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川口士]魔弹之王与战姬5[MF文库J]10.11完坑、好了、可以回归GAL了


本帖最后由 katuki 于 2012-11-11 23:04 编辑


魔弹之王与战姬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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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川口士
  插图:よし☆ヲ
翻译:katuki
润色:范协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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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范协伟帮忙润色、对突然提出帮忙润色还接受了的范协伟真的十分感谢、一篇翻译果然还是必须有润色的、我的文笔太差了、在此向各位读者和作者表示道歉、
已经润色完毕
这次的还是和上次的一样规则

PS:本卷原插画师生病、换人了

















本帖最后由 katuki 于 2012-10-15 12:26 编辑


第一章 龙之进军


  奥鲁梅亚平原——从银色流星军与姆奥吉奈尔军激战之处出发,沿着街道向北走大约四天的路程,就可以看到贝鲁西尤要塞坐落于此。城塞建在南北和东西两条街道的交界处上,乃是一处重要的交通据点。
  大约有四千士兵守卫着这座要塞。
  如今,城塞周围的街道被全副武装的士兵、成群的军马和无数的兵营所淹没。
  黎明将至,在染成灰色冬日天空之下,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士兵的装扮各不相同,军马和兵营也没有丝毫统一感,杂乱无章。既有用铁制铠甲将全身包得严严实实然后再毛皮卷起来防寒的人,也有穿上几层衣服来抵御寒风的人。
  设置旁边的兵营,有些是用了很久破烂货,也有一些豪华非常,像是为特意为今天这个日子准备的。
  他们正是银色流星军。说是军队,但其构成异常混杂。有布鲁奈贵族的私兵,有负责保卫国内和平的骑士团,还有其他国家的军队。
  说白了不过就是个杂乱的集团,而统帅者只是一名弱冠十六岁的年轻人。
  其名为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与他亲近之人都称其为泰格勒。
  而这位泰格勒,现在正坐在城塞内部的办公室里与海量文件拼命战斗。办公室里除了他,还有玛思哈斯·洛丹特。这位今年五十岁的老伯爵是亡父的挚友,在各方面都非常照顾泰格勒。
  「天亮了吗……」
  耳闻办公室窗外的鸟啼之声,泰格勒用疲惫的声音说道。
  通宵了。昨天还有前天都一直在处理繁杂的公务,终于临近极限了。暗淡的红发乱如鸟窝,眼睛下方还挂着黑黑的眼袋。
  「泰格勒,中午还有军事会议,到中午之前先睡一觉吧。」
  在一旁帮忙的马斯哈斯看着他,道出了关切的言辞。泰格勒没有逞强,揉着困倦的眼皮站起身来。
  「那我就承蒙你的好意了。马斯哈斯卿没问题吗?」
  「我在夜里就稍微睡过一阵子了,再干一会我也会去休息。」
  在击退侵略而来的姆奥吉奈尔军之后,愿意让私兵听命泰格勒并提供协助的贵族,以及想要同泰格勒一行人做生意的商人绝非少数。同这帮人的会见和交涉、军队的编成、还有各方面情报的收集,要处理这些繁杂的事务,花费多少时间都不够。
  要是没有了马斯哈斯、如今身居他处的莉姆艾利莎、还有杰拉尔等人的辅佐,泰格勒说不定早就因为疲劳过度而倒下了。
  泰格勒拖着无力的步伐走出办公室,正如料想一般,耳边传来了马斯哈斯的声音。
  「不好意思,泰格勒。回到房间后能顺便把劳里殿下叫醒吗?」
  劳里殿下,是指柳德米拉·劳里。吉斯塔托王国仅有七人的战姬之一,爱称米拉。
  在同姆奥吉奈尔军的战斗中,她虽然仍有所顾虑,但还是率领着手下的士兵协助了泰格勒。在那之后米拉也与银色流星军一同行动。作为宾客,泰格勒在这座城塞为她准备了一个房间。
  泰格勒回头望向老伯爵,一脸慌张地询问理由。
  「找她有什么事吗?」
  「有些关于兵营配置的问题想和她商量一下,刚才差点就忘了。」
  贝鲁西尤城塞外围的那些人马和兵营,是超出这座城塞容纳能力的那部分。在那里面有互相对立的贵族,也有不论面对什么贵族都敢放话说不喜欢的骑士,而且还有毫不掩饰对吉斯塔托军戒心的人。
  与关系不佳的人比邻而居,会埋下纷争的火种。有关这些人的安置问题,泰格勒他们也必须费一番神。
  ——就没办法吗……
  压下渐渐侵蚀意识的睡意,泰格勒对马斯哈斯说了句明白,便走出了办公室。
  可以的话真想和谁换换这个工作啊。可米拉不仅是客人,还是女性。除非闹出什么大事,否则这可不是能够随便交给别人去做的事。
  ——至于蒂塔,已经派她去照顾蕾琪了。
  想起那个栗色头发的活泼侍女,无论如何都不愿再去增加她的负担。
  ——去拜托艾伦是不可能的。如果拜托莉姆,之后艾伦究竟会有什么反应,光是想象都觉得可怕……
  而且,米拉的房间就在从这里回到自己房间的半路上,所以马斯哈斯自然会拜托我的吧。
  守卫骑士们抬手敬礼,泰格勒精神地挥手致意。自从银色流星军以这个城塞为据点之后,贝鲁西尤骑士团的团长雷欧纳鲁便增加了警备的人数。这是为了应付士兵数量的急剧上升,并防备徘徊于城塞中日益增加的陌生人。
  走到米拉的房间外,门前站着吉斯塔托兵,这是她的部下。
  「她还在睡吗?」
  士兵回了一句「请稍等」,便向门内传达泰格勒来访之事。然后,门内粗暴地答道「进来吧」。虽然有些困惑,泰格勒还是打开房门走进室内。
  才刚破晓,房间里依然颇为昏暗。泰格勒看到里面有个轮廓似乎正坐在床上发呆,还感觉那边微微动了一下。
  「这么早真是抱歉啊。不过让我进来没问题吗?」
  「当然啊。就算是小事,也不能在走廊谈论吧。要是你的只言片语以奇怪的方式让人听去不就糟了吗。」
  很有道理。泰格勒向床边走去,眼睛也渐渐适应昏暗的环境,蓝发战姬的身影映入眼帘。
  泰格勒吃惊地瞪大眼睛,慌忙停下脚步,连睡意都烟消云散。
  从床上爬起的米拉,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从纤细的脖子到香肩和酥胸,全都一览无余。
  在她伸懒腰的时候,艾伦常常揶揄的那双似乎很小的胸部微微晃了晃。从盖住腰部下方的被子中大腿隐约可见,令人感到格外娇媚性感。
  「你怎么了?」
  抬头看着泰格勒,米拉一脸不可思议地发问道。若是泰格勒能够更加镇定,应该就会发觉她声音中隐藏的些许狡黠。然而泰格勒却浑然不觉,不自然地转开头,顾左右而言他。
  「不、不冷吗?」
  「没事哦,我有拉斐亚斯啊。」
  伸手拿起立在床边的短枪,米拉一脸爱怜地轻抚枪头。
  恰似用冰块和水晶雕琢而成的枪身,缠绕着神秘的氛围。
  此枪名为冰链,是只有战姬才有资格持有的武器——龙具之一,具有操纵冷气的力量。
  「可是啊,既然我这样子看起来那么让人觉得冷的话,你要帮我暖暖身子也可以哦?」
  这次终于发觉自己被戏弄了,泰格勒就那么侧着脸回敬道。
  「如果我说我知道了,你能让我睡在这里吗?」
  有一半是真心话。这会儿实在是想要立刻躺在床上,一觉睡到中午。
  「没关系啊,前些日子不是才刚一起睡过了吗?」
  米拉不假思索,微笑着答道,泰格勒见状马上投降。抱了声歉后,便立刻向她道出要事。她满脸认真地听完后,答道「稍后会去马斯哈斯那里处理」。
  「特意跑一趟辛苦你了。那就晚安,泰格勒。」
  收到晚安这句话后,泰格勒背向米拉。不知是不是因为刚起床,她那纯真的笑容,还有胸口大腿等,都深深地印在了脑海中。
  「说起来啊,泰格勒。」
  被她叫住,泰格勒心中一震。虽说是不可抗力,但还是看到了她的睡衣打扮。她大概会借机要挟吧,泰格勒警戒着转过身来。但她口中说出的话却和他的猜想大相径庭。
  「虽然是从葱绿士兵那里听来的,但最近这座城塞好像有幽灵出没哦。」
  听到意料之外的名称,泰格勒皱起眉头。并非完全不信。他曾经有过在山上或森林里狩猎,就在外面过夜的经历,那时也遇到过一些不能用理论来解释的事情。
  然而在住了这么多人的城塞里会传出这种传闻,实在是出乎意料。
  「好像是穿着纯白礼服的女幽灵哦,虽然我没有见过。」
  泰格勒歪着头。
  住在这座城塞中的女性只有五人,艾伦和莉姆、蒂塔、米拉、还有蕾琪而已。当然,谁也没有纯白色的礼服。
  ——还是说有从附近的村子或是小镇里雇来的女性,别人将她们错认了呢?
  有可能。既然人多了,洗衣服和打扫等杂活自然也会成规模增加。在阿尔萨斯时也发生过不少这类事情。
  「谢谢,我会去调查的。」
  向米拉道谢后,泰格勒离开了她的房间。
  看着轻轻关上的房门,过了大约数到三的时间,米拉悄悄移开了视线。
  ——果然很纯朴呢,不知是好是坏。不过我是不是也稍微有些大胆了呢……
  蓝发的战姬想要看看泰格勒对自己这副摸样究竟会有什么反应。据此想要知道泰格勒和自己的距离,还有他和艾伦的距离。
  泰格勒的反应并不能让她感到满足,但也没有什么不满。就目前而言,这个样子就还算不错吧。
  心中考虑着下回要做些什么,米拉也准备换衣服了。先把泰格勒拜托的事情办了吧。



  
  
  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泰格勒脑海中已经没有了米拉的身影。踏步在走廊之时,黎明的寒意让头脑冷静了下来,睡魔再次猛烈袭来。
  连衣服都不换,把鞋子一脱他便扑倒在床上。紧紧盖住被子后,这位年轻人发出了鼾声。
  约半刻时间后,城塞外面升起了缕缕炊烟,士兵们的喧闹声传遍了无数兵营。即便是在城塞中,要事在身的士兵们也忙碌地奔波着。
  泰格勒依旧沉沉地睡着。
  突然,泰格勒身旁出现了异动。如果这里还有其他人,大概就会看到如同水中波纹扩张那样,空间在无声地歪曲这样一副景象吧。
  但是这里只有泰格勒一人,沉迷在梦境中毫无醒来之意。房间外卫兵也丝毫没有察觉。
  在扭曲的空间中,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个白色影子。那个影子周围的迷蒙缓缓散去,轮廓和颜色渐渐清晰,变成一个人的形状。
  那是一位女性。她年纪二十左右,略带蓝色的乌黑长发饰有白色蔷薇,显得颇为艳丽。纤细的身体上裹着纯白的礼服,胸前和腰际分别佩有鲜红和紫色的蔷薇饰物。美丽的面庞兼备温柔和梦幻,给人一种柔嫩可爱的印象。
  可是她拿在手上东西却与这种印象背道而驰。
  那是一把长柄大镰刀。弯曲纤长的刀刃上,漆黑而又鲜红的色泽幽幽发亮,再加上不禁让人以为是龙爪的精巧造型,交织着强烈的异样感和神秘感。
  确实很不适合由这样一位少女拿着。然而真要拿在她手中,这副身姿又着实是颇具梦幻感。
  礼服轻轻飘动,她安稳落地,宛如与风共舞的妖精之王。装饰着红色蔷薇的鞋子同地板接触那一瞬间,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带着纯真无邪的微笑,她一步、两步地走来,站到了熟睡的泰格勒床前。泰格勒依然没有醒来。
  无论如何疲惫,如果感觉到杀气或是敌意,这个年轻人还是能够醒来的。即便不是针对自己,只要察觉到危险的气息,他也会有所反应。长年的狩猎,还有战场上锻炼出来的本能会将自己从睡眠中叫醒。
  这名黑发美女,完美地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就连泰格勒也无所察觉。将那与纤细的臂膀毫不相称的大镰刀拿在身后的手中,她悄悄观察着泰格勒的睡脸。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渐渐就有了想要抚摸他脸颊的冲动。要是这么做的话,终究还是会弄醒他的吧。到时就会闹出大骚动。
  她选择了老实退下。现在这座城塞里可是有两位战姬在,一旦被她们发现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而且也有些贪玩过度了。
  由于要把握这座城塞的构造和泰格勒的行动计划花费了好几天的时间,结果传出了白色女幽灵出没这种传闻。被发现之前还是离开比较好,因为已经达成就近观察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脸这一目的了。
  泰格勒这时翻了个身。他的手碰到了她的脸颊,抚摸了一会,然后便擦过裹在礼服中丰满胸部,落到床上。
  她不禁愉快地笑了。他毫无疑问还在熟睡中,所以放他一马也没关系。可毕竟是碰到了自己的脸和胸部。
  「——如果你醒着,就要以不敬之罪处你死刑哦。」
  左手轻轻挥舞着大镰刀,右手食指伸向前方,戳了戳泰格勒的脸颊。
  就跟她突然这个房间中现身那时一样,空间再次歪曲了。她的身姿也变得朦胧,轮廓和颜色迅速消散。
  一瞬间过后,她的身影不留痕迹地消失了。
  泰格勒对此一无所知,搔了搔被戳的脸颊,一直睡到了中午。

       ◎

  随着太阳升起,云朵渐渐消散。冬日的阳光纵然微弱,却仍旧普照大地。
  说是中午还嫌早的时候,贝鲁西尤城塞的城墙之上可以看到两位少女的身影,皆为十六、七岁上下。两人身着军衣,一位腰间佩有长剑,而另一位则是抱枪挽手。
  抱着枪的是米拉,另一位佩戴长剑的少女也是吉斯塔托王国的战姬。
  长及腰部的银色秀发,还有充满活力似是光芒外溢的红色眼眸,给见过她的人都留下了强烈的印象。少女名为艾丽奥诺拉·威尔塔利亚,泰格勒等亲近之人都唤她艾伦。
  两人俯视着城塞外面的兵营,无数人马不慌不忙地来回移动着。
  「照这样一看,我就能真实感受到我回吉斯塔托那段时间确实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啊。」
  「你就这样留在吉斯塔托也没关系。离开了莱特梅利兹有好几个月了,公主不在莱特梅利兹这件事也快盖不住了吧?」
  艾伦略有不甘地死死盯着下方,米拉则是浮现出讽刺的笑容丢出了挑衅的话。
  依照常理,本应效忠吉斯塔托国王的战姬如今身居此处,必定存有某种打算或理由。
  然而,倘若命令她们说出一个理由的话,艾伦和米拉两人大概会回答这是为了帮助一个年轻人吧。
  言归正传,艾伦接受了米拉的挑衅。她俯视着眼睛下方士兵们,表情带上了几分严峻。
  「……十分感谢你的关心。可我的部下中不乏有能之士,我的莱特梅利兹没有任何需要顾虑的地方。倒是你,差不多快到想念故乡想得要哭的时候了吧?」
  「……啊啦啊啦。还反过来担心我,你还真是很嚣张啊,艾丽奥诺拉。明明连关键的战斗都赶不上。」
  米拉比起艾伦要矮一些,斜眼上观之时,脖子微微有所倾斜。心中亦有忌恨,冰涟的雪姬用以加带刺的声音回应银闪的风姬。这两人自相见之时起,其关系之险恶,让人们都说「狼和狐狸的关系比这两人还要好」。
  顺便一提,两人的声音小得只有彼此才能听到,再加上她们的表情和态度也充满威严,在远处的士兵们看来,应该只会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们正为今后的战略讨论意见吧。
  这也并非错觉,艾伦和米拉在士兵面前,都很重视言语之外的感情表露。前有大战,率领大军的将军之间发生争执会影响士气,两人心知肚明。
  「关键的战斗吗……是呢,我确实是没赶上。」
  艾伦的声音像是突然失去力气般微弱。米拉正在猜她会作出何种反击,没想到她的表现却与自己的预想相反,不禁回过头来望着拥有银白秀发的战姬。
  「我听说,就连布鲁奈的贵族和骑士们也没有去帮泰格勒。这件事我必须向你道谢。——谢谢你,柳德米拉。」
  听到最后那句感谢,米拉表现得有些狼狈。艾伦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真挚感情。就在她还在考虑如何回应而组织语句的时候,艾伦再次开口了。
  「所以说,啊。你的出场已经结束了。赶紧回你的奥尔缪兹,喝着你最喜欢的红茶将这份回忆藏在心中了度余生吧。回去回去。」
  简直就像驱赶野狗一般,艾伦挥着手,发出冷酷的声音。她还不忘将身体自然倾斜,把手的动作隐藏起来,以免被士兵们看见。
  此时此刻,米拉的表情从呆滞变为愤怒。
  「刚、刚才还有一瞬间期待着你有正常人的心理,我实在是太蠢了!身为战姬居然只有幼儿以下的心智和伦理观,真是不知羞耻啊!」
  极力克制着声音,米拉冲艾伦大发雷霆。艾伦也压抑着音量勃然大怒。
  「这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反省一下自己说的话吧,好好想一想,自己是不是有幼儿以上的心智,有没有资格挺起胸膛说这话!——啊啊,抱歉,你也没有可挺的胸部呢。」
  声音突然变得冷静,艾伦用充满了温柔的红色眼瞳看着米拉——准确来说是看着她的胸部。当然绝不能说是小,只不过没有艾伦的大而已。
  「既、既然胸部已经足够大了,再大些又有什么好处呢?」
  「好像会让心胸变得宽广哦?和满脑子只有利益得失的某人不同。」
  看着满脸通红的米拉,艾伦耸着肩膀哼地一声笑了。蓝发战姬在内心深处咬牙切齿着。要想对胸部的话题作出反击,瞬间就可以想出二、三十句,但又不能轻易说出口。
  和艾伦和米拉两人都关系亲密的战姬索菲娅·奥贝尔塔斯,她有着比艾伦还要丰满的胸部。要是不小心说漏了嘴,艾伦八成会兜圈子把话传给她。
  「话说回来……泰格勒还没有起床吗?」
  将视线移回淹没街道的无数士兵、战马、兵营、还有刚刚升起的炊烟之上,米拉不自然地岔开了话题。艾伦也重新调整心情,用认真的表情回答道。
  「差不多该醒了吧,刚才莉姆去看过了……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让他也偶尔过两天随意懒散的日子啊。」
  米拉的蓝色眼眸中流露出些许惊讶。她微微扭着脖子,窥视着艾伦。银发战姬的表情比平常要更加温柔,还带着几分愧疚。
  艾伦即便是在对红发略暗的少年表露关心之意的时候,仍然会悔恨自己几乎无法替他背负起责任。
  米拉正打算安慰她,可话在说出口之前便打住了。
  一对男女正走向这边。和艾伦她们视线相交,男方——泰格勒露出微笑,轻轻举起手来。
  暗红色的头发稍微有过打理,漆黑的瞳孔中未带疲劳之色。神色稳健,身着麻衣革铠,给人一种朴素的印象。左手拿着漆黑的弓,腰间挂着箭筒。
  跟在他旁边的女孩,是担任艾伦副官的莉姆艾利莎。
  爱称是莉姆,比泰格勒大三岁,年方十九。光彩缺缺的金发绑在左侧,有着平均身高的身体上穿着甲胃。在那张扑克脸上,眼瞳是和米拉略有不同的静谧蓝色。
  见到主君的莉姆,维持着严肃的表情向艾伦行了一礼,接下来也向米拉礼貌地打了招呼。
  「辛苦了,莉姆。」
  用话犒劳过死板的副官后,艾伦满面笑容地望着泰格勒。
  「怎么样,稍微睡过一阵了吗?」
  「啊啊,而且莉姆也给我准备热汤了。多亏这样我已经完全醒过来了。」
  艾伦「嚯」地一声感慨道,向副官投以意味深长的视线。莉姆避开她的视线,盯着地板立刻答道。
  「因为马上就要召开军事会议了啊,我只是想尽早让他清醒而已……要是他像昨天那样哈欠连天,大家也会很为难的吧。」
  这段话的前半部和后半部中间,有着不自然的停顿。昨天的军事会议中泰格勒一直发困的确是事实,可刚才那些话怎么听都像是临时现找的借口。
  「热汤吗,不错呢。下次就由我来做汤,然后去叫醒泰格勒吧。」
  艾伦满脸微笑地说道,让人分不清是玩笑还是当真。恢复到往常那副扑克脸的莉姆,立刻果断拒绝了。
  「要是艾丽奥诺拉大人这么做,城里会传出流言。这种事就交给我吧。」
  「是吗。对我来说的确是很可惜,可既然莉姆这么想让泰格勒喝自己做的汤,那就没办法了。照顾部下的面子也是主君的工作呢。」
  「这、这种事才……」
  莉姆发觉自己被捉弄了,扑克脸稍微有些松懈,面颊带红。
  「艾伦会做汤吗?」
  为了替莉姆解围,也是出于好奇,泰格勒如此询问银发战姬。艾伦挺起胸膛自豪地回答道。
  「以前经常做的哦。虽然味道一般,但我敢保证不难喝。」
  「泰格勒,汤是不错,可要不要来点红茶?在浓郁的香气中优雅地醒来——」
  「你完全不了解泰格勒啊。起床时可是一定要吃点东西的哦。当然是熟悉又朴素的东西比较好嘛。」
  艾伦嘲笑着突然插话的米拉。米拉也不示弱,用挑衅的表情反驳道。
  「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么我们就让泰格勒去喝一下比比看吧。用你那不难喝的汤,和我这红茶来比。然后被评为好喝的那种今后就可以一直给泰格勒喝。」
  「很好,到现在为止我和泰格勒已经在一起吃过好几次饭了。跟厨房都没用过的人比,我可不觉得我会落败呢。」
  艾伦游刃有余地回应道。米拉把嘴撅成「へ」形,不发一语。没有用过厨房的确是事实。在旁边,一直被排除在外的泰格勒和莉姆则是面面相觑。
  「……我该如何是好?」
  对泰格勒来说,莉姆既是一名可靠的副官,又是教过自己很多新鲜知识的老师。可这位大三岁的老师却一脸苦涩地挤出声音。
  「无法阻止。首先,请尽可能向后拖延。泰格勒威尔穆德卿事物繁忙,所以早晚会有办法的。还有,即便真的喝了那两人的作品……也请你保留答案。不要伤了她们的心。」
  「不管怎样都别分出胜负,是这个意思吗。」
  「就个人而言,我认为艾丽奥诺拉大人会获得胜出,可是这种时期不宜进行较量。最理想的是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后再进行。」
  虽然不知道米拉有几分认真,可艾伦是动了真格的。莉姆心知肚明。还有,她越是当真,这场胜负就越能影响她的精神。
  连同莉姆故意没说出口的内容,泰格勒完全理解了。
  「——明白了。虽然我觉得不说出答案很卑鄙……不过就先照这样办吧。」
  莉姆斜视着艾伦,暗中叹气。她最重要的主君,银发的战姬,基本上来说是个自信家。只不过她的自信几乎都没什么根据。
  ——果然是因为泰格勒威尔穆德卿,吗……
  想到这里,莉姆摇了摇头。现在还有很多其它不得不考虑的事情。
  汤与红茶的饮料比赛先放在一边,接下来的战争是必须要取得胜利的。



  
  泰格勒是布鲁奈王国的小贵族。
  准确来说,应该是曾经是。因为把邻国吉斯塔托军队引入国内而获罪,泰格勒被剥夺了自己的爵位和领土。
  然而,泰格勒并未胆怯。因为他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秋初,布鲁奈军和吉斯塔托军在迪南特发生了一场战斗。在那里泰格勒与艾伦正面冲突,败北后被她抓作俘虏。
  在大陆诸国中,想要取回俘虏的人身自由必须得支付赎金。然而并没有人为他准备赎金。如果平安无事,也许泰格勒就会作为奴隶被卖掉吧。
  没有发展成那样,是因为泰纳尔迪耶公爵向主人不在的领土——阿尔萨斯举兵,而泰格勒又知晓了此事。
  泰格勒借助艾伦的力量和士兵,从泰纳尔迪耶公爵爪下那保护了自己统治的阿尔萨斯。那时,泰格勒杀死了泰纳尔迪耶公爵的长子锡安,之后便不得不把全身心投入到战争之中。
  ——没错。自那以后还没过半年……
  泰格勒一边在贝鲁西尤城塞的城墙上走着,一边回想着到现在所经历的事情。在这不到半年的时光里,经历的事情却比自己活的前十六年还要多,而且这段时光还沾满了鲜血。
  召集百名士兵就已竭尽全力,治理着布满山林的小小领土的自己。
  再看另一边,泰纳尔迪耶公爵是代表着布鲁奈王国的大贵族,以他的力量,即使是一万士兵也能轻易凑齐。
  正常来看,这二者不可能相提并论。而且泰纳尔迪耶公爵是不可能会放过杀害自己儿子的男人的。除了被消灭和逃亡两项,泰格勒大概别无他选吧。再说了,不管自己选哪个,哺育自己长大的阿尔萨斯定将遭受战火蹂躏。
  然而现在,就连足以对抗泰纳尔迪耶公爵的力量都已被自己纳入掌中。
  那是在初冬之时,东南的王国姆奥吉奈尔派大军攻了过来。在附近的贵族和骑士没有派出援助的情况下,泰格勒以不足两千的兵力迎击姆奥吉奈尔军。
  经过一番周折,泰格勒借到了战姬柳德米拉的力量,而且多亏了少数身为盟友的马斯哈斯和欧吉耶还有附近的贵族和骑士来相助,泰格勒成功击退了姆奥吉奈尔军。这不过是十天前发生的事。
  「我们贝鲁西尤骑士团守卫的城塞,就在大概从这里向北走几天的地方。虽然称不上舒适,但比这种草原还是要好上几分的。」
  率领贝鲁西尤骑士团赶来的艾米鲁建议道,泰格勒心怀感激地接受了他的提议。
  于是泰格勒率领着『银色流星军』、吉斯塔托军,还有愿意成为助力的贵族们和骑士团来到了贝鲁西尤要塞。
       ◎

  城塞内部的一个房间里,六名男女围住一张桌子。
  这些人有泰格勒和艾伦、莉姆、米拉、马斯哈斯。
  第六个人,是有着淡金色齐肩长发和澄澈碧眸的少女。端正的面庞上表露出紧张之色,和其余的女性相比,给人稍微有些靠不住的感觉。
  她的名字是蕾琪。她一直用着莱古纳斯这个名字被当作王子而养育长大,其实是布鲁奈的王女。
  然而知道她是王女这件事的人非常稀有,这也是银色流星军烦恼的根源所在。
  「——已经做好出兵准备了。只要有意,明天就可以启程。」
  马斯哈斯身着甲胃,矮小的身躯依然严肃,他如此宣告道。一些贵族和骑士们向泰格勒提出了协力,最近处理他们之间纠纷的任务都交给了这位老骑士。
  准确来说,是只有他能胜任。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临时拼凑的混合军。既有看不下这个浑浊世道挺身而出的骑士团,也有以反泰纳尔迪耶和反冈隆为口号率领私兵参战的贵族。
  这些喊着反泰纳尔迪耶和反冈隆的,有些是没打算与大贵族为伍而帮助泰格勒的人,有些是向大贵族提出过协力却造拒绝便顺势来到这边的人。
  不光是布鲁奈人,就连吉斯塔托人也加入了这个阵营,而且还分成了艾伦率领的莱特梅利兹军和米拉率领的奥尔缪兹军两派。
  而指挥他们的,却是个仅活过十六年岁月的小伙子。半年前也不过就是个最多只率领过百名士兵的边境伯爵而已。
  当然,除了马斯哈斯以外,也有人对泰格勒个人的见识和勇气表示赞赏而选择跟随他。像是欧吉耶伯爵和卡鲁瓦多斯骑士团的奥基鲁斯特,琉迪斯骑士团的夏伊尔,这个贝鲁西尤骑士团的艾米鲁,还有团长雷欧纳鲁。
  然而从目前来看,这种人还是很少的。
  正因为有着像马斯哈斯那样年长见识阅历丰富的人存在,不断壮大的银色流星军才不会土崩瓦解。
  「士兵的数目大约是多少呢?」
  「只是布鲁奈人的话,骑士有四千,步兵有六千左右。另外还有吉斯塔托军的三千骑兵。」
  对于蕾琪提出的问题,马斯哈斯摆出了臣下的姿态,以冷静而又礼貌的口吻回答道。
  听了老伯爵所列举的数字,艾伦将讶异的视线投向米拉。骑兵三千这个数目只包含了莱特梅利兹军在内。
  「我只留下了三百左右的军队,其余的都让他们回奥尔缪斯了。本来也没准备进行长期的远征。」
  米拉理所当然般地答道。艾伦皱起眉头。三百这种数量,就跟守在米拉身旁的亲卫队一样。
  「那么你也回去不就得了吗。」
  艾伦话中带刺。米拉哼笑着,充满恶意地歪着嘴角。
  「那是不可能的呢,我可是你的监察员啊。」
  「我可不记得有拜托过你啊。」
  艾伦怃然回道。但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挽起胳膊沉默下来。完全不知道这两人在说什么,泰格勒向坐在旁边的莉姆投以求助的目光。她悄悄把嘴靠近泰格勒耳旁。
  「艾丽奥诺拉大人将这场战争的经过报告给国王陛下的时候,负责指摘有没有错误虚报并加以纠正的人就是监察员。柳德米拉大人平时就和艾丽奥诺拉大人关系险恶,这点众所周知,所以她适合担任这个职务。」
  「明明关系很险恶,怎么还?」
  「要是关系亲密的话,就会有不公正的嫌疑。以前也有几次这种例子呢。」
  举个简单的例子,就是贪污军费。总指挥官与监察员勾结,将部分军费私自塞入两人腰包,这种事并不罕见。为此监察员必须得是公正的人,或是选用和总指挥官不熟的人。
  泰格勒明白了,道一声原来如此。在他右边,蕾琪歪着脑袋。
  「全部加一起是一万三千吗……但我觉得这座城塞里有超过这个数字的兵力啊。」
  虽然由于有些吃惊而瞪大了眼睛,马斯哈斯还是回答了王女的疑问。
  「殿下说的没错,这座城塞里士兵约有两万。即便除去柳德米拉殿下的士兵,也有将近一万七千。可是要考虑到城塞的守备、食粮和燃料、饲料、兵器……还有士兵的强弱等问题,带走所有士兵是不可能的。」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继续说下去吧。」
  马斯哈斯在桌子上展开了地图,地图上画着布鲁奈王国全土。
  「虽然刚才说明天就可以出发,但实际上从这座城塞里出征是预定在七天之后。」
  「原因有二。」
  马斯哈斯说完后,莉姆开口了。
  「第一,是为了让泰纳尔迪耶公爵与冈隆公爵互相残杀。根据我们所取得的情报,两位公爵的军队在王都附近激战后,泰纳尔迪耶公爵军居于劣势向南后撤,两军目前位于奈梅塔克姆。」
  「统帅各自军队的人是谁?公爵他们亲自上阵吗?」
  看着莉姆用手指在地图上的那一点,艾伦提出了问题。抚摸着灰色的胡须,马斯哈斯摇了摇头。
  「率领泰纳尔迪耶公爵军队的人叫做斯特多,是公爵的心腹。率领冈隆公爵军队的是格雷亚斯特侯爵,此人也被冈隆公爵称为心腹。」
  「格雷亚斯特……那个男人吗。」
  泰格勒还有艾伦脑海中,不愉快的回忆冒了出来。他们想起了同黑骑士罗兰对峙之前作为冈隆的代理出现的那个男人。
  尤其是对艾伦而言,这是极为不快的回忆。如此看来,她的表情会马上变得险恶也是可以理解的。
  「明明姆奥吉奈尔都攻过来了,他们还真是自在啊。还是说冈隆公爵是预料到了才动手的呢。」
  蓝色眸子中带着冷酷,米拉哼了一声。马斯哈斯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恐怕是这样。姆奥吉奈尔军从陆路和海路发起了进军,陆上的军队是由泰格勒……沃鲁恩伯爵和你一起击退的。海上的军队——舰队,好像是由泰纳尔迪耶公爵负责迎击的。」
  「泰纳尔迪耶公爵的势力范围以奈梅塔克姆为中心向布鲁奈王国南部延伸。和冈隆公大战在即,总不能放着姆奥吉奈尔不管吧。人家都从那里攻过来了。」
  莉姆理解了马斯哈斯的说明,泰格勒则以复杂的心境看着地图。
  ——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我都和泰纳尔迪耶公爵并肩战斗过了吗……
  在自己参与的战斗中,陆上的姆奥吉奈尔军全军撤退这件事与海战的结果也不能说是毫无关系。另外,正因为自己挡住了陆上的姆奥吉奈尔军,泰纳尔迪耶公爵才能与海上的姆奥吉奈尔军战斗吧。
  「既然姆奥吉奈尔退军了,泰纳尔迪耶公马上就会与冈隆公决战的吧。在这种关口,我军没有理由在那里现身。」
  说明的时候,马斯哈斯把棋子放在了地图上。待到某方战败,讨伐幸存下来却受伤疲惫的另一方。这就是基本方针。
  「第二个原因是?」
  这次是莉姆回答了泰格勒的问题。
  「姆奥吉奈尔军撤退的时候,好像是称赞了泰格勒威尔穆德卿吧。之后他们似乎也在布鲁奈王国内四处宣扬你的英勇呢。」
  「看到泰纳尔迪耶和冈隆的争斗,他们是打算让泰格勒作为第三方势力登场延长混乱吧。」
  马斯哈斯皱着脸,对他们太过露骨的意图而感到吃惊。明明了解他们的意图,现状却逼人不得不顺着他们,这位老骑士感到十分气愤。
  虽然泰格勒确实迅速建立起了第三方势力,但泰格勒身上背负着将吉斯塔托军引进自己国家的恶名,还有区区边境伯爵这个不可靠的身份。
  而另一边,泰纳尔迪耶和冈隆皆出身名门。他们治理的奈梅塔克姆和卢特提亚生活丰裕,这点众所周知,可动员兵力也不在同一个档次上。
  泰格勒历尽千辛万苦方能凑齐一万兵力,而他们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准备好多出一倍的兵力。
  「我的名号,帮不上忙吗?」
  蕾琪用略微有所不甘的表情询问道。大家都以为她在迪南特就战死了,可其实她还活着,包含在场所有人在内这件事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们也知道她虽然作为王子而活,其实却不是男的而是女的。
  「虽然提出过这样的建议,但我出面请求否决了。」
  艾伦一脸无趣地答道。蕾琪感到奇怪,问道。
  「我还以为你是打算大力宣传我的王族身份的。」
  揭露蕾琪的王女身份,并声称证据在阿鲁特斯姆的时候,曾经考虑过四处宣扬此事的不是别人,正是艾伦。
  「你把事情想得太天真了。」
  艾伦用失望的表情冷冷回道。蕾琪皱起眉头,面带困惑,向泰格勒投以求助的目光。马斯哈斯一看这样,咳嗽了一声。
  「请恕我失礼,这里就由我来向殿下说明——」
  「马斯哈斯卿。就由我来向殿下说明吧。」
  打断老伯爵的话,泰格勒故意用开朗的表情望着蕾琪。虽然这件事不是那么令人愉快,可他因此更加认为这件事必须由自己亲口说出。
  「从击退了姆奥吉奈尔的奥鲁梅亚平原来到这座城塞的路上……不,到了这座城之后也是,我和众多贵族骑士还有商人们见面谈过了。」
  留神让语气不要太过自虐,泰格勒用平淡的声音继续说道。
  「他们来到这座城塞的理由各不相同。有人是认同与姆奥吉奈尔交战的我,也有人是因为不想协助两公爵才来到我这里的。然后我感受到的是……我还,没有取得他们的信赖。」
  「信赖……?」
  蕾琪碧蓝的眸子中映出疑惑。
  「不管有着怎样的理由,我把吉斯塔托军招进了国内是无可争辩的事实。我被剥夺了爵位这件事,他们也是知道的。甚至还有人想看看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过泰格勒最初并没有察觉到这些。是谈话结束后同席的马斯哈斯和莉姆告诉了他,他才知道。得知此事后,虽然他也开始注意对方的言行并且谨慎对应,可是。
  「就目前状况而言,如果我公开殿下的事并宣称去阿鲁特斯姆的话,他们会有所动摇,反倒会向我们这边投来疑惑的目光,会琢磨我们究竟在谋划些什么。如果事情变成那样,咱们就去不成阿鲁特斯姆了。」
  艾伦口中所说的把事情想得太天真,就是指这么一回事。
  她所考虑的战略如下。
  首先,大肆宣扬蕾琪的存在,前往阿鲁特斯姆。这样一来泰纳尔迪耶和冈隆自然而然会暂时联手,这次应该会为了置蕾琪于死地而进军。
  然而这两人已经掀起战端,两军之间不可能存在信赖关系,他们的行动必定会产生漏洞。就算泰纳尔迪耶和冈隆加起来有我军两倍、三倍的兵力,只要瞄准漏洞出击就能获得胜利。她如此预估道。
  不过,这个战略是以我方同伴之间有着牢固的信赖关系为大前提的。
  贵族和骑士们各自心怀鬼胎也没关系。只要相信泰格勒并服从他就好。
  可惜现状并非如此。
  把吉斯塔托军引进国内的背叛者,这次似乎想要利用已故王子殿下的名号,带来一个外貌体型很相似的来历不明的女孩……
  如果这种流言在军队中蔓延开来,那就谈不上打仗了。
  「考虑到这些,灵活利用殿下的名号要留到后面的阶段。」
  「……后面的阶段?」
  蕾琪满脸遗憾的默认了此事,但她听到泰格勒刚才的话,瞪大眼睛抬起头来。
  「在我们取得胜利的时候。为了提高成功率,我们曾经想过借用殿下的名号。」
  蕾琪盯着年轻人的脸,稍微放松了些,在椅子上重新坐好。
  「我明白了。本来我就是在依靠着你,就交给你吧。」
  「深感惶恐,殿下。不过——虽然听起来有些矛盾,但某种程度上……我们打算放出例如『我们保护着与王家有关系的女性』这种程度的消息。」
  这是为了防备泰纳尔迪耶或冈隆公开蕾琪身份而做的保险。
  『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藏匿王族。对此事保密,当然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要是他们散布了这种谣言,之后再怎么解释大概也没人听了吧。
  「说又不能说,瞒着又很危险。真是难为人啊……」
  「为了不对殿下造成危害,我会竭尽绵薄之力。」
  泰格勒为了不让王女担心而强颜欢笑着作出回答,马斯哈斯用略带担心的表情守望着他。为什么不能公开王女的身份,泰格勒还有一个没能说出口的理由。
  那就是,蕾琪的能力太过弱小了。
  ——真实身份是王女,但出于某些原因作为王子而活着。就算她的身份被公开了,只要这位大人有能力安抚动摇的人心的话……
  在政事或军事上有着非凡的能力或是拥有实绩。再或者,手下有着泰纳尔迪耶和冈隆不敢小觑的实力派人士效忠。
  比方说,如果遭到冈隆谋杀的罗兰呆在蕾琪身边,马斯哈斯大概就会极力建议公开蕾琪的身份了吧。那么知道真相的人也一定会由于看到她身边有罗兰追随而能够保持冷静。
  ——我或者欧吉耶殿下就不用说了,即便是击退了姆奥吉奈尔军的泰格勒,也不可能。若非同伴如此不济,定能将事情推向更有利的一面。
  可既然是没有的东西,再怎么多想也没用。只能好好运用手上的棋子了。而且目前的状况可是几个月前想都不敢想地有利。
  于是军事会议便解散了。




  
  为了隐藏蕾琪的身份,希望她能够尽量不与他人接触。
  现在,这个贝鲁西尤城塞里有着各处的骑士和贵族。当然会有认识莱古纳斯的人吧,看到蕾琪的脸后说不定会有人察觉到什么。
  为此,她过着几乎闭门不出的生活。而且蕾琪自己也没什么接触他人的积极性。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既然她贵为王女,就不能置之不理。因此有蒂塔负责照顾她日常生活。
  听说蕾琪身份的时候,蒂塔十分吃惊,当泰格勒拜托她照顾蕾琪的时候,她全身都被不安和紧张所占据。
  「泰格勒大人……要交给我如此重大的任务吗?」
  「虽然我很想说当然了,但也许对你来说负担的确是太大了。毕竟来过我们家的贵族一只手都能数清,就连看到王族的机会也没有啊。」
  泰格勒苦笑着,摸着完全萎靡下来的蒂塔的头,温柔地望着栗色头发的侍女继续说道。
  「但是,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我就不必担心了,去照顾殿下的起居生活吧。有什么困难我会给你解决的。」
  为了让蒂塔安心,他轻轻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之后蒂塔便下定了决心。
  事实上,自从生活在这座城塞后就没发生过什么问题。蕾琪就像人偶一般老实,她几乎没有要求过什么,而且蒂塔又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打扰她,可的确有在真诚地照顾着她。
  现在,蒂塔正在帮蕾琪擦身,帮坐在铺在地板上的绒毯上的王女,用拧干水的毛巾以合适的力道擦着后背。
  房内就只有床和其他造型简朴的桌子椅子,还有照明的烛台而已。如此煞风景,实在是很难想象这是为一国王女所准备的房间。
  ——我虽然习惯了这种房间,可是……
  王女殿下不介意吗,蒂塔无意中如此想道。
  对市井平民而言,在浴室里洗澡或是去浴场近乎于花钱的娱乐活动,最多不过是用拧干热水的毛巾擦身而已。即使身为侍女的蒂塔也是一样,虽然一直都有用水来洗澡努力保持清洁,却未曾去过浴室洗澡。
  浴缸需要足够的水量,还要准备足够把水烧热的柴薪。如此奢侈的事,只有在一年一两次的祭典里提供洗浴的时候试过而已。
  可是,听说大都市里有着被称为公众浴场的设施给大家洗澡,而富裕的商人或是贵族几乎每天都会使用浴室。当然皇宫里也肯定会有。
  「——蒂塔……是这个名字吧。」
  突然被叫道名字,蒂塔肩膀一震。本来想说是的【日语发音HA I】,却发出了嘶依【日语发音HI I】的声音。刚才不知不觉做出了什么失礼的事吗。
  在满脸通红的蒂塔眼中,那雪白的背部在微微抖动着。王女为什么在笑呢。

  「请不必那么吃惊,因为我是在感谢你啊。现在我还不能对你的奉献做出回报,真是抱歉啊。」
  「抱、抱歉什么的,才没有……」
  听到意料之外的话,蒂塔拼命地摇头。本来想再说点什么,却烦恼怎么样的说法对王族才不失礼,结果什么都没说成。蕾琪察觉到她的烦恼,用文静的声音问道。
  「你服侍沃鲁恩伯爵很多年了吧。」
  「啊,是的。那个,从十一岁开始,服侍泰格勒大人四年了。」
  「泰格勒……?说起来其他人好像也是这么称呼他的……」
  蒂塔对侧着头的蕾琪简单说明了这爱称的由来。简单来说只不过是泰格勒嫌麻烦而已,可蕾琪却听得很开心。
  「可以的话,能说说别的关于他的事情吗?多么琐碎都没关系。——对于肯帮助我的他,我想知道更多。」
  这段话的后半部分说得像是找借口一般,但蒂塔没有在意,只是单纯为了泰格勒受王女殿下赏识而感到高兴。
  「我知道了。是呢,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在聊到往事这一期间,王女和侍女拉近了距离。

       ◎

  冈隆公爵治理的卢特提亚位于布鲁奈王国的北部。
  因为这里以寒冷气候为主,所以苹果代替葡萄成为了栽培物种。
  产于布鲁奈的葡萄酒,其美味就连近邻诸国也不得不承认,但这里酿造的苹果酒也毫不逊色。果实的甜味带着些许酸味,入口便给人留下绝妙的清凉之感。喜好不同的人甚至会说这里苹果酒比葡萄酒还要美味。
  将这种卢特提亚产苹果酒一口气喝光,卡隆·安科提尔·格雷亚斯特叹了口气。
  年纪二十五岁左右,贵公子模样的脸上露出疲惫之色。平时都有小心打理的灰色胡须凌乱不堪,奢华的丝绢衣服也有不少地方沾上了泥土。
  「老实说,没花十天就从战场上回来真是费了我不少力气啊,但喝了这一杯就觉得值了。」
  隔着胡桃木制的桌子,面向格雷亚斯特坐着一位让人误以为是十四五岁小孩的矮小男人。没有一根头发的头顶上戴着一顶绢质帽子,从华美衣服中伸出的手脚十分细小。眼皮厚到了让人分不清他有没有睁开眼睛。
  这个男人名字叫做马库斯米里亚恩·贝恩穆萨·冈隆,在布鲁奈王国掌握着与泰纳尔迪耶公爵势均力敌的权势。
  这里是卢特提亚的中心都市阿鲁特斯姆。这个地方是冈隆在这座城市的居处。房间中繁多的装饰品皆出自名师之手,就连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的格雷亚斯特都惊叹不已。
  格雷亚斯特和冈隆手中所拿杯子也一样,是用镶有宝石的水晶制成的。
  「虽说是费了一番力气,但一直都在马车里睡觉对吧?」
  自己也喝着苹果酒,冈隆微微提起嘴角笑了。格雷亚斯特苦笑着答道,将苹果酒的瓶子放在桌上。在他那端正的面庞上,笑容消失了。
  「究竟是什么事啊?居然急得要我马上回来。」
  直到数天前,格雷亚斯特都呆在布鲁奈南部的奈梅塔克姆。
  负责指挥冈隆手下军队的他,与泰纳尔迪耶势力开战后便一直保持着积极的攻势,敌军不断后退,一直退到了奈梅塔克姆。
  也差不多搞清楚了泰纳尔迪耶军总指挥官斯特多的性格和领兵模式,本想在下次战斗将他葬送的。
  可是刚想下令命士兵进军之时,冈隆的使者却带着命令来到这里。「命士兵原地待命,只身一人立即赶回阿鲁特斯姆。」。
  对于格雷亚斯特来说接下来的内容才是好戏,可他毕竟指挥的是受命于冈隆的士兵。更何况,他本就没有想过违背这位矮小的公爵。
  「因为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啊。」
  冈隆一边喝着水晶杯中的苹果酒,一边继续说道。
  「首先,找到『弓』了。貌似是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拿着。」
  果然,就连格雷亚斯特也发出嚯的小声的感慨便说不出话了。
  ——虽然听说这个国家有位非常稀有弓箭手,可是……
  格雷亚斯特他没有看到过泰格勒的弓。之前在劝诱他向冈隆投降的会场里,泰格勒自然是没有带弓。在后面的战斗中,格雷亚斯特也早早便离开战场了。
  ——我还听说,面对自东南国境攻来的姆奥吉奈尔军,他们只用少数兵力便将其击退,可是……这难道是『弓』的力量?
  虽然有这么想过,但格雷亚斯特马上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个克雷修就不会大肆宣传他的表现了吧。如果认为他只会依赖弓的力量说不定会吃大亏。直到亲眼所见之前,还是先保留判断吧。
  这个灰发的侯爵也是从冈隆那里听说『弓』的事迹的。可他不会让这件事影响自己的思考。
  「关于第二件事……那个小姑娘,去了那个沃鲁恩伯爵那里。」
  那个小姑娘指的是蕾琪。格雷亚斯特侧着脖子。
  「果然,应该杀掉她或是把她留在自己身边才对。」
  「如果放在身边,泰纳尔迪耶早就看穿了吧。那个男人的嗅觉很敏锐。不放在身边而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这才没有让他察觉到那个小姑娘还活着。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必须得承认有些玩大了。」
  把手放在脖子上,冈隆的脖子发出卡啦卡啦的响声。他的神态和声音好像在说着自己犯的一个小错误。
  要证明蕾琪是国王法隆的孩子——真正的王女的方法,就在这个阿鲁特斯姆。这件事令冈隆没有杀掉蕾琪。他认为将来某天可能会有利用她的机会。
  另外,在冈隆眼中蕾琪是一个不必在意的对手,这也是他毫不后悔的原因。说不上平凡,但她也没什么突出的地方,而且她的出身也是束缚着她的巨大枷锁。因此才低看她。
  再者也是因为时机差。若非姆奥吉奈尔军入侵,冈隆的部下也不会因为大意弄丢了蕾琪。
  「话说回来,法隆居然会干这么麻烦的事啊。」
  直呼着国王的名字,冈隆难得在这个男人面前露出了苦笑。
  「大概是想让蕾琪继承王位吧。想用迪南特给她镀金……是呢,是打算对外称病或住进僧院吧。这样一来,就能保住蕾琪和她母亲的名誉。」
  「沃鲁恩伯爵会怎么对待那个女孩呢。」
  「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还有,你回这里的路上也有所听闻吧,多勒卡伐克帮泰纳尔迪耶把龙运来了。」
  而这次他的语气又像是在谈论着远方的土特产一般,淡定之极。格雷亚斯特歪起嘴角小小地抗议着。
  「是在我收兵之后那会吧。看不到实物真的是很遗憾啊,双头龙只是在传闻中听说过而已。」
  「那真是抱歉啊,你有屠龙的方法吗?」
  「我很有信心,阁下你呢?」
  格雷亚斯特毫不犹豫地答道,并反问冈隆。矮小的光头公爵将水晶杯放在桌子上,张开右手,做出轻轻握紧的动作。
  「像这样五次——不,因为是双头龙所以要六次吧。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听了这面带笑容的答案,格雷亚斯特感到一阵寒意穿过脊髓。这不是玩笑,格雷亚斯特清楚,只要他有这个意思马上就可以办到。同时格雷亚斯特也明白了,后面的计划将完全由冈隆决定。
  「阁下你,今后打算怎么做?」
  「该怎么做呢。就目前状况而言,看看这三方势力,泰纳尔迪耶有龙,沃鲁恩有『弓』和战姬,而我什么都没有。」
  「阁下的话,就算是那两边一起上也能取得胜利吧。」
  并非奉承,格雷亚斯特真是这么想的。就说他自己,只要给他一定数量以上的兵力,他就有信心可以打赢泰格勒还有泰纳尔迪耶。
  「泰纳尔迪耶就先不管了,沃鲁恩这边……」
  将水晶杯中的苹果酒饮尽,冈隆嫌麻烦般摇摇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可奢侈不来。那个『弓』要是被龙具破坏,就不能复活了。而且现在也不知道沃鲁恩想要怎么做。活捉之后要是能把『弓』放在身边也不错,但是——」
  重新将水晶杯中倒满酒,冈隆感到遗憾般继续说道。
  「到这里来的目的几乎已经达成了,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格雷亚斯特终于明白了,道了声原来如此。对于冈隆来说,值得追求之物并非王位这种充满魅力的东西。该说是因为他本人性格嗜虐,和泰纳尔迪耶竞争说白了不过是为了消磨时间而已。
  「已经知道那把『弓』在谁手里,杀掉实在可惜的多勒卡伐克想要说什么我也不是不清楚,我就打算看看情况。而且迪兰达尔的使用者也已经没有了。这样一来,再留在这里也只会徒增麻烦。」
  「有没有可能出现新的迪兰达尔使用者?」
  「单纯作为大剑使用且不用说,能引发出它力量的人最快的话也要一两年才会出现。我也不认为别国的人能偶使用它。」
  格雷亚斯特再道一声原来如此,冈隆这回想说什么他已经能够猜到了。
  「烧了吧。这个任务的指挥就交给你了。」
  「和罗兰那时一样对吧。大张旗鼓,掩盖真实目的。」
  灰色头发的侯爵口中说出这般感想。虽然冈隆用蜂牢这种残酷的处刑方式杀死了罗兰,但真正的目的其实是要把迪兰达尔的使用者杀掉。
  如果罗兰没有受泰纳尔迪耶摆布的话,冈隆本来是没有打算将他杀掉的。可为了即使万一也不想让别人察觉到这件事的真相,不禁就做出了这种充满疯狂的残害行为。
  对于格雷亚斯特的话,冈隆微笑着表示肯定。
  「今后的计划是这样的。你把我的全部财产运到这个阿鲁特斯姆外面去。之后我在南方的士兵大概会遭到泰纳尔迪耶的龙残杀。我知道了这件事便会发疯,然后在阿鲁特斯姆放火。」
  「发疯……吗。不过我认为大家会相信的。」
  格雷亚斯特侧着脖子。冈隆的怪异在贵族间已是众所周知。
  「就传言来说这样就可以了吧,即便是怀疑也没办法查出真相。即使这座都市被烧光,蕾琪也会来的。因为那个东西可是在地下室呢。泰纳尔迪耶知道小姑娘的存在后,一定会来阻止的。他没有选择,只能过来。」
  ——以烧尽化为废墟的城市为背景,数量过完的两方军队展开激战吗。
  想象着如同地狱般的凄惨景象,因为兴奋和感动格雷亚斯特翘起嘴角笑了。
  「我们就藏起来等待两方一决胜负吧。之后呢?」
  「那就要看胜负的结果啦。要是泰纳尔迪耶获胜,就把他杀了然后回收迪兰达尔和『弓』。沃鲁恩赢了就躲到别的国家去。现在就是考虑究竟是去阿斯瓦尔还是吉斯塔托了……先这样,随后再慢慢想吧。」
  与刚才的怠惰大相径庭,冈隆高兴地说着,神态就如同期待着计划中旅行一般。
  「是啊,再给地下的那个东西上加些陷阱吧。圈套只嫌少不嫌多,我还想看看被沃鲁恩所救的蕾琪是不是用光了运气呢。」
  看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而拍着小手的冈隆,格雷亚斯特再次侧首。
  「要让设置在那里的陷阱复活吗?」
  「那样太费事了,这里就交给我吧。该准备些什么呢……」
  听着冈隆说话的格雷亚斯特,内心里积起了些许不满。
  ——这就是这位大人的坏习惯呢。为了享受,会故意采取欠缺实际性的行动……
  可这也是冈隆的作风。格雷亚斯特为了实现冈隆的打算,在脑海中不断排演着行动的顺序。
  「说起来——」
  格雷亚斯特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从排演的顺序当中,遗忘的事情浮现而来。
  「法隆王该怎么办?」
  格雷亚提斯并没有像冈隆一样对国王直呼其名。不过也不能因此认为他对国王抱有敬意。
  「自从阁下离开王都后,已经过了不少日子了。药效差不多该……」
  「——不用管」
  冈隆的声音,就像是在说一件已经坏掉的玩具一样。
  「我已经下了指示让他喝下留在王宫里的药了。话是这么说,可那个药量算不上什么。就像你说的,大概还有十天吧……不过已经太迟了。那药已经不只渗透到血肉当中,还深入骨髓了。」
  冈隆的嘴角流露出凄绝的笑容。
  「就算清醒过来,我也可以知道他还能撑几天。那个男人,大概是打算击溃棘手的贵族吧,可是他太天真了。」
  玩弄着空了的水晶杯,冈隆看着自己倒映在杯中的脸,笑了。
  「我,是不可能对欲加刃于我之人置之不理的。」



  
  
  就在冈隆和格雷亚斯特高兴地交谈着的时候。
  从阿鲁特斯姆南下约有十天路程的摩多巴恩的草原之上,泰纳尔迪耶军正展开着单方面的屠杀。
  摩多巴恩是奈梅塔克姆北部的草原。起伏不大,既有河川也有山丘。要使用过万兵力,这里就是最适合的地方。
  自从在王都郊外与冈隆军交战之后,斯特多率领的泰纳尔迪耶军一直在慢慢后退。而现在,他们终于在这里展开了反击。广阔的草原之上,两万五千泰纳尔迪耶军和超过三万的冈隆军正在激战当中。
  结果,冈隆军造到蹂躏,崩溃四散,迎来了压倒性的败北。
  草原上到处都在燃烧着,那是火龙喷出的火焰引燃的。冬天结束时刚刚长出的嫩草与人一同被燃尽。若是在春天或者夏天,大概整个摩多巴恩都会被火炎包围吧。
  在人群当中,有五个类似小山的东西在草原上移动着。
  全身被鳞,头上长角,牙尖爪利,比一切都更有力量的巨大野兽——龙。这五头龙凶猛地向冈隆军发起袭击,对刀枪剑戟毫不在意,将其连同人一起踩扁、撕碎、吞噬,然后凶猛地前进。当先头士兵化作肉块,用血和脑浆将大地染成了红黑的时候,冈隆军就已经接近崩溃了。任何刀刃都无法刺穿龙那强韧的鳞片。而龙却只需将前脚一踏,人的血肉和骨头还有甲胃便化为齑粉。
  就连训练成战场上的怒吼也不怕的军马也发出悲鸣之声,造到了贪婪的吞食,堆积如山的尸体崩落四散,洒在草原之上。
  就连站在胜者立场之上的泰纳尔迪耶军士兵,面对这副残忍的景象也都心胆俱寒。能连眉毛都不皱一下正视此景的人,就只有总指挥官泰纳尔迪耶公爵和他身旁的斯特多两人而已。
  菲利克斯·安隆·泰纳尔迪耶在队伍正中央骑在马上,一副若有所仇的表情远远望着战况。他身材高挑,肩膀宽阔,胸膛厚实。这幅久经锻炼的身躯之上,有着严肃的面孔和锐利的目光。他今年四十有二。
  就在十天之前,他还在南边的海上,为了击退越过大洋进行侵略的姆奥吉奈尔军。击退他们之后,他没怎么休息就立刻北上,从多勒卡伐克那里收下五头龙后与斯特多汇合,然后就在这个摩多巴恩迎击冈隆军。
  在冬末的清晨开始的这场战争,在迎来中午之前便宣告结束。
  太阳还未升到头顶,草原沐浴着它的光辉,用无数的尸体、鲜血、火苗、还有黑烟点缀了自己的色彩。
  泰纳尔迪耶沉默地眺望着这幅景象。
  他的脑中,下一次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这场战斗冈隆军战死者约为三千。
  「有一千是被龙吃掉了,还有一千是其他原因。最后一千是被逃跑的同伴践踏而死的。」
  这样揶揄道,但和真实情况也差不了多少。实际上龙们也咬碎了甲胃把人吃掉了,在龙出场之前就死伤众多。
  龙登场之前冈隆军就已显败象,满眼都是崩溃四散的士兵。
  逃走的士兵约有六千,而向泰纳尔迪耶军投降的士兵超过两万。
  而另一方面,泰纳尔迪耶军的损伤可以说是极其轻微。战死者不足五百,负伤者最多三千。
  当天晚上,摩多巴恩北边的山丘上举行了庆祝胜利的宴会。跟随泰纳尔迪耶的贵族们络绎不绝地来到总指挥官的营帐,表达祝贺之意。泰纳尔迪耶得意一番之后,必定会问道。
  「——你们认为这次胜利的原因是什么?」
  针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大抵分为两种。
  「除了阁下的英明指挥带来了战果,就没有其他原因了吧。」
  「果然还是因为有龙吧。那样巨大的野兽——不,那种怪物前进的模样,即便是我方的人看了也禁不住要发抖啊。」
  要么就大肆称赞泰纳尔迪耶的英明,要么就高谈龙的恐怖。在泰纳尔迪耶面前说不出没用的废话是原因之一,但那五头龙就是给他们带来了如此深刻的印象。
  开到后半夜的宴会终于落下帷幕,这时泰纳尔迪耶走出了营帐。被黑暗覆盖的夜空之中,银色的三日月发出了璀璨的光芒。晚风舒适宜人。
  「阁下,您打算去哪去呢。」
  卫兵摆出吃惊的表情,泰纳尔迪耶则以冷淡的声音告知他是去观看龙的情况。即使是在夜里,士兵们脸上的慌张也一览无余。
  「我以被斥责的觉悟向您提出忠告,阁下。行动务必小心谨慎。」
  「恳请您回到营帐之中。」
  泰纳尔迪耶哼了一声,无视了士兵继续前进。还有几个值夜班的士兵看到了泰纳尔迪耶的身影,但他们却只能以焦虑困惑的表情目送着君主。
  穿过无数营房,走出大营。然后再走不远,出现了一条战壕。
  这条战壕,是为了在龙突然失控的时候争取到哪怕多一点的时间而挖的。五头龙被双重战壕和栅栏围在里面。这并不是为了保护他们,是为了保护战壕和栅栏外侧的人。
  在战壕上搭起浮桥时,在黑暗中拿着松明【老松多油脂,耐久燃。劈成细条,用于照明,就是松明】的斯特多现身了。虽然身着轻装,腰间只配着一把剑,但他还是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
  「有什么事,阁下。」
  「只是想来看看龙的情况。」
  听到回答后,斯特多理所当然般地跟在后面。泰纳尔迪耶也没有让他退下。
  穿越双重战壕和栅栏,泰纳尔迪耶和斯特多在黑暗中行进着。靠着月亮和星星的光芒,还有斯特多手里的松明火焰才能顺利地前行。
  穿过第二个战壕后不久,由坚固的木材制成并盖上厚布,可以称之为龙舍的东西映入眼帘。
  战壕的内侧没有看守的士兵。身居此处的只有泰纳尔迪耶和斯特多两人。
  除了原本就加上锁链的双头龙以外,其他的四头龙都用另一端捆在打入地面深处的木桩上的锁链锁住了。当然,光凭这样根本不可能制御得了龙。非要说出一个理由的话,就是为了让士兵们放心而采取的措施。
  二十人用的兵营拆开制成的巨大帐篷之下,在建造起来的栅栏中每格里都放着一头龙。每一只都醒着,盯着走进龙舍的泰纳尔迪耶和斯特多。
  「斯特多,把这些家伙当成猫就行。」
  泰纳尔迪耶冷不丁蹦出来这么一句话。直到刚才为止还保持着一张扑克脸的心腹这时面色苍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公爵没有回头看他,而是继续说着。
  「别害怕。要是害怕了,在那一瞬间你就会被吃掉。」
  「……您的嘱咐,属下感激万分。」
  泰纳尔迪耶走向呆在更后方的双头龙那里。那副巨大身躯让自己自觉到,身为人类这种存在,在这个怪物面前根本就不足挂齿。在黑暗之中发出白光的两双眼睛,毫无感情地俯视着泰纳尔迪耶他们。
  如果双头龙一时兴起想要碰碰泰纳尔迪耶,他也许一瞬间就会全身染血化作肉团。不过要是加上斯特多进去就是两个肉团了。
  明知如此,泰纳尔迪耶还是站到双头龙的脚边,把手放在它那厚实坚硬的鳞片上。双头龙微微动了动,粗大的漆黑锁链就发出了沉重的响声。
  「斯特多哟,今天胜利的原因,你认为是什么?」
  用手掌感受过龙鳞的粗糙后,泰纳尔迪耶问道。
  「龙的强悍,还有敌人拙劣的指挥吧。」
  泰纳尔迪耶的忠臣如此回答。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自从总指挥格雷亚斯特侯爵突然返回卢特提亚之后,敌人的移动就十分缓慢而且完全缺乏指挥。」
  回想着今天战斗的经过,斯特多如此说明着。
  摩多巴恩的原野上铺开的冈隆军,中央有一万三千,右翼和左翼各有七千,后方放置有三千预备部队,这样的阵型实在是很典型。
  但不能说有错。这是数量上占优势的一方在平坦的草原上打起的战斗。依靠数量从正面击溃敌人乃是常理。
  而另一方,泰纳尔迪耶的军队也布下了几乎一模一样的中央、右翼、左翼、后方预备部队这种阵型。只不过是中央五千、右翼和左翼各七千、预备六千,而且预备部队和本队离得很远。
  然后让五头龙呆在中央部队的后方。
  才一开战,冈隆军中央突然就溃散了。毕竟是一万三千对五千。左右部队同数的话,只要争取时间,等到左右部队与他们陷入僵持就可以趁机从中央突破,这样的想法是再正常不过的。
  最后,泰纳尔迪耶军中央的五千士兵顶不住冈隆军的攻势,开始丢盔弃甲。士气大盛的冈隆军马上就投入了预备部队,想要一口气决出胜负。
  这里上演的戏码和王都附近的初战毫无二致,冈隆军依旧属于连续进攻的那一方。不断追击着灰溜溜不断后退的泰纳尔迪耶军,他们,已经习惯进攻了。
  待到突破中央的瞬间,收到命令的龙们一起袭向冈隆军。六个咆哮声,盖过了人类的怒号和惨叫。
  冈隆军的一万三千人加上预备三千人陷入了恐慌。战意全无专心逃命,右翼和左翼看到这幅景象也就投降了。
  再加上还有一个集团阻塞冈隆军的退路。那就是泰纳尔迪耶军的六千预备部队。他们开战后马上便在斯特多的指挥下从战场外迂回到了冈隆军的后方。
  也就是说,泰纳尔迪耶比起冈隆军还要更早用尽兵力。即便有龙在,这也是一场赌博。
  「如果今天有格雷亚斯特侯爵指挥冈隆军,败北的说不定就是我们了。」
  斯特多陈述道。倘若冈隆军处于格雷亚斯特的指挥之下,大概会更加慎重地采取行动吧。即使不知道龙的存在而突击过来,也一定不会出现在逃亡阶段被泰纳尔迪耶军切断退路那种丑态。
  「如果是格雷亚斯特负责指挥,我们就不会讨论这么早就切断敌人退路这种议案了。」
  斯特多沉默了,那是表示肯定。泰纳尔迪耶认为这位心腹由于这种谦虚之处还存在着不足,但比起其他看不到龙以外的胜利因素的贵族和部下还是强很多,不失为一位优秀的男人。
  「斯特多,我只想对你说一句话。那就是优秀的人或强者站在别人之上是理所应当的。若非如此,这个社会就不可能成立。还有,有时你必须展示自己优秀之处或是强悍之处。」
  「铭记在心。」
  斯特多淡淡答道。这是他们主仆之间经常有的对话。斯特多的回话同平时无二,但心中却是在叹息着。泰纳尔迪耶重归正题。
  「如果是你指挥,你会怎么应付龙?」
  「我会展开混战。」
  泰纳尔迪耶这么一问,斯特多简洁地回答道。混战。也就是让敌我双方的士兵混在一起。这是为了不被龙攻击的而采取的手段。
  「即使这样面对龙还是不后退?」
  「当然不退,那样会使阵型产生破绽。之后趁机袭击总指挥官。」
  「那么,如果你是我军的指挥官,敌人使用这招时你会怎么办?」
  这次的问题,果然就算是斯特多也不能立刻作出回答,而是需要时间考虑。在这期间,泰纳尔迪耶依然静静地抚摸着龙鳞。
  看他的身影不带丝毫恐惧,也没有虚张声势。就算是极度讨厌泰纳尔迪耶的人,看到这幅情景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豪胆。
  「我的儿子,率领着两头龙前往阿尔萨斯,然后死了。」
  那是指锡安。泰纳尔迪耶的声音里带着强烈的感情,龙们听了以后动起了粗又长的脑袋。斯特多也无意识中紧张到僵住。
  「别慌,斯特多。我很冷静。」
  如果他能听信这句话放下心来,他不是斯特多了。另外,正因为他不害怕君主并把疑问留在心中,他才能一直做着泰纳尔迪耶的心腹。
  但是这次他发问了。
  「真能如此断言吗?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在阁下的眼里实在是太卑微了。」
  杀子之仇,避开了这句话。
  「我也是这么想。」
  听了斯特多的话,泰纳尔迪耶坦率承认了。实属罕见,这位脸色苍白的部下如此想道。泰纳尔迪耶则继续说。
  「但是,事已至此我也只好认了。我不熟悉那个小鬼。可他如果真的是懦弱无能之人,应该早就用光运气死掉了。」
  和泰格勒或是冈隆一样,泰纳尔迪耶迄今为止也收集了各种情报,并进行分析,不断考虑。对于泰格勒的表现当然是了然于心。
  「那个小鬼在迪南特的战争中幸存下来,成了俘虏也没丢掉性命,反倒是得了吉斯塔托的协力回到了布鲁奈。」
  之后他的骁勇身姿也让人看在眼里。清扫了占据佛日山脉的山贼,讨伐了泰纳尔迪耶派去的刺客。击破黑骑士罗兰率领的纳瓦拉骑士团,甚至击退了姆奥吉奈尔军。
  想到这里,泰纳尔迪耶还想起另一件事。
  ——还有传闻说他将蕾琪藏起来了……
  无法判断是真是假。只是耳闻他保护了王族的女孩之时,泰纳尔迪耶全身体会到了落雷般的冲击。
  如果那是指救了王子的话,就让人想笑也笑不出了。
  不过,泰纳尔迪耶知道莱古纳斯王子说到底只是个假象,蕾琪王女才是真实存在的。
  现在已经不能小看他这个边境小伯爵了。这个卡隆·安科提尔·格雷亚斯特必须倾尽所知,尽全力去了解他。至今为止,他都是这样将承认是强敌的对手打倒一路走来的。
  「不管吉斯塔托的士兵有多精锐,都不可能与龙作战。阿尔萨斯的士兵就更不用说了。那究竟是什么打倒了龙呢。」
  话题虽然突然改变了,但斯特多很快就转过头脑来。他的主人早已想好该怎么对泰格勒作战了。
  这场战争的关键在于,这边的龙,敌人的战姬。
  「听参加了那场战斗的士兵说,战姬一挥剑就把龙给吹飞了。」
  ——虽然当时听闻这个报告之时,只把它当成一个笑话。
  但是亲眼看到龙的强大之后就只能承认了。只能用那种超自然的力量打倒龙。就连武艺高强如泰纳尔迪耶和斯特多都这么认为。
  泰纳尔迪耶停下手,转身望向斯特多。斯特多手里的松明在黑暗中映照出凄绝的表情。难以抑制的激情和冰冻般的冷酷,浮现在泰纳尔迪耶的双眼之中。
  「下次会与沃鲁恩战斗。斯特多,给我想好计策。」



  
  
  朝贝鲁西尤城塞的西北方骑马走大约一刻,在背离街道的地方可以看到一片环山森林。森林中有一个小小的湖泊,周边村庄的猎人在冬天也经常到森林里狩猎。
  从士兵们那里听到这番话的泰格勒,只是对他们作出“哼嗯”这样淡淡的回应。
  日落西沉,终于到了深夜大家都熟睡的时刻。
  城塞内部的房间,泰格勒迅速起身。他早已换好了衣服,准备好弓和箭带在身上。脸用布包住只露双眼。
  侍奉左右的巴特朗是他的同伙,两人早已串好口供。直到明天中午为止,泰格勒都会因为身体不适在房里睡觉。
  ——现在就出城,天亮前就可以抵达森林。只要将行程控制在一刻左右,到中午就可以回来。
  已经在这里呆了十天,贝鲁西尤城塞的构造掌握得差不多了,准备也很齐全。使用暗道从窗户跳到中庭,泰格勒隐藏气息迅速在城中前进,目的地是北边的后门。应付守卫借口也想好了。毕竟他可是拿着总指挥官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亲笔签名的密信啊,封信蜜蜡也是真货。因为就是本人弄的所以绝对没问题。
  进到某个房间中。在堆放未使用椅子和桌子的房间中,通过这里的窗户就可以到达后门旁边。然而在刚打开窗户的时候,泰格勒背后就传来了声音。
  「都这么晚了,你到底想去哪里呢?」
  声音如同质问般冷酷,泰格勒反射性地缩起身子。不过他下一瞬听到的是傻傻的笑声。这是和刚才那声音的主人不同的人物发出的。
  回过头,就看到艾伦和莉姆在那里站着。艾伦一脸开心地笑着,而莉姆则是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
  「……为什么你们会知道?」
  艾伦一脸得意地挽着手腕说明道。
  「是莉姆发现的。你要是逃走的话也会选后门吧,也就是会经过这个房间。这家伙这几天里担心你的程度就连我都看傻眼了。我甚至都想说你不如直接嫁给他算了。」
  「什……突、突然说什么啊!」
  听到主君说出如此出乎意料的话,莉姆的扑克脸崩溃了,面带羞红。泰格勒也涨红着脸来回看着艾伦和莉姆。
  「讨厌吗?毕竟泰格勒是布鲁奈人啊。要是来吉斯塔托生活,我认为这也是个让他更快适应新生活的不错方法啊。而且你们两人又不陌生对吧?」
  语气明显是在捉弄他们。泰格勒和莉姆被说中痛处,无言以对。
  莉姆曾经看到过泰格勒在水井洗澡的情景。而泰格勒也有过为了吸毒脱下她衣服的时候。
  泰格勒的视线无意识地转向莉姆,两人对视了。平时都是一副扑克脸,而现在她却露出狼狈的表情,所以让人感觉很新鲜。
  而此时,不知是不是误会了这视线的含义,又或是想起了那时的事情,莉姆像要保护胸部那样抱住自己的身体,用想生气又气不起来的表情盯着泰格勒。
  泰格勒想要开口解开误会,却又想不出合适的语言。我没有看,我没在意,这么说会造成反效果。
  看了一会这两人,艾伦自己笑了。然后向泰格勒投以温柔的目光。

  「别让我们太伤脑筋啊。」
  「……抱歉。」
  泰格勒老老实实低头认错。总指挥官为了一己私欲在夜间打猎,这个不是说说就能过的。
  「好了,那么走吧。」
  艾伦语气愉快,似乎心情大好。她把手放在窗上,走向后门旁边。看到泰格勒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艾伦回头对他笑了。
  「打猎终归还是不行的,但稍微溜达一会散散心还是可以的。我和你还有莉姆都在。而且——你也好好道过歉了。」
  带着温柔的笑容说这是奖励,艾伦开始迈开脚步,莉姆静静地跟上。泰格勒慌忙追上。
  三人走出后门。晚风拂面,泰格勒不禁缩起脖子。
  夜空当中只有一轮明月和无数繁星闪耀,越近地面黑暗就越浓。
  单靠月亮和星星的光芒,泰格勒他们走在街上。虽然冬季即将结束,可空气还是很冷。
  ——这种心情真是好久都没有过了。
  明明只是在黑暗之中走路而已,泰格勒却真实感受到自己心情逐渐安稳下来。回想起来,自从得知姆奥吉奈尔军入侵直到现在为止,没有哪天能够安下心来。根本就没有时间放松休息。
  而且今后等待着他们的决战,不只关系到泰格勒,还将左右这个国家的未来,甚至还会对吉斯塔托造成影响。不知不觉心中便积累了许多忧郁。
  「我刚成为战姬那会也是这样的。」
  与其说是向泰格勒说,倒不如说更接近独白,艾伦编织着语句。
  能曲膝的对象只有国王,这般压倒性的权力。连龙都可以屠杀的强力龙具。这些东西给战姬带来的压力究竟有多重呢。
  「打从心底能够信赖的人就只有莉姆。虽然上一代遗留下来的臣子都很优秀,直到我适应战姬这个身份为止都扶持着我,但从前的我却没能注意到这些。为此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艾伦望向泰格勒的双眸中,浸透了温柔的色彩。
  「你所背负的重荷我虽然无法替你承担,但是多少还能给你提供一些支持。我和莉姆当然会这么做,蒂塔也不例外。所以再忍忍吧。」
  「——也是呢。享受就再推迟一些吧。」
  然后泰格勒开口说了谢谢。必须要变得更加强大,为了支撑着自己的人。
  突然,艾伦腰间的长剑轻轻卷起她的头发。红眸的战姬面露苦笑,用手梳理着银白的秀发,像是安抚一般轻轻敲了敲剑鞘。
  「当然我也很信赖你。不过,初次见面的时候实在是太突然了。」
  操纵风的龙具,看来是因为刚才艾伦的话中忘记提到它而发出了抗议。
  看着艾伦和艾利法尔的打闹,泰格勒把视线移向放在马鞍上的黑弓。出世之际它就已经作为传家之宝被谨慎安放起来,因为不太吉利,泰格勒曾经尽量回避着它。
  ——我,能像艾伦信任艾利法尔那样,信任这家伙吗。
  复杂的感情浮现在心头。即使曾多次依靠这把弓的力量,可泰格勒还是不能彻底信赖它,反倒觉得这是危险而可怕的东西。
  把曾经感受过的不详感挥开,转移到与这把弓有关联的暗之女神蒂露·娜·法的这件事,至今还令他有些愤怒。
  ——看来去莱特梅利兹之前想要解决这把弓的问题是不可能的了。
  话虽如此,再次想到。布鲁奈与吉斯塔托两国信仰的神有着共同点。或者说在吉斯塔托里,说不定有什么关于蒂露·娜·法的线索。
  「——泰格勒。」
  突然,被艾伦叫道名字。望向这边的战姬,用认真的表情看着泰格勒。
  「决定要战斗的那个晚上,还记得我那时跟你说过的话吗?」
  那是指秋天过半,本应再过几天就会从俘虏变为奴隶的,那个改变了泰格勒命运夜晚。泰格勒挥去杂念,点了点头。
  「作为向你借兵的代价,阿尔萨斯归你。」
  「没错。顺便说一句,你也是我的。对柳德米拉的态度也是,最近你好像把这事给忘了啊。」
  露骨地提醒道,艾伦言归正传。她停下脚步,抬头望向撒满银沙般的夜空。
  「要是我收下领土,就要献给国王。附带这个条件,我才从国王那得到调动军队的许可。这样下去,战斗结束后阿尔萨斯就会成为国王的直辖地。」
  「我之前就在想了……吉斯塔托国王是行善政的人吗?」
  泰格勒这么一问,艾伦咧开嘴角讽刺般地笑了。
  「基本上来说是,如果是对于自己领土的话。不过也不能说是绝对安全。对于功绩卓著的人国王会赐予其领土,或是根据与布鲁奈的交涉结果有可能会将阿尔萨斯让渡。」
  听了离乐观还差很远的回答,泰格勒一脸深思,将视线移到地面。光线未能到达脚边,就跟泰格勒的未来一样被黑暗所笼罩。
  这时浮现出一个疑问。为什么突然开始谈论这些内容了呢。
  忽然,艾伦笔直望向泰格勒。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我就说了吧。」
  自从那天,泰格勒就一直觉得不可思议。艾伦虽然为了自己出兵,但泰格勒不知道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战争是一种巨大的消耗。消耗食粮和燃料,大量消费武器,人马会死去。
  即便如此也要战斗,就是因为有着不这么做就无法获得的东西,或者是相信着有这样的东西。
  回想直至今日的战斗,即便她取得阿尔萨斯也免不了巨额赤字。艾伦不可能连这么简单的计算都不会。
  「……我盯上的是佛日,只有这个而已。在一开始的时候,呢。」
  听到这夹杂着苦笑的话,泰格勒歪起头。佛日,那是分隔布鲁奈与吉斯塔托的险峻山脉。山路稀少,根据场所的不同还可能会有山贼出没。总之应该没什么可取之处才对。
  「换个话题吧,柳德米拉那家伙不是经常喝红茶吗?那是姆奥吉奈尔产的。从姆奥吉奈尔北上的商人,首先会进入奥尔缪兹。因为那里街道修整得好,治安也不差。」
  艾伦嘴角的微笑消失,一脸无趣地说着。
  「在脑子里画画地图吧。——穿过奥尔缪兹之后,你认为他们会去哪里呢?」
  「……希勒西吗?」
  那是吉斯塔托的王都。在那个国家之中也是繁荣非常的都市。只要是大商人,就不可能不去那里。
  「没错,他们不会来我治理的莱特梅利兹。那是当然的。希勒西那边人比较多,流通的金钱也很多。以布鲁奈为首的周边诸国物产的市场十分繁荣。我要是商人我也会去希勒西。」
  艾伦将视线从空中移开,挽着手腕看着泰格勒。红色眼眸中闪烁着觉得有趣般的光芒。不明白她意图的泰格勒心中感到困惑,这时一直沉默的莉姆出言相助。
  「泰格勒威尔穆德卿。前段时间艾丽奥诺拉大人前去救援的雷古尼泽里,经常会有渡海而来的布鲁奈和阿斯瓦尔商人。」
  根据扑克脸副官的说明,泰格勒再一次看着在脑海中描绘出的地图。
  ——奥尔缪兹会有姆奥吉奈尔的商人来,雷古尼泽就会有……
  发出哈的一声,泰格勒不禁拍手。看了他的反应,艾伦露出期待什么似的微笑。阿尔萨斯的年轻领主在脑海里检查了自己得出的答案,然后便将视线转向白银发的战姬。
  「你的目的是,佛日山脉的——想把连接阿尔萨斯和莱特梅利兹的山路用布鲁奈的金钱修整好吗?」
  似乎是答对了,艾伦满面微笑。
  「虽然不是满分,但是给你个及格吧。我的莱特梅利兹就是和奥尔缪兹相比绝对不算贫穷。不过,他国文化和物产流入方面就稍逊一筹。」
  「王都的商人虽然也会到莱特梅利兹来,可物价终究是太高,所以来得并不频繁。不过也有保护莱特梅利兹地方独特风俗习惯这方面的理由。」
  莉姆用平稳的声音补充道。
  「这是从上一代战姬开始就想要解决的问题了。我们历来都把目光放在佛日山脉的山路上。将那里修整弄好,治安也会改善。这样一来,一条连接希勒西和布鲁奈王都尼斯的最短路径就会出现。」
  设想如此深远却没能着手开干,有这么几个理由。
  修整非常花费金钱人力还有时间。况且佛日山脉在莱特梅利兹的西端,把劳工和物资运到那边要花很多功夫。
  而且,接近国境附近会对布鲁奈造成极大的刺激。修整国境附近的道路,意味着军队的迅速行动变得可能。被人怀疑有侵略意图也是没办法的。
  「但也不能只考虑这些。虽然想过花些时间慢慢盘算,可是——最后就演变成这种情况了。」
  艾伦苦笑道。
  「只是掠夺领土财货并非战争,开辟道路连通商贾才是战争。」
  打倒泰纳尔迪耶,将他的财力堂堂正正地用于修整佛日的山路。当然是在布鲁奈王国的认可之下。也有必要将注意力放到存在妨害和拖延的可能性上,但只有这些的话就不算什么。
  吉斯塔托国王在事情结束之后也只能是默认吧。那么他将会注意到布鲁奈的窥伺,从而保护起成为自己直辖地的阿尔萨斯的治安。
  「为什么现在要将这些告诉我呢?」
  「就算对那时的你说这些话,你也不会明白,反倒会感到疑惑的吧。」
  艾伦毫不在意地直言道。听了她的回答,泰格勒只能耸耸肩膀。话说得很直白,却没有让他感到不快。确实,对于当时不怎么关注阿尔萨斯外面世界的自己来说,这些东西是无法理解的吧。
  「然后最重要的是——无论如何我都想让现在的你,提前知道这件事。」
  背对着泰格勒,艾伦如此继续说道。



  
  
  之后,在夜晚的草原上走了大概四个半刻,泰格勒他们便回城了。
  然而却没能够马上休息,因为传来了令人吃惊的消息。
  「刚才从卢特提亚回来的侦察兵那里得到了一份报告,阿鲁特斯姆着火……全部烧毁了。」
  泰格勒在那瞬间没能理解到那名士兵话中的含义。在呼吸三次后终于明白过来,便瞠目结舌地楞在了那里。



本帖最后由 katuki 于 2012-10-21 02:38 编辑


第二章 火龙与双头龙




  「……特使,是吗?」
  索菲娅·奥贝尔塔斯以屈膝跪地的姿势露出了疑问的表情,觉得不可思议般地歪着头。
  艾伦和米拉等与她亲近之人都唤她索菲。她有着一头柔顺的淡金色波浪秀发和一双祖母绿般的眼睛,是一位高挑的美女。举止文静优雅,丰满的肢体裹在淡绿色的礼服中,连同性也会为之倾心。
  她手中所拿的是散发出纯金色光辉的锡杖。她就是拥有『光华的耀姬』这一称号的战姬。虽然她只是一位年仅二十的年轻少女,却也是战姬当中排行第三的年长者。
  这里是吉斯塔托王国的王都希勒西,在这座王宫内部的谒见室之中。索菲曲膝跪在延伸到王座的鲜红绒毯上,看着坐在王座上的老人。现在谒见室当中只有索菲和老人两人。
  「没错。虽说你在秋天结束之时才刚去过布鲁奈。」
  老人自然就是吉斯塔托的国王维克特。不得不承认他的灰色须发别具一格,但黑色的肌肤和毫无生气的蓝色眼睛却给人留下更加深刻的印象。
  从奢华的绢袍里伸出来的手简直就是皮包骨头。
  「姆奥吉奈尔进军侵略后,布鲁奈的情况看来又有所变化。而且艾丽奥诺拉·威尔塔利亚出征差不多也有半年了。要是即将达成目的倒还好,可再拖延下去就必须将其带回。」
  ……要说的话,主要理由还是艾伦吧。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念及此处,索菲承认了国王想法的正当性。
  就算是把公国的内政交给了可信之人处理,身为战姬有半年都不在自己的公国也确实不太好。
  对于国王来说这可能是削弱战姬力量的大好时机,可他还是想尽量避免对吉斯塔托全国造成不好的影响。
  「承蒙陛下关怀,我代表身在他处的战姬表示感谢。但是艾丽奥诺拉身旁已经有柳德米拉·劳里担任监察员了。考虑到两人的关系,愚钝如我也认为艾丽奥诺拉也不会做出什么无谋的举动。」
  艾伦和米拉之间的恶劣关系在皇宫里也是人尽皆知。因此,国王突然传唤自己并说起这些事,索菲感到不可思议。
  「你说的没错,那两人的关系并不算好。」
  老国王的声音犹如枯木摩擦般干涩,带着若干情绪。
  「正因为如此才有可能存在一些无法传到我耳的情报。关于这件事,索菲娅,我听说你和艾丽奥诺拉关系不错,而且前些日子才刚去过布鲁奈,所以我决定委任于你。」
  「……您的委任,我了解了。」
  既然是命令,索菲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她垂头考虑着国王的意图。
  ——利用艾伦和米拉之间的恶劣关系作出反击吗……
  委任索菲的理由正如国王所说,是因为她作为特使刚刚去过布鲁奈,这点无可辩驳。
  当然本国是有专职外交官处理布鲁奈王国事务的,可她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战姬,即便对方也不能忽视她的存在,所以担任特使比其他人更具效果。





  
  离开谒见室,漫步于走廊之上,索菲沉思着。
  ——陛下以我和艾伦关系好作为借口,是想要对战后处理插嘴吧……
  索菲悟出了维克特国王的目的了。
  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这种事不仅是维克特王,在历代诸王中也是很常见的。
  既有积极削弱战姬权势的王,也有表现得很自信却绝对恪守红线的王。
  ——但维克特陛下一定属于前者。
  不过,索菲还不清楚他想介入到什么程度。现在只有尽自己所能,向神明祈祷他的插手不会造成太大影响,除此之外无能为力。
  「——这不是索菲娅·奥贝尔塔斯吗。」
  温和的声音打断了索菲的思考。望向声音的方向,一位女性正朝这边走来。
  泛蓝的黑发上装饰着白色的蔷薇,给人留下清纯的印象。红紫相间的鲜艳蔷薇为纯白的礼服增添了几分色彩。而破坏这份和谐的,是融入画像之中却带有神秘性的长柄大镰刀。
  索菲睁大祖母绿般眼瞳,发出吃惊的声音。
  「瓦伦缇娜……」
  「好久不见,索菲娅。」

  被称作瓦伦缇娜的美女愉快地微笑着。她的微笑中带着一碰即碎的纤细脆弱之感。索菲亚随即回以笑容。
  「是啊,好久不见呢。你为什么在王宫?」
  「在自己国家呆太久,就会孤陋寡闻啊。不过王都和王宫对我来说都有些太热闹,让我觉得很累。」
  用手掩住嘴角,她叹了口气,带出几分疲惫。
  瓦伦缇娜·古丽卡·艾斯特斯与索菲同为战姬,有着『虚影的幻姬』这一称号。她有两个姓氏是由于出身贵族。
  她治理的奥斯特洛缇位于吉斯塔托王国东北部,由于身体欠佳平时很少离开封地。
  「真是辛苦你了。你要是身体再好些,能够自由使用那个龙具就好了。」
  索菲祖母绿般眼瞳望向瓦伦缇娜手中的大镰刀。
  那是龙具,虚影艾萨缇斯,有着『封妖的裂空』一称。连索菲也很难相信,它拥有一瞬间到达任何地方的能力。不管距离多远,中间有多高多厚的墙壁,都可以任意将使用者送达目的地。
  「不行呢。」
  听了索菲的话,瓦伦缇娜脸上浮现出梦幻般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这个东西去的地方越远就越消耗体力,对没什么体力的我来说有些勉强啊……前些日子,我从自己的房间穿越到隔壁房间,然后疲劳三天都没有消除,一直在睡觉呢。」
  为什么这个孩子会选上我呢。慈爱地抚摸着大镰刀,瓦伦缇娜如此抱怨道。索菲改变了话题。
  「可是你来王宫真是罕见啊,要是有空我们一起去品茶吧。」
  「是呢……」
  瓦伦缇娜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但她的脸上立刻就浮现出微笑。
  「你若是不介意,请务必让我陪同。」
  ——接下来,从这个人那里能听到些什么呢……
  与瓦伦缇娜并肩前行,索菲保持着微笑,可心里却在想着其他事情。邀请关系不是那么亲密的她,是有所考虑的。
  索菲并不相信她这副病弱之态。虽然没有证据,但索菲认为这是伪装。而且哪怕是一点点,索菲也想摸清她的目的。瓦伦缇娜很少在人前露面,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去了解她。
  索菲认为,瓦伦缇娜掩藏着野心这种东西。
       ◎
  翌日,贝鲁西尤城塞的会议室中,充满了紧张和不安的气氛。泰格勒和艾伦、莉姆、马斯哈斯、米拉、蕾琪六人围在桌旁。
  「说是着火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首先开口的是艾伦。她皱起脸,抱着胳膊,心烦意乱地晃着椅子。马斯哈斯作出了回答。
  「似乎和字面意思一样。听说冈隆公爵放火烧了自己的城市……」
  「没可能是误报吗?比方说把城内某处的小火灾夸大其词。」
  米拉也歪着头。马斯哈斯抚摸着自己灰色的胡须,用煞有介事的表情答道。
  「确实,在这个季节失火发展成火灾也并非罕见之事。更何况卢特提亚位于布鲁奈北方,风大又寒冷。不过,实在很难想象这种事会发生在冈隆公爵眼皮底下。」
  「整座大城市都烧起来的话,就只能想到是敌军放火所致了,可是……泰纳尔迪耶公的军队,还呆在比王都尼斯更南边的地方吧?」
  莉姆肯定了艾伦的疑问。根据那边侦察兵的情报,泰纳尔迪耶公爵的军队在击破冈隆公爵的军队后,正在缓慢北上。
  ——不是泰纳尔迪耶公爵吗。那么是谁……?
  泰格勒表情严肃,默默沉思着。但他发现从刚才开始蕾琪就一直脸色苍白不发一语后,便重整表情。同我们相比,她受到的打击肯定要更大。
  「殿下,我们的计划不会改变。总之先去阿鲁特斯姆吧。」
  为了安抚她而微笑的泰格勒,心里不可能不感到讽刺。蕾琪是王女所以就都交给她吧,谁都不曾有过这种想法。却不料,由此一来大家也不觉得这件事给人的打击有多么严重了。
  「非常感谢,泰格勒威尔穆德卿。」
  蕾琪开朗地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泰纳尔迪耶收编了投降的近两万士兵,发展成超过四万的大军。当距离奈梅塔克姆很远的王都渐渐进入视野之时,严酷的黑发公爵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们。
  「我不需要弱兵。全部杀掉也很费时间,找个地方丢下他们就好了。」
  将上千名指挥官和拥有爵位领土的贵族斩首后,剥夺了剩下约两万名士兵的武器和甲胃,没给口粮便将他们驱逐出军。
  本来,泰纳尔迪耶就毫无收容他们的意思。
  两万五千名士兵,还有五头龙。然后这个数目增加了近一倍。理所当然,耗费的食粮和燃料也会成倍增长。虽然物资并不缺乏,但泰纳尔迪耶在这些降兵身上看不到值得他破费的价值。
  即便如此,他还装作收容他们并将他们带到这里,是有理由的。
  第一,他们投降的战场离奈梅塔克姆太近了,没有武器和粮食的士兵很有可能会变成强盗,要是在自己的领地内闹起来可是大事不妙。为此,有必要带他们离开那里。
  而且,对泰纳尔迪耶来说同伴增加太多也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因为这样他不得不把从手下败将那里掠夺来的领土分给自己的同伴。
  再者,这些士兵也期待着投奔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虽然泰格勒会暂时兵力大增,但这些士兵忠诚心并不是很高,而且前不久内心才深深植入对龙的恐惧心理,不觉得他们会起到什么作用。
  可一旦收容他们,泰格勒率领的银色流星军的定会大大增加粮食和燃料的耗费。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泰纳尔迪耶向他们通告的那句话。
  泰纳尔迪耶,极端厌恶弱者和无能的人。
  唯一的例外,就是他的儿子。






  『银色流星军』从贝鲁西尤城塞出发是在第二天。本来是定在三天之后的,但事情发展得比预期要快。
  身为核心的泰格勒和马斯哈斯、欧吉耶等人率领的士兵,加上艾伦率领的莱特梅利兹军,还有米拉麾下的奥尔缪兹军。虽然下面对于异国军队作为主力有许多不满的声音,但马斯哈斯已经安抚说服他们了。
  除此之外,这次还有与姆奥吉奈尔军交战时加入的骑士团们和贵族的军队。
  沿着通往卢特提亚的街道进军,泰格勒持续向各方向派出侦察兵。有绘制周边地图的部队,也有探查泰纳尔迪耶军动向的部队,当然也有调查卢特提亚情况的部队。
  天色微沉,风虽然依旧寒冷,但已经没有了刀割般的凌厉。偶尔可以看到淡红色的花盛开在路边,仿佛在宣告冬天的结束。
  每过一天,下面带回来的情报就多一分,可靠度也在渐渐上升。偶尔遇到商队和旅人,泰格勒就会在兵营里招待他们,一边设宴款待一边打听情报。
  顺便一提,那时艾伦和米拉、巴特朗也会同席。
  马斯哈斯忙于统帅全军,抽不出时间。莉姆和路里克也要指挥莱特梅利兹军,杰拉尔则是在后方管理辎重部队【行军时有运输部队携带和押送的军械,粮草,被服等物资,也称交通兵】,脱不开身。
  蕾琪没有露面。泰格勒为她着想,没有让她出席。现在最想打听清楚的就是卢特提亚的事情。既然不知道会得到怎样的回答,那就不能让她同席。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啊,是从卢特提亚来的。」
  率领商队的中年男子竭尽全力地虚张着声势,如此回答道。这个男人会摆出这种态度也是理所当然的。遭遇军队或佣兵团的商队和旅人,不得不做好被抢光所有物品的心理准备。
  大军这边也有难言之隐,这些人有可能是敌人的密探,总不能放任可疑人物不管。而且要是遇上作恶多端的军队和雇佣兵团,就不只是找你谈话调查物品就可以完事的了。
  泰格勒虽然调查了他们的货物,但也亲自与他们进行了会面,绝不会抢走他们一枚铜币。虽然花了不少时间,但大半军队已经先走了,所以没什么大问题。
  「我听说卢特提亚的阿鲁特斯姆着火了,你们知道些什么吗?」
  「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
  以貌似叮嘱的话作为开场白,那个男人吞吞吐吐地说道。
  「听说,领主大人打了败仗后就发疯了,自己的房子就不用说,还在城里四处放火……阿鲁特斯姆四周的城墙上有五扇城门,但那些门好像都被关上了。」
  听了这番话,不止是泰格勒,同席的艾伦等人也脸色一变。大概不是什么好话。
  即便如此,泰格勒还是立刻重新调整心态,多番质问,打听出了详细的情况。
  谈话结束。让那个男人退下后,泰格勒小声叹息着。
  「如果刚才所说都是事实的话,那就非同寻常了……」
  艾伦厌恶地哼了一声,米拉也皱起眉头。
  「两天后我们就会进入卢特提亚。听说泰纳尔迪耶公爵的军队没有进入王都尼斯,而是一直北上……」
  令人烦恼。巴特朗满脸严肃,一言不发地伫立着。但他马上下定决心,走到泰格勒面前。
  「少爷,我不懂那些复杂的花花事情。我只知道,要夺取阵地,不把脚步踏入敌人的城堡是不会分出胜负的。」
  「夺取阵地吗。」
  听到侍奉左右的老人如此说道,泰格勒不禁应声。但他马上便一脸认真地开始考虑。
  ——把脚步踏进敌人的城堡,这点没有说错。
  无论焚毁与否,阿里特斯姆都是卢特提亚的中心都市,冈隆公爵的宅邸所在之处。在那里插上『银色流星军』的军旗,必定会产生政治性的效果。
  泰格勒在脑中描绘着整个布鲁奈王国的地图。阿鲁特斯姆夹在布鲁奈北部和中央地区的中间。只要能占领这里,基本上就扼住了北部的通道。
  ——更重要的是,如果烧毁一事为真,就会有不知明日该如何是好的人在。可能的话真想帮帮他们。
  泰格勒回头望向艾伦和米拉,将自己心中所想如数道出。
  可是这两人的反应绝不能称之为好。艾伦皱着眉头,米拉眯着眼睛抬头盯着泰格勒。
  「说实话,这很危险,是一场输面极高的赌博呢。」
  「唯独这次,我也赞同这家伙的意见。还是打消此念头为妙。」
  「……我说的事情难度就这么高吗?」
  遭到身经百战的两位战姬一致反对,泰格勒也不禁心头一凉。
  「那是布鲁奈的代表贵族所居住的北方最大都市,对吧?居民肯定会比我们要多上一倍。说实话,这不是我们所能负担的。」
  「就算城市只烧毁一半,也会堆起上万的尸体,恐怕会导致疫病蔓延。最恐怖的是,泰纳尔迪耶公爵的军队有可能会在我们在安抚居民们的时候出现。」
  两人所言在理。最重要的是,银色流星军本来就没有多余的粮食和燃料。
  「殿下通过马斯哈斯卿在王都做些手续,把粮食和水、燃料这些必需品运送过去怎么样?」
  听了泰格勒极力提出的议案,艾伦垂下肩膀,深深叹了口气。
  「算了,袖手旁观我们也睡不安稳,向王都申请救援也是个不错的提案。在这之后向附近的贵族和守城的骑士团请求协助怎么样?」
  「你还真是罕有不错的点子。根据他们的反应决定是否与其结盟,也考虑到这点了吧。」
  「呵呵。除了逞强的话,你也能说点其他什么呢。还是说这是世界毁灭的前兆呢。」
  「要是世界毁灭,那一定是因为你动脑了。看上去不错但马上就会弄糟,很像你的风格呢。」
  活泼与可爱马上便从两位美少女的脸上消失不见。她们用肘部互顶,用眼睛对瞪。龙具发出的风和冻气相交,兵营中立刻充满了令人全身打颤的寒气。
  「不要吵架了,你们两个我都很信赖。」
  泰格勒拼命想要劝架,但这句台词只会起到反效果。
  「明显是更信赖我吧?要是太惯着新来的她,马上就会嚣张起来的哦。」
  「你没必要顾及这个只能以时间长为自豪的老树,泰格勒。」
  泰格勒想到这要费上一些时间,便用目光示意即使如此之冷也忠心忍耐的巴特朗在兵营外面等着,再次转向两人。
  直到这次争吵结束为止,时间过了将近四个半刻。







  翌日。银色流星军在距离阿鲁特斯姆徒步路程约一天半左右的草原上停止了进军。
  根据侦察部队的报告,泰纳尔迪耶军也在这附近向着阿鲁特斯姆进军中。
  「泰纳尔迪耶公爵的军队距离我们大概有五、六十贝鲁斯特(约五、六十千米)。双方都继续前进,大概在今天就会遭遇……」
  泰格勒在这里停止了进军,扎好营地。必须得让长时间行军的士兵们消除疲劳。
  而且需要再次编整军队。三天前有原冈隆麾下士兵集团出现,决定跟随泰格勒。这个数量最终达到了七千。
  这样一来,银色流星军就成为拥有两万士兵的大军了。
  「现在已经是再多一个人都不行了。别说是士兵,连猫狗都收不下了。再想接收,请规定必须有百根枪和五十匹马还有五十天份的口粮这些条件。」
  负责粮草分配和军械调度的杰拉尔·欧吉耶,带着憎恨的眼神报告道。泰格勒艰难忍受着他恶劣的态度,向瞪怒目圆睁的褐发青年问道。
  「就那么严峻吗?」
  「根据粗略报告,消耗增加了五成。所谓士兵,是一群对自己口粮减少异常敏感的人。比方说菜汤——」
  杰拉尔的眼神愈发险恶,音调也越来越尖锐。
  「就说胡萝卜、大豆、马铃薯加盐煮成的汤吧。这个大豆已经用完了。仅仅如此,全体士兵中就会两成人感到不安。至于咸味变淡,因为存在个人口味差距所以蒙混几天也不成问题,但也只能撑个四、五天而已。」
  杰拉尔弯腰向前,攥紧手中的文件继续说道。
  「士兵之间私下谈论的时候越来越多。粮食怎么了,难道被敌人抢走了,让无能的同伴拖后腿了,明天的饭会变得怎样呢,都在讨论这些。而眼前的敌人越是强大,意识就越会倾向于逃避。」
  一口气听了这么些牢骚,泰格勒也只能不断说我知道了。实际上,既然泰纳尔迪耶军就在附近,就不能收容士兵。因为这有可能是泰纳尔迪耶军的士兵伪装的。
  上空飘舞着布鲁奈王国的红马旗,吉斯塔托的黑龙旗,还有沃鲁恩家和莱特梅利兹的军旗这四种旗帜的总指挥官营中,泰格勒等人正在召开军事会议。
  「泰纳尔迪耶公爵麾下大军号称四万,但只是虚张声势。」
  夸大己方士兵数目并大肆宣扬,此事并不少见。
  敌人若是信了,就会埋下兵力差造成的恐惧。实际两军对垒的时候,也会觉得是不是把士兵藏到哪了而疑神疑鬼。当然,为了骗过敌人的侦察兵,增加军旗或者示其以多,等等手段不用白不用。
  「虽说是虚张声势……但结合传言和侦察兵的情报,对方确实有两万以上。」
  马斯哈斯摸着灰色的胡须,摆出迄今为止最严肃的表情。手上用力过度,差点将胡子拔掉。
  泰格勒心道一声乖乖。银色流星军总兵力集结也就两万。
  而且,这边还是像往常一样没有退路,与此相对的是泰纳尔迪耶公爵可以退至奈梅塔克姆进行补给和整编军队。
  「事已至此我也没指望什么。倒不如该说,亏我们能把兵力差缩减到这个地步。」
  「话说回来,泰纳尔迪耶公爵的军队在和冈隆公爵大战之后几乎没有减少啊。」
  莉姆面无表情地微微歪着头。马斯哈斯回答了这个疑问。
  「泰纳尔迪耶公爵的军队里有五头龙,听说只靠它们就打赢了战斗。」
  龙,对这个词感到颤栗的只有泰格勒和马斯哈斯、蕾琪三人而已。艾伦和米拉一脸泰然,莉姆也绷紧脸,但无所动摇。
  「也罢,那些龙就由我和这家伙来收拾。倒不如说,士兵们是没办法对付它们的。」
  艾伦用谈定的口吻如此说道。泰格勒一脸苦涩,抓紧膝盖点了点头。
  「抱歉啊,拜托了。」
  「不用介意,适才适用嘛。还有话先说在前面,你可是总指挥官,不可以亲自上阵哦。」
  米拉用让人感到放松的声音说道,泰格勒苦笑着点头。
  「冈隆公爵已经不在了。不论是对泰纳尔迪耶公爵来说,还是对我们来说,这都将是最后的决战。」
  蕾琪满脸紧张地看着地图,她的目光定在阿鲁特斯姆那里。在那座城市里发生的惨剧,在场的人全部都深刻理解到了。
  那是甚至会令人作呕的讨厌之物。





  如果说有什么前兆的话,倒是有两个。有马车在冈隆公爵的大宅和北门来回了好几次。还有一个,就是冈隆手下的士兵在阿鲁特斯姆的数十个地方设置了燃料保管所。
  这两件事持续了四、五天,在直觉敏锐的人当中,有些人在这几天内收拾好了全部财产,带上家人离开了这个都市。但那不只过是城中人口的极少部分,大多数居民还是过着如常般的日子。
  当然他们也有感到不安。本来他们就知道冈隆是个残暴冷酷的领主,谁都猜不出他一时兴起会做出些什么事情。再加上在极远的南方冈隆军被泰纳尔迪耶军打败一事,虽流于坊间传闻但已深入人心。
  可是即使感到不安,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就离开自己居住多年的城市。
  更主要的是,要是有人能想到这个都市的主人要把这个都市连同自己的宅邸全部烧光,那人就不是人类了。
  最初开始着火是在深夜,是在冈隆的住处里点的。那是一栋三层的建筑,建在几乎能俯视整个街区位置的豪华大屋被火焰包围,以黑暗为背景,大火熊熊燃烧。
  然后以这个为信号,设置在城中各处的燃料保管所都烧起来了。放有成堆的柴薪、灌满油脂的木桶的保管所,顷刻便化为红莲之炎的凝结体,再被北边吹来的夜风所搅动,火粉四散。火势,瞬间就四下蔓延开来。
  阿鲁特斯姆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布鲁奈王国建立之前,这里就作为一个小镇而存在着。
  布鲁奈的版图规划完毕渐渐发展起来后,在本来就存在的小镇外侧,居民区和商店不断兴起,但中心区附近的样子还是没太大变化。
  也就是说,石造的部分就只有墙壁。天花板和屋梁,地板和门还有窗户都是用木材制造的,而且以前的民房之间间隔很小,火势殃及邻屋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由于是深夜,所以大半的人都逃跑晚了。即便走出家门,也会被四下的火势挡住无法前进。运气好能走到城门的人几乎没有多少。
  阿鲁特斯姆的中央和北东部都有河流,有不少人为了躲避烈火而跳进河川,但几乎都没能活命。
  就算冬天行将结束,深夜里河水还是很冷的。而且,火焰在风势下沿着河边形成了长长的火墙,压迫着人们。溺死,吸入黑烟过多窒息而死的人多不胜数。
  带来决定性毁灭的是从北边吹来的寒风,它大大加剧了火势。阿鲁特斯姆东南部分的街区几乎全部焚毁。
  覆盖整座城市的火焰持续燃烧着。日出天明,再到日落西沉月挂高空。月亮消失在西方的天空中时,这场大火才完全熄灭。
  遭到火势驱逐的人们,这次又要在形同废墟的城市里面对数不胜数的尸体。
  与此同时,冈隆已死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布鲁奈王国北部。卢特提亚的各个城市就不必说,一直跟随冈隆但并未参加此次战争的贵族们也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他们狼狈不已,惶惶不可终日。
  而另一方面,不久前败给泰纳尔迪耶军的冈隆军士兵,则是树倒猢狲散。
  没有被泰纳尔迪耶军和银色流星军收容的人,已经没有了可以依靠的主君,只能在布鲁奈大地上流浪。







  「……试试向泰纳尔迪耶公爵提出休战吧。」
  环视同伴,泰格勒说出了这个提案。最早反应过来的是艾伦,她的红色双眸中闪动着锐利的目光。
  「这是为了救阿鲁特斯姆吗?」
  泰格勒点头。尽管深陷迷茫,他还是在脑中组织好语句,斟酌着说道。
  「我听说姆奥吉奈尔军从海路攻过来的时候,泰纳尔迪耶公爵为了保护近海的诸城市率兵前去与他们进行对抗。」
  泰纳尔迪耶若是盯上了布鲁奈王国霸权的话,阿鲁特斯姆也迟早会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要是能早日重建,他应该也会同意的。
  泰格勒虽然这么说,但在场的人没有回应他。
  「你的想法是正确的,但泰纳尔迪耶大概不会答应吧。」
  艾伦说道。米拉也摇着头。
  「泰格勒,就算你提出这个要求,对方也只会怀疑你想争取时间而已。因为你在击退姆奥吉奈尔军后名望大增,可以继续招兵买马。」
  两位战姬一齐表示反对,泰格勒转而望向马斯哈斯和莉姆。但他还是没能得到期待中的反应。
  「我要是泰纳尔迪耶公爵,肯定会优先歼灭泰格勒威尔穆德卿。就他现在的立场而言,不一定非得立刻着手重建一事。打赢以后,也可以宣布你是来捣乱的,把责任全部推到你身上。」
  「泰格勒,你的心灵很高尚,但并非无所不能。至少等到打败泰纳尔迪耶公爵之后,说不定还有转机。」
  「……我知道了。」
  不论那边都言之有理。本来泰格勒所说的事情就是不可能的。倘若此时一意孤行,就会将跟随自己的两万士兵陷入险地。这就本末倒置了。
  「泰格勒威尔穆德卿。」
  冷静的声音飘向泰格勒,是直到刚才还坐着一言不发的蕾琪。
  「要承担骂名的是我,请你不要无谓地痛苦。」
  「可是殿下……」
  她也没有错,本来正要这么说,这时从营帐外响起了士兵请求谒见的声音。马斯哈斯站起来,走到外面接应。老伯爵马上就回到营帐,脸色难看地说。
  「看来是泰纳尔迪耶公爵的使者到了。」






  泰纳尔迪耶公爵的使者所宣布的,是这种战争中的常见的惯例性通告。
  简而言之,只要你们投降并交出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人头,其他所有贵族都可以得到赦免,领土和爵位都安然无忧。
  『另外,我对和吉斯塔托王国扯上关系没有丝毫兴趣。希望艾丽奥诺拉·威尔塔利亚和柳德米拉·劳里两人立刻带兵回吉斯塔托王国。』
  ——没有提到蕾琪,吗……
  「该怎么办,泰格勒?」
  让使者在其他营帐里候着,艾伦向泰格勒问道。
  「不如试着提一提刚才你说的那个休战吧。」
  马斯哈斯这样说着,一脸苦涩。能看出他已经从愤怒中恢复了过来。
  事实上,泰纳尔迪耶公爵的话也不知道可以让人相信到哪个地步。就算说不会剥夺领土和爵位,但早期就成为同伴的马斯哈斯和欧吉耶,泰纳尔迪耶大概是不会放过。就算在现在不动手,一年或者两年后也会处置他们的。
  还有,他绝对会杀了蕾琪。泰纳尔迪耶的妻子是法隆侄女辈的人,就算是远亲,他手上也早就有了流着王家血脉的人物。而且,只要在这里将泰格勒消灭,暂时就没有人能与他为敌。
  不认为他会执着于让蕾琪活着。
  「作为接受休战的条件,感觉他会对咱们有所要求啊,看到这个后……」
  「他们只是想作出一个好歹劝降过的姿态。咱们应该向对方提出毫不逊色的苛刻条件。」
  采纳了艾伦提出的建议,泰格勒让使者带着如下回答回去了。
  『你的儿子穿着铁靴踩进阿尔萨斯这件事,好像还没给我道歉啊?』
  铁靴是甲胃的一部分,在这种情况下指的是率兵的意思。
  这样就理所当然一般,交涉决裂。






  阿鲁特斯姆的东南方,有一个叫做比卢库努的平原。夹在南北方的森林当中,河流贯穿到森林里。东边有一个小小的山丘。
  此处,两万银色流星军和两万四千泰纳尔迪耶军对峙中。
  银色流星军配置有中央和左右两翼,后方还设下了预备军的阵营。
  中央部队几乎是由原冈隆军构成的,由泰格勒直接指挥。他身边是马斯哈斯和莉姆。右翼是艾伦和米拉率领的吉斯塔托军,左翼是与姆奥吉奈尔军交战时追随泰格勒的贵族军队和骑士团。
  就泰格勒个人来说,他是想和艾伦米拉一同面对龙的。但身为总指挥官,这么做是不允许的。
  「有了你的弓的帮忙,确实可以更早地将龙收拾掉。但是你奔赴前线所产生的不利之处要更大。」
  率领吉斯塔托军前往右翼的时候,艾伦笑着安慰泰格勒。米拉也露出可爱而无畏的笑容说道。
  「别摆出这种表情嘛,这是连吉斯塔托国内也不曾发生过的两位战姬并肩作战哦。怎么可能会输呢。」
  「啊啊,虽然也不用我来说,但你们两人都要小心啊。」
  得到了鼓励,泰格勒也用笑容送别两人。但他还是觉得不放心。
  龙的恐怖之处,他曾经亲身体验过。
  第一次,是在深山中打猎迷路时碰到了野生的龙。第二次,是与锡安的战斗里。
  「——泰格勒威尔穆德卿。」
  想起过去的事情,泰格勒一脸苦涩。这时莉姆在旁边搭话。
  「请放心吧,艾丽奥诺拉大人和柳德米拉大人是不会输的。」
  「也是呢……」
  握紧放在马鞍边的黑弓,泰格勒点头。
  「马斯哈斯卿,敌人情况如何。」
  「安静下来了。龙虽然是放在后方……但这个阵容与打赢冈隆军那时是一样的。不可大意。」
  故意让敌人突破,诱敌到龙面前,一口气粉碎敌人。这就是泰纳尔迪耶军的计策。
  而这个泰纳尔迪耶军的兵力配置几乎和银色流星军一模一样。
  中央步兵一万,左右两翼各五千。中央部队后面的五头龙作为攻城兵器,再后面的是则泰纳尔迪耶公爵所在的四千本队。本队有骑兵三千,同时也是预备队。
  阵容没有奇特之处,是因为傲慢不逊的公爵拥有自信。本来数量就在对方之上,没有必要考虑奇策,只要从正面堂堂正正攻过去击溃他们就好。
  介于早上和中午之间,太阳向着天空的正中缓缓升起,地面的寒气渐渐散去。这时,两军的甲胃声开始移动起来。
  银色流星军这边是吉斯塔托军向前突进,朝着敌人一齐射出箭雨。泰纳尔迪耶军停止前进,举起长盾防御。
  无数撕裂大气的悲鸣让士兵们缩着身子,有五十人没能防住而倒下。但泰纳尔迪耶军总体阵势没有凌乱。
  射尽箭矢的吉斯塔托军后退,吹响角笛,两军的中央部队怒吼着开始了激烈交锋。步兵间的激战看上去不分上下。
  用长盾防住突击长枪的士兵们留在原地无法动弹,被敌人接近用剑砍倒。这些士兵连感受胜利的功夫都没有,就被战斧砍破了脑袋。手拿战斧的士兵在找到下个目标之前就从三面遭到袭击,被剑砍倒在地。
  杀、被杀的连锁反应在战场上的到处发生着。每发出一声惨叫,大地上便多了一具尸体。野草吮吸着红黑色的血液。
  腹部被剖开的士兵眼神空虚地坐在原地,拼命将流出的内脏塞回去,但手里拿着的却是附近尸体的内脏。
  不是因为自己是正义而杀死对方,不是因为敌人过于残忍而挥舞兵器。只是为了生存下来,每个人都挥起了剑、突枪、斧头或是铁锤。
  当然也教导过他们自己作为总指挥官的正当性,还有与敌人战斗的理由。但当手中利刃沾满鲜血的对手就站在自己前方时,在即将遭到袭击这一现实面前,那种事情根本不值一提。我要拼命,他们的脑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两军的中央部队之间重复着激烈的攻防战。在一旁,右翼的吉斯塔托军像是支撑不下去了一般,慢慢后退着。一看这样,泰纳尔迪耶军左翼高歌猛进。但这是吉斯塔托军的陷阱。
  没让敌人发觉,米拉带着约五百名士兵离开,向着泰纳尔迪耶军的左翼展开了猛烈的攻击。
  然后配合她的突袭,吉斯塔托军也开始猛烈反击,泰纳尔迪耶军左翼的先头部队几乎在一瞬间就被粉碎。挨下这波攻击,他们暂时先大步后退以重整阵势。
  ——好。
  在吉斯塔托军后方指挥士兵的艾伦满意地笑了。这时,银色流星军遵照着泰格勒的指示,不断引诱着对方离开战场。吉斯塔托军旁边是河流和森林,似乎难以行军。
  然而这就是他们想要的。艾伦和米拉合流之后,沿着森林的外侧在战场上迂回了一大圈,绕到泰纳尔迪耶军的侧面。这样会使右翼露出空隙,堪称无谋。但还是有胜算。
  泰纳尔迪耶军左翼重整阵势中,有森林与河流阻挡很难展开突击。而且收到泰格勒指示的莉姆已经率领预备队绕到了右翼的后方。若是有敌人强行发起进攻,就会遭到她的部队的猛烈攻击。
  而且莉姆还收到了泰格勒的另一个命令,因此她才离开泰格勒指挥起预备队。
  「马斯哈斯卿,这边左翼的情况如何?」
  泰格勒询问道。老骑士微微动着身体,责备起年轻人来。
  「总指挥官殿下,现在是不能对我使用敬语的。」
  「我倒是知道……」
  才刚被指责,却又用起敬语来,泰格勒脸上露出歉意。马斯哈斯则是苦笑着摇头。
  「那边有贝鲁西尤、琉迪斯、卡鲁瓦多斯的骑士团在。不是面对什么强敌的话,应该是不会输的吧。」
  「……听你用敬语跟我说话,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请习惯吧。没什么的,只要心里想着这不过暂时而已,你就会认为这是一个挺有趣的体验。」
  听到两人的对话,近侍巴特朗微笑着望着他们。
  过了半刻,太阳更加靠近天空的中央,这时战场上发生了变化。艾伦和米拉率领的吉斯塔托军遭到了泰纳尔迪耶军左翼的攻击。
  「你要拖了后腿,我可要把这事当成一辈子的笑话啊。」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不顾指挥官和监察员的身份,两人站在部队的先头,统率全军的任务交给了后方的路里克。
  对于这位光头的年轻骑士来说,还以为久违地离开了泰格勒身边,却没想到被塞来一个如此重要的职责,可以说整身甲胃上都布满了紧张。
  驭风的长剑挥砍着,寒气四溢的短枪舞动着,两位战姬毫无顾忌地冲向敌阵。泰纳尔迪耶军左翼对突然出现在侧面的敌人感到吃惊,但还是并起长盾,从空隙中突出长枪迎击。
  但是枪的前端没能碰到艾伦或是米拉。一瞬间后,她们将长盾粉碎,连人带马一齐打飞。每当艾伦的长剑挥下,便是一阵血雨腥风;每当米拉的短枪回转,敌人冻结的脑浆便掉在地上摔成粉碎。
  泰纳尔迪耶兵三人、四人一起拿着剑或枪去挑战,但都被击退。反击的利刃一眨眼就夺走了他们的性命。在敌兵眼中,她们是拥有美丽身姿的死之女神。
  简直像撕开布匹一般,吉斯塔托军将泰纳尔迪耶军左翼撕成两半,不断突进、蹂躏。紧随她们身后的骑兵们也为了不让指挥官的背后产生空隙而奋战着,从马上挥下骑枪,打击、横扫、刺穿敌人。
  「……增援吗。」
  还差一点就能突破左翼之时,艾伦突然皱起眉头。应该是投入了预备部队吧,敌人的阵势所有变化。
  首先是甲胃异常厚重,但能将全身包得密不透风而且还很坚固。武器亦非杂乱无章,而是统一手持被称作枪斧的长柄武器。
  枪斧,是为了能在马上应对敌人的攻击而制造的武器。枪前端的两侧上,小小的斧头尖尖突起,突刺、挥砍,钩倒敌人,这三种动作都可以做到。
  缺点在于它的长度和重量,这使得很少有人用这种武器。
  这三种动作也只是可能做到,这种情况下如果三种动作都做不出来,不如直接使用单纯的骑枪倒比较轻松。而泰纳尔迪耶却用这种武器的使用者编出了一组部队。
  「但是你们别以为这种东西就能挡住我们啊。」
  「——是呢。如果是我的话,呢。」
  艾伦不小心用了复数形式,旁边的米拉则用讥讽的口吻补充了一句。红色和蓝色的眼眸交错那一瞬,敌意火花四散。
  事实上,枪斧兵也无法阻挡艾伦和米拉。正想用枪斧突刺之时,棍柄就被砍断。又或者是突如其来的冷气之枪,连同甲胃一起将身体贯穿。
  「然后就该放龙出来了吧。只要击退那些,剩下的就是本队了。」
  「敌人的龙是什么颜色?」
  「没有黑色的。」
  听到米拉的提问,艾伦简短地回答道。吉斯塔托国内规定了,幼小的龙和长着黑色鳞片的龙是不能杀的。这既是吉斯塔托的建国神话,对于她们来说也是理所当然的常识。
  已经进入她们两人的视野中了,距离敌兵很远的后方,有小丘般的五头巨兽在动着。
  三头长着土黄色的鳞片,还有一头是令人联想到石砖的赤茶色鳞片。
  其中最大最靠后的那一头是铁色的。看上去好像混杂着黑色,但那是锁住龙的巨大锁链。
  「双头龙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啊……」
  压抑不住厌恶感,米拉咕哝道。艾伦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也有着类似的感受。
  双头龙是畸形,在吉斯塔托里也被视为凶兆。虽然不知道是在哪里收服它的,但大概那人神经不太正常。
  而且,艾伦发现了一个令人在意的地方。
  ——只有火龙和双头龙被锁住。看起来又不像是用锁链封住龙的行动啊。不,本来就没有锁链能够束缚住龙。那是,什么啊……?
  「话说回来,它们真听话啊。就算是我国也没有这种事吧……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呢。」
  「虽然有些兴趣,但应该不是什么正经方法吧。」
  刹那间,奇妙的声音传入两位战姬耳中。听到类似耳鸣般令人感到不快的金属音,艾伦她们互相对视。但是没有交谈的闲功夫。
  在还有数十阿尔辛就能突破敌人防壁的时候,龙们发出咆哮。六声咆哮掩盖了怒号和惨叫还有剑戟交错声,敌我双方连同马匹都仰天而望,呆呆站在原地。
  艾伦和米拉只是身体微微后仰而已。可她们胯下的战马却没法做到如此淡定,而是瞪大眼睛哼着鼻子微微颤抖。
  风,伴随着恶臭发出响声。五头龙中的三头——长着黄土色鳞片的地龙开始行动了。
  对于龙来说,一旦开始前进便不分敌我。抬起神殿柱子一般粗的强韧前脚,像打击般踏下。呆在那里的泰纳尔迪耶军士兵,连逃跑时间都没有就连同甲胃一起被粉碎,化作赤黑的肉块。
  脑中想着要是连自己都被杀了那可不值,泰纳尔迪耶士兵推搡着向左右逃走。因此而清理出的笔直道路之上,三头龙咆哮着前进。每走一步,大地就会摇晃,飘起含血的尘土。
  「——时间宝贵,一起干掉吧。」
  「是呢,有五头,可没时间一只只的打。」
  即使逼来的巨大怪兽就近在眼前,艾伦和米拉也面不改色。银发的战姬高高举起长剑,风不断卷起聚集在剑身之上。米拉枪头朝下,冷气渐渐包住了全身。
  时间宝贵这句话并不假。如果在龙身上花太多时间,泰纳尔迪耶公爵本人就会逃走。不过艾伦她们还有一个目的。
  就泰纳尔迪耶和冈隆公爵对战的传闻来看,这些龙明显是宝贵的战力。这一点泰纳尔迪耶军的士兵们心中一清二楚。
  一击将所有龙粉碎,敌军也会士气大降。
  风形成了不可视的利刃,冻气让冰晶漂浮在大气之上。
  龙们迫近战姬。
  「撕裂大气!」
  「冻穿裂空!」
  艾伦挥下艾利法尔,米拉刺出拉斐亚斯。两把龙具合璧,风卷起冷气横扫狂吹,冷气缠绕在风之利刃上。

  这根本就是吉斯塔托北端偶尔出现的冬龙卷本身。在这个只有龙存在的空间中,携卷寒冰的暴风侵袭而去。大地被深深割裂开来,大气被搅弄起来。龙们连逃跑时间都没有,全身就遭到了冰刃的袭击。
  连铁制利刃都无法刺穿的龙鳞被砍出了无数伤口,伤口瞬间冻结破裂。黄土色的鳞片如同枯萎的花瓣一般崩落四散,其中流出的血液冻结成红黑之色,装点着龙的全身。
  爪和牙还有角都被冷气冻得雪白,被风削过便折断破碎。
  从龙身旁逃走的泰纳尔迪耶军士兵虽然躲过了直击,但还是受到了余波非同小可的打击。甲胃遭到冻结,寒冷过度全身发抖而无法动弹。
  三头地龙在咆哮中倒地毙命,支离破碎的身体以冻结的状态轰然倾倒,地动山摇。泰纳尔迪耶军的士兵们只能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
  艾伦和米拉没有做出炫耀胜利的举动。还有两头龙在。她们拉起缰绳对马做出指示,跨越龙的尸骸向前方奔去。
  「……还能战斗吗?」
  「难道你是在问我吗?」
  回答依旧毒舌。两位战姬继续前进。终于回过神来的吉斯塔托士兵不断高喊他们主君的名字。而另一方,泰纳尔迪耶的士兵们则是完全魂不守舍,握住武器的手颤抖不止,动弹不得。






  泰纳尔迪耶军本队中,黑发的公爵以险恶的表情守望着战况。
  ——那就是战姬的力量吗。
  公爵内心惊愕,却不露分毫。除了他以外能够面不改色的就只有斯特多而已。这两人极其冷静的态度让幕僚们冷静了下来。
  「果然中央部队应该用四枪之阵进攻吗。」
  斯特多用一如往常的苍白面孔淡淡咕哝着。四枪之阵,是泰纳尔迪耶公爵研究出来的以步兵为中心的阵型。在迄今为止的战斗当中都收获了实效。
  之所以没有使用这个阵型,是因为要以龙作为诱饵引诱战姬退到后方。战姬若是有打败龙的能力,公爵认为她们定会先以龙作为目标。
  本来是打算故意将一部分部队分散布置,待到以龙为目标的战姬突破而来后用五头龙和大军将其击溃粉碎的。只要能完全打败战姬,即便失去全部五头龙也没关系。
  但是,如果要执行这个策略就必须在本阵和中央部队之间配置龙,这样会导致传向中央部队的指令慢下一拍。为此便没有使用需要高度指挥的四枪之阵。
  失去战姬的吉斯塔托军定将土崩瓦解,敌我之间的士气差也会显露出来。数量上依旧是这边占优,胜率会上升。
  但是,泰纳尔迪耶和斯特多现在必须得紧急修正这个计划。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以结果来看,两位战姬毫发无伤地屠杀了三头地龙。
  「赶紧重新整编部队。盯好那些战姬打倒龙的瞬间,围攻她们。」
  战姬也是人类,一定会觉得疲惫。
  「就算向两位战姬投入六千士兵也无所谓,必须确实杀掉她们。」
  泰纳尔迪耶毫不留情地下达了这般冷酷的命令。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刚才的战场上,剩下的两头龙向艾伦和米拉迫近。刚才的地龙几乎是挤作一团笔直前进而来,所以方便对应。但火龙和双头龙是分别在左右两旁。
  双头龙是由于它的巨大身躯,而火龙则是为了喷火,这两头龙之间必须隔出更加空旷的空间。
  「那边就交给你了。」
  这句话分不清是艾伦还是米拉先说出口。她们自然而然地锁定了自己的敌人,骑着马奔向前方。艾伦是双头龙,米拉是火龙。
  「虽然刚才也是一样,你们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来到战场的。但既然来到了这里,就必须将你们斩杀。」
  说到这些的时候,那个引起耳鸣的不快声音再次传到耳朵深处。那是战场上的叫喊和喧嘈绝对无法盖过的尖锐异音。
  但是没有闲工夫考虑这件事。
  双头龙的两个头一直瞪着艾伦。艾伦回瞪着那两双眼睛,挥下长剑。几乎没有间隔的二连击,看来她还留有体力。
  大气鸣动,聚集在艾利法尔之上,形成了风刃无限重叠的龙卷风。
  「撕裂大气!」
  伴随着喊声,艾伦朝着双头龙挥出长剑。不管双头龙的身体有多么强韧,只要直接吃到这记攻击也会粉身碎骨。
  然而,以割开大地撕裂大气的凶猛之势前进的暴风之刃,到达双头龙的眼前就停滞下来,简直就像被一堵看不见的墙挡住一样。乱舞狂吹的暴风像是撞上墙一般,震动作响后留下被弹开似的声音就烟消云散了。
  「……什么?」
  看到完全超出预想的情景,艾伦傻眼般抬头看龙。可未及一息,回过神的战姬再次挥下艾利法尔。
  「——风影。」
  脚踩马蹬,一跃而起。几乎同时,双头龙用两个头从左右分别袭击而来。艾伦战马的头和尾部被咬住,抬起撕成两半。紧随一声闷响之后,鲜血从空中洒到地面,发出了干涸的声音。
  不只是吉斯塔托兵,就连泰纳尔迪耶兵也面色苍白地在这恐怖的景象面前浑身发抖。中央部队的先头依旧在与银色流星军进行着激烈的白刃战,鲜血横流。然而龙附近的士兵在这短暂的瞬间里忘记了战斗。
  艾伦越过龙的下颚,逃过一劫降落到地面,集中精力凝视观察着双头龙的头部。刚才用『风影』逃走的瞬间,向龙的额头砍了一刀,但那里没有留下类似伤痕的东西。
  ——虽说是在逃走中挥下的轻轻一击,但没想到艾利法尔的刀刃居然没有给它留下伤痕。
  艾伦望向与火龙对抗的米拉那边。
  正是米拉向火龙放出龙技的瞬间。
  「冻穿裂空!」
  从米拉的冰涟中释放出的庞大冷气瞬间将大地冻结,伸出的无数冰枪本应将火龙穿刺。
  然而和艾伦那时一样,龙技果然是被某物挡住而停止了前进,就这么消失了。朝着愕然而无法动弹的她,火龙张开血盆大口。黑暗的大洞深处瞬间喷出红莲之火。
  艾伦飞奔过去,以疾风般的速度跑到米拉身边,撞向她的身体,顺势抱住她在地面打滚。
  火龙口中喷出的猛烈火焰立刻将米拉制造出来的冰熔化,舔舐大地一般烧了起来。火焰发出的热量波及到了艾伦的肩膀和背部,但她避开了直接攻击。倘若直接沐浴了这般火焰,肩背大概会炭化崩解。
  ——总算,赶上了吗……
  本来是打算各自为战的,所以两人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因此就算是依靠『风影』的速度,避开火焰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艾丽奥诺拉,你、看你干的……」
  米拉用极其可怕的表情瞪着为了保护自己而烧伤的艾伦。艾伦忍痛抬起头,露出讽刺的笑容。
  「你啊……真不像战姬啊,都怪你露出这种没出息的破绽。」
  「你闭嘴。」
  米拉的枪释放出冻气,在艾伦的伤口上附上了一层薄薄的冰膜。火龙再次向两人喷火。
  呈放射状喷来的红莲之火包住两位战姬。仅仅如此,火焰就在附近的一带蔓延开来。想要救助战姬的吉斯塔托军数十名骑兵被火焰包住,瞬间毙命。地面烧成焦黑,尸体炭化,野草化作灰烬散去。
  后续的吉斯塔托兵被这火势压倒而无法接近,只能用悲痛的表情看着他们的主君身陷烈火。就连身为敌人的泰纳尔迪耶军也没有高喊快哉的心情,而是屏息凝视龙和火焰。
  「——原来如此。」
  火焰中传出凛冽而冷酷的声音那一刻,从火焰之中飘散出来的冷气卷起旋风,将火焰吹散。有些人认为这是奇迹,还有些人以为这是幻觉,连没有这些想法的人都在怀疑自己亲眼所见的现实。
  为了保护艾伦,米拉架起冰之枪,以毅然的表情站着。拉斐亚斯释放出大量冷气,艾利法尔也制造出层层大气膜,从火焰和烟雾中保护了她。
  「对你来说龙技没用,是这么一回事吧。」
  面对毫发无伤的战姬们,火龙用有点吃惊的表情看向下方。至今为止,沐浴这火焰的人无一例外都变成了它的果腹之物,烧成灰烬或是炭化。然而这两个人却连一根头发都没烧掉。这让这只怪兽感到不可思议。
  而另一边,米拉也抬起头,一双冰眸看着火龙。本来在脑海中已经冷静地策划好了该怎么屠杀它,但该方案此时未能实现。
  大地晃动,双头龙朝这边跑过来了。就算是米拉,要同时对付免疫龙技的两头龙还是很困难的吧。
  这时数千马蹄声轰鸣,气势恢宏地接近此处。砍进肉的声音,割开甲胃的声音,和哀嚎惨叫交织在一起。。
  击破泰纳尔迪耶军后出现的是莉姆率领的骑兵部队。
  「艾丽奥诺拉大人,柳德米拉大人,你们没事吧!」
  这时正用拉斐亚斯的枪尖扎着地面的米拉,对喊声作出了反应,停下手来。她回头望向莉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泰格勒呢?」
  「就是那个泰格勒威尔穆德下的命令。他要我援护你们撤退——」
  莉姆骑在马上,简要回答道。但当她发现倒在米拉身旁的艾伦后,便立刻瞪大了眼睛。
  「艾丽奥诺拉就拜托你了。不用担心,是轻伤。」
  在米拉说完之前,艾伦的身体动了。以长剑作为支撑,银发的战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身体稍微有点疼……但我还能自己走。」
  「那么请坐到我后面。」
  抓紧莉姆递出的手,艾伦骑到马上。见此情景,米拉也抢来敌人的战马骑了上去。火龙向这里迫近了。
  「冻穿裂空!」
  米拉第三次使出龙技。大地裂开,裂痕中伸出的数根冰柱甚至超过了龙的高度,组成了一堵冰墙将火焰挡下。
  恼怒的火龙用自己的身体向冰墙猛地撞过去,两次、三次地以震撼大地的气势撞击,第四次终于终于撞破冰墙,冰块四散开来。
  然而此时,吉斯塔托军已经成功撤退了。






  泰纳尔迪耶军后方,泰纳尔迪耶公爵和副官斯特多冷静地眺望此时的战况。即使令人吃惊的事情接连发生,他们还是有着面不改色的胆气。
  「——被摆了一道。」
  泰纳尔迪耶公爵恨恨道。侍奉身侧的近侍不禁肩膀打颤,只有斯特多淡淡回道。
  「损失了三头地龙实在是心疼。」
  「这也是原因之一。但主要是没有把握到他们的行动,失策啊。」
  掩盖起烦躁之意,泰纳尔迪耶握紧拳头。在引诱的艾伦她们的时候,就应该赶紧让龙退到后方并大量投入士兵。
  「龙的对手就让敌兵来当,己方的士兵应该尽可能地投入到战姬那里。」
  他没能做出这个决定。因为对泰纳尔迪耶来说,操纵龙进行战斗还只是第二次。而且有关战姬的情报也太少了。更重要的是,己方士兵由于对龙的恐惧而没有按命令行事,令泰纳尔迪耶十分不愉快。
  己方左翼毁了一半,失去了三头地龙,结果还是没能给战姬致命一击。
  「中央和右翼的情况如何。」
  「右翼几乎不分上下,中央则是我方占优势。」
  斯特多立刻答道。预料之中的状况。敌人的左翼有骑士团在,他不认为能够轻易突破。至于中央部队,己方有一万而对方只有七千,倒不如说应该称赞敌人居然能撑到现在。
  「不过——也该到此为止了。」






  泰格勒送走莉姆,被不安和焦虑所煎熬着等待报告。
  ——没什么好担心的。艾伦在和锡安战斗的时候不也打倒了龙吗,而且这次还有米拉在。
  即使如此说服自己,泰格勒还是抹不去心中的不安。是不是因为想起了曾经与龙对峙的恐怖了呢。
  然而,既然已经送走了莉姆,泰格勒就没有什么可做的了,而且身为总指挥官可不能一直想着这些事。
  首先,必须得改变现在中央部队遭到敌人压制这一战局。
  「马斯哈斯卿,有什么好计策吗。」
  「很难办……我方兵力比敌方少三千。考虑到这点,应该说亏得我们能撑到现在。现在……只能相信吉斯塔托军了。」
  老伯爵的回答痛苦而沉重。艾伦她们最好能够突破敌人的左翼部队,直接打击中央部队,或者将呆在中央部队后方的几头龙杀掉。
  这样一来敌人就会士气大落。那个时候银色流星军的机会就来了。考虑到吉斯塔托军——艾伦和米拉的实力,这是有可能办到的。
  ——变数……要有变数。
  泰格勒紧紧握住黑弓,咬紧牙关。只能作为总指挥官在后方默默观望,比什么都要让人难以忍受。
  变数已至,就在此时。
  最先听到的是「叛徒」这一喊声,然而泰格勒和马斯哈斯只听到这句话便明白了一切。己方中央部队的先头,出现了叛徒。
  「——马斯哈斯卿,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弓的状况的箭的数量都确认过好几次了,泰格勒握紧黑弓。
  「……你想干什么。」
  马斯哈斯脸色苍白,用强装镇定的语气问道。
  「我不会乱来,只是去维持局面,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总指挥官就交给您了。」
  他的声音带着无言的魄力。马斯哈斯本来想要阻止他,但最后却说出了其他的话。马斯哈斯喊来自己的部下,命令他跟着泰格勒。
  「别死啊,听好了,绝对不要死啊。」
  泰格勒举起弓作为回答。他在同伴的簇拥下骑上马,飞奔而去。事态已经严重到不能浪费分毫时间。就算是晚一秒,银色流星军也会崩溃。毕竟自己身旁士兵们都已经开始心神动摇了。
  ——没能看破吗。
  中央部队,说白了就是原冈隆军的集合体。他们向泰纳尔迪耶公爵投降那会,很有可能得到了什么指示。泰格勒和马斯哈斯当然对此进行过调查,但时间太短,成效有限。
  泰格勒把箭搭上弓,在士兵中分开海水般前进。看到泰格勒的身影,有人赶了过来。这个男人年纪三十左右,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是鼻子下方卷曲的细短胡须。
  ——似乎是叫做迪奴的男爵。
  在布鲁奈王国,有爵贵族当中最下级的男爵无权得授领土。他们每年从王国领取些许俸禄,剩下的就必须自力更生。其中大多数都有贵族亲戚,亲戚会交给他们某处的小镇或是村子治理。
  然而,斯摩索·迪奴为了锻炼自己只对周游列国感兴趣。鉴于他的实力和处于逆境仍能保持平常心这一点,马斯哈斯推荐了他,泰格勒交给他约五百名士兵指挥。
  「总指挥官殿下,为何驾临此处?」
  「叛徒,是谁?」
  没有回答迪奴的问题,泰格勒直接问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事。迪奴的双眼中露出窥探般模糊的眼神,但他还是微微点了点头,毫不含糊地回答了问题。
  「是沙多路子爵和瓦塔索伯爵。他们突然倒戈,高喊『要当泰纳尔迪耶公爵的同伴』……」
  「谢谢,请维持住这里的局面。」
  道谢后,泰格勒快马加鞭地前进。沙多路,瓦塔索,泰格勒虽然只在他们请求加入泰格勒阵营时和他们见过面,但还是能记住他们的容貌。马斯哈斯和莉姆说过,一定要记住加入阵营的人的容貌。
  ——没想到居然会以这种形式帮上忙。
  发现他们的时候,泰格勒用力拉弓射箭。箭矢以破空之势在士兵们头上飞过,贯穿了前一刻还在向同伴挥剑的沙多路子爵的头部。
  看都不看倒在地上的沙多路一眼,泰格勒拉起第二根箭向后转身。不出所料,近侍的老人就在身旁。向握着枪的巴特朗点了点头,巴特朗立刻理解了这个动作包含的意思,转身面向士兵。
  「你们,都给我喊出声来!给我用盖过一切的雄壮声音高喊!」
  巴特朗大吼,让人不禁思索如此瘦小的身体怎么能发出那么高亢的声音。跟随泰格勒的士兵们醒悟过来,举起剑或枪高声大喊。听着喊声,泰格勒拉紧弓弦搜索着瓦塔索。
  没过一会便发现了瓦塔索。然而他却连自己的部下都不顾,逃向泰纳尔迪耶军中。泰格勒也不禁哑然,但还是没有放他逃走。
  此时,泰格勒凭借愤怒、兴奋和紧张之情,将注意力集中到极限。首先同时射出三根箭,将堵在弹道上的三名泰纳尔迪耶军士兵同时射倒。然后未等弓弦停止颤动,便搭起下一根箭射出。
  瓦塔索的身体失去力量,滚倒在地。战场上出现了奇妙的空白。临阵倒戈的沙多路的士兵和瓦塔索的士兵呆呆站在原地。泰纳尔迪耶军的士兵和银色流星军的士兵也对泰格勒的神技目瞪口呆,僵立不动。
  此时此刻,泰格勒抬头挺胸,带着傲然之气走上前去,对己方士兵高呼。
  「给我停下来!这里要是后退了,不光是一无所得,连我们拥有的东西都会丢掉!你们,是为了什么才站在这的!」
  重新搭起弓箭。目标是原本就在附近的——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有着二百阿尔辛的距离的——泰纳尔迪耶军的指挥官。看到军装马上就能分辨出来。
  随着破空之声,箭矢响起了刺穿血肉的声音。那名指挥官只是个百夫长,并不是什么大人物。
  然而这一击改变了战场的氛围。巴特朗等人再度高喊,受到激励的士兵们的重新取回了斗志。
  本来差一点就要崩溃的银色流星军没能落到那般下场。握紧沾满鲜血的剑与枪,他们再次攻向泰纳尔迪耶军。沙多路和瓦塔索的士兵瞬间就被吞噬,消失在洪流中。
  总指挥官可是战场的心脏啊,士气不可能不高涨。中央部队重整气势,意欲颠覆至今为止的劣势般展开了猛烈反击。可是泰纳尔迪耶军也毫不逊色。他们并起盾牌,刺出长枪,甚至开始投石,做出了顽强的抵抗。
  泰格勒在战场的漩涡中动弹不得,而他的弓再也没像刚才一样大显身手。
  现在为保护泰格勒而战的,不是艾伦或米拉那种卓越非凡的战士。卫兵倒下了,附近的敌军刺出枪剑,泰格勒不得不专心躲避。
  不知何时,泰格勒的手和脚都被刺伤,衣服染成血红,革铠也伤痕累累。之后又有几名士兵前来保护泰格勒,然后又再次倒下。
  太阳终于升到了头顶,泰纳尔迪耶军开始慢慢后退。可这并不代表他们被银色流星军所压制。心里有数的泰格勒也下令命士兵后退。
  ——那个撤退百分之百是暂时的。我方也必须得立刻重编军队才行……
  望着冬末的太阳,泰格勒搔着凌乱的红发发出叹息。







  轮流休息,治疗伤势。重伤在身的士兵一同脱离战场,为其余战友补充兵器,分配粮食和水。酒只分配了一点,因为会加剧出血,再加上后面又马上面临着战斗。
  他们的伙食是又硬又薄的面包和炒豆,还有切碎的野菜根。没有肉也没有鱼。比起顾虑健康和身体状况,这种伙食更是要煽动他们生存欲和取胜欲。
  士兵们保持着战场上的紧张和兴奋,个个都在贪婪地喝着水。
  泰格勒出去迎接归来的艾伦等人,可是看到她们的样子后却不禁屏息。米拉和莉姆难掩疲劳之色,艾伦则是从肩膀到后背均被烧伤。
  「抱歉,只干掉了地龙。」
  然而,银发的战姬并没有失去笑容,反而用开朗的声音说道。
  把重新编队一事交给马斯哈斯,泰格勒向艾伦她们详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完全没有时间设置营帐。命士兵们在周围警戒,大家坐在地上围着地图开始了军事会议。
  虽说消灭三头龙战果颇丰,但火龙和双头龙却是在预料之外。而另一方面,战姬们看到中央部队的情况后,脸上也布满阴云。
  「我不是说过不要乱来的吗。」
  艾伦心疼地看着泰格勒手脚上的伤口。如今泰格勒脱下衣服,正在接受着蒂塔全心全意的治疗。
  「那种情况下确实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是……」
  米拉也在担忧中向泰格勒投以责备的目光。这时,莉姆将谈话扳回正题。
  「泰格勒威尔穆德卿的事之后再谈。现在必须考虑这场仗该怎么打。」
  听到她冷静的声音,艾伦和米拉重新调整心情。泰格勒在心中向莉姆表示感谢,可她却用比平常更加冷淡的眼神看着泰格勒。
  「丑话说在前面,仅仅是延后而已。」
  这意思就是要留足时间来责骂他。早知如此,应该这边的事交给马斯哈斯处理,而自己去整编军队。虽然泰格勒很后悔,但他并非不能理解她们的愤怒。泰格勒老实垂下肩膀表示投降。
  「话说话来,为什么龙技对那些龙无效呢?」
  米拉将手放在腰上,微微歪起头。艾伦回答了这个问题。
  「虽然只是个人推测,但我认为是因为龙身上的锁,是那个锁把我们的龙技抵消的。」
  「抵消?」
  吃惊地重复着艾伦说出的词汇,米拉用疑惑和愤懑的目光抬头望向艾伦。
  「说的真是斩钉截铁啊,本来要抵消龙技就……」
  「很不巧,我心里有数。」
  艾伦的双眸望向泰格勒。
  「布鲁奈王国的宝剑迪兰达尔,拥有抵消龙技这一不可思议的力量。不止是我,连索菲的龙技也能抵消。」
  同率领纳瓦拉骑士团的黑骑士罗兰交战时,就发生过那种事。不仅如此,即使承受了泰格勒的弓与龙具合力的沉重一击,迪兰达尔也没有受到丝毫损伤。
  「不知道那把剑是用什么造出来的。可是,既然在这片土地上有用那种金属制造的剑在,那么有用同样金属冶炼出来的锁也不奇怪。」
  能够观察得如此冷静,是因为对于艾伦来说这已经是第二次体验了。所以她才能想到米拉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从而赶去救她。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棘手了……」
  米拉带着怨恨叹道。
  虽说是战姬,但她们的肉体也和普通人毫无二致,被龙爪拍上就会变成看不出原形的死尸。
  「办法有两个。」
  用平时那自信满满的笑容,艾伦说。
  「别在那里卖关子了,快说吧。现在时间比黄金还要宝贵。」
  「柳德米拉大人所言不假,艾丽奥诺拉大人。」
  遭到两面夹击的艾伦用视线求助,但这回就连泰格勒也毅然摇头。在一旁包着绷带的蒂塔也微微点头。艾伦无奈地哎呀哎呀叹息着。
  「也罢。第一,直接砍龙或者锁。虽然不清楚那个锁究竟是用什么制成的,但只要将其砍断龙技应该就会生效。锁要是不行的话,就瞄准龙。那些家伙异常结实,但有我的银闪和你的冰涟在,不可能毫发无伤吧。」
  「第二个呢?」
  「直接干掉向龙下命令的人。」
  艾伦的笑容包含着无畏的战意。
  「接近龙的旁边的时候,我多次听到奇怪的声音,那个声音大概是用来给龙下令的。除此之外找不到其他可以指挥龙的东西。」
  这样说着,莉姆点头表示同意。既没有人坐在龙背上操纵,附近又找不到向龙下达命令的人。
  明明如此,那些龙直到吉斯塔托军攻过去为止,即便身处战场也毫无反应,也没有袭击泰纳尔迪耶军。
  「一边与龙交战,一边用艾利法尔找出声音的来源,然后打倒那家伙。如果无法驾驭,他们也不会使用龙。在这两个方法中选一个吧。还有——」
  艾伦似乎想起了什么,瞪着泰格勒。
  「你绝对不要轻举妄动哦。有那种闲工夫,还不如想想有什么妙计能击溃敌军。」
  被先发制人的泰格勒嘀咕着。刚才正想说这事呢。
  「没错,龙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你就把注意力集中在泰纳尔迪耶公身上吧。」
  米拉也特别强调道。艾伦又补充了一句。
  「泰格勒,总指挥官的职责我就不用说了,这家伙还有莉姆都无法作为代替。虽然说得有些夸张,但恐怕连马斯哈斯或是蕾琪都不行。」
  倘若身为外国人的艾伦或米拉来做总指挥官,布鲁奈人是不会听从命令的。马斯哈斯虽有声望,却不是第一人选。蕾琪的立场又太脆弱了。
  「——我知道了。」
  泰格勒点头。艾伦和米拉,一定能成功。莉姆和马斯哈斯也是。巴特朗和蒂塔也是。路里克和杰拉尔也是。要相信大家能够做到。
  ——话说回来,这还真是个难题啊。
  以刚才的战斗结果为基础,泰纳尔迪耶定会想出下一个策略。必须得看穿他的企图才行,由人生经历不到泰纳尔迪耶一半的自己来负责。
  「那么——首先就从整理战况开始吧。」
  莉姆手里拿着一张地图。她的口吻有些像演戏,十足像是一位教师。发觉到她这是想以个人方法消除自己的紧张,泰格勒也微笑着点头。
  「拜托你了,老师。」






  两刻之后,两军再次展开对峙。此时太阳已然西斜,层云微卷,西边的天空依旧一片灰蒙,但距离染成茜色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泰纳尔迪耶公爵的军队减至两万。死者和重伤者总计不过两千,但轻伤者都转移到后方了。中央和左右两翼这一配置还是没变,但这次中央部队看上去兵力较少,而且左右两翼骑兵较多。最关键的两头龙都在中央部队的后方,泰纳尔迪耶则呆在更后方。
  而另一方的银色流星军,兵力也没有达到一万六千,而且这个是让轻伤者上阵后的数字。不过他们士气非常高涨。泰格勒之前亲自上阵将叛徒毫不留情地处决了,而且他的弓也大显神技。
  与之前有所不同的不仅仅是兵力。
  虽然对峙双方夹着河流,但银色流星军大幅后退,左翼爬上了山丘。在山丘的脚下是中央部队,他们的装备还没有整顿好。
  革铠要比铁甲更加显眼,拿着枪的人腰间没有佩剑,拿着剑的人没有盾牌。装备不全暂且不提,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们的武器全都伤痕累累。
  「……你认为敌军有什么企图?」
  收到侦察兵报告后,泰纳尔迪耶向副官斯特多询问。虽然也向其他幕僚问过同样的问题,得到的却都是「敌军是因为害怕才后退的」「毕竟是乡下伯爵自然不可能把装备充分整顿好」这种无法令人满意的回答。
  「敌军左翼有骑士团。」
  骑士拥有机动力和突进力,配置在山丘上就能够得到充分运用。既能对山脚下的对手发起猛烈的突击,也能在山丘上观察整个战场,又能救援同伴,还能绕到敌人的侧面或是背后。
  「既然如此,将吉斯塔托军配置在山丘上不是更好吗。」
  「大概是因为吉斯塔托军在平地也足够强悍吧。他们应该是打算在前期击破我方左右翼其中一个,打败我们,然后在没使用龙的时候对阁下下手吧。」
  「关于敌人中央部队的装备呢?」
  看来连斯特多都没得出可以接受的结论,他没能马上回答。
  「我不认为这是无暇准备武器。说不定——」
  是伪装呢,有着一头金色短发和苍白面孔的副官如此陈述道。
  「为了避免与龙交战,期望造成敌我混杂之势,如此浅显的道理我认为他们还是能够想明白的。为此故意露出虚弱的样子煽动我们的战意,是想要我们积极进攻造成混战吧。」
  泰纳尔迪耶抱着粗大的胳膊沉思着。有这种可能。敌人若是展示出积极进攻的姿态,我方只须后退放出龙来迎击即可,一开始也有过这种想法。
  再次眺望敌军阵营的情况。
  ——在中央混战争取时间之时,从左右两翼朝这边进攻。追击我方败退的士兵,两方混杂防止龙的攻击,并向我本人袭击。
  因胆怯而后退,或是武器没有准备好,比起上述原因,这个要更有说服力。敌人是从半年前只能率领百名士兵的乡下伯爵急速成长到如今这个地步的男人。为了能够取胜,自己必须思考策略。
  「我明白了,我方就按计划行动。」






  风越来越冷,天空中的云层渐渐变厚。
  今天第二次的战斗同第一次一样,是以中央部队之间的冲突开始的。泰纳尔迪耶军的阵营中响起高亢的角笛。
  随后,泰纳尔迪耶军的中央部队便开始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一部分士兵迅速从右边移向左边,一个接着一个跑到同伴的后面。
  于是,两道笔直宽阔的通道在泰纳尔迪耶军的中央部队中诞生了。宽到就连龙也能毫无阻碍的移动。
  随即,类似笛音的奇妙声音在战场上响起,能听到这个声音的人不足一半。但听到的人无一例外都痛苦地皱着脸。
  然而这个声音立刻就被士兵们抛在脑后。火龙和双头龙,在泰纳尔迪耶军士兵们制造出的大道上狂突猛进。
  ——来这一招吗……!
  在中央部队后方,泰格勒盯着两头小山般的巨兽咆哮着迫近而来。
  把龙当作战力,会怎么使用呢。泰格勒在短暂的时间里拼命思考,但只想到两种方法。
  一种是与冈隆交战时泰纳尔迪耶使用的那种方法,在战斗开始后前期命令它们向敌阵冲去。
  还有一种是,作为预备兵力保留然后用来当作终盘时的杀手锏。
  而现在,居然这两种方法都不是,在交战开始就让中央部队立刻转移到一旁,这是为了引诱能够打倒龙的战姬而设下的陷阱吧。这个计策的狡猾之处就在于没有其他手段可以打倒龙,明知是陷阱也不得不踩。
  ——不过,这个策略是在将艾伦和米拉视为危险存在的情况下才使用的。
  艾伦和米拉的确是打倒了地龙。但是她们打不过火龙和双头龙,只得撤退。看了这个结果,泰纳尔迪耶是怎么想的呢。
  ——他应该会想到引诱一策不再管用才对啊。因为艾伦和米拉的攻击对其余两头龙无效。
  那么他就会从剩下的那两个策略中选择其中一个。
  大概不会有所保留吧。这是马斯哈斯的意见。
  「确实,双头龙和火龙说不定能够击退艾丽奥诺拉殿下和柳德米拉殿下。不过,她们杀了地龙这个事实是无法改变的。为了安抚士兵们的动摇,一开始应该就会将龙投入战斗。毕竟我方还有原冈隆麾下的士兵。」
  「我也同意马斯哈斯卿的意见。而且从之前的战斗中可以看出,若是敌我混杂,战斗中就很难使用龙了。」
  莉姆如此陈述道。以两人的意见为基础,泰格勒想出了计策。虽然这是一场危险的赌博,但要骗过泰纳尔迪耶公爵这种身经百战的强者,就只能这样做。
  「后退!」
  看到龙冲过来的瞬间,泰格勒大声喊道。马斯哈斯和莉姆也毫无惊骇之色,一脸沉着冷静,或者说是面无表情地淡淡下达了命令。
  银色流星军的中央部队以敌人看了都大吃一惊的速度开始向后退去。那种毫无秩序,可以形容为溃逃。无视队列、丢弃武器、扔掉头盔,每个人都拼了老命地逃跑。
  看了这幅这丑态,很难相信他们刚才那副勇猛的身姿。泰纳尔迪耶军的士兵只能傻傻地望着此幅情景。龙依旧按照命令追击银色流星军,跑得慢的数十人沐浴在火焰中瞬间毙命,或是被两个脑袋袭击,贪婪地吞噬掉。
  有的士兵跌倒在地,起身之前就被踩得粉身碎骨;有的让前脚的爪子扫到,上半身直接就被打飞了。
  在这大逃亡中,只要呼吸微乱或者稍稍被蹭到一下,便会有死神到访。
  中央部队后退了数百阿尔辛后,出现了两个身影,从左右两边袭向豚突猛进震动大地的两头龙。伴随着风的呼号剑影闪现,冷气划破天际。
  不是猎物。用直觉感知到了敌人的存在,两头龙第一次停止了前进。
  「乖乖,好好停下了呢,看来受过教育啊。」
  银发的少女翻身下马,悠悠道来。她肩上扛着长剑,浮现出游刃有余的笑容。
  「你说的那个笛声能传到这里来吗。也罢,既然已经引出来了那就无所谓了。」
  夹着两头龙站在另一端的是蓝发的少女。她也卸甲下马,纵身下地,抬头望向龙。
  艾伦和米拉。两位战姬。
  另一边,难以称之为后退而不断逃亡的银色流星军跑到某个地点就停下不动了。那里堆积了无数兵器。无论那件都历经磨砺,得到了慎重保养。这就是宣告后退结束的标志。
  士兵们重新列队分成两部,调整气息,拿起放在地上的兵器。一队由泰格勒指挥,另一队由马斯哈斯指挥。
  「马斯哈斯卿,祝您武运昌隆。」
  泰格勒与马斯哈斯用力握手。
  「你也是啊。莉姆艾利莎殿下,请帮我看紧他,别让他乱来。」
  「了解。」
  呆在泰格勒旁边的莉姆淡然地点了点头,而年轻的总指挥官则是像掩饰难堪般搔着红发。他们即将绕开龙和战姬迂回一大圈,泰格勒负责援助右翼的吉斯塔托军,马斯哈斯则是去山丘上援助左翼部队。
  不经意间,泰格勒转头将视线眺向远方。虽然在这里看不真切,但艾伦和米拉应该在与龙奋战当中。
  脸色严肃起来,他用力握紧缰绳。泰格勒产生了「真的这样就行了吗」这种困惑。这时,背后有人轻轻拍了拍他。
  「泰格勒威尔穆德卿,出发吧。」
  是莉姆。泰格勒一脸意外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的神色、冷淡的声音都和往常无二,但拍人后背这个行为对她来说实属罕见。
  「要是因为在意艾丽奥诺拉大人和柳德米拉大人而无法集中精神,之后会被她们骂的。」
  「那还真是惨……可是你不骂我吗?」
  「我也属于挨骂的那边,因为我教导无方啊。」
  虽然不知道有几分认真,但她的话确实消除了泰格勒的迷茫,起到了平复紧张的效果。
  泰格勒调整心情,重新握紧缰绳,然后对莉姆微笑道。
  「谢谢你。」
  「身为副官,这是理所应当的。」
  「是吗。那就出发吧,莉姆艾利莎老师。」
  最后那句玩笑让莉姆脸红了。就算不回头看,泰格勒也能轻易想象到那副样子。年轻的总指挥官转身朝士兵大喊。
  「开始反击!」







  战姬和龙之间的战斗,早早进入了终局。
  战姬们并没有采用一对一的做法。她们对着火龙又砍又刺,同时以它的赤茶色巨体为掩体不让双头龙近身,在战斗中处于优势。
  「黑骑士虽然是个可怕的对手,不过——」
  大步上前用长剑斩击火龙的前脚,艾伦咕哝道。剑上发出砍到岩石般的响声,缠绕着疾风的白色利刃打碎了类似熔岩的鳞片。从中喷出的赤黑色血液在龙自己的热量下迅速凝固,化作奇形怪状。
  火龙发出带着苦闷的咆哮声。它暴怒地挥下前肢,以切开大地之势横扫尾巴,向空中和地面喷出了灼热的烈焰。其狂暴之势,就连旁边的双头龙都要后退几步。
  然而,那尖锐粗大的爪子和可以轻易扫倒大树尾巴,都只能碰到空气。火焰在天敌冷气墙的阻挡下烟消云散。
  「不过罗兰不是强在卓越的战技上,而是强在他那坚韧的精神意志上。仅仅能够防住龙技,可以算作棘手的敌人,但绝不能称之为强敌。」
  这些龙并非强敌。当然,能够融化甲胃,喷出烧尽万物之火的龙固然是很恐怖,但也可以靠自己的风和米拉的冷气防住。虽然烧伤的身体在作痛,但她不会因此而拖后腿。
  这两人瞄准的是缠绕在火龙巨体之上的黑锁。她们多次抓住破绽砍击、突刺,但还是无法伤到那锁分毫。
  「居然是龙鳞更容易砍……」
  米拉抱怨道。
  目标从锁转移到龙上。艾伦凭借「风影」,重复着神速砍击后拉开距离这一攻击模式,将火龙全身片片斩裂;米拉全身缠绕着冷气奔上前去,丝毫不把喷来的火焰放在眼里,朝着火龙的后背和胸部深深刺下。
  每当听到米拉喊自己的名字,艾伦并不转头,只是为她送风过去。
  蓝发战姬那娇小的身躯在空中飞舞,枪身向前,尖锐地刺穿了火龙的额头。
  火龙死得十分平和安详。布满利齿的嘴中没有喷出烈焰,也没有发出死前的悲鸣。
  大大睁着眼睛,火龙巨大的身躯倒在烧焦的草原上。它的身体依旧散发出高热,点燃了四周仅有的杂草。
  艾伦她们打倒火龙后,没有丝毫空闲调整呼吸。不给她们一分一毫的时间,双头龙跨过火龙的尸体向她们袭来,两声咆哮振荡大气。
  两个头带着能够碎钢裂石的尖利牙齿,分别从左右逼近艾伦。从肩膀到背后阵阵作痛的烧伤,让艾伦的行动慢了一拍。
  虽然艰难地避过了利齿,但艾伦的衣服被双头龙的脸颊擦过。只是这样,衣服就破裂开来,雪白的肌肤也刻上了裂伤。她的身体以龙卷风般猛烈的势头被弹开了,重重摔到地上。
  「艾丽奥诺拉……」
  米拉连忙赶过去,双头龙左边的头向她袭去,右边的头则咬向躺倒在地的艾伦。
  「给我滚开!」
  伴随着愤怒的喊声,米拉射出冰枪,但龙头避开了。与此同时,艾伦也打滚避开攻击,然后砍向右头。右头的鼻尖以强力之势撞向地面,顿时尘土飞扬。
  抬头望着眼中充满兴奋的左头,米拉烦躁地啧舌。双头龙脸上的伤痕比预料中要小很多。
  「地龙和火龙无法比拟的坚硬啊……」
  看着双头龙脖子上垂下的黑锁,米拉如此抱怨道。
  「单纯靠砍,有些难办啊……」
  艾伦巧妙地与双头龙保持着距离,将粘在银白秀发上的泥土拍落,露出想到什么好办法似的表情。她双眼紧盯双头龙,向米拉搭话。
  「柳德米拉,帮我一把。」
  「给我讲明白。」
  米拉用粗暴的口吻回道。艾伦把意外之色藏在赤红眼眸中,露出笑容。
  「你还真痛快啊。」
  听到自己的提议,居然没说一句反对话。蓝发战姬浮现出冷笑,做出回答。
  「我期待那将是一个美妙的提案。如果是个愚策,看我怎么笑话你。」
  艾伦长剑一挥,把自己的声音送到米拉耳边。虽然不觉得龙能听懂人话,但这里毕竟是战场,小心点不吃亏。艾伦早就认定这个策略会遭到米拉厌恶,果不其然,米拉皱起眉头摆出一副难看的脸色。
  「真是个卑鄙的策略。我觉得还不如让你掉进地洞,我用冰块封住洞口比较好呢。」
  「不能断定靠这个就能弄死它。我的提案固然陈腐,但也可以依靠这双手这把剑去收拾它。还是说你有其他好主意?」
  米拉没有回答,只是摇头,也就是说她赞成了。艾伦盯着双头龙,大声喊道。
  「艾利法尔!」
  回应着主人的意志,白刃发出了青色的光芒。卷起沙尘的猛烈暴风包住了艾伦的身体。艾伦朝着米拉的方向疾奔,仿佛在地面滑行一般。
  双头龙咆哮袭来。可是艾伦更快。将米拉卷入疾风的同时,大气在轰鸣彻响中被撕裂,向两人挥下的利爪被反弹回去。
  由于前肢的疼痛而吃惊的双头龙重整体态之时,艾伦和米拉飞到空中,在比龙更高的高空中俯视巨兽。
  「从这个高度往下看,感觉还真是大。真不想再跟这种怪兽打第二次了……」
  凭借艾伦制造的疾风支撑身体,米拉挥下冰涟。
  「——冻穿裂空!」
  枪产生了不同寻常的冻气,在大气中制造出无数冰枪。变长变尖的冰雹朝双头龙降下。
  如果是人类,早就粉身碎骨四散飘落了。这场冰枪豪雨,即便是龙也能将其贯穿,令其毙命。然而双头龙顶住了,鳞片上也只是有些微小的损伤。虽然这让它巨大的身躯失去了平衡,但双头龙站稳后,抬头望向上空的米拉,发出威吓声。
  然而此时,龙发现到,另一个人早已不在空中。
  随即,双头龙的背部被某种细小之物刺穿了。
  「借了这么大的势头,果然是可以刺穿的呢。」
  在双头龙背后,艾伦曲膝而跪。她秀发凌乱,浑身是泥,身上带伤,可一双红色的眼睛却炯炯有神,露出无畏的笑容。双手握着的长剑击碎了厚实的鳞片,整把剑都刺入龙的体内。
  自己以疲惫之身使出的力量,是不可能刺穿龙鳞对它造成伤害的。
  艾伦如此判断道。即使释放龙技,也会被黑锁消除。
  因此,凭借空中降下的势能再加上艾利法尔制造的风加速,艾伦才能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刺入双头龙体内。米拉释放的冰枪之雨只是为了扰乱龙的视线。
  贯穿龙鳞的瞬间,艾伦受到了会令全身失去意识的强烈冲击,但银发的战姬顶住了,完全顶住了。
  深呼吸后,向双手注入力量。
  ——外面不行就从里面。
  「——撕裂大气。」
  龙的体内生出了暴风。以艾利法尔的刀身为中心产生的风之刃,如字面意思一般切割着血肉,粉碎着骨骼,搅烂了内脏,贯通至龙的腹部。
  双头龙两个头的下巴——从嘴边流下几道红黑色的鲜血。小丘般的身躯痉挛着,双头龙慢慢向后倾倒。
  利用弹力拔出艾利法尔,艾伦跳到空中。长剑编织的风之羽衣温柔地裹住主人,艾伦的身体缓缓着陆。在用剑支撑身体勉强没有倒下的艾伦眼前,双头龙的两个头部都失去了力气,倒在地上。
  「……终于结束了呢。」
  米拉落到地面,将冰涟扛在肩上朝这边走来。不过她的表情并非在炫耀胜利。
  在两头龙的尸骸面前,比起昂扬感,缠绕在她们身上的疲劳感要更加沉重。就算是砍杀一千名士兵,也不曾感到如此疲惫。而且不只是在肉体上,精神上也很疲惫。
  「要去帮泰格勒他们吗?」
  「这幅样子回去也帮不上什么。」
  艾伦冷淡地回答道。
  她们的战马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逃走了。
  「我们已经做了我们该做的事,后面交给泰格勒就没问题了。——也罢,我倒是还能对付数百名骑兵。」
  「真没出息啊,我还可以对付一百五十名骑兵呢。」
  「……说错了,我是两百名。」
  「是吗,那就去吧,走着去。」
  结果这两人坐在原地,直到战斗结束都没挪过窝。







  艾伦和米拉展开激战之时,泰格勒率领的步兵部队在她们的战场外快速奔跑。途中两次停下让队列调整呼吸,终于到达了右翼的吉斯塔托军那里。
  吉斯塔托军的正面和左侧面遭到了敌人的袭击。本来就正面对阵的敌方左翼,还有约一半的敌军中央部队从侧面袭来。
  指挥官路里克一直维持着守势,但也差不多快到极限了,堪称千钧一发。
  泰格勒没有下达直接突击的命令。之所以到这里之前两次停止进军,是有另外一个原因的。
  「开始投石!」
  泰格勒大喊。步兵们将武器放在地面,手里拿起小石头,扔向泰纳尔迪耶军。泰纳尔迪耶军还以为会敌人直接突击,见到预料之外的攻击后非常吃惊,被压住了气势,然后激动起来。
  「毕竟是乡下贵族的军队啊,居然在战斗中扔石头,真不知羞耻。」
  然而这些石头让他们的攻势停了下来,虽然仅仅是打乱步调而已,但确实有效。
  「您来了吗,等您很久了。」
  路里克露出欢快的笑容,抓住这个空隙开始反击。
  泰格勒一见此状,在莉姆的援护下迅速从敌军侧面绕到敌军背后,发起猛烈进攻。
  直到刚才泰纳尔迪耶军还从两个方向朝吉斯塔托军进攻,这次却轮到自己遭受两个方向的攻击。
  而且银色流星军还很强。有泰格勒这位总指挥官亲自上阵,士兵们勇气大壮,战斗也果敢起来。再加上泰格勒用黑弓射箭,一个接一个地将敌方的指挥官和军旗射倒、射落。
  正因为不在部队先头而是在后方,才能收到如此大的战果。总指挥官手拿黑弓的英姿,让敌人畏惧绰绰有余。另外,吉斯塔托的士兵们每次看到弓箭命中目标,便会发出欢呼声。
  「流星落者!流星落者!」
  吉斯塔托人用姆奥吉奈尔语称赞道。虽然用这个来称赞布鲁奈人有些微妙,但在泰纳尔迪耶军眼中这形同诅咒。不一会儿,泰纳尔迪耶军就大肆溃败,转身逃走了。
  在另一边,去援救左翼贵族和骑士团的马斯哈斯,同意了山丘上的卡鲁瓦多斯骑士团的奥基鲁斯特提出的一项提案。奥基鲁斯特是阿尔萨斯出身的骑士,泰格勒自不必说,马斯哈斯同他也是旧识。
  「原来如此……那就试试吧。」
  马斯哈斯接受奥基鲁斯特的提案后,马上传令至山丘上。
  不久后,山丘上居于守势的银色流星军开始行动了,来到山丘下与马斯哈斯的部队汇合。
  「终于承受不住我们的攻击而放弃了吗。」
  对于奥基鲁斯特的行动,泰纳尔迪耶军做出如此判断。除了放弃山丘别无他法。泰纳尔迪耶军的两支部队争先恐后地奔上山丘,最快登顶的士兵炫耀般地举起军旗。
  然后他们在山丘上重整阵型,打算再次攻击眼前的敌人。他们以为自己占据了敌人背后的高处,所以斗志大幅上升。
  相对于从山丘上凶猛冲下的泰纳尔迪耶军,山脚下的银色流星军则是有条不紊地后退。他们将盾牌并得严丝合缝,一边投石牵制住敌军,一边继续后退。泰纳尔迪耶军看到了敌人的懦弱,便使劲追赶。
  新的变数来了,就在下一瞬间。山丘上传来了战斗的声音。
  泰纳尔迪耶军回头查看详情,却看到了出人意料的景象。留在山丘上的同伴正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银色流星军驱赶。
  「首先,放弃山丘将其让给敌人。然后我们作为诱饵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趁那段时间,奥基鲁斯特等人迂回到敌人背后。最后,奥基鲁斯特再次占领山丘,前后夹击敌人……这样吗。」
  看着敌军狼狈地左冲右撞,马斯哈斯嘀咕道。这就是奥基鲁斯特提出的策略。之前在山丘上持续防守之时,从敌军的移动和高昂斗志中可以看出来他们对我们有所小觑。
  「我们是骑士团,在这种山丘里迂回根本不算什么,一鼓作气就可以冲上去。」
  他的观察力的确了得。敌军没有察觉到迂回而来的奥基鲁斯特,而是在马斯哈斯的进攻下将阵型展开到不必要的地步。然后现在迷茫于究竟是去救山丘上的同伴,还是攻击眼前的马斯哈斯等人,导致动作迟缓。
  半刻后,遭到前后斩击突刺的泰纳尔迪耶军崩溃了。一部分士兵溃逃后,继续抵抗的士兵们也开始心生动摇继而逃走,泰纳尔迪耶军迅速瓦解。
  马斯哈斯没有下令追击,因为西边的天空已经染成了朱红色。更重要的是,在今天的第二次战斗中士兵们的疲劳已经到达了极限。
  在这一天的战斗中,泰纳尔迪耶公爵损失了所有的龙和全军两成的士兵。
  一成是战死,另外一成是溃逃的士兵没有回到军队。可能是战死了,也可能是逃亡了。
  而银色流星军战死者不足一千。



本帖最后由 katuki 于 2012-10-23 12:08 编辑


第三章 幕间

  火堆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和拍水声相映成趣。
  薄云笼月,星光稀落,少女们各随己愿,在河畔上尽享休憩之乐。
  河边有四个火堆熊熊燃烧,都在烧着装满水的锅子。少女们要么正用拧干的热毛巾擦着身体,要么正在冰凉的河水中洗澡。人数为五,艾伦、米拉、莉姆和蕾琪,还有蒂塔。
  虽然冬天行将结束,但夜风依旧寒冷。不过艾伦的艾利法尔和米拉的拉斐亚斯将夜风变得没那么冷了。
  本来,要长时间维持这个效果必须得控制干涉范围,于是五名少女聚在一起,没隔太远距离。艾伦和米拉在铺在河边的羊皮绒毯上坐着,莉姆就在她们背后不远处,正用拧干的热毛巾擦着身体。
  蕾琪正坐在离五个人最近的火堆边伸手取暖,而蒂塔仔细地帮蕾琪擦着背。以贝鲁西尤要塞那时的照顾为契机,两人关系变得更加亲密了。这位王女对蒂塔似乎非常信任和信赖。
  火堆的光亮所不能及之处被黑暗笼罩着,但一百阿尔辛左右的前方则是灯火通明,喧嘈声不绝于耳。那是银色流星军的野营驻地。
  与泰纳尔迪耶公爵的战斗结束后,太阳几乎完全落山了。
  银色流星军将死者埋葬,一边警戒着敌人的动向一边沿着河边移动,定下了扎营的地点。
  然后,艾伦等人只带着女性去沐浴了。就现状而言,点起四个火堆的确很奢侈。但毕竟战胜了泰纳尔迪耶,因此泰格勒说服了杰拉尔。
  对艾伦和米拉来说也是如此。唯独今天不想只用拧干的热毛巾擦擦就算完,所以她们痛快地接受了泰格勒的好意。
  夜里的河水太冷,还是做不到全身浸浴。艾伦将脸和银发浸入水面,一口气抬起。粘着水滴的秀发披散在肩头和胸口,水沿着肌肤淌出几道痕迹,然后掉落在地。
  艾伦微微叹息。平时姑且不论,至少现在觉得这种感觉很舒服。
  「艾丽奥诺拉大人,没事吧?」
  莉姆关切道。她是在担心艾伦肩膀和背部的烧伤。艾伦啪嗒啪嗒摆着浸在水中的脚丫,开朗地笑了。
  「说不疼是骗人的,但不过是轻伤而已。之后再擦上点药,过几天就能好了吧。」
  旁边,米拉一脸貌似尴尬地斜眼看着艾伦。她的烧伤是因为保护米拉导致的。
  「话说回来——莉姆。你啊,胸部是不是又变大了?」
  「突然说什么啊。」
  莉姆明显红了脸,用手藏起自己的胸部。随后她便发觉到望向自己的复数个视线。回过头,只见蕾琪和蒂塔都用兴致盎然的目光望着自己的身体。
  「确实,那个……很厉害啊。」
  「身材高挑修长,全身看上去很匀称呢。」
  不知为何,她们都为自己的身体感到自卑。蕾琪是因为至今的旅途奔波,而蒂塔则是因为平时的干活锻炼,两人都没长多余的赘肉,因此她们的身材都有着女性圆润的线条。
  不过,这两人的身体都抹不去纤瘦之感。倘若与莉姆相较,也许的确会有几分逊色。
  艾伦转身摸向莉姆的胸部,莉姆条件反射地向后退。几乎与此同时,艾伦发出了痛苦的声音,蹲了下来。
  「艾、艾丽奥诺拉大人?」
  应该是转身的动作把烧伤处弄疼了吧。莉姆担心地观察着艾伦的脸色。银发的战姬伸出刚才那只手,猛地一把抓住金发的心腹的胸部。
  「亲自一摸就明白了。果然泰格勒也喜欢胸部大的吧。」
  「才、才没有这回事呢。」
  米拉张口结舌,故作强硬地反驳着。蒂塔也赞同米拉的意见,表示我也是这么想的。蕾琪虽然没说什么,但从那苦涩的表情中就可以看出,她明显也反对艾伦的观点。
  而莉姆则是由于主君旁若无人的举动而目瞪口呆。但她马上回过神来,轻轻握住拳头敲了敲艾伦的脑袋。
  「——开玩笑也请有个度。」
  「抱歉抱歉。不过嘛,这也说明我还挺有精神啊。你有点担心过度了,放宽心。」
  看到莉姆的扑克脸,艾伦露出了毫无歉意的笑容,轻轻摆了摆手。这句话不单是说给重要的部下听的,同时也是对旁边偷看她的蓝发战姬说的。察觉到她的意图,米拉不爽地轻轻哼了一声。






  沐浴完毕,艾伦一行人回到营地,前往总指挥官的营帐。营帐和营帐之间摆着泥土堆成的厚实火炉,上面用锅煮着饭。酒和羊奶的气味飘荡在空气中,刺激着少女们的胃。
  「奶酪的味道吗,和吉斯塔托的不太一样啊……」
  「在布鲁奈这里,奶酪种类繁多,以至于有奶酪因村而异这一说法。是听马斯哈斯大人说的。」
  听到艾伦无意中的咕哝,蒂塔回答了她的疑问。蕾琪也在一旁点头。
  「因村而异说得可能有点夸张了,但奶酪有数百种确实是真的,香气和味道各具特色……我也吃过几种。」
  当然,不是所有食物都是随军运来的。鱼、肉或者奶酪这种东西基本都是在当地弄到的。当然是掏钱买的。
  锅中放进胡萝卜和马铃薯,煮着腌好的鱼或肉。有在锅旁边取暖边吃饭的士兵,也有边看着火边赌博的士兵。还有人注意到了艾伦等人,被她们的美貌吸引住。
  总指挥官营帐外,四根军旗随夜风飘荡,两名士兵守在门口。问过他们,才知道泰格勒正在里面休息。
  「既然他在,能让我们进去吗。」
  艾伦这么说着,在得到士兵回答前就已经踏进了营帐中。看到烛火通明的营帐内的情景,银发的战姬瞪大了眼睛。
  泰格勒睡在铺在地面的毛毯上,发出鼾声。
  「艾丽奥诺拉大人,泰格勒威尔穆德卿情况如何?」
  莉姆提着营帐的幕帘,跟在米拉、蒂塔、蕾琪的后面。泰格勒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那个……可以的话请让他继续睡吧。」
  「虽然我也很想这样,但战况如此,毕竟还是办不到啊。」
  听到蒂塔说得这么客气,艾伦摇头。
  「我不是因为想使坏才这么说的。今天虽然将敌人击退,但并非彻底击溃。不论是先发制人,还是谋定后动,都得尽快作出决定。」
  艾伦一面讲着道理,一面将手放在蒂塔头上以示安慰。看到这副情景,莉姆和米拉像是见了鬼一般。这位银闪的战姬居然会如此直接展示温柔的一面,实属罕见。
  我明白了。蒂塔点头表示接受,但还是有点沮丧。
  「那么该用什么方法叫这个家伙起床呢,一般的方法可叫不醒他啊。」
  听到艾伦的话,莉姆、米拉和蒂塔都摆出一副理解的表情。只有蕾琪不明就里。
  「要是弄出太大声音,外面的士兵会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有什么好建议吗?」
  艾伦回头望向四人,少女们各自沉思。蕾琪则是向蒂塔询问道。
  「蒂塔你碰到他赖床的时候会怎么做呢?」
  「有很多做法……那个,拉开他的被子之类的。」
  听到蒂塔有点害羞的回答,旁边的米拉提议道。
  「捂住鼻子和嘴巴怎样?马上就会醒来哦。」
  「那、那个……是不是有点粗暴啊。」
  「你以前曾经试过把剑伸进他嘴里吧。」
  艾伦用捉弄般的眼神望向莉姆,面无表情的副官一脸苦涩地避开了她的目光。随后在她们讨论各种方法的期间,鼾声还是没有停止。
  「——有一个办法,我想试试。」
  似乎想出了什么办法,艾伦将腰间的长剑交给莉姆,向睡成大字型的泰格勒走去。双膝压在毛毯上,她把手放在泰格勒身体两侧,如今的姿势就像扑在他身上一般。
  艾伦微笑着俯视睡得一脸纯真的泰格勒,然后用险恶的表情瞪着他。非同寻常的杀气,从红色的双眸中释放出来。

  突然,泰格勒猛地起身。虽然有所警戒,但是在这等速度和力道下,艾伦还是没能反应过来。
  下一瞬间,泰格勒将她推倒,右手使劲抓住她的胸部,左手伸向自己腰间的短剑。不只是艾伦,就连其他少女都瞪大了眼睛,哑然无语地看着这幅情景。
  发现向自己发出的杀气突然消失,而且对方没有任何抵抗,再加上全场充满了奇妙的氛围,这才让泰格勒回过神来。
  身下,艾伦用混杂着惊讶的表情看着自己。右手传来异常柔软的感触,手指一动便会感受到舒爽至极的绝妙弹力。
  「说起来,好像很久之前也像这样被你推倒揉过胸呢。」
  听她的声音,似乎反倒是认为这样很有趣,看表情也很高兴。泰格勒慌忙后退,迅速离开艾伦,但由于平衡失调而跌了个大跟头。这时,他终于察觉到了莉姆等人的存在。
  米拉一脸惊讶地缩着肩膀。莉姆用手捂住脸,似乎在为艾伦的失态而悔恨。蒂塔和蕾琪好像还没搞明白现状,频频眨眼。






  「……这个叫人起床的方法真是过分啊。」
  泰格勒听完事情的经过,胳膊撑着下巴,手放在脸颊上叹息道。艾伦搔着头,笑着回应。
  「也罢,这点我承认,确实是很抱歉。所以就算被推倒摸了胸部,我也不追究了。」
  「这次的事是艾丽奥诺拉大人自作自受吧。」
  莉姆用严厉的声音插嘴道。将毛毯叠好放到营帐的一角后,蒂塔将饭菜摆到大家面前。蕾琪在一旁帮了忙。
  「什么嘛,莉姆,你不站在我这边吗。」
  「我觉得那种叫人起床的方式还是不太对,换了我肯定直接用拉斐亚斯刺出去。如果被袭击的是你,你又会怎么办呢?」
  米拉的反应也很冷淡。越是老练的战士,就越对艾伦的危险行为无法苟同。遭到两人指责,纵然是艾伦,也露出了做错事般的表情。
  事实上,莉姆和米拉的态度里混进了某种应该称之为嫉妒的感情,但这个营帐中只有蕾琪能够察觉到这一点。
  「……抱歉,刚才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那就太感谢了。这样确实一下子就能醒来,但是太刺激了。」
  看到艾伦垂下肩膀,泰格勒重新一想,觉得自己也说得过分了,便安慰地拍着她的肩膀。在这期间,餐具已经摆放完毕。
  切成薄片的奶酪用葡萄酒煮熟,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将大家的食欲都吊了起来。煮的时候里面还放进了蔓菁和腌肉等。
  摆在一起的,还有黑麦面包和裹在葡萄叶里蒸熟的鹿肉。葡萄叶包鹿肉是一道颇费工夫的菜,除了泰格勒等人之外,只有功勋格外突出的人才有资格享用。此外还有拔丝苹果等。
  「相当丰盛啊。」
  艾伦略表惊讶。泰格勒用温和的表情说明道。
  「附近的小镇和村子送来了很多东西。不过这只是趁我们还没掠夺时想要讨我们欢心吧……」
  阿鲁特斯姆是一座大都市,周围也有几个人口数百的小镇和村庄。既然冈隆放火烧了自己的城市,阿鲁特斯姆作为都市的机能便无法继续运转,他们为了保身会四处奔波也是自然而然的。
  「你就这么收下了?」
  「虽然付了钱,但低价购入是事实。」
  一想到负责账目核定与交涉的杰拉尔和跟班路里克兴高采烈的样子,泰格勒就不禁苦笑。买下的不仅仅是粮食,还有柴薪和稻草之类的燃料以及皮革等货物。
  艾伦板着脸说完后,嚼着面包改变了话题。
  「话说,决定好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吗?要趁这个机会彻底击溃泰纳尔迪耶吗?」
  艾伦问道。莉姆、米拉、蕾琪都把目光转向泰格勒。她们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才强行将其叫醒的。
  「不——」
  泰格勒将手中的汤锅放下,摇头道。
  「等到天亮,就率军向阿鲁特斯姆前进。」
  「是去救那些居民吗?我们没那么多物资吧?」
  「说是前进,也不过是距离阿鲁特斯姆再近点而已。距离阿鲁特斯姆,是呢……等到距离两天的路程左右就扎营。」
  米拉歪着脖子,泰格勒开始对她说明道。
  「之后就潜入阿鲁特斯姆,找出蕾琪殿下身为王族的证据。」
  泰格勒用真挚的表情环视众位少女。
  「我的目的,是保护阿尔萨斯的安全,并证明殿下的王族身份。泰纳尔迪耶公爵并不是非得打倒不可的对手。」
  「也是呢。失去了龙这个王牌,泰纳尔迪耶公爵大概无法立即有所行动吧。只要能证明蕾琪殿下是王族,便可就公爵谋刺殿下一事公开向其问罪。」
  莉姆把现状迅速分析了一遍。
  「殿下,有关藏在阿鲁特斯姆地下的那个东西,能完完整整地告诉我吗。」
  听了泰格勒的话,蕾琪马上点头。
  「不过我也只是作为知识学习过而已,并没有亲自去过。它被称为『夏鲁鲁的圣窟宫』,在地上还没建起布鲁奈王国的时候,我们的开国国王夏鲁鲁在那里得到天启,决心成为国王。」
  「说成圣窟宫还真是夸张啊。是洞窟吗?」
  「大概是古代神殿或者宫殿吧,夏鲁鲁流传下来的话是这么说的。貌似不只是单纯的洞穴,里面有一定程度的修整。」
  艾伦抱着胳膊提问,蕾琪则是拼命在记忆中寻找着答案。
  「连接那个圣窟宫的通道有三个。一个在阿鲁特斯姆的中心,另一个在阿鲁特斯姆东南,大地母神莫西亚的神殿。最后那个在阿鲁特斯姆东北部的公共墓地。」
  「距离我们最近的是莫西亚神殿。」
  米拉看着地图,蕾琪点头同意。
  「那里我以前也去过。出了阿鲁特斯姆东门向东南走一刻左右,就有一个同猎人小屋无异的小神殿。附近镇上和村里的人每月一次去那里祈祷,其余时间几乎没人。」
  蕾琪的说明结束后,泰格勒重新看向大家。
  「我打算带十个人左右去那一趟。」
  「人选决定了吗?」
  「只有我和殿下是确定好的。还有巴特朗和路里克都说要跟着去,所以也带上那两个人。其他的人选我打算交给马斯哈斯卿负责。」
  自己外出期间要有人承担统率全军的责任,所以马斯哈斯、莉姆和欧吉耶会留下来。杰拉尔不太适合与这件事扯上关系,所以也留下。米拉是外援,考虑到她的立场也不可能带她去。
  路里克且不论,近侍的老人要求同行让泰格勒十分烦恼。然而,巴特朗像往常一般豁达地笑着说。
  「少爷。这场战争结束后,少爷就会去吉斯塔托吧。」
  面对这位从小就照顾自己的老人,泰格勒说不出谎话。泰格勒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巴特朗依旧笑容满面。
  「所以,这场战争可以让我尽量呆在少爷身边吗。」
  矮小老人的笑容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阴霾。叉着皱纹横生的手说话的身影上,飘荡着只有活到那个年龄的人才有的哀愁。
  「我也,老了。少爷想要去的地方,不论是布鲁奈的哪里,不,就算到了世界的尽头我也是打算跟着去的……可是身体跟不上心气了。」
  巴特朗寂寞地笑了。他今年已有五十,从泰格勒父亲那代起就一直侍奉他们,要是过着普通的生活也该到退休年龄了。和泰格勒想的一样,带他到吉斯塔托去是不可能的。
  ——直到这场战争结束,吗。
  这就是选择巴特朗同往的理由。
  话是这么说,但理由并非全部出于感情因素。体力虽然受年龄所限,但巴特朗用枪经历很长。尽管多少有些是乌鲁斯教的,但大多数都是原创。他都这个年纪了还能担任乌鲁斯和泰格勒的近侍,可不是徒有虚名。
  而且对于泰格勒来说,有他在也能放心些,毕竟从小巴特朗就一直照顾他。
  回想着与巴特朗的对话,艾伦突然说道。
  「那我也去吧。」
  对这句话感到吃惊的不只是泰格勒,莉姆和米拉都瞪大了眼睛。艾伦带着游刃有余的笑容看着她俩,让人反倒觉得似乎是这两人不正常。
  「这次探险也关系到我的未来,一同前往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请想想您的立场,艾丽奥诺拉大人可是战姬。要是那里设有凶恶的陷阱,潜伏着传说中的猛兽该怎么办。」
  「是啊,本来这就不是身居高位的人该有的行为,也不适合战姬去做啊。」
  遭到两人激烈围攻,比起艾伦蕾琪要更加消沉。圣窟宫设有陷阱这点无法否定,米拉那句这不是身居高位的人该有的行为也很刺耳。
  然而,艾伦的赤红双眸中却带上了几分讽刺之色,正面接受了两人的视线。
  「莉姆。既然这样说,你能在我军中找出五个比我更强的人吗?如果找得到,我就同意你的说法。还有柳德米拉,这可是非常重要的事态,们能否取得胜过一切的大义就靠这件事了。我并不认为这不适合战姬去做。」
  艾伦的话莉姆和米拉都无法反驳。虽然只有十六岁,但她在莱特梅利兹也是罕有的战士,这点不容否认。更重要的是还有银闪艾利法尔在。在这支军队里能和艾伦打成平手的也就只有米拉吧。
  让部下和战姬闭嘴后,艾伦看向泰格勒。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这支军队的总指挥官是你。是否带我去就交给你决定了。」
  突然被迫做出决定,泰格勒一时说不出话来。最终决定权在自己手里,艾伦说得没错。可这又是一件让人烦恼的事情。
  艾伦之外的其他少女们,都吞着口水紧张地等着泰格勒做出决定。而银闪的风姬本人,却闭上眼睛静待泰格勒给出回答。
  有艾伦在一起很放心。但莉姆说的没错,她是莱特梅利兹的领主。不能让她暴露在多余的危险当中。
  「……要是出了什么事。」
  经过一番迷茫,泰格勒整理好思绪,挤出声音道。
  「遭遇危险的时候,希望你优先考虑自己,然后是蕾琪殿下。做得到我就带你去。」
  「啊啊,明白。」
  毫不犹豫,艾伦立刻便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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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圣窟宫
  泰格勒一行人造访莫西亚神殿之时,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泰格勒、艾伦、蕾琪、巴特朗、路里克,马斯哈斯挑的五名布鲁奈士兵,再加上莉姆选出来的两名吉斯塔托士兵,构成了这支共计十二人的队伍。
  神殿周围放眼望去尽是葡萄园,站在平坦的大地之上一眼不见尽头。虽然有葡萄园,但如今冬末只能看见等距栽植的树木,一片萧瑟,。欲待满目青翠仍需数月。
  「还真是个小神殿。」
  骑在马背上看着神殿,艾伦嘟囔了一声,仿佛理解了先前的说法。
  神殿由灰色石料堆建而起,大门的上部刻着莫西亚的名字。
  泰格勒心里也承认,蕾琪把这座建筑形容为猎人小屋真是再恰当不过。一望之下,数百年的光阴已将墙壁和柱子上的装饰磨灭殆尽,四处布满了细小的裂纹。
  将马拴在神殿门口,泰格勒和蕾琪为首的十二人打开了神殿大门。神殿内并不怎么宽敞,但却出人意料打扫得很干净。
  殿内有座祭坛。宽大的台座散发出朴素的气息,一座美女塑像伫立其上,望向这边的身姿给人留下一种清纯的印象。那是莫西亚女神的雕像。她的头上戴着一顶王冠,由结着白色果实的槲寄生所制成,大概是前来祭拜的镇民或村民献上的。
  「要顺便祈个祷吗,祈愿春天丰收之类的。」
  看着槲寄生制成的王冠,艾伦小声笑了。布鲁奈和吉斯塔托所信仰的众神几乎无二。
  「那样战神会不高兴哦。」
  「哎呀,那就伤脑筋了啊。」
  在艾伦和泰格勒开玩笑的时候,蕾琪绕到女神雕像的背后。
  「过来两三个人。还有,能再来几个人撑着这神像吗。」
  听到蕾琪的话,泰格勒、艾伦、巴特朗走到她身边。随后,布鲁奈的士兵们用手撑着神像的手腕和腰部。路里克等吉斯塔托士兵一边警戒着神殿入口,一边守候蕾琪她们的工作。
  蕾琪拔出腰间的短剑,往台座紧后方的地面上——的一道缝隙中刺了进去。用杠杆原理将地板掀起一部分,便露出一个小洞。她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空洞。片刻后,里面响起沉闷的声音。
  蕾琪轻轻吐了口气,站起身来将手放在女神雕像上。
  「然后——将这座女神像,放倒。」
  士兵们撑着神像。为了避免对其造成损伤,泰格勒和巴特朗谨慎地将神像放倒。女神雕像连同台座一起离开了地面。
  「……楼梯?」
  台座下方并非地板,而是一个硕大的洞穴,石制的楼梯一直延伸到地下。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全身绷紧,屏神敛息。
  走吧。蕾琪用冷静的声音说道,士兵们这才回过神来,然后准备好松明。三名布鲁奈士兵率先走下楼梯。过了一会,黑暗中传来一句回话,表示下方暂时没什么危险。
  「我们也走吧,蕾琪走在我和泰格勒中间就行了吧。」
  言毕,不待蕾琪作出答复,艾伦便一蹬地板,跳下楼梯去。蕾琪盯着楼梯,在紧张和不安下全身僵直着。泰格勒为了让她放心,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殿下,正如艾伦所说,她和我都在。」
  听了这番话,蕾琪绷起脸调整好情绪,将松明拿在手中走下楼梯。
  泰格勒确认好弓的状况,然后回头望向另外两名布鲁奈士兵。
  「就拜托你们留在这里负责看守,马也交给你们了。要是附近的镇民或村民来了,虽然很抱歉但还是让他们回去吧。要是敌人来了,不要犹豫立刻逃走。」
  随后,泰格勒也踏足黑暗之中。巴特朗、路里克还有吉斯塔托士兵尾随其后。







  走到楼梯的尽头,前方是一条笔直的通道。
  「变冷了啊。」
  路里克皱起脸,把手放在秃头上。黑暗中飘荡的空气寒冷而干燥,如同在此地沉淀了数十年一般。蕾琪也微微打了个颤。
  「……修得还挺结实啊。」
  艾伦看着周围大发感慨。地上的土被踩得坚实而平坦,两边的墙壁用灰色的石头砌成,中间毫无缝隙。天花板并不高,虽然和地面一样都是土造的,但天花板上等间距铺有粗大的木板作为支撑,防止崩落坍塌。
  通道很宽,即使两个成年人并排行走也绰绰有余。蕾琪走在艾伦身侧,泰格勒和巴特朗也并肩前行。走在前方的布鲁奈士兵,正中间的巴特朗,还有走在最后的吉斯塔托兵三个人手中拿着松明。
  一时之间,只有松明燃烧的声音和脚步声回响在黑暗当中。
  「这个通道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建的呢。根据位置和坚固程度来推测,应该是用作逃跑的吧。」
  「你说的恐怕没错。听说在布鲁奈王国建立之前,阿鲁特斯姆是统治周边的豪族的据点。」
  蕾琪苦笑着回答了艾伦的疑问,但艾伦还是歪着头。
  「不对啊?前面是通向可以证明你王族身份的那个圣窟宫吧。」
  「开国祖先夏鲁鲁到来之前,圣窟宫不过是个地下通道而已。而且听说夏鲁鲁也利用过这个通道呢。」
  蕾琪一一作出详细回答。并不能一口咬定这个秘密通道只是为了一个目的而建造。正如艾伦所说,既然这里可以用来从阿鲁特斯姆逃到城外,反过来也可以成为从外部攻到城中的突破口。
  「所以……我认为这条通道不会轻易坍塌。」
  她的声音中带着安抚众人的成分。这时,艾伦捉弄般地向她问道。
  「可是这样的话,不就会有为了阻挡追兵而设下的陷阱或机关了吗。」
  「我想应该没问题,因为这种东西需要定期性的检查和整备。如果不加区别地对经过此地之人加以袭击,逃亡的时候也会造成麻烦。当然,多长个心眼是再好不过了……」
  蕾琪毅然答道。艾伦对她回以带有些许佩服的目光。蕾琪至今为止都给人一种靠不住的感觉,其他大事小情姑且不论,想到这里,她果然还是作为王族而被养育长大的。
  当然不能光靠这些就作出判断。不过在即将得到王族身份证明的时候,她能这么靠得住,实在是令人感激。
  通道不是只有一条,有左右分叉的,还有通往地下的楼梯。有难容一人通过的狭窄之处,也有通道突然倾斜的时候,不得不用绳索支撑。
  还发现了墙壁上很有可能会飞出箭矢或刀枪的空洞,以及会落下巨大岩石的天花板。
  然而就如蕾琪所说,机关没有发动。泰格勒等人途中不时休息一下,在这个被寒冷和黑暗笼罩的通道中不断前进着。








  第一个有所发现是艾伦。
  「墙上刻着什么东西呢。」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走在前方的布鲁奈士兵因为太过注意前方的黑暗,似乎没有发现。
  「……是古代的壁画呢。」
  站在艾伦身旁蕾琪抬头望向墙壁,如此说道。泰格勒也把目光移向那边。
  这幅壁画乍一看难明其意,但发挥想象力仔细观察,即便有些模糊也能看出,上面画着一只三头怪物和形似人类之物在对峙。
  「如果你对这幅画有所了解……不介意的话请告诉我。」
  扭头看着身旁的蕾琪,艾伦问道。确实,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壁画,泰格勒也疑惑不解。话是这么说,可在场的不光只有艾伦、蕾琪、泰格勒,还有以巴特朗和路里克为首的几名士兵站在一边。
  「……上面画的是众神与龙的战斗。」
  蕾琪露出迷茫的神色。过了数十秒,她以慎重的态度开口说道。
  「这是神话时代的传说。虽然不清楚原因,但龙和众神之间相互对立,龙打算消灭众神。地上、天上、冥府……在各个世界中唯有龙可以对神造成伤害,所以众神对龙非常畏惧。」
  「这个话题在长于吉斯塔托的我听来真是有点心情复杂啊。」
  艾伦看着壁画,表情困惑。不光是她,路里克和其他几名吉斯塔托士兵也同样露出了苦涩的表情。泰格勒则以惊叹的表情看着壁画。
  ——这个长着三个头的怪物是龙吗。
  「龙的力量十分强大,有几柱神明都被打倒了。此时,神明不打算继续与龙战斗,而是考虑说服它。然后三柱女神就去拜访龙了。」
  蕾琪一边说明,一边向前走了几步。这边的壁画,描绘的是三位女神把手放在了三头龙的脖子上。泰格勒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布鲁奈所信仰的众位神明。
  ——在十柱神明中,有四位女神。风与暴风雨之女神爱丽丝,大地母神莫西亚,丰收与爱欲之女神亚丽特,还有……夜与黑暗与死亡之女神蒂露·娜·法。
  泰格勒认为这三位女神应该是爱丽丝、莫西亚和亚丽特。蒂露·娜·法,由于所掌管的职责,她与其他众神关系非常险恶。
  但是有一件事让人很在意,就是似乎在安抚龙的那三柱女神。她们之中有一位腰部佩着弓,身后背着箭筒。
  ——爱丽丝拿着角笛。莫西亚以花装饰自己,有时候还有作为眷兽的狗跟在身旁。而亚丽特只缠着薄布……
  众神作何打扮,手持何物,基本已有定论。可是泰格勒并不知道有哪位女神带着弓。
  ——仅仅是我孤陋寡闻吗。
  也有可能在布鲁奈王国不承认弓箭后,将持弓女神的雕像全部破坏掉了。不管怎样,泰格勒毫无头绪。
  「始祖夏鲁鲁,在阿鲁特斯姆这里得到了成为王的启示,在柳贝罗索山从众神派遣的精灵那里得到了迪拉达尔和巴雅尔。——为了与迟早有天会来的龙战斗做准备。」
  「嗯嗯,确实如此。用了那把剑,即便是龙也能与之一战。」
  蕾琪的声音带着紧张,而艾伦的感想却十分自然。负责说明的蕾琪反而非常惊讶,之后便向银发的战姬微微点头,似在表示感谢之意。
  当然,吉斯塔托人遭到野生龙的袭击也会战斗或是逃走。但他们基本上是对龙抱有好感的,与龙战斗对吉斯塔托人来说也是一件不怎么愉快的事情,有的人甚至还会感到愤怒。
  因此,艾伦那毫不介意的态度确实缓和了场上不太愉快的气氛。
  「还有,能看到这些壁画意味着——」
  蕾琪的视线转向黑暗的深处。这意味着即将到达圣窟宫。
  随后,视野突然明亮起来。泰格勒他们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地方。天花板很高,带着朦胧的光照亮了这个空间。
  泰格勒一行人来到的莫西亚神殿是如此宽阔,有一面墙上有扇巨门,简直像是为了巨人而建造的。材料为金属,宽、高均有五阿尔辛(大约五米)。而且,在泰格勒他们前进方向的反方向上有两个像是通道的空洞。
  而更加令泰格勒等人吃惊的是,有让他们深感紧张的人呆在这里。
  「——果然来了吗。」
  门前站着近二十名男人,所有人都身着甲胃全副武装,手中持剑。他们簇拥着一位约有四十多岁,全身带着厚厚威严和强烈压迫感的男人。
  「泰纳尔迪耶公……」
  蕾琪瞪大眼睛,由于过于震惊而不小心发出了声音。听到这句话,艾伦皱眉望向泰格勒。这是她和公爵第一次见面。
  「是真人吗?果真如此的话,还真是一位行动迅速的大将军啊。」
  态度轻浮地说着,艾伦把手放在腰间的长剑上。士兵们也有了反应,拿着松明的人为了保护蕾琪和泰格勒而移动位置,拿着剑的人则是走上前去。巴特朗在泰格勒一旁架起枪,路里克呆在艾伦身边。
  「我是不是真人,一砍就知道了。」
  听完艾伦的话,泰纳尔迪耶回答道,态度高傲一如往常。随后,黑发的公爵把脸转向蕾琪。
  「原来如此,还真活着。」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蕾琪牙关紧咬,瞪着泰纳尔迪耶,总算是将失控的情绪压制了下来。他是想要杀掉自己的男人的其中一个,实在是难以保持冷静。然而公爵却淡淡答道。
  「对于马上就要死的人,就算告诉他们又能如何呢。」
  泰纳尔迪耶拔出腰间的剑。似乎以此为信号,公爵手下的士兵除了其中一人全都同时行动起来。除了剩下的那个人——有着短金发和苍白脸色的男人以外,都为了保护泰纳尔迪耶而挺剑直立。
  泰纳尔迪耶公爵会出现在这里,有那么几个原因。
  本来他就将冈隆公爵认定为自己最后的敌人。并非最近才有这个念头,数年前就开始这么想了。他彻底地考虑着该如何攻陷阿鲁特斯姆,不停地侦查情报,研究策略。圣窟宫的存在也是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不过,泰纳尔迪耶认为这座圣窟宫不过是紧急时期的逃跑通道而已。对于不是王族的人来说,这个地下通道除了逃跑之外看不出有什么别的功能。
  听到有关蕾琪的传闻时,泰纳尔迪耶想起了圣窟宫的存在。他认为,比起同自己的战斗,泰格勒会更加优先处理这里的事情。
  得到银色流星军向阿鲁特斯姆方向移动的报告后,泰纳尔迪耶判断就在此时。自己亲自出马,是为了洗刷上次没能杀死蕾琪的耻辱。
  本来打算在自己离开军队期间将指挥交给近侍斯特多,但这个平时忠实听命的男人却罕见地表现出顽固的态度,要求同行。
  脸色苍白的近侍说,若是自己不能同行就不能让阁下前往,真的没办法的话就在这里杀掉自己吧。
  看到斯特多如此忠心,泰纳尔迪耶准了他的要求,挑选了二十名士兵离开军队。
  能够抢先一步,靠的可以说是幸运。












  ——距离太短了……!
  泰格勒迅速后退一步,制造出拉弓的空当。随后便搭箭拉弦,瞄准泰纳尔迪耶带着尖啸将箭射出。
  刹那间,干涩的声音响起,箭被打碎了。是泰纳尔迪耶的近侍斯特多用剑打碎了箭。
  「泰格勒,蕾琪,退下!」
  艾伦大喊。泰格勒保护着蕾琪向后退去。泰纳尔迪耶的手下几乎倍于己方。暂时后退重整阵势,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必须遏制敌人数量上的优势。
  沉闷的声音响起,微亮的通道里下起了血雨。艾伦将首先冲过来的泰纳尔迪耶兵一刀砍倒。那个士兵倒在地面上的时候,泰纳尔迪耶手下的士兵正与银色流星军展开激烈的战斗。
  马斯哈斯和莉姆挑选的自然是老练精锐的士兵,但泰纳尔迪耶那边也是如此。兵刃声交错,惨叫伴随血花相继飞散。
  艾伦长剑鸣动,将第二名敌人砍倒。随后,三名敌人一起向她围攻而来。面对袭来的利刃,艾伦躲避或是用剑格挡,一边反击一边与部下并肩后退。她迅速擦了下汗水,调整好呼吸。
  ——敌人不仅数量多,战技也很高明。看来不可能轻易逃掉。
  倘若露出破绽,即便是艾伦大概也无法全身而退。虽然敌人的数量减少了,但退到这个通道的时候我方也倒下了三名士兵。
  「——斯特多,去吧。」
  泰纳尔迪耶下达了简短的命令。斯特多毫不犹豫,默默从命。
  「……路里克,撑得住吗?」
  「只要是战姬大人的命令。」
  光头骑士被这样问道,视线没有离开敌人,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泰纳尔迪耶的士兵渐渐拉近了距离。不仅如此,他们也在慎重地计算两次突击间的间隔。在对方抱着决一死战的觉悟不断袭击的情况下,数量上处于劣势的这边基本上败局已定。
  即便如此,作为吉斯塔托的骑士,路里克还是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拜托了。」
  艾伦简短地回道。言罢,她双脚一蹬地面,飞向空中。在刀剑所不能及的天花板上划过,飞越泰纳尔迪耶的士兵们。
  泰纳尔迪耶的士兵瞠目结舌,看着发生在眼前的情景哑然呆立。这也是个绝不能放过的破绽。
  路里克和吉斯塔托士兵怒吼前冲,刺出利剑。反射出朦胧闪光的刀刃滑过甲胃,割破敌人的喉咙。鲜血喷出,混入空气当中。
  等泰纳尔迪耶士兵回过神来,路里克等人迅速后退。为了掩盖这个破绽,泰格勒射出箭矢,贯穿了泰纳尔迪耶兵的眉心。
  泰纳尔迪耶士兵中产生了一阵微微的惊慌。在他们眼中,这根箭怎么看都是从空无一物的黑暗中射出来的。
  银色流星军的士兵们都有着健壮结实的身体,所以能够完全遮蔽泰格勒和蕾琪的身影。
  敌人的动摇是个机会,路里克缩短距离向前砍去。
  这时,斯特多从泰纳尔迪耶兵中飞身而出。金戈声响,光头骑士的一击在尖锐的声音中被挡了回去。面对斯特多如此强劲的剑势,路里克即刻止步。
  斯特多的动作没有就此停住,他踏上前去,对路里克挥出致命一击。泰格勒急忙将箭射向斯特多。
  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脸色苍白的剑士面不改色,在脸的正前方轻轻挥动左手。随后,他那闪着深灰色光芒的护手弹开了泰格勒的箭矢。
  趁着斯特多把注意力转移到箭上的那一瞬间,路里克重新调整了姿势,但他的脸上却失去了从容之色。眼前这位敌人的强悍,他已深有体会。
  「……了不起的技术。」
  这这一瞬的间隔里,斯特多阴沉地说道。
  「身材粗壮的同伴造成的障碍,绝不能说是明亮的环境,绝不能算高的天花板,距离极近的敌人。种种因素加起来,却能够精确地瞄准我的额头,射出强劲的箭矢。看来『流星落者』一称绝非徒有虚名。」
  但就泰格勒而言,敌人居然能在极近的距离下挡住射出的箭矢,这点让他更受打击。虽然以前在阿尔萨斯那会,自己也曾挡住敌兵射来的箭,但那时自己面前并没有敌人,更重要的是箭速无法和这次相提并论。
  斯特多对泰格勒表示赞叹,但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再次盯向路里克,淡淡地宣布。
  「退下,杂鱼。沃鲁恩伯爵和蕾琪王女,我只对这两人的性命感兴趣。」
  面对明显强过自己的人所提出的要求,路里克哼地一声笑了。
  「要是听了你的话乖乖退下,我就当不成骑士了。」









  另一边,降落到泰纳尔迪耶士兵背后的艾伦,直线朝着泰纳尔迪耶公爵冲过去。泰纳尔迪耶士兵几人本想追过去,但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一人追来。
  ——这样看来,公爵果然是个冒牌货呢,要不然就是……
  看到艾伦笔直冲向自己,泰纳尔迪耶公爵也毫不胆怯。高傲的神态一如往常,公爵从腰间拔出剑。
  有别于照亮此地的光的光芒闪过,兵戈交错声紧随其后。艾利法尔的剑身蕴含着凌厉的一击,却被泰纳尔迪耶强劲的斩击弹回。
  艾伦吃惊地睁大眼睛,斗志却愈发高涨。她大胆地踏上前去,长剑横斩。然而,如此苛烈的斩击,却全被泰纳尔迪耶公爵挡下。银色的剑身,一次也不曾触碰到泰纳尔迪耶的身体。
  为了调整呼吸,艾伦后退半步。而泰纳尔迪耶立刻发动攻势,好似一直等待着这一刻。他那久经锻炼的壮硕身躯挥下的一剑,力量强劲到让人吃惊。速度虽然稍逊艾伦一筹,但有着精确无比的剑技作为补偿。
  泰纳尔迪耶剑技之凌厉,和艾伦简直有天壤之别。自从七岁握剑以来,不曾间断的锻炼让每根手指都能灵活自如。靠着这份持续努力的结晶,才能拥有艾伦决不可能获得的技术。
  ——如果不是冒牌货,那就是对自己的剑技有着绝对的信心吧……
  每一击都火花四溅,剧烈的冲击让空气呻吟着,简直就像被铁色的旋风袭击着。艾伦转为防御姿态,接下泰纳尔迪耶的攻击。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是远远超出预想的强敌。
  ……无论如何也打不赢,能撑到什么时候呢……这可不是用一般招式就能打赢的对手啊。
  稍有大意,就会被杀掉。
  「你大概还没到二十岁吧……以女子之躯能锻炼到这个地步,真是了不起啊。」
  额头冒着汗水,泰纳尔迪耶奉上赞美。艾伦也轻轻一叹,回以讽刺。
  「你才是。都一把年纪了,亏你还跑到这样的洞里来。」
  「一度未能杀死,下一次便想用亲眼确认,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很明显,这是指蕾琪。
  再度,剑与剑激烈碰撞、分离。随即,远处某处传来奇妙的声音。艾伦和泰纳尔迪耶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不会因为些许小事就停下动作。但这回,两人同时停下手中的剑,警惕着眼前敌人之外的某个东西。
  在远处的泰格勒等人也是如此。斯特多早已砍倒了银色流星军的两名士兵,还让路里克身上多处负伤,他也敏感地察觉到有什么气息正在接近,便带着幸存的部下一同后退。
  而路里克也没有追击斯特多。虽然其中一个原因是斯特多没有露出破绽,但最主要是这位光头的吉斯塔托骑士察觉到了危险。泰格勒和巴特朗也是,从刚才起就一直有着不详的预感。
  天花板上崩下些许土砂,在地面上散落四处。地面摇晃之感向在场所有人袭来。
  ——地震?不对……
  伴随着雷鸣般的轰响,天花板上出现了巨大的裂纹。从那道缝隙中,这次掉落的不是沙土而是小石头。艾伦马上转身背向泰纳尔迪耶,向泰格勒等人奔跑而去。
  泰纳尔迪耶没有追来。地面的震动愈发剧烈,不止天花板,就连墙壁上也出现阵阵龟裂,这使得他比起眼前的敌人更加顾及自己的安全。趁着自己还能行动,必须争分夺秒尽早逃离这里。
  「要撤退了!」
  泰纳尔迪耶没有转身,对部下大声喊道。然后朝着自己进来时的通道奔跑而去。
  「你们,和阁下一起尽早逃离这里。」
  在越来越激烈的震动之中,斯特多让慌乱不堪的部下们安静了下来。在泰纳尔迪耶手下的士兵当中,能够保持冷静的就只有他一人。
  地面横纵交错,激烈地舞动着。泰纳尔迪耶兵们在上面跌跤打滚,拼命逃跑,也没有闲工夫去找回到这边的艾伦的麻烦。
  另一边,泰格勒等人也扶着墙壁拼命逃走。地面翻滚起伏,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因为身处地下,所以更加焦急。一块人头大的石头掉了下来,落到地面摔成粉碎。
  「路里克!殿下就拜托给你了!」
  泰格勒让路里克他们先跑,自己排在最后。虽然很危险,但不能放着蕾琪不管这份情绪要更加强烈。巴特朗也是,弯腰忍受着震动,没有离开泰格勒的身边。
  艾伦回来了。连说上几句话的工夫都没有,就连视线交流都来不及。泰格勒让她先走,自己紧随其后,准确来说是打算紧随其后。可就在这时。
  感觉到背后的危险,泰格勒急忙横身闪开。一瞬过后,银色的轨迹擦身而过。不知何时接近的斯特多拿剑砍了过来。如果不是有落石挡住,恐怕泰格勒现在已经被砍中了后背,倒地不起。
  「沃鲁恩伯爵,请你,死在这里吧。」
  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脸色苍白的骑士如此宣告。泰格勒打从心底认为斯特多这人很可怕。这个男人,丝毫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斯特多的第二击再次打偏了。由于震动和落石的阻碍,再加上泰格勒不顾一切地向地面扑去。然而,到此为止了。在泰格勒正要起身的那段时间里,斯特多不顾落石,信步走来。
  泰纳尔迪耶的心腹举起剑,挥下。
  就在利刃即将落到泰格勒头上之时,一个矮小的身影冲了过来。
  巴特朗!泰格勒这声叫喊被崩落的岩石吞噬了。









  艾伦也察觉到了斯特多的凶恶行径,但由于内心的激烈动摇而没能立刻驱身前往。
  虽说如此,艾伦还是握住艾利法尔打算赶过去。但眼前突然落下一块巨大的岩盘,轰鸣和冲击停住了艾伦的脚步。
  若是早一秒行动,艾伦八成会被压扁。好几个成年一起才能勉强搬动的岩块,遮断了圣窟宫和通道。
  「可恶……!」
  情绪激动的艾伦挥起艾利法尔。然而此时,背后有人抱住了她的双臂制止了她,是吉斯塔托士兵。
  「干什么!你!」
  「战姬大人,恳请你从这里退下吧!」
  艾伦打算使用龙技一事被这名士兵看破了。喊声几乎被震动和轰鸣掩盖了,但这位士兵还是拼命地恳求着。泰格勒固然重要,但对于吉斯塔托士兵来说,银发的战姬才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而且,部下的喊声有效地给艾伦那沸腾的情绪泼了一盆冷水。打算甩掉士兵的艾伦终于停了下来。视线前方再次落下一堆瓦砾,将视野完全涂黑。
  「泰格勒!」
  艾伦拼命大喊,但还是被沙土和岩石掉落的声音所掩盖。
  泰格勒意识恢复的时候,地震早已停止。视野并非完全一片漆黑,还有一点朦胧的光线照射进来。但即便如此,眼睛适应环境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身上的疼痛发出控诉。看着昏暗的环境,泰格勒开始回忆晕倒前的发生的事情。
  ——是啊,我被斯特多……
  「——巴特朗?」
  斯特多挥下剑的时候,似乎是巴特朗冲过来,为保护自己挡下了利刃。
  ——不,难道说……怎么可能。
  看错了,错觉,又或者是晕倒时做的梦,泰格勒竭尽全力地说服着自己。但是心脏激烈跳动着,像是要否定他的想法一般。脸自不必说,全身都冒出了冷汗。
  ——求你了,一定要平安无事啊,巴特朗……!
  对只能祈祷的自己无比憎恨。
  ——不过,现在到底怎么个情况啊?
  能够恢复意识,也就是说从落石中生还了吧。向四肢中注入力气,确认身体情况,然后再一根根动着手指。幸运的是知觉没有丧失,左手里也拿着弓。
  眼睛稍稍适应了黑暗,泰格勒缓缓将右手盖到地面上。感觉手中冰凉而坚硬的岩石立刻弯曲向上,越过腰肩到达头顶。
  ——天花板太矮了……想站直都费劲。
  看来自己掉进了岩盘砸出的小洞里面啊。此时,泰格勒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
  并非完全一片漆黑,天花板上的某物散发出微弱的光线。用手一摸,好像摸到了一些粉末状的东西。总而言之,虽然不太靠谱,但好歹有些能照明的东西在,实在是万幸。
  摆头四顾。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倒转的人脸,吓了泰格勒一大跳。
  是斯特多。数秒寂静过后,泰格勒从吃惊转为谨慎。身为泰纳尔迪耶近侍的苍白脸骑士,就这样面无表情地丢掉了性命。他的身体有一半被落石压住。
  将自己追杀到那种地步的人,就这么平淡无奇地死了。
  泰格勒稍做沉思,帮死不瞑目的斯特多阖上双眼。虽然没有感伤,但至少也要给他最低限度的礼仪。
  ——大家现在怎样了呢。天花板崩落下来,那个圣窟宫里也是凶多吉少吧……
  虽说现在不是担心别人的时候,但还是会感到不安。通道没有摇晃,天花板也没有崩落的意思,应该没事。
  ——总之,要想尽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万一搞出什么差错让岩石掉下来,这次可就死定了。不过也不能一直保持原有姿势不动。首先得确认一下这个洞穴的大小。
  然而,甚于刚才的冲击向泰格勒袭来,连呼吸也为之一滞。
  「……巴特朗?」
  声音在颤抖。在这照明微弱的环境中钉住了泰格勒视线的,是担任泰格勒近侍的矮小老人那面目全非的身影。
  「巴特朗!」
  将现状抛在脑后,泰格勒大声呼唤着。他用手和膝盖蹭着地面,爬向巴特朗,即使脑袋和后背被岩盘打到也毫不在意。似乎是听到了喊声,老人的身体慢慢动了起来。
  「……少爷。」
  巴特朗的口中发出了呻吟般的无力声音。老人还能回话,泰格斯对此感到高兴。但这份喜悦一瞬过后就烟消云散了。
  巴特朗从肩部到腰部都被深深砍伤了。泰格勒看到的并不是什么梦境,而是货真价实的现实。到刚才还只看到影子所以没有注意到,但近侍老人身下已经被鲜血染红。
  「您、没事吗……少爷。」
  「嗯,没事。多亏你救了我,我才没伤到分毫。」
  握紧巴特郎挣扎般抬起的手,泰格勒鸡啄米一样点着头,拼命回答着老人。无论如何都要让他放心,要让他高兴。然而泰格勒握紧的手冰冷得惊人。
  「……少爷的手、真暖和啊。看来真的没事啊……我这个老头子舍命一搏没白搭……是吧。」
  巴特朗的声音渐渐虚弱,说话也断断续续。或许是因为油灯将枯,再加上得知泰格勒平安而放下心来。
  泰格勒握紧老人的手,用急切的语气拼命向他搭话,想要留住即将逝去的灵魂。
  「不行啊,巴特朗!你不会死在这里的。你是要回阿尔萨斯吧?你不是跟我说过吗!」
  「阿尔……萨斯。」
  巴特朗抬头仰视泰格勒的脸。他的眼神十分空洞,连能否看见泰格勒都不得而知。
  「也是呢……差不多到春天了……春天、来了……绿色就」
  「是啊,马上就要到春天了,所以——」
  「……乌鲁斯大人。」
  听到巴特朗这句话,泰格勒噎住了。
  竭尽仅存的气力紧紧回握泰格勒的手,巴特朗忍受着痛苦,露出笑容编织着话语。
  「小少爷他……小少爷他,出色地、勤奋地、坚持下来了。为了保护乌鲁斯大人所爱的阿尔萨斯,为了和平……就连那些吉斯塔托人也、成为我们的同伴了。当然、那些家伙也有所谋划,但还是帮助我们了。但是、也有人是一心一意、我为此感到很高兴……很自豪。」
  泰格勒一言不发,只是凝视巴特朗的脸。小少爷。乌鲁斯在世之时,巴特朗曾经有段时期这么称呼泰格勒。
  临终之际,也许意识会混乱。近侍老人看到的不是泰格勒。映照在他瞳孔中的,是已经不在世上的泰格勒父亲的身影,他倾诉着。
  「乌鲁斯大人倒下的时候,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到、感到不安。我和十四岁的小少爷、能够治理阿尔萨斯吗。马斯哈斯大人有马斯哈斯大人的领土、有他自己的义务。不能什么都靠他……不过、这全都是杞人忧天啊……」
  泰格勒无言,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巴特朗的话。
  别说了。这句话说不出口。在泰格勒出生以前,从父亲那代开始就一直侍奉在身边的这位老人,已经没救了。血腥味渐渐变浓,握住的手传来的温度越来越冰冷,即使心里不愿接受,也会认识到这个事实。
  巴特朗仅存的片刻光阴,泰格勒不想打扰。他觉得自己决不能这么做。
  「小少爷他……不、少爷他,比起我想象的要好上几倍,是个杰出的人物。我本来打算代替乌鲁斯大人,竭尽绵薄之力履行双亲的职责……但他非常能干、甚至让我……感到惭愧。」
  巴特朗想要大笑,却咳嗽起来,嘴角流出鲜血。泰格勒把弓放到地面上,用衣袖擦着巴特朗的嘴角。
  「所以,乌鲁斯大人的担心……杞人忧天,全都是没有必要的。少爷他、眼里、只有阿尔萨斯。但是、少主他、深爱着阿尔萨斯,也开始将目光转向外面的世界了……」
  再度咳嗽,老人吐出夹杂着鲜血的口水。他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从刚才开始他的声音就急速衰弱下来。
  「所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语句更加断断续续,声音变得更加虚弱。泰格勒拼命忍住想要大叫的冲动,咬紧牙关,为了不听漏一字一句把耳朵靠近巴特朗的嘴边。
  「我、真是幸福、啊。乌鲁斯大人,少爷。能让这么好的主人眷顾着……」
  「——巴特朗!」
  话在途中就断了。压抑不住失控的感情,泰格勒呼唤着老人的名字。巴特朗痛苦地倒着气,然而一刹那,他空虚的眼神里恢复了神采,望着泰格勒,高兴地,微笑了。
  老人的嘴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没能发出声音。泰格勒。年轻人觉得,老人说出来的是泰格勒这三个字。
  留下微笑,老人静静阖上双眼。
  将忠实的老人的手握紧,年轻人后背颤抖,无声地哭泣着。
  ——仿佛在反应着主人的心情,黑弓微微震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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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决战

  回到莫西亚神殿之时,艾伦一行人只剩下四人,仅有出发时的一半。他们是艾伦、蕾琪、路里克还有一名吉斯塔托士兵。
  艾伦数次有种想用龙技破坏通道上方的冲动,但自己说服自己那样不行,总算是忍住了。如果那样做的话就连自己都会被埋住,更别提救泰格勒了。
  艾伦之所以能够保持冷静,还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蕾琪的存在,她比艾伦还要慌张。
  她一边奔跑一边不住地呜咽着哭泣着,连自责的话都说得含混不清。由于六神无主而一度跌了个大跟头后,就由一名士兵负责背着这位布鲁奈王女。扭头看看她这副神态,艾伦也稍稍恢复了些冷静。
  还有一个原因是路里克。这位光头骑士在地下通道逃生时不断激励着艾伦。
  「战姬大人,泰格勒威尔穆德卿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使弓人有使弓人的死法和归宿!不过绝对不是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你确定你在安慰她?】
  与其说是鼓励艾伦,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可即便如此,艾伦也得到了莫大的救赎。虽然不如泰格勒技术精湛,但路里克本人也算是弓箭高手。由此艾伦便觉得,既然这个男人这么说了应该就没错。
  「向阿鲁特斯姆前进。」
  回到神殿,艾伦尚未喘息片刻便转身面向蕾琪等人,声音凛然地宣布道。
  「那场坍塌仅限于小范围局部。事实上,在我们回到这里期间通道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但那明显是单独瞄准圣窟宫的。」
  「要挖洞挖回发生坍塌的地方,您是这个意思吗。」
  路里克脸上染上了不安的神色,那个吉斯塔托兵也用没有底气的声音提出反驳。
  「可是,看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泰格勒威尔穆德卿也……」
  艾伦用闪着激动的双眸瞪着这两人。然而她随即便收回锐气,摇头道。
  「……虽然不愿这么想,但如果有个万一,死了也必须将他的尸体回收。因为那帮家伙也有可能这么干。」
  听到这句话,终于停止哭泣的蕾琪突然睁大了眼睛。泰格勒的死,会直接导致银色流星军的瓦解。即使可能性很低,泰纳尔迪耶还是有可能会派遣数十名士兵去搜寻泰格勒等人。
  「——对啊。就算成了尸体,也不能交给他们,绝对不能。」
  是啊,没有时间哭泣了。对不起,非常抱歉,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现在必须迈起自己的双脚,动起自己的双手。
  蕾琪恢复了斗志,朝艾伦点点头。那双碧绿的眼眸中,对泰格勒平安的坚信和难以掩盖的不安交织着,摇动着。
  「我知道了。那该如何行动呢?」
  重新振作起来的路里克用严谨的表情询问道。艾伦干脆利落地作出了回答。银发的战姬高声向路里克和吉斯塔托士下达了命令。
  「你们现在马上回到本队去。只对洛丹特伯爵和莉姆艾利莎两人作详细说明,然后派两千士兵火速前往阿鲁特斯姆。」
  随后,艾伦话锋转向负责看守的布鲁奈兵。
  「我和蕾琪,还有你们现在直接前往阿鲁特斯姆,详情路上再说。」
  她的语调铿锵有力,即使是其他国家的人也难以作出反驳。地底下奔波时沾染到的尘土都舍不得花时间拭去,艾伦一行人马上便开始了行动。由于现在只剩六人,一个人可以骑两匹马来回换乘,这种幸运还真是讽刺得很。
  离开神殿后,大家开始分头行动。目标阿鲁特斯姆,艾伦他们在冬末的草原上纵马奔驰。
  天空蔚蓝,艳阳高照。现在的时间已经可以称之为中午。艾伦和蕾琪都相当疲倦了,但两人都没有要求休息。
  从莫西亚神殿到阿鲁特斯姆,乘马飞奔不消四个半刻,再加上还有可供换乘的马匹。于是不久后,阿鲁特斯姆的城墙就映入眼帘。
  「进了阿鲁特斯姆之后打算怎么办?」
  蕾琪策马接近艾伦。
  「先去圣窟宫正上方那块,等看到现场再说!」
  回答很粗鲁,蕾琪道了声知道了。两位少女笔直地望向马上就近在眼前的阿鲁特斯姆城墙。
  ——随后,两人几乎同时瞪大了眼睛。
  城墙里面,阿鲁特斯姆城中心位置突然垂直喷出一道黑色光柱。看见这道光,两位少女脑中同时闪现出黑龙这个词。
  这道黑光,彷佛通天柱一般笔直射向天空,飘荡在正上方的云朵瞬间就被吹散,消失在虚空之中。其形其状,恰似黑龙飞向天际。

  又过了一瞬间,轰鸣声震动了大气层,令人觉得像是远方的雷声一般。
  黑光无声无息地变细,然后完全消失了。
  「刚才那是……?」
  实在过于震惊,只能道出这句话,蕾琪难掩心中的紧张不安。而艾伦的嘴角却露出了期待的笑容,似是心中了然。此时浮现在她脑海中的是红发少年手中的黑弓。
  「我也不知道!不过得赶紧了!」
  一脚踢向马腹,艾伦两人迅速赶往阿鲁特斯姆城墙的南门。









  在近处仰视就会发现,阿鲁特斯姆的城门烧毁了近半。
  打开城门,进入视野的宽阔景象是一副难以形容的惨状,就连路程紧迫的艾伦两人也不禁停步。
  堆着煤的道路两旁,建筑物的残骸一眼望不见尽头。看到焚尽的断壁残垣堆积成山,令路过的人不禁心寒。
  行走在道路上的人们衣着非常脏乱,让人觉得在瓦砾中或坐或睡的人都要比他们强点。有人翻弄着瓦砾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也有人行尸走肉般摇摇晃晃地在大街上溜达。
  整个城市似乎都陷入了疲惫和绝望。
  沾满炭烟的瓦砾涌到路面上,蕾琪哑口无言地望着面目全非的街道。随侍一旁的两名布鲁奈士兵也难以接受这副景象,肩膀不住地颤抖着。
  王女默然呆立,艾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事到如今咱们无法为他们做任何事,除了愤怒。——走吧。」
  蕾琪无力地点头。以前就谈过这件事了,她们现在没有这种闲工夫。
  街上难觅旅客踪影,行路之人也没有几个衣冠整齐,艾伦一行人便格外引人注目,可他们却毫不留意。
  「——再往前就是城中心了。」
  遵照蕾琪的指示,众人转弯。映入眼帘的情景,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
  前方数步远处的地面不见了。
  准确来说,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锥形洞穴。
  洞穴大得可以装下一座小房子。在两条大道的交汇处,路面完全消失,化作石块沙土等瓦砾落入洞穴之中。
  周围还有几名前来看热闹的市民,他们盯着洞穴,苍白的面孔上难掩震惊之色。
  随后便看到有一个人倒在洞穴的正中央。
  「……泰格勒!」
  确认那人生着红发左手拿黑弓后,艾伦立刻毫不犹豫地跳进圆锥形的洞穴,趁势滑下斜坡,急忙奔向洞穴的中央。
  衣服和革铠都破破烂烂,暗红色的头发也凌乱不堪。左手中的黑弓由于背着个人一眼看不出来。可即便如此,艾伦还是一眼认出此人就是泰格勒,不可能认不出来。
  「没事吧,泰格勒。」
  艾伦跑上前去将他抱起。沾满煤灰的面部微微动了动,泰格勒发出声音。
  「……艾伦?」
  虽然声音很虚弱,可艾伦看到他还能回话,马上便露出放心的微笑。然而此时,泰格勒的身体却突然瘫软下来。艾伦急忙伸手撑住他。
  艾伦满脸担心地观察着泰格勒的面庞,才发现他昏过去了。
  「真是的……害人家这么担心。」
  泪水在艾伦的眼眶中打转。不过银发的战姬擦了下眼睛,忍住了眼泪。
  随后,艾伦终于发现了泰格勒身后所背为何物。那是一具老人的尸体,衣服比泰格勒还要破烂,脸和身上都沾满了血迹,完全没了气息。背后有一道伤口,大概就是它夺去了老人的生命。
  ——是巴特朗,吗。
  是担任泰格勒近侍的老人。前往圣窟宫之时,这位老人一直呆在泰格勒身边。
  ——应该是在那场剧震中为保护泰格勒而牺牲的吧。
  闭上眼几秒钟,艾伦向巴特朗致以谢意,同时也向神明祈祷他的灵魂能够获得安宁。回想起来,当时这位老人豁出性命穿越国境,来到身陷敌营的泰格勒身边,那便是这一切的开端。
  自己做不到的事,巴特朗做到了。
  这时,一条绳索垂到艾伦脚边。抬头一看,蕾琪和布鲁奈士兵们一起抓住了绳索的另一端。自己跑进洞穴这会功夫,他们究竟是从哪找的绳子呢。
  艾伦让泰格勒暂时躺在地面上,自己将巴特朗背起,然后重新扶起泰格勒。艾伦抓紧绳索,蕾琪等人慢慢地把他们拉了上去。
  环视周围,人渐渐多了起来。这些人应该是看到犹如黑龙翱翔天际般的光芒后赶来察看详情的。
  艾伦一行人到来之前就已经站在洞穴周围的人们向战姬和王女投以惊奇的目光。
  但是没有人向他们搭话。不知道是因为觉得自己不该随便掺和,还是因为饱受火灾折磨没有多余精力去管闲事。
  事实上,还留在这座城里的人都已经疲惫至极。火灾夺去了他们原有的生活,如今泰纳尔迪耶军和银色流星军兵临城下,他们却连逃走的办法都没有。
  总而言之,没有艾伦他们造成妨碍可以说值得庆幸。
       ◎
  太阳西斜,蔚蓝的天空染上了一抹茜色。
  银色流星军在距离阿鲁特斯姆约三十贝鲁斯塔远的草原上扎起营地。
  在指挥官专用的营帐中,艾伦、蕾琪、莉姆、米拉、马斯哈斯、路里克还有杰拉尔围坐成一圈。
  此时,艾伦和蕾琪刚刚将圣窟宫发生的事情说明完毕。大家听了以后表情各有差异,但都算是满脸苦涩。
  「抱歉……殿下,还有艾丽奥诺拉殿下。你们能够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
  马斯哈斯如此说着,深深低下了头,额头垂向地面。
  逃出地下通道的路里克等人在莫西亚神殿与艾伦他们分手后,回到银色流星军营地便马上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马斯哈斯。马斯哈斯下令拔营,命能够即刻出动的两千骑兵火速赶往阿鲁特斯姆。
  「不过还真是倒霉啊,没想到那个地方居然会发生坍塌。」
  艾伦叹气道。泰格勒的身体没出什么大问题,让艾伦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倒霉,真是如此吗……?」
  艾伦无心的一句话触动了蕾琪。她以手掩口,面带沉思。
  「我们刚一到圣窟宫,圣窟宫正上方就发生了坍塌……这也太巧了吧。」
  「就算你这么说,现实就是如此,没办法啊。你想想,泰纳尔迪耶也在那里,不可能是他做的吧。本来这就不是凭借人力能够办到的事啊。」
  艾伦如此反驳道。这时传来一句音色阴沉的“失礼了”,蒂塔端着装有人数份陶杯的大盆走了进来。
  她的脸色之阴暗,让所见之人都不禁哑然。熟知她原本开朗笑容的马斯哈斯感到非常抱歉,拼命忍耐着背过脸去的冲动。
  栗发的侍女恭恭敬敬地放下每只陶杯,但动作看上去十分机械。杯子里盛着水气氤氲的热茶。
  「……蒂塔。」
  短暂的纠结后,艾伦作为代表向她问道。
  「泰格勒的情况……那个,怎么样?」
  「还在自己的营帐里休息。至于伤口,只是多处擦伤撞伤而已,并无大碍。」
  蒂塔的语气比平时的莉姆还要冷淡。
  「知道了。也许用不着我来说,请你好好待在泰格勒身边吧。」
  非常感谢,蒂塔低声回答道,随后便消沉地垂着头退出了营帐。诸位将领低头看了看陶杯,然后用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互相对望。
  「洛丹特伯爵,这里只有你最了解泰格勒威尔穆德卿。我坦白地问了,他到今天晚上能恢复过来吗?」
  这个问题问得毫无顾忌,用这种毫无顾忌的语气提问的果然还是杰拉尔。米拉和莉姆皱起眉头,路里克更是明显黑着脸。但谁也没有指责他,因为听马斯哈斯的回答更加重要。
  「——老实说,我不知道。」
  马斯哈斯表情沉重地回答道,场上的气氛更加沉重了。
  「一般来说过一晚上就能恢复过来,泰格勒就是这种男人。可这次……」
  在迄今为止的战斗中,有好几名阿尔萨斯士兵已经魂归故里。可要说到与泰格勒的交情长久深厚,没有人能够胜过巴特朗。那位胆色俱佳的矮小老人,从泰格勒父亲那代起就一直侍奉着他们。
  蒂塔也一脸的悲伤和失落。
  「泰格勒他……只提到过巴特朗,对吧。」
  马斯哈斯寻求确认般地问道,蕾琪马上就点头了。
  泰格勒醒来是在刚要出发去阿鲁特斯姆的时候。艾伦问他身体状况如何,他也闭口不答。可说到关于如何埋葬巴特朗,他才终于开口。
  「抹上蜜蜡,将他放到棺材里。在这个季节应该可以保存一个月。——巴特朗要葬在阿尔萨斯。」
  语气强硬,不容反驳。宣布完毕后,泰格勒再次晕了过去,现在还一直睡着。
  「可是关于巴特朗殿下的安葬,泰格勒威尔穆德卿不是清楚地表达过自己的意见了吗。」
  「那应该是出于想要好好埋葬巴特朗这一想法才这么说的。因为已经实现了,才会变成那样的。」
  蕾琪话中的希望被艾伦无情地打破了。金发王女似有不满地看了她一眼,紧紧地攥着放在膝盖上的拳头,仿佛要压抑住自己的无力之感。
  「既然泰格勒他们能够平安归来,阿鲁特斯姆也不能弃之不顾……不过泰纳尔迪耶公爵情况如何?」
  为了活跃现场气氛,米拉针对目前的现状提出了问题。马斯哈斯给出了回答。
  「到目前为止没有引人注目的行动。就殿下和艾丽奥诺拉殿下所言,圣窟宫那个是应该是本人没错。如今应该是回到了自己军中,在考虑着下次的策略吧。」
  「……被情绪冲昏头脑的泰格勒威尔穆德卿会下令向敌人进攻,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莉姆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如果发生这种事,无论如何都要加以阻止。念及此处,她的脸绷得更紧了。
  泰格勒会把矛头指向妨碍自己并害死巴特朗的泰纳尔迪耶也并不奇怪,可问题在于这样会导致作战指挥失当。倘若在此处败北,银色流星军很有可能会土崩瓦解。
  「不必着急,莉姆。」
  艾伦回答了将金发扎在左侧的副官。
  「如果发生这种事,就算揍他我也会加以阻止。百分之百。」
  「——总而言之。」
  如同会议总结般,马斯哈斯环视众人。
  「无论泰纳尔迪耶军如何行动,各自均不可懈怠防备。至于泰格勒——沃鲁恩伯爵,至少是今天晚上,就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随后便散会了。艾伦、莉姆、米拉和杰拉尔离开了营帐,只有马斯哈斯和路里克留了下来。
  「……有什么事吗」
  马斯哈斯用惊讶的表情问道。到今天为止这些天来,他和这位光头骑士都没怎么说上话。虽然知道他仰慕泰格勒,但也仅限于此。路里克将陶杯中剩下的茶一饮而尽,站起来说道。
  「洛丹特伯爵也稍微休息一会怎样。」
  「很感谢您的关心,可是……」
  对马斯哈斯来说,他是异国军队的骑士。眼神中带着若干疑惑,老伯爵望着路里克。路里克耸耸肩,回道。
  「自从在泰格勒威尔穆德卿麾下战斗,我和巴特朗殿说过几次话,赌博和纠纷也少不了。」
  事关蒂塔,巴特朗对艾伦还是抱有一些距离意识的。但他能和一介士兵的路里克把关系搞这么好,马斯哈斯为此露出了相当惊讶的表情。
  「在下听说,对您而言巴特朗殿也是相当亲近的人。和立场无关。虽说一晚上不行,但休息一刻总没问题吧。」
  休息时间再长些,马斯哈斯大概会按捺不住自己的责任心。听了路里克的提案,马斯哈斯无言地抚摸着灰色的胡子。片刻后,他仅仅说了声谢谢。
  路里克向着马斯哈斯的后背行了一礼,走出营帐,随后便立刻停住脚步。
  「还偷听,真是低级趣味。」
  「不不不,我真想不到你居然这么会体贴人啊。」
  从营帐一旁的暗处可以看到杰拉尔的身影,他的表情中稀奇要大于感概。不过路里克没有生气,因为早就察觉到了他的气息。
  「算了,帮我个忙。就这一刻,必须得负责照顾布鲁奈人的军队。」
  「为什么非得我帮忙啊?」
  「我直接对布鲁奈人下命令会让他们觉得不爽吧。」
  路里克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一瞬间,杰拉尔表情哑然地盯着光头骑士,然后夸张地叹了口气。
  「刚刚才夸下海口,还没去干就怂了……不愧是吉斯塔托人啊,一点也不害臊。」
  「指示我来负责,然后由你张嘴说就行了。马斯哈斯卿也建议我找你帮忙呐。」
  「真没辙,要是之后再收拾你的烂摊子得更麻烦……吉斯塔托火酒一杯,有了这个我就帮忙。」
  杰拉尔爽快地答应了。看到马斯哈斯有难,他也不打算无动于衷,他的父亲尤格·欧吉耶可是和马斯哈斯关系亲密。
  口中骂骂咧咧,这个吉斯塔托人和这个布鲁奈人在士兵和营帐间穿梭着。
       ◎
  在自己营帐中央,泰格勒默然而坐。手放在膝盖上,衣服也是崭新的。
  左手握紧漆黑的弓,纹丝不动,简直如同石像一般。
  蒂塔静静待在他的身边。营帐中一片漆黑,烛火未明。两人一言不发,空气凝重。
  这副情景直接体现了泰格勒的心情。
  『——不是做到了吗。』
  突然传来声音。说是声音也只不过是空气的震动,与人发出的声音有本质上的区别。只有泰格勒能听到这个声音。
  『你终于,能够仅靠自己的力量使用了啊。不借助我和其他人的力量。』
  将那厚实的岩层,一下射穿。
  这个声音虽然传到泰格勒耳中,但年轻人毫无反应。只是笔直地望着虚空。一直到半刻后,这个『声音』都在向泰格勒搭话,但它终于放弃了。
  『连我的话都不肯回,病的不轻啊。也罢,等你心情好的时候再见面吧。』
  即使声音消失,泰格勒还是没有丝毫变化。愤怒与悔恨,憎恶与愧疚,失落与无力感在胸中疯狂地肆虐着,心灵的水面染成了一片漆黑。
  巴特朗,被斯特多杀了。泰纳尔迪耶的手下斯特多。
  然而,这跟自己亲手所杀相差无几。
  复仇心和自责感,化作两匹猛兽展开了激烈的争斗。
  那个时候如果这样做的话。这个念头在头脑中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只要泰纳尔迪耶他们不在的话。不对,如果不把巴特朗带进圣窟宫的话。不,倘若自己能够闪过斯特多那一剑的话。不,要是没有发生那个崩塌的话。不,如果。不,倘若。不,要是……
  毫无意义。在现实中巴特朗已死,人死不能复生。对此心中明镜一般,但还是禁不住越想越愤懑,越想越后悔。
  泰格勒也明白。
  明白如今没有闲暇容他停步,必须得前进。
  纵然明白,思考还是不断地空转着,除了握紧弓的手之外,其它地方渐渐都失去活力。从腰往下如同坠着千斤巨石般沉重,连动一动都觉得麻烦。
  无论自己做什么,巴特朗也无法再感受到喜怒哀乐了。
  黄昏色的天空渐渐变为佛青色,外面升起了无数炊烟,士兵们喧闹不止,但泰格勒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蒂塔遵照主人的意思默默待在他的身边。事实上对泰格勒而言,她能像这样待在身边又不来打扰自己,真是十分令人感激。
  士兵们轮换着吃完了晚饭。夜幕已经降临,皓月当空,群星璀璨,可他还是纹丝不动。
  约一刻后,变数从外面造访而来。
  「打扰了。」
  语气自然,步伐轻盈,一位少女手持点亮的烛台走进营帐之中。秀发银白,眼眸鲜红。军装以蓝色为基调,腰间佩有长剑。她就是艾伦。
  泰格勒微微抬起头看着艾伦,却没有说出类似出去这种话。艾伦将烛台放在入口处,然后坐了下来。
  「我开门见山地问了。——你,想怎么着?」
  「……能明天再说吗。」
  泰格勒用虚脱般的声音回答道。蒂塔也用要哭出来的表情瞪着艾伦。她那榛色的瞳孔强烈地传达道,希望你能让泰格勒静静地待着。
  然而银发的战姬对这视线毫不畏惧,当然也没有放过他。
  「要是等到明天,你就会作出你的回答。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而是为时间所迫。所以我现在就想听你的答案。你想怎么样?」
  不等泰格勒回答,艾伦就继续说道。
  「若想停战也并非不可能。泰纳尔迪耶公在迄今为止的战斗中也尝尽了苦头,依照条件好坏应该能与他进行交涉,能够保住阿尔萨斯。」
  「……到那时,你的目的该怎么办。」
  「我的目的我自己会想办法,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提问的声音沙哑,而回答的语气强势。别拿我的目的当借口。艾伦的潜台词如是说。道理讲得天衣无缝,泰格勒无法反驳。
  出于自我厌恶,泰格勒闭口不言。这时艾伦表情认真起来,笔直盯着泰格勒继续说道。
  「只是——无论采取何种行动,都要打一场值得骄傲的战斗,唯独这点不容置喙。」
  「骄傲……?」
  这句话极其平凡,却格外有力地牵动着泰格勒的心。看到泰格勒语气模糊带着疑惑,艾伦微微点头继续说道。
  「是啊。在成为战姬之前……在我身为一介佣兵时起就心中存有的,作为一名战士的骄傲。」
  目光盯住泰格勒不放,艾伦将手伸向长剑。
  「佣兵,没有立身之处。选择雇主唯看战斗,唯照金钱。也无可归之故乡,只有寻求战场,不断彷徨。一擢千金,名动天下,皆为妄言。同伴不知何时魂断沙场,当真一无所有。因此——我学到一个道理,要拥有骄傲。因为我是我自己,因为我是战士,我为此而战。」
  又说了一遍骄傲,这次是泰格勒说的。最近似乎曾经听过,并非出自艾伦口中。
  ——嗯,是啊。
  是在和米拉一起与姆奥吉奈尔军交战的时候。那时她说过,她有她的骄傲。继承自冰涟每代的持有者,身为战姬的骄傲。
  之后,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志气……吗。」
  终于找到了即将迷失的东西,心境正是如此。
  重要之物,并非死者如何去想。
  而是自己以何种面目,何种心情对待死者。
  「——蒂塔」
  突然被喊到名字,直到刚才为止还像雕像一样待在旁边的栗发侍女抬起头来。
  泰格勒用交织着谢意和歉意的目光望着蒂塔。
  明明她就陪在身边,自己却等闲视之,一味顾影自怜,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自己这副模样,又有何面目见巴特朗。
  「谢谢你。还有——抱歉啊。」
  那是蒂塔已经听惯的,泰格勒平常那温和的声音。听到这声音,再看着泰格勒那温柔的笑脸,她心中积累至今的某种东西决堤了。
  「泰格勒大人!」
  蒂塔泪眼滂沱,紧抱泰格勒,将脸贴在他胸前放声哭泣着。泰格勒温柔地搂紧蒂塔,抚摸着她的脑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等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回到阿尔萨斯……将他埋葬后,我们谈谈巴特朗的事吧。你所知道的巴特朗,也让我听一听。」
  蒂塔哭着,点头不止。








  深夜已至,一轮缺月爬上高空。蒂塔哭累了,已经沉沉睡去。让眼带泪痕静静响着鼻息的她睡在绒毯上,小心翼翼地给她盖上毛毯后,泰格勒转向艾伦。
  「谢谢。」
  话很简短,泰格勒深深地低下头。
  「你谢什么呢?」
  「你救了我,我却还没道谢。」
  艾伦歪着头,泰格勒用真挚的表情回答道。
  「如果指的是那件事,我必须得向你道歉,我把很多事都想得太天真了。而且不光是我,救你的还有蕾琪和路里克。」
  「当然我也感谢殿下,我打算稍后亲自前去道谢。路里克也是。不过……那时你撑着无法动弹的我,让我高兴地松了一大口气。——而且还有一件事。」
  回头看看沉睡的蒂塔,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泰格勒开始自言自语。
  「父亲大人……我的父亲和巴特朗,看到我眼中只有阿尔萨斯非常担心,似乎是这样。」
  泰格勒想起了巴特朗临终前所说的话。完全没有注意到。不如说,自己那时觉得只要有阿尔萨斯就够了。
  「不过最后的时候,巴特朗似乎是放心了,说我能够放眼于阿尔萨斯之外。」
  「就算你能够看到阿尔萨斯外面的世界,那也是你自己的功劳。我什么都没做。」
  非得说做了些什么,也只是给予他契机而已。还有就是将他作为俘虏带回莱特梅利兹并赐予他些许自由吧。
  「……也罢,难得你向我道谢,我就接受吧。」
  笑容中略带羞涩,艾伦继续说着。
  「既然如此,那就到大家面前露个面,因为你给大家添了麻烦啊。」
  泰格勒静静起身,以免惊醒蒂塔。艾伦也把长剑收回腰间,与年轻人并排而立。
  「我跟着你去吧。虽然我不会帮腔,但总比一个人挨骂要好吧?」
  没错。两人苦笑着,走出了营帐。
  这时他们瞪大了眼睛。在营帐一旁,莉姆、米拉、蕾琪,还有路里克和杰拉尔都站在那里。
  「……从什么时候开始待在这里的?」
  艾伦问道,表情惊讶到了极点。泰格勒虽然没吭声,但心情是一模一样的。
  「这个布鲁奈人,实在太不成事了。」
  「这个吉斯塔托人,反过来碍手碍脚。」
  路里克和杰拉尔都面无表情,用食指指着对方。
  「有几件事必须交给艾丽奥诺拉大人审定。不过看到你们在谈话,就在这里等到你们谈完。」
  莉姆淡淡答道。而蕾琪则是一脸抱歉地缩着脖子。
  「那、那个、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谈,反正都要等的话……」
  「我接下来要如何行动得看泰格勒的判断,在这里等是最好的选择。」
  抱着冰涟的米拉愉快地微笑着。泰格勒环视众人,害羞地搔了搔红发后,分别向每个人道了谢。
       ◎
  第二天中午,泰格勒等人在总指挥官的营帐中集合。
  「有两项重要报告。」
  随着老伯爵说出这句话,会议开始了。马斯哈斯昨夜因为突然要事在身,无法去探望泰格勒,这时在会议中看到年轻人露面,放心地松了口气。
  而泰格勒则是发现蕾琪的脸色有点不对劲。
  「场上有几位昨晚就知道了。第一件事是吉斯塔托王国派来了使者,准确来说是卢沃修公国,对吧。」
  听到这个名字,艾伦瞪大了眼睛。那是最近才和他们交战过的战姬伊丽莎白·佛米娜所治理的公国。
  「对方希望与泰格勒缔结友好关系,送来腌鱼五百樽,腌猪肉五百樽,还有火酒三百樽。现在放在北边的港镇库洛多瓦,要是有意收下,马上就会派人送来。」
  马斯哈斯的表情中写着怎么办这三个字。泰格勒歪着头,表情困惑。
  「友好关系……这是怎么回事?我觉得我还没那么出名。」
  泰格勒向艾伦、米拉和莉姆投以求助的目光。艾伦一脸愤然地闭上嘴巴,因此米拉耸肩开口道。
  「说到底,我觉得你的事迹还不至于传到遥远的卢沃修。应该是看艾丽奥诺拉帮过你,所以对你产生了兴趣,顺便考虑到假如你获胜了怎么办,所以送来了东西,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言及此处,米拉的嘴边浮现出带点恶作剧意味的微笑。
  「不过,她和艾丽奥诺拉的关系可是非常差哦。」
  理解了冰涟雪姬所说的话,泰格勒望向艾伦。艾伦躲避着泰格勒的视线,用不甚愉快的声音回答道。
  「前些日子我不是回了趟吉斯塔托吗,那女的就是始作俑者。而且那家伙跟泰纳尔迪耶公和冈隆公都有所来往。」
  「照这样说,还是拒绝掉比较好吗。」
  「要是送给我,我肯定会给她扔回去,可是——」
  艾伦用看着杀父仇人般的眼神说完,甩甩头打消了这份情绪。
  「这是送给你的。也罢,反正免费送来的。这么难得,就收下吧。估计也不会下毒。」
  艾伦作出吓人的假设后,露出了危险的笑容。说到莉姆,则是出于对艾伦的忠诚面色不改地保持着沉默。
  无奈之下,泰格勒转而问马斯哈斯。
  「马斯哈斯卿,你怎么看。」
  「若是因为拒绝产生了矛盾也很麻烦。考虑到对方送来的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收下之后就算对方提出什么条件,也并非无法对应。还有就是为了慎重起见,应当充分调查之后再送一封信作为回礼。」
  泰格勒点头同意,然后命令杰拉尔负责从收货到检查的工作,还下令说如果有多余的就运到阿鲁特斯姆。
  比起战场,这个男人更适合这方面的事情,应该会做得很好。
  「关于下一项报告。」
  马斯哈斯在此处暂停了一下,做了一个深呼吸。泰格勒稍稍吃了一惊。看这位老将的态度,接下来讲的事要比前面的更加棘手。
  「柏德文,从王宫那边过来了。」
  马斯哈斯用深沉的表情宣布道,泰格勒歪头不解。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不过到底是谁呢。搜寻记忆的时候,马斯哈斯苦笑着告诉他。
  「是我国的宰相,皮埃尔·柏德文。」
  泰格勒不禁发出了惊叹。
  「宰相阁下,来这种地方……?」
  「嗯。而且据他所说——国王陛下似乎已经清醒过来了。」








  在杰拉尔的引导下走入营帐的布鲁奈王国宰相,是一位身穿灰色官服中等身材的老人。吊眼梢,从略圆的脸上长出来的灰色胡须让人联想到猫。
  泰格勒道了声初次见面低下头来,柏德文则是温和地摇了摇头。
  「你同你父亲曾经一度造访王宫。好久不见了,泰格勒威尔穆德卿。」
  第一句话就说错了,泰格勒略带困惑地搔着红发。
  「……我从洛丹特伯爵那里听说国王陛下醒过来了。您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件事才专程来到这种地方的吗?」
  泰格勒觉得他找自己应该有别的事情。若是单单为了通报这个消息,根本不足以让这位老人专程赶来此处。随后柏德文便摇头否认。
  「是为了见你一面,确认你的真正想法。」
  柏德文从正面望着泰格勒,朗声道来。
  「你在迪南特一战中成为了吉斯塔托王国俘虏。随后你借用吉斯塔托王国的军队,击退了侵略自己领土阿尔萨斯的泰纳尔迪耶公爵私军。」
  泰格勒点头。
  「将辖有泰利托尔的欧吉耶子爵和治理奥德的洛丹特伯爵拉为同伙,即便被剥夺了爵位没收了封地,也不解散军队,然后击破冈隆公爵的私军和纳瓦拉骑士团。——是这样没错吧?」
  「如此听来简直就是个大罪人啊。」
  在一旁听着的艾伦语气轻浮地说道,莉姆小声喝叱她。
  「我们的行动确实如您所说。」
  泰格勒用认真的表情肯定道。柏德文再次摇头,长长的灰色胡须随之颤动。他那细长的眼睛让人联想到猫。
  「这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目前是要讨伐泰纳尔迪耶公爵,与其交战。」
  泰格勒用极为自然的口吻回答道。猫脸宰相表情愈发险恶。
  「然后你打算取代泰纳尔迪耶、冈隆二位公爵吗?
  「不。只要能够确保阿尔萨斯的安全,我就会以战俘的身份前往吉斯塔托。」
  听到泰格勒毫不犹豫的回答,柏德文愣住了,半张着嘴瞪大了眼睛。
  「慢着,怎么也得换个说法吧。」
  「这样做比较好吧,我们会把你当作宾客相待。」
  艾伦和米拉开始争吵,柏德文因此回过神来。
  「……你是说要离开布鲁奈吗?」
  老宰相如此询问道,声音和表情似乎在说这下可让我们头疼了。泰格勒对他的反应感到吃惊,但还是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
  「关于今后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与你商议,但我最终的去向就是这么打算的。」
  「……你从罗兰殿那里收下的迪兰达尔又要如何处置?」
  「物归原主。」
  回答不带丝毫踌躇。柏德文一副感到难以理解的表情冒着汗,然后转头望向马斯哈斯。而马斯哈斯则是难得露出了恶作剧般的微笑,以这位老人来说。
  「我不是说过吗,柏德文。泰格勒他毫无野心。即便有,也不打算从这场战斗中获得丝毫好处。」
  泰格勒对此表示同意。柏德文是害怕泰格勒利用这场战斗成为又一大势力。
  猫脸宰相用困惑的表情重新望向泰格勒。
  「这么说来,你真的只是为了保护阿尔萨斯……?」
  「没错。不过我还有一点想说,那就是,只要能够保卫阿尔萨斯的和平……我觉得即便阿尔萨斯成为吉斯塔托之物也没有关系。」
  马斯哈斯大跌眼镜。艾伦露出微笑,像是在说“说得好”。米拉的苦笑中夹杂着佩服和无言以对,蕾琪瞪大了双眼,莉姆则是一副愁眉苦脸,不知道是夸他好还是骂他好。
  而柏德文只是用手指弹着猫一般的胡子。无论内心究竟翻腾着怎样的波澜,这个猫脸宰相也绝对不形于色。
  由于没有得到回应,泰格勒就改变了话题。
  「关于蕾琪殿下。」
  蕾琪的神情似乎有些阴云,看来已经说过这件事了,泰格勒如此想道。柏德文偷偷瞥了蕾琪一眼,用温和的表情重新望向泰格勒。泰格勒用慎重的口吻询问道。
  「你,相信有关蕾琪殿下的事吗?」
  「你问我信不信,倒不如说我不得不承认。这位大人知道只有我和殿下才知道的事情。虽然我并未对任何人说过,但其实我曾经两度想过莫非真有此事。」
  最后那句话令泰格勒目瞪口呆。据蕾琪所说,这件事只有她的母亲和国王法隆,还有泰纳尔迪耶和冈隆知道而已。看到他的反应,柏德文淡淡补充道。
  「大概不会有其他人想到这里吧。正因为知道真相才会心中有数。不过——」
  柏德文一副愁眉苦脸,如同猫闻到了讨厌的味道。
  「就算我喊破喉咙说这位大人才是王子,也没有用。让我确信她是殿下的那几件事只有我和殿下才知道,而且并非是随随便便能够公开的事。」
  「既然如此,再去一趟圣窟宫如何?」
  这时艾伦打岔道。
  「那里只是上方地面坍塌而已,只要清掉瓦砾我觉得应该就有办法了。」
  「有可能的话……希望您能先去王都尼斯,和陛下见面。」
  听到柏德文的提案,蕾琪神情急迫,挺身而出。
  「陛下……父王身体如何?」
  「并不乐观。」
  柏德文用认真的表情答道,并继续说。
  「这是对殿下都要隐瞒的事情……本来在迪南特一战之前,陛下就已经患病。迪南特战败的消息和殿下的死,令病情迅速恶化。」
  蕾琪哑然失声。她所了解的国王,虽然不至于精力充沛,但也是个符合四十一岁这一年龄的健康男人。马斯哈斯也再次回想起偷看室内时感受到的震撼,露出苦涩的表情。
  「身体的衰弱已经蔓延至内心……宫廷医师开出了各种药方,神官长和巫女长也连日进行祈祷,但病情毫无起色。」
  「我知道了,那就去王都吧。」
  泰格勒如此答道。大家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泰格勒以真挚的表情继续说道。
  「倘若殿下与陛下见面能使病情略微好转,我们便没有理由拒绝。不过——在此之前与泰纳尔迪耶公爵的交战是无可避免的。」
  清醒过来的法隆王只要正式承认蕾琪的王女身份,泰纳尔迪耶瞬间就会沦为谋害国王子嗣的逆贼。也许是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蕾琪——进一步说就是银色流星军的兵锋指向王都。
  于是在场的任何人都毫不怀疑,这将是最后的决战。









  柏德文当天便离开了银色流星军的营地。猫脸宰相离开战场得绕一大圈,必须尽早赶回王都。
  「我是文官,在战场上无济于事。应该说我现在想尽早向陛下汇报有关蕾琪殿下的事。」
  泰格勒听到他的愿望后,派了约五十名骑兵负责护送,然后便与宰相挥手告别了。
       ◎
  菲利克斯·安隆·泰纳尔迪耶,在十岁之前曾经有三次险些遇害。二十岁之前增至五次,二十六岁继承公爵之位之后也不时遭到袭击。
  「继承泰纳尔迪耶之人,必须时常保持强悍,要比任何人都强。」
  这就是幼年的公爵每天从父亲那里听到的话。公爵的父亲则是与这句话背道而驰,病弱又笨拙。作为统治者而言能力超出平均水平,但泰纳尔迪耶却认为他不曾充分将其发挥过。
  「弱者,会被强者吃掉,取而代之。人类社会的运转就是如此。你们也必须时刻牢记,如果一直安于自己的血统而不改变自己的弱小,就会被别人吃掉。」
  泰纳尔迪耶的同母兄弟有三人,算上异母兄弟,数量则上升至五、六倍。但他却没有血脉相连的姐妹。
  父亲不断重复着刚才那句话,并加以实行。父亲令爱妾之子去袭杀正妻生的孩子,这个事实很早以前就让泰纳尔迪耶战栗不止。
  当他知道了这件事的时候,想起了有位吟游诗人曾经讲过的故事。有一个远方的国家在一个壶中放入数十条蛇,让它们自相残杀至只剩最后一条为止。泰纳尔迪耶想都没想过这种可怕的事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泰纳尔迪耶刻苦锻炼自己。他磨练剑术、枪术、马术,年纪轻轻便开始学习治政之事。而另一方面,他也不断地打倒一有机会就袭击自己的庶出子,然后泰纳尔迪耶会将输后跪地求饶之人的脑袋毫不留情地砍掉。
  到了二十岁,泰纳尔迪耶的同胞兄弟仅剩弟弟一人,庶出子减至五人以下。
  此后,泰纳尔迪耶心中就存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
  「弱者,会被强者吃掉,取而代之。强者要时常锻炼自己,应时刻保持强者的风貌。强者是吞噬弱者之人。」
  他对于弱小之人和无能之人十分冷酷,甚至认为他们没有存在的价值。这种观念唯一的例外就是他的儿子锡安,无论是好是孬都将他看作一个人类。
  而且,他会重用他所认同的强者——展示出卓越能力之人。然而以符合他的高标准高要求的近侍斯特多为首,也不过寥寥数人。
  对他而言,这片大地上弱者多如牛毛。
  在自己的领地奈梅塔克姆上,他也施行苛政。
  这些苛政也遵循着他的标准。他精心调查了五十年来的记录,根据该地出过多少人才而施行不同的政策。例如某地五十年内没有出过一位优秀人才,他就毫不留情地对该地施以重税。
  「弱者和无能之人都去死。人没了,让有能之人去定居即可。如果没有死绝还出了人才,就得立刻修改政策。」
  此言不虚。事实上也有地方大幅度实行过减税。话虽如此,若无此类幸运造访,大部分居民还是会遭受其暴虐。
  依靠恐怖和暴力的统治,还在持续着。
  有这么几个原因。
  首先,没有能够阻止泰纳尔迪耶的人。
  能对泰纳尔迪耶提意见的只有国王法隆。但国王的话都被这位公爵以自治权为理由拒之耳边。
  仅是泰纳尔迪耶治下的奈梅塔克姆便已拥有此等权势,此外还有与他关系亲密的贵族们对国王施压。
  倘若同泰纳尔迪耶唱和之人一同举起反旗,布鲁奈王国便会笼罩在非同一般的战争中。为此,法隆也不能态度过于强硬,但这位国王的纵容反而助长了泰纳尔迪耶的气焰。
  然后,泰纳尔迪耶对于与自己作对之人毫不心慈手软。
  比方说自己领地上出现了三百人左右的盗贼集团,他会派三千士兵彻底将其击溃,抓到的强盗一个不剩地枭首弃市。泰纳尔迪耶也曾亲自带兵上阵杀敌。由于他的残暴,唯独治安在国内数一数二。
  他的商贸外交经验也相当丰富。他与吉斯塔托的战姬有来往,也会去保护南边的临海诸城。人才辈出的城市赋税都很低,大多很繁荣。
  当然,在泰纳尔迪耶眼中他们都是弱者。若是坏了主人的心情,一夜之间就会沦为遭到镇压的对象,但此类情况极为罕见。
  奈梅塔克姆的繁荣,是建立在恐怖和扭曲上的。
  过了十年、十五年后,泰纳尔迪耶开始这样想。
  我必须站在更高的立场上,也就是说,必须坐在王座之上。
  作为臣下,他几乎位极人臣,再进一步就是宰相。但泰纳尔迪耶的目光不限于此。
  公爵瞧不起国王。在他眼中国王或许不算弱者,但绝非强者,至少弱于自己。
  弱者,会被强者吃掉,取而代之。
  当时,泰纳尔迪耶认为能够与自己相提并论的只有两人,宰相柏德文和冈隆公爵。虽然必须承认黑骑士罗兰的勇武确实在自己之上,但他要赶上自己仍需数年。他一边关注柏德文和冈隆的动向,一边策划该如何谋得王座。就是在那时,他知道了王子其实是王女。他与冈隆公爵暂时联手,就是在迪南特战役的前一年。
  距离银色流星军营地约六十贝鲁斯塔(约六十千米)远处,泰纳尔迪耶扎营于此。
  有着双重绢织营布的豪华营帐中,只有泰纳尔迪耶一人。沉寂的黑暗中,他坐在装饰着宝石的椅子上,无言深思。唯有双眼像饥饿的野兽般放出白光。
  ——数日后,将有一战。
  刚才柏德文派遣的使者前来拜访,告知他国王已经醒来,还带来了停止战争解散军队返回王宫的命令。
  泰纳尔迪耶砍了那位使者,将尸体悄悄埋葬,当作从没来过。
  ——蕾琪恐怕还活着。
  既然如此,返回王宫的泰纳尔迪耶面临的命运只有灭亡。为了扭转局势,只得让国王和蕾琪中的一位从世界上消失,在两人相见之前。
  ——法隆应该会持续衰弱下去,但不可能在这两天就驾鹤归西。还是只能把蕾琪和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一同确实除掉才行。
  并非高枕无忧。虽说兵力还是我方胜上一筹,但如今泰纳尔迪耶失去了龙,连左膀右臂的斯特多也不在了。
  倘若暂时返回领地奈梅塔克姆募集新兵,要准备多出敌人一倍的兵力也并非没有可能。
  可如今没有那种时间,必须在蕾琪到达王都之前阻止他们。
  事实上泰纳尔迪耶有一个几乎肯定会赢过泰格勒的策略。
  那就是立刻赶回王都,扶植一个假王族作为名目讨伐举起反旗的泰格勒,关闭所有城门坚守不出。
  然后一边争取时间,一边派使者回奈梅塔克姆组建新的军队。还可以派刺客暗杀泰格勒,派雇佣兵攻打阿尔萨斯。
  在泰纳尔迪耶占据王都的情况下,泰格勒和蕾琪应该会去挖掘阿鲁特斯姆的圣窟宫以取得王族身份的证明。
  然而,即便能够证明她是真正的王族,蕾琪的话语权和影响力也不及自己。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怀疑她的人将不在少数。
  另外,泰纳尔迪耶的妻子是国王的侄女这点人尽皆知。单说延续王家血脉,泰纳尔迪耶也不遑多让。
  既然冈隆已经退下了舞台,接下来只要获胜,就可以倾尽泰纳尔迪耶公爵家的权势压住局面。
  如果斯特多还活着,绝对会这样建议,泰纳尔迪耶也会采纳。
  泰纳尔迪耶考虑到了这一步,但还是放弃这个提案。要完美实行这个计划,至少得有一位泰纳尔迪耶能够认同其能力的人才。
  而且他还没有从之前战败的屈辱中恢复,身为强者前进的霸气也有所消磨,更重要的是失去爱子和爱将点燃了他的复仇之火。他下定决心,必须亲手杀掉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










  翌日清晨,泰纳尔迪耶军和银色流星军几乎同时开始行动,两方都向着王都南下。
  过了中午,银色流星军扎营休息。在会议中,马斯哈斯看着地图汇报着现状。
  「不急不赶,也不放慢脚步,这行军真是毫无破绽。我们无法缩小与他的距离。」
  泰纳尔迪耶军和银色流星军之间有着五、六十贝鲁斯塔的距离,要是距离缩小遭到对方袭击就危险了。
  这一带尽是广阔而平坦的草原。同己方一样,对方也派出了侦察兵,因此突然缩短距离马上就会被发现。倘若己方令士兵急速接近敌军,这段时间内敌人就会不慌不忙地做好迎击的准备。
  「不能直接缩短与王都间的距离吗?」
  同样盯着地图的蕾琪问道。换个角度来看,就与王都的距离而言,泰纳尔迪耶军和银色流星军相差无几。在到达王都之前,早就会短兵相接。
  「是啊,恐怕泰纳尔迪耶公爵是打算在此处迎击我们吧。」
  马斯哈斯指着地图上一点。那里是被称作梅列瓦鲁的草原,位于王都尼斯北边约四十贝鲁斯塔远的地方。
  地形极其平坦,没有山丘和森林,远离河川。难以利用地势,兵力多的一方胜算较大。然后再继续南下就是森林和山丘的主场了。
  三日后的黄昏,泰纳尔迪耶军抵达了梅列瓦鲁草原。银色流星军仅仅稍迟片刻,也踏上了这片土地。
  当日,两军安营扎寨让士兵休息,为明天的决战做好准备。











  夜尽天明。天空布满阴霾,梅列瓦鲁草原上降下了冰冷的雾雨。虽不至遮蔽视野,但缠绕身体的细雨和寒意让两军将士深感不安。
  然而,总指挥官不露声色地警戒着敌人。双方迅速完成布阵,隔着数百阿尔辛的距离对峙。相较于泰纳尔迪耶军的一万六千,银色流星军兵力不足一万五千。
  泰纳尔迪耶军和银色流星军都设置为中央部队和左右两翼,但泰纳尔迪耶军的中央部队的先锋都装备着枪。与银色流星军的中央部队相比,中央部队大幅后退形成凹字阵型。
  「果然使出了四枪之阵吗。」
  总指挥官身边,马斯哈斯摸着灰色的胡须说道。
  部队排成纵长,不断重复着猛烈的突进和退潮般的后撤令敌阵崩溃,是泰纳尔迪耶家的必胜阵型。
  究竟会先让哪支部队攻过来呢。而且若是被敌军的后退钓上钩,我方会遭到包围击溃。
  「——没问题的,洛特丹伯爵。」
  总指挥官回头,沉静如水地微笑着。在那里的不是泰格勒,而是蕾琪。她现在是银色流星军的总指挥官。
  「泰格勒威尔穆德卿,一定能行的。」
  她的声音绝不能算强有力,却温柔地打消了马斯哈斯的不安。虽然没能得到圣窟宫中想要的东西,但她默默成长了。察觉到这点,马斯哈斯的表情放松下来。
  「也是,我这把老骨头也尽一份绵薄之力吧。」
  泰格勒如今在后方的预备部队中,米拉也在他身边。
  「到最后还得让你陪我冒险,真是抱歉啊。」
  确认完黑弓的情况,泰格勒转向米拉。米拉扛着冰涟愉快地笑了。
  「我会当作你欠我的,不必在意。之后再慢慢还就行。」
  「……用什么形式支付啊?」
  「你自己琢磨,我喜欢就采纳,不喜欢就刺你。最容易还清的方法就是侍奉我哦。」
  「那可不行,艾伦会生气的。」
  若真是如此,绝对不只生气这么简单。看着耸肩的泰格勒,米拉笑容灿烂地回答。
  「你变装一下不就行了吗。在艾丽奥诺拉面前披上熊皮化名乌鲁斯不挺好的么。」
  说到痛处了。泰格勒搔着红发,想要蒙混过关。
  宣告战争开始的角笛鸣响,被雨水淋湿的大地上吹起了风。
  两边都打出了红马旗,无数贵族军旗在士兵们头上跃动着。其中大放异彩的是这个国家所没有的黑龙旗。
  吉斯塔托军在这场战斗中依然还是担任银色流星军的右翼,他们面对的泰纳尔迪耶军左翼,看上去已经遭到压制。
  因为是布鲁奈军之间的战斗,不存在作为前哨战的弓箭对射。只是两军士兵手持枪盾渐渐与敌人缩短距离而已。
  己方的甲胃声响刺激了兴奋和恐惧的情绪,想要逃跑的意念在脑中翻腾,但是前后左右同伴的存在阻止了这一冲动。
  泰纳尔迪耶军架起枪,呐喊着。空气在热情和喊声的煽动下膨胀,化作一时的强风将雾雨稍稍吹散。踩着淋湿的杂草,潮湿的大地晃动起来,步兵开始突进。
  反观银色流星军,有人架起盾牌,有人投掷早就准备好的投枪。数百根投枪破空射向泰纳尔迪耶军。即使用盾阻挡,只要失去平衡跌倒在地,就会被同伴们踩成烂泥。
  泰纳尔迪耶军遭到投枪袭击后,突击似乎弱了下来,但还是无法阻止他们的前进。将敌人连同盾牌贯穿,泰纳尔迪耶兵继续高歌猛进,向敌阵刺出枪矛。有人失败反被敌人刺穿,也有人穿过盾牌的缝隙刺穿敌兵的脑袋。沾满鲜血的断枪和损坏的盾牌洒落遍地,怒号和惨叫回响在整个战场之上。
  仅靠雾雨,只能稀释鲜血,无法将其洗涮干净。
  而在中央部队之间开始流血之时,银色流星军的左翼也与泰纳尔迪耶军右翼展开了激战。
  以骑士团为中心的这支部队装备精良,他们勇敢地发起了进攻。可敌军也心中有数,止步彻底防御。众人聚作一处将盾牌叠起,从后方投掷枪、石头、泥土来进行抵抗。
  在另一边,右翼的吉斯塔托军在泰纳尔迪耶军左翼周围前进着,稍晚于其他部队与敌人交兵。
  艾伦一如既往亲自上阵,挥舞着艾利法尔不断砍杀敌人。银白的秀发随风飘舞,卷起血雨腥风不断前进,战姬的身姿令敌人战栗,而手下的士兵则是士气高涨。
  「我等主君乃是银闪风姬,同时也是号称剑之舞姬的以一当千的战姬!就算你们一起上也不可能赢!」
  然而即使吓破了胆,泰纳尔迪耶兵还是拼死抵抗。他们从两个方向、三个方向骑马接近,不光是盾牌,连剑和枪都拿来防御,不顾一切地阻止艾伦的前进。看这样子,即便是艾伦,要突破他们也必须花上一段时间。
  ——这帮家伙意图何在?
  艾伦一边左右挥舞银闪的剑刃,一边思索着。若要在战场上争取时间,只能有两个目的。一个是等待援军,还有一个就是等其他部队决出胜负。
  ——是在等待中央部队取胜吗?若真是如此,应该不会像这样不断后退啊。
  倘若左翼不断后退,中央部队侧面就会出现空当,很有可能加快中央部队的瓦解。当艾伦考虑暂时后退观察情况之时,一名士兵喘着气前来报告。
  「战姬大人,新的敌人出现了!」
  吉斯塔托军右侧突然出现一股敌军步兵,发动了猛烈的横向突击,连艾伦都吃了一惊。但一瞬间她就重新振作起来。
  ——可恶的泰纳尔迪耶公,在更早之前就设下陷阱了吧。
  应该是昨晚就命他们脱离本队潜伏到战场外侧了吧。然后让中央部队部分兵力配合这些特殊部队的行动攻向己方,与直到刚才为止还一直防守的泰纳尔迪耶军左翼一起展开反击。
  同时遭到三方面的攻击,即使是精锐的吉斯塔托军也撑不了多久。
  艾伦依旧在阵前勇敢作战,一边呵斥激励同伴一边慢慢向后退。可即便如此,吉斯塔托士兵还是一个又一个地倒下了。
  泰纳尔迪耶军趁势聚集向艾伦袭来。战场上仅仅是女性就已经足够显眼,而且她还是敌军大将。无论活捉还是击杀,肯定都会有一笔莫大的奖赏等着自己。
  当然,艾伦毫无实现他们愿望的意思。长剑横挥纵舞,劈过头盔将敌首一刀两断。仅仅一击就砍下敌人脑袋,斩断枪柄。每次挥剑,便有如同她名号一般银光一闪而过,狂风无情地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然而,泰纳尔迪耶军看到同伴的尸体不断堆积也毫不畏惧,依然舍身上前挥砍突刺。
  泰纳尔迪耶公爵与他们约好,拿下泰格勒和艾伦首级者将得到巨大的赏赐。即使身为平民也能获得贵族爵位和领土,得到逍遥一生的金钱,得到自己想要的美女。如若活捉二人,赏赐再加一等。
  这是为了使艾伦和泰格勒成为银色流星军中的首要靶子,同时也是为了提高将士们的士气,不过最主要还是出于复仇心。这两人是泰纳尔迪耶爱子和爱将的杀身仇人。
  ——不妙……
  艾伦也开始呼吸混乱。雨势慢慢变大。虽然洗去了汗水和灰尘,但一头银发吸收了水分,粘在脸上变得沉重起来。军装内侧流出的血掉到地面,将地面染成红黑色。
  然而她的脑中只有战况。
  ——假如我们在这里被击败,我方中央部队就会瓦解,敌人会顺势直接攻击本队。那样就败了。
  她咬紧牙关,仇恨地瞪着远处飘扬的泰纳尔迪耶军大军旗。
  随即,那面旗帜就像被某物拉住一般掉落下来。罪魁祸首是一支箭。
  大军旗落地,让泰纳尔迪耶军笼罩在诧异和惊慌中。旗帜几乎立在泰纳尔迪耶军的正中央。战场是一团混乱的漩涡,这时只是射中剑就已经很困难了,要是能射中扣子,这技艺就更加非同寻常了。
  泰纳尔迪耶军不禁停手,而后方出现的一股骑兵卷起沙尘和水雾向他们发起了进攻。那是银色流星军的特殊部队,率领他们的两人是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和柳德米拉·劳里。
  米拉站在阵前挥舞冰涟,敌兵不断倒毙在地。后方,泰格勒在她的保护下不断用黑弓射出箭矢。每射一箭,疾风就会带着高亢的悲鸣,令泰纳尔迪耶兵毙命。
  泰纳尔迪耶军构筑的包围网缺了一口,吉斯塔托军得以迅速后退。
  「艾伦,没事吧!」
  泰格勒骑马奔来。虽然米拉在他身旁不高兴地鼓着脸,但也没说什么。
  艾伦面露微笑,由于太过疲劳无法立刻回话。艾伦轻轻提起剑,读懂主人意图的长剑卷起微风温柔地向泰格勒脸上吹去。
  「……哎,就是这样吧。」
  调整好呼吸,艾伦终于可以出声了。判断这个算不算是回答实在很难,但泰格勒也露出微笑点点头。
  泰纳尔迪耶军仅仅确信了自己的优势,因此这个新敌人的奇袭对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只得在狼狈和动摇中遭到压制。
  泰格勒收起笑容,用认真的表情看着艾伦。
  「虽然都让你做到这个地步了,但我还是必须得说句无情的话……你还能战斗吗?」
  「废话。」
  银发的战姬露出无畏的笑容,立刻给出了答案。











  几乎与此同时,中央部分也出现了变局。
  负责指挥部队的马斯哈斯和莉姆完全无法应对四枪之阵,只能勉强防止阵型瓦解。事实上,敌人的行动也的确非常巧妙,银色流星军数次被敌军后退引诱导致队形崩坏,随后再度遭到突击导致阵型瓦解。
  每次马斯哈斯和莉姆都命部队后撤,或者让后方部队迅速替换上前来应对此战法。话虽如此,但也只能算是一时之策。
  没能给予敌人有效的一击,中央部队流血不止,明显慢慢衰弱下来。由于泰格勒带上预备兵力前去援救艾伦导致行动慢了一拍,现在中央部队已经不允许任何一个出错了。
  然而,从战斗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两刻的时间。如今是中午,雨势越来越强。
  莉姆整理好略微沾湿的头发,用往常那副扑克脸向马斯哈斯搭话。
  「……大致,已经看明白了。花了这么久时间真是抱歉。」
  「真不愧是你啊……我还没看明白。」
  摸着湿嗒嗒的胡子,马斯哈斯深深叹了口气,两人的声音里都带着沉重的疲劳感。
  「负责指挥中央的那位……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不管怎样,似乎都透露着他的个人习惯。——战场上的阵型也是一样。」
  那是索尼艾鲁侯爵,马斯哈斯笑着告诉她。
  四枪之阵,单论构造可以说是极其单纯。让四把枪中的一把突击并击溃敌人,接着后退。随后,利用后退诱敌深入再围而歼之。旁边再向敌人刺出其它枪,同样等待敌人崩溃后就后退,把敌人引诱过来。
  即使想要救助被拉走的同伴,也会遭到其它枪的妨碍。
  虽然也有不论哪把枪刺来都彻底贯彻防御这种策略,但若是这么做的话,敌人也只是转而使用投枪和投石进行消耗,挑衅己方发起攻击而已。倘若中了挑衅,等待己方的就是敌军的诱敌攻击。
  莉姆自然是没有见过索尼艾鲁侯爵,但他如何指挥四枪之阵已经看明白了。
  「该怎么办?」
  「不用说。——把刺来的枪抢到手。」
  莉姆负责告知哪根枪将要刺来,而马斯哈斯则按她所说下达命令。银色流星军的中央部队慢慢开始改变阵型。
  泰纳尔迪耶军即使看到对方的变化,也没有改变四枪之阵。在取胜之时,想要改变阵型并非易事。索尼艾鲁侯爵下令刺出第二根枪。
  呐喊着,脚踩泥水的泰纳尔迪耶军开始突击。看准时机,银色流星军冷静地后退,如同海岸上的潮水那般。
  然而,泰纳尔迪耶军并没有立刻发觉。莉姆和马斯哈斯巧妙的指挥,让他们晚了一步才有所察觉。随后,当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左右传来喊声,被完全围住的敌兵被布鲁奈士兵拔去尖牙。通过枪和铠甲的空隙,血肉被割掉,盾牌被打落地面,脸和手都遭到砍击。
  早已失去突击之时的气势,枪剑从泰纳尔迪耶士兵的左右无情地袭来。
  远远望着这副情景的索尼艾鲁侯爵慌张下令用新的枪突击。只要敌军有一次被狼狈击散就没有问题,还能救出被引诱的同伴。
  但这个行动也被莉姆看破了。
  「第二根枪出动的时候,下次就是第一或第三根枪。第四根枪暂时不会有行动。」
  教到这个地步,马斯哈斯也能应付自如。
  「在第二根枪动之前第四根枪动时就是第一根枪。在四根枪中是突击和后退最粗糙的。」
  随着地面变得越来越滑,士兵们的行动也越来越迟缓。
  可是,总而言之,索尼艾鲁不能像泰纳尔迪耶和已故的斯特多那般精妙地操纵四枪之阵。枪的行动顺序和突击后退的时刻都被看穿了。
  话虽如此,若非莉姆和马斯哈斯,估计直到银色流星军撑不住的时候也不可能看透对方行动。
  正如莉姆等人所想,泰纳尔迪耶军刺出了第一根枪。随后和刚才一样,马斯哈斯将他们引诱到己方深处。完全与队友分离孤立的泰纳尔迪耶士兵被团团围住,遭到了歼灭。
  索尼艾鲁侯爵不禁向泰纳尔迪耶公爵提出救援要求,但是遭到了拒绝。并非泰纳尔迪耶讨厌他,而是预备兵力早已投入到与吉斯塔托军战斗之中。
  然而,就连预备兵力全都用上也没能击溃吉斯塔托军。不,在即将击溃之时,在敌军预备兵力的救援下死而复生了。
  「不过……这场战斗还真是千钧一发。」
  已经确实剥夺了敌人的第一和第二根枪,马斯哈斯依然如此嘀咕道。己方预备战力也早就不剩一兵一卒了。
  倘若马斯哈斯迟一步抓住敌人的行动,也许银色流星军的中央部队就会被突破、崩溃、败亡。
  泰纳尔迪耶军的中央处于半崩溃状态,左翼也渐渐遭到突破。只有右翼在拼死战斗,但在那边重复着一进一退的攻防战的银色流星军左翼是以骑士团为核心的。
  骑士团的事迹绝对谈不上戏剧性,但无论他们遭到怎样的攻击也绝不后退一步。况且他们还展示出了猛烈的出色反击。
  尤其是卡鲁瓦多斯骑士团的奥基鲁斯特以及贝鲁西尤骑士团的艾米鲁等人,其英勇奋战,令泰纳尔迪耶军闻风丧胆。











  雨势逐渐增大,狂风卷动着军旗。
  「——阁下,请赶快逃离!」
  在泰纳尔迪耶军本阵,一位近侍表情沉痛地进言道。
  公爵身边只剩近侍不足十人,士兵约百名。
  现在反而是泰纳尔迪耶军左翼被吉斯塔托军逼到崩溃边缘。虽然尚能撑住,但崩溃也只是时间问题。
  转头四顾看看中央部队,就会发现这边的士兵也有近半数被敌人围住,即将崩溃。赶去救援的士兵也被巧妙地击退了。
  右翼几乎没有动静,但显然不是处于优势。如果从那边抽走五百名士兵,马上就会溃不成军。
  失败已成定局。
  「只要回到奈梅塔克姆,还能召集一万以上兵力。请下决定——」
  做好被砍头的心理准备,近侍挺身进言。这本应是斯特多的工作,可如今他已不在。在豪雨冲刷下,泰纳尔迪耶公爵垂头俯视近侍,然后仰望灰蒙蒙的天空。
  ——要是斯特多还在的话……
  倘若他还活着,胜利应该已经在手。他坚信此事。然而,现在再想这种事也毫无意义。
  事已至此,纵然逃回奈梅塔克姆也回天乏术,泰纳尔迪耶心里明白得很。
  「随你们怎么办吧。你们投降也好,自杀也好,继续战斗也好。」
  公爵如此宣告,表情比平时更加难看。但近侍和士兵没有一人逃走。泰纳尔迪耶认为这并非出于忠心,而是近乎自暴自弃。
  泰纳尔迪耶军左翼被突破,败逃的士兵被吉斯塔托军撵着。每个士兵都用尽了体力。没有不缺刃的剑,没有无伤痕的甲胃,没有不流血的士兵。
  即便如此,泰纳尔迪耶军士兵依旧丢盔弃甲,挤出最后一丝力气逃命。吉斯塔托兵也拿着断枪穷追不舍。泰纳尔迪耶公爵看到其中有一股骑兵笔直奔向这边。
  被雨淋湿的黑龙旗在狂风吹拂下猎猎作响。旗帜下方,银发的战姬和蓝发的战姬并驾齐驱。骑马奔在前方的是手持黑弓头发暗红的少年。
  这是自圣窟宫以来的第二次见面。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和菲利克斯·安隆·泰纳尔迪耶各自手持弓箭,互相对峙。
  泰格勒从脸到手都布满了细小的伤痕,还在流着血。而泰纳尔迪耶自然是毫发无损。
  虽然泰纳尔迪耶不知道,但这副情景和莫而塞姆草原上泰格勒对峙锡安时十分相似,只是那时没有下雨。就算知道了这件事,也不清楚泰纳尔迪耶公爵会不会由此感慨。
  在一段时间里,两人无言地瞪着彼此。艾伦、莉姆、还有泰纳尔迪耶的近侍都保持沉默原地不动。不过,一旦这个紧张的气氛被打破,每个人都会一齐行动起来,场上所有人都有这种预感。
  入耳的只有雨声,以及仿佛要将其盖过的远方的战争回响。没有一个人不是从头湿到脚,沙土和草木忍受着风雨的摧残,发出悲鸣。
  「……你,为什么要攻打阿尔萨斯。」
  泰格勒开口道,声音听上去十分冷静。反而是泰纳尔迪耶用空虚的表情看着这位少年,仿佛在说,你怎么现在才问这个问题。
  「如果你没做那件事,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
  泰格勒应该会从莱特梅利兹被卖到姆奥吉奈尔,泰纳尔迪耶和冈隆的战斗中也不会有战姬介入,或许。
  「只要能攻下阿尔萨斯,就能抵御吉斯塔托的介入。要是烧光土地带走所有居民应该会更有效。」
  泰纳尔迪耶心中所想,与焦土作战极为相似。【译注:此战术包括当敌人进入或撤出某处时破坏任何可能对敌人有用的东西。中文中“焦土”的意思包括烧坏农作物来摧毁敌人的食物来源,古称坚壁清野。这个战术词汇在现代使用上并不限于使敌人食物缺乏,还可以包括破坏遮蔽所,交通运输,通讯与工业资源等。】
  这种手段是要在吉斯塔托入侵之前故意制造出无人荒野,挫伤他们的斗志。这个冷酷无情的决定只有对弱者没有一丝一毫慈悲之心的泰纳尔迪耶才能做出。
  「就为了这个……!」
  「我并不认为这个决定有错。」
  面对愤怒无可抑制的泰格勒,泰纳尔迪耶悠然答道。随后他把目光从泰格勒移向艾伦。
  「隔着佛日山脉位于阿尔萨斯对面的是艾丽奥诺拉·威尔塔利亚。就是你啊。虽说是布鲁奈这边大意了……但只凭五千军队一晚上就能让二万五千敌军败走的将领,怎么戒备也不算过分吧。如果我和冈隆开战,我觉得总有某个邻国会采取行动。」
  事实上,姆奥吉奈尔王国还真就在窥伺这种时机,待到冈隆和泰纳尔迪耶动手就开始发兵侵略。
  泰纳尔迪耶无法应对跨越国境的姆奥吉奈尔军,因为敌军总指挥官克雷修一直在巧妙地隐瞒入侵的时间和地点,再加上不久前还失去了以防万一用的王牌罗兰。
  泰纳尔迪耶的视线回到泰格勒身上,继续说道。
  「而且要是置之不理,冈隆也有可能入侵阿尔萨斯。虽然我也是如此,但那个男人和吉斯塔托有来往。就像现在你这家伙干的一样,说不定会把吉斯塔托军招进来。」
  艾伦和米拉陷入震惊,无言以对。
  虽然是这边先问的,但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说得如此详细。这令她们十分惊讶,不禁对泰纳尔迪耶的残暴和冷酷感到战栗。而且,还得防止自己被这个多活一倍以上的男人所拥有的威严和魄力夺走全身的力气。
  泰格勒虽然沉默无言,但并非没有惊讶和战栗之感。
  泰纳尔迪耶闭上嘴,像是把能说的话都说完了。泰格勒和泰纳尔迪耶互相对视,然后深呼吸,吐气。那是一声浑浊的叹息。
  「——听到刚才的话,我明白了。我果然无法饶恕你。」
  脑海中浮现的是已不在世的近侍老人,还有老人背后那鲜红的凄惨伤痕。
  天空越来越暗,风雨越来越猛。泰格勒的双眼再度被复仇心染成一片浑浊,与身体的冰冷相反,漆黑的炽热在内心翻滚着,沸腾着。
  ——黑弓蠢蠢欲动。
  「我,也不能饶恕杀害我儿子的你。」
  泰格勒拉起黑弓搭上箭矢,策马前进一步。看到泰格勒的动作,泰纳尔迪耶也拔出剑,骑马走出本阵。
  此时,艾伦也策马来到泰格勒身边。每个人都想说“你打算插手这场单挑吗”的时候,他们目睹了出乎意料之外的情景。
  艾伦一副不悦的表情,打了泰格勒的脸。吃了意料之外的一击,泰格勒的身体大幅度倾斜。
  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屏声敛息。即使是泰纳尔迪耶也猜不出这种行为有何意义。
  明白缘由的或许只有艾伦本人。
  「——眼神不妙啊,你。」
  泰格勒望着艾伦,表情中的疑惑多过惊讶。
  「你昏头了,泰格勒。」
  鲜红的双眸,真挚的声音,笔直地贯穿了泰格勒。
  「我不会说不要抱有仇恨,但不要沉迷于此。唯独这种东西不可以拿来当作武器。」
  泰格勒虽然没有回答,但艾伦的话语已经传到他心中。刚才还一片混沌的双眸,现在已经逐渐恢复了光芒。黑暗虽然没有完全抹去,但已经无法蒙蔽泰格勒的心灵。
  而且泰格勒手中黑弓上溢出的黑色光芒,也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在这场雨中,谁都没有注意到。
  泰格勒将目光移开艾伦,盯向泰纳尔迪耶。
  「谢谢。」
  能与你相遇,真是太好了。
  细语消逝之时,黑色的瞳孔中已经充满了无可动摇的斗志。
  「——我上了。」
  泰格勒简短地宣布。这回艾伦也没有阻止,只是像祈祷泰格勒胜利般用力握紧长剑。
  ——我要,讨伐泰纳尔迪耶公爵。
  这个威胁阿尔萨斯和平的男人,引发这场战争的男人,不可置之不理。如今在此处,必须将其彻底打倒。
  泰格勒扔掉挂在马鞍上的箭筒,装在里面的数十支箭全部落在地上。见到此情此景,泰纳尔迪耶的表情变得更加可怕。
  「单凭一支箭,就打算与我一战吗。」
  「根本没有时间射出第二支,最主要是会动摇我的决意。」
  「在这种风雨中?……你这家伙,没病吧。」
  「并非只对我不利。」
  雨水会让体温下降,衣服会粘在皮肤上。头发变重会觉得难受,视野也模糊不清。手中的东西也会打滑。话虽如此,但不同于手中所握之剑,箭只要受到风的影响就连正常飞行都无法做到。
  「——那好吧。」
  非常自然而然地,两人策马前进拉近距离。他们之间的距离约有三十阿尔辛。
  弓和剑。艾伦屏住呼吸凝视这场奇妙的对决。不只是艾伦、米拉,吉斯塔托和泰纳尔迪耶的士兵们也都吞着口水紧紧盯着。
  即使已经和战争无关变成私斗,他们还是无法移开视线。
  泰纳尔迪耶架起剑,握紧缰绳。泰格勒保持着随时都能发箭的态势,死死盯着敌人。
  没有第二支箭。泰格勒必须只靠这支箭射杀泰纳尔迪耶,形势十分不利。虽然不过是三十阿尔辛远,泰纳尔迪耶不管是用马还是用自己的手臂,只要挡下这一箭,接下来就只需把剑刃架到泰格勒的脖子上。
  不过这种距离下射出的箭速度快到恐怖。
  不同于可以看出攻击轨迹的剑,箭的攻击是点。对手是泰格勒这种水平的弓箭手的话,即使看错一根手指都会导致死亡。
  在紧张绷到极限的情况下,双方都没有移动,就这样过了数十个数左右的时间。雨势毫无变弱之意,狂风肆意吹拂着。
  风向改变了。泰纳尔迪耶的顺风,泰格勒的逆风。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这个变化,泰纳尔迪耶怒吼一声踢向马腹。泥土在四蹄下飞扬,三十阿尔辛的距离瞬间缩短。
  瞄准就在一瞬。在那一瞬间,面对疾驰而来的箭矢,泰纳尔迪耶无论是判断还是应对都来不及。
  ——风与暴风雨之女神……
  虽然想要咏唱的是女神的名字,但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银发少女的面庞。
  距离不到二十阿尔辛。弓箭离弦,飞出泰格勒手中。
  弓弦,向虚空射出箭矢,指着早一瞬或晚一瞬都无法捕捉到的那一点,羽箭疾驰。箭速和瞄准点都堪称完美。
  下一瞬间,泰纳尔迪耶巨大的身躯从马背飞向天空。









  ——所有这些事,都发生在一瞬间。
  泰格勒射出箭矢的同时,泰纳尔迪耶也挥下手中利剑。反应速度异常恐怖,仿佛能够听到弓弦的震动。
  而且剑的轨道也非同寻常。他握紧灰色剑身,精确地捕捉到了弓箭的箭头。泰纳尔迪耶确信了自己的胜利。
  然而,就在击碎箭矢的那瞬间——吹来了风。与刚才强风完全不同,是不直接吹到皮肤上就无法感觉到的微风。
  这道风,让箭浮起了一点点。箭矢,从刀身旁边擦过。
  箭矢向公爵脸上射去,没入将近一半。瞪大眼睛的公爵从马上被打飞,仰面倒地。
  泰格勒保持着射出箭的姿势,连手指都不曾动过一分。弓弦传来细微的震颤,冷汗顺着脸颊流下。
  悠长的沉默后,泰格勒下马,走到泰纳尔迪耶身边。
  公爵还有一口气。脸上流出的鲜血马上就被雨水冲掉,箭伤崭新。仰视的目光找到了泰格勒,泰纳尔迪耶的嘴唇动了。
  「将……布鲁奈……」
  话说到这里就中断了。他的瞳孔中倒映着虚空,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菲利克斯·安隆·泰纳尔迪耶在梅列瓦鲁草原上停止了呼吸。







  「……刚才的风,是你吗?」
  确认到对决已经结束,艾伦对自己腰间的长剑低声细语道。
  泰格勒射出的箭在被泰纳尔迪耶的剑命中前浮起来了,艾伦没有看漏这点。
  如若将其称之为偶然,实在是太过巧合,让她不禁怀疑起自己重要的伙伴。但是艾利法尔轻轻送来了微风,表示“不是”。
  「……是吗。」
  龙具不会对持有者撒谎。
  那么泰格勒就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取胜的,在吹来的微风的帮助下。
  泰格勒慢慢走回,艾伦笑脸相迎。究竟该说什么话才好呢,她的胸口跃动着。






  泰纳尔迪耶公爵的死,彻底击碎了败象明显呆立原地的士兵们的士气。蕾琪先让士兵后退,随后传令命他们投降。泰纳尔迪耶军的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放下武器。
  梅列瓦鲁之战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始于莱特梅利兹的属于泰格勒的战争,也结束了。




本帖最后由 katuki 于 2012-11-11 22:50 编辑


Epilogue




  布鲁奈王国北端,在春天尚未到访的港镇里,有两位男人。
  二人身穿略脏的旅行服装,其中一人像小孩子一般矮小,光秃秃的头上带着一顶深深的帽子。另一人身材高大,一副贵公子的气派。
  那是冈隆和格雷亚斯特。纵火焚烧了阿鲁特斯姆后,这两人便潜伏在这个无名港镇中。但听到近日传来的情报后,他们决定离开布鲁奈。
  远远望着驶向吉斯塔托王国的船,两人无所事事地立在原地。这时背后有人搭话,是一位女性的声音。
  转过身来,便看到一位穿着与这荒芜的港镇格格不入的女性站在那里。这位美女年纪二十左右,蓝黑色的秀发长及腰间,穿着装饰有蔷薇的纯白色礼服。
  纤细的面庞和白皙的肌肤给人以梦幻般的印象,但她手中所拿的长柄大镰刀却颠覆了这种观感。
  「让你们久等了,冈隆公爵,格雷亚斯特侯爵。」
  「好久不见了,古丽卡·艾斯特斯殿下。」
  美女向他们问好,冈隆也笑着向她打招呼。站在两人面前的是被称为『虚影的幻姬』的战姬,瓦伦缇娜·古丽卡·艾斯特斯。
  「那我们就启程吧,吉斯塔托的冬天还很漫长呢,没问题吗。」
  瓦伦缇娜如此说着,对两人露出温柔的微笑。










  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作为救国英雄抵达王都尼斯门前,是梅列瓦鲁之战后将近十天以后的事了。
  他身上的服装自不必说,肯定不是平时穿着的麻织衣服和甲胃,而是从肩头到袖口都装饰着白银的漆黑绢服,还有白色羽织的宽袍。这些都是王宫紧急准备的。
  顺便一提,只有蒂塔和蕾琪说了「很适合你」。
  艾伦、米拉还有马斯哈斯都露出苦笑,莉姆着摆出困惑的表情,路里克则是说「毕竟是赶着准备出来的啊」,杰拉尔咬着牙陈述了「真是活生生的暴发户样本」这种感想。
  南大门到王宫的笔直通道上,首先是乐队走在最前面,装满战场上回收的姆奥吉奈尔军旗和甲胃的马车紧随其后。
  只有战胜外敌之时才允许举行凯旋仪式。因此,形式上这是表彰击退姆奥吉奈尔军功绩的凯旋式。
  随后,渐渐便能看到乘着四匹马拉的豪华马车的泰格勒等人。
  道路两旁都是些想要一睹救国英雄究竟是何方神圣的大批王都居民。他们撒着花瓣,狂热地欢呼着迎接泰格勒等人。不过与其说是庆祝泰格勒的胜利,倒不如说是在庆祝国内终于恢复了和平。
  泰格勒身旁是穿着正装的蕾琪,她穿着胸口和袖口都装饰着珍珠的纯白礼服。蒂塔作为王女的贴身侍女待在她的后方。
  「泰格勒威尔穆德卿。」
  看到泰格勒全身充满紧张,蕾琪对他低声细语道。身着礼服的蕾琪实在过于美丽,令泰格勒无法直视。
  「真的,非常感谢你,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
  看着泰格勒满口都是不不、呵呵、算啦,蒂塔微微鼓起脸颊。
  三人后面是艾伦和米拉。两人在军装上披着仪式用的羽织大袍,更增添了她们平常的凛然风采,不论男女都为她们而喝彩。
  虽然两人用毅然的态度骑马前进,但内心都充满了不服。还是自己最适合与泰格勒并排而坐,可能的话不要军装而是其它打扮。【两人想出嫁了】
  为了打消这份不满,艾伦用“反正泰格勒之后会来莱特梅利兹”来说服自己。米拉基本也是如此,不过是将莱特梅利兹这个词换成吉斯塔托而已。
  莉姆和马斯哈斯并排走在两位战姬身后。
  看着主君后背基本都能明白她在想些什么,莉姆小声叹气。马斯哈斯则是微笑着,用带着同情的目光望着她。
  再后面就是有名的贵族和功勋卓著的骑士与勇者,协助泰格勒的诸多骑士团和诸位贵族,路里克、杰拉尔、欧吉耶他们也在其中。










  皮埃尔·柏德文回到王都尼斯,是在泰纳尔迪耶公爵殒命战场后的第二天。因为围着整个战场绕了个大圈子,所以花了不少时间。还未清理官服上的污迹,他就直接向法隆王报告了关于泰格勒和蕾琪的事。
  于是,国王当日便正式承认蕾琪为王女,并宣布要举行泰格勒的凯旋仪式。猫脸宰相立刻不慌不忙地将这些事安排下去,派使者来到银色流星军中。
  泰格勒等人听到这件事不禁哑然。以马斯哈斯为首的一部分人仰天长叹。
  不过可不能傻呆在原地。国王和柏德文在王都准备迎接银色流星军的时候,泰格勒他们也忙于战后处理,例如赏赐手下将士,下达对降兵的处置,安葬死者等等。
  随后,银色流星军火速赶往王都,举行了华丽的凯旋仪式。









  由于国王仍然卧病在床,所以凯旋仪式的一切程序都由柏德文负责执行。
  在柳贝罗索山的神殿里,泰格勒向神明和开国国王夏鲁鲁的神灵报告了战胜敌人的情况,对庇佑表示感谢。然后,柏德文在王宫的大殿上称赞了泰格勒等人的功绩,约定之后再分别对每人授予奖赏。所有事情结束后,仪式变成了宴会。
  不过,以泰格勒为首的数人没有参加这个宴会。他们被柏德文带到某间宫殿中。
  半刻后,泰格勒等人站在了国王的病房前。除了泰格勒还有蕾琪、艾伦、米拉、莉姆和马斯哈斯五人。站在门前的柏德文向泰格勒他们行了一礼后,用严肃的声音告知。
  「陛下仪容并不是那么健康,而且异国的使者早已在内,请不要过于喧哗。」
  柏德文慢慢打开门,泰格勒等人踏入病房。
  宽敞的房间中央,一位男性起身坐在床上望着泰格勒一行人。在他身边站着一位拥有金色波浪般秀发的女性。
  「……索菲?」
  艾伦不禁瞪大了眼睛。不光是她,还有米拉、莉姆和泰格勒。马斯哈斯虽然也非常吃惊,但老伯爵还是将身体挺直,向着床上的国王行了臣下之礼。泰格勒也慌张行礼。
  索菲的表情中完全看不到她平常的微笑。原因马上就揭晓了。国王对猫脸宰相慢慢点头,柏德文便引导着泰格勒走到床前。
  ——国王陛下……?
  一直走到床前,虽然依然没有出声,但泰格勒还是无法摆脱惊愕和震撼。
  国王法隆现年四十一岁,比战场上遇到的泰纳尔迪耶公爵年轻一岁,应当是如此。
  然而,如今眼前这位男人全身肌肉几乎都已经萎缩,肤色如土,头发也灰了一半。何止是卧病在床啊。
  简直是半只脚伸进了棺材。居然还能保持意识,反而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父亲大人……」
  蕾琪发出了充满悲叹的声音。仅仅半年不见,父亲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父亲大人……为什么,会这样。」
  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情景,蕾琪睁大了眼睛,连声音都在颤抖。
  国王仪容不甚好,早就听马斯哈斯和柏德文说过了。
  但是亲眼见到国王,感觉比听到的严重多了。泰格勒和艾伦都是这副样子,那么对亲生女儿的打击就更别提了。
  「……详细情况,从柏德文那听说过了。」
  国王口中发出干枯的声音。转动着瘦弱的脖子,法隆直直地看着蕾琪。
  「抱歉,蕾琪。不管身为父亲还是国王,我都糊里糊涂,才让你遭此不幸。」
  蕾琪艰难地压抑着激动的情绪,握紧父亲的手。亲自摸到手,更让人心凉。父亲法隆的手只剩皮包骨头,仿佛稍微用点力就会折断,感觉不到丝毫生气。
  法隆开始慢慢讲述为什么要将蕾琪当成王子养育。
  国王深爱着蕾琪的母亲——前王妃。她生下蕾琪不久后就去世了,法隆很想为她做点什么。
  「那时我太年轻了,一直以为这样就能守住蕾琪的名誉,还有妮娜的名誉……」
  妮娜,是蕾琪母亲的名字。当时,法隆二十五岁。人一年轻,就会过度自信。
  产下蕾琪后去世的妮娜,照这样下去只能作为产下王女的王妃而受到屈辱对待。这种事年轻的法隆无法承受。
  「而且,为了牵制……泰纳尔迪耶和冈隆他们,王子也是必不可少的。」
  国王说他想要让蕾琪获得初阵胜利的荣誉,然后打算找适当的时候让她住进僧院。虽然在场所有人都不得而知,但这些同冈隆与格雷亚斯特曾在阿鲁特斯姆谈过的内容几乎一样。
  法隆的目光,从女儿移向泰格勒。
  「还有沃鲁恩……」
  向着曲膝跪地的泰格勒,国王用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
  「本是我应当承担的责任,却全部都推给了你……我除了抱歉之外无言以对。你的功劳,我该怎么回报你呢?爵位也好,领土也罢,随便说吧。」
  泰格勒无法立刻作出回答。他并非为了得到这些才一直战斗至今。但如果能够和国王面对面,他有一事想问。
  为何,纵容泰纳尔迪耶公爵和冈隆公爵。
  泰格勒想要大喊,如果你在很早前就讨伐他们,有很多人就不用死了。巴特朗,也能在阿尔萨斯平稳度过余生了。
  然而,眼前是即将入土的国王,这份感情虽然强烈,但他却无法出声。
  「得到与在下不相符的评价,实在不胜惶恐。领土、爵位、官位我都不想要。但是,如果您同意……我有一事恳求陛下答应。」
  泰格勒将始于迪南特之战直至今天的事情,慢慢讲给法隆听,为了照顾国王的病情简明简要地进行说明。
  国王不发一语地倾听着,挥手拒绝了柏德文先休息一会的恳请,然后继续听下去。
  说完后,泰格勒调整了呼吸,摆正身姿开口。
  「我的愿望是——」










  布鲁奈王国为向吉斯塔托王国的协助表示感谢,支付五万布鲁奈金币作为军费。
  还有,布鲁奈王国对于吉斯塔托王国,全面承担这次战争产生的必要费用。
  还有,布鲁奈王国将艾尼斯割让给吉斯塔托王国。
  最后,布鲁奈王国向吉斯塔托王国提出三年间互不侵犯条约。
  这四项条约是布鲁奈王国和吉斯塔托王国之间达成的协议。
  关于互不侵犯条约,最终还是需要吉斯塔托国王的承诺,所以没能马上缔结。但其它三项只需索菲和法隆交涉即可达成。如果在场只有艾伦和米拉,因为权限问题也许无法立刻完成。
  「索菲娅殿下,请向吉斯塔托国王,好好传达这件事……」
  法隆用虚弱的声音对索菲说道。在这些条件中,只有领土割让这条加上了『由法隆决定,由王位继承者蕾琪承认』这一条件。
  也就是说,只要吉斯塔托王不承认蕾琪是下任布鲁奈统治者,领土割让就无效。法隆,打算让吉斯塔托王国担当蕾琪的后盾。当然不能长期这样下去。
  「蕾琪殿下的事,我会好好向我们的国王陛下传达。」
  索菲如此回答道。这意味着,吉斯塔托王国认同了蕾琪。
  虽然割让艾尼斯十分肉痛,但对于布鲁奈来说并非全是损失。有了这些条约,姆奥吉奈尔王国要从陆路侵略布鲁奈,在一段时间内是不可能了。
  对于吉斯塔托来说,得到艾尼斯便可进出南边的海洋。
  而且还能重新正式承认蕾琪王女的身份。
  法隆举行凯旋仪式的原因,虽然也有回报泰格勒等人的成分在内,但在没有大贵族,贵族们大半陷入混乱的期间,说难听点就是防止他们趁机制造混乱。
  蕾琪作为王子养育的理由用「神明的旨意」蒙混过去了。
  而在几乎所有事情都定下来后,法隆传唤泰格勒见面。
  「沃鲁恩伯爵,有一样东西,我欲将其赠予你……」
  泰格勒内心十分惊讶,但还说出了感谢的话。
  「我想要赐予你『月光骑士』的称号。」
  这种情况下说的骑士,就是指勇者或者英雄的意思。听到『月光骑士』这个名字,柏德文的长胡子微微一颤,但谁也没有发现。
  「你救了我的女儿,讨伐外敌,恢复国内和平,我想要赠予你最低限度的回礼,请接受吧。」
  泰格勒惶恐地接受了。艾伦她们拍着少年的肩膀和后背表示祝福。【哼,女性阵容们你们居然祝福他啊】柏德文依照程序念完祝词后,静静地思考国王的意图。
  关于『月光骑士』,只知道这是很久之前就存在的称号。但后来被其他更出名的繁多称号埋没也不假,甚至让人怀疑过去究竟有没有人被赐封过这个称号。
  但是,柏德文知道。过去只有一人被授予过这个称号。那位人物后来迎娶了王的女儿,成了下一代国王。【蕾琪送人了%>_<%】
  柏德文并没有说出这件事。他认为,既然这话国王没说,自己也就没有必要说。







  关于阿尔萨斯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由蕾琪王女和莱特梅利兹领主艾丽奥诺拉共同管理。不是国家之间,仅仅是作为一位王女和一位领主之间的契约。
  条文上也没写由布鲁奈割让,而是强调了蕾琪的盛情感谢。
  「既然如此,有关开发整顿佛日山道的事也拜托给你了。」
  确认完契约书的艾伦开心地笑了。毕竟实现了多年的愿望,不可能不高兴。而蕾琪则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请不要忘记,这份契约书仅仅在布鲁奈和吉斯塔托遵守互不侵犯条约的条件下才有效。还有——三年后,请务必将其归还给泰格勒威尔穆德卿。」可恶,泰格勒好抢手啊】
  「话说回来,这种说法还真是容易被人误会。泰格勒是作为友好条约的一环暂时由我方照顾而已。」
  泰格勒本人连一句话都没说,人身自由就被人定下了。
  泰格勒身为战俘的契约依然有效。但是这么一个参加过凯旋仪式,还获得了称号的救国英雄,对布鲁奈而言不可能弃之不顾。【不是蕾琪不能弃之不顾吗,他可是女婿啊】
  于是,艾伦就温和地提出了这个方案。
  三年内,由莱特梅利兹负责照顾他。
  然后三年一过,战俘契便会失效。
  艾伦也有自己的打算。今后该如何使用泰格勒她还没想好,但依照情况来看仅有这个契约可能还不够,这就是银发战姬的顾虑。
  再说了,她也有这三年内将泰格勒,说难听点就是将其笼络的信心。
  ——三年后,如果泰格勒还希望留在我身边,无论蕾琪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好可怕】
  蕾琪虽然心怀不满,但还是接受了。
  其中一个原因是,她推测道现在布鲁奈对泰格勒怀有憎恨和敌意的人不在少数。泰纳尔迪耶公爵的残部,还有一直蔑视泰格勒的人,他们想要排除泰格勒的可能性并不小。
  然后,要从那些人手中保护泰格勒,以现在的蕾琪来说还有些吃力。
  还有,泰格勒待在吉斯塔托,在别人眼中他就是与吉斯塔托联系的桥梁。而蕾琪自己也必须面对众多敌人。虽然不能松懈对吉斯塔托的防备,但它同时也是自己宝贵的同伴。







  在响彻王宫内外的宴会喧嚣中,泰格勒借了一个房间整理行李。
  因为过去有着痛苦的回忆,所以他不怎么喜欢王宫。而且自己目前不得不立刻动身前往吉斯塔托,要给人说明白也很麻烦,所以不怎么想露面。
  ——啊啊,但是想吃王宫里的饭菜啊……
  在他想着这种事的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泰格勒还以为是蒂塔来迎接他,便走过去打开门。
  然而站在门外的并非蒂塔,而是三位战姬。
  「泰格勒威尔穆德卿,辛苦你了。」
  索菲愉快地微笑着向他搭话。然后以极其自然的动作走到泰格勒身边,温柔地将他抱紧。泰格勒的脸埋在她那丰满的胸部中,说不出道谢的话来,只得红着脸呆立原处。【你这淫生赢家】
  「喂、喂、索菲?」
  「你、你、突然干什……」
  艾伦和米拉看到友人唐突的行为瞠目结舌,摆出一副难看的脸色。看到她们的样子,索菲立刻就放开了拥抱,吐着小舌头低下头来,波浪般的金发摇动着。
  「对不起呢,因为太久不见所以,不小心,呢。」
  当然不只这些理由。她还想知道银发的友人与泰格勒的关系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不过结果实在令她意外。
  ——哎呀哎呀。艾伦真是的,看来对这个孩子比以前更加执着了。而且没想到连米拉都露出这种反应……看来可以期待今后的发展了呢。
  在这一瞬间,索菲的心中对泰格勒的兴趣又增加了。
  而另一方面,艾伦露出了不悦的表情,但马上就重整心情恢复了笑脸。她抚弄着暗红色的头发,喊出了挥除杂念般摇头晃脑的少年的名字。
  「——回去了,泰格勒。」
  泰格勒再次望向艾伦,露出温和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凯旋仪式数日后,法隆王安详地离开了人世。
       ◎
  银发的少女,饶有兴味地看着一张纸。
  「——泰格勒还没回来吗。」
  在她身边帮忙处理政务的莉姆微微点头回答道。
  「进山是四天前的事了,今天或明天应该就会回来。」
  怎么了吗,面无表情的副官用视线询问道。嗯,艾伦点头给出肯定回答,将手中的纸递给莉姆,然后望向窗外。
  吉斯塔托的短暂夏日中,灿烂的阳光射进屋中,在地板上描绘出了斑斑阴影。
  「我决定——让那家伙去一趟阿斯瓦尔。」
  泰格勒开始在莱特梅利兹生活的半年后。
  于异国之地,新的战斗即将拉开序幕——。



本帖最后由 katuki 于 2012-11-11 22:51 编辑


后记




  初次见面。终于到了第五次唐突的招呼了,但还是觉得没有多少人会直接拿去系列类的第五卷。不过,说不定有人会被可爱的封面吸引呢。
  重来一次,初次见面。然后,恐怕对于看了我在其他出版社的作品的读者来说至少也有一个月不见了。我是川口士。买下本书的读者,真的十分感谢你们。如果你们能享受其中我就感到万幸了。
  本作品也终于迎来了第一部的完结,而且还能立刻出第二部,所以心情有些兴奋,同时也放心下来。
  为什么作品要取名为『魔弹之王与战姬』呢,至今为止内容中只有一半符合,这种事是难免的。



  「到了紧急关头就说魔弹之王早已在我们心中,吗。」
  「当然不会出现这种事吧?」




  是的,不会这样的。一定。现在正按着当初的构思前进着。
  而这一切都是多亏大家的厚意,真是十分感谢。当然会继续出续刊,来回报大家对我的支持。
  那么就到了谢词。这次想要感谢至今为止举办了许多活动的工作人员,添了不少麻烦的编辑I先生,患病中依然画出新登场可爱战姬的よし☆ヲ大人,然后是即便临危受命也出色地在本篇中负责插画的柳井伸彦大人,真的十分感谢你们。柳井大人画的『魔弹之王与战姬』漫画连载版在月刊漫畫flapper上也大受好评连载中。
  还有对将本书送到大家手中这一工作的相关人士各位也表示诚挚的感谢。
  好了,就让我们下次再见吧。


  川口士





你说的其他图是?我的彩图就只有一张、貌似是因为换插画了




黑白插图我有了、谢谢你的协助、希望你能继续支持




因为在LK我是整章整章发的、所以现在只发图





不是、你们想一小节一小节的更吗?因为这个没具体的节数、所以很难把握


更新了我就人工顶置吧(好麻烦)


每更新一次、人工顶置一次


每次更新、自己人工顶置一次




我是说11号更完哦、绝对不是由于没能完爆狼兄而失去动力、绝对不是、嗯




关于顿号、因为通常日本轻小说是没有逗号的(至少我翻过的都没有又或者我没看到)、太麻烦了、所以我直接都用顿号




我可没这么有空一一看清哪个是句号哪个是逗号啊、而且最重要是我翻多了、已经是习惯了、也懒得改




你、难道是小学生?另外我不介意你在每层楼都加分的


本帖最后由 katuki 于 2012-10-12 01:27 编辑




喂喂、连感谢之心都不知道的人、说是小学生还有点对不起小学生呢、我为你们翻译了、身为伸手党的你们应该感谢翻译才对啊、如果不喜欢不就不要看嘛、我可没逼你啊、要不你自己翻翻?身为译者这点呢、很可惜、如果我是做这一行吃饭的话、我确实会有这样的心、可现实我并不是靠这个为生的、我只是为兴趣而翻、你要求我这么多我也很困惑呢、你太理想主义了

另外顿号我真的已经习惯了、改不了、因为我很懒不想换换符号、如果认识我的人在网上聊天我都是只会用顿号的、这点就只能难为大家了





还有word的功能我当然知道、但这篇文章字符两千多个、并不是全部改就可以的、因为有些真的是顿号、所以要改是必须一个一个的改的、我可没那么多精力啊




既然你看了之前的、也就知道我也有改了吧、但很可惜顿号是我的习惯、也没打算改、其他如果是关于内容什么的、你说我也会改、但这个实在无法实现、既然你也是翻译者也就知道翻译里面有多少标点符号吧、这可不是全部用WORD的替代功能就能完事的、因为有些真的是顿号、而这样就需要一个个改了、请你实实在在的想一想要用多少精力吧、还有关于我的渣翻、看你打了那多字的回复、可以看出你是一个语文水平很高的人吧、也请你为我这种从小作文就写不好的人着想吧、能说出那样的话的人就只有想你这种能润色的人而已、那么我的这种只不过比机翻要能看顺点的译文、不是渣翻还是什么啊




对于意见是一向是听的、你看我以前的译贴就知道了、但顿号已成习惯改不了了、我反倒向请你帮我润色呢、看你之前的回复都打的很有条理、如果你有空能帮忙吗、虽然我翻译可以、但润色就不行了、我一直都想有人帮我润色呢


本帖最后由 katuki 于 2012-10-12 18:16 编辑




你也很忙啊、那这次就算吧、我下次如果再翻译的时候、你如果对我翻的那本有兴趣、我可以再找你吗、考研加油啊

不过如果你对这本书很有兴趣、那我也想麻烦你





嗯、那就太感谢你了、我的文笔实在太烂了




抱歉、翻了一下、确实是泰纳尔迪耶、是我出错了、真是万分抱歉、如果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请提出来




目前没有消息、至少要12月之后才有




囧我可是每天都有出现在魔劣吧的啊




GAL和贴吧两不误、GAL又不像其他游戏那样费神




经验之差、我都玩了GAL5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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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4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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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1807399623 子爵
到目前为止的都看过了。我要8啊。。我想等男主收完所有战姬后宫统一天下的结局

10 年前 0 回復

咖啡x走糖 皇帝
除了插图不太适应其他还好
话说封面妹子就露了那么几次脸啊。

10 年前 0 回復

不自主的冲动 子爵
这次的插画好像只有封面是之前的老湿画的,百度了下,好像是原插画师身体不佳还是怎么的。保重身体呀, 我还等着您给我们带来无穷尽的正(fu)能(li)量呢,唯一的一张彩插也是拿以前的凑起来,少了每卷一特大福利感觉空虚了好多【老朽的绅士之魂如同受到冷落一般】不过黑白插好像找人代笔了,老朽认得出就是那个魔弹漫画的作者。其实画风还算是不错的,只不过有点不习惯黑白插用网点。不过听说11区那边反响挺大的- -搞得第六卷只剩下封面了。。。果然换插画师是个很大的问题,即使是临时的。


这卷算是这个篇章的终结卷了么【俺说的不是完结的意思,就是这部分剧情先落幕】,全部由5卷来描写我觉得很好,其实真心不多了这篇幅,很多又具体的描述了很多重要剧情,也埋下了相应伏笔,不会让人读起来云里雾里的,剧情高潮起伏也很能牵动人心,我觉得用一个很简单又经典的词来形容我此刻心中的千言万语再适合不过了【【好看!!!】】
然后说说这卷的剧情吧,其实比起被妹子叫起床的剧情,我更喜欢男主去唤醒妹子的剧情【因为这往往都伴随着大量福利(正经脸!)】小泰师傅你说对吧,米拉那一唤醒你浓浓睡意的景色,不觉得以后还是早起自己去唤醒妹子更美妙么~米拉你也太单纯了,要是小泰兽性大发怎么办,真要一起你暖我暖么!!!还有那句一起睡过要是被艾伦听到你们可就不妙呀【修罗场里言行稍有不慎可是会引起战争的呀。】新战姬感觉给我一种美女死神的感觉,估计是因为她的龙具吧- -她的能力感觉也有点犯规吧这。。。只不过太耗体力了- -难道是个病娇角色的暗示么。还有她的衣服让我有种新娘装的感觉。。。话说这又是个大CUP级角色,我很好奇小泰以后的后宫会不会有贫乳呐,有的话这就是稀缺资源了吧,得珍惜别放跑哟【注:老朽是纯正巨乳控!】然后人家刚出场你就趁着自己睡着然后蹭了下福利么【肯定醒着的吧,又抚摸又擦到了胸部,怎么会这么巧!!!】还有卷末那瓦伦提娜到底是什么意图,帮助那两个渣渣干什么。感觉这个战姬会是最后也是最难攻克的一个吧,加油吧,小泰师傅!!!
艾伦和米拉还是依旧水火不容呀【修罗场里的两位大将。。。】男主你不觉得这时候得出来做回中和剂么,虽然弄不好的话会死的= =没错,会死的。。。然后在修罗场另一边却是异常和睦的景色呐,蕾琪和蒂塔意外的合得来感觉也是个不错的组合呀!对于不断想要了解自己心爱男人过去经历的蕾琪,我只想说:也请来了解我吧,我的联系方式和···【已被拖走】这卷杰拉尔和路力克依旧是基情满满,果断是要成为好基友的节奏呀!!卷末索菲又是给了小泰一剂大大的福利【索菲,我也要!!!(啪)】而且对小泰兴趣更浓厚了,这是奠定了即将被攻略的基础么!加油吧,小泰,【索菲我是强烈支持你快快收了她的】
这次的战斗也可以说是暂时的终战,场面自然很犀利,龙也再次登场,双头龙感觉好帅!!!可是牺牲也是会有的,然后男主与黑弓也产生了异变,记得以前第三卷时女神曾说过要是乱来,黑弓的毁灭力量也是很强大的。。男主果断是得不断坚定自己的意志呐,以后困境还会有很多,也会有伤亡,当自己重要的人又离自己而去时,小泰又能不能hold住自己呢,不过这个时候女主们应该会帮小泰hold住吧。这黑弓信息量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还能对话。。。艾伦安慰小泰时竟然有那么多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不放- -果然是不放心么【各种方面~~~】国王也果然是不行啦。。。不过感觉比之前那个渣王好点的感觉,就是管不住臣子?最后给男主封的称号也真是!!完全就是要让蕾琪送小泰的节奏么,不过现在身份差估计两人也没什么希望- -不过我师傅有朝一日是一定会成为王的男人,这点细节算什么,就算是神,就算是鬼【虽然这个不太可能】,只要小泰看上了,一定会被收进后宫的!!!蕾琪也是果断不会放开男主的,骚年别以为你的自主权被夺走了,其实这是修罗场的另一种战斗方式!!!最后的最后是在预告第六卷的新战斗呢,很是期待呐- -又得等下周再来看了...

10 年前 0 回復

darkfate02 侯爵
这样第一部就完了,什么时候可以看第二部啊

10 年前 0 回復

捂脸 王爵
RPG游戏的尿性啊。当还是敌人的时候那时绚酷叼照天。一但入了队。连路边野怪都秒补过

10 年前 0 回復

Zomby君 王爵
原来镰刀战姫是个大反派,而且冈隆也是个大黑幕!
话说我们的公爵大人居然可以用力量和战姫打得不相上下!看来公爵这个名号实在名不虚传。。。
而且现在战姫已经越来越悲剧了。。。以前战姫1vs1绝对赢,现在战姫已经连普通人类都难以打败了。。。

11 年前 0 回復

凛冽 子爵
新的展开,很有意思,感谢翻译

11 年前 0 回復

rich841128 伯爵
來到第五卷了
后宮人數會上升到幾位呢

11 年前 0 回復

lori90516 子爵
這部后宮數量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不會太多!
好險我不是貧乳控! 呵呵

11 年前 0 回復

sf90882 勳爵
以後照顧小孩要花很多時間跟力氣了....

11 年前 0 回復

Acekiller 王爵
這個作品要等下個系列好像還有很久呢...
不知道第二部何時有呢...

11 年前 0 回復

golionstime 平民
终于补完了 爽快 这一类型的男主如今真是太难找了啊...
故事终于告一段落 期待新篇章
哼哼咱还是依旧支持艾伦 虽然看这个势头男主是要全战姬攻略

11 年前 0 回復

GOBBY 侯爵
過這麼久, 黑弓好像還未正式展示過威力吧

11 年前 0 回復

1114879964 子爵
好厉害的凶器啊

11 年前 0 回復

ultrasoul 侯爵
' katuki 发表于 2012-12-15 20:38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经验之差、我都玩了GAL5年多了 '


我要是不聽語音念字就玩不下去= =a

11 年前 0 回復

咖啡x走糖 皇帝
镰刀妹子竟是反派·····,有预感双色眼鞭子妹要被收···,王女啊···被送人了

11 年前 0 回復

ad129953 皇帝
国王送的那个称号直接送女儿了= =

11 年前 0 回復

ultrasoul 侯爵
' katuki 发表于 2012-12-15 18:27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GAL和贴吧两不误、GAL又不像其他游戏那样费神 '


費神!?你在說AssassinsCreed3嗎?
這個很好玩耶 小鳥你不玩你會後悔喔!
我玩都很慢耶 小鳥你都玩那類的阿怎那麼快= =a
還是我神文字的解讀能力不夠= ="

11 年前 0 回復

ultrasoul 侯爵
' katuki 发表于 2012-12-10 12:09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囧我可是每天都有出现在魔劣吧的啊 '


你不是被GLGAME海淹沒了嗎0.0

11 年前 0 回復

moeminato 王爵
请问楼主会开第六卷的坑么。。。先感谢楼主的翻译

11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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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uki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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