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亿魔女物语][竹冈叶月][第2卷][台/简]怠工什么的才不知道 插图傲娇中


本帖最后由 夜の星痕 于 2012-9-24 10:5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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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欢迎光临凯杰尔

询问观光中的游客。
凯杰尔是怎样的地方!?

【惊讶于人潮汹涌派】
·从地下铁的列车下车,突然来到高楼林立的大街中央,我真的吓了一跳,让我足足在原地呆立了三十分钟。(二十一岁·男·木工)
·有人说搭早上八点地下铁的人是笨蛋,说的没错,的确是太危险了,我觉得光是塞在那些车厢里的人,大概就有一个村子的人口那么多了吧。(十九岁·女·家管)

【惊讶于多样人种派】
·我一进入七号街的咖啡厅里,就发现店员的肤色不一样,于是拼命地用比手划脚,想要跟他点餐,没想到店员却以标准语跟我说“欢迎光临”,真不愧是移民街。(三十岁·男·农业)
·我觉得聚集在小巷子里的安格斯人小贩有点可怕。(二十五岁·男·印刷工)

【惊讶于甲种魔术派】
·携带魔杖出门的人随处可见,真是不可思议。(二十四岁·女·主妇)
·在路上看到穿着魔术学院制服的学生,一定就是凯杰尔的学生吧,特别是女生的制服很可爱。(三十五岁·男·乐团团员)

【其他】
·守龙像附近卖的冰棒简直是抢劫!不过的确很好吃啦。(十八岁·女·销售员)
·我认为应该要增加白凤宫殿的一般开放日,不然我想去却没时间去……。(四十二岁·女·主妇)
·反正终究只是暴发户都市,等能胜过旧都巴捷塔之后再说吧!(十九岁·男·学徒)


首都凯杰尔有什么呢?
利用三百八十二札夫塔利卡度数所建造而成的地下铁网路。
拥有身为经济中心的艾曼德岛摩天大楼。
拥有身为政治中心的王都官厅街。
观光客会登上高楼的展望台,眺望开拓于河口的港湾都市而心生感动,开心地大叫“是大海耶!” “有人耶!”。
而陆地上最人们受欢迎之处——应该就是建造于王国议事堂旁的白凤宫殿了吧。
眺望着素为艾密尔美术之象征的白凤宫殿,可以领略那份感动,或是在商店购买纪念车票也不错,若是适逢一般开放日,也可以参观内部的庭园和部分宫殿,如果能够参观谒见之厅,或是舞会用的大厅,那么回去一定可以大肆炫耀一番吧。
这里是梦幻般的都市,梦幻般的城市,欢迎来到凯杰尔。
意想不到的邂逅将唤来新的邂逅,这个城市总是持续不断地进化——。
(节录自新版·凯杰尔欢乐之行)


市井所流传的报导总是充满谎言。
芙丽娜在凯杰尔生活了将近十七个年头,不管是像报导上那样聘雇外国人店员的咖啡厅,或是守龙像的抢劫冰棒,还是地下铁尖峰时刻的人潮,她一次也没有经验过。
她所知道的——也只有白凤宫殿的情报而已。
像是那里的侍从长和女官长,其实彼此之间已经交恶三十年以上的时间,或是总料理长嘴上说不能偏食,但是却讨厌吃红萝卜,只要记者来问她,她觉得她是有料可以爆的,不过那个地方就是封闭了一点,让人感到气闷。
另外公开给外界参观的庭园或建筑,其实只不过占宫殿全体的一小部分而已,剩下那些禁止进入的区域,就是尊贵的国王与其家族,还有侍从及女官所居住的地方。
没错,因为芙丽娜就住在里面,所以她说的准没错。
“——爷爷,您一大早可真勤劳呢。”
芙丽娜早上起得早。整理好服装仪容之后,她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找出在广大白凤宫殿某处的国王——优诺斯一世,向他请安问好。
而那一天国王是在施政宫附近的玫瑰园里。
“喔喔!是芙丽娜啊!”
“像这样和花草站在一起,实在看不出您贵为一国之君呢。”
优诺斯国王今年将届七十四岁,虽是已在位超过五十年的名君,眼下却正忙着修剪玫瑰。
“距离国王的办公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十五分啊。”
“听说新进的侍从把爷爷误认为园丁,这件事是真的吗?”
“朕也不知道呢,如果真是那样,那倒是朕的荣幸了呢,芙丽娜公主。”
他脱下工作用手套,向芙丽娜招了招手,于是芙丽娜小跑步地奔了过去,两人一起坐在庭园的长椅上,彼此相视微笑。
她是亚隆王太子的次女,相当于优诺斯国王的嫡孙女。
国王的六位孙儿之中,芙丽娜最是受到宠爱,据说大部分原因是来自她的容貌。
毕竟她有一头漂亮的金发,以及一对梦幻般的湖水色瞳眸。随着年纪增长,身材也开始具备年轻女孩的曲线,那副模样依照资深的下人形容‘与过世的王妃莉安娜一模一样’。
不过芙丽娜并没有因此恃宠而骄,总是有如一只楚楚可怜的小鸟,倾听祖父所说的话。
“认为朕是园丁那很好,在战场上杀敌立功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像现在这样培养好花苗,再以朕的名义分送出去,这样反而对国家有益啊。”
“您是在说大战的事吧。”
“大概不会再发生了吧。”
听着优诺斯国王这么说,芙丽娜仔细注视着他的手。
祖父的手现在虽是惯于园艺的一双手,但是听说他年轻时的历史是以鲜血交织而成。
王太子时代致力于与南方邻国安格斯的抗争,成为国王之后遭逢了更大规模的苍海战争,他与安格斯联手击退了芳杰和盖斯托卡两国。
如今手背上残留淡去的伤痕,似乎正向芙丽娜诉说着她所不知道的历史。
“芙丽娜,你要记住,体恤百姓所需,无论何时都要选择最佳的行动,那就是我们所肩负的使命。”
“爷爷老是说这种话。”
“因为阳光神所赐予的奇迹,我们必须坚守到底才行啊。”
身为祖父的国王露出和蔼的微笑。
他一定不喜欢对年轻的公主提起残酷的政治话题吧。相反地他总是爱说一些像是说给小孩子听的故事、寓言、冒险故事。
“我已经不想再听您说教了,芙丽娜已经不是幼小的雏鸟了哟。”
“那么请问美丽的公主,今年贵庚了呢?”
“这周就要满十七了。”
“哦,真是可喜可贺,必须要送你礼物庆贺才行呀。你有什么想要的呢?”
“生日礼物的话,母亲已经送给我最大的生日礼物了。”
国王的眉角一扬。
“那究竟是什么礼物?”
“秘密。”
两人之间暂时陷入较长的一段沉默。
“公主打算对朕保密吗?”
“是的,我对爷爷保密,除非爷爷对芙丽娜的认知改观,否则芙丽娜还会隐藏许多秘密。请勿见怪,爷爷。”
芙丽娜说完直接从长椅站起,原本打算冷漠地离去,却想起忘记一件事,又停下脚步。
她特意当场转身回头,轻轻捏起礼服的裙摆,向呆在原地的国王行了一个徒具形式的淑女礼。
“告辞了,爷爷。”
“呵呵呵。”
那可爱的模样让国王感动得呵呵大笑。
国王优诺斯一世的孙女——芙丽娜公主被称为宫殿的蔷薇公主。
传闻中她天真无邪又纯真可爱,受到国王的喜爱,是个人见人爱的公主。
然而事实是否真如传闻——则是是无人知晓。
“我尽完一份义务了,蕾笕。”
“——欢迎回来,芙丽娜公主殿下。”
一回到深宫自己房间里,芙丽娜的声音顿时低了一节。
“爷爷还是和往常一样有精神,声音宏亮,胡子毛茸茸地,可能我会比他先蒙受大地之神扎伏特的宠召呢。”
“那代表王国的根基如磐石般稳固。来,您一定累了吧,这边请。”
恭迎她芙丽娜的是贴身女官蕾笕。
只有少数人知道,素以纯洁闻名的公主,这时候才会有如脱下沉重的礼服般,表露出本来的脸孔。毕竟她有低血压,早起对她来说是件苦差事。
“往常的那个呢?”
“当然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在她躺上长椅的同时,蕾笕也把放在银盘上的报纸呈了上来。
那就是‘往常的那个’。
芙丽娜一言不发地接过报纸。
品尝着其他女官所准备的茶,展开报纸阅读,这是她最喜爱的短暂时光。
只有在这个时候,芙丽娜可以不用在意他人眼光,尽情专注于自己喜欢的事物上。
“……怎么办,蕾笕,艾斯特力修输球了。”
“很遗憾,这已经是二连败了。”
“是因为后卫陷入低潮的关系吗?上面写着‘赤龙连续KO成为赤耻!高喊总教练滚蛋的声浪不绝于耳’喔。”
“公主殿下。”
蕾笕出言打断她的话。
一脸认真的表情,专心注目着车站卖的体育报,有如吟诗一般地朗诵出报上的头条标题,那样的公主在旁人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就算是惯用语,一国公主竟然口出‘滚蛋’那种粗俗的言词,那会令我非常困扰,看来我必须停止购入这样的东西了。”
“太、太过分了,蕾笕!那样我会活不下去的!”
芙丽娜俏脸一白。
因为只看家庭教师所推荐的‘凯杰尔邮报’或‘艾密尔报’这些高级报纸,无法得到芙丽娜所需要的情报。
(人家不过就是喜欢库洛布而已。)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够即时得知对战的比赛结果,也想知道比赛是怎样的内容,而这些事情无法从连规则都不懂的侍从的报告中得知。
她觉得‘凯杰尔邮报’也真是太坏心眼了。
至少如果能把那大量的社交栏减少一半,多分一些版面报导学生库洛布联赛的比赛内容,这样应该就大不相同了吧。当她领悟到这是因为缺乏需求的关系时,她得知了专门报导体育的体育报的存在。
从那之后,芙丽娜便拜托蕾笕为她买来这种大众体育报。
那种报纸与高级报相比,字体异常地大,图片也多,用字遣词也相当‘低俗’(蕾笕曰),部分版面还刊载了令芙丽娜为之脸红的下流报导。但是她觉得可以藉此窥知市井百姓的生活情况,因此总是忍不住偷偷地阅读。
至于她所在意的体育报导,那种报纸就表现得无可挑剔了,如今阅读体育报已是她每天的乐趣,就好像为刚睡醒的头脑输送新鲜空气一般,成为每天必做的功课。
“蕾笕,你觉得这次生日母亲会答应那件事吗?”
“请不用担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真的吗?”
“公主殿下很喜欢库洛布呢。”
“对啊。”
(啊啊,不过如果是那样的话……)
芙丽娜将报导支持球队连败的可悲报纸摺好,然后兴高采烈地站起来。
她打开附近书桌的抽屉,里面恭恭敬敬地收藏着一本杂志,那是一本一年前的库洛布月刊。
这一年的学生选手权大赛真的非常精彩,光是看到开头的优胜访问,她仿佛就能回想起当时的感动,不过重要的却是夹在杂志里的照片。
在今年春天的园游会中,芙丽娜见到了她崇拜已久的库洛布选手。
他是达成学生选手权大赛二连霸的关键人物,已经从上级学舍毕业,脱下红色运动制服,身上穿的是骑士候补生的制服。
虽然与他交谈的时间极为短暂,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仍是有如梦境一般。
“——我们还会见面吧,亚鲁特·古斯塔夫公子。”
芙丽娜公主内心思绪交集,不禁往园游会的梦幻照片上轻轻一吻。

***

若是被问到当初为什么会想成为骑士呢?他大概会回答不出来吧。
因为既然准许他成为骑士,他自然就会想要试试看。
亚鲁特所就读的王立士官训练学校,是培养艾密尔王国军的正骑士,也就是上级士官的学校。


插图


据说在亚鲁特父亲的那个世代,说到骑士仍是只属于贵族阶级的另一个世界,不过如今这个平民也可以进入上级学舍就读的年代,想要成为正骑士并非没有途径。
就他的情况来说,凯杰尔上级学舍时代热衷投入的库洛布成绩,就成了决定性的关键,听到艾斯特力修的总教练要推荐他时,他二话不说地就举手喊着“我去!我去!”。
对父母已经过世的他而言,既可以领国家薪水,同时又能够读书,那样的环境非常诱人。因此他没有特别犹豫,就选择走上成为骑士的这条路。
“亚鲁特!喂!亚鲁特!”
而亚鲁特那一天也在位于郊外的训练学校接受补课。
自从因‘个人因素’而请长假后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他必须尽早追赶请假所落后的进度,因此亚鲁特比平常更加勤奋地复习剑术的基础,却见那那伊·卡捷特奔跑过来。
“喂!你听到我在叫你了吗?达尔教官找你喔,他要你现在就过去教官室。”
“只找我一个人?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总之你快去吧,因为他可是指名找你喔。”
练习剑与练习剑交击的声音,扰乱着亚鲁特他们的思考。
那那伊·卡捷特是前凯杰尔·艾斯特力修的十号,他和亚鲁特不同,是名门贵族的二少爷,不过因为两人有曾经同队的情谊,所以即使是毕业后的现在,他依然很照顾亚鲁特。
其他候补生仍在继续操课,而亚鲁特脑海中所浮现的却是指导教官不苟言笑的扑克脸。
“心里有数是为了哪件事吗?”
“不,好像有,又好像没有……等等,会是那件事吗?如过不是的话,那么是那个啰?说不定是上次那件……”
“既然惹了那么多事,我看你就乖乖自首去吧。”
“喔、好啦。”
多到要用手指头来数了。
亚鲁特用训练装的衣摆擦拭汗水,然后突然整个人定住。
“我问你喔,你觉得我穿这样去可以吗?”
“那种事你自己决定吧!”
那那伊对他置之不理。

“——衣领,没问题,扣子,扣好了,袖子也很干净。”

亚鲁特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终于做出再怎样也不能穿训练服去见教官这个结论,于是急忙淋个浴,然后换上制服。
达尔教官是指导教官之一,出身于自艾密尔建国以来延续至今的骑士世家,对于候补生的纪律有其独特见解,候补生只要表现一有松懈,带着眼镜的他就会毫不留情地给予扣分处罚。
亚鲁特利用校舍窗户当镜子,对自己的仪容做最后检查,虽然这样的举止也算不上有教养,不过现在若是有任何遗漏之处,等一下绝对会被纠正。
“——亚鲁特·古斯塔夫,就凭你那无精打采的蓬头乱发,你也敢自称是王的剑吗?”
“咿!?”
宛如有人把冰块从领口倒入般,一阵冲击袭向亚鲁特。
“对、对对对对、对不起!达尔教官!”
“我事先提醒你,算对你很亲切了吧。”
亚鲁特回过头来,做出标准的立正姿势,但是映入他眼中的却不是达尔教官的扑克脸。
“队、队长——!”
“看来我的模仿功夫还不赖嘛,干脆下次宴会表演给大家看好了。”
站在眼前的是身高将近七尺的魁梧男子。
一头金发有如狮子的鬃毛,再加上横断鼻梁的一道明显伤疤,使他的外表看起来格外醒目,加上他身穿骑士队的队服,衣服上又别着许许多多的勋章,以及代表骑士队队长的领章,在这诸多因素的相乘效果之下,使得他更为引人注目,就好像是一个会走路的霓虹灯招牌似的男人
弗雷德沙札兰德卿。
这个男人平民出身,却靠着自身的功勋获得爵位,爬上相当于国王亲信的近卫骑士队长之地位。
等课程结束之后正式调派,亚鲁特非常想从见习的暂定职位升格,开始为国效力,不过现在并不是推销自己的时候。
“嗨,菜鸟,今天脑袋里也塞满多余的杂念吗?”
“呃……请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竟然劳动队长亲自来到训练学校。”
“只是来学校处理些杂事,不是你需要在意的事。”
“杂事?”
“已经办完了,我现在正要回去。”
沙札兰德将那丰厚的头发随手一拨。
“你正要去找达尔卿吗?”
“啊,是的。没错,教官要我过去。”
“好好努力吧,干得好的话就出人头地了。”
只留下这句话,骑士队第一长人便即离去。
就亚鲁特脑中的基准,学长或长官说的话是绝对的,而沙札兰德的为人也可以信任。
但是现在他心中却是难以言喻的纳闷。
首先,为什么沙札兰德会知道亚鲁特要去哪里?
而且要他“好好努力”也就算了。
(出人头地又是怎么回事?)
总之亚鲁特先解除立正姿势,整理好头发后便往教官室走去。
“达尔教官,我是亚鲁特·古斯塔夫!”
“进来。”
站在目的地的房间门前,亚鲁特敲了两下门,门内马上就有了回应。
于是亚鲁特便踏入教官室内。
尽管房内空间狭小,却是各教官专用的单人房,一个精瘦的男人背对着窗帘,双手手指交叉握掌,坐在书桌前,他就是指导教官达尔。
他的眯眯眼可以看穿候补生的谎言、怠慢、制服衣领不整、校徽角度的偏差,在这间训练学校是素有‘吹雪’之称的大人物。
“亚鲁特·古斯塔夫,你还是一副毛毛躁躁,不像一个骑士的样子。我看穿库洛布运动服可能还比较适合你吧?”
“是,那是我的荣幸!”
“我可是丝毫没有夸奖你的意思喔。”
达尔眉毛动也不动地冷冷说道,亚鲁特只是站得直挺挺地,动也不敢动一下。
如果换成普通人,大概早已受不了这紧迫逼人的气氛而发出悲鸣,一股有如绝对零度的沉默笼罩着室内。
这时还是由达尔先开口打破沉默。
“亚鲁特·古斯塔夫。”
“是!”
“令妹的情况怎样?”
“是,托您的福,目前仍维持现状!”
“很好,希望她能早日康复。”
“谢谢您的关心!”
亚鲁特的妹妹——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已经病倒半年以上的时间了。
为了凯杰尔的毕业日期将届,却至今仍未恢复意识的她,亚鲁特先前请了将近一个月的假,前往艾密尔的边境荷尔谷林村,目的是为了学分和毕业证书。
他的请假能够被批准可说是接近奇迹,这件事完全要感谢校方的大力通融。
“老实说就我的立场而言,你只不过是个有如蚯蚓、垃圾虫、绒毯毛屑的见习骑士,竟然胆敢给我请长假,换作是我站在你的立场,我大概早就对自己的厚颜无耻感到羞愧,自己主动请求校方开除学籍了。不过你若是有正常人的神经,那么打从一开始就不会站在这里了吧,我和你相处也快一年了,对你我已经清楚得很,本想至少趁这次机会,让你一生过着见不得人的日子,可惜天不从人愿,没想到连这种地方你都能够反抗我,真是让人火大。”
达尔板着严肃的面孔滔滔不绝,而亚鲁特还是立正站直。
不过对这位严肃教官的不苟言笑早已司空见惯,话中带刺也是稀松平常之事,因此亚鲁特以为这番话也和平常一样,只是说教的一部份。
“亚鲁特·古斯塔夫。我要给你一个任务。”
这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一句话。
“任务……是吗?”
“没错,这任务全部交由你一个人来执行,内容是护卫某位贵人,请你善尽骑士的职责。”
亚鲁特一时之间无法明白他的意思。
毕竟距离问题的请假才只过了一个礼拜,照达尔的价值观来说,自己应该还是个‘蚯蚓’、‘垃圾虫’、‘绒毯的毛屑’,这件事未免太突然了吧?
“——怎么了吗?你应该更高兴才是吧?我看过你下期之后的布署意愿调查表,你不是希望接下来能被派任到近卫骑士队的沙札兰德队吗?那么今后担任王族或政府要人护卫的机会也会增加。这会是很好的经验。”
“不,确实是如此,不过……”
“区区一介见习的后补生,却可以做和正骑士相同的工作,我要是你可会为这份荣耀而痛哭失声吧。可能会向大地下跪,感谢国王和神明的恩典了吧。如果是写自传的话,这里就是高潮了喔这里。当然我很清楚你这个男人并没有那样的文学感受性,但是至少也该道谢不是吗?亚鲁特·古斯塔夫骑士候补生。”
“那个、是的!我感到无上的……光荣。”
“很好。日期行程等详细资料我会再通知你。我要说的话就到此为止。”
咚地一声,达尔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
看来谈话真的到此结束了,亚鲁特也只能顺时针向后转,自己走出房间。
“请容我就此告退了——”
“对了,还有一点。”
在即将关上门之前,达尔开口了。
只见他薄薄的唇角微微扬起。
“这件事如果搞砸,你就完蛋了喔?古斯塔夫。”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说不定是笑容吧。
亚鲁特感觉好像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少有地感到背上一阵凉。


走出教官室之后,他仍是不明白教官的话,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
——这件事如果搞砸。
——就完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不过自己是不是接下了一个相当重大的任务?
“……喂,亚鲁特。怎么了啊?被骂得那么惨吗?”
或许是因为亚鲁特皱着眉头,站在走廊正中央的关系,不知不觉问那那伊已经来到身旁。
“这次事情真的那么糟糕吗?教官的吹雪让你冻成冰块了啊?”
“也不是糟糕的事啦……”
反而该说是名誉之事,应该算是件好事吧?
正如达尔所说,亚鲁特志愿的单位是近卫骑士队,在众多骑士队中,唯有这个部队是国王的直辖部队,只要进入这个部队,日后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为国王或地位相近的人们效力。
而这也是亚鲁特第一次单独进行任务,担任贵人的护卫,本来这应该是可喜可贺的状况,但却因为太过突然,他一时之间头脑还反应不过来。
“……………………啊。”
“亚鲁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经过一番苦恼之后,亚鲁特发挥他特有的随便个性,决定先不管这件事了。
“好!”
决定了。
“我今天先回去了。”
“什么!?”
再怎么烦恼也没用。
教官说详细资料之后会通知,要思考等到那时再思考也不迟。
就算没有这件事,接下来是连休,亚鲁特预定要去迎接重要的人们。
“我要去一趟五月门车站。”
“为什么?”
为什么呢?
亚鲁特竖起大拇指,挺起胸膛说道:
“去见魔女!”

***

没错,他就是要去见魔女。
亚鲁特的手上有一封信。

给亚鲁特

呀呼!亚鲁特,你过得好吗?
关于你上次的邀请,我们决定答应你的邀请了!
我们会配合下个目的感谢祭过去你那里,火车的车票也已经买好了,预定在下午三点四十五分抵达五日门车站。
你来按我们的时限不用带玫瑰花束,但是绝对要换上骑士候补生的制服过来呕?绝对喔?
以上,期待你迷人的接待!

陪伴你身旁的法妮敬上

迷人是什么意思啊?这让他看着信思考了好一阵子,不过这是秘密。
为了让妹妹艾蒂莉西亚能够毕业,亚鲁特前往研修之地是现代魔女所居住的魔女之馆,那间蜂蜜色洋房的名字叫做女王蜂之馆。
在女王蜂之馆遇见的见习魔女们,对于亚鲁特的身心都非常地照顾。
童话中出现的魔女总是满脸皱纹的老婆婆,身边陪伴的是骷髅和青蛙,而魔女所使用的魔女术是老旧又冷门的乙种魔术,如今则是谁也不屑一顾。经过这次研修之旅,这些原本在亚鲁特脑中根深蒂固的观念,可说是全部都被颠覆了。
深根于大地,将得到的恩惠分送给周围的人们,她们那样的身影,至今仍深刻地留在亚鲁特的脑海里,像是行驶在葡萄园间的货物马车,以及在扫帚上受风吹拂,那位拥有鲜艳红铜色头发的少女。
由于不想就这样结束,因此回到家后,亚鲁特写信向她们道谢时也写上“下次请来凯杰尔玩”,没想到她们真的回信答应要过来参观了。
今天就是要去迎接她们,值得纪念的日子。
(这叫人怎能不感到振奋呢!?)
搭乘在地下铁摇晃的车厢内,亚鲁特兴奋得坐立难安,继续做着伸展操。
信中所写的五月门车站是凯杰尔北方的玄关,除了地下铁以外,也有数条长距离铁路延伸至此,是个复合车站。从凯杰尔北方而来的旅客都必定要在这个车站转乘,或改搭其他交通工具。
好不容易等到列车到站,亚鲁特立刻跳上月台冲刺而去。
或许是正逢周末的关系吧,地上车站的中央大厅里挤满了人。
有正准备离开城市的人,有即将进入城市的人,穿着制服的车站服务人员正用板车搬运着大型行李箱,五月门车站的特征就是,携带较大尺寸行李箱的旅客比较多,这里正可说是凯杰尔的招牌,也是凯杰尔的出入口。
最重要的是魔女三姊妹应该就是在这些旅客之中。
(好了,她们在哪里呢?)
亚鲁特朝之前去荷尔谷林村时利用过的七号月台前进。
中央大厅内的时钟指着四点将近五分的地方,她们应该已经下车了才是。
在哪里呢?她们在哪里——
“喂~~亚鲁特!这里啦!这里!”
亚鲁特听到一个开朗的声音。
“法妮小姐!”
“好久不见,你看起来精神很好嘛。”
仔细一看,法妮就站在刚才通过的月台前方的柱子前。
亚鲁特露出笑容,急忙往后倒退前进,而法妮则是用右手扶着亚鲁特的背,让他停了下来。
“亚鲁特,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他只是觉得真有眼福啊。
她在魔女姊妹中是最年长的姊姊,今天穿的并不是平常在女王蜂之馆穿的作业服,而是充满女人味的套装,那坦白说非常丰满的胸部和纤腰固然不用提,从裙缝间露出的玉腿,也令亚鲁特的视线忍不住就要飘过去,而她的容貌仍然是洋溢着南国风情的美貌。
亚鲁特稍稍领略着那份感动,目光往法妮的身旁移去。
“好久不见了,莫妮卡。你好吗?”
这边这位则是有如洋娃娃般可爱的少女。
她充满神秘感的容貌,感觉就像是一尊等身大的西洋陶瓷娃娃,全身黑色的礼服,胸前抱着她心爱的素描本。亚鲁特微微弯腰向她一笑,而她虽是面无表情,却也将头微微一侧。
“不过真是谢谢你了,亚鲁特,你有遵守约定穿制服来接我们,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骑士候补生呢。而且还是真货,不是角色扮演。”
“还有一个人……艾玛呢?”
就在法妮尽情抚摸亚鲁特的手和背时,亚鲁特也寻找另一位魔女的身影。
莫妮卡和法妮,还有另一位魔女艾玛,若是缺少了她就不是女王蜂之馆的三姊妹了。
“咦?艾玛?我也不知道,刚才应该还在那附近啊……”
法妮也朝四周张望。
“啊,有了有了,她在那里。”
在哪里?
“你看,在那里。”
在人群之中发现那忽隐忽现的明亮红铜色头发时,亚鲁特真的整个人兴奋起来。
在他正想要大声呼唤时,却突然发现一件事。
艾玛似乎正在和一个年轻男人说话,她身上穿的是在荷尔谷林村也曾看过的朴素外衣和连身裙。由于男人是街角随处可见的十七、八岁少年,因此更衬托出她‘尚未受尘世污染’,就好像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树叶般,是个清丽脱俗的美少女。
“哎呀,那孩子真嚣张,竟然被搭讪了。”
法妮的声音高了一节。
只见男人比手画脚地滔滔不绝,然而艾玛却是眼也不眨一下,直直注视着那个男人。她真的是太过率直,让人不禁担心她是不是太缺乏戒心了一点。
“——来,我们走吧,我知道一家很好的店。”
甚至还听到男人说出这样的话。
只见他脸上挂着笑容,手环过艾玛的背后,将她的行李箱提了起来。
这下子不出声不行了,当亚鲁特这么想的时候。
“我才不会上当呢,别碰我!”
艾玛赏了他一记顶心肘,同时把行李箱夺了回来,然后毫不犹豫地往男人的股间一踢。
男子随即颓然倒下,一想到那种痛楚,令在场的男性全员不寒而栗。


“我以为他是强盗。”
这就是艾玛的主张。
被带到车站的管理事务所内,她毫不畏惧地主张自己无罪。
“虽然一开始我的零钱掉在地上,是他帮我捡起来,可是对方却死赖着不肯走,还自顾自地要跟我闲话家常,说什么你好可爱、脚很美什么的,都是我听不懂的话,还问我是不是模特儿?问我那种事想做什么?那可是个人隐私耶!最后还拿走我的包包说‘我们去喝杯茶吧’,这绝对有犯罪的可能性吧?”
“会、会吗?”
“绝对会!大叔你是一个车站站员,却这么缺乏危机意识,观光手册上面也有写呀,因为犯罪率高,请注意随身物品,你看!就是这里!”
艾玛将手上的观光手册‘新版·凯杰尔欢乐之行’猛地拿到站员眼前。
“防人之心不可无,公寓窗户要晒上父亲的内裤。所以我没有错,这是不可抗力!”
她如此地主张,是因为后方长椅上正躺着那名受到她痛击,差点晕倒的少年。
“…………我只是看她有点可爱,所以上前搭讪而已……”
少年有如梦呓般如此喃喃说道,让人看了不禁同情,甚至让人想安慰他:没事的。只有艾玛不知道那是在搭讪。
而莫妮卡则是默默地将少年可怜的模样画在素描本上。
“如果我真的跟他走了,一定已经被带到安格斯人的贫民区遭到不幸了。我会被强行推倒,剥光衣服,做许多色色的事,然后他会对我施打毒品,为了得到毒品我只能任由摆布,被卖到下流的店里,受尽身心折磨呣呜呜呜……”
“总、总之既然她本人已经有所反省,这件事能不能就这样算了呢?之后我会好好教训她的!喔呵呵呵呵!”
法妮捂住艾玛的嘴,拼命地陪笑道,旁边的亚鲁特也跟着笑了,可是艾玛却仍是不肯停下来。
“然后我就会变成红灯街的夜之蝶!”
“喔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这孩子真是的!”
“到时就有家也归不得!明明我只不过是在车站被人叫住而已!”
“你给我闭嘴,艾玛!”
“这就是大都会凯杰尔的铁之定律对吧————!?”

“——亚鲁特,真是多谢你了,幸好有骑士候补生的制服!”
当他们顺利走出五月门车站时,法妮已经相当疲累了。
“我并没帮上什么忙啊……”
“没关系没关系,因为只要有你在场,可信度就完全不同了啊。”
是那样吗?
另一方面,走在前方三步之遥的艾玛则是不高兴地回过头来。
“姊姊!你不要太夸笨蛋亚鲁特了,不然他还真的会胡思乱想喔。”
“什么胡思乱想,我说你啊——”
“不用这家伙帮忙我也完全不当一回事。”
“啊,,真是不可爱的孩子,你在这样老是说些口是心非的话,小心他一下子就被人家抢走喔。”
“说、说什么傻话啊,姊姊!别说些奇怪的话,你说谁要抢走谁了,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
“你不懂吗?你那样掉以轻心会成为致命伤啊。”
“我搞不懂为什么要对我说那种话啊!”
虽然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但是亚鲁特希望她们姊妹不要吵架了。
于是亚鲁特决定介入劝和。
“没关系啦,总之没事不就好了吗?艾玛也没受伤。”
他面露微笑。
原本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艾玛听他这么说,也多少冷静了下来。
“……那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啦,笨蛋亚鲁特。”
她低下头,移开了视线,脸颊还有些红晕。
“我知道突然被人搭讪,一定让你吓了一跳,不过你不用那么严加警戒,只要过着正常的生活,这里是很安全的地方,毕竟连我都能够在这里平安长大了嘛。”
听他这么说,艾玛重新凝视行驶在道路上的汽车,以及高到必须抬头仰望的成群高楼。
然后她又看到亚鲁特笑嘻嘻的表情。
“……确实没错。”
“对吧?”
“连你都能平安长大嘛。”
看来她总算放心了。
“先把行李放到旅馆再说吧,法妮小姐,你说过订了附近的旅馆对吧?”
“啊,对,没错。是在五月门七号街,一家名叫向日葵的旅馆。”
“那很近嘛,只要过马路,再走过一条街就到了。”
见到灯号转变,亚鲁特就带着法妮她们的行李,在前方带路。
就在他们往前走的同时,只听到消防车鸣着警笛从旁边驶过。
“你们看,看得到招牌就在那里——”
绕过转角,亚鲁特手指一指,只见他所指的地方起火燃烧。

“——确保防火线!” “火源是哪里?” “什么?还有小孩在里面?班长——!”

那里是以距离车站近和清洁为卖点的一家小型老旧旅馆,不,应该说曾经是旅馆的建筑物。目前消防车、救护车以及许多团观群众,正围绕着那栋冒着火焰与黑烟的建筑。
“…………咦?”
亚鲁特的笑容僵住了,之后消防车巴陆续来至。
“在燃烧呢……而且烧得很猛烈……”
法妮将状况形容得非常准确,而莫妮卡也开始把素描本翻开新的一页。
这时又有一台车停在路边,从车里奔出像是新闻记者的男人和一名摄影师,只见摄影师立刻对着火场猛按相机。
“火源是哪里!?”
“快点发电报给编辑部!标题是五月门七号街失火!有人为纵火的可能!”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玛终于发出悲鸣。
“不,那个、艾玛,这大概是巧合……”
“够了!我要回去了!这地方太可怕了!我要回去了!凯杰尔好可怕!”
“冷静一点吧,好吗?”
“是我错了!就像玛姬说的那样!对不起!”
“艾玛,等一下啦,艾玛。喂!大叔,不要随便拍照!要拍就拍那边!那边烧得正旺啊!”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摄影师的照相机似乎还是对着陷入恐慌状态的艾玛。
结果——
向日葵旅馆由于及早灭火的关系,火势在没有出现伤亡者的情况下就控制住了。
可是投宿的旅客却无一幸免地被迫必须避难,原本订房的人也不得不大幅更动行程,而法妮她们也在那些人之中。
“——艾玛,你看!真好呢,这可是豪华蜜月套房喔。”
在距离烧毁旅馆两条街的一间旅馆最上层,一行人安置了行李。
套房分隔成寝室和客厅,在豪华的客厅里,有一扇面向街道的大窗户,可以眺望五月门的市容,现在虽然在夕阳余晖下照得一片红,但不久就可以享受夜景了吧。
“…………比女王蜂之馆小,而且狭窄。”
“不,你仔细看呀,艾玛,这些看起来古典的器具都是最新型的喔,而且也有电力可以使用。”
被这样安慰之后,艾玛的心情似乎才终于好转,开始用哭红的双眼检查房间。只见她牵着莫妮卡的手,一边小声地交谈,一边按着电灯开关或开或关。
“你还真是大手笔呢,法妮小姐……”
“因为我打了许多通电话,却只有这里有空房,全都怪连休不好啦。”
即使再怎么乐观看待,法妮的声音也显得干枯无力。
在太阳位置最高月份的连续三天里,凯杰尔会举行赞颂阳光神尼尔斯=亚基那的感谢祭,由于那几天是全国性的假日,因此就算撇开宗教方面的活动,也有各种活动会在凯杰尔市内举行,许多人都是为此而前来住宿。
(只有这里有空房啊。)
最上层的豪华蜜月套房,地点位于凯杰尔的头等地段。
即使从那间附早餐的小旅馆拿到了一些赔偿,这笔支出也一定是大赤字。
“也可以来我们家住啊……”
“没关系啦,难得有这个机会就该好好享受一下啊,呼呼呼呼、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
另一方面,亚鲁特也很在意先前的旅馆火灾。
依照旅馆方面的说法,看来极有可能是人为纵火。
“下一间该不会是我们吧?”柜台旅馆职员的谈话中也夹杂着这样的对话,听说最近发生很多起火灾。
毕竟人变多了,犯罪案件也会增加,虽然在这个城市里,就算发生一、两起可疑火灾也没什么好奇怪,不过据说这两个月以来,类似事件已经发生高达七起,每一起都是针对闹区大楼的后门,尽管火势都在入夜前扑灭,却找不到犯人的踪影。
(果然这个城市还是相当骚乱啊。)
一想到艾玛害怕的模样,亚鲁特就越来越没有自信了。
虽说调查是城市警察的工作,不过身为骑士,对令国民感到不安的状况,会有所关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想起在旅馆前的刑警和鉴识的脸,对他们发出精神上的声援。
亚鲁特最遗憾就是难得艾玛她们前来游玩,却让她们对这里产生了不好的印象。
原本想要让她们体验与荷尔谷林村不同的城市风貌的说。
“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呢?要用餐也还太早了,想去玩时间也不太够——”
“啊,那么姊姊。”
原本靠近窗边的艾玛忽地出声了。
“既然如此,我有个想去的地方。”
““真的吗?””
法妮和亚鲁特异口同声地问道。
“什么什么什么?你想去哪里呢?”
“不管去哪里都可以喔!”
看到亚鲁特他们兴冲冲地询问,艾玛惊讶地眨着双眼。
“……呃、那个、说不定医院的会客时间已经过了,不过……”
“会客时间?”
“我想去探病。”
去看你妹妹——
意外的一句话,消散在傍晚的空气之中。

***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
在室内综合医院的一间狭小病房门前,艾玛神情认真地注视着挂在门口的小名牌。
“也不是那么奇怪的名字吧?”
“不是啦……”
艾玛一边说,一边对自己的思考自行做一番整理。
“我是想……果然是真有其人啊。”
那是当然的啊,如果是幽灵的话,亚鲁特反而伤脑筋了。
“啊、不、不过亚鲁特。虽说如此,我并会因此而不想来探病喔,这一点你可别误会。”
“我知道啦。”
见到艾玛急急忙忙地解释,亚鲁特对她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误会呢,对她而言‘艾蒂莉西亚’是本来要成为她第一个好朋友的女孩子的名字,后来变成女装变态所报上的名字,最后又演变成和变态不和的妹妹的名字。
不断替换的背景,而且她们并没有见过面,即使如此艾玛仍然想见她,探视她的病情,亚鲁特觉得艾玛真的很了不起。
真的——令他感激不尽。
“艾玛,我……”
“什么?”
“今天你们能来,我真的很高兴。或者应该说我很庆幸,我们的关系没有在那里结束。”
艾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抬头看着亚鲁特。
“因为我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其实我本来相当犹豫,到底该不该邀请你们来,一想到这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就害怕得不敢提笔写信——”
“亚鲁特,探病的花可以摆在这里吗?”
“啊,是的,谢谢你!”
听到先进入病房中的法妮出声问道,因此亚鲁特只好匆匆结束话题,他的心跳莫名地加快,让他连自己刚才想说什么也都忘光了。
而今天妹妹艾蒂莉西亚仍是沉睡国度里的居民。
(——嗨,艾蒂。)
心情总算平静下来了。
只见消瘦的妹妹躺在单人病房的床上,长发流泻在床单上。她的身材以十六岁而言算是幼小,手臂上只系着一条点滴管,若问她的病情是好是坏,其实算是较好了,但是她却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这样的光景亚鲁特在这半年已经见多了。
然而现在法妮、莫妮卡以及艾玛都在同一个病房里。

如果真能让妹妹起来见见她们,那么亚鲁特觉得身为哥哥,他就可以向妹妹夸耀了。


插图


因为她们是真正的‘魔女大人’。
“她就是艾蒂莉西亚?”
一旁的艾玛问道。
亚鲁特看着艾蒂莉西亚点点头。
“没错,她就是艾蒂。”
“跟你一点也不像呢。”
“别人常这么说。”
“很漂亮的女孩呢。”
她有如低语般地小声说道,仿佛生怕吵醒睡着的孩子一般。
对于她的这份用心,亚鲁特莫名地感到高兴。
而法妮也坐在探病访客用的椅子上,笑着眯起了眼。
“真的呢,这样就可以明白亚鲁特为什么会那么努力了。”
“你那样说就夸奖过头了,法妮小姐。”
“咦?会吗?”
“当然会啊,你是因为没看过她说话时的模样,所以才说得出那种话。因为她是个满脑子理论,一点也不可爱的家伙。”
“哎呀哎呀。”
“当我一身疲惫地回到家,这家伙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偶尔开口也总是说‘哥哥是不会懂的’喔,我只不过是纠正她,要她别在吃饭时看一些会让人吃不下饭的书而已。我真是搞不懂,为什么她一边看着狩猎魔女和拷问的文化史,却还能够喝得下番茄浓汤——”
“啊,她的手指动了一下。”
艾玛又再度轻声说道。
“真的吗!?”
“骗你的。”
亚鲁特全身脱力。
“……………………艾玛……?”
“既然你这么珍惜这个妹妹,甚至会那样惊慌失措,那就别把她说得那么坏呀。”
亚鲁特真的膝盖无力地跪倒在地,而艾玛用手刀在他头上切了一下。
抬头一看,艾玛只是装成严肃的模样吓唬他,而法妮则是更老实地笑了出来,莫妮卡则是静静地看着这样的世界。
(我说的没错吧,艾蒂,她们很了不起吧?)
和她们在一起,笑容就会不自觉地涌现。
这也是魔女的力量,说得夸张一点,那是给予亚鲁特力量的某种伟大温柔情感。
“——是,您说的对,都是我不好。”
现在想来,这或许还是他第一次在病房中无忧无虑地笑出来。
他们就这样待到会客时间即将结束,由于聊天的声音太大而遭到护士白眼,这也是头一次经验。
最后亚鲁特送法妮她们回到五月门的旅馆。
“亚鲁特我问你,要去看艾曼德岛的龙像,是不是搭这班列车就可以到呢?”
“中途转一次车就可以到了。”
“那里不是岛吗?”
“因为有桥梁和地下铁连接啊,而且也不远。”
“嗯嗯嗯……”
他们去医院时是选择直接搭乘计程车,回程则犹豫不知该搭公车、地下铁还是计程车,最后投票决定搭乘地下铁。
即使过了返家人潮时间,车上仍是坐满了人没有空位,而艾玛则是站着翻阅旅游手册,为明天的观光做事前准备。看着热衷于阅读手册的艾玛,抓着扶手的法妮不禁苦笑。
“心情总算好转了呢,真是现实的孩子。”
而说到剩下的莫妮卡,她则是眺望着什么也看不见的黑色车窗,一点也没有厌烦的样子,真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看来她似乎是对有时在车外破裂的光之气泡感到好奇。
“那是甲种魔术喔,莫妮卡。”
亚鲁特站在她身后,弯腰到与她视线同高的高度,向她如此说明,话才刚说完,碰巧又有一个气泡破裂。
那虽是奇迹,却是人为制造的奇迹,转换成车轮动力时所溢出的以太余波,就是像这样变成暗夜中的光点。
这座城市是靠沉眠于地下的大量以太而得以运转,而控制以太的即是甲种魔术的以太代码,那和她们这些魔女所使用的乙种魔术是截然不同的理论,凯杰尔这个城市就是就是靠着那样的理论而运作。
“哦……”
连艾玛也和莫妮卡一起,靠在窗边看得入迷。
亚鲁特想起他也曾和艾蒂两个人,像这样好奇地看着列车窗外的景色。
但是与很快就看腻的亚鲁特不同,艾蒂始终对这些美丽的光芒着迷,然后她就这样踏上成为魔术师的道路,或许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性向吧。
不过很可惜,那是在两人进入幼年学校就读之前的事了。
“对了,亚鲁特。”
“什么事?”
“令妹病倒多久了呢?”
法妮突然提出这个问题。
“呃,我想想……因为是去年年底的事……所以一、二……有半年以上了吧。”
“这样啊,真令人担心呢。就算是维持这种安定状态也……”
“医生也找不出原因,一般来说她若不是早该醒来,就该是病情更加恶化,应该是这两者其中之一才对。”
“两者其中之一啊……”
“医生也要我做好心理准备,这两种情况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在人工灯光的映照之下,法妮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让亚鲁特也不禁在意起来了。
“有什么不对吗?”
“总觉得……若是照我的推测……”
然而说到这里的时候,列车突然剧烈摇晃一下,他们已经抵达五月门车站了。
“——这种话题也不适合在这里谈。总之今天谢谢你了,明天也拜托你啰。”
“不用送你们到旅馆吗?”
“没关系啦,反倒是你该好好养精蓄锐喔。”
艾玛有如要他做好觉悟般地出言恐吓,这大概也是她的关怀方式吧。
另一方面,先下到月台的艾玛等人在下车人潮的推挤下,差点就要被人潮带走。
“姊姊!姊姊!再不快下车会有危险啊……哇啊。”
到底是谁比较危险啊。
“亚鲁特你也给我听好了!如果你明天迟到,我可不饶你喔。”
即使如此,艾玛的声音仍是非常响亮,亚鲁特笑着向她挥手道别,法妮也在她被人潮淹没之前,小跑步地下了列车。



然后亚鲁特就这样转车回到自宅所在的公园镇。
那是他过世父母所买的独栋房子。
不知是否是错觉,家里那只要稍有疏忽,很快就会长满杂草的庭院,今天看起来也似乎格外闪亮耀眼。
“我回来了。爸爸,妈妈。”
进门楼梯旁的祭坛上,供奉着回归大地的父母遗照,亚鲁特在这里也稍微问候一声,然后便踏入家中。
不管是一楼还是二楼,完全没有人的气息。正如他对法妮所言,他感受这种沉默到极点的气氛,已经有半年以上之久。虽然他和妹妹的对话并不多,但那和真正的孤独却又是不同滋味了。
即使到了现在,只要通过二楼艾蒂的房前,亚鲁特也仿佛能看到她坐在空荡荡书桌前的背影。
“……喂。我回来啰……”
不论何时来看,那都不像是女孩子的房间。
这房间最多的不是衣服之类的东西,而是书本。
以前她拜托父母做给她的书架上,如今摆满了大量的藏书。不管是书桌还是地板上都散乱着笔记,几乎覆盖住原有的地毯。
亚鲁特虽然不知道一般女孩子的房间应该是怎样,但是在女王蜂之馆看到的艾玛房间里,感觉都还有装饰一些可爱的小物品或玩偶。
因为觉得不方便随便进入,所以房间仍维持在她病倒时的原状,一开始那只是出于良心上的体贴,不过最近又多出别的理由,现在光线昏暗时还好,但只要打开灯就会看得很清楚——随着时间经过,书架和书上都已经开始堆积灰尘了。
(这得要找时间来打扫吧……)
靠自己一个人打扫这个房间。
一想到这里,他就感到坐立难安,虽然偶尔会怯懦不安,不过今天的亚鲁特可不会输。
因为现在为了比妹妹更像女孩子的魔女,他该做的事情多得像山一样。
——好了,快行动吧。
亚鲁特在隔壁自己的房间换上居家服,用面包和火腿填饱肚子,然后开始做先前堆积的回家作业。这些作业相当困难,让他查着字典忙到三更半夜,然而为了明天能尽情游玩,他也不能半途而废,必须把这些作业做完。

事件——就是从那时发生的。

***


闹钟的铃声不停地响着。
铃铃铃地不绝于耳,非常地烦人。
“……嗯啊?”
亚鲁特紧闭着双眼,在床上找寻闹钟。
他伸出手摸索,却迟迟找不到闹钟,铃声有如嘲笑一般不停地响着,亚鲁特不禁跟它赌起气来。
总之别睁开眼睛,从这音量来推测距离有几尺吧,想想看它是从哪发出声音的。
他终于想到昨天把闹钟摆在哪里了,是在地板上。
“在那里啊啊啊啊啊!”
由于摆在枕边很有可能会赖床,因此他才重新将它摆在地板上。
亚鲁特猛地伸出手,将噪音的来源抓进毯子里,并且封印起来,让它再也不能吵人。
怎样!知道厉害了吧!
可是他手里抓着的物体却是比闹钟还大。
真的是大得多了。
(……………………………………)
到了这时候,亚鲁特才开始思考自己刚才所做的事。因为这物体的大小和感触,不管怎么想都是人体,是人类。
他伸手逐步摸索,某处却有个柔软的东西碰到他的手,将那物体的形状确认过一遍后,他这才放松手上的力道,而那物体宛如终于得以呼吸般上下起伏,既柔软又温暖,摸起来简直就像是胸部——。
(什么?)
亚鲁特下定决心睁眼一看,果然没错,是真货,只见在白色夏季礼服的包覆之下,一对形状非常理想的胸部就在眼前。
(咦~~~~!?)
一名少女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不过也可以说是亚鲁特睡昏头,把她拉上床的。对方是个楚楚可怜的少女,身上每一处都是那么地圆润柔软,有一头淡金黄色的纤细秀发,优雅地仰望着身上只有T恤和一件短裤,惊讶得全身僵硬的亚鲁特。
不知为何,那身清秀的丝绸连身裙,在这朝阳刺眼的状况下,看起来就像是初夜之后的新娘睡衣。
而那个似乎是从她手中落下的闹钟,此时则是在地上响个不停。
丰满的胸部,浑圆的臀部,姣好的身材。是否该告诉她,摸起来比肉眼所见更具份量呢。
“……你、你你你你、你是谁呀?”
铃~~~~~~~~~~~~~~~~~~~~~~~~
“咦?什么?”
铃~~~~~~~~~~~~~~~~~~~~~~~~~~~~~~~~~~~~~~
“对不起,请再说一次,你是谁呢?”
铃~~~~~~~~~~~~~~~~~~~~~~~~~~~~~~~~~~~~~~~~~~~~~~~~~~~~~~
“啊~~!吵死人了!”
亚鲁特先把闹钟停下。
随即少女嫣然露出微笑。
“哎呀……原来那样停下来就好了呀。”
她笑容可掬,仿佛是在称赞为她解决难题之人一般。
亚鲁特越来越觉得自己有受骗的感觉。
“好久不见了,亚鲁特·古斯塔夫公子。您的睡容也如我想像般威风凛凛。”
“……你是谁啊?”
你是谁?
你到底是谁啊?
也难怪他脱口而出就是这句话吧。


第二章 公主的假日,骑士的觉悟


谁啊?你是谁啊?
但是少女听到他的问题,脸上却浮现阴霾。
“您认不出我了吗?”
“什么认不认得出,我真的不认识你啊。你是谁啊?”
亚鲁特也是刚起床的缘故,头脑一片混乱,所以口气才不小心粗暴了点。
少女的脸色如文字显示的一样苍白。
“咦……等一下,怎么会……”
她的视线开始四处游移。
然后好像现在才发觉不对似地,起身开始整理凌乱的衣襟。
“有没有可能是……把我和谁认错了之类的……?”
“真是的!我真是笨蛋!冒失鬼!这样我不就变成闯进陌生男性寝室的‘荡妇’了吗?我竟然还那样兴奋。”
只见大颗的泪珠扑簌落下。
“胸部被摸了?被推倒在床上搓揉胸部?只有那样就该谢天谢地了,这是轻率的我所该受到的惩罚,‘淫乱女医病历表’上不是也有说吗?男性在床上是头野兽啊,笨蛋笨蛋,我真是笨蛋……”
“你就不能当这是一场普通的意外事故吗?”
亚鲁特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扯到运动报情色版里的色情小说?
“我为我做出失礼之事向你道歉。真的是我的错,是我失礼了—只是我不知道你是谁——”
“您认不出来吗!?”
她流着泪哭诉道。
这么一来亚鲁特就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只能被眼前少女的紧迫气氛所压倒,任由时间不断流逝。
终于——
他的记忆深处隐隐约约地,真的是非常隐约地浮现出某个印象。
“你该不会是……”
那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一个名字。
“……王太子……亚隆殿下的……芙丽娜公主……?”
“正是。”
声音是从后方传来。
只见门口站着一位女性,看起来应该是成年人,但是除此之外却难以看出什么端倪,她长长的头发绑成一束,穿着古典风格的高领暗灰色礼服。
然后她板着一张脸继续说道:
“这位是优诺斯国王的孙女,大古诺公亚隆殿下的千金,芙丽娜公主。”
“咿!”
亚鲁特感觉受到致命的一击。果然是那样啊
现任国王优诺斯一世有三个儿子、六名孙子,其中一人就是芙丽娜。不知是谁为她取的,只知道她拥有‘宫殿的蔷薇公主’的称号。
传闻中她是位楚楚可怜的美丽公主,也听说不管是国王还是王太子都对她疼爱有加。
亚鲁特也算是立志成为正骑士的人,他虽然认为艾密尔的贵族和王族是高不可攀的人物,但却不能不认识他们。队长沙札兰德曾经好几次带着他参加上流阶级的宴会,也带他出席宫殿的园游会。
他和同是候补生的那那伊站在一起,应付大量的绅士与淑女。
当他得到与芙丽娜公主交谈的机会时,他已经连陪笑的力气都快用光了。
公主的确如传闻般美丽,而且感觉甚至还闪耀着光辉。不过那也有可能是礼服上的宝石在发光,总之那时亚鲁特已经累得像滩烂泥了。
而她和眼前穿着便服的少女,不管是发型还是服装都不一样(这部分特别重要),要亚鲁特认出来反而是一种苛求吧。
“亚鲁特公子。这位是蕾笕,是我重要的监护人。”
“我已经听说你今天一天要担任公主的护卫。请你务必善尽职责。”
“拜托您啰。”
女官平淡又高压地说道,而芙丽娜则是开朗地露出满脸笑容。
“我给你十分钟,车子在下面等着,所以请尽快整理行装准备出门。”
“请、请等一下!”
亚鲁特撇下芙丽娜,追赶离去的女官。
然后在走廊的途中拦下了她。
“我完全听不懂你说的话,我等一下有事要出去——”
“应该已经连络过你了吧?”
女官蕾笕只说了这句话,然后就等待着亚鲁特的回答。
于是亚鲁特再度展开思考。
“连络……该不会是……?”
亚鲁特突然醒悟。
“护卫贵人就是指这件事……?”
“看来你是个愚蠢迟钝的人呢。”
这不是开玩笑的吧?
“这是公主十七岁的生日礼物。今天一天公主预定要暗中视察市井百姓的生活,由你来负责保护公主。”
“不,就算是那样,为什么要选我来护卫……”
“公主说既然要请人陪伴,那最好找年龄相近的人。而我有接到报告说你是平民出身,如果要找熟知市井百姓生活的人带路,你是最适合的人选。其他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女官看似冷静,却又好像有些不悦。
听她那样说明,那样的确是很合理,在同期的候补生,只有亚鲁特是彻头彻尾的平民。但这个女官不知道,这件事几乎没有事先知会过亚鲁特。
这是达尔的疏失呢?还是她们太过强硬了呢?亚鲁特实在难以判断。
“……可是我和别人有约了……”
“你以为你有拒绝的权利?”
拒绝权利?

那种东西——当然没有。


插图


他哪有那种权利。
有就见鬼了。
“假如你有犯错或是失礼之处——那你就要有所觉悟了喔,亚鲁特·古斯塔夫骑士候补生。”
这件事如果搞砸,你就完蛋了喔?古斯塔夫。
不知道为什么,两张完全不相像的面孔,此时却在亚鲁特的脑海中重叠了。



“不能带我们参观了?”
“是的,该说是突然接到紧急任务吧……”
强调这是训练学校方面的连络疏失,以及对方已经在等待这两个理由,亚鲁特才好不容易争取到五分钟,能够过来艾玛她们所住的旅馆。
而她们原本在一楼大厅等待,却见亚鲁特从旋转门奔进旅馆,一见面就向她们鞠躬赔罪,
不由得惊讶地睁大了眼。
“怎么会这么突然?”
“……我真的也完全不知道会这样。真的很抱歉,对不起,人家已经在外面等我了……”
说着时间已经过了二十秒。
“这样啊。嗯嗯,既然是那么紧急的任务……那也没办法。”
法妮的声音却仍是那么地温柔,真令亚鲁特想找个洞钻进去。
“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会补偿你们的……”
“没关系啦,反正我也想趁这难得的机会去编辑部打个招呼。”
“编辑部……吗?”
从以前亚鲁特就微微感到好奇,不过看来她果然是从事某种写作工作吧。
“咦?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兼职吗?”
“姊姊可是在帮杂志写占星专栏喔,就是‘小淑女’、‘女孩杂志’那些女性杂志。”
一旁的艾玛如此对他说,今天她穿的是和昨天不同颜色的连身裙。
听说在女性杂志的世界里,‘无论何时’都‘一定’会有两页跨页占卜专栏。法妮的占卜结果则刊载在许多杂志上,而且由于魔女具有稀少价值,因此占卜费用较为高昂。
“一般都会有吧?就是在杂志最后的占卜专栏。”
“是、是吗……我都不知道呢。”
这对亚鲁特而言可说是双重的惊奇。
“每个月调查固定星座的运行并且藉此占卜,决定出幸运色或幸运物之类。”
“不知不觉就继续写了下去……然后该说是有许多牵绊,让我就此不能脱身吗……总之算是赚零用钱的副业吧。”
法妮有些怀念地眺望远方。
“那么法妮小姐要去出版社的话……”
“啊,我和莫妮卡的话就不劳你费心了。”
她毫不留情地一口回绝。
“没问题的,亚鲁特。不用你操心我们两人也可以自己去想参观的地方,你完全不需要在意,或者该说这样我们反而自由,算是幸运吧?太好了呢,莫妮卡。”
她匆匆忙忙牵着莫妮卡的手,仿佛跳步走一般出发离开了高级饭店。
只留下亚鲁特与法妮两人站在原地。
“……………………她果然生气了吧?”
“这个嘛,谁知道呢?”
唯一能倚靠的法妮也不肯告诉他。
“话说回来亚鲁特,已经过了相当久的时间,你没关系吗?”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好好加油吧~~”
怎么可能没关系,亚鲁特急忙穿越旋转门。
瞬间干燥的夏日阳光从天上洒下,凯杰尔今天也非常晴朗。
而一走出旅馆,就看到眼前的车道停着一辆高级车。亚鲁特冲了过去,差点没撞上去,然后打开后座的车门。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紧接着回答他的是少女柔软甜美的声音。
“——欢迎回来。亚鲁特公子,您的事情办完了吗?”
啊啊,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现实。
坐在车内的座位上,朝他优雅微笑的这位少女,就是这次的护卫对象。
“一个人在这里等待着您,我的胸口就忍不住心跳加快。感觉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对方可是公主,是真正的王族。
她现在穿着像是普通女孩,措辞却礼貌得让人全身不自在。不过包含着那些要素在内,她正如同真正的公主般,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印象。
亚鲁特尽可能不失礼地往座位的最边缘坐去,但是芙丽娜却刻意挤了过来。
“怎么了吗?亚鲁特公子。”
“不、没有……”
亚鲁特重新坐好,看到她反而一脸满足的表情,他也不好说什么。
可是在这宽敞的车内,她的手臂却和自己贴得紧紧的,这种状况可以被允许吗?
可以吗?
“公主殿下,首先要去哪里呢?”
“那就去七号街吧!我想要去那里的咖啡店点杯咖啡。”
“那么就前往艾曼德岛。”
芙丽娜向司机发出指示,车子随即一声不响地移动起来。这种车又号称移动的密室。
“店员会是哪一国的人呢?芳杰?盖斯托卡?还是安格斯呢?真是令人期待呢,亚鲁特公子。”
总而言之,亚鲁特﹒古斯塔夫不容失败的‘骑士任务’,就此展开了。

***

另一方面,艾玛则是追赶着亚鲁特所坐的车子。
“——啊哈哈哈哈哈!小姐们,对方到底是谁呀?你们追赶那辆看起来贵得要死的车,一定有相当的内情吧?从车种的风格看来,感觉像是有钱的黑社会老大,不会有错的。车上是你的父亲吗?原本是情妇的母亲过世,你为了让他承认你这个女儿,所以带着同母异父的妹妹从乡下上来——”
“司机大哥,请你安静地开车好吗?”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啦。这种事偶尔也会发生呢,不,应该说这在凯杰尔并不稀奇啊!呀哈!真令人兴奋啊!”
艾玛第一次自己招手拦下这台黄色计程车。只见计程车驾驶把刺有刺青的手臂靠在窗边,哼着歌操控着方向盘。
虽然并没有遭遇一打开车门就被人拿枪指着的状况,但是没想到驾驶是如此开朗又爱凑热闹的人。
在艾玛生活的荷尔谷林村周边,由于札夫塔利卡度数低,汽车本身就是贵重品。只是在这个城市,计程车司机似乎是个悠哉的职业。
不过艾玛其实只是有点想知道,骑士的任务到底是怎样的工作。
(亚鲁特真是大笨蛋,只有我们去观光,那肯定很无聊啊。)
当他说不能带她们参观时,艾玛真的很受打击。随之而来是怒火中烧,她觉得怎么可以这样。
去陌生的地方闲晃,这次可能真的会被带去卖掉,那还不如跟踪在亚鲁特后面,参观他工作时的模样。而且她也想看看在那张报纸剪报上那个‘威风凛凛’版本的亚鲁特。艾玛就是抱持那样的想法,所以才会像这样假装离开,然后尾随在亚鲁特之后。
她们在旅馆外等待,随后看到亚鲁特飞奔出来,直接坐上停在路旁的一台金光闪闪的轿车上。
之后就像这样,她与莫妮卡一起叫了计程车跟过来。
“放心吧,就算是最凶恶的黑社会老大,总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亲生女儿的恳求他又怎么可能不听呢。”
她们只是在跟踪一个笨蛋。
这个真相艾玛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爱凑热闹的计程车司机始终乐在其中,开着车跟在亚鲁特他们的座车之后。说到他有多么乐在其中,他为了不开太近而启人疑窦,有时会刻意开在别辆车之后,或是改变车道,非常地乐此不疲。也多亏了他,直到这个瞬间,艾玛她们的跟踪都没有被发现的迹象。
这样毕竟对司机不好意思,艾玛真希望亚鲁特赶快到达目的地。他要前往的地方是国王居住的白凤宫殿吗?还是位在别处的士官训练学校呢。
光凭以前看到的报纸剪报想像,艾玛也只能想得到这两个地方。
“那个……该不会就是艾曼德岛吧?”
“哈哈!没错!感动了吗?”
沿着河川行驶,突然眼前出现了高楼林立的一座岛。
位于梅乌库鲁河河口,南北纵长形的岛屿,那就是艾曼德岛。
岛的周围可见船舶交错往来,而陆地止也架有数座桥梁,那和艾玛家里的石桥不能相比,是成群的巨大铁桥。
“差不多快到风景明信片上常看到的角度啰,你看。”
正如司机所说。
在对岸边搭车边观览岛屿,到了某个角度就会看到非常眼熟的景色。
一座平坦的岛上盖满了高楼大厦,在岬角前端有一尊青铜造的巨大龙像君临其上,优雅地昂首远望,就是那样的一张画。
艾玛对眼前的光景看得入迷,一时说不出话来。
“看来他们要到岛上呢,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吧。”
艾玛们所搭乘的计程车就这样宛如被吸引一般,渡过桥驶入岛上。
由于戏院和舞厅的招牌突然增多,所以这里或许就是旅游手册上说的七号街吧。听说总是有数出新戏和喜剧在此首映,是个热闹非凡的场所。
只见亚鲁特他们的车在某个转角停了下来,随即后座车门打开,亚鲁特自己从车里出来。
看到亚鲁特只是个年轻小伙子,司机似乎颇感扫兴。
“……喂喂,该不会不是黑社会的老爸,而是自幼分离的哥哥之类的剧情吧?”
他似乎很担心的样子,但是艾玛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因为亚鲁特竟然毕恭毕敬地打开另一侧的车门,接着从车里走下一位可爱的女孩子。
然后在亚鲁特的引领之下,一身白色夏季礼服的少女走进了眼前的咖啡厅,她的手还勾着亚鲁特的手臂。
“司机大哥,我要在这里下车。”
“喔、好啊,打起精神,振作一点啊!一定要把你哥哥带回乡下喔!”
(再见了,司机大哥,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他和莫妮卡一起在七号街的石砖路下车,她们的手也紧紧地牵在一起,理由单纯是怕走失,以及为了让自己不会害怕,并不是在引路。
“听、听好啰,莫妮卡,万一迷路我们就在这里会合。你要把这个地方记下来。”
莫妮卡用空着的手抱着素描本,静静地点头答应。
眼前是个同时提供外带服务的大众咖啡厅,红色的门和咖啡豆的招牌非常可爱。隔着大马路的斜对面,则是手册上也有记载的城市警察总局,正如图片上标示的一样,也有一个附有大钟的时钟塔。
即使是在这样的地方,天空仍是一片晴朗无云,但是魔女的预感却告诉她——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

——同胞啊,莫忘记。
——这尊铜像赠与你们做为盟约的印记。
——只要你保守秘密﹒铜像就会永远留在此处。

艾曼德岛的守龙像虽然有名,但为了这个碑文而来的人或许也不少。
就席古德梅萨警官记忆所及,苍海战争中与之交战的芳杰与盖斯托卡两国,将铜像连同一块石碑赠送给艾密尔,而那些碑文就刻在那石碑上。
以纪念大战终结的赠礼而言,字面的意思实在不怎么和平,而优诺斯国王并不把那块石碑放在有守龙像的纪念公园,而是安置在像这样被道路包围的圆环草坪上。坐在芳杰人所经营的家常菜馆的窗边座位,享用较晚的早餐,倒还有可能会看到那些字句。但是那样的地点,怎么想都不适合众多人围观。不过那石碑在那里也已经有五十年的岁月了,今后一定也会一直在那里吧。
一定有不少人认为那样就可以了,对方想要掩盖住恶臭之物,却还一直紧追着对方不放,那样是会受人讨厌的。比如说像席古德那样。
“不可能。”
席古德的回答简洁无比。
他现在已经吃过饭,现在正把玩着做为兴趣,随身携带的智慧轮。
“我也不是闲闲没事干耶。你知道吗?除了那个事件之外,我们要追的案子可是多到爆耶!现在你又要我派人去医院监视,那你们又能给我们什么好处?嗯?正教的大人。”
话说到最后,他才第一次正眼面向对方。
对方隔着桌子坐在他的对面,看起来颇为文静,感觉像是非常精明的银行行员,但他却是扎伏特正教所派来的人。他看起来就不打算待太久,非但没有点菜,连一杯饮料也没有叫,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是客人。但是身为店员的少女却因为席古德这个正牌客人的关系,别说是要警告,甚至根本不敢走过来。
席古德在同伴之间素有‘猎犬’、‘恐吓犯’的外号,不过这个男人见到席古德,却好像从来没有畏惧过。
自从在那次在奇妙的宅邸进行过会议以来,男人定期会和席古德连系。
“你是说很困难?”
“我看这样吧。就昨天向日葵旅馆的纵火事件好了,你可以帮我解决那个案子吗?光天化日之下,又没有目击者,同样手法的纵火已经发生七次了,你要多少人手我都可以借你哦。”
他用智慧轮的前端,指着对方的鼻子。
“你以为我是在无理取闹吗?你也是一样啊,我就是要你别小看城市警察。”
“我会帮你转达的。”
“混帐。”
像银行员的那个男人语气太过冷静,让席古德的心情简直像在参加教会弥撒一样。仿佛是在告诫他:你会这样大吼大叫,那全是因为你的修行不足。开什么玩笑啊。
“——关于纵火事件,有没有可能与魔术有关呢?”
“什么?甲种吗?这个可能性我们也有想过,因为纵火本身似乎是自然起火的样子,怎么啦?正教大人,你真的要帮我们办案吗?”
“不,这只是我个人的好奇心。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的技术,真的只有甲种魔术吗?”
“给我滚吧,凑什么热闹。”
“祝你有个美好的感谢祭。”
“我们全部都要出勤啦。活老百姓!”
连警察的黑话都说出来了。
对方不理会他,从位子上站起。
他很可能要直接去向在隔壁公园里的上司请示吧。
因为听说他的上司在感谢祭的三天里,为了传播大地的珍贵与神的大爱,尽管身处司教之位,却对许多市民活动相当积极,甚至参加了公园的慈善音乐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上司。
对于眼前石碑之事,他大概什么也不会说吧。
忘掉悲惨的过去才是与主缔结‘盟约’的目的,他平常一定坚持着这样的想法。
“……啊啊,这么说来教会的奇迹也是魔术吧。”
睨术与咒语。城市这么大,有无数的源头,要找的地方数以亿计。
这让席古德想到就头大,于是他将残留在杯底,颜色有如泥土的咖啡饮尽,把解开的智慧轮就这样放进杯子里。
“走吧。”
然后抓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迈步走出店外。

“——亚鲁特公子,您看看这景色!”
另一方面,亚鲁特继续进行着护卫芙丽娜的任务。
当他们坐车来到艾曼德岛后,她很爽快地把车子遣回去了。
她就这样进入七号街的小咖啡厅,点了平凡无奇的咖啡。可是比起咖啡的味道,她似乎对店员的长相颇为不满,“意外地都是些普通人啊!”
她似乎对奇怪的地方感到不满。
下一个他们去的地方,就观光而言是王道中的王道。那就是拥有守龙像,位于岬角的纪念公园。
这里有龙之像,龙是与大地一起受阳光神尼尔斯=亚基那赐予圣名,之后却神秘灭亡的巨大生物,在亚鲁特他们所信仰的扎伏特正教是视为圣兽看待的。
以龙为外型的和平之像,总而言之十分巨大。
若是包含台座部分,那就是高达三百尺的巨大铜像,铜像内侧有楼梯,头的部分则是展望台。
“啊,海鸥,是海鸥耶。叫海鸥没错吧?亚鲁特公子。”
自从幼年学校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来了,展望台的部分依然是暴露在室外,风势相当强劲。若说有哪里和以前不同,大概就是旁边有个王族的公主,看着三分钟一西格尔的望远镜,欢喜得惊声尖叫吧。
(完全不同了啊。)
已经眼那时候不一样了。那就像是把红色说成蓝色般,差距太大了。
对于从早上连续发生的紧急情况,由于逃避现实以至于小看事态。亚鲁特讨厌这样的自己。
“——公主,那个、人已经开始变多了,我们回去下面……”
“真是的。不要叫我公主,亚鲁特公子。我不是拜托过您,在民间的这段期间要叫我芙丽娜吗?”
“对、对不起。芙丽娜殿下……”
“芙丽娜。”
“芙丽娜……小姐?”
她的表情差点就要变成恳求了。
(可恶啊啊啊!)
可以吗?真的可以直呼其名吗?
对一国的公主,就算是出于对方的意愿,但是直呼其名……
“芙……”
只见她满怀期待地吞了一口口水。
“芙丽娜……!”
“是,有什么事吗?亚鲁特公子。”
在激烈的内心挣扎之后,亚鲁特屈服了。他自暴自弃地开口喊了她的名字。
可是这种时候,她真的是一脸开心的表情仰望着亚鲁特,对着他频频点头。让亚鲁特觉得太过耀眼,甚至有点难以直视。
“……你第一次来到龙上面吗?”
“是!也是我第一次这么靠近龙像。”
湖水般闪亮耀眼的瞳眸,捕捉到了河川对岸辽阔的凯杰尔市街。
“是在那里吗?”
她手指往右指。
“还是在那里呢?”
往左指。
“或者是在那里面吧,爷爷的家和庭院就在那里吧。”
“与其说是家……”
应该说是城堡、宫殿吧。
就在两人谈话的时候,下方有像是从地上飞来的红色气球飘了上来,乘着风飞翔在河边的白色海鸥,与红色气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时期凯杰尔市内应该正举行着与感谢祭相关的活动,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也看到公园内贴出了举办慈善音乐会的告示。
然后亚鲁特往芙丽娜看去,只见她似乎仍在用望远镜找寻‘爷爷的家’。
“王都应该正好在这里的南边或靠西边吧……?”
就算看不到白凤宫殿,隔壁议事堂的屋顶大概就看得到了吧?
亚鲁特凭藉着儿时记忆,说了句“容我失礼”,便借了芙丽娜正在使用的望远镜观看。
可是不管他再怎么找,最多也只看到盖满岸边,成群新建好的建筑物。
“抱歉……芙丽娜,要看到城堡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亚鲁特伤脑筋地从望远镜抬起头来。
他以为这里没有改变,但其实却新建了许多建筑物。
“那栋大楼相当高呢……”
“艾斯巴列特塔,听说是艾密尔最高的大楼……”
亚鲁特对似乎也正看着同一栋大楼的芙丽娜说道。
那是距今半年之前,在对岸开发中的海埔新生地区,为了作为地标而兴建的大楼,最遮蔽视野的也就是那栋大楼。
“太高了让人有点害怕呢……”
“听说为了让电力通到上层费了一番苦心。因为只有地上才有以太。”
“是啊,如果失火或是有什么意外发生,那就糟糕了呢……”
高楼层是会员制的饭店与宴会会场,中低楼层听说是出租的办公大楼,虽然不知道厂商是否顺利进驻,不过落成的当时倒是成为一时的话题,记得K&G管理局应该也有协助大楼的设计。
就算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也有许多人主张高度太高,就会造成建筑结构脆弱;也有人认为在宗教方面是对神不敬,因此发动反对运动。然而对建造者而言,比起那些问题来,最重要的是想要变成第一吧。
只要把人找来,聚集足够的资金,许多事就能够解决了。这样的自由也是凯杰尔之所以为凯杰尔的原因吧。
“若是要我住在那里……我会觉得怪怪的呢。”
“是啊……的确如此……”
就这样,当亚鲁特的思绪徜徉在高不可攀的世界里时,这次则是强烈感受到由芙丽娜本身发出的视线。
两人的手搭在同一台望远镜上,她认真地看着身旁的亚鲁特,刚见面时就让人怀疑是不是发烧般的红润脸颊,即使在这风势强劲的场所,却是更加地泛红,湖水色的双眸湿润欲滴。
“亚鲁特公子,我好幸福……”
“喔、喔……”
“现在的我们,看起来一定不像是王家的公主和护卫骑士,身上穿的不是礼服和制服,身边也没有侍从和女官,亲昵地叫着彼此的名字。举例来说这就像——恋恋恋恋、恋——”
正想说她的语调怎么突然变快,她却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
“芙丽娜?你、你没事吧峥”
“我、我很好,亚鲁特公子!我真是太得意忘形了,我们走吧!”
只见夏季礼服的裙摆一翻,芙丽娜发足奔跑。
这样子护卫就没有意义了,亚鲁特赶紧迫上去。
总而言之,她大概是因为能够一个人出门,所以觉得很开心吧,这就是现时点的结论与感想。
追赶芙丽娜奔下守龙像的楼梯后,亚鲁特又在她的请求下买了冰棒。
周围的各位路人,你们能相信吗?公主殿下竟然在吃冰棒耶。
他在公园内一家非常普通的商店,买了两支不知道用什么调色,又比平常卖得稍贵的冰棒。芙丽娜表示和亚鲁特互相分着吃才是重点。
“不这样吃是不行的。”
“不行……”
“呵呵,好冰,好甜喔。”
她看起来确实很开心,对于脑中只有‘开除’、‘失礼’两个词在轮替的亚鲁特来说,只要她开心就令亚鲁特松了一口气了。
“啊,亚鲁特公子,是乐团的演奏!”
芙丽娜这次则是拿着粉红色的冰棒,表示想前往位于岬角的野外音乐堂。
看着她亲切可爱的笑容,视线仿佛快要离不开她了。因此亚鲁特还是决定别想太多。
不管是只要一枚硬币就买得起的便宜咖啡还是冰棒,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东西,她却是如此地喜悦,那样的公主殿下让亚鲁特不禁露出微笑。
“对了,亚鲁特公子。请用这个。”
然后芙丽娜很顺手地递上手帕。
那是一条朴素,质料看起来却像是贵到吓死人的白色手帕。
“不、不行,那样是不行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用!”
“你看,都滴下来了,请别客气。”
一时之间亚鲁特还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原来是亚鲁特的冰棒正在猛烈地融化。
有哪个骑士候补生胆敢弄脏国王孙女的手帕。真有这种人的话,亚鲁特倒想看看是哪个人这么大胆呢。
就在他们重复着“请用”、“不行”这样的对答时,一道从岬角吹来的强风打断了他们。
只见手帕从芙丽娜的手上飞了出去。
“亚鲁特公子!”
“哈呼呼呼哇(在这里等我)!”
亚鲁特含着自己的冰棒奔了出去。
多亏了库洛布,奔跑穿越人缝之间是亚鲁特的拿手绝活。他也相当擅长追赶飞走的东西,他以让周围路人也不禁回头的气势加快速度,目光只盯着飞走的手帕。
(还跑!)
最后他往地面一踏,高高地一跃而起,将手帕收了回来。
当他着地之时,四周响起一片掌声。虽然差点失去平衡往前扑倒,不过总算还是稳住了身体。
亚鲁特确认过手帕丝毫未损后,便心满意足地打算回去芙丽娜所站的地方。
但是没想到——红铜色头发的魔女却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和师妹莫妮卡在一起。
她们或许是在观光的途中吧,只见她手上还拿着‘凯杰尔欢乐之行’。
“亚鲁特。”
“艾玛。”
因为开口说话的关系,原本含在口中的冰棒也随之掉落地面。
“……请等我一下,亚鲁特公子……哎呀,请问您是哪位?”
而芙丽娜也晚了一步追上来,穿着夏日阳光下耀眼的夏季礼服,手上拿着吃了一半的冰棒,慢吞吞地像个大家闺秀地小跑步过来。
为什么呢?
亚鲁特这时害怕得不敢直视魔女的脸,或者该说他感觉气温似乎突然下降了。

***

到了早晨再重新来看向日葵旅馆,只闻到烧焦味还是相当浓烈,实在不像是能够让人住宿的状态。
“该说是运气太差吗……”
法妮自言自语。
旅馆两旁的房子不见异状,商店看来也照常营业,却只有那里没有灯光,什么也没有,
宛如一座废墟。
站在原本要投宿的旅馆前,法妮尽情眺望着旅馆的惨状。
最后才像是死心地叹了口气,然后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地离开。
她褐色的美貌毫无异样地溶入喇叭鸣响的街上人群中。
说起来法妮预定前往的‘路玛出版社’,是位于从五月门徒步就能走到的书店街。这里是旧书店、印刷、出版社林立的出版大街。
法妮为其撰写占卜专栏的少女杂志‘小淑女’,编辑部也在同一条街的小型建筑物中。
“好~~!”
法妮踩响着高跟鞋声走入建筑物内。
“——不好意思,请问小淑女的编辑部在哪里……”
柜台的守卫正在解杂志上的猜字谜,他头也不抬地往天花板一指,竖起了三根手指。看来仍然在三楼没变,法妮祈祷他能解开字谜,然后往楼梯走去。
中午之前的三楼办公室好似废墟一般,寂静得鸦雀无声。
这里的编辑许多都如传说中的吸血鬼般,讨厌早晨的太阳,下午才会来上班。不过法妮已经事先用旅馆的电话确认过了,对方这个时间应该确实会在编辑部才是。
(看吧,她在那里了。)
只见被阳光染白的‘小淑女’编辑部的一隅,有个人抱膝坐在旋转椅上,默默地吃着三明治,看起来真是个孤单寂寞的女编辑。
“卡蜜拉!”
“法妮!”
法妮一出声叫她,原本像是僵尸的她也醒了过来。
她也不擦刚才吃三明治的手,张开双手就拥抱法妮。
“好久不见!真高兴你来看我。”
“你才是又胖了呢!”
“去死!”
“消灭吧!”
她们笑容满面地彼此互骂,重逢喜悦的仪式也告一段落。
她是卡蜜拉曼西尼。‘小淑女’编辑部年轻的内勤人员,也是法妮的同乡好友。
趁着办公室还没有人来,卡蜜拉请法妮坐在隔桌的椅子上,顺便也请她一起享用刚才吃到一半的外带三明治,而法妮则是毫不客气地吃起一旁的薯条。
她虽有着与法妮相同的褐色肤色,以及有着凛然美感的眉毛,不过已经习惯凯杰尔生活的她,十分值得依靠。
“一大早上班很辛苦吧?”
“不是早上,现在还是晚上。单纯是彻夜工作还没做完啦。”
“啊啊,也就是更糟糕啊。”
“来,这个给你,这是刚出版的本月号,你就带回去吧。”
卡蜜拉滑动旋转椅,从隔壁桌上拿来‘小淑女’的样本书。
“还是一样清纯端正的少女封面呢。”
“那是故意的啦。”
“这真的是卡蜜拉你们做的吗?”
“当然是我们做的,都已经做到快吐血了。”
封面充满了少女的梦想与希望,实在不像是编辑长驱使着编辑制作而成的。
“不过还是谢谢你了,艾玛看到这个会很高兴的。”
“冬天我们还要再办个咒语特辑号,标题就用‘魔女法妮老师的特别恋爱教室☆在圣夜引发恋爱奇迹的技巧’这样你觉得如何?要不要试着多写一些看看?”
“绝对不要,倒是为什么每次都取这种杀人式标题?”
“你可以去问问艾玛,她一定会说标题可爱得想杀人喔?”
“不好意思,除了连载以外,我连鞋子占卜都不做喔。”
“小气鬼,只会利用人家的人脉。”
被她这么一说,法妮也不好推辞了。
任职于这个编辑部的同时,她还是个范围并不仅止于少女杂志世界的情报商。
之前K&G管理局的那件事件中,法妮也拜托她进行了相当困难的调查。
卡蜜拉啃着三明治,露出冷静理智的眼神。
“说真的,魔女这职业本来就已经够稀少了,若是老躲在乡下,不肯出来增加曝光度,这样很不划算吧,别让甲种魔术取得天下,社会也是有需要你们的地方啊。”
“你或许不能明白吧,取得天下并不是一切,所以没关系的。”
“我真的不明白,那种事我绝对做不到。”
法妮做得到,所以她舍弃家名,成为魔女,而做不到的卡蜜拉就变成制作占卜专栏这边的人了,真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不过确实就我们的情况来说,不管在哪过日子,或许都是一样的吧。”
卡蜜拉有些落寞地说道。
“哦,连卡蜜拉也会觉得受到歧视的情况很严重吗?”
“我还算好了,可是以后的事谁知道呢,现在也有许多人越过国境进入这个国家,而且实际上也总是有人会做出傻事。”
法妮和卡蜜拉都不是纯粹的艾密尔人,她们出生在相当遥远的南方,这点从她们的外貌就看得出来了。
她们离开只有沙土和尘埃的村子,甚至不惜跨越国境。
个性坚强的她,难得会说出这种丧气话。
“对了,法妮,说到魔女,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原本以为她要说只是顺口想到的话题。
“我最近听到传闻,有人在这附近见到‘卡特露德’喔。”
法妮忍不住离开椅背往前探出身子。
“那是真的吗?那芙蕾呢?”
“芙蕾就不知道了,总之只有看到弟子。”
芙蕾。也就是芙蕾·THE·RAINB0W。七色的魔女。
她是继魔女莉莉卡之后,另外一个拥有外号的大魔女,法妮绝不能原谅她,毕竟就是她把法妮的老师莉莉卡变成猴子,然后逃逸无踪。
而且卡特露德就是侍奉那位逃走的魔女,是她少数的弟子之一。
“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这次一定要让她招供。”

***

岬角前端,由神圣之龙所守护的和平公园,如今正吹起一场剧烈的风暴。
首先发难的是艾玛。
“——哦,真是巧合呀。”
她露出堪称完美无缺的微笑,把手上的凯杰尔观光手册塞进包包里。
“我真的不知道呢,你说有重要的任务,不能带我们参观,结果所谓骑士的工作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等等,喂!艾玛,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什么?误会?误会什么?”
就在这个瞬间,原本看似铜墙铁壁般的笑容,顿时分崩离析了。
“听好啰?请你好好睁开眼睛,把这个状况,和你来此之前的所作所为,重新给我回想一遍,笨蛋亚鲁特!在这样的观光景点,吃着冰棒和女孩子卿卿我我,这是哪门子任务啊!不管怎么看都是约会吧!”
“我只是因为护卫,所以陪着她。总之请你安静一点!”
“莫名其妙!我才不要!”
“艾玛,不要大叫!”
由于害怕芙丽娜听到他们的对话会加以责怪,亚鲁特不由得把注意力摆在身后,对艾玛只是随便应付,然而他没发现他这样的举动,才更让艾玛愤怒又悲伤。
艾玛胀红了脸,气得全身发抖。
“够了,好啦。是我妨碍了你的好事,对不起!祝你们白头偕老!笨蛋!”
“艾玛!”
“那个……你该不会……”
一道畏畏缩缩的声音打断了他们,那是芙丽娜。
就因为她的一句话,让原本正要带莫妮卡回到人群的艾玛勉强地停下脚步。
“您该不会就是和亚鲁特公子有约在先的那位吧?”
“……你是……?”
“啊啊,果然没错,那我真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真的很抱歉。”
芙丽娜向她深深一鞠躬。
“初次见面,我是芙丽娜·艾思佩纳吉。借用父亲和祖父工作上的关系,我拜托亚鲁特公子带我参观市内。”
“喔、是吗……”
“我真的很感谢亚鲁特公子听从我无理的要求,好像是事前的连络有所疏失,并没有通知到我只有今天才能抽空出来。所以如果您要责怪,就请责怪我吧。”
她这番言词说得非常流利,亚鲁特只能感到佩服。
艾思佩纳吉这个姓是她的母亲——王太子妃嫁入王室的名字,所谓父亲和祖父工作上的关系也并没有说错,因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王国军的最高统帅就是身兼总骑士团长的国王。
艾玛的表情显得更加困惑了。
“是那样吗?亚鲁特。”
“……啊,是啊。就是那样啊,艾玛。她是相当高层长官的……孙女?大概就是那样关系,而我则是受命带她参观。”
“两位与亚鲁特公子是怎样的关系呢?”
芙丽娜的言谈举止,在在都透露出深阐千金的良好教养。
艾玛则是很干脆地吞吞吐吐了起来。
“我、那、那个……我是……这家伙的、那个、该说是朋友还是师姐呢?他在我们村子时,我对他很照顾,该算是有恩于他吗?”
“哎呀,你是他乡下的朋友吗?”
只见莫妮卡翻开素描本。不知为何,她开始新画上去的图案,是个名叫‘女人战斗力计量表’的可怕装置。
现时点有着芙丽娜脸孔的计量表血条是八十四,而艾玛这边则是六十四,艾玛这方略显不利。
虽然亚鲁特并不是不在意她的画,但是他还是拼命地解释。
“芙丽娜,那个、这家伙的名字叫艾玛,和她在一起的女孩叫做莫妮卡,她们是真正的魔女,也是我的恩人。”
“恩人——?”
“没错,是我特地邀请她们从荷尔谷林村远道而来,如果不是艾玛她们,我可能早就死在路边了,对我而言,她们真的就是这么重要的人——”
“等、等等!你说得太夸张了啦,笨蛋亚鲁特。”
艾玛红着脸,拍了拍亚鲁特的手臂,而这一瞬间,莫妮卡画的艾玛方的‘女人战斗力计量表’从六十四急速上升到九十五,反而是‘女人战斗力计量表’八十四的芙丽娜听到这句话后,垂下眉头双目含泪。
“是这样啊……是魔女、恩人……又是很重要之人……”


插图


她断断续续地重复亚鲁特的话,闭上双眼,好似在咀嚼着那句话的意思。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么艾玛小姐要不要和我一起参观艾曼德岛呢?”
“咦,,?”
芙丽娜睁开双眼,露出了微笑。原本泫然欲泣的表情好似虚假一般,她的表情变得比先前更加平静。
“既然是来凯杰尔观光,那么目的就是和我相同。大家一起增广见闻一定更快乐啊,你觉得这个提议如何呢?”
“问、问我如何……”
只见莫妮卡持续做着纪录,‘女人战斗计量表’到此又产生变动,芙丽娜的数值竟然突破了一百大关。
艾玛仿佛受到影响般后退了一步,而她面前的芙丽娜则依旧微笑着。
“……我怎么可能会拒绝呢,你说对吧?”
“我们就到岛的另一头去逛街好吗?中途可以喝喝茶,吃些点心。”
“那、那是一定要的啊!”
“好像作梦一样呢!”
如果只听她们的对话,大概没有比这更和乐融融的谈话吧,可是这份紧张感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因为莫妮卡写了‘战斗力’这种危险字样的关系吧。感觉她们两个像是互相以枪口指着对方,表面上却还是谈笑甚欢。
才以为她们彼此注视着对方,她们却突然朝亚鲁特转过头来。
“就是这样,亚鲁特。要走就快点走吧。”
“拜托您为我们带路啰,亚鲁特公子。”
在两人一同催促之下,亚鲁特更是完全摸不着头绪。
(既然她们本人觉得这样比较好,那应该就没关系了吧?)
最后看到莫妮卡的素描本上,不知为何只写着‘迈入第二回合’的字样。


第3卷 魔女,一决胜负


“……怎么样?会算你们便宜点喔,因为是美丽的小姐们。”
“欸~~可是~~怎么办好呢?”
“那位小姐也会算你便宜喔,会给你打折喔。”
“哇,我也有吗?”
“怎么办?芙丽娜?”
“两个人算你们一万,如何?和真货一模一样喔。”
“嗯~~”
“还有其他的商品,我们的店里,还也很多。”
“很多?”
“很多。”
“那我们就去看看吧,芙丽娜。”
“来吧来吧。”
“不行啊,喂——————————!”
从两人增加到四人的艾曼德岛观光之旅,不知为何却更加辛苦四倍。
亚鲁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咦?那不是搭讪吗?”
“不是,完全不一样。”
她是怎么了?刚来的时候还那样戒慎恐惧的说。
例如说,在购物的途中,艾玛与芙丽娜差点被可疑的销售员拉走,亚鲁特连忙在千钧一发之际阻止她们,把她们带到附近的咖啡厅,在那里告诉她们真相。
“怎么这样……我想说这次就试着应付看看的说。”
“那种高等技巧你不用学啦,艾玛!”
“什么嘛……”
艾玛看起来相当不满。
拦住两人的大概是安格斯商人吧。
安格斯隔着山脉,地处于艾密尔的南方,在五十年前的大战中也是最后的激战区,是个受到战祸纷扰的地方。因为战争而被迫离乡背井的人们,一部分越过国境,流入了艾密尔,而其中有大半的人都定居在首都凯杰尔。
虽然已经来到了第二代、第三代的时代,但是仍然必须注意聚集在小巷子里、标准语说得不清不楚的集团。其中也有人不找工作,而与本地的帮派份子勾结,靠着游走法律边缘的买卖维生,这也是千真万确的事。比如说把高价的仿造品推销给艾玛这种观光客,这也是其中一种。
“你说这里很安全,这会儿又说不是,我都搞不清楚到底安不安全了。”
“总之平常昂贵的东西,对方却想要用半价以下的价钱卖你,像那种人最好就别靠近了。”
“即使对方有声明那不是真货,而是假货也一样?”
“赝品。那种东西本身就违法了啊,艾玛。”
“唔……”
艾玛的表情变得更加烦恼了。
“你别让亚鲁特公子太困扰啊,艾玛小姐。”
芙丽娜如此说道。
马路旁一家平凡咖啡店里的一个角落,只有她所在的地方,看起来像是位于精华地段的沙龙。
优雅。全身上下都是那么优雅。
就算努力穿上可以融入平民百姓的服装,她拿着茶杯的手势,挺直的背脊,并拢的双脚,根本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气质高雅得无可比拟。
“你知道吗?古人有云:入境随俗。亚鲁特公子可是把凯杰尔的生活形态,告诉在乡下生活的魔女艾玛小姐,你应该诚心倾听才合乎道理吧,这里可不是乡下,而是非常普通的市民所生活的凯杰尔喔。”
“……可以别那么强调乡下和城市吗?”
“听说被指出事实而恼羞,就代表是对那个事实感到羞耻喔。”
“啊,是吗?不过我是因为你的说法惹人厌,所以才生气的喔。如果你不是有心想惹我生气,那就代表你是个娇生惯养,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
“什么!”
“看吧,你自己不是也生气了。”
亚鲁特感觉自己的脖子好像架在断头台上了。
这已经不是提心吊胆可以形容了,这种冲击性台词连发的斗嘴,万一有人去告密,到时会变成怎样呢?
(——怎么可以对一国公主如此无礼!)
(——你没资格当护卫!)
(——不,你根本没资格当骑士!亚鲁特·古斯塔夫骑士候补生!)
不管是达尔教官还是蕾笕,大概都会如此指责自己,即使把他们调换也完全没有违和感。
怎么会这样,现在不是防范突来暗杀的时候,真正的敌人是自己人啊。
芙丽娜被她说得泪眼汪汪。
“请你收回那句话。请你收回那句话!谁都可以说我不知世事,就只有你没资格说我。”
“哼嗯?你还真敢说嘛。”
“你明明连库洛布的队名都说不出来!”
芙丽娜如此控诉。
而突然被她这么说,艾玛反而有些吃惊。
“……咦?什么?库洛布?”
“你一定不知道今年的前几名队伍,以及知名选手的转队情报吧?你应该连比赛都没看过吧?”
“没看过也很正常吧,那又有什么不对了?”
“那你还敢说你认识亚鲁特公子,真是自不量力〡〡”
“好!那就这么办吧!”
不能让她们继续争吵下去。
于是亚鲁特拍了一下手。
“我们就去看比赛吧。”
“咦咦!?”
既然芙丽娜对艾玛不了解库洛布而不满,那么就该化解她的不满。
艾曼德岛上有什么?有和平的象征守龙像,为数众多的戏院和歌剧院;有魔术学院校区,也有证券交易所,但是最不能忘记的是——
“走路只要五分钟就到了,没有不去的理由啊。”
全国库洛布竞技者的圣地。
对亚鲁特来说最是怀念不过的王立库洛布竞技场。
“看比赛会让你们心情舒畅﹒甚至不会想要吵架。”

***

法妮决定追赶卡特露德。
将卡蜜拉的话加以整理,大概就是下面这样。

——在王都的饮食街有间名叫‘月光’的会员制俱乐部。
——部分有门路的议员和公务员是其常客。
——和那附近的店相同,是在装潢华丽的场所接待客人,或是让客人唱歌,不过最大卖点的则是占卜。那家店似乎聘有高明的占卜师,在单独房间内为客人占卜烦恼。
——这样你就知道了吧?卡特露德就是单独房间的占卜师之一。

之后法妮就照她所说,走在工都附近的欢乐街。
这附近离王宫和各省厅颇近,街道的气氛和文曼德岛大不相同。
大街上一片优雅的景象,从旧都巴捷塔迁移过来的老店和王室御用的名店,高雅地排列在一起,而往里面或进入巷弄里,就可以看到适合下级官吏的酒店和舞厅里挤满了客人,当然也有一些店适合上级官吏使用。
白天前往探访,很令人怀疑能否找到线索,不过可能性并非全无。
(就算最近深夜取缔得相当严厉也很难说吧……希望她真的在就好了。)
顺利的话,或许可以遇到从凌晨工作到这个时间的工作人员。法妮就是赌这个可能性才会前来,如果不行的话也只有等到傍晚了。
夜晚霓虹灯醒目的餐饮街,白天看起来则是白色干燥的灯光。在大白天还点起电灯装饰,让人不禁为这毫无意义的举动干杯。这个城市的以太似乎真的无穷无尽。
然后她终于来到‘月光’所在的大楼前。
她没有关系可以混进去。好了,现在该怎么办呢?
“喂!”
她从巷子的缝隙看到了人,于是出声叫住对方。
“你是不是这里面哪家店的人呢?我有事情想询问。”
对方是个身穿黑色服务生制服的青年,他站在生满锈的逃生梯前,有如街灯一般背对着法妮,伫立在那里。
听到法妮的声音,青年转过头来,那是一张充满异国风情,拥有南方血统的容貌,他和法妮一样,看起来也是与安格斯有关的人。
但是对方的表情好似看到幽灵一般,因此法妮向他微微一笑。
“————”
“咦?你说什么?”
那是说得非常快速的安格斯语,法妮一时间没有听懂,于是她踏上前,想走近再问一次。此时对方的鞋底却突然发出光芒。
(避、避魔符?)
法妮颈子上挂的魔女术护符似乎有所反应,
“……你是不可能的,我们不收外国人,你来应征也没用。”
青年趁着这个空档,单方面地抛下这句话,然后便朝巷子里奔跑离去了。
“……什么嘛,明明两种语言都会说,干嘛说容易混淆的话。”
安格斯虽然形式上也算是一个国家,但其实内部是由无数的部族聚集而成,从北方的山岳地带到南方的苍海诸岛,部族种类繁多。随着部族的不同,规定也会不同,造成语言差异的情况也所在多有。因此青年刚才所说的安格斯语,法妮才会完全没听懂。
为了消除这种混淆的情况,居住在艾密尔的安格斯人除了对家人,一定都会使用艾密尔的标准语。不管是对初来乍到的人,还是在第二代、第三代之间,这都已经是常识了。看来方才他真的相当惊惶。
即使如此,法妮也明白他慌张的理由了。
因为他使用简单的睨术,在巷子入口张设了掩人耳目的结界。
在未开化之地,古老的传承和言语容易完整保存下来,而魔术也是一样。和甲种魔术发源地的艾密尔不同,那个国家对甲种、乙种的分类,甚至应该还没有固定才对。
他所使用的法术就形式上而言,感觉非常类似本国残存的咒术师和巫女的手法,之所以没有发挥出功效,大概是因为法妮也带着魔女术护符的关系,也就是神秘力量对神秘力量的功效微弱之故。
在以睨术密闭的空间里,飘荡着微微火柴点火过的气味。
没想到他竟然是躲起来抽烟,简直就像十几岁的学生。
可是法妮笑不出来,因为更让她生气的是后来他用标准语断言“来应征也没用”。
“哼,反正我就是酒家女的长相。竟然对立志成为贤妻良母的我说出那种话,真是有够失礼。”
虽然这种话对艾玛说,她一定不肯相信,不过法妮是认真的,可是却被误认是前来俱乐部应征的人,法妮感到相当不甘心。
不过对法妮而言,会为对方轻率的先入为主观念而受伤,那种时期她早就渡过了,所以她决定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既然外表看起来是那样,那么干脆就拿来利用。
“早安,这位大哥!”
法妮露出轻松的微笑。
因为这时正好有别的服务生拿着垃圾桶,从逃生梯走了下来。
只是微微扬起嘴角,却是靠着勾魂媚眼所发出的微笑,让服务生整个僵在原地。
“老板还在上面吗?还没回去?”
据说某位女演员为了学会性感的走路方式,将一边的高跟鞋截短,而法妮这次也刻意效法那个诀窍.强调着她的纤腰,往楼梯走了过去。
只见对方的喉头上下起伏了一下。
她娇媚的目光未曾离开服务生的脸,然后将身体靠在扶手上,同时包覆在套装布料下的丰满胸部,停靠在楼梯的扶手上,顿时改变了形状,而对方的视线也露骨地往下漂移。
“他在店里说过要雇用我,所以我是来请他实现诺言的。”
“不……等一下,老板他已经回去了,我想你大概是弄错了……”
“没有那种事,他不在我就留下来等。”
“喂,不行那样,还有小姐留在里面啊……”
依照她的设定,她是扮演闹脾气的安格斯酒店小姐(花名小蝴蝶),不过既然真的还有人留着,这正是个好机会。
“你好坏喔,拜托你啦。”
她决定就这样采取主动。
服务生不让她过去,拉住了法妮,不过她的身体却反而往服务生贴了过去,然后隔一段时间又在他的耳边吹气,这时法妮挣脱他的手,服务生却仍是动也不动,看来他已经飞到梦之国度了吧。
“你太棒了。”
“请慢走……”
法妮向他抛了个媚眼,然后便从后门进入店内。
走过厨房,外场只有点亮最小限度的照明,看来已经打烊了,空无一人的吧台,空无一人的沙发,空空如也的舞台上只放着一根麦克风立架。
里面的通路有数个房间排成一列,那边就是占卜师的房间吧。
如果说店里还有人,那么不是在那房间,就是在可以换衣服的服装间吧。
她将房间的门一间间打开确认,王宫风格、教会风格,看来房间的摆设是配合占卜师的形象,时代与设定皆不同风格的小房间并排在一起,虽然并非全部都是真货,不过至少有花费心思,让房间看起来不至于太低俗。只要打开照明,气氛就会出来了吧。
在接下来打开的门里,法妮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不禁吓了一跳。
(镜子?)
那是镜台,台上和桌子上摆放着小道具与化妆用具,看来这里是服装间。
而在旁边的椅子上——
“有了。”
法妮愤怒得快要浑身颤抖。
只见卡特露德正安稳地睡着。
那是一个好像用巧克力膏在煎饼上画出眼睛和鼻子,就能够完美重现的圆脸女人,虽然不是美人,却很可爱,也曾有人说她像森林里的浣熊。
她穿着较为暴露的薄荷蓝色吊带裙。看来她自以为是性感美女,法妮想对她说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可说是魔女生命的占卜卡片,她竟然也不净化,就这样摆着不管,让法妮难以言喻地觉得火大。
“卡特露德?”
法妮走过去对轻轻叫了她一声,随即灰色瞳眸猛地睁开。
“嗨~好久不见。”
看着微笑中带着怒气的法妮,卡特露德全身僵硬。
“我有事情想问你。”
“小偷——!来人啊!有小偷闯进来了——!”
她突然大叫着往门口冲去,因此法妮在后方咏唱咒文。

“绑住吧,在这里打结。”

“啊呜!”
卡特露德随即从正面扑倒下去。
这是以意识捕捉流动在自己周身的空气,将仿佛纤细编织物般错综复杂的事象,从中切取一条丝线出来,再想像着解开的丝线,缠绕住眼前卡特露德的脚踝,而丝线另一头则是系在法妮的右手。
“终于找到你了,竟然给我到处逃窜。害我们找得那么辛苦。”
“卑鄙……突然偷袭我……”
你叫人小偷就不卑鄙了吗?
手按着撞到地板的额头,卡特露德从地上起身,而法妮穿着高跟鞋的双腿便立在她的面前。
“好了,给我毫无保留地招供吧。芙蕾·THE·RAINBOW,你的老师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
她撇开头,毫不犹豫地回答。
“卡特露德——”
“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可别太小看我了,有哪个弟子会出卖老师呢?给我一亿西格尔我也不干。”
尽管整理着肩带滑下的吊带裙,她仍是丝毫不肯把头转过来,也不和法妮对上眼,看得出她的决心相当坚定。
“要杀就杀,要煮便煮,随你高兴。因为魔女都是那样死去的,对,没错,这就是现代的狩猎魔女,你这个坏女人!你不是人!”
她该不会……
“——你该不会真的不知道?”
法妮心想:我猜对了。
她不偏不倚地说中了。
“芙蕾没有把她的藏身之处告诉你对吧。”
“你那是什么表情,别把我当傻瓜。”
卡特露德从正面对她破口大骂。
“老师是一个心情反覆无常的人,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了解身为弟子的我是怎样感受,我已经快一年没见到老师了!她说了句‘你好烦,给我消失吧’,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一般来说那不是被逐出师门了吗?”
“不是——!”
她有如悲鸣般否认。
看到卡特露德气喘吁吁,她既然那样拼命辩解,也就不难理解她说的是真话。
为了压抑住头晕和怒气,为了正确地把握现状,法妮从包包里拿出香烟,以火柴点燃后,再将没烧完的火柴丢到镜台上的烟灰缸里。
“…………呼~~”
只有吞云吐雾的这段时间是最和平的时光。
她在眼前的长椅上坐下。
“……那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当起占卜师的?”
“大概半年前?”
竟然那么久了,法妮不禁咬牙切齿。
“不是被逐出师门﹒我是有事需要单独行动。”
“啊啊,好啦好啦。你不是被逐出师门,你是单独行动啦。”
“我其实是想成为歌手或女演员,你不觉得那样比较适合我?”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不可以为这种事生气。”
“所以为了站上舞台唱歌,我就来‘月光’应征了,然后老板帕帕·哥斯佛德——就是普通的黑社会啦,我在他的面前唱歌,结果他毫不留情地说我唱得好烂,但是当魔女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卡特露德是那方面的才能被老大看上。并不是以歌手身份,而是以占卜师的身份留在这里工作。
“他说必须有人替补。”
“替补?”
“就是那样啊,听说是在我之前的占卜师突然生病辞职,记得名字是叫……Sister,而那位Sister是‘月光’的王牌,也是看板人物,所以需要有新的占卜师应付多出的客人,既然是真正的魔女,那么就比Sister还要专业,这样也比较好找藉口对客人说明。讲得我好像是替代品似的,真是让人不爽,有够失礼。”
卡特露德的表情似乎真的颇为不满。
法妮只能苦笑。
什么名字不好取,偏偏是取Sister啊,这里恐怕是指修女的意思吧。
在都心正中央,黑社会老大经营的俱乐部里,为政府高官占卜烦恼。那样的名字颇具讽刺意思,也很别出心裁。
“就算那个人是一般人,我看技术大概也比你好吧?”
这句话似乎触怒了卡特露德。
“那样的丑八怪,没什么了不起。”
“丑八怪?你见过对方的长相?”
“没见过,不过一定是丑八怪没错,法妮,你看这个!”
卡特露德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从地上站了起来。
只见她从背后道具柜的最下方,想要拉出某件行李,那个似乎是个相当重的行李箱,看到她嘴里不停抱怨和昨舌,法妮用单手的力量就把那个行李箱移到桌上。
“怪力女。”
“是你太虚弱了。”
法妮可是有在田里工作的。
而那个行李箱也难怪会那么沉重,因为里面全是书本。
“专门书……?”
“上次我整理里面的柜子时找到的,这是Sister的私人物品。”
除了龙的图鉴之外,其他全部都是魔术方面的书籍。
而且说到魔术,一般都会先想到最新式的甲种魔术,但是里面的书却不止那些,也就是在近代魔术体系被归类为乙种的旧时代技术——睍术和祈祷相关的资料也相当多。而且书籍不分国内外,甚至也有法妮她们专门分野的魔女术。
“这就是无可撼动的证据,那女人只是个一般人,每天又都读这种旧到发出霉臭的书,而且听工作人员说,她连每天吃饭的时候也要读书,太阴暗了,毫无意义嘛,她一定是丑八怪!书呆子!全身散发没人爱的味道!”
只见卡特露德全身颤抖,好似害怕肮脏的事物一般。
而法妮翻着五十年以上的绝版书,不禁发出感叹的叹息。
“至少……这位Sister的占卜是以相当扎实的理论为基础呢。和你正好相反。”
“别把我和她相提并论,太失礼了。”
“吃饭的时候看书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我上次——”
好像曾经在哪里听到类似的事情,但是还差一点,法妮却是想不起来。
不过她想想算了,反正就算勉强自己想起来,卡特露德也不会想听吧。
“我决定了,法妮。我现在就去把这些东西丢掉,我之前到底在犹豫什么呢,我的白马王子之所以没有出现,一定是被这本书上散发出的没人爱菌感染了,好了,看我把这些装好,盖上盖子,把这个拿去下面的垃圾桶丢——啊呜!”
“你想趁机逃到哪里去啊?”
卡特露德好似理所当然般,抱着行李箱,打算走出服装间,不过法妮又用魔女术重新拉住她的脚踝。
“还有什么事吗!?”
“你并不是没有利用价值了。就算你又啰嗦又笨,弟子遭遇危机,她也是有可能会现身的。”
“不可能!没用的!老师才不会那么容易就范。”
“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拷问?你打算拷问我?你这样也算魔女吗?你不是人!”
她开始真的想要把这吵死人的女人五花大绑,然后在外面众多的大楼中随便找一个,把她倒吊在大楼上。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伊兹·夫鲁·鲁兹”

一道风之刃窜过法妮与卡特露德之间。
仿佛投掷剃刀的刀刃一般,那是一道瞄准极窄范围而引发的疾风,而需要纤细集中力的束缚之术,就好像被这一投掷切断了绳索而烟消雾散了。
“——不准动。”
只见在敞开的大门中央,一位少年正持展开仗对准这里。
“邻人!”
“不准再有动作了,在店里面打斗我会很困扰的。”
那是年轻的男人。不,应该说是少年。
他穿着像是不良少年的醒目上衣与破了洞的牛仔裤,一身轻便的装扮,手上截短到极限而不至于难以使用的魔杖,大概是经过改造与尝试的结果吧。有这种让魔术能在狭窄屋内使用的智慧,就证明他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实践系甲种魔术师。
“我是——”

“艾思塔休”

更为简短的埃特尔代码,切断了法妮的部分发梢。

“再来就真的会打中了。”
他如此宣言。
完全受制于人的法妮,也只能当场僵在原地,相反的,脚边的卡特露德则是高声欢呼。
“你也帮帮忙。你好歹也是个魔女吧。”


插图


保镳。法妮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字眼。
她想逃也逃不掉。
真的无处可逃了。

***

艾玛等人来到王立库洛布竞技场上。
今天预定进行的比赛是学生联盟的例行赛,对战组合则是凯杰尔·艾斯特力修,对上罗斯塔温·布鲁萨克斯。
艾玛不懂那是什么意思,芙丽娜则为她解说。因为两队曾经在一年一度的学生选手权决赛对战过,因此是相当值得期待的对战组合。
“哦……”
虽然她如此解说,但是艾玛对于运动本身就没什么兴趣,所以还是不明白这对战组合有什么稀奇,在售票处拿到亚鲁特买来的入场券,艾玛最多也就是盯着上面印刷的文字看来看去而已,这谜一般的记号是座位号码还是什么吗。
相反的,芙丽娜却似乎非常开心。
“亚鲁特公子,亚鲁特公子自己也常来加油吗?”
“不,因为很忙,最近都没来看比赛了。”
“艾斯特力修低潮的原因是什么呢?这一季总教练的用兵——”
亚鲁特像是回到老家般,露出完全放松的表情,芙丽娜则兴高采烈地不断提出问题,说什么后卫、前锋,什么线与什么达阵,尽是谜一般的咒文。
(亚鲁特这个笨蛋。)
什么不好选,偏偏要来看库洛布的比赛,想也知道那只会让柔柔嫩嫩的千金小姐更嚣张而已。到底在想什么啊。
不管怎么说芙丽娜·艾思佩纳吉也是个惹人怜爱的少女。
你看,这一头柔软滑顺的淡金色秀发,会让人不禁想触摸,脸颊想靠上去磨蹭。手脚虽是艾玛较为修长,但是那些营养却似乎都到胸部和臀部去了,更是令艾玛羡慕得不得了。再加上就艾玛所见,她能够出席王宫的园游会,家境应该非常富裕。
以前看到的那张报纸剪报上,站在亚鲁特身边的就是这个千金小姐。这件事艾玛早就注意到了,可别小看魔女的眼力,他们两人似乎还想把这件事当成秘密,心有不甘的艾玛反而心想:我偏不拆穿你们。
“哎呀,亚鲁特公子真是的,太有趣了。”
到底是哪里有趣啊?两位在未知的世界过得很快活的样子呢。
“……我还是回去好了,真是的。”
艾玛虽然语带讽刺地念了一句,却没有人听到,也没人看到。
“喂,艾玛,入口在这边喔!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看到亚鲁特反而笑容满面,艾玛真想拿鞋子丢他。
看不懂就是看不懂,库洛布不就是把球带着跑的游戏而已吗?
到底有什么好高兴的?为什么能那样着迷呢?
而艾玛那样的疑问,很快就被颠覆了。



首先令她惊讶的是球场的宽敞感。
“哇啊,好宽广……”
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从竞技场的入口进入,走在昏暗的通路里,然后再上楼梯,出到室外的观众席,瞬间进入眼中的光量一口气增加,附近每一张椅子上都坐满了人,而下方则是一片宽广的草皮。
(好大的球场。)
因为亚鲁特他们走在前方,所以艾玛才能跟着走,不然她可能会惊讶地呆站好一会儿呢。
若是单纯指空间宽敞,那么艾玛所生活的荷尔谷林村周边也有比这里更开阔的场所吧,比如说山丘后的原野,道路旁的牧草地,那些地方一定比用白线划分的草皮更加宽广许多,可是直到来到这里的前一刻,她们都是走在凯杰尔狭窄的建筑物之间,突然看到这样宽广的空间,想要不惊讶也难。这就是所谓的反差吧。
最大的不同就是在于纯度。
没有一株树木,没有一颗石头的草皮,完全呈现平面的绿色,上面画着白色的线条。
那是不存在于自然界的人工之美。
这里是只为了一个目的,只为了库洛布这个运动,付诸许多人的力量所建造的场所。
“有加油团在的地方虽然能感受到魄力,但是却很吵。这里是远了一点,不过可以看到整个球场,所以我觉得这里比较好。”
被人从旁边这么一说,艾玛才回过神来。
还有点出神的艾玛听从亚鲁特的话,在空位上坐下。坐在她左边的是莫妮卡,身体感觉仍然像是被竞技场的气氛所吞没一般。
“…………呐、亚鲁特。”
“嗯?”
“那里是什么?”
“咦?那里?你是说哪里?”
“明明有这么多人,为什么只有那里的座位空荡荡的,没有人去坐呢?”
那是刚好在艾玛她们所坐位置对面的区域。
对于艾玛这个疑问,亚鲁特好像松了一口气似地回答她。
“啊啊.你说那个啊。那是特别座。”
“很特别吗?”
“对,那是给大会相关人士,或是VIP坐的位子。那里几乎没有坐满过,最上面的坐位是皇家座位,是王室贵族专用的位子。一到了学生选手权大赛,国王一家人都会坐在那里。”
“哦……”
“今天并没有官方的人前来观看,不过一般的例行赛大概都是这样。”
“哦……”
或许是关心话少的艾玛吧,坐在右侧的亚鲁特也找其他许多话题和她说话。
“艾玛,所谓的库洛布,简单来说就是一队十四个人的队伍互相竞技,争夺同一颗球的竞赛。只要手上拿着球,越过边界前的那条线就得到三分,把球踢进球门是一分,时间则是前半场与后半场各四十五分钟。”
“突、突然跟我说这些我也不懂啊。”
“说的也是喔。”
亚鲁特似乎并没有特别在意。
“不过你之前就是在做那些事吧?”
而且也在这里比赛过,在国王和贵族们的注目之下。
“嗯。 ”
“快乐吗?”
“不会。”
亚鲁特的回答令人意外。
“每次出场比赛时,我只是拼命地想赢球,根本没有余裕去想是快乐还是无聊,我们学校的社团光是一军就有八十人左右的社员,在社团里为了争取成为正规选手,就必须拼命练习,参加比赛交出成绩,不然就会被其他人赶过。获胜后与其说是感到高兴,倒不如说是因为捡回一条命而松了一口气呢。”
看到亚鲁特说起这些事,好像如理所当然一般,语气十分平静,艾玛不禁感到惊讶。
“啊,不过……毕竟也持续了那么久,所以我想我应该不会讨厌,而是喜欢这个运动吧。”
亚鲁特说完就闭上嘴,终于身体向前倾,最后坐在椅子上抱住了头。
“亚鲁特?”
“…………啊~~那种事又怎么样呢,我真是个小鬼。”
“怎么了?”
“不,即使明知对方不管怎么看都对库洛布没兴趣,根本不想认识库洛布,但是如果对我来说是重要的人,我还是会希望至少让对方看看比赛。这种奇怪的坚持,我老是改不过来……”
亚鲁特往艾玛偷瞄了一眼,脸颊变得更红了,他很明显在害臊,不过一想到那句‘重要的人’中或许也包括了自己,艾玛并不会感到不悦,或者该说她觉得心头暖洋洋的。
嗯,这样也不坏。
“……你想太多了啦,对方如果真的讨厌又没兴趣,那根本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至少我是如此。”
她隐藏着内心动摇,冷静地如此说道,但是语气却比想像中来得冷淡。
可是再多做解释好像又怪怪的,所以他们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终于两队的选手入场,比赛正式开始了。
依照亚鲁特的说明,艾玛她们现在坐的地方,是亚鲁特以前也曾待过的球队凯杰尔·艾斯特力修——红色球服一方的加油区座位。
亚鲁特总之就只教她,身形敏捷的选手负责带球,体格魁梧的选手则组成人墙保护持球选手。只需要知道这些事,大概就能看懂眼前比赛的形势优劣了。
为什么被这么多人包围着,每个人却都能够冲刺全场,没有一个人跌倒呢?当有如岩石般的前锋阵全力对撞时,艾玛不禁想要闭起眼睛。
她不敢相信,场上竟没有一个人使用魔术。这件事本身就有如奇迹了。
但是若是只看球的去向,看起来凯杰尔·艾斯特力修选手的持球时间并不长,而比分也一点一点地逐渐拉开。
“亚鲁特……情况是不是对艾斯特力修不利呢……?”
艾玛不知道情况如何,转过头往亚鲁特的方向看去,只见他露出恐怖的表情,双手在膝盖上紧紧握拳。
“亚、亚鲁特?你没事吧?”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场上也传球失败,球落进对方的手中,而亚鲁特的拳头又握得更紧了,手背上的血管都冒了出来。
心想该不会这边也……于是艾玛也试着往芙丽娜的方向看去,她也是眨也不眨地睁大了眼,紧盯着场上的变化。
只见球场中央为了抢球,开始了激烈的争夺战。
随即亚鲁特与芙丽娜突然站了起来。
“喂喂喂喂——欧菲斯!你这样还算是艾斯特力修的王牌吗!你的脚停下来了!你的脚!到底还想不想打啊!推倒他们的防线!压扁他们!拼死也要给我阻止他们啊——!”
“现在就是决定胜负的时候!快推过去!”
“给我死命地推啊!猪不会推就只是普通的猪!你们想被关回廉价的猪舍里吗!这些蠢猪!现在就给我拿出你们拼劲啊!”
“没错!就这样传过去……所以说不是那样了!不对不对!●●●啊,这些○○○的家伙——(不是千金小姐该说的话)!”
“再不●●●的话就○○○给我去●吧!听明白的话就把你们的烂○○给我●●●!这群●●的○○——(身为人不该说的话)!”
两人就这样绵绵不绝地破口大骂,参杂在其他观众的嘘声和加油声中,就这样一直喊到比赛结束。
结论。
库洛布好可怕。

***

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现实吗?
尽管亚鲁特那样声嘶力竭地帮他们声援,艾斯特力修却仍是输了比赛。
那是一场一面倒的比赛,球队的长处完全都没有发挥出来,但是在洋溢输球气氛的艾斯特力修加油区中,却还能开口安慰意气消沉的亚鲁特,艾玛还真是个好人。
“没关系啦,亚鲁特。你没必要那么在意啊,你真是个满脑子库洛布的库洛布笨蛋耶。”
“艾玛……”
“真的,关于这一点无庸置疑。我今天算是深刻感受到了……”
亚鲁特悔恨地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艾玛一定也对输球而懊悔,却还这么担心自己。亚鲁特对她的温柔满怀感激。
另一方面,尚未脱离输球悔恨的芙丽娜则是颤抖着肩膀,紧紧握住白手帕。亚鲁特很能体会她的心情。
“这就是继承那位‘帝王’之名球队的比赛内容吗……?”
“我下次会去一趟库洛布练习场。不跟社长和队长抗议一下,我实在吞不下这口气,不能原谅啊!”
“请您务必这么做。只是绝不可以打击选手的士气喔。‘新都体育报’大概又会写些严厉的报导,再以外界的进言刺激他们并非善策。”
“当然。这方面我自有分寸。”
“我觉得很不安,在选手权之前真的能够振作起来吗……?”
一旁的艾玛又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别担心啦,艾玛。不管是哪个队伍,初期总是会有低潮的时候。”
“不是那样的,我想的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摇了摇头,然后抓着亚鲁特的衣摆,小声地对他说道:
“……你看那边,有人从刚才就一直盯着我们这边看。”
盯着这里看?
“是怎样的人?”
听到这句话亚鲁特就不能置之不理了。
“艾玛,脸不用转过来,告诉我你说的那个人的方向和特征。”
见到他突然一脸认真的表情追问,艾玛微微抽了一口气。
毕竟这里有这么多的观众,难保没有人躲在周围人群中,想要身为王族的芙丽娜的性命。亚鲁特身为护卫,有必要加以留心。
“问、问我在哪里……就是斜后方看起来像情侣的两人,还有刚才走到下面去的大叔,他有好几次回头望向这里,比赛中也有人拍照。”
“拍照吗?”
看来有相当多人盯住他们了。
亚鲁特感觉着夹克内侧挂着的以太枪。如果有必要,他随时准备拔出。
“——芙丽娜。不好意思,我们趁现在移动吧。”
“哎呀,怎么这么突然?”
“最好快一点。”

“那个、请问你是‘帝王’吗?”

那是非常缺乏紧张感的声音。
方才艾玛所说,位于斜后方的情侣,却在这绝妙的时机点叫出亚鲁特选手时代的外号。
“什么什么?帝王?”“亚鲁特·古斯塔夫?”“他来了吗?”“真的假的?”“秘密前来?”
因为这一句话,还留在位子上的观众开始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
亚鲁特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口水。
“亚鲁特?”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我是大笨蛋!
现在他已经非常清楚,比起王族的芙丽娜,在场的人对亚鲁特的长相更为熟悉,因为直到去年春天,他都还是让王立库洛布竞技场为之沸腾的一名选手。
艾玛所注意到的视线和话声,针对的并不是芙丽娜,而是亚鲁特。
“不好意思,古斯塔夫先生!身为前艾斯特力修的王牌、二连霸的功臣,对于球队的现状你有什么看法——”
有如雪上加霜一般,有记者单手拿着相机,从反方向的通路一边叫着一边跑过来。
到了这个地步就无法可想了,连刚才没发现到他的人,现在也如云霞般朝这里涌了过来。
“好棒!请跟我握手!”
“我是你的球迷!是真的!”
“现在从事什么工作?”
“给我一根头发。”
“签名签名签名签名!”
亚鲁特必须一个人应付那些人。
如果是在平常,他可以利用脚力随意逃走,但是现在的亚鲁特有同伴在,有他必须保护的三个人。
然而这个时候,芙丽娜临机应变,飒爽地采取了行动。
“这边请交给我,亚鲁特公子!”
“芙丽娜!”
“我们等一下在刚才的店会合!”
一领悟到自己有可能成为绊脚石,芙丽娜立刻拉着剩下的艾玛他们的手,然后往出口奔跑出去。
不熟悉道路的少女们消失在人群中,亚鲁特虽想追上去,可是眼前却有更多人潮涌了过来,他可不能让这些人过去。
(啊~~!可恶啊~~~~!)
被围在人群的中心,亚鲁特打从心底想要呐喊,不过他忍下来,咬紧牙根,往相反方向奔了出去。
“啊!帝王!”
“请等一下!”
要来就来吧!我要把你们全部打倒!!

***

另一边的法妮则是——
“笨蛋,别把奇怪的人带进来啦。这样我就不能好好睡觉了。”
邻人。卡特露德如此称呼的少年单手拿着魔杖,将侵入者法妮锁定在射程之内。
“……太棒了,邻人你好棒,我爱你!”
“在说梦话之前先反省吧。”
他只是冷漠的回答。
即使在说话的时候,他的手也没有偏移,肩膀动也不动。
从长相和身高看来,他虽是较为年轻,但是和感动落泪的卡特露德却是形成对比,他在和卡特露德说话的同时,注意力仍放在法妮身上。
他的手随时都可以展开札夫塔利卡度数三百八十二的甲种魔术。
法妮根本不能动。
“好了,你快走吧。我也不知道我能压制她多久。”
怎么这样,法妮真想发出悲鸣。
“嗯、嗯,我知道了。谢谢你,邻人,下次见啰!”
“好了,快走吧!”
卡特露德哭丧着脸从地上爬起,把散落一地的占卜牌塞进单薄的手提包内,就这样大略整理好服装后,便奔出房间离开了。
给她跑掉了。
(啊~~!)
法妮想叫也叫不出来。
“……你的表情真可怕呢。”
那是当然的。
忽地眼前一黑,法妮终于当场屈膝跪坐在地。
毕竟她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束手无策,现在终于可能有机会解开莉莉卡的诅咒,没想到却变成这样,在最后关头给她逃掉了。
邻人捡起掉在地上的行李箱,走进服装间里面。
法妮也不看他的脸,低声喃喃说道:
“我并不指望你能理解……”
“看情况吧。”
“那女人真的是个笨蛋……!”
“不,这种事我还知道啊。”
又笨又顽强,偏偏运气又好,就像这个样子。
(究竟怎么回事啊。)
她重新观察邻人,只见他把行李箱放在桌上,将原本胡乱塞在里面的书拿出来,开始堆积起来。
而且说起来,近代魔法中最先进的甲种魔术,必须在魔术学院花费高额学费,然后才能学会实用技术和理论,可说是专业中的专业。但是他年纪轻轻却在这里做什么啊。
姑且不看那不良少年般的醒目上衣,以及频繁使用的魔术师之杖,剩下的特征倒是出乎意料的淡薄,意外的是一张仿佛随时会消失在记忆深处的脸孔。
“上面交代不能让人在这家店里起争执,所以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你可别怪我。”
他说着手上拿起Sister留下的厚重专业书籍,确认里面的书页是否有折到。
“还有。”
“……什么?”
“你好像误会了,简单说只要别在这里争执就可以了。”
他将全部的书检查完毕后转过头来。
“要争执就到外面争执吧,她会去哪我大概也猜得到。”
法妮仿佛看到了救世主。

***

艾玛不停奔跑着。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她还是奔跑着。
“对不起,借过、请借过一下!”
她们把在座位突然被人包围的亚鲁特一个人留下,然后宛如拨开阻挡在道路上的牛羊群般地奔跑。普通的羊只会聚集一起咩咩叫而已,可是这些人却是不规则移动,而且撞到还会被凶。
艾玛被芙丽娜带着,跑过观众席的狭窄道路,从进来时爬上的楼梯往下跑去。
然后直奔出口。
“怎么这样!”
可是当她们一出竞技场,比赛开始前还很普通的大路上,这时却变成热闹祭典的游行。
步道上挤满了人,道路的车道上人更多,充满了巨大的人拉彩车、乐队和仪队队伍。
(感谢祭会办这种祭典游行吗!?)
她已经不止是惊讶,甚至惊讶到呆住了。
只见通过眼前的人拉彩车上,搭载着一颗纸糊的巨木,尽管制作得有点拙劣,不过若是连彩车也算在内,体积大概和一台巴士差不多大,而下一台彩车上则是大浪,旁边是新月的模型,身穿白色服装的孩子们站在彩车上,洒着五颜六色的花瓣。
“艾玛小姐,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呀。”
被芙丽娜拉着袖子,艾玛才回过神来。
“这样下去没办法到对面去。”
“是、是啊,要等游行队伍过去……”
“就我所见,那台彩车上的模型是大树,那边的波浪则是海。”
“咦?那也就是说——”
“这些是圣名七十八碑的彩车。”
艾玛开始慢慢明白她想说什么了。
“什么嘛,也就是说要等七十八个过去才会结束……?”
“可能就是那样。”
她可没心情开玩笑。
与亚鲁特会合的店应该是在前面一条街,要等几十台彩车过去,都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芙丽娜,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也只能冲过去了。”
艾玛心中做好了觉悟,她注视着沿路满满观众的缝隙,从那里一口气飞奔出去。
洒落在眼前的是五颜六色的花瓣。
乐队在彩车与彩车之间一边演奏一边前进,反射太阳光的喇叭,转动的旗子与指挥棒,热闹非凡的景象让人不禁眼花撩乱。
“对不起,借过一下,对不起!”
艾玛与芙丽娜不退缩、不停留地从那之间穿越过去。
尽管耳边a'-起乐器的巨大声响,震得她们头晕目眩,但是她们仍是往队伍里冲去。
“感谢祭快乐!”
“太阳与大地万岁!”
是是,没错,恭喜大家,谢谢大家。
彩车上的孩子们重复着同样的句子,一边将花瓣洒下来,他们一定会出现在今晚的梦中。
还剩下一点了,只听到大鼓的鼓声敲击着心脏,那是原始的乐声。
“呀!”
就在这个瞬间,芙丽娜发出了悲鸣,她似乎在队列途中绊到脚了,却见后方彩车的车轮向她逼近。
艾玛毫不犹豫地折返回头,握住了芙丽娜的手,两人四目相对,没错,加油前进吧,芙丽娜,芙丽娜感受到她的心情点了点头,而艾玛也对她点点头,然后就这样把她拉起来,再度往前跑。
仪队女孩仿佛当艾玛她们不存在,脸上挂着笑容 一毫不客气地抛转指挥棒,度过这个难关后,终于看到街道的另一侧了。
却见警官骑着三轮车从大马路的路肩驶来。
“你们两个,那样很危险啊!”
看来目标是艾玛她们。
艾玛与芙丽娜再次看着彼此,然后用最后的力量冲刺往路旁跑了过去。
“芙丽娜……!”
“就快到了……!”
跑在前方的芙丽娜简短地回答。
尽管被人群挤得受不了,她们仍是奋力钻过人群,一个劲儿地奔跑,跑在首都凯杰尔艾曼德岛内铺装的道路上。不管是不规则地排列行走的路人,还是飞走的红色气球,还是堵在车阵中的汽车,每一个都被她们一口气追越,她们的目标就只是一间咖啡厅。
(看到了!)
她们终于发现和亚鲁特一起喝茶的那间蓝色门的店面。
于是艾玛鼓尽剩下的力气,虽然跑得快要脱水了,她们还是冲进店里,完全无视一脸惊讶的店主和其他人,往唯一空着的座位一股脑地坐下去,这才全身脱力。
“…………呼……”
心脏好像膨胀一倍,快要胀破了似的。
“好、好久没有、一、一口气、跑、跑这么远的路了……好累。”
有好几次她都心想,如果有扫帚就直接坐着飞上天吧,可是由于一起奔跑的芙丽娜没有停步,艾玛心想绝对不能输给她,因此也坚持不用扫帚了。
生长在山野的艾玛倒也罢了,千金小姐一定是娇生惯养,亏她能跑到这里来呢。艾玛对她感到佩服,只见她趴在桌上,拼命地调整急促的呼吸。
“……呵呵、呵呵呵呵。”
而且还在笑。
“喂……你还好吧……?”
“艾玛小姐,我们这样算是帮上亚鲁特公子的忙了吧?真是奇怪呢……我竟然先帮助了亚鲁特公子呢。”
她上气不接下气,肩膀也在颤抖着,真是有点莫名其妙。
不过这也算是奋不顾身吧。
艾玛因此受到感动,反而冷静了下来。
“你……真的喜欢亚鲁特吧?”
“是的,我打从心底喜欢他。”
听到她毫不迟疑地回答,让艾玛受到双重冲击。
芙丽娜这时才终于抬起头,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撩起凌乱的头发,脸颊泛红的她看起来非常美丽。
向前来询问点餐的服务生点了茶,芙丽娜继续说道:
“艾玛小姐,对于今天的库洛布,你觉得如何呢?”
“如何啊……确实是很了不起啦。”
对游行的印象太过强烈,其实她已经快忘了一半了。不过库洛布比她想像中更精密,比想像中更强而有力。在很多层意义上都非常热情,不管是选手还是观众都是。
或许是对她的答案很满意吧,芙丽娜点了点头。
“我从以前就很尊敬库洛布选手,没有人像他们那样透过精神与技巧,为这需要残酷驱使肉体的运动牺牲奉献。其中——对我而言最具敬意的象征就是他,‘帝王’亚鲁特·古斯塔夫,与他曾隶属的凯杰尔·艾斯特力修。他们真的很了不起。”
第一次看他比赛是在三年前的学生选手权大赛。
“我记得应该是八强赛吧。他就是从那一年起,以一名后卫的身份展现实力,即使是从最上方的特别座看去,我也很能清楚地看出,他的动作和其他选手完全不同。”
“咦?等等,特别座的最上方不就是……皇室座位?”
“不、不不不、不是的。还要再下面一点,下面,对不起,我说错了。”
芙丽娜急忙否定。
“我从那里看着他,清楚看到他好几次达阵得分,或许可以说是烙印在我的眼帘了吧。那时我真的很感动。不管是多么厚实的防线,在他面前也像纸做的一样,只要找到些微的突破点,他就立刻付诸行动,那种行动力与判断力真是超群绝伦。我心想只要有队伍能活用这个人才,美好的时代就会来临。实际上那样的时代也确实来到了,隔年队伍的司令塔换成那那伊·卡捷特,他们得到选手权大赛优胜。接着次年也获胜,达成二连霸。”
“哦……”
老实说,芙丽娜这时把身为选手的亚鲁特形容得多么好、多么棒,艾玛却连一半也感受不到,不过对于她真挚地娓娓道来的姿势,艾玛觉得非常美丽。
他是笨蛋吧。芙丽娜一定不想听到这样的感想。
而艾玛现在却正打算玷污她美好的理想。
“但是……亚鲁特他只是个普通的笨蛋喔?”
因为艾玛所认识的亚鲁特是个笨蛋、莽撞、直性子,而且超不会察颜观色,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笨蛋。
“你知道吗?那家伙一开始是为了防止妹妹学分不够被当,男扮女装来到我们的宅邸,还说请让我成为魔女呢。他如果不是笨蛋就是变态了。他大概不知道这世界上不是每件事都可以靠毅力解决的。”
不过可怕的是即使如此,他还是靠毅力把事情解决了。
芙丽娜张大了嘴,一脸惊讶的表情,看来她果然不知道这件事。
艾玛对这样的发展觉得很有趣,自然露出了微笑。
“真奇怪呢,我们明明是在讲同一个人的说。”
芙丽娜太美化亚鲁特,而艾玛则是太小看亚鲁特了。虽然不知道是否可以如此轻易断言,不过她们两人肯定都不是完全看错了亚鲁特。只要加起来除以二,或许真正的亚鲁特就会出现了。就像从大礼帽变出鸽子一样。
“我们明明都是爱上同一个人对吧……”
“不、不是啦!你突然说什么话啊!”
刚喝进口中的红茶差点就喷了出来。
“但是就是那样没错吧?”
“好了啦,真是的。”
感觉好像是自掘坟墓了。
艾玛为了闪避她的追问,用餐巾擦了擦自己的嘴角,重新拿起茶杯。
“不、不过我想是那样吧。就算亚鲁特身为选手有多么出色,他现在也已经引退了,他现在是个骑士候补生对吧?芙丽娜只要这样继续和他相处下去,一定也会了解他笨蛋和没用的一面吧……?”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呢。”
但是芙丽娜浮现的笑容看起来却有些悲伤。
为什么呢?她明明这么让人羡慕,是个既美丽又有教养的千金小姐,站在骑士后补的亚鲁特身旁看起来也很相配的说。
即使如此,她却好像无法同意艾玛说的话,仿佛在说她们绝不可能有那样的未来——
“我来迟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话题的主角亚鲁特奔了进来。
他宛如不久前的艾玛她们一样,豪迈地撞开门让门铃铃声大作,简直像是一分一秒也没有休息,全力奔跑过来一般。看起来似乎没受伤,艾玛固然松了一口气,却仍是反射性地开口抱怨。
“你啊,不用叫得那么大声我们也听得见啦。”
“我也没办法啊……我快累死了……”
由于他的头发和肩膀沾着落叶,右手拿着谜样的树枝(到底是走什么样的路线过来的啊?),因此艾玛完全看不出他是如何抵达这里的。
“您没受伤就好了,亚鲁特公子。”
“总算成功逃过了……呼呼,赢了……我赢了……”
“来,这边请坐。”
艾玛心想那果然是她太多心了。
芙丽娜还是一如往常地奉行亚鲁特至上主义,还是最喜欢亚鲁特的样子。
“谢谢你,芙丽娜。呃,话说回来——”
亚鲁特一边擦汗,一边说道。
“莫妮卡呢?”
莫妮卡呢?
莫妮卡呢?
莫妮卡呢?
艾玛感觉眼前一阵白。
“……咦?怎么?她不是和你们一起吗?应该是在一起的吧?”
看到艾玛与芙丽娜两人同时露出空虚的眼神僵硬住,这下亚鲁特也慌了。
“…………芙丽娜……”
“是、是的,艾玛小姐。”
“你从什么时候没看到她?”
“大概在竞技场的时候还在一起……又好像不是……”
看来彼此的记忆都差不多模糊,或许艾玛的情况更糟也说不定。
明明说好不论发生任何事都绝不能放手的说。
“啊哈、啊哈哈哈……哈……”
艾玛也只能干笑了。
她们是在凯杰尔这个大都会,现在来确认一下状况。
艾玛——平安。
芙丽娜——平安。
亚鲁特——回归。
莫妮卡——行踪不明。
她走失了,她们让她走失了。
“怎么办——!”
迟来涌上的不安让艾玛不禁全身颤抖。

***

真是的,总算安静下来了。
少年躺在无人外场的沙发上,尽情地贪享着睡眠。
由于追赶卡特露德的魔女从‘月光’飞奔离去,总算能够一个人静一静了。
对于店里的保镳‘邻人’而言,这是在客人上门前的小小特权。因为等到日落入夜后,他又要负责拿着魔杖到处巡逻的工作了。
少年并没有看过几个真正的魔女。不过像那种类型的人也能成为魔女,这可是新发现。
就像某人曾经说过,魔女术是不存在任何道理的。
和全凭本能的卡特露德形成对比,感觉那个人是美貌与知性兼具的类型,干脆让她在这家店工作就好了,那样一来,他的工作就可以减少许多。
美丽又富有知性,在尚未演变成真正麻烦的事态之前,自己就会划分好界线,不会把周围的人牵连进去。啊啊,真是完美了,根本是无可挑剔的占卜师。
“……但那是不可能的吧。”
他在昏暗之中自言自语。
卡特露德前任的占卜师也是非常麻烦的人。
她是会将所有人卷入的火焰,卡特露德和她相比根本小巫见大巫。顺便一提,她既没屁股又没胸部。

——呐、吉诺,你要遵守约定喔。
——我今后会与许多人为敌。
——你要站在我这边喔。

曾几何时,自己变得这么擅长熬夜了呢?对于使用魔术威胁人不再感到抵抗又是从何时开始?
少年忍住想要呼唤她名字的冲动。
大量的香水混合在一起,躺在这张有如公害的沙发上,只要抱着魔杖闭上双眼,他仍旧能够想起。想起还穿着制服时的自己、放学后的实验大楼、为了考试与报告忙碌的每一天,以及埋首在古书堆中的她。

——吉诺同学,我们还有这个世界都是非常有趣的喔。

回首往事,那真的已是遥远过去发生的事,在睡眠不足与空腹的影响下,让他觉得想吐。






第4章 那女孩从何处来?


他们马上采取搜寻失踪儿童的对策。
首先亚鲁特等人为了找寻走失的莫妮卡,他们走出那家店,往竞技场的方向一路寻回去。
可是原以为只要想找,应该就能找到的黑色礼服少女,却是始终找不到人。
“竞技场里果然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经过了两个小时。
亚鲁特在竞技场入口的旗帜下,听取芙丽娜的报告。
在找过竞技场周围数遍后,她也去确认莫妮卡有没有留在里面,那样的行动重复了三次,三次都空手而回,即使如此芙丽娜仍追问工作人员,结果却像这样带着沉痛忧郁的表情回来。
亚鲁特也到举行游行的主要道路周围找了好几遍。但是解除交通管制后的路上,依旧没有发现少女的踪影。
为了不被球迷认出,亚鲁特戴着变装用帽子(虽然感到屈辱,帽子上是罗斯塔温布鲁萨克斯的队徽),他从帽子上用力抓了抓头。
“这样啊,可恶……如果是和球迷一起出去的话,应该就在这附近才是啊……”
“对不起,亚鲁特公子。都是我忘了确认她在不在……”
“怎么会,说到底那是我的错!”
“但是我实在不忍心看到艾玛小姐那个样子……”
芙丽娜露出沉痛的表情,看着亚鲁特的身后。
关于这一点,亚鲁特也是相同意见。
艾玛在没有点亮的路灯周围,像只被系住的狗般绕着圈子。
如果说在荷尔谷林村时的她是野生的艾玛,那么现在的她虽然同样是野生,却是被关在给人参观的笼子里,巡回表演第三个月后的模样。毛发干燥粗糙,双眼无神,想要奔跑但是却哪里也不能去,啊啊,想要奔跑但是却哪里也不能去,啊啊,想要奔跑但是却哪里也不能去,就这样一直绕着圈子。
才这么想着,她却突然停了卜来,在旁边的垃圾箱里翻找东西,拉出一堆破烂。
“你、你在做什么?艾玛。”
“我在找莫妮卡。”
“找莫妮卡……”
看来她想要的是里面一台坏掉自行车的镜子。
她把镜子的部分全部打破去掉,只留下金属器皿,将之放在石板路上,再从自己包包中取出小瓶子、蜡烛和火柴,将那些东西排列开来。
有人突然开店占卜,连路人也大吃一惊。
“这是寻找失物的咒语。如果顺利的话,或许能够得知莫妮卡的所在之处。”
那似乎是魔女术的一种。
其他人或许会认为这种举动很愚蠢,但是她是魔女莉莉卡的弟子,亚鲁特并不想阻止她。
“办得到吗?”
“不知道。本来成功率就不高,而且我也没自信什么时候才能看得到,或许只是一时的安慰。”
“那是……”
“但是这样总比不做好,比起一直找不到要好多了!”
她继续作业,把小瓶子倒转过来,将里面的干燥药草全部倒入即席做成的金属器皿里,这次则是把浓紫色的蜡烛点燃,将溶化的蜡油滴在地面,再把蜡烛本体放在蜡油上,让蜡烛能保持安定,再把器皿移到火上,开始摇动器皿里的药草。
在都心的正中央,听着汽车自后方行驶而过的声音,一股古今皆同的药草气味包覆住艾玛。
忽地,她吸了一下鼻子。
“那孩子、莫妮卡她是和我一起来到女王蜂之馆的。那是个下着倾盆大雨的寒冷夜晚,玛姬和欧克洛克又都很奇怪,令人害怕,是因为莫妮卡把我抱住,我才能安心……咦?奇怪了,我说反了吧,我到底在说什么呀,跟个笨蛋一样。”
她虽然拼命想笑,可是声音却微微颤抖。
“总之、那个、她突然不见我会很困扰,真的只是那样而已,只是那样我……”
艾玛说着终于低下头去,这时亚鲁特往她的背上用力一拍。
“………………会痛耶。”
“别哭了,没事的啦。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艾玛。”
艾玛为了不让药草从器皿里掉出来似乎煞费苦心,亚鲁特无法就这样放着她不管。
“我再去附近找一次。芙丽娜,接下来交给你了。”
“亚鲁特公子!”
然而,就在他如此说完,眼看就要一股脑儿地冲出去时,只听到艾玛本人大叫一声。

“啊、啊————————!”
真的是非常突然举动。
她不管器皿里的药草,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脸愕然地喃喃自语。
“那孩子该不会、该不会是……”

***


卡特露德是魔女。伟大的魔女——芙蕾·THE·RAINBOW的头号弟子。
“啦、啦、啦、噜啦~”
千钧一发逃离法妮的魔掌后,她前往下一个打工地点。
地点是在艾曼德岛的七号街,那里也是凯杰尔首屈一指的繁华街。
凯杰尔的物价高昂,一个弱女子在此生活并非易事,这里既无田可耕种,也无处发药,身为一个居住在公寓的占卜魔女,就必须要兼职数件打工才能维生。
而戏院与商店为数众多的七号街,就是最适合赚取零用钱的场所。
魅力的特征就是妖艳的圆脸,以及让人忍不住想亲吻的樱桃小嘴,卡特露德在途中对着展示窗的玻璃,看着镜中自己可爱的面容微微一笑。
“嗯,完美!”
她心想哥斯佛德也早点让自己当歌手不就好了吗?
他一定是爱着卡特露德,所以害怕她上了舞台会受大受欢迎吧,一定是这样没错,虽然他的心情不是不能理解,但是还是希望他能成熟一点啊。
(啊啊,不过说到成熟,邻人给人的感觉也很成熟呢,他年纪轻轻就得到哥斯佛德的倚重,又有一点神秘感,我也知道他对我有意思,我就陪他玩玩吧。)
对于这样的自己,有一部分的人用“烦死人”、“笨蛋”这种过分的词语来形容。可悲的是连老师也是一样。不过受到眷顾的女人同时也会招致嫉妒吧,特别是法妮!那个自以为了不起的暴力女,她才应该变成猴子呢!
卡特露德的脑袋里大致上都是装着这种想法,对于她是否曾经怀疑过自己的想法?当然没有。
“噜、噜、噜啦~~”
从‘月光’所在的王都转乘地下铁,她来到了七号街,在途中的投币式寄物柜取出开店用的道具,然后她就在街上昂首阔步,虽然马上就受到衣服和新戏的海报所吸引,不过总之先忍耐一点吧。
她稍嫌大声地哼着歌,找寻今天最好的占卜场所,谁知道——
“………………不要啊啊啊啊,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啊啊啊!”
她忍不住大叫了出来,她无法视而不见。
因为身穿黑色礼服的魔女正一手拿着素描本,双眼直直注视着这里。

***


“那孩子说不定在七号街!”
“七号街?”
“对,因为我最初跟她约好了,如果走失的时候就在那里会合!”

***

那是在咖啡厅之前,红色的店面挂着咖啡豆的招牌,斜前方是城市警察的总局。
她们没有发现,在距离遥远的另一个场所,另一名魔女正在大叫。
莫妮卡与卡特露德之间相距大约十五尺的距离,她们之间有众多行人来来去去,但是即使如此,她那让人无法移开日光的存在感和眼力,实在差距太多了,卡特露德就这样抱着行李,有如脱兔般奔逃。

她拼命奔跑,假装要跑进地下铁车站,却闪身冲进车站前的巷子里。
(咿!)
那女孩乍看之下是个天真无邪的娇弱小孩,但是绝无此事,若论体内蕴藏的异能力量,她应该算是莉莉卡级的‘大魔女’。


插图


最令人畏惧的是她手上拿的素描本,以及她的声音所引发的奇迹。

“你好,镜子里的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咏唱咒文了,卡特露德的身体贴在墙上,却有个孩子的声音对着她的背后问道。
卡特露德战战兢兢地微睁双眼,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见莫妮卡拎着肩上披肩的前端,抬头看着卡特露德。
“啊啊啊啊、啊呼、啊呼、啊!”
自己应该确实把她甩掉了啊,直到刚才别说是脚步声,甚至连一丝气息都没感觉到,可是为什么?
而且在巷子的入口,又有一个服装长相完全相同的莫妮卡走了过来,她宛如发条机器人般一步一步,以固定的步幅逐渐接近。
那么现在在这里抓住自己的莫妮卡又是谁呢?哪一个才是真货呢?现实与梦幻的境界线也变得暧昧,终于——眼前的莫妮卡有如盛夏的冰淇淋般溶化消失了。
“我、我不好吃啦,老师也抛弃我了。我说的是真的!只剩我孤单一个人了!”
人一旦被逼到绝境,原本故意视而不见的真心话也会脱口而出了。
自己说出了口,她才想到自己真的是孤单一人,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老师不会来救她,自己已经被逼入绝境。
而留下来的那个莫妮卡静静地点了点头。

“见到芙蕾告诉她,没有下次了。”

只留下这句话,黑曜石的魔女又再度往阳光下的大道走回去。
她手上的素描本并没有打开,但是言语的魔力似乎仍然残留现场,渗透卡特露德全身。
这也是魔女的一个诅咒。
可怕无比的魔女诅咒。
在夕阳余晖所无法照到的巷子角落,卡特露德像个孩子般地嚎啕大哭。

***

莫妮卡在夕阳的照耀下,站在七号街的主要道路上。
亚鲁特走出地下铁出口的瞬间,看到站立在道路对面的身影,他忍不住一声喝采,果然正如艾玛所说。
“好耶!喂~~!莫妮卡——”
“莫妮卡~~~~~!”
一道声音盖过了亚鲁特。
当亚鲁特正要举起手的时候,艾玛本人已经从旁边冲了过去。
她无视于来往的车辆,选择了直接穿越车道的最短路线。
在喇叭声与怒骂声此起彼落之中,只见她短裙的裙摆翻动,总算是千钧一发地抵达对面的步道,一踏上步道她就一把抱起师妹转圈子,最后和莫妮卡一起坐倒在地上。
而亚鲁特他们则是较为慎重,选择从行人穿越道过马路,不过当他们追上的时候,艾玛仍然是蹲在地下。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她挤出的声音已经完全是哭声了。看来一定是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了吧。
对于亚鲁特他们来说,这个光景才是最让他们松了一口气呢。
“看来最害怕的人是艾玛呢。”
亚鲁特也和旁边苦笑的芙丽娜有相同感受。
接着亚鲁特靠近两人,朝被艾玛抱着的莫妮卡一笑。
“嗨,莫妮卡,对不起,放你一个人。”
那对仿佛会将人吸入的眼眸,无言仰望着亚鲁特,那是一张沉默寡言又天真无邪的面容,亚鲁特重新感觉到这孩子能平安无事真好。
“不过莫妮卡也很了不起呢,你有确实遵守和艾玛的约定在这里等。”
“呜、你、你真的没事吧?有没有遇上坏人?没发生什么事吗?莫妮卡。”
只见莫妮卡伸出小小的手,却偏偏是拉着亚鲁特的裤子站了起来,然后无言地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
“真、真是不可爱的孩子。”
“你果然是在画画吧。”
即使在这种地方她似乎也能创作新作品,只见莫妮卡掉在路上的素描本上,画着莫妮卡的自画像。
“好了,我们走吧,艾玛小姐。待在这里会挡到大家的路啊。”
才刚松口气就被碎碎念的艾玛,气呼呼地鼓起了脸颊,不过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而莫妮卡则只是一如往常侧着头感到不解。
“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说的也是,感觉一安心下来,肚子也饿起来了。因为先前一直在跑来跑去嘛。”
她就该这样有精神。
以季节而言,虽然太阳的位置还很高,但是确实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
“啊,对了,亚鲁特,你家是在凯杰尔的哪里呢?方便的话我也想看看你家,食物可以大家一起买过去吃。”
“不,我家现在——”
被艾玛这么一问,亚鲁特感到一阵不知所措。
亚鲁特一时语塞,随即向身旁的芙丽娜求救,可是她却没有看着这里。
(怎么了——?)
她以非常僵硬的表情看着前方。
只见她视线的前方停着一辆车,那辆车的车种、车牌都似曾相识,从车的后座走下一位身穿长裙的女性。
——那是蕾笕。
芙丽娜的贴身女官毕恭毕敬地,敬了一个仿佛不符场合的礼。
此时后方凯杰尔市警总局的钟声响起。
那钟声宣告了亚鲁特任务的结束,同时也代表芙丽娜自由的结束。

***

这个打工结束后就搭上火车走人吧。卡特露德一边洗着手上的排,一边在心里强烈地发誓。
“原来要洗这么久啊。”
这是在五月门车站前最后的开业,对于坐在简易椅子上客人的问题,她点了点头,手脚俐落地将牌排列开来。
“我好久没请人为我占卜了,感觉很正式呢。正如招牌上‘魔女’给人的感觉,非常地有神秘感!”
“……是吗,谢谢你的夸奖。”
“你那冷漠的态度也很棒。”
“别说了,给我闭上嘴。”
要去哪儿都行,留在凯杰尔已经太危险了。除了法妮之外,竟然连莫妮卡也来了,运气实在背到家了。
越想越觉得状况恶劣得让她想哭。
“……太糟糕了。”
“没、没错,你果然看得出来吗?”
“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老是遭到过份的待遇。”
“就是说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只不过爷爷和奶奶是安格斯人而已啊,为什么只是因为那样我就要……”
“好痛苦……真想死……真希望明天不会到来……”
“工作总是受到刁难遭到解雇,奶奶老是啰嗦地说虽然已经没落,但是我们要有部族之长的尊严,因为五、五十年前的战争而人丁凋零的部族,还有什么尊严可言啊,她以为现在是几年啊。”
“这样下去会一直恐惧度日……”
“我、我偶尔会发泄一下纾解压力,只有那个时候我才会感到心情轻松。今、今天却有人妨碍,害我没办法发泄,可恶!所以我才讨厌那种女人啊,她以为我是谁啊!”
“那样是不行的!”
卡特露德声音变得更加强烈。
“不行啊,不行不行!怎么可以只挨打不还手!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主动出击!照现在这样下去等于是一事无成!要干一笔大的给她瞧瞧!”
就算凯杰尔不行,但是又不是只有这个城市,国境上的度假胜地也不错,或者回归初衷,去旧都巴捷塔也是不错啊。
你是谁?卡特露德。
你并不是会在这里结束的女人啊。
你要受到众人喜爱,过着华丽的人生啊。
“干一笔大的给她瞧瞧……”
“没错,你有那个器量啊,振作一点吧,别再吝惜什么了,反正也没有需要守护的东西了,不是吗?”
“是啊,没错!”
咦?
“我、我要做!我总算有勇气了,谢谢你,请你看着吧。”
卡特露德甫一回神,客人已经把钱放在桌上走掉了,想要叫住他,他的人也已经在人群之中了。
怎么回事呢?老实说她别说是占卜了,甚至也没有听对方在说什么。
于是卡特露德重新看了看一开始请客人写的问诊单。
她有点不好的预感。
“……名字没写、住址没写、职业没写、烦恼栏没写,上面什么也没写啊……”
一般来说,像这样全部空白的客人,她是不会想帮对方占卜的。
既得对方应该是个年轻的安格斯系艾密尔人,刚开始说起话来畏畏缩缩,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之后人又变得很有精神,虽然这些事她都记得,但是最重要的对方长相如何?长得帅吗?
“…………”
卡特露德想了十秒钟左右,打算想起他的长相。
(不行啊。)
完全想不起来。
不过算了,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事到如今她也无能为力了,现在重要的是必须尽快逃往巴捷塔。
于是卡特露德摘下营业用的面纱,匆匆忙忙地开始收摊。
火车差不多也快到站了吧。
“啦、啦、噜、啦啦~~”
等到了新的城市,这次一定要成为歌手或女演员。

***

钟声正在鸣响,那是城市警察的钟声。
蕾笕和芙丽娜在钟响的那段期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彼此。
由于芙丽娜的表情僵硬,使得无动于衷的蕾笕看起来,身份反而好像还比较高。
“再一个小时——”
“不行。”
那是平静却坚决的声音,而这句回答也斩断了芙丽娜的期待。
“可是——”
“在这之后有必须以公主殿下名义参加的典礼,我依照约定好的时间来接您了,我们走吧。”
“那至少让我道别。”
“那么请简短结束,我在这里等您。”
“我会注意措辞的。”
“的确应该那样,公主殿下。”
艾玛在她们对话时也拉了拉亚鲁特的手。
“……亚鲁特,怎么了?那个人是谁?”
就在她问话的时候,芙丽娜自己转身面向这里。
夕阳自西方的光线包住了她。细致的发丝每一根都映着橘色的光芒,看起来无比神圣,
仿佛是另一种生物似的。她张开鲜艳的玫瑰色双唇,以清楚宏亮的声音如此说道:

“谢谢你至今的招待。我以大古诺公亚隆之女的身份向你致谢。”

艾玛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那样的态度虽然骄傲又冰冷,但是以芙丽娜本来的身份而言,那才是最正确的问候方式。
那正是注意‘措辞’的结果。
“亚鲁特·古斯塔夫,你也一样。你非常尽责地为我引路。希望经历这次经验,能够让你成为国王的利剑。”
“是!感谢您的夸奖,芙丽娜公主。”
亚鲁特也随着芙丽娜的话低头致敬。对于他突然的改变,艾玛一定大吃一惊吧,可是身为骑士中最基层的一员,他必须配合这样的礼节。
芙丽娜对他的回答点点头,然后走向贴身女官的身边,态度非常完美无缺。
“古斯塔夫候补生!详细的报告请在明天之前整理好,提交给达尔教官或沙札兰德卿,明白了吗?”
最后就是蕾笕这句事务性的交代。
在搭上汽车的这段期间,芙丽娜一次也没有回头看向这里。
就结局而言,这样的最后未免太仓促,一切就这样闭幕了。
(……果然沙札兰德队长也有参一脚。)
从他在训练学校时的那种态度,亚鲁特就隐约猜想会不会是这样,却在这时重新得到了证实。
即使在那辆车从道路上驶离之后,想到艾玛现在大概仍是一脸惊讶的表情,亚鲁特有点难以面对她。好了,现在大概要被骂了,该怎么辩解呢?
“……亚鲁特。”
“什么事?艾玛。”
“那孩子不是你上司的孙女吗……?”
“是那样没错……不过她是王室的人,她是优诺斯一世的孙女,亚隆王太子的女儿。”
“什么,那她不就是……公主啰……?”
“是啊,没错,千真万确。”
如假包换,她是货真价实的公主。
亚鲁特对艾玛说明他突然受到指名,担任她的护卫和向导的事情经过,微服参观凯杰尔就是她的生日礼物。
不拘束的态度和言词都是出于芙丽娜自己的要求。
亚鲁特有些不自在地搔了搔头。
“……好像我每次见到艾玛都会变成这样呢。抱歉,我隐瞒你这件事,因为我觉得说了也只会让你惊讶而已,而且那是出于公主的意愿。”
“怎么这样……而我竟然做了那种事……”
艾玛的脸色变得比想像中还要差,让亚鲁特不禁慌了手脚。
“没、没问题的,艾玛,没有对你说明是我的错,艾玛绝对不会受到责罚。”
“不是的,不是那样,啊啊,但是对了……那个一定是那种意思吧……芙丽娜……你真傻……”
艾玛的话几乎是她内心的独白,这时她突然抓住亚鲁特的双手,抬头望着他。
“亚鲁特!我就算了,你以后会成为骑士对吧?你可以到城里去,也可以参加宴会,那样你是不是就能再见到她了呢?然后再像今天这样出来玩之类。”
“不、不可能啦,不管怎么说那都太逾矩了。”
他们的地位差距太大了。
比起抓着手的强劲力道,那对看着自己的金色瞳眸所隐含的紧迫感,更让亚鲁特心跳加速。
可是即使她提出这种连小孩子也不会提的天真要求,办不到的事还是办不到。
只见艾玛的表情变得更加绝望,她低下头,紧咬着双唇。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
头脑一片混乱反而是亚鲁特。
像艾玛这种自由自在的人,亚鲁特并不觉得国王或王家的名字会带给她多大的震撼,因此她这么强烈的反应,完全出乎亚鲁特的预料。看到她无言地颤抖着瘦小的双肩,不管她要哭还是要骂,亚鲁特都已经做好觉悟,但是抬起头来的艾玛却是——
“——真是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反正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你总是隐瞒这种重要的事。”
虽是非常虚弱的笑容,却仍是笑了出来。
“没事的,亚鲁特,我们也回去吧,我有点累了。”
说是没事,艾玛却是连晚餐也不吃就躲进旅馆的寝室里,说她累了要先睡。
亚鲁特站在她寝室的门前,对于她的要求也只能答应。
“……这哪里是没事了……”
亚鲁特也不能抱怨她说谎。
而且听到亚鲁特这句独白的人,只有坐在豪华沙发上的莫妮卡而已,她从客房服务叫来的水果拼盘中拿起苹果,也不削皮就直接啃了起来。
寻求这孩子的帮助和建议——不行,那根本是有勇无谋。
“我回来了——”
救世主法妮回来了。
“法妮小姐!”
“啊~~真是的,那个死小鬼!竟敢给我假消息!”
不知何故,回来的法妮心情似乎非常恶劣。
她抛下肩上的包包,往莫妮卡旁边一屁股坐下。
“什么‘在七号街打工’啊,害我从街头走到街尾,走到脚都痛了……怎么了?亚鲁特,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揉着自己的脚跟,眼尖地发现了异常之处。
亚鲁特意识着背后寝室的门,而里面的人是艾玛。
“艾玛在闹脾气吗?”
“那个、有点事情。”
“好,我知道了,亚鲁特,我们到下面去谈吧。莫妮卡你就留下来吃喜欢吃的吧。”
她以绝妙的角度,把若隐若现的脚放在地毯上,而莫妮卡则是双手捧着苹果点头回答。看来她最喜欢吃的是水果。
就这样,亚鲁特与法妮两人走到旅馆附近的摊贩村。
只听到法妮高声欢呼。
“哇~~这里就是传闻中的摊贩村?”
“不,对不起,我想大概不是。”
“咦?”
总觉得对她感到抱歉。
那里是位于地上铁路沿线,由小型餐饮店组成的地区。
虽然大致上也能称之为摊贩村,不过真正的摆摊是在渡河后的对面,聚集在王都的王宫西门车站附近。
这里和真正的摊贩街不同,很少店家称得上是摊贩,反而是把小店里摆不下的桌子和椅子,搬到外面的石砖道上面摆放的场所。客人就在不算店内也不算店外的帐篷或阳伞下用餐,既有酒也有下酒菜。
“听你这么一说,感觉好像真的不一样。”
“但是这里也相当好吃喔。”
比起讲究派头的饭店,亚鲁特还比较喜欢这种地方。
“是吗?那么就让我听听你这个当地人有什么推荐的吧。”
轻松的一句话,让亚鲁特有如释重负之感。
菜单的内容正可说是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亚鲁特凭藉曾经来过一次的记忆,在一家烧烤店内坐下。隔壁则是以巴捷塔风味的熬煮料理为卖点。那种旧都特有的,色泽清淡味道却相当浓醇的浓汤香味甚至飘到这里,刺激着他们的食欲。再过去的隔壁则是跨越国境的芳杰面食,那里的女老板有着一双美丽的凤眼。
凯杰尔缺少独白的料理,相对却是什么料里都有。亚鲁特吃着的无国籍鸡肉串烧,仿佛就体现了凯杰尔的这种特色。亚鲁特啃着串烧,把今天一天所发生的事娓娓道来,不过也可以说是一股脑发泄出来。
“……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唔嗯……原来发生了那样的事啊……”
“老实说我不懂艾玛在想什么,我以为她是为我隐瞒她而生气,但没想到她会沮丧到那种地步。”
听到真相时她那种超越冲击,可说是到了绝望地步的表情,至今仍烙印在亚鲁特的脑海中。
“果然王族的地位还是会令人惶恐吧……”
不过亚鲁特已经对她说明过,她绝不会受到处罚的啊。
艾玛重视身为魔女的生活方式,说好听一点是择善固执,说难听一点就是有点不知世事。亚鲁特并没有想过,当她得知芙丽娜的身份,竟会受到那样大的打击,是自己太天真了吗?
“那时我并不在场,所以也很难断言,不过……”
其实当她得知亚鲁特骑士候补生的身份时,她心中一定也有许多想法吧,这么一来,亚鲁特不禁开始为自己过去的所做所为感到不安,烦恼得想要在地上打滚。
“那孩子表面虽是那样,实际上却是异常害怕寂寞的人。她想要和人说话,想要朋友对吧?梦想着能和自己同年龄的女孩友好相处。”
亚鲁特听了睁大了双眼。
“……那个我也知道。”


在女王蜂之馆的时候,亚鲁特也曾多次目击到她的这一面,他觉得有那样的情感本身是件好事。
然而这次的情况又如何呢?艾玛与芙丽娜两人见面的瞬间就擦出火花,感觉好像只有在吵架而已。
“亚鲁特,你意外地对人的感情很敏感呢,但是却还太不了解女人心了,这世界上有句格言叫‘感情越好越会吵架’喔。”
“啊——”
“听你的描述,她们为了争夺喜欢的事物而互相较劲。那样她们就已经是十足的朋友了”
女王蜂之馆的魔女们总是会带给他惊讶,给他当头棒喝的感觉。
果然没错,艾玛才不会在意别人的地位,不会无谓地害怕国王和王家,这一点大概是不会有错的。
她反而是为了刚交到的朋友离她远去,再也无法见面而打从心底悲伤叹息也说不定。
“而且打扰到对方宝贵而无法挽回的时间,她事后知道当然会沮丧吧?后半天不是都花在找寻失踪儿童了吗?”
原本在把玩的竹签掉落在盘子上,亚鲁特懊悔得趴下抱着头。
——可以再和她一起玩吗?
艾玛问出这句话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呢?
“我真是最差劲的人……”
“听到这里还不在意她们争夺的是什么,这也很像是亚鲁特的个性呢。”
“欸,为什么啊?”
法妮只是淡淡地苦笑,并不说出答案。
总之亚鲁特对于自己竟犯下这么严重的误会,他真想痛扁自己一顿,对于无意间伤害了艾玛,亚鲁特也想向她道歉。
“好了,吃吧吃吧。这次的事亚鲁特也是身不由己啊,我说的没错吧?骑士候补生。”
“是,法妮小姐真是个好人……”
“完全不觉得你在称赞我。”
于是夜晚变得更深了。
闲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空盘子和竹签逐渐增加,温柔地照着桌面空处的油灯,耳边流着定期驶过的长距离列车轨道声,以及人的吵杂声。
有人弹着吉他唱歌,明明是令人怀念的曲调,却是听不懂的歌词,那是不属于这里的异乡歌曲。
“哎呀,这是安格斯的叙事曲呢。”
法妮手撑着脸颊告诉了他。
热情的旋律让人联想到南方强烈阳光,来自芳杰的女老板卷起围裙,跳着轻快的舞步,这时又有艾密尔人脱下西装外套加入,在她的旁边好似对抗一般地劲舞,吉他的演奏又更加快速,周围的客人也跟着打起拍子,啤酒杯底是盖斯托卡产的黑麦酒。在巷子里的这个角落,逐渐形成一个国境与性别皆混杂在一起的舞台。
这里的一切都无法统一成一个颜色,也同时存在危险与不相容的部分,可是即使回然相异的人全都齐聚一堂,大家仍是能够把酒言欢,共进晚餐。
或许说出口是会被讥笑为不成熟的理想,不过亚鲁特相当喜欢凯杰尔这个城市。
没错,其实他想给艾玛看的,或许就是这样的场所——
“……今晚的消防车好像特别多呢。”
法妮如此说道。
“是哪里又被人纵火了吗?”
“请不要说‘又’啦。”
即使在这喧嚣声中,外面大马路上的警笛声听起来仍是格外响亮,她似乎就是在意那个警笛声。
可是她所说的事件应该是以白天为主才是。
“啊,你看又来了。”
说着说着又有两台车通过,这次是城市警察的巡逻车。
确实,规模本身似乎挺大的。
在这个时点亚鲁特仍是浑浑噩噩,但是当周围的客人陆续指着天空时,他不禁站了起来。
只见繁星闪烁的夜空中,一艘船正飞行通过。
“飞空……艇?”
“三号艇……那不是近卫骑士队的船吗……?”
那是以人工动力驱动,伴随着噪音在空中行驶的飞空艇,而且是世界少数的飞空船体,船身则刻印有王国军的纹章与识别号码。
“什么?亚鲁特,你看得到那艘船的号码吗?”
法妮同样凝目望去,却似乎看不到。这结果也如实显示出两人视力的差距。
亚鲁特对烧烤店的老板大声吼道:
“大叔!这里有电话吗!?”
“啥?你说什么?这里哪会有那种高级玩意儿啊。”
“那么哪里有?告诉我最近的地方。”
“如果是这上面的会计事务所的话——”
老板指着这家店的建筑物二楼,亚鲁特不等他说完便直接从座位站起,奔上狭窄的屋外楼梯。
“电话可以借我吗?”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而他闯入的那间事务所与其说是正当事务所,气氛倒还比较像是流氓的根据地,现在就有一个那样的老头坐在沙发上,和倚靠在他身上的风月女子正在办事。
不过现在重要的是眼前的电话,是电话。
“啊、没关系的,你们请便,请继续吧。”
催促他们继续后,亚鲁特立刻往柱子上的电话冲过去。
这时他想连络的地方是同样在近卫骑士队研修的那那伊·卡捷特的家,那个大少爷的家里是有专用电话的。
经由转接之后,接电话的人和平常一样,是宅邸的管家。
“请叫那那伊来听电话!”
对于每次都这么不知礼数的亚鲁特,对方一定觉得很讨厌吧,可是亚鲁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终于电话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亚鲁特吗?’
“那那伊我问你,你知道现在近卫骑士队出动的理由是什么吗?我在外面看到飞空艇在天上飞——”
‘你还在问这个,你可能很快也会被召集出动喔。’
“咦?”
‘总之我家已经收到正式待命的命令了,要我做好随时都可以出动的准备。’
那那伊的声音中含有无法忽视的紧迫感。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亚鲁特,把你的耳朵挖干净听好啰——’
他于是当场说明给亚鲁特听,而当亚鲁特听他说明的时候,窗外仍有消防车持续驶过。消防车忙碌的状况,正好吻合那那伊对他的说明,而且是最坏的情况。
“怎么会……”
‘这种时候我也没空骗你啊。’
的确,大概是不会骗他的吧。
亚鲁特向他道谢之后挂断电话。
而在他沉默背影的后方,则是无法继续办事,静观事情变化的流氓和大姊。
“…………怎、怎么了啊?小鬼。”
“发生什么事了吗?”
亚鲁特飞也似地冲出事务所。
他一奔下楼就看到忧心等待的法妮。
“对不起,法妮小姐,可以请你现在到我家去吗?”
“咦?你家?”
亚鲁特只感到口干舌燥。
“什么?出了什么事吗?”
“如果骑士队的使者来了,你就对他说‘已经会合了’。”
“喂,等一下啊,那亚鲁特你呢?”
“住址是公园镇二二一B,请你尽快过去。”
“亚鲁特!”
亚鲁特正准备奔出摊贩村时,法妮拼命叫住了他。
“钥匙!我要怎么进去啊!”
对了,需要钥匙。
于是亚鲁特转身退回五步,把口袋中的钥匙、零钱、口香糖包装纸,全部一股脑儿地交给法妮。
然后他再次往前奔跑。
那那伊的话在他脑海中不停打转。

——新开发地区的艾斯巴列特塔发生火灾。
——有好几个参加宴会的人还留在最上层的宴会会场。
——还有一个未确认情报,听说纵火犯也一起占据了那里。

近卫骑士队是国王的直属部队,平时主要负责戍守王宫,需要他们出击,必须要有相当的理由。而既然连骑士候补都收到紧急召集,那表示发生了相当严重的事态,当亚鲁特看到飞空艇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某种程度的心理准备了。
可是……
“停车!”
亚鲁特冲到大街的车道上,强行拦住疾驰过来的消防车,事实上车子距离他鼻子前方只差三英吋,尽管被负责驾驶的消防员怒骂,他仍是自己登上车子的踏脚处。
“别管了,快开车!直接开到现场!”
“什么!?”
“我们目的地相同!”

——名单上确认拥有贵族称号者三名,王族一名,那就是亚隆王太子殿下的芙丽娜公主。

这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芙丽娜的脑中只浮现这句话。
“……没事的,芙丽娜公主殿下,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话是那么说,可是真的会有人来救她们吗?
从刚才一直在芙丽娜身边,拼命对她露出虚弱微笑的伯爵夫人蹲在地上,而芙丽娜也是用同样的姿势蹲着。
如梦境般的欢乐时光过去,之后开始的是一如往常的职务,她要扮演宫殿的蔷薇公主,原本应该会是那样的。
现在说来或许有些难以相信,芙丽娜在一个小时之前,还和这位老妇人一起聊着歌剧院的新歌剧呢。另外虽然完全是初次见面,她和旁边的大使夫人也聊过关于在盖斯托卡服装秀上发表的礼服,不过那个话题实在太过无聊,让她很辛苦地才能忍住涌至喉咙的哈欠,那一切真的太过平常,仿佛是虚假一般。
(蕾笕,这真的是现实吗?)
可是应是很宽敞的最上层,如今却没有一个人在动。
天花板的吊灯一会儿亮一会儿熄,附近只剩下空桌子和杯子,一片鸦雀无声。
原本应该全数有百名的宴会参加者,如今只剩下一半,剩下的人全部被聚集在窗边的一处,伏低了身子,芙丽娜也是一样,她在集团中的最里面,悄悄地、有如躲藏一般屏息静气。
到现在她才开始关心这宴会到底是为何而召开。
因为当她得知和亚鲁特他们分开,她们座车要前往的会场,就是在守龙像看到的艾斯巴列特塔,她感到非常讽刺,差点忍不住想哭出来。所以她决定绝不开口询问这是什么宴会,这是抗议把自己带到这世界来的蕾笕,但是早知道会这样,当初还是应该要问的说。笨蛋芙丽娜。
“——到、到底想把我们在这里关到什么时候!”
终于同为参加者的男性按耐不住,站起来如此叫道。
“我是这个宴会的主办人,艾密尔福祉财团的理事——”
就在那个瞬间,会场全体的照明又熄灭了,这次黑暗的时间很长,直到灯光再度亮起,
大概花了整整十秒钟以上的时间。
“太好了,灯亮了——”
仰望重新亮起的吊灯,芙丽娜等人内心松了一口气。
然而却有一个人从高处,俯视着芙丽娜她们的一喜一忧。
“你们到底在鬼叫什么?”
——那是‘犯人’。
他就在坐在已经无人的会场中央的桌子上,礼节恶劣地单脚翘起,是个面貌带着异国风情的青年,而且最千真万确的一件事实,就是他是剥夺芙丽娜等人自由的罪魁祸首。
“你说什么!我们是——”
“呀啊!冒烟了!”
这次则是在芙丽娜附近的大使夫人发出悲鸣。
她贴在背后的玻璃墙上,俯视外面的情况。
“失火了,失火了呀,这栋大楼果然在燃烧啊。”
夫人表情僵硬地指着下面。
“失火?”
“失火了吗?”
烟似乎是从下面的楼层窜上来的,宴会参加者齐声鼓噪起来。
不安定地持续明灭的照明,使得芙丽娜等人更加焦虑不安。
“快点避难——”
“别吵,给我闭嘴!”
可是‘犯人’又大喝一声。
“朕可不记得有准许你们动了。”
在场最醒目的就是他手上拿的大手杖吧。
那和所谓甲种魔术师的金属展开杖相比,不管是材质或是形状都明显不同,看起来是将天然流木之类的东西直接研磨,制作成一支手杖,手杖的前端装饰着色彩鲜艳的鸟羽和果实,芙丽娜心想那或许是外国的民俗手工艺品——咒术师用于仪式的手杖。
不过以抗议的男性为首,芙丽娜众人其实并不是害怕他挥动那支奇妙的手杖,而是害怕缠绕在他身体上的大量炸药。
“……警、警卫到底在做什么……”
“警卫?你是说现在在楼下咬牙切齿的家伙们吗?”
芙丽娜记得很清楚,那就是将枯燥无味的宴会完全改变的瞬间。
“这样下去你也会被烧死喔!”
“那又怎样?”
起初看到青年孤身一人拿着手杖进入宴会会场时,芙丽娜还以为他是要表演余兴节目,
他的登场就是那么突然又唐突,恐怕周围的人当时也和芙丽娜抱持相同想法吧。
然而他却好似若无其事地,在一张桌巾上点火,接着现出大衣下身上所绑的东西,顿时让会场一阵骚动。
一部分逃得慢的人就这样直接变成他的俘虏。
“烧死又怎样啊,你倒是说说看啊!这是活祭仪式,你们乖乖等着受到应得的制裁吧,这就是安格斯王的秘祭!”
褐色的皮肤和手上的手杖,强烈主张着他出身于这个艾密尔王国以外的地方,而让他的身份成为剧毒的,则是围绕在身体上的火药味。
此时窗外的烟已经浓到连芙丽娜也看得很清楚了。
那么期待的假日,却是用这种方式结束,芙丽娜不禁紧握双手,闭上眼睛祈祷。
身为‘犯人’的青年仍是高声大笑。
“全部都烧光吧!全部!”
她真的希望有人来救救她们。


第5章 假日的尾声


艾斯巴列特塔。
地上楼高九十八层,地下两层,是艾密尔最大的建筑物。
在多数是仓库和空地的湾岸再开发地区之中,那是直指天际耸立的人工之塔。
拥有六千四百扇窗户,以及包含货梯在内的六十五座电梯,一千七百五十级的楼梯,而这栋建筑的一部分却被浓烟所包覆。

塔下则陆续有关系车辆聚集而来。

亚鲁特攀在云梯车的车顶,来到发生事件的再开发地区,重新目睹大楼的惨状,他不禁瞠目结舌。
就他目视所确认,浓烟是从最上层的下几层楼层窜出,那么高的地方失火,从地上喷水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不过包含云梯车和救护车在内,所有的车辆都在现场待命。
等待车速减缓,亚鲁特就往石砖的地面跳下。
他首先要前往近卫骑士队的飞空艇。
于是亚鲁特询问路过的警官。
“骑士队本部在哪里?”
“啊啊,你是谁啊!看戏就要乖乖退到后面——”
“我是骑士候补生,受到召集前来!”
把训练学校的学生手册拿给他看之后,警官脸色大变,然后就像比手旗信号般,伸手告诉亚鲁特方向。
“在、在在在在、在那边的空地!”
亚鲁特向他道谢。
飞空艇似乎是在道路对面,建设预定地的河边降落,在没有街灯的广大空间里,只有飞空艇的诱导灯在发光,停下螺旋桨,停泊在水面,可以看到流线型的船首曲线隐隐浮现,于是亚鲁特留下维持敬礼姿势僵住的警官,穿越了道路。
“队长!”
然后刚好这时候在登往艇内的舷梯上,他看到了比其他骑士高一个头的沙札兰德的巨大身躯。
“——你怎么来了?我不记得有召集你啊。”
“我在外面听到消息,想说不能不来,所以我就赶来了。”
“消息可真是灵通啊。”
不断奔跑的亚鲁特气喘吁吁,而沙札兰德则是眉毛动也不动地俯视他。
“队长,我——”
“反正叫你回去,你也不肯走对吧?真拿你这家伙没办法,别给我惹事喔。”
“是!”
于是沙札兰德就这样登上舷梯。
亚鲁特跟随着进入艇内,只见艇内以掌舵的操舵士为首,有十名左右的正骑士在等待出动命令,其中八名身上是武装待命的第一种装备,透过研修,亚鲁特也很清楚他们是实力杰出的精锐。
其中最意外的是还有几个穿着西装的一般人夹杂其中。
(是刑警吗?)
从他们的站姿和体格看来,应该和城市警察有关吧,亚鲁特愣愣地看着他们,却被其中一个人以锐利的目光瞪了一眼,让亚鲁特一阵毛骨悚然,对方明明动也没动,亚鲁特却感觉从眉间到后脑勺仿佛被视线贯穿了一样,亚鲁特吞了一口口水,慌张地绕到正骑士们的最后一列。
操舵室出入口的墙壁上贴着像是艾斯巴列特塔的结构图,艇内的中心就是这里,副队长在附近和市警相关人员谈话,沙札兰德就在这时抵达。
“进行到哪里了?”
“已经传达下去,本队是以救出芙丽娜公主为第一优先。”
听到副队长的说明,市警相关人员也点了点头。
“——火源是这里,这座塔的七十九楼和八十楼的部分,大楼在构造上,每二十楼设有一层缓冲用的楼层。我问过设计这里的甲种魔术师,他说这里设有储存槽,用以储存从地下汲取的以太,还有使用那些以太的发电机和锅炉,就是这里被以时间差引爆。消防队说若是不阻止火势蔓延,清除掉崩落的瓦砾,他们也束手无策。”
“需要花多久时间。”
“还要两小时。”
“说什么鬼话。”
沙札兰德直接了当地说道。
“听好了,再这样耗下去,上层的客人就会被浓烟波及了,追根究柢,那个疯子是怎么混进去的?听说他自称是安格斯王?”
看来在火势蔓延之前幸运逃出的参加者,有提供他们一些情报。
“关于这一点由我们来说明,拜托你了,梅萨。”
“了解。”
接下来关于犯人的背景,由市警的刑警来说明。
被称为梅萨的一个人点了点头。啊,亚鲁特发现他就是刚才瞪自己的人。
男人橘色的短发竖立,穿着深紫色的西装,光滑的黑衬衫上系着灰色的领带,那件衬衫之下则是结实的肉体——应该是不含赘肉的肌肉吧。他看起来凶狠又阔气,与其说是城市警察,倒还比较像是黑社会老大,只见他清了清喉咙,开始念出手上手册的内容。
“——呃~~他的名字是特伊斯·托拉乌鲁,十九岁,虽出生于艾密尔,祖父母却都是安格斯人,他们在大战时移居到这里,听说他原本是托拉乌这个少数部族族长的后代。”
“也就是说……他自称国王也不是毫无根据。”
“是的,正是如此。沙札兰德卿,原则上也是有那种可能性。”
刑警语带保留,他想说的大概是安格斯独自的体制吧。
那个太阳与沙漠的邻国是由复数部族所组成的合议制国家,听说因战争之故,部族数量减少许多,不过单纯以部族的数量而论,仍有接近一百的数量,国王就是在那些部族族长之间轮替的职位。
但是说是轮替,实际上只有少数部族之长才坐上宝座,因为这与部族之间力量平衡有关,而且最近是否能与他国对等交涉,也已经变成无法忽视的要素了。
他想说的就是不管有没有战争,身为少数部族托拉乌的族长,要成为安格斯全体的国王,机率可说是微乎其微。
“不、不过现在已灭亡的托拉鸟族有个特征——这个还满有意思的。”
“有意思?”
“据说族长的妻子大多是从代代巫女所选出。”
沙札兰德的眉毛一挑。
“巫女通晓咒语,擅长操纵人心之术。”
“犯人的祖母现在何处?”
“目前正在搜索中,市警也认为为了说服犯人需要血亲的协助,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管怎么说,假设他会使用魔法,那就是古老的安格斯咒术……”
“很有可能。”
沙札兰德以率直的本性昨舌一声。
“大笨蛋,那样做会让移民全体的印象变得更差啊。”
“他如果是那种会替别人着想的人,应该就不会做出这种事了吧,沙札兰德卿。”
相对于认真为此愤慨的沙札兰德,刑警则是显得有些冷漠。
而他们这一连串的对话,亚鲁特在飞空艇最后方都听得一清二楚。
老实说比起这种确认的手续,他更想要早一刻到达现场,一想到墙壁对面的大楼,他就压抑不住焦躁的心情,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出指示呢?
“没办法,待在这里也不能解决任何事,先来决定攻上去的成员吧,第一班——”
来了!
沙札兰德终于开始叫起名字,正骑士的前辈们一个一个地应声,亚鲁特也继续等待自己被叫到。
“最后是——”
“请让我也去!”
他按耐不住,想也不想就出声了。
其他正骑士及市警的刑警——还有队长沙札兰德的视线都落在亚鲁特的身上。
“你的根据是什么?说说看啊,这个连制服也没穿的见习菜鸟。”
老实说这时他感觉到的是恐惧,沙札兰德看着他的眼神,并不像训练学校时那么和蔼可亲。
亚鲁特丹田用力,抬头挺胸地回答。
“我、我今天一整天都担任她……芙丽娜公主的护卫,我不能在这里放弃职责!所以请让我一起去!”
“不行!”
“队长!”
“待在这里待命!”
那是决定,不接受抗议。
“你先待在这里看着,这也是任务。”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我担任护卫这种工作?”
他忍不住吐露自己的心情。
“请让我也一起去!我拜托您!”
亚鲁特以为只要真心恳求,对方一定会了解。
然而沙札兰德却突然来到亚鲁特面前,无言地抓住他的胸口,把他举了起来。
“——听好了,亚鲁特·古斯塔夫。我们是什么人?骑士的任务可不是给你的奖赏或勋章喔,如果知道把任务交给你,只会让你以后得意忘形的话,我绝不会把单独任务交给你,也不会派你出任务,这单纯只是我没有识人之明而已。”
亚鲁特喘不过气来。
沙札兰德低沉又沉稳的声音,不容许他再有任何抗辩。
“我再说一次,在这里待命,明白了吧?”
沙札兰得说完手放开,亚鲁特却仍是呆立在原地,其他正骑士前辈拍了拍他的肩走出飞空艇,从舷梯下船。
亚鲁特只能一个人紧握着拳头。

***

“——你说活祭!?”
发出抗议的男性们大叫,仿佛怀疑自己听错了。
“到了这种时候还在说傻话,现在还说什么活祭根本就是搞错时代。”
“搞错时代吗?朕是认真的喔。”
犯人的嘴角高高扬起。
“在高台的神殿焚烧大量祭品,这是约定将死之王得以转生的仪式,是我托拉乌所流传下来真正的秘法。”
“你疯了,还是说是那样吗?那是安格斯蛮族通行的习俗吗——”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悲鸣。
只见犯人不发一语,冲到芙丽娜等人之处,用手杖把叫出蛮族的男性打倒在地。
“——注意你的用词,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周围的参加者虽想奔至倒在地上的男性身边,但是却遭到阻止,他们过不去。
犯人将手杖的前端,插在倒地绅士的耳边,接着单膝跪地,空着的手则是握着刚才在圆桌上的蜡烛,保持在随时可以点燃身上导火线的状态。
看到犯人残酷地笑着,脸上充满欢喜之情。
芙丽娜尽管在人群之后,却也被袭来的恐怖吓得晕眩。
只听到旁边的大使夫人拼命咏唱着献给神的圣句。请帮助我们,请拯救我们,请帮助我们,请拯救我们。然而身在地上九十八层的高度,不管是神的恩惠还是大地的加护,感觉全都是那么地薄弱。
而说到另一位伯爵夫人,她则是同样做出祈祷的姿势,不断重复着虚弱的呼吸。
“请振作一点,艾达夫人。”
芙丽娜触碰着她瘦小的背。
她的脸色比先前更差,年纪一定跟祖父差不多吧,这异样的紧张感肯定对她身体不好。
“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是的,没错,公主殿下。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像是口头禅般不断重复的字句。夫人露出虚弱的微笑。
“请您待在这里不要动喔……我们可爱的蔷薇公主。”
然后她再次注视着人墙另一头的犯人。

“我有个请求,安格斯王。”

(不会吧!)
芙丽娜一瞬间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
夫人的声音虽然非常细微,但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整个会场都确实听到了。
“您听见了吗?今天宴会中地位最高的人是我,威路努男爵之女,艾达伯爵的妻子,我名叫茱叶莉亚。”
芙丽娜想叫她停下来。
可是白发的夫人却站了起来,芙丽娜想拉住她,手却不停颤抖,只是触碰到夫人的裙摆而已,她就从参加者之间走了过去。
“你是贵族吗?艾密尔的贵族,居住在这个国家的特权阶级。”
“是的,没错。请让我留下,把其他人都放了吧,我拜托您——”
她在说谎,她撒了漫天大谎。
她明明脸色苍白,冷汗直流,疲惫得随时都会倒下,却为了庇护众人,打算欺骗犯人。
(我在这里!)
她明明就在这里,王太子的女儿,名为芙一丽娜的王族明明在这里,就在这里啊。
这就是高贵之人的觉悟吗?
芙丽娜被夫人的勇气所压倒,仿佛要被击垮似地捂住了睑。

***

——结果不管人在哪里,还是一样要待命。
亚鲁特坐在飞空艇所序泊的空地﹒眺望着燃烧的大楼。
虽然形式上违反沙札兰德要他待在艇内的命令,不过待在那里,即使不愿意也一定会遇到沙札兰德,那样太难受了,要亚鲁特坐视不断向他传回的现场情报,亚鲁特没有把握能够保持冷静,所以——待在这里就是他的极限了。
“可恶……”
他不自觉地咒骂。
两个小时后才能从地上往最上层攻坚,在那之前必须一直在这里等待。
自己还是个见习的骑士候补生,现在既不是训练也不是实习,而是真正的作战,而且是为了救出工族的紧急作战,亚鲁特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参加。但是即使如此,头脑能够理解那样的道理,和心里能不能接受是两回事,今天的芙丽娜就烙印在亚鲁特的脑海里。

——亚鲁特公子,你看那个!

别事到如今才想起来啊。
艾曼德岛,在摩天大楼之间奔跑的白色夏季礼服和淡金色头发,天真无邪又惹人怜爱的笑容,岬角的纪念公园,从守龙像的展望台寻找‘爷爷的家’。不论何时,那对眼眸中都充满对自己的尊敬,以及发现与感动的喜悦。
不管是声嘶力竭声援的库洛布比赛,还是和文玛竞争时的拼命神情,亚鲁特全部都在身边看到了,没错,就是全部。

——因为玩得很快乐。

没错,就算被说这是不敬的自大态度,这份感情也没有半分虚假。芙丽娜对于自己的信赖,亚鲁特不可能感到不快,可是当她面临危机的时候,亚鲁特却连靠近也不被允许。他明明是骑士候补,也就因为他是骑士候补。
(艾玛,这就是我啊。)
“亚鲁特一定办得到”即使受到艾玛如此期待,但是现实却是如此,他不禁想自嘲。
“可恶……”
“——当最下层的人很辛苦吧,候补生。”
亚鲁特坐着抬起头,只见那名阔气又面貌凶恶的刑警正俯视着自己。
“这是外面大街店里的咖啡,摆这么久或许也冷了,你要吗?”
他的手上拿着两个马克杯,一个似乎是要给亚鲁特的。
“好,谢谢你。你是——”
“席古德·梅萨。市警的警官。”
亚鲁特再次向他道谢。
虽然被他狠狠瞪了一眼的记忆仍在,不过眼前的刑警看来并没有露骨的敌意,尽管他有一副会吓哭小孩容貌,但是从他手上接过的马克杯中,装着仍然残留些许热气的琥珀色液体。
含在嘴里,姑且不论好不好喝,那是舌头熟悉的味道。
“即使是库洛布的帝王,离开库洛布也很辛苦呢。”
看到亚鲁特皱起了眉头,席古德的双眼眯得像刀子一般细。
“失礼了,让你不快了吗?因为我也在会场观战,目睹你拿到学生选手权二连霸的瞬间啊。不过很遗憾,我那时候是坐在布鲁萨克斯那一边。”
“是吗……”
“我也全部押布鲁萨克斯赢了,结果那个月的薪水全没了,我还对你嘘声,要你去死呢。”
席古德仍然继续笑着,他的笑容倒是意外地天真烂漫——那就见鬼了,应该说反而好像凶猛的狗看到火腿,显得垂涎欲滴一般,甚至让人感到不快。
“不过你是个好选手。真的是很好的选手,艾斯特力修的七号,既强壮又敏捷,判断明快果决,像那样的人才大概要一段时间才会再出现吧。我一直很在意你后来怎么样了,原来是这样,你成为骑士了啊。”
亚鲁特在内心补充:是候补生。
“啊啊我真的……一直很想见你一面呢……”
然后席古德在警笛鸣响时,声音细如蚊鸣地喃喃自语。
“……没想到会先见到哥哥这边呢。”
“咦?”
“不,我是自言自语,请不用在意。因为我没什么睡啊。”
席古德仿佛在喝啤酒般,一口气把剩下的咖啡倒入喉咙。
他看起来的确是累了,眼睛之下出现黑眼圈,让他看起来更凶恶的胡渣,这些外表补强了言语的说服力。
不过仿佛在一瞬之间,亚鲁特甚至有种自己宛如变成火腿的错觉——
“不管什么事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帝王’。人生跟你踢的库洛布可不一样,不能尽如人意之事、必须忍耐的事、在火灾现场也只能干瞪眼的事,这种事可是多到数不完喔。”
对于他这个既不算恶意,也不算安慰的话语,自己应该同意吗?
“受伤了吗?MVP。”
“不——怎么会呢。”
亚鲁特否定他的话。
没有击中要害的话语根本伤不了亚鲁特。
“梅萨先生,为了让自己轻松愉快,我是不会听取别人的意见的。你只是在浪费时间。”
这句话听起来可能会让人觉得冷酷又傲慢也说不定。
为了不因新闻报导乱写而生气,为了不因全方位袭来的意见风暴而迷失方向,有时就算会孤独,‘帝王’亚鲁特·古斯塔夫也是用这种方式一路走来。
“你不会为了我而哭泣对吧?”
“是啊,我是不会。”
“也不会为了我而笑。”
“大概吧。”
席古德也承认。
现在亚鲁特该想的,应该是会为亚鲁特欢笑哭泣的人,应该是亚鲁特关心的人。即使丢脸难看,即使绕了这么一大圈,他也只要注视那些人就可以了。
就在他重新坚定自己想法的时候,他感觉原本受挫的力气又回来了。
映在眼前的是高耸入云的艾斯巴列特塔,浓烟往上窜升,那轮廓与白天见到的模样,看起来完全不同。
“就是这样,我要走了。”
“咦、啊、喂!亚鲁特·古斯塔夫!”
“虽然跟你没什么关系,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亚鲁特猛地站起身,奔回背后的飞空艇中。
“队长!”
接着他呼喊沙札兰德。
此时沙札兰德正在结构图前与副队长交谈,看到亚鲁特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他露出锐利的眼神。
“有什么事啊?”
“……队长,不能从大楼上方救人吗?”
亚鲁特认真地问道,可是沙札兰德却冷淡地摇头。
“——不可能。”
“为什么?”
“我们也检讨过用飞空艇强行进攻,但是那样的声响只会刺激里面的犯人,而且气流也不安定,能不能确保降落的地点都很难讲了。”
“不是的,不需要那种东西,只要有一根扫帚就可以飞了。”
“什么?”
现在亚鲁特的脑中浮现一个景象。
那是万里无云的蓝天,翠绿的山,映在湖面的白云,以及一直线飞过上方的魔女的身影。
那场景如果换到这个大都会的正中央会如何呢?
“同样都是在艾密尔,不可能办不到——”

***

艾玛学习到一件事。


那就是人类无论心情恶劣得再怎么痛哭流涕,再怎么懊悔不已,只要还活着肚子就会饿。
“……现在是几点了呀……”
原本躲在被子里的头探了出来,艾玛大大地叹了一日气。
肚子饿了,而且是饿得受不了。
自己是什么时候躲进房间里来的呢?一进入房间,她也不开灯就钻进被窝里,因此太阳下山后的现在已是一片漆黑,而且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
虽然这么做有点晚了,艾玛还是下床开灯。
“啊~~真是的,讨厌啦。”
自己一辈子也无法成为楚楚可怜的女主角,她觉得对不起芙丽娜,肚子饿得一直咕噜咕噜叫,让连想要好好反省悲伤都办不到。
红铜色头发仍然绑着,连身裙和外套也还穿在身上,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凄惨落魄吧。
艾玛转了转僵硬的脖子。
至少这件衣服不能变皱,得要把它用衣架挂起来才行,不然明天就要没衣服穿了。
她拿下已经松掉的缎带,把外套和连身裙全部脱掉。
“唉,大家已经去吃饭了吗……”
隔壁房间没有任何声响,这样的气氛让她又想要叹气,就在这个时候……
突然门的对面响起家具倾倒的声音。
(什、什么!?)
而且声音越来越近,还听到有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咒骂着“可恶”、“好痛”一面靠近过来。
然后不到三秒门就被打开了。
“艾玛!”

“姆呀~~~~~~~”

艾玛拿起手边的行李箱丢了过去。
里面装的衣服和内衣在空中四散,行李箱击中了入侵者,艾玛趁隙赶紧把刚脱下的连身裙拉过来。
“不要突然进来啦!”
“不、不是那样的,那个、不是那样的啦,艾玛!”
亚鲁特坐倒在地,拼命摇着头,然后重新对半裸的艾玛说道:
“请你飞吧。”
只有一句话。
他完全不明白艾玛的处境,脸上表情认真得不得了。
事实上他伸出的右手上,握着一支不知从哪拿来的高级扫帚。
“客人,客人,这样会造成我的困扰。那是本旅馆清扫用的……”
接着旅馆清洁人员从他的身后出现。
艾玛只能惊讶得愣住了,不然她还能怎样呢?
“你在说什么啊!”
“芙丽娜有危险!”
艾玛感觉顿时清醒了。
“现在她就在那里的最上层,下面的楼层失火,要上去救她非常困难。如果是艾玛的话,应该可以从空中上去楼顶吧?”
亚鲁特所指的是艾玛背后的窗户。
日落后的凯杰尔,市内的夜景很美,而在那中间有一个小点,是特别高耸的高楼所形成的轮廓。

“好像……红红的……”


插图


“我想救她,需要艾玛的协助。所以拜托你,可以请你飞吗?”
艾玛往他说的方向望去。
真实身份是公主的她,她的名字仍留在艾玛的记忆中并未褪色。以后大概也绝不会忘记吧。不会忘记那个爱逞强,柔柔嫩嫩的,最喜欢库洛布和亚鲁特的那个女孩。
所以——虽然是衣衫不整的状态,她仍是点头答应。
“把扫帚借我,我试试看。”
“太好了!”
“但是在那之前你先出去。”
“咦?”
亚鲁特似乎到现在才发现,艾玛身上衣衫不整的抱着一件连身裙,顿时满脸通红。

***

沙札兰德一脸傻眼。
“……她就是魔女。队长,她可以飞上去。”
“这我当然知道,你们都从上面飞下来了,我当然看得到。”
他看起来似乎颇为头痛地说道。
亚鲁特与艾玛两人并肩,站在飞空艇前的空地上,艾玛抱着载亚鲁特飞来的扫帚,有些紧张地挺直了背。河边的风越趋强烈,连身裙被吹得飘飞摇摆,裸露出的膝盖有些红红的。
从更高处俯视他们的人,是高个子的沙札兰德。
“乙种魔术。大战关键的魔女莉莉卡吗……”
“我、我是莉莉卡老师的弟子,相当擅长飞行。不过除此之外我也没别的长处……”
“艾玛。”
亚鲁特忍不住用手肘撞了她一下。这种时候不用说些多余的话。
“喔,该怎么办呢,副队长。偏偏这个时候能派的人都派去现场了……”
“没错,队长,所以我上、不,请让我去!”
“我是也可以去啦……”
“咦咦!你吗!?”
艾玛率直的悲鸣,让沙札兰德话到口中又吞了回去。
“………………不,我只是说好玩的。”
“对、对不起叔叔。那个、我并不是讨厌叔叔,因为太高太重的人很难坐扫帚……”
简直像是被女儿讨厌的父亲一样,那样的沙札兰德还是第一次见到,亚鲁特真的觉得“艾玛好厉害啊”。
队长沙札兰德重新清了清喉咙。
“——总之,那样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亚鲁特,你去想办法搞定吧。”
去想办法搞定。
这轻松的言语,亚鲁特却是感动地收下。
“怎么了,你不是想去吗?”
那道只是推他一把的视线,让亚鲁特重新打直了背杆。
然后亚鲁特向他行了一个骑士队式的敬礼。
“遵命!”
“快点准备吧,没有时间了。”
风又变得更强了。

首先换上飞空艇内柜子里的备用队服,再换上靴子,束紧皮带。他紧盯着时钟的秒针,
因为真的没有时间了。
“呃、还有——”
“枪。”
操舵室的门是开的,里面的操舵士静静地说道。
“子弹除了以太枪以外,最好也把实弹带去吧。因为上面的以太也有可能非常稀薄。”
那是至今没说过几句话的男人,可是到这时候却给了亚鲁特有用的建议,亚鲁特深深点头,决定依照他所说,把实弹的枪也插入枪套带去。
接着他再用钩子,把手电筒和绳索钩在队服上,应该是习惯的程序,他的身体却在颤抖,
这一定是武者出征前的兴奋颤抖。他身上是和正骑士相同的第一种装备。
(好了,你要冷静,冷静下来啊。)
再拿起代表骑士象征的枪剑——
“动作快点!”
从外面传来沙札兰德的声音,亚鲁特赶紧急忙地奔出去。
“亚鲁特·古斯塔夫!”
“是!”
只见沙札兰德在舷梯下等待着。
“听好了,你做的只是预防万一而已。只要一觉得不对就立刻撤退。”
“是!”
“但是你可别忘记,你是沙札兰德队的一员。你所隶属的队是直属国王的剑,是艾密尔全骑士队中最强的队。”
“是!”
艾玛已经坐在扫帚上,轻轻地浮起。
她把手往夜空微微一伸,似乎是在探测风向。
会是错觉吗?她红铜色的头发、握着扫帚的指尖似乎都隐隐发光,看起来甚至有艳丽夺目的感觉。
亚鲁特一叫她的名字,她立刻坐在扫帚上转过头来。看着做好准备的亚鲁特,仿佛看着耀眼的事物般眯起了眼。
“好了,坐到我后面。”
说得仿佛是邀他去兜风一般。
不过现在他们的确将进行一趟绝佳的夜晚兜风。在高度一千二百英尺的高空,掌握方向盘的是上等美少女的魔女。没有比这更光荣,更令人安心的事了。
亚鲁特跨在她身后,伸手抱住她的腰。
艾玛的身体娇弱而柔软,让一身坚硬骑士装备的亚鲁特觉得过意不去。
“好——那么我们就一口气飞过去啰。”
她如此宣言。
而亚鲁特的安心只维持了短暂时间,只见艾玛将扫帚柄稍微往下压,藉着反弹的力道一口气急速上升。
(————!)
耳朵感到痛楚,仿佛翻搅着内脏的冲击与加速袭向全身,地面逐渐远离而去,不管是沙札兰德、飞空艇,还是站在空地一隅仰望着他们的席古德·梅萨。这一切都高高地远离而去。
——啊啊,究竟哪边是上方,哪边是下方呢。
一切宛如庭园盆景的一部分般,变得越来越小,但是转头看向四周,却见无边无际的光之绒毯。
好似星尘洒落一般,不夜城凯杰尔的霓虹灯。
星星密度最浓之处,是在河川另一边的艾曼德岛,亚鲁特被上下左右的景象所压倒,不由得感到头晕目眩。
“你看,亚鲁特,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参观凯杰尔呢,旅游手册上也没有写呢,太棒了!”
艾玛开心地笑着。她完全无视于自己的重量,以纵向穿越城市上空的方式持续加速。只见她纤细的身体散发出淡淡磷光,亚鲁特一时说不出话来。
亚鲁特对自己看到的景象也感到惊讶,不过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做到这件事的艾玛,更令他惊奇无比。
他想起法妮所说的话。


“——老实说那孩子的飞行术很奇怪呢。”
那是在旅馆附近的摊贩村时,法妮一边吃着串烧,一边对他说的话。
“该怎么说才好呢……大家认为魔女一般就是骑着扫帚在天上飞,那有一半是魔女给人的印象就是如此。不过实际上飞行却是很麻烦的一件事,例如说,要先以调合数十种药草做成软膏,让本人的意识认为‘自己能飞’,之后也需要进行许多仪式。”
如果说一般的魔女有哪个日子会主动地飞上天,那就是众多同伴聚集召开夜会的短短时日,做为仪式的一环必须飞上天空。
“哦,是那样吗……”
“就是这样,想要发动甲种魔术,地面的以太是不可或缺之物,或着该说没有就成不了事吧。它们之间的关系密切,从札夫塔利卡度数与术的效果成正比就可以知道了;相对的乙种魔术——特别是我们的魔女术,因为有许多尚未明了之处,所以常有人以为它不像甲种魔术那样,会受到地面以太的左右。不过啊,魔女术也不是万能,不管是对怎样的人而言,双脚要离开大地是件非常困难的工程啊。”
这些事都是亚鲁特第一次听说。
“人生于大地,向大地祈祷,领受奇迹的恩惠——”
法妮突然念出扎伏特正教的教诲。
“这句话其实意外地不能小看呢。我们人类不管到哪里,都是阳光神所命名的大地眷属,也就是说魔女也一样是人类,所以和离开地面的奇迹本来就合不来,如果要为人类不能轻易飞行找一个理由,我想大概也只有这个了。”
“但是——”
“没错,那孩子是例外。”
艾玛,红铜色头发的魔女。
“那孩子在还没学会任何本事之前,她就已经学会在天空飞行了。不需药品也不用仪式,只要有一根扫帚就可以飞到任何地方,以前还常因此迷路呢。”
“她是天才吗……?”
“谁知道呢。用那种词汇来解释真的好吗?”
法妮的视线落在杯底剩余的酒上。
“到底那孩子的飞行术是如何做到的呢?因为越想越不明白,所以我一直都不太去想这件事呢。”



——这件事不要对艾玛说太多喔,如果她因此在意就太可怜了,每个魔女都有她异于常人之处。
——如果是莉莉卡老师的话,或许意外地能轻松回答出来呢。
屋外油灯的光芒映照出法妮的美貌。她虽然说得好像在说笑,但是却不是能一笑置之的内容,亚鲁特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而现在,亚鲁特靠着艾玛的飞行术在天空飞行。
即使是来历不明的力量,亚鲁特过去也曾经被她用这扫帚救过,而且现在也需要她的帮助。
“亚鲁特抓紧了!”
她的话才刚说完,从旁边吹来的强风让他们整个身子转了一圈。
“抱、抱歉,因为风向很难判读。”
艾玛飘扬着发丝高声喊道,随着越是接近艾斯巴列特塔,气流似乎也变得更加强烈而复杂。
“没问题,我不会再失败了。”
她如此拼命的声音,让亚鲁特胸口一热。
没错,现在没空想东想西了。
浓烟从建筑物西侧窜升二受到风卷入形成复杂的气流,艾玛闪避着那些浓烟,寻找着地的地点与方向。
在大楼周围盘旋了数圈,尽管途中好几次险些被强风卷入,她仍是逐渐降低高度。
“还差一点。”
低语声中毫无从容之色。
终于他们看到屋顶上的护栏,在来到越过栅栏的位置时,虽然有点高度,亚鲁特仍是奋力跳下。
“谢谢你,艾玛!”
然后他双手接住和扫帚一起着地的艾玛。
谢谢。那是发自真心的一句话。
在强风中抱入怀里的身体,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已汗湿,受到风吹而冰冷异常。
怀中的艾玛微微动了一下。


“亚鲁特,你要小心一点。芙丽娜就拜托你了。”
这件事结束后再让艾玛揍几下吧,让她尽情大声怒骂吧。为了让她能恢复那样的精神,无论如何绝对要成功。
亚鲁特深深地点头答应,然后留下泪水盈眶的艾玛奔驰而去。
“加油!”
通往楼下出入口的门是金属制)而且牢牢地上了锁,亚鲁特扣下搭载魔导具的枪剑板机,但是却明显能量不足,无法将锁破坏。看来在这样的高度,以太真的非常稀薄。
既然如此——亚鲁特于是拿出装有实弹的枪,退开一些距离,然后朝着门锁开枪,把所有子弹射光,终于破坏了门锁。
(——太好了!)
接着亚鲁特把门踢开,里面是寂静与黑暗,他不禁吞下一口口水。
这下面就是亚鲁特要摧毁的敌人大本营。

***

芙丽娜早上起得早,整理好服装仪容之后,她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找出在广大白凤宫殿某处的国王——优诺斯一世,向他请安问好。

——芙丽娜,你要记住,体恤百姓所需,无论何时都要选择最佳的行动,那就是我们所肩负的使命。
——我已经不想再听您说教了,芙丽娜已经不是幼小的雏鸟了哟。
——那么请问美丽的公主,今年贵庚了呢?

对于把自己当成小孩看待的祖父,芙丽娜使起小性子反驳,无论是那满布旧伤的手,还是现在以照顾玫瑰为乐的身影,都无法深入打动她的心。
我们所身负的使命?那种事我才不懂。
她一直憧憬外面的世界,期待每天库洛布比赛的结果,如果能让她喜爱的选手带她参观街上,那该有多好,芙丽娜每天都怀抱着这种梦想度日。
(为什么!?)
然而现在在芙丽娜的面前,与祖父同世代的贵族夫人正果敢地孤注一掷。
“您意下如何?您还年轻,还有时间可以和我一起静下来好好思考。”
在不断明灭的照明之下,她拼命地劝说对方。
“——凭藉贵族血统想自我牺牲吗?口气倒是很大嘛。”
“请让他们进行避难准备吧,我拜托您了。”
“不行。”
夫人间言脸色更加苍白了。
“只不过是旁流贵族的血,我可不觉得和王的血能够相提并论。”
“那么就让我来!”
芙丽娜突然出声了。
“公主!”
“您怎么可以!”
周围的大人们以像是悲鸣的声音劝阻她,但是芙丽娜却不停下。
年轻的犯人讽刺地扬起眉毛。
“这次换成你吗?你是子爵的女儿?还是孙女?”
和自告奋勇的夫人相比,她确实既没有威严,而且年轻识浅,只是个可能稍有容貌的小丫头而已。
不过她所报的名字应该有其意义存在。
“公主殿下……”
她很想告诉面如死灰,呆立原地的夫人,你做得已经够了。
芙丽娜模仿刚才示范给她看的夫人,当场站了起来,整理好身上奢华礼服的裙摆,然后当场报出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我、我的名字是芙丽娜,古诺公文隆之女。同时也是优诺斯一世的孙女,等我成人就会有第四顺位的王位继承权。”
不惜与艾玛和亚鲁特他们告别也要回来这个世界,回到蔷薇公主枯燥无味的日常生活,她终于明确感受到那个意义为何了。
这个瞬间、这个地方是芙丽娜的主场,比赛开始的哨声早已响起。
只见犯人单手拿着手杖,来到芙丽娜的身前,手杖的前端钩住芙丽娜用做胸饰的缎带,就这样停住,芙丽娜不能动,她也不会动。
她不能坐在竞技场最上方的皇家座位看好戏,自己是必须得分的王牌选手,绝对不能逃走。
“……所以说你们这些特权阶级就是这样,真货明明还留在这里嘛。”
“我留在这里,请你把大家放——”
缎带被扯断了,珍珠装饰的钮扣也散落在地上,手杖的前端似乎装有尖石头,看到意外丰满的乳沟露了出来,犯人舔了一下嘴唇。
“是真正的王之血。”
即使那充满疯狂的眼神看着自己,让芙丽娜害怕得不得了。
“可以,相对的朕就允许你以国王之妻的身份留下来服侍吧。”
“——!”
总之是取得他的承诺了,只见犯人把烛台放在脚边,打算搂住芙丽娜的腰,即使对此感到厌恶,重要的是这样就可以保证其他人的安全了。
芙丽娜不抵抗,但是唯有她的心是绝不会向犯人屈服的。
不可以输,蔷薇公主。
“……对你而言,王是什么呢?王之名对你有什么意义呢?请告诉我,安格斯王。”
“王就是……不会受到其他人欺负,立于一切的顶点……”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你可以笑我愚蠢没关系,你说的‘一切’是什么呢?哪里的哪个人?你记得他们的名字吗?他们喜欢什么?过着怎样的生活?这些你真的知道吗?安格斯王。”
七号街咖啡厅的店员。
地下铁一闪一闪的照明。在车门另一侧破裂的以太泡泡。
守龙像。
粉红色的冰棒。
这些和她想像得有点不同,但却比想像中还要更加色彩鲜明。那是芙丽娜梦想所开出的花朵,以后也将会藏于胸中的重要矜持。
红铜色头发的魔女。
一直崇拜的‘帝王’。
谢谢你们教会我这些,能在死前知道这些事真是太好了。
在一起的时间虽然短暂,即使如此,我真的很高兴能够和你们一同观光,这是最棒的生日礼物。
“一个人是无法成为王的,也无法成为公主,连这种事你都不知道?那你就只是一个冒牌货,你不配坐上国王宝座!”
“闭嘴,闭嘴!”
“不,我偏要说,你是冒牌的安格斯王。”
“我叫你闭嘴~~~~!”
听了芙丽娜之言,犯人的脸剧烈扭曲,原本恍惚的表情也被撕下,恢复成一个青年的模样,他的手抓住芙丽娜敞开的衣襟,打算将破裂处撕得更大。
放在脚边的烛台就在他们拉扯中倒下,芙丽娜忘了自己的衣服,只想要把火熄灭,但犯人却比她稍微快了一步。
(啊!)
他露出‘胜利’的表情,虽然是张扭曲变形,快要哭出来的脸,但是确实‘胜利’了。
然后他使用夺来的蜡烛之火,这次真的打算要点燃火药的导火线——
“芙丽娜!”
芙丽娜被旁人从旁边推倒,她的视线被人潮挡住。
当她拼命地坐起身时,身为犯人的青年已经被人从背后斩了一刀。
事情真的发生在一瞬之间。
(什么?您是从哪里进来的呢?)

青年发出哀嚎,在点燃火之前,身体就已经滚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
而握着剑的人就是芙丽娜一直在心中呼唤他名字的‘帝王’。

***


插图


“公主!”
“您没事吧!”
就在亚鲁特抓住犯人后不久,先遣队也从下面的楼层冲上来了。
对亚鲁特而言,那是他等待已久的救援,负责协助作战的亚鲁特,他的任务总算也告一段落了。
“干得好,亚鲁特。你立了大功了。”
即使在下面进行灭火行动,全身都是黑炭的前辈这样说着拍了他的肩膀,由于精神持续集中在极限的反动,让他回答不出话来,身为一个见习实在不及格。
由于命令要他坐着,于是亚鲁特不客气地倒坐在会场的窗边,即使如此他仍是动也动不了,看来先前真是相当紧张。
“……啊~~累死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又做了什么呢?虽然试着回忆,但是一部分的记忆已经记不得了。
亚鲁特首先从屋顶进入建筑物里,奔往他在结构图上看到,参加者所聚集的宴会会场,然后在其中一扇门前,等待冲进去的机会,结果后半有了变化。
犯人特伊斯·托拉乌鲁总是站在会场的中央附近,由于里面的动静变得活络,亚鲁特便趁现场的停电,偷偷潜入会场内。
一开始是躲在墙边的屏障后,下一次停电就移动到桌子底下。
每当天花板上不安定的照明熄灭一次,他便稍微拉近一点距离,也与聚集在会场内的部分参加者取得联系。就在他等待上前制伏犯人的机会时,发生了芙丽娜公主那突然的行动。
(那真的让我吓死了。)
没想到途中连芙丽娜也走到犯人面前,亚鲁特心想她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
当他想着这种事的时候,碰巧与芙丽娜公主本人对上了眼,接着她主动走了过来。
“——您没事吧?”
她被撕裂的胸前,这时已经用丝绸的披肩遮起来了,应该是哪个参加者送给他的吧,因为她做了那样了不起的事。
只见芙丽娜手按着披肩,露出了微笑。
“听说通往下层的安全通路就快打通了,我们一起走吧。”
亚鲁特微微苦笑。
“——我是骑士候补,要走也是最后才走。”
“似乎如此呢。您是骑士候补。”
两人的措词变得非常见外。不过这也没办法,因为她的假日已经结束了。
在人声嘈杂的会场之中,芙丽娜有如自言自语般说道:
“我……被关在这里动弹不得的时候,我一直想着今天一天发生的事。”
“是吗……”
那是特别的一天,既绚丽又耀眼,属于特别的她,一个特别的假日。
“虽然非常害怕,可是只要想起那些,我就能提起勇气。”
“那是因为公主本来就很勇敢。”
“不是的。呐,亚鲁特·古斯塔夫骑士候补生。”
她重新跪在亚鲁特的身旁,用戴着丝绸手套的手,握住亚鲁特脏污的手,一对热情的视线来到眼前。
那是和初次见面时相同,却又好像有哪里不同的湖水色真挚眼眸。
“这是我的请求,我想您接下来一定会受到骑士队和王家大力表彰,是不是也能让我送您什么呢?我想藉此表达我个人的感谢之情。”
“不,怎么可以,我——”
“拜托您。”
她这样拼命请求,亚鲁特也无法再拒绝。
“……真的只要是我的要求,什么都可以吗?”
“是的,只要是我做得到的事。”
“那么芙丽娜公主,我有一个请求。”
“是什么呢?”
她的表情顿时开朗起来。
这件事亚鲁特其实很早就想拜托她了。

“可以请你写信给艾玛吗?我想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亚鲁特心想:我真是提了一个好提案。
然而芙丽娜公主却露出至今最为目瞪口呆的表情。
“芙、芙丽娜公主?”
“……您真的是……”
想说她怎么这么久都没反应,却看到她低着头,肩膀也开始颤抖。
“……您真的和艾玛说的一样呢,我是这么努力地鼓起勇气,您却这么不解风情……”
只见她擦着眼泪,破涕为笑。
“这样我就不能轻言放弃了,对吧?”
不知为何,她这句话并不是对亚鲁特,而是看着背后的玻璃窗说出口。亚鲁特回头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却意外见到一个魔女乘着扫帚,在窗户外面窥视。
“咦?艾玛——”
此时芙丽娜双手抚上亚鲁特的脸颊,把他的头转向自己,在他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在——”
“这是王家公主赠与勇敢骑士的小小感谢印记,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喔。”
芙丽娜不为所动,面露微笑地继续注视着亚鲁特。
而另一方面,窗户另一头的艾玛敲响着玻璃发出抗议,气得满脸通红。
“男性可能很难理解吧,结果这就是我们的友情啊,亚鲁特公子。”
那是既坚强又优美,而且有些难以应付的少女微笑。


终章 然后,她展开行动


芙丽娜回到地上后,迎接她的是大量新闻记者。
“——是芙丽娜公主!”
“——还好平安无事!”
明明特地选择从后门出去,却有大批记者在那里守候,四面闪着照相机的闪光灯,而亚鲁特他们身为护卫的骑士,职责就是全力挡住那些记者和群众。
“等等……不行啊,别过来……好痛!”
亚鲁特想起在打库洛布时,被派去当防守员时的经验,拼命阻挡推挤过来的人潮。虽然想问警察到底在做什么,不过现在他也开始觉得,这样才是正确地做着自己的工作,真是不可思议。
就在亚鲁特他们打开血路的时候,芙丽娜公主便在正骑士前辈们保护之下,往待命中的座车移动。
尽管她的头发简略地重新绑好了,但是看到她既没手套也没扇子,用一条披肩遮住破损礼服的模样,让人不由得想像在上面所发生的骚动。
“——芙丽娜公主,请发表一下感想吧!”
“听说有骑士单身赶赴现场?”
“芙丽娜公主!”
她原本应该能够摆脱这些如狂风骤雨的提问。
然而她却在车子前方转身回头。
即使身体疲惫,她也不忘要对记者微笑。
“……能够有现在的我,都是多亏许多勇敢的人们为我竭心尽力,如果没有骑士、警察、消防人员,还有各位国民的声音,我们的国家就无法运作——”
顿时至今最大量的闪光灯同时闪动,她的发言与应对可说是完美无缺,接着她就在身旁骑士的催促下搭上车,关上车门。
“公主!” “请等一下!” “再拍张相就好!”
记者们有如磁铁般,从两侧跟着车子一起移动而去。
接下来好一阵子,她的身边一定会变得热闹起来吧。
“是你从危机中解救了公主吧。”
但是蕾笕却仍留在现场。
由于所有的媒体都被芙丽娜带走了,因此怔怔地看着车子离去的亚鲁特见到她,不由得惊讶地睁大了眼。
“……你不是和芙丽娜公主一起走了……”
“虽然我很想认为那是巧合,不过事实就是事实。我向你道谢,谢谢你救出公主。”
她以冰冷且看不出感情的眼神看着亚鲁特,对于这直接了当的赞美,亚鲁特反倒是不知所措。
“那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
“没有关系吧。”
她一句话就把亚鲁特的话反驳掉了。
“大家只会注目实际发生的事象,也只会看自己想看的。而你立下功劳,以一介候补生的身份救了王国公主的性命。”
他本来想说若非沙札兰德和艾玛的帮助,不然他也无能为力,却连这句话都说不出口。
“请照这样努力下去,不要误入歧途。注意你动向的人比你想像得要多。”
在亚鲁特他们后方,来晚的警官正手拿旗子在整理交通,骑士也夹杂其中疏散避难者,而新闻记者则是四处奔走,市警的刑警则在和消防人员谈话。
魔女飞过夜空。
蕾笕除此之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只有月亮高挂空中闪耀着。

***


插图


法妮来到位于公园镇亚鲁特的家。
虽说是受到房子主人当面拜托,但是单独一人前往初次造访的住家,总是令人不太自在。
刚开始她还像个客人,坐在客厅里面,但是因为无事可做,所以她便往厨房移动,在那里她也找不到事情做,于是又回到客厅沙发上翘起脚,这样静不下来的程序她不知道已经走了多少遍了。
亚鲁特说会过来的骑士队之人很早就来到,不过来了很快又走了,因此之后法妮就闲暇无事了。
“……好了,究竟要我待到什么时候呢?”
当初没问清楚,的确是自己太疏忽了。
再说以骑士候补生住的房子来说,这个家实在有些朴素,或者该说是个小巧雅致的单门独户房子。他说自己出身中产阶级家庭,看来是真的了。
在双亲亡故之后,兄妹两人应该是彼此互相扶持度日吧。平时过着简单朴素的生活,房子到处都残留着那样生活的痕迹,两人一起生活的日子,在亚鲁特成为骑士候补生之后似乎也并未改变。
那样的生活产生变化,据亚鲁特所说是半年前的事了。
唯一的血亲艾蒂莉西亚昏倒——
(这样实际上就等于是男孩子一个人生活了呢,这样看来他还算是勤劳了。)
即使一眼望去,房屋的四个角落积满灰尘,庭院的杂草丛生,但是这样就要责怪他,未免也太可怜了。
等到平静下来,总有一天亚鲁特也会把关于妹妹入院的事告诉她们吧。
而法妮为了打发时间,便开始收拾散乱在客厅里的报纸和书本,把桌上整理好之后,接下来是地上。
至少请个女佣定时打扫总不会太过份吧?
“嗯?”
在整理的时候,法妮忽然发现一本另她在意的书。
“甲种魔术II论……”
这应该是妹妹的教科书吧。
把书翻到背后一看,果然没错,上面有艾蒂莉西亚的签名,以及像是学籍号码的数字。她的字非常工整,和亚鲁特豪迈的字感觉又是不同。
“……亚鲁特,这么说来你把这本书搁在这里有半年以上了……?”
法妮心想这就难以帮你辩护啰。就在她盯着教科书看的时候,天花板忽地传来声响。
(老鼠?)
法妮抬起头看。
似乎有东西在二楼走廊上移动,以小动物的移动来说,那声音感觉未免太大了,即使是猫也是太大声了吧。
“棕熊……这里没有吧,因为这里是凯杰尔。”
一时之间自己竟然会拿女王蜂之馆的居住环境做比较,令法妮不禁苦笑,在这市中心的住宅区里,若是有熊出没那就大事不妙了。
法妮放下教科书,决定上去二楼查看。
她缓缓地走上关了灯的楼梯,脚每踏在地板上一步,地板就会发出嘎嘎声响,她希望只是浣熊就好了。
然后当她将要通过二楼的房间,发现房间正中央有个不认识的人类时,她不禁大吃一惊,
“邻人……”
不敢相信。
在那里的竟然是白天在那间‘月光’遇见的保镳少年。
听到法妮的声音,少年抬起了头。
只见窗户敞开,窗帘被风吹得不停摇摆,而从那里洒进的月光下,浮现出一个弯着腰的背影,果然是他没错。
“……咦?奇怪了,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那是我要说的话吧,也不按玄关的门铃就上到二楼来,这应该是犯罪吧?”
法妮压抑住让她白跑一趟的怒气,以冷静的态度质问他。
只见他的双手正忙着将堆积在地上的书,重新装进运动手提袋中,因此没有空间,而最可怕的甲种魔术魔杖,则收在腰间的皮带上。只要多加注意就不会被抢占先机,没什么好害怕。
“你见到那个女人了吗?”
“回答我的问题!”
他们进行问答的这个房间,是间满是书本的房间。
看到这样的藏书量,实在难以相信这里是那个运动少年亚鲁特的家中,墙上是高度接近天花板的书架,不要说是书架上,连地板上都堆满了书。
然而邻人对于被法妮撞见之事,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特别在意。
“我有得到屋主的许可,她要我来拿一些行李过去。”
“骗人。”
这种程度的谎言实在瞒不了人。
“很不巧,这个家的主人现在正在河边大楼进行救援活动喔。”
“不是,是另一个屋主。”
“另一个?”
“我得要走了,让她等太久,她会生气的。”
“等等!”
“才刚醒来就这样使唤人。”
邻人一说完,就带着拉链也没拉上的手提袋翻窗出去,法妮急忙奔到窗边,却见他已经在下面庭院着地,法妮想要咏唱咒文留住他——却也办不到。
刚好在邻人前进的私人步道上,两个体格强健,身穿西装的陌生男人倒在地上。
(是谁!?)
但是邻人却只把倒下的男人们当成障碍物跨过,坐进事先停在那里的高级车后座。
随即扬长而去,只有一本从手提袋掉出的书,有如临别赠品般掉在地上。
“喂……等一下啊……”
在窗前的法妮忍不住手按额头。
实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假如那个保镳少年邻人说的话是真的,这个家除了亚鲁特之外,还有别的屋主的话,那就只有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一人了。但是她不是住院中吗?
(啊啊,这么说来。)
她顺便想起了一件不怎么重要的事。
曾经待在月光名为‘Sister’的占卜师,那个名字有两个意思。
一个是‘修女’。
另一个则是——‘妹妹’。

***

而在同一个时候,亚鲁特·古斯塔夫收到医院传来一个消息。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
——自病房失踪。

百亿魔女物语②完


后记


【百魔女小剧场】——另一方面,这时候的女王蜂之馆——


“……真和平。”
这里是森林与湖泊围绕的魔女之馆,女王蜂之馆。
身为大魔女莉莉卡的使魔,担任宅邸管家的欧克洛克正享受短暂的寂静。
毕竟从今天起的数日间,聒噪的见习魔女三姊妹都在凯杰尔。
她们是为了去拜访以前从凯杰尔魔术学院来到这里,进行魔女术实地研修的那个男学生。
以一身燕尾服的制服装扮在走廊上漫步,这份宁静似乎让眼前的景色看起来完全不同了。
“真是太美妙了,这里竟然能够这么安静。”
现在留在这间宅邸里的人,只有主人莉莉卡与管家欧克洛克,以及女仆玛姬,女王蜂之馆已经有多久没有这么安静了呢?
欧克洛克除了是管家,它也是山羊,因此外表看起来虽然像是一如往常,其实内心振奋不已。
首先不用担心艾玛的失控飞行术,不用听法妮想嫁人的牢骚,也不用管神出鬼没的莫妮卡。光只是这样,感觉能做的事就增加一倍了。
“玛姬小姐,早安。”
“碗已经洗了啊。”
“很好,接下来请你为莉莉卡大师准备早餐。”
对于玛姬的重听,感觉也能比平常更华丽地忽视了呢。
欧克洛克打算趁现在把该做之事列成清单,首先可以把魔女莉莉卡收集的古董,一件件拿出来曝晒驱虫,重新擦干净;重新确认屋顶受损情况也是不可缺少的工作吧;温室的锅炉偶尔会故障是美中不足,趁这时候好好加以维修也不失为好方法。
“伤脑筋……时间可能不够呢。”
欧克洛克在走廊的途中停下脚步。
宅邸的维护虽然也很重要,但是庭院也相当杂乱了呢,看看窗外,才没隔多久而已,连石砖之间都开始生出杂草了。
刚长出的杂草,也就是柔软的新芽。
用镰刀或除草机割草虽是聪明做法,不过吃掉它们也很美味。
“………………”
吃掉它们也很美味,吃掉它们也很美味,吃掉它们也很美味。
——不行。
不管怎么说,那样实在太难看了。
身为女王蜂之馆诚实的管家,必须遵守最低限度的礼节,为什么我会想要脱下制服,像只普通的山羊一样,赤身裸体地吃草呢?
(不过!)
这不正是上天赐予我‘只有现在才能做的事’吗?
普通的山羊吗?再好不过。
“因为我是只纯粹的山羊——”
欧克洛克果敢地断言之后,顺时针向后转,移动到管家室。
他从内侧把房门上锁,解下领结,挂在椅背上,脱去构成管家的所有物件,以刚出生的模样站在绒毯上。
,好了,庭院的杂草在呼唤我。
魔女莉莉卡啊,请准许我暂时回归野生的我吧——

***

同一个时刻,有一个人正渡过连接女王蜂之馆的石桥。
那个人身穿尺寸较大的邮差制服,大顶的邮差帽盖住了眼睛,邮件袋内装着重要的信。
(真是的,都是哥哥突然病倒啦。)
她村里的邮差——的妹妹,代替感冒病倒的哥哥,递送这一带的邮件。
如今村子周边的信件已经递送完毕,只剩下‘魔女大人’所居住的女王蜂之馆。
“有人在吗?魔女大人~~有凯杰尔来的信件哦,听说是从路玛出版社的小淑女编辑部寄来的印刷品。”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踏进魔女之馆,听说村里的警吏被石像怪物追,非常地凄惨,不知实际上是如何呢?
她心想家里那个没用的哥哥都可以胜任邮差的工作,或许意外的并没那么可怕呢。
带着半分的期待与半分的恐惧,她踏入门的另一头,那里是盛开着色彩缤纷的花朵的美丽庭园。
(好美喔。)
而且还有一只纯白色的大山羊正在吃着石板上的杂草。
“呀〡好可爱的山羊。”
一听到她的欢呼声,山羊惊吓得跳了起来。
“啊啊,等一下,不要逃嘛,山羊先生,你是这家主人养的是吧?抱歉在你用餐时打扰你,我今天是来送信的。”
在山羊逃走之前,她就一把抱住它的脖子,山羊明明是只山羊,身上却有高级的香皂味道,看来饲主一定很疼爱它吧。
“可以把这个交给府上的魔女大人吗?这是信。”
把信封伸到它的鼻子前,只见山羊战战兢兢地张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想要咬住信封角。
“但是不行,因为给你的话,你会把信吃掉吧。”
“!”
她在前一刻把信收回来。
只见山羊不满地用蹄子抓着石砖,模样好笑得不得了。
“啊,对不起!您是女王蜂之馆的人吧?有府上的信——”
把信交给路过的女仆老婆婆,她的任务就结束了。
看着她脚步轻快地走回石桥的背影,山羊恨恨地“咩~~”的叫了一声。

***

“欧克洛克先生,这好像是法妮小姐的信。”
“……我知道。”
再度穿好燕尾服,回到宅邸内的时候,玛姬把信封交给他。
那是欧克洛克准备收下,却在前一刻被收走的信封,欧克洛克只能以沉痛的表情把信收下。
“玛姬小姐,看来我比想像中更深爱这份工作。”
“衣服我等一下会烫。”
她不可能会明白这种耻辱,只因屈服于一时的诱惑,竟被小丫头抚摸身体,最后甚至连收一封信都办不到。
我可不是宠物,我是管家。
“果然对付杂草还是要用镰刀,既然有道具就该使用才对。”
三姊妹不在的这段期间里,绝对要过比平常更加文明的生活!欧克洛克手里拿着信封,心中坚定地立下这个誓言。


百魔女小剧场 (完)


……呃,大家好。
这里已经不是本篇了。
后续剧情并没有刊载后面。
附录也已经结束了喔。
让我们把思考切换过来吧。

所以我们就开始吧,大家好,我是竹冈叶月。
能够与各位再会,我感到非常地高兴,总算是把第二集给各位送上了。
竟然连续两次都排了十几页后记,给我多到要命的篇幅,对于那样编辑我当然全自动咒骂,哈哈哈!害我必须多努力挤出这么多页。我的日常生活多采多姿,后记写到笔停不下来呢,才怪,像这样的事态最后还是没发生,其实我真的考虑要不要在后记做个游戏书呢。
结果我写出的是山羊和老太婆的超短篇(附脱衣场景),虽然不知道这个能满足多少人的需求,但是我并不后悔。(吐槽:我后悔)
好了,这是第二集。
上一回感觉像是严重‘偷藏步’的故事,所以这次我稍微动了动脑筋,试着采取类似‘推骨牌’的方式描写,故事的舞台从头到尾都只在凯杰尔,剧情在许多人的意图互相影响下展开。
在本文之前还有附上凯杰尔市内地图,让大家随着剧中角色移动,感受一下观光旅游的气氛。
而说到观光旅游气氛,我有一股冲动,想要把艾玛手上那本‘新版·凯杰尔欢乐之行’整本做出来呢。
我明明很少将想法付诸行动,却喜欢看旅行指南。
可以在栏外刊登上旅行者们亲身体验的当地情报,也需要地下铁搭乘方式讲座,这个时期去必须带外套,或是旅馆的浴室用品(Amenity goods),还有摊贩村的攻略地图也不错吧。


虽然这么一想像就让人热血沸腾,但是看起来好像也同样麻烦,所以也只是想想而已(果然没有付诸行动)。

另外读完这集的最后一段,感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啊啊”为此而抱头烦恼的读者,可以阅读这本书发售之后,在FBonline开始连载的衍伸系列。
故事的时间要比本篇开始时要早一些。
由就读魔术学院三年级时的艾蒂莉西亚担任女主角。
也就是亚鲁特就读上级学舍四年级,以现役库洛布选手的身份,朝二连霸迈进的时期。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是另一个本篇,而在主线虚晃一招的魔法学园要素,也预定会写在这边的剧情里,像是考试、社团活动、实地调查,这些都是重要的要素对吧?还有艾蒂的内心世界,将会与本篇连贯的她们的目标,这些也都将加以叙述。
好吧,我就先跟大家道歉好了。
艾蒂其实是——“这样”的女孩……
我会努力加油,让各位能早日与她见面。
那么就再见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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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8

10000
无聊的云 伯爵
我对魔女没有抵抗力啊,但是楼上说四卷就完结了让我有点退缩。。

11 年前 0 回復

sjsj82175 王爵
說實在的絕的小劇場比起本文來的更加有趣,山羊管家欧克洛克除了是管家,它也是山羊
對於欧克洛克要不要吃草的內心掙扎,真的非常好笑,雖然他最後順從自己的慾望
回歸於山羊的生物本能,脫下衣服裸奔去吃草,這說起來有種變台的感覺似乎有點怪異
不過就算穿著衣服去吃草感覺也還是很怪異,踏嘴建議的地方居然是被小女孩郵差當做寵物
然後還被小女孩強抱了,強迫抱住的意思,尤其是那表示不滿的“咩~~”的叫了一声
真的是相當有趣“咩~~”的叫了一声似乎在管家的自尊心上開了一個洞

11 年前 0 回復

flyingno7 王爵
' 临班男孩 发表于 2012-9-21 23:04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这本书日版仅仅有四卷就完结了,可惜可惜。 '


个人以为一部好书8卷以内完结就差不多了,很多书写到后来就没意思了
不过这部书4卷看的确实不过瘾

12 年前 0 回復

emperor570585 王爵
感謝大大的分享..
看情形妹妹君有可能是反派呢....主教難道是好人...太神奇了吧...
很欣賞今集處理綁架案的描寫方式..沒讓主角"無敵"地大顯身手..畢竟只是一個候補生.

12 年前 0 回復

临班男孩 王爵
这本书日版仅仅有四卷就完结了,可惜可惜。

12 年前 0 回復

kellytong 王爵
' Luckeystia 发表于 2012-9-7 12:48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还以为终于有人录三卷了...没想到还是二卷么- = 上次在香港见三卷太薄不太想买,现在后悔了- = '


第三卷已经出来了,快点去看看吧
话说很期待插图呢

12 年前 0 回復

Luckeystia 伯爵
还以为终于有人录三卷了...没想到还是二卷么- =
上次在香港见三卷太薄不太想买,现在后悔了- =

12 年前 0 回復

klsxf 王爵
总而言之,妹夫是不是有了。。。妹妹是不是大魔术了

12 年前 0 回復

530952083 子爵
话说这部小说的第一卷我还是很久之前看的呢,剧情都不记得了,还得再看一次。

12 年前 0 回復

geekyan 王爵
记得这本好像有人录过。。。

12 年前 0 回復

阿藏 勳爵
看第一卷的时候就觉得很赞,谢谢楼主!

12 年前 0 回復

草薙護堂 子爵
一个魔女就很有看点了 尽然来了百亿。。。

12 年前 0 回復

a545261909 騎士
楼主翻译辛苦了。。。。话说这本书难道是百合后宫吗

12 年前 0 回復

星の梦 子爵
我怎么记得这月应该出3啊~~
2很久之前就看过了啊·~难道是我穿越了~??

12 年前 0 回復

匪号Y哥 伯爵
书还没看过·····不过百亿魔女这标题很V5啊······

12 年前 0 回復

zeroh 伯爵
LZ加油唷~好書就是有好人翻!
話說...百億好想換成錢阿> <

12 年前 0 回復

squell22 子爵
LZ录入辛苦,这本都已经卷2了,赶上自翻的进度了哇,看来第3卷不会有人自翻了,只能等台版了

12 年前 0 回復

孤鷹 侯爵
妹妹醒來了
期待第三本的出現

12 年前 0 回復

夜の星痕 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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