地挺起胸膛。能在飛空掃帚上這麼做,就算對貓來說也算是很靈巧的動作。
『不是式神,是式貓喔--我這邊也多虧有美貫的結界,顯得很平靜呢!』
「美貫的?」
『沒錯沒錯。因為神道的魔法特性,是將一切不淨祓除的《禊》。只要美貫的咒力重疊起來,就算在相當大型的咒波污染中,也會變成完全遮蔽污染的樂園喔。拜此所賜,我才能專注在與白虎的同調上。』
貓屋敷很愉快地傳布著他的學養知識--更正,是用貓屋敷聲音說話的白虎。
「魔法特性?」
『是的,之前有談過一點吧。魔法全都是操縱咒力的東西。然後,依照操縱形式,就產生了擅長與不擅長的區別。美貫的神道,其強項就是我剛才說過的結界強度,像我這樣的陰陽道則是擅長式神--也就是使魔的操控.這樣的性質,就稱作魔法特性]
白虎靈巧地彎起前肢,甚至行了個禮。
「啊,對了。你說過召喚系的魔法師,就是能特化這方面的傢伙。」
『是的。就是那個。啊,雖然說是特化,不過捷徑多得是,也有個人差異存在,並不是絕對的。而且,結果不管是什麼樣的魔法,走到最後都會變成類似的境界--』

「貓屋敷先生,你說得太多了。」
穗波看來有些不滿的插話。
『啊,是~』
[....明明打算由我來告訴他的。」
在小聲到誰也聽不見的輕聲低語之後,少女提起別的問題:
「那麼,這個《夜》的核心找到了嗎?」
『啊,剛剛我試著占卜過,不過這個《夜》規模雖小,咒力的濃度卻很高,目前正在混亂中。如果不是相當接近的話,應該找不出來。]
[《夜》的核心?」
树發問。
「剛剛我說過,《夜》是自然的魔法形成的吧?」
「啊,恩。」
「所以..」
『總之,無論是魔法也好、咒波污染也好,應該都有讓咒力變質的核心。像是咒語、儀式、魔法陣、符咒--啊,什麼都可以就是了。解咒也一樣,只要破壞那個核心就是最快的方法。如果沒有《蓋提亞》在干擾的話,我們也不用那麼辛苦了]
「貓、貓屋敷先生!」
穗波滿臉通紅地回過頭。
『哎呀呀,不好意思。被人一問就不禁想說明起來了。啊哈哈。]
瞪著露出開朗笑容的白貓,少女輕輕從鼻子哼了一聲。
然後,她詢問樹:
「剛才的內容你聽懂了嗎?」
「啊..恩,恩,大致上。」
「是嗎?」
穗波注視著他的臉一會兒之後,轉身重新面對前方。
「啊,對了。如果解咒失敗的話..會怎麼樣?」
「就和暴風雨相同,直到《夜》結束為止會狠狠地肆虐一場。《夜》和名稱一樣,大概到早上就會結束,不過嚴重的時候,附近一帶會像通古斯大爆炸(注.1908年發生於俄國西伯利亞中部的天文爆炸,附近二千平方公里內有六千萬顆樹倒下)那樣被消滅。
穗波無視於說不出話來的樹,迅速地把手指滑向掃帚。
「貓屋敷先生。已經接近《夜》了,告訴我咒波污染比較輕微的路線吧!」

『是是,那麼就從避凶的方位前進吧!由今天的星象和雲脈流動來看..從南南西進入會比較..』
貓屋敷的聲音在耳邊流過。
掃帚依照他的建議朝海面急速下降。
「用神道的大祓結界保住據點後,再用陰陽道的避凶方位確保行進路線,搜查則用上穗波的居爾特魔法嗎..多麼缺乏效率的做法。」
在幻之海的海岸邊,安緹莉西亞喃喃說道。
「讓數種魔法分擔任務,只是浪費咒力、時間跟能力而已。」
其中一名弟子在她背後點點頭。
「再加上,不同的魔法之間也無法輔助別人。那個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成立的魔法集團啊?真是難以理解。」
安緹莉西亞難以置信的說完便回過頭:
準備已經結束了。
在她背後的地面上,放著已經淨化過的大幅紙張,紙上描繪著「以E H Y E H L為始,以E V A N A H作結」的神聖名字和魔法圓,以及幾個三角陣與六芒星。
「開始吧。」
少女的話,讓正在等待的弟子們開始詠唱:
「..我,訴說,喚起。(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我,訴說,唤起。(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全員喃喃唸起同樣的話語,握住各自掛在胸前的「所羅門五芒星」。
「...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BY BERAIANENSIS. BAIDACHIENSIS.PAUMACHIA. AND APOIPGIE SEDES:BY THE MOST POWERFUI PRINCES.GENII.LICHIDE.AND MINISTERS OF THE TARTARTAN ABODE:AND BY THE CHIEF OF THE SEAT OF APOIOGIA IN THE MINTH LEGION---]
沒有高低起伏,只是不斷延續的漫長咒語。那是讓人聯想到蛇或螺旋、緩緩流動的話語,
聽來也像是想要束縛住夜空中的星子。
不久後。
白色的靈體從魔法圓的內側輕輕飄起。
「讓妳見識見識《蓋提亞》的做法,穗波。」
安緹莉西亚扬起唇角.
金发沐浴在月光中,少女高傲地唱道.
[听从我命,沙克斯!支配三十军团的伟大侯爵!]
2
從空中看起來也很可怕,但靠近一看已經可說是魔境了。
大海上處處捲起大漩渦,有如間歇泉般噴濺出激烈的水流。倒映著夜空的漆黑海面,時而轉變為紅色、時而轉變為青色這些不合常理的色彩,隱約顯出潛伏在水底下的魔物。
兩個人與一隻貓以幾乎觸及這片魔境的距離漂浮在空中。
[這是..什麼?」
好不容易從頭暈目眩中恢復過來的樹發出呻吟。
『是原始之海--不過,被咒力污染得很厲害,好像已經變得特異化了。』
無視貓屋敷悠哉的聲音,撫摸著白皙頸項的穗波也遠眺著魔海。
「比想像中的還深.看來要尋找核心會十分費工夫。」
「那個叫核心的東西在哪裡啊?」
「我不知道。不過,應該在這片海中變成了某種形體.也許是魚,也許是海底的石頭。而且---]
「而且?」
少女朝山頂的方位轉過頭。
「--那邊好像打算進行以量取勝的戰術。」
從那一頭飛過來的是數十--不,數百隻滿溢而出的黑鳩群。而且每一隻鳩身上都散發著咒力,很顯然不是普通的鳩群。
樹臉色大變。
[..那個,難道是安緹莉西亞的?」
『恩,那是沙克斯--能找出隱藏之物的所羅門七十二柱魔神之一。看那個樣子,除了搜索核心外,還打算順便妨礙我們吧?』
「真像是安緹會作的事,喚起了麻煩的東西--社長,好好抓緊掃帚和貓。」
「要、要作什麼?」
「會咬到舌頭的。」
鳩群霎時間拉近了距離。
因邪氣而混濁的無數雙眼睛,首先對弱小的東西--樹展開狙擊。
[....!]
比他发出惨叫还迅速,锐利的鸟嘴已经逼近少年的眼珠。
一瞬间——
他们两人连同扫帚一起弹飞了出去。
「——哇啊!!!」
「喵啊!」
扫帚急速发动,气势猛烈到内脏好像快从树立刻咬紧的口腔深处被拉扯出来。
啪沙啪沙啪沙啪沙啪沙!
扫帚划破黑色鸠群的中央。
简直就像一只箭矢。宛如云雾般的黑鸠群
现在看起来正是如此。
「在我之上乃月之女神!亦即藉月光与槲寄生之守护,阻却北方的诅咒!]
槲寄生的飞镖随著咒语抛出!
[JQWZYAAAAAAAAAAA!]
黑鸠群里响起无法形容的惨叫声。
随著突然冒出的火焰,黑鸠群缺了一角。
但是,那群黑鸠并不在意同伴的安危,就这样将群体分为三块。鸠群三分之一飞往海中,三分之一贴著海面飞行,而剩下的三分之一则折了回来,纷纷飞到他们两人身边。
不只如此,往两人聚集的黑鸠群,还展开翅膀,再一次发出了奇怪的鸣叫声。
[!!社长,快捣住耳朵!」
「ZWQTYUUUUUUUUUU!』
自古以来,传说狗的咆哮声带有神气,能够除魔
而这群黑鸠的叫声则正好相反——那是施放诅咒,连人骨都能腐蚀的不祥之声。
黑鸠群带著欢喜,追向兜著圈子旋转往下坠落的扫帚.
它们全体就像是化为一只巨大的魔物一样。魔物张开下颚,为了吞食渺小的扫帚与人类而舔舔舌头。
但是——
在即将被吞食前,扫帚垂直往上升起。
扫帚一边描绘出漂亮的半圆,一边在半途中反转,反而到了黑鸠群的後方。
『喔喔—英麦曼回旋!』
在树怀里的白猫,眼睛閃閃發光。
英麦曼回旋--
那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編出的戰鬥機用空中戰術。不過,沒想到飛天的女巫居然也能運用自如!
「我重述一次!藉月光與槲寄生之守護。擊破東北方的災厄!]
這次的飛鏢,在直接命中鳩群以前就自己进散開來。
破裂的槲寄生碎片,一隻隻地剌中了那群黑鳩。那些黑鳩瞬問停止動作,下一秒便化為大塊的火團,朝黑色的海面墜落。
暫且確認襲擊他們的鳩群沒有殘存的活口,穗波鬆了一口氣。
「真不愧是屬於惡的召喚。社長,你沒事吧?」
「有..有一點暈車..就是了。」
樹搗住嘴巴、臉色發青的點點頭。連他都對自己沒被甩下去這點感到很不可思議。
拚了命的結果還是舌頭發痛、感覺嗯心,一副淒慘的模樣。
[这不是很好嗎?要是再晚一秒搗住耳朵,現在也許連心臟都停止了也不一定。」
穗波一句話就讓樹昏死過去,她環顧海面。
就像要讓黑色的海水染得更加漆黑,剩下的黑鳩繼續拍打著翅膀飛行。那幕景象,不禁讓人聯想到在黑土上蠢動的成群黑蟻。
『哎呀,怎麼了?』
「數量完全不同。如果認真打的話,核心一定會被安緹搶走。」
穗波難得皺起細細的眉頭低語著。
樹在她的背後開口問道:
「讓《夜》終結,是這麼重要的『工作』嗎?」
『恩?』
「咦?」
穗波回應。
她的眼神霎時變得危險起來。
「你還不懂嗎,社長?」
「不、不是,不對啦!我知道《阿斯特拉爾》如果不完成這次的投標,就會被解除登錄,
事態嚴重..那對安緹莉西亞來說也是一樣的嗎?」
「安緹她..」
穗波的話梗住了。

(的確,我沒想到她會認真到這種地步..)
即使是同一個魔神,能力也會受到咒力與儀式的大幅左右。就算沙克斯是鳩的群體,但是要進行這種規模的召喚,應該得耗費相當程度的咒術、咒具與力量。
《蓋提亞》
在為數不多的魔法集團中,是特別古老而富有淵源--遙遠的所羅門王後裔。
但是,這件事是會讓那個《蓋提亞》認真到這種程度的「工作」嗎?
穗波並不知道。
說到《夜》,就結果而言是咒力造成的自然災害。
由於被害規模龐大,《夜》在《協會》的工作裡也被視為排行在前的重要任務,但相對於難度,報酬反而不高。《阿斯特拉爾》也就算了,穗波不認為這工作如今還有足以讓《蓋提亞》逼退其他魔法集團的好處。
(還是說..有什麼內情?)
穗波進一步思考著偶然產生的懷疑。
這一次的《夜》,有什麼含意嗎?
「穗波?」
「我不知道,貓屋敷先生怎麼想呢?」
穗波誠實地吐露。
『恩,比起標準的《夜》來說,咒力的流動的確比較縝密,應該說有人工造成的氣息..美貫覺得呢?』
「我不知道。我不擅長解析咒力嘛!」
從白虎的喉嚨中,傳來美貫鼓起腮幫子的彆扭聲音。
『恩,好吧,我這邊也會進行解析。總之,穗波小姐先進行核心的搜索...]
就在這時。
「--這可不行。」
冷冷的聲音在夜晚的空氣中響起。
正好在掃帚的正下方--顏色時時刻刻都在改變的《夜》之魔海中。
巨大的銀鮫浮在那片海面上。銀鮫宛如岩石般堅硬的頭部,露出了恐怖的長牙。那利牙別是說同名的鮫魚,看起來就連鯨魚也能撕碎。
而金髮的少女站在銀鮫平坦的背脊上,仰望著這裡。
「安緹。」

「安緹莉西亞。」
樹和穗波的聲音讓少女勾起豔紅的嘴唇,得意地微笑.
「因為弟子們要求,我就讓他們試試看了,結果還是連爭取時間都做不到。不過,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就少了點樂趣呀!」
那是個楚楚可憐的笑容。
就像連花都不會摘--外表看來如此,卻暗藏劇毒的笑容。樹感到冷汗涔涔而下,他眨眨眼睛。
[这次妳要直接當我的對手嗎?用那隻弗內烏。」
穗波冷冷地問。
弗內烏,好像是安緹莉西亞立足的銀鮫之名。就算隔著眼罩,樹也能看到剛才的黑鳩所难以比拟的咒力.
这不是单纯在数量上的比较.
这是次元的问题,如果那群黑鳩是乱糟糟聚在一起的一百柄飞刀.那这只銀鮫就是一把用来杀戮的机关枪--就像这种程度的差别.
[用这孩子?怎么会,我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树还来不及感到安心,安緹莉西亞再次露出微笑,举起右手的三个黄铜容器:
[我不会那么低估你的.]
她如此喊道.
「--來吧,馬爾巴士。統領三十六軍團的王者!]
黃金之獅聳立在狂暴的海面上。
「--來吧,格萊楊拉波爾。攣控二十六軍團的強大伯爵!]
月光之下,擁有鷹翼的飛狼展翅翱翔。
「--來吧,艾利歐格。統治六十軍團的堅強騎士!]
最後,手持長槍與蛇的銀色騎士出現在少女身邊。
[一、三、三個--!」
向後仰起的樹緊按著眼罩。
加上弗內烏在內,就是四個。將所有魔神納入視野中的右眼,有如燃燒般地疼痛。
光是這樣,他就已經非常清楚。
--他們不一樣。
別說黑鳩,連弗內烏在這三個魔神面前都要相形見拙。那三個魔神身上,正散發出單單只是存在,就能讓人類發狂般的陰森氣息。
獅子、狼、騎士。
特別是那第三個騎士..
仰望上方的安緹莉西亞露出明豔動人的笑容。
[这是從七十二柱魔神中,精心挑選出來的血與戰爭的惡靈們。這樣是不是就能好好玩一玩了?」
「我很高興能得到妳這麼高的評價。妳到底花了多少年的時間來喚起他們?」
「大概一年半吧。我才是,好高興有機會對妳表明心意呢.」
「真是光榮。」
穗波誇口道。
但是,只有這一次,她的態度帶著濃厚的虛張聲勢之色。
『穗、穗波小姐?那個,我不覺得靠現有的裝備足以和他們對抗钦.]
白貓在樹的懷裡說著悄悄話。
[..我知道。可是,我也不認為她會輕易讓我們逃走。」

苦澀的聲音回應。
安緹莉西亞迅速地將手貼在胸前:
「好了,魔神們都餓了。盡情打一場吧!」
殺氣的絲線,緩緩地繫在兩人身上。
一星期前,那一晚的公園再度重現。
但是,攻守兩方已經完全改變。當時安緹莉西亞所說的「時間與地點都不適合」的意義,現在樹已清楚地明白。她,一直等待著這個機會。
[.....]
喉嚨乾得厲害。
樹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就像血管裡被塞入乾冰的惡寒在體內擴散。
但是。
「--等、等一下,安緹莉西亞小姐!」
(..啊。)
說出口之後,樹才搗住嘴巴。
他沒有插手的意思,可是嘴巴卻自己說了出來。看到嚇得翻白眼的同班同學,安緹莉西亞的表情稍微緩和了一點。
「哎呀!」
但那個表情也馬上恢復冷酷。
「到底有什麼事?我已經好好給過你忠告了。要你只放棄這次的投標就好。」
「那、那是..」
總不能開口說自己忘記了。
「怎麼了?」
「啊,不,那個..為什麼妳們那麼需要這一次的『工作』?如果有什麼理由的話,說不定我們也能幫一點忙。]
[.....]
安緹莉西亞只沉默了一會兒。
「我沒有理由要回答你。更何況,魔法師沒有半途收手的戰爭。」
她斷然回答。
那是讓人無法接近的拒絕。
「謝謝你,社長--不要緊的.」
穗波對閉口不語的樹悄聲呢喃。

于是.
兩名女巫彼此對峙。
「.....!!!」
直到剛剛那種凍結般的空氣還算是好的,樹已經徹底明白到厭惡的程度。
從前,穗波曾經說過。
--真正的魔法師之戰,在開始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
--咦,為什麼?
--不管是什麼樣的魔法,都需要一定程度的準備。幾乎沒有光靠咒語和動作就能使用的魔法。就如同用有限的牌玩起撲克牌遊戲一樣,勝負大都在收集撲克牌的階段就已經決定了。
總之,就是互相判讀先機。
別說在開戰之前,從決定假想敵的瞬間起就已經開火了。設想對方一切的攻擊,推測對方一切的防禦,魔法師會收集所有可能到手的牌。
安隄莉西亞說她準備了一年半。
這場戰鬥,就是安緹莉西亞花費一年半的時間,思考要如何與穗波對抗的戰爭。
YUHAAAAAAAAAA!
突然間,刺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樹回頭一看,黑鳩群正朝大海的某個點聚集過去。
[--這個《夜》的核心,看來也找到了。」
就像在誇耀己方的完全勝利,仰望上方的安緹莉西亞笑了。
就在這時,異變發生。
在地面上,直徑約八公尺的圓圈裡灑上了薄薄的鹽。
那些鹽繪出的線內,擁有神聖之地的清淨。
「結界」雖然是佛教的用語,但是與神道上所指的結界也沒什麼不同。是用來明確區分出這邊與那邊,絕對不允許交流的嚴峻意志之顯現。
正因為如此,《夜》--就連原始之海,也無法進入鹽的內側。被挖去直徑八公尺圓筒狀的大海,有種超現實的趣味在。
「貓屋敷先生?」
在那個圓筒之中,揮動玉串的美貫出聲喊道。
「然後呢?那社長哥哥怎麼了?]
[不,虽然那边也是一触即发的感觉。不過,玄武的咒力解析報告剛好出來了..」
在她身旁盤成坐禪姿勢的貓屋敷,抱著膝蓋上的黑貓.
那是隻總是睡眼惺忪、胖胖的貓咪。貓屋敷的式貓共有四隻,其中白虎擅長遠距離同調,玄武則擅長咒力解析。
「報告?發生什麼事了呢?」
美貫睜著她的大眼睛。
「啊,這該怎麼說呢?結果實在是不太清楚.」
貓屋敷皺起眉、撫摸玄武的頭。順便一提,他只有張開右眼而已。左眼因為和白虎同調,正緊緊地閉上。
「真是的。如果隱瞞什麼奇怪的事,我就把禊解開唷。這樣的話,貓屋敷先生就會被沖進這片海浬,變得皺巴巴的。」
哼,美貫噘起嘴唇。
對於她的反應露出了苦笑--笑容裡摻雜些微的焦慮,貓屋敷如此說道:
「多謝..如果這個解析正確的話..在《夜》的核心裡,好像有某個人的魔法在。應該說,似乎就是因為那魔法的關係,才會讓咒波一污染惡化的。」
美貫屏住了呼吸。
數秒鐘之後,女孩開口:
[这是說..這個《夜》是由其他魔法的副作用引起的..?」
3
異變發生在那一瞬間。
集中在某一點上的黑鳩群--沙克斯蒸發了。
蒸发.
那是除此之外無法用其他說法稱呼的消失方式。
「咦..」
「什..」
穗波與安緹莉西亞都說不出話來。
不只如此,異樣的虹色波紋在海面上擴散開來,甚至傳導到空氣中,連樹他們所在的座標都被拉了過去。
「怎麼會,已經發生了?」
最快回过神的人是安緹莉西亞.她碰觸掛在胸前的所羅門五芒星。
[馬爾巴士!格萊楊拉波爾!艾利歐格!]
聽到那聲呼喚,三柱魔神開始行動了。
血與戰爭的惡靈們。他們與這稱號名符其實,有如迅雷一般的速度。一眨眼之间,他们已經擋在波紋與安緹莉西亞之間,開始聚集咒力。
每一擊大概都會揮動驚天動地的魔力吧?
但是--
一切都白費工夫。
還來不及動手,虹色的波紋就已經抓住了魔神們。
只是這樣而已。
黃金之獅馬爾巴士。
擁有鷹翼的飛狼格萊楊拉波爾。
手持長槍與蛇的銀色騎士艾利歐格。
一切都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就像粉碎堆沙堡那般、就像捏破汽球那般、就像把塗鴉劃掉那般、與其說他們消失得太輕易,不如說這樣的消失方式實在太草率了。
「騙人..」
穗波喃喃地說。
那不是魔法。
甚至不是魔法。
正因為是魔法,面對同樣使用魔法的對手,不可能得到這種毫無道理的下場。
「魔神的靈體..被連根分解了..?」
「什、什、什麼?」
無法掌握情況的樹緊緊抓住掃帚。
白貓在他的懷裡發出大吃一驚的叫聲:
『穗波小姐--我這邊也進行過咒力分析了,感覺有點不妙.]
「恩、恩。社長!快離開!」
穗波吶喊著,把手指滑向掃帚。
收到命令的掃帚猛然使力,霎時間急速上升離開海面。隨著上昇而擴展開來的俯瞰風景,讓樹倒抽一口氣。
「--穗波,那是什麼?」
他用手指著。
那是一开始黑鸠群被蒸发的位置。
遭到分解的魔神灵体,正朝那个地方聚集過去。不只如此,就連那個地方的《夜》之海也像漏斗般的往下陷。
「難道..是被吃掉了?」
穗波幾乎像喘息般地說。
「將四柱魔神...不..連海水都在下降..吃掉四周全部的咒力..新的軀體正在變為肉身..」
她說出茫然的話語。
樹也是,無法把目光栘開。
不。
不對。
是眼睛不肯栘開。
右眼在眼罩底下支配著樹的身軀。一直、一直從身體內側盯著變成漏斗狀下陷的大海。
[...看啊。]
嘎吱.
有什么东西,在树的脑中吱吱嘎嘎作响.
不對。
是右眼在說話。
[看啊!注視吧!觀察吧!那才是..真正的魔法。]
[什..什麼?]
樹用力壓住眼罩。他屈起的手指幾乎要陷入眼中;右眼異常地熾熱、抽痛、麻痺、針扎似的疼痛。
那隻右眼中映出了。
在漏斗狀的海漩渦中,正在確實凝聚起來的實體。
吃下四柱魔神,吃下《夜》之海。正要藉由那壓倒性的咒力而誕生的某種事物。
只有樹的右眼看著那個東西。
樹的視野只專注在那個東西上。
【那是.. 之種::】
[....]
『社長?]
白虎突然呼喚他。
「咦?」
不知何時,樹把身體採了出去。
如果在這時候馬上縮回身軀,應該能夠重整體勢的。
但是,當樹慌張地想重新握住掃帚柄時,他用普通的左眼看到了正下方的人影。
安緹莉西亞依然佇立在海面上。
她茫然失神地待在弗內烏的背上,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與等得不耐煩的戀人相逢了。
她的側臉染上了虹色的波紋。
吃下四柱魔神,經過數秒停滯的波紋,正要將金髮的少女與銀鮫的魔神吞沒。
「安緹莉西亞小姐?」
樹就這樣失去了平衡。
「啊..」
『社长!』
「社长……!」
穗波一回过头就伸出手。她没有赶上。
当树察觉的时候,他已经从扫帚上被抛了下来。
树就这样倒栽葱地,向(夜)之魔海与虹色的波纹中坠落下去。
「...小树!」
最後,树感觉似乎在哪里,有人用过去的小名呼唤著他。
然後一切都黯淡下来。
除了右眼之外.

第3章 完 肥王制作

[ 本帖最后由 肥王 于 2007-6-25 14:32 编辑 ]


第4章 魔法師的禁忌

右眼正注視著。
那裡是地下室。
那是一個連一公分誤差都沒有的立方體狀房間,各自朝著東西南北的方向延伸。
那裡是陰暗、狹小的魔法師工房。
空氣中充滿神祕的以太(註:ETHER.古時被視為充滿整個宇宙之間,傳送光與電波的魔法粒子),地板上描繪著幾個古老的魔法陣。
置物架上擺著燒杯、燒瓶與刻有五芒星的酒杯。房間一角放著為了不讓以太遭到邪氣污染而調製的焚香,還有上面畫有塗鴉的圖畫書與洋娃娃。
會造訪這間工房的人,只有兩個人而已。
一位是一頭金髮、看起來似乎很傲慢的少女,另一位則為總是身穿黑色長袍的老人。
「父親大人,今天要喚起什麼?」
「哪,父親大人,敦我剛剛的魔法嘛!」
雀躍的聲音在說著。
少女總是很開心地黏著老人。她會對老人喚起的使魔感到吃驚,一點點的占卜都能讓少女的眼眸綻放光彩,更在剎那間便學會了老人的魔法。
老人總是瞇著眼睛。他非常疼愛這個年紀大了以後才得到的女兒,也為女孩出色的才能感到歡喜,毫不吝惜地將自己的祕術傳授給她。
「安緹,要喚起沙克斯的時候,必須使用所羅門的三角陣,因為這個魔神喜歡謊言。關於三角形的象徵..]
「安緹,先放下洋娃娃進行淨化。如果身心不能保持清淨,會反過來被魔神操縱啊。」
老人的聲音既嚴厲又低沉。
但是,那聲音也很溫柔。
在小小的地下工房裡,洋溢著與魔法師並不相稱的平凡幸福。
直到那一天到來為止。
(.....?)
視野突然轉變了。
月光自裝設鏡子的採光窗灑落,那大概是某個滿月的夜晚。
「那個..是什麼?」
少女歪着头问.
在淡淡的光晕中,老人---扭曲著極為消瘦的臉頰,露出生硬的笑容。
[这是種子喔。」
「種子?」
「是我尋找了很久、很久的種子。」
他的目光並不尋常。雖然少女好像沒有注意到,不過老人的目光仿彿被什麼東西給附身了,帶著無藥可救的潰爛色彩。
老人刻滿深深皺紋的雙手掌心裡,放著一顆小小的鮮紅種子。
(鮮紅的..種子?)
[这是觸媒?」
「恩,我有一種想要嘗試的魔法,這麼一來總算可以實現了。」
「可是,父親大人不是把七十二柱魔神全都喚起了嗎?除此之外還能做什麼呢?」
在少女所知的範圍內,老人是全世界最強的魔法師。
當然,其他種類的魔法的確有超越他的人,不過對於喚起七十二柱魔神的所羅門魔法來說,不可能有比老人更高階的存在。既然鑽研的是所羅門王的魔法,這也就表示是極限所在。
魔法特性。
有擅長的東西,就代表有不擅長的東西。不論是什麼樣的魔法都不是萬能的,只要人類還身為人類,極限總是會聳立在那裡。
然而..
停頓了一會兒,老人以異常含糊不清的口吻說:
「我啊--想化為魔法。」
時間再次流動。
(----!)
工房之中,染上了與那顆種子相同的色彩。
紅。
鮮紅。
扯裂、撕破、咬破、咬碎。老人的手、腳、腹部、胸膛全都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工房中。
血、血、血、血、血、肉、血、血、血、骨頭、骨頭牙齒血血血血頭髮血血血血血血指甲血血血血嘴唇血血手指血血血血腸子血血血耳朵血血血--濺濕了工房。
於是..
樹看到了滾落在魔法圓陣內側的東西。
那是老人剛被砍落的頭顱。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衝擊感將意識喚回樹麻痺的身軀。
滑動、滑動、滑動。
樹感到自己正被某人拖動著。
滑動、滑動、滑動,然後滑動。
身體底下的地板大概是混凝土吧?感覺冰涼涼的,有一點痛。那個人好像正抓著他的肩膀,樹的腳踝不時會勾到什麼東西。
樹的視野依然一片黑暗。身體也一樣,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然而,只有他被眼罩覆蓋的右眼中,映出了幾個複雜的圖形:他和穗波學過的所羅門五芒星、仿製能護身不受惡魔侵犯的月桂樹形狀的戒指等等,這些圖案在樹的眼前與肩頭飄動。
啊,原來如此。
那些是安緹莉西亞佩帶的咒物。
(咦?為什麼我看得到那種東西?)
就連他的思考也依然是散漫無邊。
滑動、滑動、滑動。
看來他們已經抵達終點了。哈啊、哈啊,紊亂的喘息聲傳來。樹心想:這個傢伙一定是運動不足。才多遠的距離就喘成這樣,他的力氣不就和女孩子差不多嗎?
過了一會兒,一隻柔軟的手撫摸著他的臉頰。
[...為什麼?」
如哭泣般的聲音。
「為什麼..連你都來了?」
那些話就像在責備他一樣。
樹不太明白。
不過自己好像還活著,他也就放心了。
再一次--這次終於完全的--伊庭樹喪失了意識。

「社長!安緹?」
『不、不可以過去!不小心靠近的話又會引發那些波紋,結果會適得其反喔?]
白貓慌忙阻止就要衝向海面的女巫。
「雖、雖然是這樣沒錯。」
穗波伸長白皙的頸項,感覺很不甘心地咬緊牙關。
她注視著雪白的海洋。
沒錯,是白色的海洋。
海面在吞沒樹與安緹莉西亞之後突然結凍,近百公尺見方的海面上,覆滿白色的冰霜。
寒氣順著鼻頭滑下臉頰,麻痺了鼻內的黏膜。
雖然這實在是讓人無法相信的變化,卻又是無可奈何的現實景象。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我可以感覺到有非常大規模的儀式魔法正在成形.從他們那方的魔神被吞食這點來看,我想這件事不是《蓋提亞》做的。』
俯視海面的白虎沉吟著瞇起一隻眼睛。這裡也冷到快要結凍,白虎的身軀打著哆嗦發抖,顫動著長長的鬍鬚。
『總之,我們暫時先回去會合吧。《蓋提亞》的成員大概就在附近,只要抓到他們,也許就能把狀況弄清楚了。』
『.....』
『恩,穗波小姐?』
『.....』
『--穗波姊姊。』
那是美貫的聲音。
[.......我知道,我不會衝進海裡的。」
沉默了許久之後,穗波緊緊壓住尖帽的邊緣。
她將臉藏在大大的帽子底下,以強硬的口吻說:
「我不會衝進海裡的,不要緊..更何況,不先查出那是什麼就不能帶社長回來。」
白虎點點頭,站到掃帚前方引導穗波。
穗波順從貓咪的嚮導,一邊將手指滑向掃帚,一邊小聲地呢喃。
[.....對不起,小樹。」

美貫他們在凍結的大海中等待著。
在使人誤以為到了極地的冰海一角,打通了一個直徑八公尺的洞穴。那是美貫的結界所留下的痕跡。穗波的掃帚一次載一個,把他們從那個洞穴裡運送出來。
穗波他們暫且待在寒氣的範圍外--在《夜》無法波及的丹生山樹林裡俯視冰海。
「哎呀,好冷好冷。那邊可是像冰箱一樣的地方耶?我還以為會就這樣凍死。」
在樹林裡,被四隻貓包成一團的貓屋敷對兩手哈著氣、摩擦雙手。
那句話讓穗波對他抛去一個嚴厲的眼神,她開口問道:
「海裡面..沒問題嗎?」
「恩,雖然這是由魔法儀式造成的冰凍,不過,我認為寒氣不至於會傳播到海裡。」
「為什麼?」
「海面是在《蓋提亞》的首領和我們社長掉下去以後,才像鎖定他們一樣結凍的對吧?」
貓屋敷指向冰海回答。
[这不就能解釋成,那個散布《夜》的麻煩魔法師,對這兩個人抱有什麼特別的想法嗎?」
「所以才把社長哥哥給冰起來?」
美貫仰望貓屋敷,插嘴發問。
「不,我想事情和社長毫無關係吧。直到最近為止,他都還是個外行人--不過,剛才我也有提到一點,這一次《蓋提亞》對我們的妨礙是異常的多吧?」
[......」
貓屋敷的話讓穗波閉上嘴巴。
她回想起上星期在公園的事情。
一般而言,靠實力一決勝負,《蓋提亞》幾乎沒有道理會輸給我們,特地過來妨礙我們的損失還比較大。然而,他們卻選擇這麼做的理由..不就是不希望讓我們看到這一幕嗎?」
這稱不上是什麼推理。
這是梢加思考就能明白的道理。結果,[这到底是為什麼」的問題,還是沒有得到解答。
「貓屋敷先生認為如何?]
[<蓋提亞》的首領想要隱瞞的事嗎?不過,在這之前..」
貓屋敷外褂的衣袖如飛舞般飄飄流動。
他一回過頭,衣袖中就飛出一張白紙。
是符咒.
那張符咒貼上貓屋敷背後的樹木時,那顆樹竞從內側爆裂,就像樹幹裡裝設著炸藥一樣。
「..能請你先出來嗎?」

「恩..?」
兩對眼眸在只有一根手指寬的間距下注視著彼此。
霎時,兩個人都僵住了。
「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樹以驚人之勢大喊。也因為這樣,他從對方的膝頭滾落,後腦杓狠狠撞上水泥地。
「啊,好痛!」
因為疼痛的關係,樹總算恢復正常。
他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金髮少女,一再猛眨眼睛。
「--啊,安、安緹莉西亞小姐?」
[..你先嚇成那樣就沒有我表達驚訝的空間了。這是《阿斯特拉爾》風格的談判法嗎?」
「不,那個,不是這樣的..什、什麼?」
「我只是替你量量體溫而已。越過被咒力污染得那麼嚴重的大海,如果在身上殘留下什麼奇怪的詛咒也不稀奇吧?」
「是..是這樣沒錯啦。」
這時候,樹總算注意到了。
「啊,對了。安緹莉西亞小姐,妳沒事嗎?」
「我不知道。」
安緹莉西亞滿臉通紅地將頭撇向一旁。
「不,我這麼問沒有奇怪的意思,妳有受傷嗎?」
「咦..」
少女楞住了,她皺起細細的眉毛。
「妳看,就連那麼強的魔神都會被扯得粉碎,安緹莉西亞小姐妳沒事嗎?」
樹的話讓她發出小小的嘆息,安緹莉西亞露出微笑。
「你還是一樣,什麼都不知道。我們和純粹是靈體的魔神不同,擁有肉體呀!肉體帶有對咒力的干涉,不是可以輕易分解的東西。」
[...是這樣嗎?」
「沒錯!再加上我和你不一樣,我從出生起就在累積修練,不會受到半吊子的咒力左右。」
她高傲地指向自己穿著黑色洋裝的胸口。
她已經完全恢復成平常的安緹莉西亞了。樹在墜落瞬間看見的無助表情,就像假的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的樣子讓樹感到很開心。
「那..這裡是哪裡?」
树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
总之,这里不是(夜)之海,他们正待在由混凝土裸墙构筑的房间一角,这个类似停车场的大型空间里,矗立著几道方柱·龟裂的地面积满灰尘,已生锈的诡异机器翻倒在地上。装在天花板上的白色灯管,提供了昏暗的灯光。
「咦……难道说……」
树奇异地感到似曾相识。
在来到这里以前,他似乎有在资料上看过这里。而在更早之前留部市地区电视频道的灵异节目上...
(……啊,是妖怪工厂?)
树啪地拍了拍手。
......
...................
[..........哇-------------!]
他的呐喊声从脚趾头直窜到脑门。
[----!]
安缇莉西亚用双手捣住耳朵,发出抗议.
「你、你在做什么呀!」
「因、因为,那个……我没想到这里会是妖怪工厂!一,一想到这件事,那块奇怪的污渍看起来,突然变得很像电视节目里出现过的幽灵……」
少女用不可思议的表情,注视著说明得语无伦次的树 .
「你……明明连我的魔神都不怕,为什么会怕那种骗小孩的东西?」
「是、是这样没错啦……」
树一边说出和刚才相同的台词,一边低头抱怨著「这个和那个又不一样」。
说真的,再也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事了。
依照树那副不中用的德性,像男子气概之类的东西,已经在惨遭打击与破坏之後,被抛弃到宇宙空间里了。
「唉,这种表现很适合你就是了。」
安缇莉西亚轻轻摇摇头,法国卷的金发优雅地摇动著。
[...对了,你没淋湿吗?」
「什么?」
「我只是想到我们掉进海里……可是这里连空气都有.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你的脑筋转得比我想像中快得多嘛。」
安緹莉西亞就像在確認什麼似的停頓一會兒,接著說聲「好吧」然後點點頭.
「什麼?」
「首先,你先用眼睛看看現在的情況吧。我想,這麼做會比說明來得快。」
少女站起來走向窗邊。
說是窗戶,也只不過是把壞掉的遮陽板放下來的簡陋窗子。雖然連窗框和玻璃都沒有,只有那片遮陽板和生鏽的鐵框而已,但還是勉強保住了窗戶的原形。
安緹莉西亞用手拉下那片遮陽板。
樹驚愕地張大了嘴。
凍結的大海在窗外擴展開來。當然,像這樣破爛的工廠不可能承受得住冰的重量。而且明明被冰包圍著,他們卻連一點寒氣都感覺不到。
[这裡..是那個海底嗎?」
「恩,因為《夜》還沒有結束。」
安緹莉西亞閉上眼睛,再一次點頭說道。
把思緒整理一下吧。
由於《協會》提出的「工作」,他們為了消滅這場《夜》而來到這裡,還要與同時投標的《蓋提亞》彼此競爭。
但是,《夜》卻突然產生了異變。大海發出的波紋與漩渦,消滅了安緹莉西亞所召喚的魔神。戰鬥中斷後,樹和安緹莉西亞一起落入《夜》中,海面還在他們墜落之後凍結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完全搞不懂啊!)
樹茫然地想。對於只不過能看見幽靈的高中生而言,這些事應該說是力有未及或難以承受吧?大致來說,自從樹當上社長以來,這才是他第三次認真從事像個魔法師的工作而已。而這麼正式的工作,樹完全是第一次接觸。
樹無力地垂下頭、發出嘆息,身旁的安緹莉西亞開口問他:
「怎麼了?」
「不..我在想能不能逃得出去?」
[这樣的話,你一個人要做什麼都隨你高興吧?我還有東西要找。難得能進入《夜》的內側,而且既然都到了這裡,靠我一個人就夠了。」
安緹莉西亞一刀兩斷地宣言。
只要樹一變成拖累,安緹莉西亞似乎就會立刻抛下他。看她的氣勢,倒不如說會先親手把樹處決掉吧?
少女蹲在水泥地上用鐵片刻劃著什麼。看來似乎是個魔法陣,大型的魔法圆內側,有四個五芒星以及四角形交織在一起。就像要包圍這些圖案般,安緹莉西亞咬破小指寫下血字。
這個看起來很疼痛的作業,讓樹吞了口口水。
[....要找的東西?」
樹突然歪著頭問。
安緹莉西亞的手指停住了。
她很明顯地露出一臉「糟糕了」的表情。
「那個東西在《夜》的裡面嗎?為了要找它,妳才妨礙我們的投標?」
[.....我、我話先說在前頭。」
少女緊緊握住拳頭,抬起頭來:
「我們只是因為這個緊急狀況,不得已才一起行動的。除了必要之外的底牌,我沒有義務非得讓你知道。」
「啊,是、是的。我明白了!」
一被碧玉色的目光擊中,樹當場向安緹莉西亞敬禮.
但是,大概又過了十分鐘以後,安緹莉西亞看來很不甘心地槌著魔法陣。
[.....不行。」
「怎、怎麼了?」
[咒物不夠。只靠現在的裝備和當場畫成的魔法陣,無法擁有足夠的靈能。雖然已經用我的血來加強過..」
安緹莉西亞焦躁地咬起她遷兄的拇指指甲。考慮到平常她根本不會做出這樣的說明,看來她真的束手無策了。
(咒物..)
「啊,那用這個怎麼樣?」
樹解開別在衣襟上的社章。
安緹莉西亞的目光一瞬間楞住了。
「把、把那東西借給我。」
少女把身體探過來。
然而--樹卻很難得地要她先等一等。
「等、等一下。」
「有什麼事?」
「再怎麼說,我也不能平白借給妳啊!」
[...你的意思是,要我幫你逃出去嗎?既然如此,你要我靠蠻力搶過來嗎?」
安緹莉西亞的聲音裡蘊含著非比尋常的殺氣。光是聽到那絕對零度的音階,樹好像連指尖都要結凍了。
「不、不對不對!如果妳有東西要找,那就這麼做。不過,我也來幫忙找東西。相對的,安緹莉西亞小姐在找完以後也幫我逃出去,怎麼樣?」
就像在估價似的,安緹莉西亞瞪著樹瞧。
[....你說要幫我?」
「就是這樣!這不是什麼奇怪的提議吧?吳越同舟、有施有得!」
樹一邊說出意思微妙不合的成語:心臟緊張地砰砰直跳。不提魔法,老實說就連臂力他也沒有自信能勝過安緹莉西亞。所以,這可說是場賭命提出的談判。
「.....]
安緹莉西亞有些困惑地頓了一會兒。
「可是,還有沒解決的問題。」
「妳該不會是想要我對尋找的東西保密吧?」
少女在樹的試探之下陷入沉默,看來他是說中了。
「別看我這個樣子,我也是社長喔。如果是祕密的話,我絕對不會說出去。就連對貓屋敷先生還有美貫、穗波他們都會保密..就算這樣也不行嗎?」
「你是說要我相信這些話?就連魔法師之間的正式契約都沒簽訂?」
「把我當成外行人看待的不是安緹莉西亞小姐嗎?至少就衝著這一點相信我,不行嗎?」
說到最後變得有點軟弱,樹抓抓臉頰。
金髮少女垂下肩膀。
「你的意思是等價交換嗎?」
「啊,就是穗波有提過的那個魔法基礎嗎?」
「恩,“等價交換”當然也含有單純交易的意思,但還代表另一種意義,就是“你持有的東西”與“沒有的東西”擁有同等的價值。至于現在的情況,就代表你並非魔法師這件事,與身為魔法師這件事有著同等的價值。」
「咦,這是什麼意思?」
樹雙眼圓睜。
「你說因為自己不是魔法師而要我相信你對吧?既然這樣,好吧。」
「咦?」
當樹再次反問時,安緹莉西亞的臉頰微微泛起紅暈,別向一旁。
「所以,我說我相信你!把那東西借給我!」
「好、好的。」
安緹莉西亞一把從楞住的樹掌心上搶走社章,放在魔法陣的中央。
「如果有這麼洗練的銀製五芒星,就有足夠的靈能。也可以藉由鏡子讓象徵增幅--哼,先不提社長,公司本身倒還有讓那個穗波加入的價值。」
「啊,這麼說來,妳和穗波認識嗎?因為她叫妳安緹,這讓我有點在意。」
「我們在英國的學院裡是同學。因為那個女孩很有名,是讓失傳的居爾特魔法復活的人。」
「那是..很了不起的事嗎?」
「因為那魔法是用只限口耳相傳的大量詩句與咒語歌,原本得花上二十年來默背的東西。」
[二、二十年!」
「儘管在晚期還有歐甘文字等等,不過早期、中期的居爾特魔法--德魯伊們的學習方式完全僅限於口耳相傳。至於那女孩則是在全英國進行田野調查,把說書人口傳的知識搜羅起來。也因為這樣,她繳交的報告直堆到天花板那麼高,教授當時的表情真是值得一看呀。」
[.....」
回想上星期那些淹沒桌面的契約文件,樹的臉色灰暗起來。
(也就是說,她那句「才這點份量為什麼沒辦法一天完成?」是認真的啊!)
難怪那時候穗波會楞住。
讓太過優秀的學生來當老師,感覺上是不太適合。
[...儀式可以開始了嗎?我要用五芒星來感應,以即席儀式喚起魔神。如果你不退開一點,會被魔神附身的。」
「啊,是、是的!」
樹慌忙後退。
安緹莉西亞呆然地看著樹那副模樣,開始喚起儀式。
[....我,訴說。喚起。(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她平靜徐緩的聲音響起。
[..我,訴說,唤起。(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BY BERAIANENSIS. BAIDACHIENSIS.PAUMACHIA. AND APOIPGIE SEDES:BY THE MOST POWERFUI PRINCES.GENII.LICHIDE.AND MINISTERS OF THE TARTARTAN ABODE:AND BY THE CHIEF OF THE SEAT OF APOIOGIA IN THE MINTH LEGION---]
[....]
樹屏息注視著這一幕暗藏著異樣壓迫感的景象。
他的右眼微微作痛。
(..那是什麼呢?)
樹觸摸眼罩、問著自己。
樹絕對無法忘記,在墜落之前腦袋裡響起的聲音。這明明是平常會讓他嚇得昏過去的事情,但是樹現在的恐懼感卻奇妙的稀薄。
(稀薄...?)
不對,那根本不是什麼稀薄的恐懼。就算自己在那個瞬間有所動搖,也沒有感到絲毫恐懼。倒不如說,自己在聽到那些話的瞬間產生的感情,是種一湧而上的高昂感。
(我好像在很久以前曾聽過那個聲音..)
漫無目標的思考繼續下去。
(那是..)
樹回想起來。
--讀幼稚園的時候。
--被怪物追著跑的(鬼屋)。
--布滿灰塵的走廊:被淚水弄得黏答答的幼稚園圍兜:在跌倒後看見的那傢伙.
---『小樹!小樹!小樹!]
遠方傳來女孩子的哭泣聲..
「服從我!」
「啊。」
安緹莉西亞的一暍讓樹回到現實。
她向浮現在社章正上方、魔法陣內側的靈體亮出所羅門的五芒星。
「--看我手中的所羅門五芒星!以王之名,汝應聽命於我!]
白色如煙霧般的靈體搖曳著。
最後,金髮的女巫繼續如此說道:
「--來吧,艾利歐格!統治六十軍團的堅強騎士!]
「!]
艾利歐格--海上的那一戰中,安緹莉西亞在最後喚起的最強騎士。在看見他的一瞬間,就讓樹覺悟到將會敗北的不敗英靈。
但是---
砰咚
那物体这样跳到安缇莉西亚的肩膀上.
「砰咚?」
当然,那不是实际上发出的声音,而是树在脑袋里处理过的状声词。但是,对方实在太适合这个音效了。
映射著白色灯光的银色皑甲,勇猛的鲜红旗帜
毫无疑问地,这就是当时的骑士。
……不过,尺寸只有手掌大小。
「这、这、这是什么?」
锐利的长枪以及缠绕在手臂上的碧蛇。
「别、别笑!没办法呀!原来的艾利欧格是我花费一年才召唤出来的。临时唤起的话来的当然只会是本体的影子碎片嘛!」
「啊……哈、哈……」
楞楞地张大嘴巴,树理解了。
魔法特性。
每种魔法各有它擅长、不擅长的部分。
安缇莉西亚的所罗门魔法能够唤起的魔神种类范围很广,既有通用性又很强大,但是要召唤出魔神原有的力量,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与准备工作。
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就会产生这样的结果。
脸蛋倏地一下红透到耳根,安缇莉西亚出声抗议:
「我、我先说在前面,就算是这个样子,它身为魔神的特质也几乎没有衰退·即使称不上战力,这一次也能帮上很多忙了!]
「我、我知道了。我不笑、不笑就是了,别用枪刺我。」
树到处逃窜躲避拿长枪戳刺自己的艾利欧格,一边抱头求饶。
同一时刻.
一只乌鸦和穗波他们一样,降落在丹生山的山腰.
如果那是正常的鸟,不可能在《夜》的黑暗中飞翔.
黑衣人让乌鸦停在手臂上.大幅点了两,三次的头.
「--首領好像重新喚起了艾利歐格。」
黑衣人向身旁的壯年男子通報。
他們是與安緹莉西亞一同來到這裡的《蓋提亞》魔法師。當安緹莉西亞與樹被冰海吞沒後,他們便悄悄地散入山中。
「好,繼續等候首領的命令。萬一 《阿斯特拉爾》有所妨礙,就各自進行排除--雖然首領被《夜》捕捉一事出乎意料,不過,這件事絕不能對外面洩漏半點風聲。」
壯年男子下達指示。
然俊,島鴉再次飛向高空。
如果烏鴉擁有魔法師的知識,牠說不定會感到吃驚吧?
好幾個魔法圓陣以冰海為中心,排列在半山腰上.
那是--以一座山當作舞台,由十幾個魔法圓組合而成的巨大複合式魔法陣。
「禁忌...」
貓屋敷的聲音戛然而止。
總是難以捉摸的陰陽師,一臉凝重的表情僵硬如岩石。纏在他身上的四隻貓,每一隻都豎起了毛警戒著。
美貫縮起身體、緊緊抓著穗波的斗篷下襬不放,穗波也因為那個名詞的份量而屏住呼吸。
「難道..是真的?」
「不,只是有嫌疑而已,並非已經找到證據了。」
影崎用一如往常的模樣聳聳肩。那個動作就像人偶或什麼物品一樣,充滿虛偽的感覺。
「不過,就算只有嫌疑,也足以進行監視了。各位都很清楚,魔法師化為魔法這個行為,是多麼嚴重的罪行吧?」
「....]
沉默降臨在他們之間。
影崎就像在挑釁他們三個般說道:
[咒力是非常容易變質的能源,能夠控制這種變質的技術就是魔法。而咒力外洩引發的現就是咒波污染。一般來說,咒波污染不會持續太久,規模也有限。只要天一亮,就連《夜》這樣大規模的咒波污染,也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吧。」
環境的自淨作用對咒波污染也有效。
就像河川會流向海洋,就像動物的屍骨會化為土塊一樣,咒力總有一天會流逝消失。這是自然的法則。
影崎扭曲著嘴唇輕輕一笑:
「但是,只有在魔法師化為魔法的情況下,咒波污染不會依照這個流程轉變。沒錯,這可以說是火焰與核能的差別吧?化為魔法的魔法師,光是存在於那裡就會持續散播咒波污染。而且,這種情況下的咒波污染無法被自然淨化。咒波會半永久性地持續殘留,持續『感染』附近的土地與生物--有時候還包括人類.有一些被稱為人魚與狼人的畸形種,好像就是因此誕生的。用現代的說法,可以比喻成輻射能吧?」
臉上帶著能樂面具般的笑容,影崎最後如此呢喃:
「--當然,污染的代價則是化為魔法的魔法師,可以得到一般魔法所無法比擬的力量。」
魔法會遠離世俗,不是為了隱藏神祕的儀式。
而是因為魔法很危險。
因為異界的力量輕易就能誘惑魔法師,而作為誘惑的代價,魔法便能輕易地侵蝕現實。
這也是《協會》這種互助組織成立的一大理由。簡單的說,《協會》是魔法師們為了彼此監視不觸犯禁忌而存在的組織。是為了制裁、除去觸犯禁忌的魔法師而存在的審判機關。
正因為如此,無論是誰都會對他心懷畏懼。
畏懼影崎--這個制裁魔法師的魔法師。
[这些事我早就知道了。」
穗波冰藍色的眼瞳閃過嚴厲的光芒,對抗影崎那惡作劇的笑容。
「所以,你想說什麼?」
「哎呀,我只是單純做個確認而已。因為《蓋提亞》如果真的打破了禁忌,《協會》也得給予相應的處罰。」
影崎的話聽來彬彬有禮。
一個尖銳的聲音阻止了兩人的互瞪。
「--穗、穗波姊姊?」
「什麼事,美貫?」
[这樣的話,社長哥哥他不要緊嗎?要是社長哥哥也受到咒波污染“感染”的話--」
「啊..」
穗波啞口無言。
如果這是普通的咒波污染,那就算造成危害也會在幾天內平息。
即使這真的是由禁忌引起的咒波污染,但只要身為魔法師,就能避免最糟糕的情況吧?
但是,樹他--
(我又讓小樹--)
[--------!]
穗波咬住下唇,突然把手伸向水手服的衣襟。
「穗波小姐?」
「刚刚,社长的社章——」
一瞬间,她呆呆地触摸著自己的社章,整个人赫然僵住了
「猫屋敷先生,也许还来得及。」
「什么来得及?」
「救社长!」
穗波一边说著,一边朝冰海的方向冲出去。
「……来得及吗?」
影崎以空洞的目光注视著三人飞奔离去的背影。

第四章 完 肥王制作

[ 本帖最后由 肥王 于 2007-6-25 20:31 编辑 ]


第5章 魔法師的形体

時間正在流逝。
安緹莉西亞喚起艾利歐格之後,要樹待在原地等候。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要找東西嗎?」
「不需要什麼行動。既然在《夜》之中使用了魔法,對方應該遲早都會來到這裡。」
在他身旁的安緹莉西亞一邊讓迷你艾利歐格坐在自己的掌心上,一邊回答樹的疑問。
「對方會過來?」
「恩,因為這裡就類似那傢伙的身體內部。不管想不想要,它應該都會察覺魔法的氣息。」
「那傢伙是什麼?」
「你別問比較好。」
「我說過會保密吧?」
樹不滿地嘟起嘴.
這麼一來,金髮少女似乎很為難地發出嘆息後開口:
「--我們是來捉拿觸犯禁忌的同伴。」
「禁忌?」
「你果然不知道。在魔法師的世界裡,有幾個絕對的禁忌。其中之一就是--化為魔法。」
[这個..我曾聽貓屋敷先生說過。那是什麼意思?」
[这也沒有多難懂。捨棄名為肉體的軀殼,與自己修練的魔法同化--也就是與世界一體化。在某些宗教上來說,這境界也是覺悟的極致吧!」
霎時,樹的眉頭費解地皺在一起。
「可、可是,我連一半都聽不懂耶?」
「因為樹是個笨蛋。」
安緹莉西亞俐落地斷言道。
不只如此,她不知不覺中直接叫起樹的名字了。那種口氣與其說在表現親近之情,倒不如說是把樹當成僕人來對待。
「恩--..那麼,這個《夜》也是觸犯禁忌的魔法師幹的好事囉?」
[这不是刻意造成的。化為魔法的魔法師,光是存在就會散播咒波污染,只是那種污染剛好是與《夜》酷似的現象。因為這樣,當《協會》認定這是『工作』時,我可是很慌張的。」
原來如此。
這樣一來,樹總算明白了。安緹莉西亞之所以妨礙他們,並非單純是為了「工作」.

在明白的同時,樹的表情突然凝重起來。
「那..安緹莉西亞小姐很難受吧?」
「咦?」
「因為你們曾經是同伴啊!現在卻不得不去追蹤、捉拿那傢伙,這不是很難受嗎?」
「沒這回事--再怎麼說,我也是《蓋提亞》的首領。要為觸犯禁忌的同伴負起責任是理所當然的。」
安緹莉西亞高傲地挺起洋裝下的胸膛。
樹聽到這些話:心裡想著。
(因為身為首領嗎?)
仔細想想,自己同是身為社長。就算是硬被推上去的位子,自己也算是站在穗波他們之上。就連這次的「工作」,他們也算是--真的只能說也算是--有給他機會自己去做選擇。
既然這樣,自己能不能對他們有所回報呢?
至今以來自己不斷逃避,別人說什麼就做什麼。自己也能做得到什麼社長該做的事嗎?
(--我說不出「做得到」啊!)
「怎麼了?」
也許是擔心陷入沉默的少年,安緹莉西亞窺視著他。
所以,樹什麼也沒多想就把想法說出口:
「沒有,我覺得像妳這樣好帥氣喔!」
[......]
「怎麼?」
一沒、沒什麼。只、只是突然被人這麼說很吃驚而已..沒錯,我這個身軀是由數千年之久的歲月所培育出的魔法結晶,當然應該背負起伴隨力量而來的責任。而且,就算是你也能看得到靈體,不是一般的普通人對吧..?]
安緹莉西亞鬧彆扭似的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突然又像是想到什麼事,猛然把臉靠過來。
「咦!」
樹的心臟砰咚一跳。
少女迅速地撫過黑色皮革眼罩。
[这麼說來,這眼罩是什麼?你受過傷嗎?」
「咦?恩、恩,這沒有多嚴重啦!」
「可是,你在學校也一直戴著眼罩吧?這裡留下了慘不忍睹的疤痕嗎?」
安緹莉西亞由下往上仰望著樹的臉,毫無顾及地發問。
從她漆黑的洋裝問隱約可見--樹一邊感到胸口莫名奇妙地發燙,一邊拚命搖頭。

「啊,這是我以前在《鬼屋》被怪物追趕時弄傷的。因為他們說不能看到太陽--托這道傷的福,我的右眼現在變得只能看見妖怪或是咒力的流向。」
只有在睡覺的時候,樹才會解開眼罩。
平常洗澡幾乎都是淋浴,像洗臉之類的他也不在意就直接戴著洗。樹還記得一開始難以掌握遠近感的辛苦,不過他到十歲左右就習慣了。就連會看見妖怪這個問題..一年裡大概也就兩三次吧?
[...这也已經很多啦。」
每回看到妖怪,他不是倒下就是昏死過去,淨是碰到些淒慘的遭遇--
總覺得,自己現在會待在這裡,好像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樹。」
安緹莉西亞突然用雙手捧著樹思考中的臉頰。
「噗哇!哇、哇,啥、啥麼?」
「樹,你就算戴著眼罩..也看得到靈體嗎?而且還看得見咒力本身的流向?」
那是非常冰冷的聲音。
就和在公園裡相遇時.還有幾個小時以前,在海面上對峙時一樣--那是無情的、魔法師的聲音。
[...咦?恩,可是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吧?看得見靈體的眼睛,和用來看一般事物的眼睛不一樣嘛。」
「我說的不是這種問題!」
女巫縱聲一暍。安緹莉西亞以嚴厲的眼光盯著渾身一顫的樹,碧綠的眼眸中充滿了疑惑與憤怒。
「就算靈感上的視力與普通的視力不同,但最後還是得依靠肉體的眼球來看。不可能會有把眼睛蓋住還能看得見的事。就算你能使用透視能力,可是如果不是非常熟練的魔法師,是不可能同時進行透視與靈視的。那種事情,就好像透過望遠鏡來觀看顯微鏡一樣。」
「可、可是,我現在就看得到啊..」
「所以我才說很奇怪。樹,你好像沒有注意到,但是那樣的眼睛已經不能稱為人類的眼睛了。說到不必去意識,平常就能發揮那種視力的眼睛..」
安緹莉西亞宛如烈火般的發言突然中斷。
[.....?」
「怎麼了?」
[艾利歐格..」
樹隨著這句話看向安緹莉西亞的肩膀,搭在她肩膀上的迷你艾利歐格正勇敢地揚起旗幟。

那面旗幟、還有艾利歐格隱藏在頭盔面罩下的眼眸,都盯著窗戶的另一頭。
(---窗户?)
背脊上感到一陣惡寒,樹跟著回過頭。
就在這個時刻。
突然間--妖怪工廠大幅搖晃起來。
讓樹誤以為是地震的搖動就和開始時一樣突然地停止,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股龐大濃厚的氣息。
「----!」
那股氣息帶著無可救藥的惡臭,幾乎讓人想吐。
樹的牙齒格格作響,顫抖迅速擴散到全身。他的雙腳失去力氣、雙膝落地,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
於是,那股氣息發出聲音:
「找.到.了」
「咦--?」
「樹!」
安緹莉西亞的高聲警示同時響起。
「它來了!」
啪嚓!
也許是無法承受剛才的震動,原本就已開始崩塌的天花板裂縫大幅裂開。
有物體從那一道看起來就像惡魔爪痕的裂縫中黏答答地落下。
...那是呈現漆黑柏油狀的--
污泥。
腐液。
淤泥。
那是一團只能夠如此描述,散發出驚人惡臭的液體。
咕嘟噗嚕咕嘟。
從天花板滴下的污泥正在蠢動,泥漿蠕動著匯集在一起。
「那、是、什麼..」
樹茫然地低喃。
污泥在水泥地上留下拖行的痕跡,重重疊疊的堆積起來。

爛糊爛糊地。
黏稠黏稠地。
污泥緩緩地生出四肢,抬起頭部,構成形體。
如果污泥所構成的形體,是在傳說中會出現的龍或魔物,那不知道該有多好,不知道會是多麼大的救贖啊!
然而,那形狀卻--
「人..」
是太過清晰的人形。
【是魔法..】
右眼再次發出聲音。
但是樹卻連那聲音都沒注意到,斷斷續續地喘著氣。
「那東西叫做..魔法..?」
(那麼,這就是--化為魔法的魔法師嗎?)
--像這種東西?
眼看著一行泥的形體漸漸變得完整。黏液一邊咕嚕咕嚕地循環著,一边冒出类似手指的突起、像是耳朵的隆起以及形似嘴巴的空洞。
那團物體咕啾、咕啾地噴灑出黃色的黏液,漸漸接近這裡。
[...可愛.的.安緹」
泥團的嘴巴在動。
「我.可愛.的.安緹.找得我.好苦」
它的發音非常剌耳,光是聽到那聲音,耳朵好像就快潰爛了。
「把.魔.神.還給.我:.」
一半在崩潰,一半同時又在重生的污泥伸出手。
過度的恐懼感讓他連聲音都發不出來,樹一屁股坐倒在地往後退。
相對的,金髮少女低下頭喃喃說道:
[....歐茲華德父親大人。」
少女平靜地說:
「如果父親大人還要暴露出更多醜態,就由我來毀滅您吧!」


在冰海旁邊--敞開的樹林一角中,穗波正在排列槲寄生的魔法陣。
她將刻上特殊文字的樹枝配置在四角,中央燃燒著小小的篝火。受到火光映照的穗波,以極為嚴肅的表情扔出幾顆石頭。
「穗波姊姊,妳在做什麼?」
幫忙把槲寄生插在地面上的美貫發問。
「雖然有點蠻幹,但我要用這個火焰--連結到冰海裡。」
「連結--要怎麼做?」
「剛剛,社長的社章有咒力反應。」
穗波摸摸自己衣襟上的社章。
「我想大概是安緹拿了社章用在喚起上吧?不過,我的社章也有感應。這樣一來,即使兩者之間的連線非常稀薄,還是能夠相通。」
「原來如此,也就是彼此有緣吧!」
貓屋敷佩服似的把手一拍。
喚起魔法原本就是從異界召喚出靈體的法術,也可以說是用來與距離遙遠的對象聯繫的法術。既然相同的社章使用在這種魔法,那穗波與貓屋敷擁有的社章也會有緣分相通,就魔法而言,這是理所當然的道理。
「對了,在居爾特神話裡,曾出現諸神的德魯伊將兩個空間聯繫在一起的故事吧!妳打算模仿那個故事嗎?」
「喵?」配合貓屋敷的問題,黑貓--玄武也發出叫聲。
「恩,關於傳承的內容,我過去曾在威爾斯的說書人那裡聽過。不過,這是我第一次嘗試就是了。」
穗波有點不安地看著火焰。
槲寄生與火焰。
法陣擺設的位置與德魯伊之環--別名圆形石林(STONEHENGE)的巨石群柱相同。和安緹莉西亞使用的魔法圆一樣,對居爾特魔法西百,這個設有槲寄生與火焰的祭壇,才是最適於使用咒力的「場域」。
[....]
穗波深吸一口氣。
她碰觸社章。

居爾特魔法本身,是個在現今幾乎已被遺忘的魔法系統,魔法也不是拿來用在空間接合等其他用途上的東西。
「--可是,我要做。」
穗波斬釘截鐵地說。
這種感覺,就像工廠的空氣全被換成了濃硫酸。
樹的喉嚨刺痛,眼前暈眩得很厲害。世界正搖搖晃晃地扭曲著,以那團污泥為中心,受到污染化為異界。
簡直就像地獄一樣。
--觸犯禁忌的魔法師會散播咒波污染。
樹正親身清楚地感受到那句話的含意。
毫無疑問,這就是禁忌。
是罪惡的團塊。
是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存在於世界上的東西。
但是..
「父...親...?」
這個名詞,讓樹感到困惑。
[....」
安緹莉西亞沒有回答。
她只是正面迎向蠢動的污泥--歐茲華德,堂堂地說著:
「父親大人,如果您能說話,那我就再說一次。如果您還要暴露出更多醜態,就由我來毀滅您吧。」
自始至終一直面向前方的安緹莉西亞發出宣言,對擁有人形的污泥斷言道。
「醜.態.」
污泥開口了。
樹渾身顫抖起來。
霎時,一部份的污泥突然構成了其他形狀。
那些發出啪啪聲響飛動的物體--是樹幾小時前才看過的黑鳩群!
「--沙克斯!?」
黑鳩群啄打混凝土牆,穿過損壞的機器,成群淹沒了安緹莉西亞剛才所在的地方。
少女在干鈞一髮之際滾開了。
當安緹莉西亞再次站起來時,黑鳩已經變回污泥,她剛才站立的地板被破壞得不留原形。地面上只剩下一個像隕石坑一樣的巨大球形坑洞。
何況,事情還沒有就此完結。
就在同時,另一個成形的污泥朝樹撲去。
「馬爾巴士..」
那是黃金之獅--現在已變為沾滿污泥的魔神之獅。
馬爾巴士發揮猛獸的腳力。
在不到眨眼之問逼近過來,張開大口打算把樹吞下。
「--!」
啊!
我要死了。
這一瞬間,樹已對死亡有所自覺。他全身動彈不得,腥臭的吐息包圍著臉頰,馬爾巴士雪白的牙齒已經觸及他的脖子。
[GOSYAAAAAAAAAAAAA!]
然而,發出慘叫聲的卻是猛獸。
馬爾巴士的眼珠彈了出來。
啪唰一聲,靈體的黑色血液潑灑在樹的頭上。有人勾住他的脖子,把茫然失神的樹拉開。
「樹!振作點!」
樹被安緹莉西亞拖著走,馬爾巴士在視野中變回污泥。貫穿雄獅眼珠的迷你艾利歐格用力一躍,落在安緹莉西亞的肩膀上。
「啊..哈啊..哈..」
樹劇烈地喘著氣。
他感覺全身的氧氣被一口氣耗光了。不管樹再怎麼吸氣,都無法變得舒服一點。
「安緹莉西亞..小姐..」
樹奸不容易才能開口低喃:
[...難道說..那每一個泥團都是..魔神..?」
「正確的說,是魔神悲慘的下場。」
安緹莉西亞用不帶感情的聲音回答:
「歐茲華德父親大人..化為魔法的結果是失敗了。他偷偷集合弟子,想要與七十二柱魔神同化,結果卻無法同化,變成那團只有將慾望與本能複寫上去的污泥。那堆污泥是在七十二柱魔神裡--混合了六十五柱魔神,已經什麼都不是的靈體肉塊。]
[.....]
树的右眼之前看到在工房裡的那一幕--
肉體碎塊:剛砍下來的頭顱滾落在魔法圓陣裡。
安緹莉西亞的父親在當時就死亡了嗎?
明明已經死去,卻只有他的罪惡留下形體嗎?
就算他觸犯了禁忌,這是多麼、多麼痛苦啊!
「..阿。]
真是少一根筋,樹到了這時候才首次察覺到一件事。
「安緹莉西亞小姐,這樣不就一點辦法都..」
既然同樣操縱七十二柱魔神,那勝負就建立在魔神的數量與質量上。可是在抵達這裡以前,安緹莉西亞最強的魔神們已經被吞食了。再怎麼說,光靠迷你艾利歐格也不可能應付..
「有辦法。」
但是,安緹莉西亞淡淡地露出微笑。
「因為,我是來毀滅父親大人的。」
「安.緹..」
一行泥再次震動起來。
在下一刻跑出來的,會是格萊楊拉波爾?布提斯?還是樹不知道的七十二柱魔神?
三柱黑影以子彈般的高速直奔而來。
但是,在它們行動前,安緹莉西亞已經揚起手中的所羅門五芒星。
「--退去吧!]
「--來了!」
在半山腰等候的《蓋提亞》黑衣人吶喊出聲。
「儀式開始!」
同一時間,咒力通過所有圍繞著冰海的魔法圆。
一瞬間,這個巨大的複合魔法圆陣有了意義。
「喔,魔法圓之間的複合嗎?」

待在半山腰的影崎面無表情地低語.他的話在字面上明明帶著佩服的意思,在聲調中卻完全找不到那種感情。
[这就是《蓋提亞》的祕傳儀式嗎?」
三柱魔神已逼近安緹莉西亞身旁。
一是口吐火焰的炎狼。
一是巨大的豹子。
一是生有飛翼的牡牛。
三頭魔物轉瞬間就撲到無力的少女身上,要將她吞食殆盡。
--事情在一瞬間劃下句點。
「退去吧!]
就這麼一句話,便讓三柱魔神消滅得無影無蹤。這一次,它們甚至沒有變回污泥。
安緹莉西亞只是揚起手中的所羅門五芒星。
「安緹莉西亞小姐..」
「既然是能夠喚起的東西,也就能讓它們退去。這是理所當然的道理吧?」
少女再一次對驚愕的樹露出微笑。
「當然,這麼做需要超越對手的咒力。包含我在內,如果有二十名《蓋提亞》的魔法師在--畢竟是不會輸給父親大人的。」
這就是布置在外圍的魔法圓,其真正的用途。
他們將退去的魔法圓重重交疊在一起,僅僅等候著這個瞬間。
「...安.緹..」
污泥瘋狂地掙扎著。
[其實我是打算在排除《阿斯特拉爾》之後才這麼做的。因為這是《蓋提亞》的祕傳儀式之一--不過,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辦法了。]
安緹莉西亞的表情比起誇耀勝利,看起來反而很悲傷。
「退去吧!]
她緊握著所羅門的五芒星大喊。
咒力轟地一聲擊中污泥。
[---退去吧!退去吧!退去吧!]
那是次序正好与唤起相反.
与唤起相对的--退去.
構成污泥形體的魔神們,一個接著一個依照相反的次序被安緹莉西亞送回異界。污泥漸漸地剝落,痛苦地翻滾著被削去。
樹眼睜睜地看著污泥逐漸縮小。
宛如受到火焰的灼燒。
一開始比起樹還大上一圈的泥團,在轉瞬間變成孩童大小,立刻又被壓縮到小狗小貓的尺寸--然後在幾秒之後消失了。
多麼無聊的下場。
「哈--」
哈哈,樹發出乾笑聲。
替她擔心的自己就像個笨蛋一樣。
打從一開始,安緹莉西亞就握有王牌,還是與《蓋提亞》這個魔法集團非常相稱的手段。
「哎呀,你怎麼了?樹。」
他回頭一看,安緹莉西亞惡作劇似的笑著。
「安、安緹莉西亞小姐..」
「我有說過,要你放棄這次的投標吧?因為這件事光靠我們就足以應付了。如果沒有《阿斯特拉爾》來礙手礙腳,事情還會簡單得多。」
金髮的少女拉著洋裝的裙襬,優雅地行了個禮。
「不過,我還是有點感謝你。因為,即使是那樣的父親,好像也只有你願意為他哀悼。」
樹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搔搔臉頰。
--就在這個時刻。
聲音在虛無之中響起。
[....我,訴說.唤起。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咦?」
樹回過一看。
就在他的眼前,那聲音繼續唸著。
「..我,訴說,唤起。 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BY BERAIANENSIS. BAIDACHIENSIS.PAUMACHIA. AND APOIPGIE SEDES:BY THE MOST POWERFUI PRINCES.GENII.LICHIDE.AND MINISTERS OF THE TARTARTAN ABODE:AND BY THE CHIEF OF THE SEAT OF APOIOGIA IN THE MINTH LEGION---]
突然間,蜷縮在混凝土地板上的污泥殘渣塑成形體--
「安緹莉西亞,後面!」
[什.....!]
少女轉向背後。
但是,終究是來不及了。
這一次就連宣告退去的時間都沒有,擁有鷹翼的飛狼--渾身污泥的格萊楊拉波爾自背後撲倒少女。
「可愛.的.安緹.真可惜.啊.」
應該已經消失的污泥發出沙啞的聲音,再度隆起。
泥團形成人類--半是崩潰的老人形體。
「既然.是.能夠.喚起.的東西.就能.讓它們.退去.那反過來.也是.一樣.只要.还有.一點殘渣.剩下.就能.再次喚起.」
[.....」
安緹莉西亞的臉上浮現痛苦與驚愕的神情。
--她搞錯了。
不管是樹也好,安緹莉西亞也好,都以為一污泥沒有理性。他們認為那團污泥已經了抛棄身為人類的智慧與知識,只是像野獸一樣的物體。
這是錯誤的。
身為魔法師時習得的祕傳儀式還有魔法,那東西全都記得一清二楚。
它一直等待著少女露出破綻的瞬間到來.
多麼狡猾啊!
「父親..大人..」
「來.讓我吞食.妳的魔神.吧.」
污泥緩緩地--由污泥構成的老人,緩緩地接近安緹莉西亞。
它完全沒把樹放在眼裡。
只能看得見--就連魔法師都不是的少年,在這個場合上什麼都辦不到。
實際上也是如此。
魔法並非能夠實現不合理之事的神祕事物。魔法只是隸屬於異界,結果也不過是個弱肉強食,依循阶级制度的系统.
腐液自老人的手指滴滴答答地垂落。
倒在地的安緹莉西亞嘴唇邊--
--就在腐液即將滴落時,被人用力拉開。
「你...?」
污泥的聲音裡第一次產生了疑問。
樹的手,抓住了老人的手腕。
[...等..等、等、等..等一..下..」
樹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他發抖得連牙根都咬不合了。
光是從抓住對方手腕傳來的異樣觸感,就讓樹快要嘔吐出來。
就算這樣,他還是沒有放開手。
「你.是.誰.」
老人的頭軟綿綿地轉向不可能的角度,類似眼珠的突起緩慢地注視著這裡。
[-----!]
身上的肌肉從被它注視的部位開始痙攣,樹被目光緊緊地困在原地。
那簡直就是邪眼。
老人掙脫樹僵硬的手,手指啪嗒伸向樹的臉龐。
「這.眼.睛.」
污泥的喉嚨蠕動著。
[这.眼.睛.真.有趣.」
腐液滴落,樹的眼罩咻咻冒起白煙。
「咿..!」
樹動彈不得。
他感覺老人潰爛的手指撫摸著眼球表面。那軟綿綿的恐怖觸感,隔著眼罩傳遞到眼球上。
然後..
滋嚕--
碰觸到社章的污泥手指,突然問融化潰散了。

「---!」
樹別在衣襟上的社章,發出燃燒般的高熱。
「什.麼.」
老人急忙閃開。
他的身軀再度搖晃起來。
因為小小的箭矢,正連續刺中老人扭曲的背部。
是槲寄生的飛鏢!
接著,新的人影出現在安緹莉西亞刻劃的魔法陣中。
「穗、穗波!」
「社長--讓你久等了。」
栗色頭髮的少女露出笑容。
成為使用火焰與魔法陣連結空間的代價,穗波身上有點燒焦的斗篷與尖帽,此時看起來格外迷人。
不知何時,撲倒安緹莉西亞的飛狼--格萊楊拉波爾已經化為泥塊消失,她起身站在兩人旁邊。
[....讓妳看到我的失態了。」
安緹莉西亞小聲地呢喃。她的洋裝也在被魔神撲倒時給撕裂了幾處,幸好沒有受到嚴重的外傷。
「大致的情況我都明白了,剛才的複合魔法圓陣已經停了。怎麼樣,要不要休息一下?」
「--哼,我還好得很。」
安緹莉西亞用力咬緊牙關。
他們一起瞪著由污泥組成的老人。
[.......」
但是..
「在.《夜》裡.再會吧.」
污泥--突然溶化了。
泥團從老人的臉孔、肩膀、腳部、手臂開始,毫無次序地化為黏液,在地板上擴散開來。
液體就這樣沿著地板流動,咻嚕咻嚕地消失在混凝土地面的縫隙問。
「消失..了?」
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樹揉揉眼睛。
他明明才做好無論如何都無法避免一戰的覺悟啊?
「社長..你沒事吧?」

穗波衝到他的身旁。
[...啊..恩。」
回答穗波之後,樹砰地一聲坐倒在地。
「社長?」
「啊..沒有..我腳軟了。」
哈哈哈,樹發出疲憊的笑聲。實際上,他覺得這一晚就累積了好幾個月的疲勞。特別是最後的那一分鐘,感覺上有好幾年的份量。
[...真是的,我還以為你變得中用一點了!」
穗波輕聲喃喃說著。
不可能習慣這種事情吧?樹正要這樣說,這才發現嘴巴沒辦法順利動作。
啊,他不行了。
「穗波--我好像快昏倒了,話就先說在前頭。」
「咦,什麼事?」
樹只挑出重要的事情,告訴難得一臉擔心反問的穗波。
「恩,關於剛才那個泥巴老爺爺的事--是祕密喔。」
「祕密?」
「沒錯..因為我和安緹莉西亞小姐約好了。妳也向貓屋敷先生還有美貫..說一聲吧。」
「樹..」
安緹莉西亞不禁按住胸口。
[...後面的事就拜託妳啦。我有一點..累了。]
「等、等一下,社長..」
樹的身體昏昏沉沉地靠向穗波。雖然這舉動很輕率,感覺卻有點舒服。
最後,樹越過生鏽的窗框,看到外面的景象。
--啊,原來如此。
他總算明白怪物之所以會消失的理由了。
晨光微微自損壞的窗戶射入屋內。
冰海以及其他的一切都已消失,只有理所當然的山問景色--只有妖怪工廠,孤零零地留在地基上。
「社長哥哥!」
樹感覺自己好像聽見了美貫飛奔過來的聲音..

第5章 完 肥王制作

[ 本帖最后由 肥王 于 2007-6-25 18:30 编辑 ]


第6章 魔法师的末日


「真虧您這樣還能平安無事啊!」
貓屋敷用難以置信的語氣說著。
他一邊說話,一邊抓住樹的手臂抬起來,樹的上半身是赤裸的。
「好痛痛痛痛..別動啊..痛痛痛痛痛啊!」
被貓屋敷舉起的手臂發出悲嗚。樹在墜入《夜》之海時的跌打損傷,到現在都還隱隱作痛。再加上貓屋敷從剛才起就一會兒抬起樹的手臂、一會兒又移動樹的腳,把大量的經文寫在樹的身上。感覺又是痛、又是是癢的,樹的臉色忙著變來變去。
簡單的說,現在的樹正處在無耳芳一 《注.日本民間故事,主奐主為逃避怨靈報仇,全身寫滿經文在怨靈面前隱形,卻因為忘了寫在耳朵上而被扯下)的狀態下。
「--請忍耐一下。您經歷過那麼濃厚的咒波污染,有必要進行最低限度的預防與檢查。」
「對了..一般來說,會在身上寫經文的不是和尚嗎?」
「啊,這算是耳濡目染吧。陰陽道的強項在詛咒方面,實在不適合進行這種污染的處置啊!美貫她也不擅長這種瑣碎的工作。以前有隻蓮先生在的時候,是比較輕鬆啦。」
[喵~]
躺在貓屋敷膝蓋上的黑貓--玄武像在表示贊同似的伸伸懶腰。
這裡是《阿斯特拉爾》事務所內的休息室,樹正坐在房間角落的白色床鋪上。
時間是下午三點多。
距離陷入昏睡的樹清醒後已經過了兩個小時。把樹送回事務所之後,穗波他們似乎又去把疲憊不堪的《蓋提亞》魔法師們帶了回來。
「比起其他魔法,喚起魔法本來就是體力消耗十分劇烈的魔法。特別是施行失敗時,會因為產生迴旋效應而被奪走數倍之多的體力。啊,還好至少是死不了人。]
這是貓屋敷的說明。
除了安緹莉西亞以外的《蓋提亞》魔法師們,奸像都因為複合魔法陣被打破而筋疲力盡。
更早之前,還有人因為沙克斯被穗波擊敗而倒下的,不過樹覺得那是他們自作自受。
經文書寫完畢,貓屋敷盯著樹看了好一會兒之後說道:
[...恩,似乎沒有咒波污染的症狀出現。看來社長的靈能抵抗力比我想像中的高啊!」
貓屋敷做出判斷。
[呼,可以鬆一口氣了。]
[暫時是這樣子。因為與禁忌有關的咒波污染,也有後來才發病的案例。]

「那、那就是說..?」
貓屋敷沉吟一聲露出嚴肅的表情,摸摸玄武的頭。
[...你真的要問嗎?」
「咦、咦咦?」
青年發出一聲嘆息,聳聳披著外褂的肩膀。
然後,他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
「比如說..在幾個月以後,兩隻眼睛會分得那,麼開,手指之間長出薄膜,變得很想回到海裡去..」
「那、那幾乎變成怪物了..」
「其他還有..變成活死人永遠在洋房裡徘徊..早上一起來發現自己變成了蟲..」
樹的臉頰開始痙攣。
正當他那張寫滿經文的臉龐不知道是發青還是發白的時候,貓屋敷說道:
「啊,這些全都是開玩笑的。」
「貓、貓、貓屋敷先生?」
「哎呀,一不小心就說過頭了,啊哈哈。如果身上有咒波污染殘留,不知道會引發什麼症狀這一點倒是真的沒錯。至於社長的情況,因為沒有發現咒波一污染,我想是沒問題的.]
「--既然是這樣的話,拜託你一開始就這麼說吧!」
樹用快哭出來的聲音越說越激動。
就在這時,玄關的門扉響起開門聲。
「我回來了!」
美貫張開雙臂把巫女服的袖子展開,猶如飛機般衝進屋內。
她馬上闖進休息室裡,一看到樹的臉,美貫本來的大眼睛睜得更大,她捧腹哈哈大笑。
「啊,社長哥哥的臉好奇怪,」
「別、別笑啦!」
「怎麼了?」
穗波跟著走進房間,看到樹的上半身時臉蛋迅速湧現紅暈--然後噗哧一聲搗住嘴巴。
「連、連穗波都笑我!」
「可、可是,那張寫滿漢字的臉..哈哈哈哈哈!」
穗波抱著肚子,冰藍色的眼眸泛起淚光。
因為她看起來實在笑得太開心了,害得樹說不出抱怨的話。這時候,第三名訪客從後面走進房間。

「哎呀,我覺得這是相當可愛的造型唷?」
臉頰微微泛紅的安緹莉西亞也輕聲笑著。
「唉...]
總覺得自己已經自暴自棄了。樹慌慌張張地穿起襯衫,貓屋敷告訴他,臉上的字可以用洗面乳清掉了。
當樹從床鋪上站起身時,安緹莉西亞詢問:
[咒波污染那方面沒有問題嗎?」
「恩,我沒事了。那安緹莉西亞小姐呢?」
「之前我也有說過吧。我生來就是魔法師,修行也沒有荒廢到會受其他咒力影響的程度。」
[...說得也是,我是外行人啊。」
鬧彆扭的樹噘起嘴巴。
他們的父親都身為魔法師這一點也許是一樣的,但是在經驗上,樹與安緹莉西亞之間至少有著百倍之差.
當樹站在洗手台前嘩啦啦沖著臉的時候,玄關傳來敲門聲。
「是顧客嗎?」
樹用毛巾擦乾臉龐,出去迎接。
這時,穗波已經把門打開了。
空氣隨之凝結。
「好了,既然雙方的首領都已經到齊,那我可以確認一下事情的經過嗎?]
《協會》的人--影崎臉上,浮現漂白般的笑容。
在十幾分鐘之後。
所有人聚集在那個空有接待室之名,其實只是用隔板分隔出來的桌子旁。
在場的人有《協會》的影崎,《蓋提亞》的安緹莉西亞,《阿斯特拉爾》的貓屋敷、穗波、美貫--還有樹。
影崎將厚重的文件排在桌面中央,繼續話題:
「基於上述的理由,《協會》認定之前的《夜》--相當於第二級到第三級的咒波污染。因為已投標的集團不論哪一方都沒有將核心擊潰,不久後《夜》將會在這附近再度發生吧。在這段期間,『工作』的契約也將繼續下去。」
從他的語調中,可以明白他對自己講述的內容沒有抱持任何感想。
樹愁眉苦臉地呻吟出聲:

「也就是說..《夜》還會再度發生嗎?」
「是的,假設那真的是普通的《夜》。」
就像在徵詢意見一般,影崎望向安緹莉西亞。
樹的肩膀顫抖了一下。
但是,安緹莉西亞卻連一根眉毛都沒動過。
「有什麼事要問我嗎?」
她綻開微笑問著。那是個令人想裱上畫框好加以展示,宛如藝術品的微笑。明明十分美麗,但是不知為何光看就覺得胃痛。
「不,我有一點事想和《蓋提亞》這邊確認一下,可以嗎?」
[请隨意問吧?要在這裡談也無所謂。」
安緹莉西亞交疊起柔軟的手指,催促著影崎。
「那我就不客氣了。」
影崎繼續說道:
「有謠言傳出,《蓋提亞》有一名魔法師觸犯了禁忌。」
(嗚哇~)
樹在心中呻吟。
安緹莉西亞的微笑依然不变.
[怎么会呢?禁忌是绝对不容触犯的.。居然會聽信這種不實的流言,真不像是《協會》的作为呀!]
「能聽到您這麼說真是倍受鼓舞。那麼,請看看這邊的資料。」
影崎點點頭準備了新的文件。內容是幾張紙與照片,裡頭還混雜著衛星照片。
樹皺起眉頭。
[这照片是..?」
[这是能夠拍攝出氣場的克理安攝影術(注:利用高伏特電壓的瞬間激發,把邻份不可見光譜的電磁波予以顯相,可看出人或物的氣場、能量場)的應用,《協會》在鎖定靈脈時也會使用到這種技術。」
克理安攝影術--這種用來感應生物能量的攝影術,在幾個魔法集團裡被昇華成用來拍攝咒力的技巧。不過,也只有規模、思想都與其他魔法集團有所區隔的《協會》,才能夠引進連衛星照片都加以改良的技術吧!
「就像您所知道的,《夜》是在靈脈中流動的咒力暴風。只要調查靈脈,就能預測《夜》會在何時、何地散布咒波污染。正因如此,《協會》才能夠預先招標。」
影崎繼續說明:
「化為這場《夜》開端的咒力,是跨越海底山脈,從遙遠的歐洲靈脈過來的。如果要追溯源頭--可以追溯到四個月前,英國的威爾斯地區一帶,《蓋提亞》的工房的確是建在那道靈脈上吧?」
「咦..」
與狼狽的樹形成對比,安緹莉西亞優雅地揮揮手。
「工房會建在靈脈上也是理所當然的,這算不上什麼證據。」
「哈哈,的確沒錯。」
影崎表示理解般地點點頭。
(..呼。)
樹拍拍胸口、鬆了一口氣。
不過,他安心得太早了。
影崎把話題拉回,犀利的問題如此襲來:
「那么--關於同樣在四個月以前,在威爾斯地區發生第一次的《夜》當天,《蓋提亞》前任首領以及他的心腹,階級已達5=6也就是小魔導師的魔法師們,全都無一例外在工房內離奇死亡的事情呢?」

安緹莉西亞陷入沉默。
她並非在行使緘默權,那是如同在問「為什麼你會知情」的沉默。
「啊,你們的隱瞞工作做得非常出色--不,我這不是在責怪妳。如果有魔法師在魔法儀式中慘死的報導出現在新聞上,我們也會很困擾。但是《蓋提亞》就連提交給《協會》的報告都用心臟麻痺或腦梗塞之類的理由帶過,這就有點不明白你們的意圖了.」
「那是..」
「妳有什麼藉口要說嗎?」
和他講出口的話不同,影崎的語氣裡聽不出責備的意思。
他只是將事實擺在眼前--他的說話方式真的只是如此而已。
「--妳會當上《蓋提亞》的首領,就是因為這個事件。也因為這樣,妳離開了與穗波小姐同窗的學院。」
影崎的聲調非常徐緩,帶著獨特的節奏。
樹總覺得那聲音與催眠術有些相似。
(..安緹莉西亞小姐?》
樹斜眼瞥向少女。《蓋提亞》的首領依然低垂著頭。
「那、那個,我也可以發問嗎?」
「您有什麼問題呢?」
影崎點點頭。
「就、就算真的發生過這些事好了,為什麼觸犯禁忌的魔法師會和《夜》一起來到日本呢?」
影崎的態度就像在說「啊,是這種事嗎」,他把背靠在椅背上開口道:
[这只是比喻而已喔。比如說,要是有某個魔法師觸犯了禁忌.但是卻沒有成功的化為魔法而溶進靈脈裡呢?」
影崎的手指唰地一聲指出如同河川的流向。
「觸犯禁忌也可以分成好幾種,不過最好懂卻困難的方法就是那個了。將自己的身軀,如同字面上所說的一般化為魔法。這只不過是舉例而已--如果是喚起魔法,那就是用自己的身體替換掉原本要喚起的魔神等等。」
樹的心臟發寒。
化為污泥的老人。
化為數十柱魔神凝塊的前魔法師。
像那樣的怪物,如果要溶入靈脈之中,利用名為《夜》的咒力暴風,也並非辦不到吧?

影崎看著已經無話可說的樹聳聳肩。
「唉,現在也還沒有確實的證據就是了。」
[...咦?」
影崎臉上露出淺薄的苦笑。
「所以,這只是做個確認而已。」
「那麼..」
面對樹的疑問,影崎瞥了安緹莉西亞一眼,接著喃喃說道:
「要是隱瞞禁忌的只有首領一個人,那只要對一個人定罪就能解決了。」
樹的臉色瞬間大變。
那一句話,讓他領悟到影崎想說的是什麼。
「不過,如果《蓋提亞》全體都知情卻還隱瞞事實,那就得對全員加以處分不可。」
..怎麼會有這種事。
簡單的說,他是要安緹莉西亞當代罪羔羊。
影崎在對她說,只要妳一個人接受制裁,我就放過其他所有人。
安緹莉西亞咬住艷紅的嘴唇,她大概正在尋找可以逆轉局勢的一步棋吧?
可是沒用。
這盤棋已經被封死了。
樹很清楚這一點。
『--再怎麼說,我也是《蓋提亞》的首領。要為觸犯禁忌的同伴負起責任是理所當然的。』
『..沒錯,我這個身軀是由數千年之久的歲月所培育出的魔法結晶,當然應該背負起伴隨力量而來的責任。』
她就是這樣的人。
安緹莉西亞和自己不一樣。
她和自己這個名義上的橡皮圖章社長完全不同,真的是個非常出色、清楚地明白立足於他人之上意義的人。
「好了,怎麼樣啊?」
影崎淡淡地逼近,那句話就像在補上致命一擊。
「只要獲得確認,這件事就由《協會》直接派遣人才過來解決吧。雖說是觸犯禁忌的魔法師,但是憑我們的戰力,也不可能讓他跑了。」
他淡然地說出事實。
[.......]
安緹莉西亞张开嘴唇.
[我.....]
[..不知道!]
这句话并不是安緹莉西亞說的。
[...樹,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知道有這麼回事。我也和她一起潛入《夜》之海裡,可是完全沒看到像那樣的魔法師。所以,安緹莉西亞小姐沒有隱瞞什麼事情。」
樹用足以拋開膽怯的力道緊握著拳頭。
他拚命忍住想把視線轉開的欲望,直直地注視著影崎。
「--哎呀。」
影崎看來很吃驚地換了語氣:
[原來如此。既然《阿斯特拉爾》的社長都這麼說了,我們也得尊重才行。那這件事就算了--可是我聽說《蓋提亞》的魔法師們幾乎都處在衰弱狀態,這樣不就無法參加投標了?]
影崎改變了話題的切入點。看來,他是打算把《蓋提亞》的介入徹底壓制到最低限度。
[呼...」
「如果需要魔法師,這裡就有。」
這一次,凜然的聲音在樹的身旁響起。
「穗波?」
穗波撥開栗色的半短髮,瞇起眼睛。
真拿你沒辦法呀!她的模樣彷彿如此說著。
「社長,你忘了嗎?《阿斯特拉爾》可是魔法人力派遣公司呀!又沒有不能租借人才給同行的規定,只是在形式上會變成《阿斯特拉爾》與《蓋提亞》的聯合投標,這樣可以嗎?」
「啊..恩、恩!」
「穗波..]
安緹莉西亞露出一副楞住的模樣注視著樹和穗波,她的表情好像突然變回了小孩子。
[因為這是工作嘛。雖然發生了許多事,不過還是要公私分明。怎麼樣?要簽約嗎?安緹?]
穗波轻轻地眨了眨一只眼睛.
安緹莉西亞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用了起来,她結結巴巴地小聲回答:
「那麼契約就成立啦!這樣你還有意見嗎?影崎先生。」
穗波站起身來,推推細框眼鏡。
[...不,我沒有什麼要說的了。」
影崎搖搖頭,把散布在桌上的文件收回手提箱裡。
然後他露出讓人難以留下印象的--非常稀薄的笑容,行了個禮:
「那麼,確認就到此結束。祝大家都有美好的魔法。」
当穿着西装的身影走出事物所之后,美贯扑上去给无力瘫倒在椅子上的树一个头部直击.
[呜哇!]
[社长哥哥真厉害。真厉害!你把影崎叔叔赶走了耶!]
美贯一脸兴奋的跳上跳下.
在她背后,浑身猫眯的猫物敖托着脸狭.
[恩~社长,你向人家挑衅啊.]
「咦..咦咦?沒這回事!]
「不,影崎先生好不容易把人逼到死角的時候,你不是漂亮地從旁插手了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影崎先生那麼生氣的樣子呢!]
「他、他那樣是在生氣嗎?」
從影崎的表情裡,完全看不出絲毫端倪。
「沒錯,那可是大發雷霆啊!」
貓屋敷微笑著點點頭。
黏在他膝頭與肩膀上的白虎、玄武也發出「喵嗚,」的叫聲點點頭。
樹總覺得現在的心情,就好像被醫生宣告得了不治之症的病患。
[--總之,我剛才是先順著你的話說了,接下來要怎麼做呢,社長?]
穗波帶著微妙冷意的目光看向這裡。
「什麼怎麼做--要抓住那個《夜》的魔法師吧---]
「可是,沒有《協會》的支援,很難確定《夜》下一次出現的地點。頂多只能過濾出候補地點而已。」
「啊..」

糟糕,他完全沒想到這方面的事。
穗波再次輕聲嘆息,把手叉在腰上。那模樣與其說在生氣,看來更像是啞口無言。
雖然樹沒有察覺,不過穗波看起來也有一點開心。
「小--社長你呀..」
「哎呀,這個問題很簡單嘛。」
安緹莉西亞從一旁插話。
「咦?」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金髮少女毫無猶豫和顧慮地將手放在洋裝胸口上,威風凜凜的說:
「讓我當誘餌就行了。」
黃昏降臨。
抛下正在商量價錢的貓屋敷與安緹莉西亞,樹走到任其荒廢的陽台上。因為有大量的觀葉植物亂糟糟地擺在那裡,這地方變得帶有某種叢林氣息。
順便補充一下,貓屋敷與安緹莉西亞的價格戰正打的極為熾烈。
[每一名魔法師,我們都是訂這個價錢。]
貓屋敷啪嚓啪嚓地打著算盤。
[哎呀,這未免太不合理了。基本上,你幾乎沒把魔法師的個人差異考慮進去,最多也下過這個價錢而已吧?]
啪嚓一聲,安緹莉西亞把算盤珠子往下栘。
[这、這樣就砍到三分之一以下了啊!」
啪嚓!
(應該說,樹沒想到她看得懂算盤的數宇。》
[这樣不是幾乎沒變嗎!再怎麼讓步,頂多是這樣。」
啪嚓!啪嚓!
「妳根本就沒讓步吧?基本上,妳知道進口穗波小姐用的槲寄生,還有照料我的貓要花多少錢嗎!」
啪嚓!啪嚓!啪嚓!
「身為魔法師,如何有效節省咒具也是實力之一!既然我自己也有參戰,就不能接受這種價格!」
啪嚓!啪嚓!啪嚓!啪嚓!

兩人的手指用足以產生殘像的高速,在算盤上你來我往。
[..嗚哇!」
光是用看的就覺得一股反胃般的灼熱感往上竄起,樹就一個人先躲開了。
「怎麼了,社長?」
樹回頭一看,穗波就在那裡。
穗波好像是來陽台上乘涼的,她手裡拿著平常攜帶的小木杖,輕柔地歪了歪頭。
「恩,我來休息一下。」
「你老是在休息嘛。」
穗波說了句一針見血的話語刺中樹的痛處,然後坐在陽台的扶手上。
正好背對夕陽的姿勢讓她沐浴在晚霞中,白皙的肌膚與尖帽映在紅光之中,越發顯得光彩奪目。
「不過,辛苦你了。」
穗波笑著說。
「啊..恩.」
對她這樣的反應感到意外,樹抓抓鼻頭。
「還有..那個..對不起。」
[咦?]
「我以為只是單純的《夜》,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那樣。對不起,社長。」
穗波緊緊合攏雙膝,用單手把尖帽的帽緣往下壓,所以樹看不見她的表情。
樹慌慌張張地揮動雙手:
「啊,沒關係、沒關係啦!總而言之是沒事嘛。」
[这樣就好。謝謝你,社長。」
「啊、恩。]
也許是穗波平常總是對他發火的關係,樹格外地難為情。他知道自己的臉頰正在發燙。
樹突然間想起:
[...對了,穗波為什麼會到《阿斯待拉爾》來?]
「為什麼這麼問?]
穗波用溫柔的聲音回問樹。
「因為安緹莉西亞說穗波是很厲害的天才,其他魔法集團也搶著要妳加入--可是,不管怎麼想,我們公司都只是小型企業吧?」
「我們公司?」
[恩?]
穗波扬起手杖提出反问:
「你会说『我们公司』,是稍微有一点身为社长的自觉了吗?」
「别、别开我玩笑啦。」
对小事当真起来的树,让穗波露出了微笑。
她轻声喃喃地说:
[...因为有小树你在呀。」
「什么?」
「没什么。」
穗波从扶手上一跃而下,向树伸出手指。
她用手触碰树的眼罩。
「还会痛吗?」
「咦……不,平常不会那样。」
(咦?我有提过眼睛会痛的事吗?)
在树思考的时候,穗波将手指滑过眼罩的皮革上方。
「社长——树,你不记得让你得戴上眼罩的那件事吧?」
「恩,那时候我奸像碰到了非常可怕的遭遇。」
树只记得那地方是(鬼屋)、还有自己边哭边逃等等的片段回忆。因为当时年纪还小,所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在树的脑海中,距离事件前後半年左右的记忆也很暧昧。他还记得,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住院。
这时候,另一个人影出现了。
[树!不管怎么说,那个男人开的价钱都太夸张了!]
安缇莉西亚噘起嘴唇、气得发抖。那模样实在太像她会有的举动
爆笑出声。
「什、什么嘛!」
「没、没有,没什么。我只是在想
「我怎么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
不只是树,就连穗波都暴笑出声.
「什、什麼嘛!]
[沒、沒有,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安緹莉西亞小姐還是比較適合這個樣子。]
「我怎麼覺得這不是什麼好話。」
安緹莉西亞完全板起面孔,像在鬧彆扭似的回答。
[--社長,契約條件決定好了,請來蓋章~]
事務所內部傳來貓屋敷的呼喚聲。
「啊,好的好的,」
回答之後,樹小跑步回到屋內。
[....]
看著他的背影,安缇莉西亚看来很为难地皱起眉头.
她转向身旁的穗波。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
「树那只眼睛……」
「我想,就和安缇你的想法一样。」
穗波的回答让安缇莉西亚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战栗地说出那个名称:
[...妖精眼...]

第六章 完 肥王制作

[ 本帖最后由 肥王 于 2007-6-25 19:01 编辑 ]


第7章 魔法师之瞳


從丹生山往西南方向--將丹生山置於鬼門的方位上,有座小小的遊樂園。
那是由布留部市自治政體慘澹經營的遊樂園。雖然在現在這種時候就成了有點荒涼的人口稀疏地帶,不過每年當遊樂季節到來時,遊樂園都會登上地方報紙的版面,也有不少人帶著小孩全家來玩,頗為熱鬧。
那天夜裡,凌晨兩點。
樹一行人潛入遊樂園的園區內。
夜空中出現明亮的月色,那是非常接近滿月的十四夜盈月。
蒼白的月光底下,在老舊摩天輪俯視的廣場上,刻劃著大型的魔法圓陣.
「關於打破禁忌的魔法師--父親大人的事情,有兩件事是我已經知道的。」
在那之後,安緹莉西亞告訴他們:
「首先,它的行動路線受到靈脈的限制。在上次的《夜》結束時它也是逃進靈脈裡,就已經證實了這一點。」
丹生山--從那個妖怪工廠延續過來的靈脈,一直延伸到遊樂園的正中央。
「還有一點就是--父親大人是化為魔法的失敗品。因為想要化為所羅門的魔法,就必須把七十二魔神全部吞食。父親大人還不完整,如果有機會得到這些魔神,父親大人一定會排除萬難,過來吞食它們吧?]
接著,安緹莉西亞將她攜帶的黃銅容器遞了出來。
[..簡單的說,也就是我從父親大人那裡繼承過來的魔神.]
作戰內容非常單純。
先由安緹莉西亞喚起剩餘的魔神。
並以此為餌引出化為《夜》之核心的魔法--歐玆華德。到時候,如果《夜》像上次一樣發生,就用美貫的結界加以隔離。然後再把被引誘出來的歐玆華德交給穗波與貓屋敷對付。
為了避免引起歐玆華德的警戒,除了安緹莉西亞以外的人都躲在附近的旋轉木馬旁。
[我事先說明一下,即將化為魔法的魔法師,不是我們可以正面交戰的對手。因為它操縱咒力的次元,與我們有著根本性的不同.」
貓屋敷預先告知大家:
「我們的目標,是在魔神的意識被引開時發動奇襲。如果對方開始喚起魔神,那時候請考虑要如何逃走,这部分的突袭与撤退时机,就交由社長來判斷。」
总而言之,树负责的是后卫以及戰況的偵查工作。
然而,只有樹一個人待在其他地點--他站在約二十公尺外,摩天輪附近的展望台上。
他們藉由手機的耳機與麥克風彼此聯絡。這是因為電波與魔法不同,不會造成妨礙。但是魔法師之間卻使用手機來聯絡,樹總覺得心情相當微妙。
「呼--」
藏在展望台上的樹做了個深呼吸。
他感覺心臟簡直不像是身體的一部份。
呼吸明明已將空氣送到肺部的每一個角落,感覺上卻一點都不夠。樹覺得整個身體都失去了鎮靜,在談到害不害怕之前,他連全身上下都沒辦法聯結在一起。
「啊,真是的,冷靜一點啊--」
樹試著說服自己.明明連歐玆華德都還沒出現,你就怕成這個樣子要怎麼辦?
(對了,這是第一次--)
樹突然想到。
過去,樹不是突然被人帶著到處跑,就是什麼說明都沒有告訴他,樹從來也沒有自已主動參加過「工作」。
所以,這是第一次的經驗。
這是自己主動以《阿斯特拉爾》社長的身分,經歷的第一份「工作」。
[.....]
冷靜下來、冷靜下來,伊庭樹!
緊緊握住滿是汗水的拳頭,樹咬住嘴唇。他啪地一聲拍拍自己的臉頰。
[...好。」
他做好覺悟。
鼓起向前邁進的意志。
樹拾起放在腳邊那具附有夜視功能的雙筒望遠鏡(好像是貓屋敷的私人物品),用軟弱的聲音呼叫佇立在廣場上的安緹莉西亞。
[...那個..妳聽得見嗎?]
[沒有問題。」
樹的聲音讓畫完魔法圓的安緹莉西亞點點頭。為了不妨礙她手頭上的工作,耳機麥克風自手機延伸而出。


黃銅容器放在魔法圓的正中央.
--巴力。
--阿斯莫德。
--亞斯他錄。
--拜蒙。
這些容器裡,暗藏著在七十二柱魔神中出類拔萃的四柱惡靈.也是她這一次攜帶出來的魔神中,剩下的一切--連安緹莉西亞也無法喚起的魔神。
所以,現在守護她的魔神,只有之前的迷你艾利歐格,還有在靈體狀態下在空中游泳的銀鮫--弗內烏而已。
『那個..我可以問個問題嗎?如果不方便的話,妳不用回答也沒關係]
「请問。」
受到她的催促,樹在猶豫一會之後如此發問。
『安緹莉西亞的爸爸--為什麼要觸犯禁己?]
[这不需要什麼理由,因為魔法師就是那樣的東西。」
[那樣的東西?』
樹的疑問使得安緹莉西亞微微發笑。
「就是一群想當上國王的傢伙呀!」
她的目光有些飄遠。
『那是..什麼啊?』
「父親大人--歐玆華德.雷.梅札斯,是被世間歌頌為所羅門王重生的魔法師。]
『所羅門?]
「那在三千年前,統治古代以色列的偉大國王的名字。他同時也是《蓋提亞》的始祖,率領七十二柱魔神的至高無上魔法師。]
『魔神們追隨的對象?]
[沒錯,父親大人的一生全都耗費在學習所羅門王這件事上。他說身為魔法師,也就代表著身為知識之王。父親大人一直在學習所羅門王的偉業,一直看著所羅門王的背影,從傳說的斷簡殘篇裡、從所羅門王遺留下來的隻言片語中,窺視著自己絕對無法企及的稀世天才。]
安緹莉西亞停頓了一下。
夜風微微吹過。
她閉上眼睛繼續開口。
「父親大人總是喃喃地說自己沒辦法成為所羅門王.就算能操縱七十二柱魔神,結果也只不過是在利用所羅門王的徐蔭而已。]

這就是天才莫札特與秀才薩利耶里之間的差異嗎?
學得越多,就越清楚自己無法追上三千年前的王者,學習只突顯出自己這個存在的渺小。
明明已經清楚自己有多渺小,周遭的人卻讚譽自己宛如那名王者的重生.標示著最高價值的標籤,持續貼在毫無價值的自己身上。
『所以..他才會對禁忌下手?]
「大概..不,我想一定是這樣。」
安緹莉西亞改口道。
四個月前,歐玆華德祕密進行了儀式。把弟子們的屍體當作祭品貢獻出去,自己的軀體也被撕得粉碎,安緹莉西亞的父親藉此打開了化為魔法的道路。
可是..
「就算這樣,我也沒有告訴任何人。我絕不會說那是毫無價值的人生,就算無法當上國王,想要抵達那個境界的意志就沒有價值嗎?就算是父親大人本人,我也不容許他這麼說。」
『....]
啊,原來如此。
樹終於能夠明白了。
安緹莉西亞之所以來到日本,並非想要埋葬父親的殘骸。
而是為了守護父親過去的尊嚴。
『是嗎?]
樹應聲道。
『那麼..咦..』
「咦?」
『安緹莉西亞小姐,後面!]
她回過頭。
那裡忽然冒出一個人影。直到上一秒,她都沒有感應到咒力的波動,但是那個物體現在卻毫不顾忌地扭曲整個世界,有如亡靈般地存在著。
出現在那裡的,是化為人形的泥塊。
「我來.吞.食.了.」
污泥宣告。
「我.可愛.的.安緹.」
就像在露齒一笑,相當於嘴巴的污泥部位扯裂開來。

「安缇莉西亚小姐,後面!」
看到广场上突然涌起的污泥,树放声大喊。
同时,咒力朝游乐园膨胀起来。
痛楚透过眼罩,从右眼眼底往上激烈地直刺脑随。
「猫屋敷先生!」
树忍著这种痛苦,替换手机联络猫屋敷。
『——我知道了。突击的时机就交给社长决定了。』
「好……好的。」
树一边发出呻吟,一边注视著双筒望远镜。
「父亲大人
「可爱·的·安缇,来·得·好·」
污泥用垂涎不已的声音说著,它看向安缇莉西亚的背後
看向仅剩的四柱所罗门魔神。
「怎么·了·」
放在魔法圆中的黄铜容器。
污泥如此发问,它的形状远比昨天完整多了。在泥团表面咕噜噜蠕动的泥浆,也比昨晚稳定许多.如果让它披上附有兜帽的斗篷,单单在视觉上说不定能蒙混过去。
但是,那股窜入鼻中的恶臭就没有办法了。
光是靠近污泥,那种腐臭仿佛就要让内脏扭曲.只有堕落後的人类,才会散发出那种黄泉国度的臭味。
安缇莉西亚如同要阻挡它的去路般展开双手.
「我不是为了你才带魔神过来的.」
她强硬地说。
「喔?那是·为·什·么?」
[...这些魔神是力量。」
「力·量?」
「用来粉碎你执妄的……力量
咒力猛然凝结起来。
随著咒力的聚集,风势以魔法圆为中心激烈地盘旋成漩涡。
「..我,訴說,唤起。 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安缇莉西亚冷静却蕴含著决心的声音响起。
「..我,訴說,唤起。 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再次低语同样的咒语,她握住挂在胸前的所罗门五芒星。
草丛随风摇晃,长出栅栏之外的白色野花飞散开来,替盘旋的狂风增添一分虚幻之色。
咒力被吸入魔法圆中·
随著安缇莉西亚的意念,咒力为了替魔神赋予形体而变质。
「呼·呼呼·呼·.」
污泥看来很愉快地笑了。
透过耳机麦克风,树也听见了那个笑声。
从像是被压烂蟾蜍般的声音里听出别的意思
那种口气,简直就像父亲在守护女儿一样。
「呼·呼呼·呼·.」
——不过,就是现在。
树感到毛骨悚然。
现在的话,污泥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安缇莉西亚身上。这一点,就连待在一旁窥探的树都很清楚。
差不多是时候了,树拿起另一只手机。
就在这个时候——
「对·了·」
污泥再次对安缇莉西亚开口。
它用扯裂的嘴巴说著——吗?]
「那·就是·你·在期待·的·东西
「——树!快逃!」
安缇莉西亚的惊叫声越过手机,刺入树的耳内。
「咦?」
但是树却无法理解。
视野突然转暗,树仰视上方。
污秽的飞翼遮蔽月色,巨大的鸟形魔神正在发笑。
用与污泥同样的脸孔笑著。
「啊——」
手机喀嚓一声掉落地面。
树试著想逃走。
然而,利牙却刺入他正想跑开的左脚里。
啪叽……嘎吱……卡嚓。
不像是从自己膝盖发出的异样声响响起,但是树却不觉得痛.一起的疼痛以及痛苦都被恐怖麻痹了。
树被巨鸟的魔神倒吊著夹起,带往暗夜之中。
[--社长?」
联络用的手机突然传来刺耳的杂音。
同一时间,漆黑的巨大飞鸟嘴中叼著少年的身影,从展望台上飞起。
那是树的身影。
美贯脸色大变地指向空中。
「社长哥哥他!」
「恩,美贯,支援就拜托你了。」
猫屋敷只说了这些话便冲向广场。
安缇莉西亚的唤起终究只是个伪装。她花上一年都无法完全唤起的魔神,不可能到了现在突然就能唤起。
真正的重点在於这里发动的攻击。
他们得趁著欧兹华德的注意力还留在魔神上,抓住那一瞬间突袭。
既然树已遭到攻击,计划再也不容许失误。猫屋敷藉著美贯的禊,把气息掩蔽到逼近极限.完成了魔法.
距离欧兹华德的背部还有十五公尺。
十三公尺。
十一公尺。
九公尺。
貓屋敷背後再次傳來美貫的聲音。
「說出口亦感敬畏之伊邪那歧大神,於筑紫國之曰向橘小戶阿波岐原淨身時所誕之祓戶大神諸大神等--」
隨著唱頌祝詞,美貫揮舞玉串。
同一時間,廣場內外兩側生出由咒力構成的柵欄。這是他們為了避免《夜》發生,而讓歐玆華德逃走而準備的。靈脈與咒力瞬間遭到隔離。
[...什.麼.」
似乎總算注意到這一點,一行泥的身軀顫動著.
但是,已經太遲了。
七公尺。
五公尺。
「疾!」
縱四線、橫五線--貓屋敷劃下征討邪惡的早九字真言,在正中央放出靈符。
紅色的靈符上,以水銀煉製的朱墨寫著「急急如律令」。
此符名曰泰山府君炎羅符咒。
靈符在半空中召喚出地獄的烈炎,有如火山奔流般淹沒污泥的身軀。
就在釋放出數千度高溫咒力的廣場旁。
安緹莉西亞看見被倒吊在夜空中的樹,瞬間安緹當機立斷。
她中斷喚起儀式,高聲吶喊:
「--來吧,弗内烏!支配二十九軍團的侯爵!]
以靈體狀態等侯命令的銀鮫,化為實體在空中游動。它立刻靠近黑鳥,張開連壯漢都能吞下的大口,咬碎了黑鳥的脖子。
安緹莉西亞正要進一步下令,讓弗內烏去營救墜落的樹時--
在赤紅的火海中,有人比她快了一步。
一隻手臂從那依然熊熊燃燒、異樣通紅的火焰中伸了出來。
如同字面所言--那隻手延伸著。
簡直就像蛇一樣。
不,不對。
那就是蛇。
成千上百的蛇盤成一團,互相啃咬著化為一尾巨大的蛇,朝弗內烏露出利牙。
啪唰一聲,靈體的鮮血如雨滴般傾注而下.巨蛇沒有就此停手,繼續啃食著銀鮫的魚鰭、

啃食著尾巴、腹部、咬破內臟。血雨持續落下,慘遭肢解的弗內烏化為漆黑的雪花。
被這場雨一淋,廣場上的火焰消失了。
剩下的,只有毫髮無傷的人形一泞泥佇立在那裡。它化為巨蛇的手臂,正蠕動著張開嘴巴。
「先.吃.一.個.」
將魔神吞下的泞泥似乎很愉悅的低語。
接著,它揮動手臂。
[..呃!」
「呀啊!」
貓屋敷與地面呈現水平線飛了出去。
他的身軀正面撞上美貫,她也跟著仰天倒下。
直到污泥收回手臂,安緹莉西亞這才發現,污泥剛才揮出的手臂狠狠擊中了青年的胸口。
污泥感到很不可思議地歪著頭。
「太.脆弱了.吧.安緹.」
泥團像在嘿嘿發笑似的抖動肩膀。就像是人類的仿造品,污泥的每一個動作都給人極為不快的感受。
[....]
安緹莉西亞微微後退。
她很清楚。
正因為同樣都使用所羅門魔法,她才會明白污泥現在的行為有多麼脫離正軌。
絕望將她的視野染上一片漆黑。
距離地面的高度有七公尺,不,是十公尺吧?
銀鮫在空中游動,朝向被黑鳥倒吊起來的樹追來。
銀鮫猛然張開大口。
[...咦..」
下個瞬間,樹的眼前被血染得通紅。
銀鮫咬碎了黑鳥的頭顱。
當然,樹的身軀也就這樣往下掉落。
怦!!!
魔法師之瞳
他的背部撞上地面。
[..嗚、呃!」
樹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在墜地的衝擊之下,所有的感覺全都被替換成痛楚。如果不是墜落在廣場柔軟的土壤上,在樹感覺到疼痛之前,說不定就已經先到天國報到了。
「嗚..啊..」
樹俯臥著翻倒在地,吃力地抬起頭來。光是這麼做,就讓劇痛自背部竄向頸項。樹拚命地忍耐著。
就算在這種情況下,樹的右眼依然在看著。
看著被烈焰包圍的一行泥,還有從一行泥手臂中爬出的蛇。
(那傢伙..改變了..)
面對貓屋敷施放的烈焰,污泥在不到剎那的一瞬間裡全身變化為其他型態。
雖然樹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那大概是對火焰持有抵抗性的魔神吧?它擁有騎士的外型,與艾利歐格非常相似。
當它從火焰中伸出手臂時,這次只有手臂的部分變回污泥,接著又立刻化成那條巨蛇。
(..亂七八糟啊!)
樹茫然地想著。
那傢伙的力量不只能控制大量的魔神,還能配合需要,變化成它想要的魔神姿態。
--操縱咒力的次元不同。
正如貓屋敷所言。
的確就是那樣。
它明明在使用魔法,卻不需要詠唱或儀式,不需要咒語或咒具。就連安緹莉西亞喚起艾利歐格它們耗費的一年半歲月,那怪物也在一瞬間就凌駕其上。
因為,它本身就是魔法。
相較於貓屋敷和安緹莉西亞得從零開始構築魔法,它只要拿出一開始就有的東西就好。
多麼巨大的差別啊!
(不逃跑..不行..)
無法順利運轉的腦袋裡,只剩下這個念頭在迴響著。
在樹的視野一角,安緹莉西亞呆立在當場。她大概得到了和樹相同的結論吧?
「可愛.的.安緹.」
污泥緩緩地逼近安緹莉西亞。
啊,她一定會被殺掉的。她會被那團污泥吞食,魔神也被它奪走。然後,那傢伙就會化為魔法。
(安緹莉西亞會--死--)
--憤怒突然一湧而上。
「嗚、嗚喔--!」
樹驅使著沒受傷的腳,硬是站了起來。
可是,這個樣子根本趕不上。拖著這種受傷的腳,不可能追上污泥。
「安緹莉西亞--!」
「..安緹...和.我.一起.」
就在污泥的手即將碰觸到安緹莉西亞時--
一隻纖細的手臂從旁伸出,將少女一把抱開。
[...穗波。」
戴著尖帽的女巫坐在掃帚上,一手抱著安緹莉西亞。
她背對著十四夜的月亮俯視廣場的污泥,舉起另一隻手。
「月之女神!我在力之圆锥下祈求!以汝之吐息貫穿北方的災厄!]
槲寄生的飛鏢劃破空氣。
穗波一口氣射出五支飛鏢,全都以不同的軌道如蛇一般飛向污泥。
污泥的身軀被飛鏢打出五個拳頭大小的洞穴。
僅僅如此而已。
「滅亡的.居爾特.魔法.比不.上.所羅門.
黑暗突然問擁有了質量。
魔神一個接一個自污泥的體內誕生,追向逃跑的穗波。
數量總共是五個。
「住手---!]
樹的吶喊聲不可能傳達得到。
一邊被槲寄生飛鏢攻擊的五個魔神,一邊襲向穗波,立刻把女巫擊落下來。
「呀--!」
細微的慘叫聲馬上戛然而止。
「住手啊--!」
樹打了個冷顫,一股寒意從身體深處直衝腦門。
藉著那股寒意的驅使,樹這次終於衝了出去。他拖著不中用的腳,以全速的一半都不到的速度向前奔跑。
「穗波!安緹莉西亞!」

突然間,一道巨大的影子擋在他的面前。
那是在七十二柱魔神之中,像個附屬品一樣的弱小牡牛。
不過,這樣就夠了。
「無.為.」
牡牛以歐玆華德的聲音笑著,撞向樹的腹部。
樹的身軀輕易地飛舞在空中。
他再次重重撞上地面。
土壤與碎石刮擦著肌膚,樹滾了好幾公尺。
他撞上廣場的花圃。喀嚓一聲,不祥的聲音響起。就算這樣,樹還是試著想站起來,這時,他的左膝卻往詭異的方向扭曲。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樹口中爆發出不像自己會發出的慘叫聲。
--啊,贏不了。
什麼魔法師,結果也只不過是個人類。
可是,怪物不是人。人類不可能勝過人類之外的東西。
這是理所當然的道理。
因為這道理太過理所當然,所以沒有任何人會去指責它。
所以,人類想變為人類以外的東西,才會是種禁忌。
【那是..魔法。】
有聲音響起.
是嗎,那就是魔法嗎?
樹總算明白了。說得也是,如果不是那麼不合常理,就不能稱作魔法了。
【這樣好嗎?】
聲音再度響起。
--『不過,我還是有點感謝你.]

某個人以害羞的聲音說道。
--『社長哥哥真厲害、真厲害!]
她蹦蹦跳跳的拍著手。
--『所以,您就要繼承這問公司了]
帶著玩笑意味的聲調說著。
--『你會說「我們公司」,是稍微有一點身為社長的自覺了嗎?]
那句話不是在開玩笑--而是認真地對自己說的嗎?
[.............怎麼可能..會..好...」
樹比任何人還要更加強烈地告訴自己。
他將手指使勁掐進受傷的左膝裡,像虎頭鉗一般嘎吱嘎吱地把膝蓋塞回去。皮肉被壓爛的聲音響起、骨頭摩擦的聲音響起、骨肉之間咕滋咕滋的聲音響起。到了現在,介意這種小事還有什麼意義?
(憤怒吧!憤怒吧!伊庭樹。)
樹站了起來。
樹將痛徹心腑的激痛化為怒火,直視著污泥恐怖的身影。
(這是..我的“工作”。)
[來.給我.吧.安緹.]
那傢伙早就沒把這邊的情形放在眼裡,完全專注在安緹擁有的魔神上。這是個好機會!
「啊..]
樹喘著氣。
好熱。
右眼好熱。
右眼遠比折斷的左腳熾熱得多,甚至讓樹產生了是火焰代替眼球埋入眼窩中的錯覺.這份熾熱,讓他感到愉悅。
[好了..來吧...]
他無法忍受地扯下眼罩。
出現在眼罩之下的,是不同於黑色左眼的眼眸。

而是如火焰般赤紅而駭人--人類的色素中絕不可能存在的--紅玉之瞳。
「喵嗚~」
「咪嗚~」
貓屋敷被懷裡的貓咪們舔著,睜開了眼睛。
雖然時間不到一分鐘,但他似乎昏了過去。在依然扭曲的視野中,貓屋敷看見了不可能存在的東西。
[...社長?」
閃爍著紅光的--眼瞳。
在因為濃厚的咒波污染而淤積的空氣中,格外赤紅閃耀的瞳孔。
貓屋敷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喂、貓屋敷先生,起來啦..咦..社長..哥哥?」
被當成墊背的美貫,楞楞地眨了好幾次眼睛。
[......]
少年缓缓地迈出脚步。
他走走停停的步伐就像坏掉的人偶一样生硬,但不久後便开始昂首阔步。每踏出一步,飞溅的血花就滴落地面。少年啪涮啪涮地踏散自己流的血所汇聚而成的水洼。
不久後,污泥也注意到他的举动了。
「吃·了·他·」
污泥似乎对少年不感兴趣,连目光都没转过去便下令。
一个影子从泥团中隆起,构成形体。
那是被污染的黄金之狮——马尔巴士。
马尔巴士强韧的利爪对准树的天灵盖,以惊人的速度挥下。
窿动,少年轻轻踏出脚步。
仅仅只是如此,树已站在狮子的背後。
「什·么」
树从污泥的侧面穿过,在倒地的两人面前蹲下。
「——穗波、安缇莉西亚。]
他呼唤著。
「穗波,快起来。」
[……咦……小树?」
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开。
「……树。」
慢一步回过神的安缇莉西亚瞪大眼睛。
「树!後面!」
污泥朝树挥下由蛇组成的手臂。
破风而来的一击袭向少年。
但树只是把头一歪就让那一击落空了。他的动作就像一开始便如此设计奸般的自然。
「你们两个都没事吧?」
喃喃发问的树站了起来,他的左膝再次冒出鲜血.没问题,只要再撑个五分钟就够了。

「你.這.傢.伙.」
樹回頭一看,污泥的身軀正咕嘟咕嘟地蠕動著。
好幾個魔神隨之誕生。
不過,那些攻擊都是一樣的。
不管是哪一個魔神,都只會依照咒力的流向移動而已,那種攻擊就和老套的漫畫或小說沒兩樣。
樹真的只是踏出一步,所有的攻擊就全都劃向空氣。
太可笑了。
你打算..把這種東西當成真正的魔法嗎!
[树...]
安緹莉西亞茫然地呼喚著少年的名字。
就算親眼看見,她還是無法相信。
她已經問過穗波。不管是多麼優秀的魔法師,要看出咒力本身的流向根本就不可能。
--妖精眼。
那是傳說中的魔眼。
傳說那是神話時代的魔法師們所擁有的--幻之眼。
不像安緹莉西亞或穗波這樣只能看得見魔物,如果是真正的妖精眼,據說能夠看穿魔物的一切。
據說只要一瞥,妖精眼就能看穿魔物的快樂、魔物的暴怒以及魔物的悲哀。
但是,如此能力同時也訴說著它的危險性。
那隻看得太多的瞳眸,也會侵蝕觀察者的精神。
因為這樣,擁有妖精眼的魔法師們幾乎都是英年早逝。有些人是自己化為魔物,有些人則前往不存在於人世的妖精鄉。
但是...
樹的那隻眼瞳,真的是這樣的東西嗎?
...真的只是這樣的眼瞳而已?
「你.是.什麼.」
污泥開口,它的聲音第一次因為戰慄而動搖。
[.....]

樹沒有回答。
他只是一邊閃躲魔神們越發威猛的利爪,一邊下達指示:
「穗波、貓屋敷、美貫,這是社長的命令。」
同樣的聲音、同樣的高低起伏--但是,此刻的樹卻帶有某種顯著的不同。
三人幾乎像條件反射般服從了樹的話。猶豫或遲疑之類的念頭,連一瞬間都沒存在過。
「貓屋敷,朝左斜角二十六度,六公尺前方使用火行符咒。」
靈符從外褂的衣襬中飛出。符咒再度冒起火焰,當場把如同被符咒給吸引過來而出現的魔神燃燒殆盡。
「美貫,朝我的側面四十二度到八十四度施行禊。」
她舞動著玉串,就像事先計算好一樣,把魔神所發出的火焰、雷擊與詛咒漂亮地阻絕.
「穗波,朝右上角六十四度到七十六度各發兩次槲寄生的飛鏢。」
槲寄生從她柔軟的手指射出,打算從空中發動奇襲的魔神,毫無例外地被飛鏢擊落。
完全不費工夫。
結果,不論是使用哪一種魔法、役使哪一種魔神,全都是建立在咒力的質量與流動之上。
既然如此,只要能看穿咒力的流向,當然就能判讀出魔神的行動、能力與弱點。
不過,樹能夠看到的程度還不只如此。
(我要看見。)
他在心中默念。
我要看見,我要注視,我要觀察。
看到深處的深處,看到底層的底層,看到裡面的裡面。毫無保留,毫無遺漏,我要注視到讓你們體無完膚的程度。
把恐懼感什麼的都破壞。
擊潰。
粉碎。
把這沒用的人格--重新改寫吧!
「小樹--」
穗波不禁喊出聲來。
樹的右眼正在流血。這是理所當然的,妖精眼本來就是超越人體機能的力量,如果過度濫用,別說失明,還會在神經與腦部留下致命的傷害。不,視情況而定,不只是腦--就連「靈魂」也一樣。
縱使如此,樹也沒有停止的打算。

(應該有的..)
樹看透魔神的動向之後對社員們下達命令,確實地逐漸削除污泥--歐玆華德。每消滅一部分,污泥就會發出撕心裂肺般的慘叫。
「你.是.什麼.」
污泥開口問樹。
(你一定會有的...)
樹沒有回答,反倒回問污泥。
「歐玆華德--!?」
他發問:
「你就這麼想化為魔法嗎!!?」
再問:
「你不惜踐踏女兒、吞食弟子們的生命,也想變成什麼所羅門嗎!!」
又问!!
「...!!!」
「樹..!」
安緹莉西亞搗住嘴巴。
被他們擊破的魔神總共是三十四個。可是如果再繼續下去,貓屋敷的靈符、穗波的飛鏢還有美貫的體力都要撐不住了。比起這些,樹的身體早就已經超過極限了。
但是,就算這樣..
他還是要看。
看著那些一開始就存在的東西;已經混雜在一起的東西;全都已經扭曲的東西。
注視著,認識著,賦予無形之物形體的東西。
--從渾沌之中建立秩序。
樹緩緩地縮短與污泥之間的距離。逼近到觸手可及的距離時,少年舉起右手。
「你的虛榮--」
他深吸一口氣:
「--就由你來償還!」
樹伸出右手。
「嗚.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瞬間,污泥啪涮一聲擴散開來。
「小樹!」
包含右手在內,少年整個人被污泥吞沒了。不管污泥失去多少魔神,要吞食區區一個人類 仍是易如反掌。直到最後的最後,少年卻走錯了一步棋。
至少,污泥是這麼認為的。
事實當然並非如此。
異變就發生在數秒之後。
「你.看.到.了.什麼.」
污泥問道。
他發問的對象不是任何人,正是應該已被吞食到泥團之內的樹。
「--我看到你的--開始。」
污泥本身也是魔法的失敗品。
不像樣地模仿著安緹莉西亞偉大父親靈魂的失敗品。
所以,樹不可能找不到它的「核心」。不管經過多久,「核心」都不會變得無法辨識。
「就是這個!」
樹把那東西連同自己的身體一起拔出污泥。那東西就這樣被抛向半空中,反彈了兩、三次之後滾落在安緹莉西亞面前。
小小的紅色種子。
宛如由血液凍結而成,長著鮮紅棘刺的種子。
一瞬間,安緹莉西亞的呼吸停止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污泥發出淒厲的慘叫聲湧向少女。
但是,那團污泥立即遭受貓屋敷的靈符灼燒,被穗波的槲寄生刺穿,又遭到美貫行禊發動的咒縛所困。
最後,安緹莉西亞舉起魔法武器--亞連匕首(athame knifC)將鮮紅的種子一刀兩断。
「!」
污泥只痙攣了一下。
「啊..」
安緹莉西亞抬起頭.
即使如此,污泥也沒有停止動作。接觸到空氣的部分嘩啦嘩啦地崩壞著,污泥緩緩接近金髮的少女。
[可愛.的.安緹.我..」
然後,污泥在少女眼前一口氣崩潰了。
[没能...化為.魔法.」
欧兹华德吞食七十二柱魔神化为魔法的幻梦,结果以污泥的模样划下了句点。
「小树!」
确认咒力已经完全断绝之後,穗波慌忙冲向树。
看她不顾一切飞奔过去的样子,实在想像不出穗波平常冷淡的模样。
迟了一点,美贯与猫屋敷也跟著走过去。
树依然横躺在地面上。
「树!」
最後,安缇莉西亚蹲下身子,将手伸向树的脸庞。
穗波也同样这么做。
用手触碰他正在流血的右眼与脸颊——两名少女松了口气、垂下肩膀。
「……………………………………………………笨蛋!」
「……………………………………………………真的。」
伊庭树仰倒在地上,发出了颇为悠哉的打呼声。

第七章 完 肥王制作

结尾
事件結束後的第三天,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樹透過病房的窗戶,眺望著豁然開朗的藍天。
就種種意義上而言,樹的模樣都會讓人想說聲「嗨,木乃伊」來和他打招呼。醫生診斷需要兩星期才能完全康復,不過從樹的外表來看,就算他說得花上十倍的時間才能痊癒,大家好像也會信以為真。樹的身上有從空中八公尺高摔下來的全身跌打損傷:被牡牛撞擊的內臟損傷;還有沒能完全避開魔神攻擊而受到的大量割傷、撕裂傷、擦傷。
至于最後一擊,就是把左腳固定得硬梆梆的石膏了。
在骨折之後還亂來果然不妙。樹的左腳不但是複雜性骨折,還有奸幾處肌肉斷裂,看得醫生與護士全都呆住了。
順便一提,雖然樹現在還待在個人病房裡,不過由於公司預算的關係,從明天起他就要移居到四人病房了。這一幕不禁讓人對《阿斯特拉爾》的經營狀態感到不安。
[....恩~」
「怎麼啦,社長哥哥?」
美貫楞了一下,歪著頭問。她的身旁放著鮮紅的書包,美貫剛從小學放學回來。
「不,我只是在想,為什麼天空這麼湛藍,我卻像這樣全身是傷?」
這簡直就是個哲學的問題。
樹雖然清楚記得和污泥交戰當時的記憶,但現實感卻很薄弱。應該說,是記憶漸漸地變得稀薄吧?
這隻右眼的記憶。
妖精眼這個名詞,樹是後來才從穗波那裡聽說的。不過就算試著去回想,他也不覺得自己有做出多麼特別的事情。
(倒不如說,該怎麼講呢,這感覺令人很懷念嗎..)
樹茫然地想著。
「社長?」
穗波一邊削著蘋果,一邊瞇細眼睛:
「如果你太常發呆,我們會誤以為你是不是腦袋被撞壞喔!」
[这、這太過分了吧?」
「才不過分。」
有些彆扭地回答後,穗波用有點沙啞的聲音改口重問:
「你的頭還會痛嗎?」
「恩?..啊,現在不要緊了。」
昨天一整天,樹都覺得彷彿有人在用槌子狠狠地敲打他的頭,但是頭痛到了今天早上就大致平息下來了。
根據貓屋敷的診斷,這好像是因為過度使用魔眼造成的。
所謂的「看見」並不只是眼球的問題而已。既然負責處理影像情報的地方是大腦,那麼看見「不可能看見的東西」這個行為,反而會對腦部造成傷害。
這說明樹好像聽得懂,又好像聽不懂。總之,現在他眼罩底下的右眼也纏著繃帶。太過亂來所造成的反彈,果然殘留在樹的身體各處。
[...真的嗎?」
「恩。」
於是,穗波冰藍色的眼瞳閃過銳利的光芒:
[这樣的話,差不多也可以開始繼續用功囉?」
「咦?」
砰咚。
穗波從放在腳邊的大包包裡,拿出大量的文件與參考書往桌面堆起。不,他眼睜睜看著那些文件召喚出更多文件,參考書招來更多參考書,樹就像被掩蔽物重重包圍起來一樣。
「哇,好厲害,」
美貫坦率的說出感想。
於是,穗波露出魔女的笑容俯視著樹。
「因為『工作』的關係,社長學習的進度落後了不少。得在住院期間讓你好好地補回進度才行。」
「我、我的頭好像還是會痛耶..」
樹臉上不自然地抽搐著,身體有如恍惚般搖晃起來。
就在這時候,敲門聲響起。
「啊,我來開。」
美貫精神十足地舉起手。
但是,房門卻從另外一頭轟然開啟。
「哎呀,美貫和穗波也在嗎?」
在醫院的白色走廊上,身穿不相稱漆黑洋裝的少女--安緹莉西亞.雷.梅札斯,正抱著可愛的花束。
「安緹莉西亞小姐。」
「午安,樹。我真高興看到你那麼有精神。我以為你一定會被魔女虐待,因而著急得不得了呢!]
「哼,妳這是在說誰呀?」
穗波斜眼瞪了過來.嗚哇,她凌厲的眼神比真正的魔眼厲害多了。
「對於與特地削好的蘋果相比之下選擇讀書優先的人,我覺得這是很適合的話呀?」
朝穗波不停削著的蘋果瞥了一眼,安緹莉西亞如此回答。
[....妳、妳們兩個都等一下!妳們不是來採病的嗎?」
樹慌忙阻止快要發展成全面戰爭的兩名少女。光是在一旁看,他的心臟就好像快破裂了。
安緹莉西亞那一方先聳了聳肩,把花裝進病房的花瓶裡。
「算了,也好--如果在回國之前記住的是穗波的臉,那我可受不了。」
「啊,妳要回去了嗎?」
樹的話使得安緹莉西亞微微低下頭。
「恩,因為父親大人的事已經解決了。被它同化的魔神也回收了一部份的靈體,只要經過時間緩緩的累積,也可以讓它們再度重生。」
在那之後,關於淨化咒波污染等等,好像是由恢復精神的《蓋提亞》成員們執行。他們也是在那個時候回收了魔神的靈體吧?
沒來由地輕輕嘆口氣,樹露出模糊的笑容。
[...是嗎,那就得暫時和安緹莉西亞小姐說再見了。」
「哎呀,我下星期就回日本囉。」
安緹莉西亞用鼻子哼了一聲,告訴他這句話。
「!!!」
穗波好像非常吃驚,她屏住呼吸。
不知道為什麼,連美貫都這樣。
「咦,下星期?」
[这是當然的。難道,樹覺得我不要回來比較好?」
「啊、不,沒有這種事啦。」
樹揮揮纏滿繃帶的手,安緹莉西亞微笑了。
她輕快地伸出手,撫摸樹的短髮--金髮的少女就這樣在少年的太陽穴上印下一個吻。
[.......]
[.......]
[.......]
空氣凍結了。不,至少對安緹莉西亞以外的三個人來說,時間可說是就此暫停。
[樹。」
安緹莉西亞憐愛地撫摸樹的眼罩與臉頰,留下如此的呢喃之後離開病房:
「關於父親大人的事,謝謝你了.」
不久之後。
來到醫院大廳的安緹莉西亞,凝視著混雜在患者與探病訪客裡的一個平凡人影。
「影崎。」
「哎呀,這不是安緹莉西亞小姐嗎?真巧啊。」
影崎平板的臉孔上,浮現沒有特徵的柔和笑容。
制裁魔法師的魔法師--影崎彎下腰行禮。
「我原本也打算要探望伊庭社長,卻被貓屋敷先生拒絕了,真是可惜.」
[.......]
安緹莉西亞沒有回答。
取而代之地,她如此問道:
「你對樹的事知道多少?」
「不,我什麼也不知道。」
影崎搖搖頭。
「他是不使用魔法的魔法師--伊庭司的遺子。我知道的只有這麼多而已,剩下的就是《協會》的一般工作了。」
「我無法相信你。」
拒絕他的答案後,安緹莉西亞定睛看著對手。
「我先把話說在前面,今後如果你打算加害伊庭樹,《蓋提亞》不會默不作聲。請記住這件事.」
「好的,我會銘記在心。」
影崎臉上再一次浮現極為淺薄的笑容。
同一時間,在原來的病房裡。
[--社長,和敵對集團的首領變得這麼親密,你是打算做什麼!]
「社長哥哥!雖然我不太懂,可是絕對不能花心!」
樹受到有如火山爆發般的兩人逼問。
「沒有..就算妳問我有什麼打算,我也..而且為什麼是花心?」
渾身冒汗也好、猛眨眼睛也好,樹努力運用不自由的身體,表現出自己也很困惑的意思。
哎呀,雖然他心裡也是有她嘴唇好柔軟、感覺很舒服之類的種種感想就是了。
就在這時候..
「喵嗚~」
「喵~」
「咪嗚~」
「咦,這是怎麼啦,社長?我剛剛才和安緹莉西亞小姐擦身而過呢!」
貓屋敷公然帶著醫院謝絕進入的貓咪出現在病房裡。
「貓屋敷先生,救、救救我!」
「啊?救你?」
灰髮的青年沉吟著考慮一會兒之後,啪地一拍手掌。
「啊,原來如此,這看起來相當有意思嘛。來,玄武、白虎、朱雀、青龍,給壞蛋社長應有的制裁吧!」
[喵喵喵喵!]
得到貓屋敷的許可之後,四隻貓咪勇敢地發動突襲。每一隻貓咪的眼眸都閃耀著喜歡惡作劇的光芒。
「叛、叛徒~~~」
於是...
小小的病房裡,洋溢著非常不像魔法師的慘叫聲,以及快樂的歡笑聲。
後記
我忘不了那個七月的夜晚。那是在我拿到《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的草稿,因為插圖之美而狂喜入睡時發生的事。當我突然睜開眼睛,我的身體..
「動、動不了?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居然遇到人生第一次的鬼壓床體驗,我不禁嘿嘿奸笑。俗話有云:「暢銷的恐怖小說和遊戲作家會碰到靈異現象。」這不就代表《魔法人力派遣公司》必定會成功嗎!
但是,情況有點怪怪的。怎麼說呢,這種從下腹部傳來的陣陣異樣感是..
...這是..難道..該不會..我只是肚子餓了而已..
恩,這麼說來,我一直埋頭在資料堆裡,忘了要吃飯。
這一部《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雖然是描寫高中生新人社長,以及身為社員的魔法師們的故事,但因為作品裡使用了許多魔法系統,所以資料量非常龐大。
不論是安緹莉西亞的所羅門魔法與魔道書:穗波的居爾特魔法歷史與德魯伊的變遷:魔法結社組織在中世紀的誕生乃至解散..結果,我得爬過資料室才能抵達廚房。這麼做,應該不會遭到報應吧?(笑)
不好意思,這麼晚才向各位讀者打招呼。我是三田誠,不是「MITA MAKOTO 」而是「SANDA MAKOTO」,請大家多多指教。
雖然才剛打完招呼,不過責任編輯難波江編輯給了我嚴格的指示:「已經沒有頁數了,再怎麼調整也只剩下最後八行!」所以不能再寫下去了。順便一提,我之所以會在短短的後記裡提到編輯的名字,是因為編輯說了:「我想要向小孩炫耀,所以把我的名字放進後記裡。」這句非常棒的話。這樣子可以了嗎?(笑)
那麼,在最後--但願對拿起這本書的你來說,《魔法人力派遣公司》是個可以帶來快樂的故事。
我們在下一本故事裡再見吧!
2004年8月
寫於得忙著準備搬家,卻逃避現實讀起《納尼亞傳奇》時

全文完 肥王制作

[ 本帖最后由 肥王 于 2007-6-25 20:17 编辑 ]




可以,我做这个也是为了大家看的,只要不要把最后几个字去掉就成.最好转下载区的那个版本,那个我修改过,错字比较少,也是简体的.没有乱吗.




可以啊.还是建议转简体版~



不是我挖的撒~~~



.............请在下载区找 3天前的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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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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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v1knyc21 平民
以前看過動畫,好懷念!!

13 年前 0 回復

夏白 王爵
最近才看是关注这本书,蛮不错的,话说男主是双重人格吗?

13 年前 0 回復

battle100 王爵
动画把剧情拆得七零八落。要真正理解,果然还得看小说。
不过小说也够狠的,把伊庭搞得简直是残废重伤呀。而动画只让他骨折右脚,还算客气多了。

14 年前 0 回復

乂魔王乂 騎士
在看完動畫之後很希望可以看到原著,但一直都沒有這個機會,這次終於可以抽空看了,是一本很好看的書。

14 年前 0 回復

drak 子爵
刚开始看啊,虽然剧情比较老旧,但是魔法体系还是很真实全面的
主角的心理很到位,性格也还不错

14 年前 0 回復

pib95400 伯爵
感谢楼主无私的分享,期待后续剧情,感恩!

15 年前 0 回復

pib95400 伯爵
感谢楼主无私的分享,期待后续剧情,感恩!

15 年前 0 回復

昊天 騎士
這個看到漫畫後就愛上了~~~~~~

15 年前 0 回復

MAYCROSS 平民
还不错,不过插图?

15 年前 0 回復

ilovehina 子爵
看小说姓名就很吸引人了

15 年前 0 回復

¢E☆字型の 騎士
剧情非常有趣呀,真不知道后来的发展会怎么样?很期待呀

15 年前 0 回復

蒼藍天空 平民
頂頂頂~
回覆是樓主的原動力!!

15 年前 0 回復

slayers 騎士
在看了動畫之後已經很希望可以看到原著的了,但一直沒有機會,這次終於抽空看了。很好看的一本書,特別喜歡男主角伊藤,明明自己已經很害怕的了,但為了同伴,還是努力的去做。在動畫版中他好像沒有受那麼重的傷的,很難想像他能活下來,可能這就是主角不死的原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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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make2006 騎士
世界观设定得不错的作品,想不到那么快有12啊,不错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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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月战神 侯爵
好吧,我承认虽然很早就看到这部小说的标题,却一直认为没什么好看的而没看,现在看后发现是部非常值得一看的作品!所以我要开始了。。。连续通宵不眠不休知道全系列看完为止。。。(希望能在我饿死之前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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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lverdevil 平民
支持LZ,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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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yk2 騎士
可惜可惜沒圖~~多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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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p4946004280501 勳爵
不小心收寻到封面,我又被画了很可爱巫女的封面骗进来了囧rz…
基本上算是相当传统的ACG奇幻故事,典型的胆小主角开外挂打败魔王的老套剧情,平稳的发展让人少了点惊喜,而且故事的铺陈…真的很沉闷耶…
不过,作者搜集了各魔法系统的数据整合在一个世界观里, 魔法系统设定严谨而有条理, 而且(除了男主角之外XD)基本上平衡性也出色,让人联想到『魔法禁书目录』,光是能看到古今东西各种魔法的杂烩这点,我就觉得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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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an471 公爵
这个妖精眼到底可以看穿什么呀?
是看穿未来还是咒力的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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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王 伯爵
其实如果你真很希望有人翻译的话,不如把小说封面贴自己签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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