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weet☆Line-甜蜜☆阵线 4 成员召集篇[有泽真水]


Sweet☆Line-甜蜜☆阵线 4 成员召集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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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泽真水
插画:如月水
译者:吴松諺
扫图: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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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tents

序章 名叫新岛永远的少女
ACT1 男子力的定义
ACT2 跨不出的起跑线
ACT3 点火~Kindling~






序章 名叫新岛永远的少女

新岛永远,我公寓的女邻居,年纪比我略小,只有十六岁。一般人这个年纪都在上学,她却为某些私人因素留在家里,但不是家里蹲或无业人士。
她不时会外出,前往一个称作「录音室」的地方为动画角色配音。没错,她的职业就是「声优」。
我并不清楚她实际收入多少,之前问起时,她回答的是「就算没事买买漫画或DVD也能正常生活」。从她的年纪来看,已经很了不起了吧。
即使她名气尚在「只有知道的人知道」的阶段,演技却远远超过一般新人的水准,在业界人士间的评价也很高。而且相貌出众,有张适合短发的端正脸蛋,肌肤水嫩手脚纤瘦,很容易与雪貂或鼬一类的小动物作联想。称不上绝世美女,却有种惹人怜爱的气质,再加上她有特色又悦耳的嗓音,保证是光辉灿烂的明日之星。
但她并不因此而骄傲,也一点都不自负。
相反地,她给自己的评价非常地低,态度总是谦虚低调。原本还有严重的男性恐惧症,深怕与人接触,幸好最近改善不少,录音时总算能和男同事稍微聊上几句了。
想到之前她随身携带电击棒,一外出就像掉进地雷区般步步为营的样子,这样的进步实在令人刮目相看。前阵子,还偶然看见她在车站前指引问路的中年男子呢。当时的她一点也不惊慌害怕,冷静且有条不紊地回答,并在发现我之后害羞地笑了笑。

我真的很喜欢这位名叫新岛永远的少女。



ACT1 男子力的定义

我最喜欢夏天了,有什么季节比夏天更美好的呢。就算把春夏秋冬改成夏夏夏夏,我也举双手双脚赞成。
我上辈子一定是某个南洋小岛上的苦工,只要看到艳阳、白云和蔚蓝大海就会兴奋莫名,想在沙滩上奔跑。但不会是清凉饮料广告那样爽朗的跑法,而是大喊一声后两手乱甩一路鬼叫,像头发枫的野猪没命狂奔。
能再「噗通」一声跳进海里就更爽了!
如今,一年之中让我最为幸福的季节终于降临,夏天真的来了!
现在的我,就置身于热死人不偿命的盛夏之中。
暑假!
放暑假!
让人脑袋融化的暑假开始啦!

游泳池!庙会!浴衣!大海!蓝色的海!渡假区!爬山!露营!艳遇!泳装!小木屋!烤肉!
刨冰!暮蝉!午后雷阵雨!
积雨云!烟火!游泳池!河边戏水!
试胆大会!游乐园!晒成黑人!海边!
什么都好什么都行的夏天终于来了!

「喂,阿呆……」
缣仓裕之助僵尸似的摇摇晃晃地向我走近。
「我说你,怎么能一~直都这么呆啊?」
我跟着将那汗如雨下、一头挤来的阴郁男子硬生生推开。
「诶!很恶耶你!」
「……」
裕之助用那双有些失焦的眼瞪着我说:
「我每次一看到你——」
这家伙总像有抱怨不完的事,而且今天阴气特别逼人。
「就很恨你对自己有多幸运毫无自觉,竟敢暴殄天物。好!我就用世界三大珍馐来形容你的愚昧吧!」
看来他真的怪怪的。只见他指着我说:
「你这就像是用鱼子酱作茶泡饭,用松露……呃—松露又是什么!没吃过不知道哇!」
「那是一种蕈类喔?」
山川舞补充道。她不只人像夏天动物园里的北极熊般慵懒地躺在沙发上,连声音也软趴趴地。
而缣仓裕之助前后晃了晃——
「感谢你!这个,那你就是用松露……算了。再来……咦?最后一个是啥去了?」
「……鹅肝。」
我左边的新岛永远也无精打采地叹着气说。
「没错!永远答得好!Nice answer!」
「……」
永远对面的神乐坂春香冷冷地眯起眼,好像还轻轻「啧」了一下。不知她是被持续大呼小叫的裕之助惹毛,还是对迟迟不认输的永远不耐烦了,有点恐怖。
「看呐!」
裕之助扫视左右。
「你看看这三位美少女!」
并突然指着山川舞说:
「美到不行的山川舞陛下!天使脸蛋魔鬼身材,保证是冠军!连写真偶像看了都会赤脚逃跑的冠军!」
小舞听了无力地举举手。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然后是永远!」
永远轻轻点头,鼻头上带有晶莹的汗珠。
「可爱、可爱!除了可爱还是可爱!好想一口吃掉啊!」
永远随即扭身靠来。我懂,那真的很恶。
「再来是春香!」
春香对裕之助瞥了一眼。
「最近看起来更有气质了,气质美女!而且不只是清纯,好像还有点高雅呢!」
春香手托脸颊「呵呵」地微笑。
只是双眼仍相当朦胧。
看来她也不知道裕之助在搞什么鬼吧。
「然而!」
裕之助的手指又转回我身上。
「你说要和她们三个做点夏天的活动,却在这里做这种蠢事!」
我从桌上的袋子里拿了两、三片超辣洋芋片塞进嘴里说:
「……这种事有哪里不对吗?」
这一口的杀伤力好像太强了点,三个女孩见状都露出恐慌的表情,而裕之助的眼神更像是见鬼了一样。
「你的舌头到底是出了什么毛病啊?」
「……哪有什么毛病,这很好吃呀?要来一点吗?」
「谁要啊!告诉你,其实我——」
裕之助热泪盈眶地反驳我,看来他的情绪很不稳定。
「接到你电话那时,我超开心的你知不知道!不只想说我的夏天再度降临,还以为你真的是我唯一的挚友,感激到快哭了耶!亏我那么相信你,你竟然……你竟然……我到底该怎么说你啊!」
可是,我应该没有说谎。
我要和永远、小舞跟春香三个一起做点有夏天气氛的活动。
泳装是必备道具,先穿好再来我家。
我当时确实是这么告诉他的。
「为什么……」
一滴热泪滚下了裕之助的脸庞。
「为什么你偏偏要搞这种闷到爆的耐热大会啊!」
我平然回答:
「可是这也很夏天啊。」
舞一听滚下沙发,春香也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我,永远则是吐出舌头拍着脸颊。
现在,这房间门窗紧闭,还开了暖气。
每个人都至少穿了三件毛衣,快憋不下去了。
「正午大笨蛋——————————!」
裕之助不禁嘶吼起来。
事情的开端是这样的。我在一个炎夏午后醒来,发现新岛永远、神乐坂春香和山川舞正在我「头上」聊天。
「……可是他一直没起来耶?」
「该说他是迟钝还是怎样吗。」
「这样会不会感冒呀?」
以上是我听见春香、小舞和永远的第一句话。永远果然是个好女孩,看来她们还没发现我醒了。
话说回来,她们为什么会在我头上啊?
眼前还是一只只光溜溜的脚丫,不知道哪只是谁的就是了。
这里是哪儿?
我原本在做啥?
(这个嘛,我来永远家吹冷气之后……)
终于想起来了。我家冷气有点故障,跟东加报备后就在永远家午睡。我盖条毛毯在肚子上,很快地在会客沙发上坠入深沉的梦乡。
天还没亮就爬起来看日本足球国家代表队比赛转播,害我有点睡眠不足,才会在现在补眠。睡得像滩烂泥的我,恐怕是连同毯子一起滚到地上了。我原本睡相就差,不是不可能,而这群女孩大概就是在那之后出现的。还记得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她们是一起出席某个活动后,来永远家小憩一会儿云云。
「他睡死了吗?」
小舞「嘿」地用脚尖点点我的腰。
顺道一提,永远家的会客沙发组是天王制作人丰国大哥换家具时送给她的。好像是外国品牌,挺高级的,共有两张一人座沙发、一张长沙发以及一张长方形玻璃桌。
我借睡的长沙发是摆在桌子的长边,一人座沙发各放在左右。
滚下沙发的我,自然就平行地躺在桌子和沙发中间。
既然小舞的脚在戳我腰部,表示她正坐在长沙发上。而见我没反应——
「……」
「嘿!」
永远和春香也开始用脚尖戳我。感觉上,永远在脚,春香在头。
所以刚才看见的脚是春香的啰?
那双漂亮的小脚在我的肩膀稍稍施力地点了一下。
突然有种舔她一口的冲动,不过我克制下来。
话说我真的睡太多了。
比起做点反应,更浓烈的睡意再度将我打入深眠——

时间上应该不到十分钟吧,我再次睁眼时,女孩们正在叽叽喳喳地闲聊。
是关于「女子力」的话题。
永远最近打扮得越来越可爱了耶!在小舞如此强调之下,永远羞得缩成一团。
春香则苦笑着问「女子力到底该怎么定义呀?」随便啦,这家伙从刚才就一直用脚尖戳我的肩口,小舞都已经自制地收脚了说,永远就更别提了。
该不会她表面清纯端庄,私底下其实是个超S女吧?
我慢慢地从春香那头坐起,定在她眼前——
「既然有『女子力』,怎么没有『男子力』啊?」
开口加入对话。
见到桌面下突然冒出一个人,春香她——
「!」
先是一愣,然后——
「~~~~~~~~~~~~~~~~~~!」
爆出凄厉的尖叫,并连人带椅向后翻倒,整件裙子掀了过去。
她竟然会穿那种大粉红的内裤。

「……我开始怀疑正午学长的人格了。」
春香边喝冰红茶边瞪我,永远也像模仿她似的斜着眼看我。
「只不过是穿小朋友内裤被看见了,不要那么生气嘛。」
「这才不是小朋友内裤呢!」
春香严正驳斥。
「否则是什么内裤?」
我也正色反问。
「呃,今天是——」
原想老实回答的春香脸突然红得像煮熟的章鱼。
「要你管!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啊!」
我提起一只脚,夸张地踩着空气。就像SM女王一样。
转转转。
「大概是这时候吧?」
春香立刻停止追究。
「啊。」
还半笑着嘴僵了一下。
「……没、没关系啦。哎哟,以后,小心一点就好了。」
她低下红透的脸,遮羞似的故作秀气啜饮红茶。永远则错愕地交互看着我和春香。
只有小舞开怀大笑。
「正午啊,你真的还是老样子呢~」
而我竖起食指——
「那么,关于这个『男子力』的问题——」
同时坐回长沙发,就在小舞身旁。
「你还要继续这个话题呀?」

小舞笑嘻嘻地问,大概是发现我在打什么算盘了吧,我就是喜欢她很懂得配合这点。尽管她癖好特殊,平日有角色扮演的习惯,心智却是这三人之中最成熟的一个。
『把工作和玩乐分得最清楚的就是她了。该工作就认真工作,要恶作剧时就放胆去玩,彼此绝不干涉。』
以上是老姐对她的评语。所以她现在就是在玩啰?于是我正经八百地说:
「你们想想,有『女子力』却没有『男子力』不是很奇怪吗?」
并将问题丢到永远头上。
「是吧,永远!」
「咦?」
好心肠的永远虽没听懂,仍然点头同意。
「唔、嗯。好奇怪喔。」
「……大概是因为没必要吧。『男子力』听起来就有种汗臭味呢。」
「你刚说什么啊,春香?」
「没事,我什么都没说。」
春香又红着脸低下头后,我和小舞讨论起来。
「那现在,我们就从定义何谓『男子力』开始吧!」
我眉翼一扬,大声宣言。这就是我表现『男子力』的方式。
「像大口喝酒或抽烟的时候会有帮助吗?」
小舞问。
「这个嘛,所谓『女子力』基本上就是『如何让人认为你是个有魅力的女性』,那么从『怎样看起来比较帅』的方向去思考或许不错。永远小姐,请简单说说你的看法。」
「唔、嗯……这个,用力拉着人走?」
永远抬眼看着我说。
「这样啊,有道理。」
小舞为什么在憋笑啊。这时,春香总算恢复正常,也加入对话。
「最近『会作菜』或『能自然地给予关怀』之类的分数也很高喔。」
原来如此,真是宝贵的意见。
「能够轻松做到女孩子办不到的事也很有魅力呢。像是外表斯文却能轻松搬超重物,或是两三下就解决电脑当机,再帮你灌一些好用程式那样子。」
小舞如是说。
「嗯嗯。」
我也颔首称是,同时——
(奇怪?)
她的话中好像哪里有问题,在我心里冒出小小的问号。不过现在并不适合问,所以我没表现出来,继续炒热气氛。
之后话题开始扯远,聊起喜欢男性哪个部位或哪些动作。春香断言道:
「戴眼镜就是比较萌!」
「……这我就不太懂了。」
小舞苦笑着婉转地说,永远也点头搭腔。
「眼镜哪里好呢?」
「咦~?你们怎么都不懂啊?」
春香显得有些失望。
「眼镜明明很好哇。你们想像一下,一个酷酷的男生用食指托起眼镜中间的样子不是很帅吗?再穿个白袍就更完美了!」
她越说越兴奋,接着还——
「有没有戴眼镜的表情落差很赞喔。像隔着在战斗中破裂的镜片,用冷酷又挑衅的眼神瞪着敌人的画面也是超棒的!」
春香说得振振有词,但其他人不太买帐。
再说,你举的例子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相较于春香——
「手。」
永远的话就简短过头了。
「手?」
我还没听懂,女孩们已经有了反应。
「啊,不错喔~」
「我懂我懂。」
还点头如捣蒜。
「手?」
我张开手问。
「手。」
永远也摊开她的小手回答,好像在和外星人沟通一样。尽管我没法理解,但是对女生来说,男人的手似乎比强壮的手臂和裂成好几块的腹肌更有男人味。另外,第二名是臀部的样子……真的,我没唬烂。
「男性粗大的手指如果能灵巧地活动也很吸引女性喔。例如烤肉时自动为女性杀鱼,或者对翻花绳其实很拿手之类的。」
小舞再举例。
「适合演奏乐器的细长手指跟能够包住女性整只手的大手也不错喔,那都是女性所没有的呢。」
春香补充道。
「还有浮出的血管跟骨头的线条,」
听了永远怯怯地小声这么说——
「喔—」
「我懂我懂。」
其余两人跟着点头。
「是喔~」
感慨之余,我细细地盯着自己的手看。我总觉得它其貌不扬,粗粗肥肥像手套一样,这种手也会有被人需要的时候吗?
至于手背上的毛——
「那部分我就没有特别喜欢了。」
春香也苦笑着回答。
「不过也没有特别讨厌啦。」
「尤其是喜欢的人的手呢。」
「……」
永远对小舞的话默默点头。
「喔~」
今天真是获益良多。但我才决定当个听众,小舞就要我开口了。
「那正午觉得哪些算是男子力呢?」
「你问我啊?」
「嗯。」
小舞吃吃笑了笑,春香也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
「可是,总觉得好像不难猜呢。」
「……」
竟然连永远也在偷笑。她们多半是在等我说些肌肉长到脑子里的人才会说的话吧,唉呀,随便啦。
就让我把话题拉回正轨吧。
「就是那个吧。陷入危机时用充满友情力量的铁拳粉碎敌人,或是说『别忘了能打倒你的只有我一个!』之类的话拯救宿敌那样。」
「那又是哪一部少年漫画啊!」
春香隐笑着吐槽,而我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解释:
「别笑嘛,说不定重点真的就在这里喔。像刚才小舞讲的女子力定义,假如就是『男性所没有的女性独特魅力要素』的话,反过来把男子力定义成『女性所缺乏的男性魅力』也可以吧?比如在遇难时展现求生技能、开车技术好、肌肉发达、懂得看地图、对电脑或电器在行等等,对女性来说都有点魅力不是吗?」
「后半段我同意,不过那些要素在正午心里大概会自动跟少年漫画连在一起吧。」
听小舞这么说——
「就是啊,到最后一定是那样。」
「……」
永远浅浅微笑,但还来不及开口,春香已边想边说:
「可是,你刚说的全都不是能大幅提升魅力的项目吧?」
「嗯。」
我双手抱胸说道:
「那些的确都不是短时间能让人倾心的行为。看来男性果然还是要从胆量和心胸磨练起呢……像是让瀑布冲打或高空弹跳之类的。」
「那根本是苦行僧嘛。」
春香笑着说。
「也许吧。其他还有什么,用耐热大赛加强耐力?」
「喔?」
用吸管「啾溜」地吸着冰茶的小舞突然有所反应,表情就像只发现柴鱼的猫,看来是上钩了。
「听起来不错耶,现在要来吗?」
她笑了笑,我装傻回答:
「嗯,在这里吗?」
「对!我从以前就很想玩一次了,要正式的喔。刚好我们今天都带了泳装,只要先穿起来,外面再穿排练用的便衣跟紧身裤,就算流汗了也能轻松洗干净。外套或毛衣那些就跟你或永远借吧。」
嗯?
带了泳装……
她们过来之前的工作是什么呀?
有点好奇了。
小舞说得欲罢不能,气也不喘地——
「嗯,那就先切掉冷气、关上门窗,再打开暖炉!」
「然后用茶壶烧开水泡热饮,途中还要吃碗泡面,有麻辣零嘴就更好了。」
见我跟着起哄,小舞开心地点点头。春香和永远则是一脸「咦?咦?」的样子。
「为防止脱水,要记得准备很多水喔。」
「啊,这样子好了。投降的人要当场脱到剩泳装,这应该可以代替惩罚游戏吧?」
「喔,好耶。」
「咦?」
「咦?」
永远和春香交互看着我和小舞,看来她们以为我们在开玩笑。很遗憾,我们可是认真的。对吧,小舞?
「奇怪,你们不想玩啊?」
听小舞这么问,春香婉转地表示反对。
「也不是啦,就是……你知道嘛,流汗,不太舒服……」
「有什么关系,之后冲个凉就很舒服啦!」
「唔~那对我们实在是有点……对不对?」
春香难得地从小舞身上别开视线,转向永远征求同意,永远也断然颔首。
「那很热……真的很热。」
「笨蛋,就是要热啊!」
被我这么一说,永远整个人都傻住了,春香则苦笑以对。嗯~女生好像对这种笨游戏都不太赏脸耶。
是不是小舞比较待别呀?
这时,特别的小舞突然提议:
「我知道了!那就这样吧,撑到最后的人可以任意使唤正午一整天怎么样!」
「咦?」
我还没平复,小舞又添一击。
「真的喔—真的什么要求都可以喔。」
「你等一下!」
「好!」
永远瞬即背叛春香阵营。
她睁大眼睛、握紧双拳说:
「我,也要玩!」
这家伙的表情竟敢给我认真得跟宣告要在选秀会拿下角色时有得比。
「你也太现实了吧?」
小舞在错愕的我碎碎念后嘻嘻笑着在我肩上拍了两下。
「死心吧。你就乖乖当我们的奖品吧。」
然后她转向春香。
「所以现在是三比一,春香你真的不玩吗?」
并又窃笑起来。
「真的吗—?」
「唔、呃……」
怎么连春香也犹豫起来啦。而挣扎再挣扎的她最后说的是——
「知、知道了啦,我也参加。比就比嘛,这样就好了吧。」
居然说这种话。永远和春香都横下心来,抛弃最后一点矜持,听从小舞指示迅速更衣。
只有我一个慌在原地。
「等、等等!这奖品太不公平了吧,如果我赢了怎么办?」
结果——
还没离开房间的小舞滴溜溜转过身来,双腿性感地稍微前后交错,抱着双臂托高她丰满的胸部,并抛个媚眼。
「那好,奖品就一样吧。」
「咦?」
小舞以令人酥麻的语气说:
「你也可以在我们之中挑一个,一整天爱怎样就怎样喔。要不然——」
接着——
拿出演技慢慢吐口气,散发全身魅力。
「三、个、一、起、也、行、喔?」
再补个飞吻。

对不起。
我决定参加。

由于只有我一个男的不太好,所以紧急致电裕之助征调战力,至少,我在电话里绝无半分虚假。
可是——
「笨蛋……!笨蛋……!」
他现在却抓着我哭了起来。看样子,他原本就少得可怜的耐力即将见底。我拿起为防脱水而准备的宝特瓶矿泉水大口猛灌(都变温了)。
目前房间门窗紧闭,冷气也关了。
每个人都用泳装代替内衣裤,平均穿了五件衣物。男性穿的是我的冬衣,女性则是借用永远和老姐的外套跟毛衣。
比起现在,大家在起初十分钟还挺有余裕的。
「赶快放弃怎么样呀,正午学长。你流了好多汗耶。」
「笑话,别小看男性的耐力!」
「看见美少女包成这样谁会开心啊!太没意义了吧!」
「永远,要记得喝水喔?」
「(点头点头)」
原来还有笑容的大家,在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后陷入沉默,三十分钟时全员都笼罩在苦闷淤塞的气氛之中。或许是那时大家喝的热红茶,对身体造成了不少负担吧。
小舞一如前述,像头懒熊趴在沙发上。
春香无力地垮着一张平时看不到的脸,永远下巴抵着桌面,「哈呼哈呼」地喘气。
「……你们不要太勉强喔。」
我一面啃零嘴一面提醒她们。其实我是最游刃有余的,说不定是一开始就流了不少汗,让我身体散了不少热。见到这样的我——
「呜、呜呜……」
裕之助真的哭了。
「你为什么要搞这种谁赢了也没有一点好处的比赛啊~」
「嗯?奇怪,我没说过吗?当然有好处哇。」
「啊?」
「就是,赢的话可以任意使唤我一整天。」
「%&()%%!$%$$!!」
裕之助开始鬼吼些莫名其妙的外星方言,想必他正使尽全力地臭骂我。总之我姑且先安慰他说:
「好了啦,那只是女生的奖赏。男生赢了也可以要她们乖乖听话,一整天喔。」
冷静想想,这奖赏还蛮……不对,是非常刺激。用来塞裕之助的嘴好像太有效了点,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眼中还有诡异的光芒。

「真的?」
「真的。」
我点头保证,裕之助看了毫无生气的女孩们一会儿,转眼间——
「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他仰天长啸,让小舞「嗯」地皱眉,春香圆睁双眼,永远吓得轻轻弹了起来。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我要硬起来!我也是男子汉!」
接着不知怎地抓起零嘴猛往嘴塞,又「咕咕咕」地灌起热茶。就某方面而言,这的确很有魄力。
只有一点可惜。
就是那些行为根本没有意义……
看来是完全精神错乱了。他当着错愕的众人持续发疯了一阵子——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吼……吼……」
突然像个断线人偶瘫成一地。

意识朦胧的裕之助因身体不适遭强制退赛,被扛进冷气房里。
他倒在床上,额头铺了条湿透的冰毛巾,嘴巴却「呵呵」笑个不停。
「过来嘛……再近一点嘛……」
多半是梦到自己赢得比赛筑起后宫了吧,虽然可怜,但真的恶毙了。而第二个弃权的,是小舞。
「啊~~~~!我不行了!弃权!」
她冷不防地大叫着一件件扒开衣服。即使早知道底下穿着泳装,这一幕仍让人脸红心跳。脱到只剩下柠檬黄的泳装后,她从冰箱里拿出透心凉的可乐,手叉着腰牛饮起来。
这画面真是赞到可以拿来当可乐广告。凹凸有致的美艳肢体上香汗淋漓,尽情畅饮可乐的咽喉随每一口上下跳动……
真是性感又大胆的景色。
「……」
我吞了吞口水。别误会,我不是被小舞的丰胸俏臀搔动雄性欲望之类的。
是那黑光闪闪的冰凉液体勾走了我的魂。
啊啊,我也好想大口喝可乐啊!
看傻了的不只是我一个,永远半张着嘴望着小舞,春香也「走开!」似的紧紧闭眼。她们还在死撑,意志十分坚强。
而小舞——
「哈~超爽的~」
她「噗哈」松口气且不顾形象地打了个汽水嗝。
「呼呼呼~怎么样~?」
然后将冷得会让人尖叫的宝特瓶可乐贴在我脸上。
「你想要这个吗?要就拿呀?」
看来弃权后,她决定成为邪恶的一方开始捣乱。对于这个问题,我已在心中断然回答。
是的,我真的很想要啊,女王陛下!

尔后,我们在小舞的穿脑魔音(啊啊~可乐好好喝喔!刨冰、凉拌豆腐!)和第四十五分钟的速食杯汤的夹击下继续苦撑。
已经摇摇晃晃的春香和永远仍不放弃。现在想想,她们别的不说,就是毅力高于常人。然而就算心有余力,身体迟早会面临极限。
第五十分左右,她们俩不约而同地跟在我之后向前倒下,小舞随之宣告两人同时夺冠。
「你们表现得太好了!所以我宣布,你们可以分成上下午,使唤正午一整天!」
都不问我的。

赛后,一伙人将暖气切换成冷气,把汗湿的衣物扔进洗衣机并依序冲澡。永远调配了加点醋的梅或桃子口味自创冷饮,小舞和春香也快手快脚地剖起西瓜。
已经完全复原的裕之助也跟着大家回到客厅沙发,大啖西瓜开始讲评。
也许是流过汗的缘故,女孩们表情清爽、皮肤润泽,富有健康美。
「结果,好像有种三温暖的感觉耶。」
扎起夏日小马尾的春香,搓着变得滑嘟嘟的双手喃喃地说。
小舞「刷刷刷」地边啃西瓜边笑。
「想不到对『男子力』没帮助,反而是『女子力』提升了呢~」
「……呜呜,如果我的耐力能再强一点就好了。」
裕之助又在一边哀怨。
「……还要吗?」
永远问我要不要再喝点她特调的饮料。无论我问了几次作法,她不说就是不说,不过莲动后喝她的饮料,身体都有种变轻的感觉。有点酸酸的,超级好喝。
「好!」
我马上递出透明玻璃杯。
「来。」
永远笑容灿烂地为我续杯,让我再次感到夏日的美好。

由于就这么分离实在可惜——
「对了!要不要去唱卡拉OK?」
小舞一发难,我们即刻附议。现在是下午四点,到车站前唱个两小时刚刚好,春香、小舞跟裕之助也能直接搭车回家。
我们迅速准备完毕,往站前的KTV前进。大家都很亢奋,沿路聊个不停。碰巧店里还有便宜又不小的房间,一下子就开唱了。
我自告奋勇打了头阵。
唱得虽烂,但非常投入。
女生们咿咿呀呀地炒热气氛后,小舞接下女生队第一棒,按着胸吸口气,唱出情歌。
而我却讶异得瞠目结舌。
有没有这么猛啊!
「……」
可是愣住的只有我一个,永远、春香和裕之助都陶醉地闭上眼摇摆着听歌,一点也不惊讶,不愧是一流歌手——虽没那么夸张,但也绝不是泛泛之辈。
下一棒春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仿佛本尊到场般演唱知名少女团体的轻快歌曲。
「厉害……」
永远也轻松唱着KEY超高的动画歌曲。她和春香相反,她的独特唱法几乎让歌变成另外一首,但并不令人觉得怪。说起来,我还比较喜欢这种充满永远风格的唱法。
模仿得维妙维肖的春香。
个人风格强烈的永远。
两个人都乱强一把的,可以收门票了吧……
如果连裕之助都很能唱,我可能就待不下去了。幸好他拉我一起笨拙地唱些哼哼哈哈的饶舌歌,让我松了口气。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
High到极点的卡拉OK时间终于结束,一行人走出店门。
「唉~我还可以再唱的说!」
小舞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下次我们再一起来唱吧!」
春香难得地如此宣言。
「……好好玩喔。」
永远也笑了。
众人带着充实的表情说说笑笑,目送小舞、春香和裕之助过剪票口后,我和永远并肩打道回府。太阳沉了一半,晚霞的色彩占据了天空。
我和永远一直没说话。
因为我们就是这么满足。来到公寓前,我们碰巧发现东加的高大身影站在斑马线另一端。她一早就出门练摔角,现在才回来。
真可惜。
我也好想听她展现歌喉。
「喂~!」
我向她招手,她也面无表情地举手摆了摆。等她过马路时,永远突然抬头对我说话。
表情腼腆。
「那个,说不定『男子力』——」
「咦?」
我转过头。
「那个,我刚才没机会说。」
她害羞地说,
「我想,『男子力』是会让人做笨笨的事,也会让周围的人一起变笨的力量。」
我苦笑应之,而她微微笑又说:
「那是女生没有的东西,一种能把『笨笨的事』变成『现实』的力量。」
她两颊一红,掉头转向东加,并小声补充:
「那就是我喜欢的你的力量。」
我听了眯起眼睛,凝视她的侧脸。
胸口——
轻轻揪了一下。


ACT2 跨不出的起跑线

晚间十一点,脑袋放空的我玩着手机将棋游戏。依照白天比赛结果,明天我要分别在上、下午陪永远和春香出去玩(这算是约会吗?),所以很早就回自家卧房休息,然而却一直睡不太着。
晚餐时,永远一直低头吊眼对着我——
「……不要睡过头喔?」
并这么叮嘱,而春香——
『我很期待喔。赶快做好被我玩弄半天的觉悟吧!』
也传来这样的简讯。
可是最近过的都是日夜颠倒的日子,迟迟没有睡意……
『将军。』
游戏画面上的兔子出声了。这款将棋游戏里的对手全都是动物,主角为了找寻在深林中失踪的妹妹,必须打败各种爱下将棋的动物获得提示,往深处前进。这构想还挺搞笑的。
世界观超越了「独特」,已经是有点怪的地步了。画面可爱(矮矮胖胖的林景或动物等),难度却有中上水准,到底瞄准的是什么客层啊?AI颇强,兔子虽只是序盘对手,精神涣散的我已被一路压着打。
「啊~没救了!」
尽管有机会躲过这波攻势,我还是干脆地按下「投降」。
「呼。」
我把下巴放在枕头上叹了口气。一点也提不起劲,至于原因,我想我应该清楚。
丰国大哥没找我下将棋。而且说起来,这款游戏也是在败给他之后心有不甘,才买来锻炼自己的。
可是暑假开始以后——
喔不,应该说他赢了我那一次之后,就不再找我下将棋了。实际上,像丰国大哥这样身为奥伯龙动画公司总经理的大忙人会找我这一介高中生下将棋,本来就是件怪事。但苦无雪耻机会的我,心就像悬在半空中,觉得不太舒服。
「……」
会看着手机,认真想着「怎么都没有丰国大哥的简讯啊」的我,感觉有点恶心。
对方可是大我二十岁以上的中年大叔耶。
我伸手拿起摆在枕边的《Sixteen》快速翻动。由于翻了不少次,书上到处都是摺痕。
在永远和春香都参加了的《Sixteen》动画版试音时造成间接影响的我,也成了一名单纯的书迷。我很喜欢书里少年漫画般的热血桥段,不仅是床上,泡澡或蹲马桶时我都会翻它几页,有点对不起作者泽村小姐就是了。
现在剧情来到我喜欢的角色辻井远矢尝试取回力量,但场面虽热到沸腾,我却不太能融入书中世界。
不是因为身体疲劳,也不是感冒了什么的。
一定是——
(因为选秀会告一段落了吧……)
从那之后,我就没向永远她们问过后来的事,是不是已经开始录音了呢?
我不经意地想起骑脚踏车载着永远街上停车场坡道,直奔选秀会场的情景。
那时的激昂之情已经一点也不剩了。
我也觉得当时的自己怪怪的。
不过,那感觉真的不错。
为永远打气、成为她高升的台阶,看着因为怕生而无法发挥惊人才能的她逐渐开花结果的感觉,真的很棒。
当然无庸置疑地,我现在完全没插手永远的工作。
暑假前半虽有一连串精采安排,到了后半却变得索然无味,漫无目的。不是熬夜看足球,就是放空打电动、看漫画。
简直有如行尸走肉。
但我心中还有个微小但清楚的声音。
我想再找回当时的感觉。
也许扯得有点远,其实我已经在考虑未来的事了,不是什么都没想过。
我开始想知道有没有什么能让我……就是身体发烫、热血沸腾的事。
和永远跟春香她们接触以后,我的想法确实有所改变。与其说改变,倒不如说是心里有什么被磨尖了。我想——
我想再体验更多那种感觉。
我想为人打气,想帮人一层长才,想掌握聚光灯照亮他们。我的父亲和姐姐从事的都是那样的行业,看来体内果然有花泽家的血。
等我长大成人,我也想要那样的工作。
为此,我想先做好准备。
我想先找点可能和目标没有直接关联,却能让自己成长的工作。要成为一个人的后盾,最重要的是自己在各方面是否足以支持他。从小看着勤奋踏实的老爸老姐长大的我,自然知道这点。纵然是随时都像会张口吃人的丰国先生,办公室里也摆满了各式书籍资料。若不磨练自己,用汗水作交换,是照不亮他人的。
那么,我该朝哪里前进才好呢……
若以短跑比喻,宛如是还没听见「预备~跑!」的起跑鸣枪一样。
「啊呼~」
我打了个特大的呵欠。
然而在我看看枕边时钟准备睡觉时,一道不怎么客气的敲门声传进房来。

「我进去了。」
没等我回话,别名法兰索瓦·奇拉拉·彭裘尔的职业女摔角手兼声优就缓步走进。比起她的艺名,我倒觉得她的职业比较诡异。
身高近两公尺、皮肤黝黑的她,用摩艾像般的严肃面孔扫视我的房间装潢后——
「……」
默默地低头看着我。
「请问……?」
莫名的压迫咸迫使我立即坐正。说起来,东加还是第一次进我房间呢。
她目前住在我和老姐的公寓套房隔壁,是永远的室友。
跨足摔角和声优两界的她平时相当忙碌,放暑假后,我跟她几乎没碰过面。
「什么事啊?怎么了吗?」
接着——
东加回答了短短一句话。
「我是来夜袭的。」
我大力「噗」了出来。
「咦?咦?」
但她却正色地——
「开玩笑的。」
盯着仓皇的我这么说。好样的,东加。
尽管如此,我还是没那么容易就被对方打乱阵脚,用莫名其妙的搞笑转变局势可是我的拿手好戏呢。
于是我故作媚态,在床上横躺。
并若无其事地说:
「好哇?如果东加想要……我说不定可以喔?」
我自己也知道这样说话很恶心。(插花:确实好恶心= =)原希望东加能就此退却,但事与愿违——
「知道了。」
她淡淡地这么说后突然立正,直直朝我倒了下来。
就像被锯倒的大树那样。
「我就吃了你吧,感谢招待!」
面无表情地直逼而来。
好恐怖!
就物理上而言,真的很恐怖!
「你等一下!」
我连滚带爬地跳下床,东加也几乎在这个瞬间整个人扑上我刚待的位置。
床重重一震,棉尘飞扬。
「得、得救了~!」
差点就变床单了。
「……」
东加只抬起头,依然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但我却忍不住喷笑了。我认输,认输。总觉得,我就是赢不了这个人。
她慢慢爬起,坐在我床上,我也就地盘腿坐着问:
「说真的,你是来做什么的呀?」
「……」
她从身侧的小肩包中拿出两张票券递给我。
「我是来给你这个的。」
「……这什么?」
我一接下就不禁惊叹:
「喔~是摔角的票耶,而且还是擂台边的位子!」
特等席次呢。
『巅峰对决~夏之阵~』
正面印着这段标题。从出场选手的小字位置来看,东加扮演的大概是头号挑战者。
「东加果然厉害。」
我笑着这么说之后——
「人美也是种困扰呢。」
东加两手环抱,挤出自己的硕大胸脯。实在太有魄力了。
「这是怎样,给我的礼物吗?」
听我这么问——
「……不算是礼物。」
她从包包拿出小型麦克风,打开开关——
「这个嘛,我想这是用来表示我对你的敬意和饯别吧。」
用可爱的动画娃娃音这么说道。看她说到一半摇身一变,语气用词都换了个人的样子,我还是会有点头晕,使我一时混乱。
「咦?敬意?饯别?什么意思啊?」
「……」
东加手握印笼(注:江户时代挂在腰间存放药物之用的小容器)般大小的麦克风沉默片刻,之后看着我说:
「我大概下礼拜就要离开这里,搬回原来的住处了。不过呢,部分行李还会放在这里一阵子,随时都能在这里过夜。」
「啊,这样啊。可是……咦?哇啊。」
无数思绪在我脑中千回百转,而最先出口的是:
「这样会变得很冷清耶!」
这是发自内心的。
可以的话,我还想在东加的陪伴下欢度这个夏天。
「那是因为……摔角那边很忙吗?」
「嗯。」
东加忽然眼带笑意地说:
「那也是啦,但主要是因为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任务?」
我稍微寻思,想起她来这里的原因。
「那是,咦?你说锻炼永远?」
老姐认为,永远不安定的精神是她的最大弱点,于是请到身兼摔角手的东加来锻炼永远的心智。然而东加却老是将「我要提升永远欠缺的『女人味』」挂在嘴边。
老实的永远也乖乖听令,跟着东加晨跑或做些无厘头的事训练胆量。
「对。」
东加点头回答,说来奇怪,东加的表情还是这么平板威严,一透过麦克风说话,感觉就变得柔和许多。在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时——
「其实啊,我看到她和你冲去会场那时就明白了。」
「?」
「她已经怀有相当的『勇气』,不需要我来教,所以我的任务自然就结束了。」
东加是指暑假前参加试音会的事吧。永远遭到与她所属公司有所纠葛的流氓袭击,如果是以前的她,说不定早就吓死了。但她很快地重新振作赶往会场,并以近乎完美的演出夺下了角色。
「……嗯,当时她的确很勇敢啦……」
见我说得不干不脆——
「呵呵~」
东加突然用更夸张的动画式声调说:
「尽管骄傲吧,少年。你赢了!」
「赢、赢了?」
突如其来的转折,使我一时抓不到头绪。即使东加语气轻快,直视着我的眼神却不像在开玩笑。
「没错。我……应该说真弓姐、丰国大哥跟名古地先生也都很担心永远脆弱的心灵,想强化她那一部分。我想做的,是将处于『零』的她从『一』开始灌输,但你不一样,只有你确信沉睡在她心中的坚强。在我过来之前,你是怎么帮助永远挺过丰国大哥的补考,我都听春香她们说过了哟?你的疗法乍看很乱来,结果却成功地为世界保住了一名天才声优。」
「这……」
「那时候也是因为你一句话,永远才能撑到最后的呢。」
「她……」
我理解了东加的言下之意,摇摇头说:
「嗯,她并不像外表那样瘦小脆弱,在她的灵魂深处还是有着坚不可摧的部分。从这点来看,我做的其实不算什么。」
接受丰国大哥条件严苛的补考时,是她潜在的坚强意志,帮助她自己在最后的最后获得成功的。
想演活角色。
以表演为己任。
如此强烈的热情,就是她的力量。
我想,那就是永远的武器。她真的很怪,不仅拥有「超」字级的男性恐惧症,平时也没法子和人好好说上几句话。
还总是畏畏缩缩,深怕受伤的样子。
可是——
她仍拥有在关键时刻重新站起的勇气。
我轻笑一声,说:
「恐怕连她都没发现自己有那么坚强吧。」
「只希望——」
东加若有似无地低喃,没听清的我接着反问,但东加摇了摇头。
「没事,别在意。」
或许是我多心了吧。
『只希望那不会往坏的方向发展就好。』
总觉得她想这么说。
之后,东加对默默不语的我爽朗地说:
「所以,我完成了我的任务。而且摔角和『Sixteen』的录音工作都要正式开始了,我也该把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才行。」
而我也率直地说出闪过心里的话。
「其实,我认为你的确教会了永远一件很重要的事。」
东加忽而一愣。
「就是女人味。」
我咧嘴一笑,放胆地说:
「她真的变得很可爱喔,特别是最近这阵子。我想永远在这方面一定很咸激你才对。」
「唔。」
东加突然放下麦克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用原来的声音开怀大笑,又将麦克风拿回嘴边。
「谢谢你,正午。听你这么说,我真的挺开心的。也许你最近比较忙,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拨空来看我的比赛。票有两张,你就找永远或春香一起来吧。只不过,不可以让女孩子伤心喔?」
说完还抛了个媚眼。
「呃。」
我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好!明天还要早起,我先回去了。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
见东加直挺挺地站起,我不禁喊住她。
「那、那个——」
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这样,只感到有个疑问从意识之海深处冒了出来。
想必和东加对话时,这疑问一直在我心中伺机而动。
「我想问的是,你当初怎么会接下『教育永远』这样的怪任务呀?讲难听点,这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吧?」
「嗯?什么意思?」
「算起来,你应该是她们几个之中最忙的不是吗?不仅摔角和声优都不能马虎,还一下密集训练一下参加选秀。忙成这样的你,怎么还会把时间花在我姐的请求上呢?」
「……」
经过短暂的沉默,东加开口说:
「这个嘛,其实你已经说出原因了。」
「咦?」
「因为真弓姐拜托我,因为永远需要我。」
我听得背脊一麻。说的也是,她也是受人之托才来到日本打摔角,并踏入声优界的。
「因为有人需要我、期待我,所以我满足他们。当一个好好小姐还真是累人呢,喔呵呵呵~」
我仍记得清清楚楚。
遭到流氓袭击时,在生死关头拯救我和永远的就是东加。她真的像一呼唤就必定会出现一样。
天呐!
现实中竟然也有这么像超级英雄的人。
难怪永远会跟她这么亲近。
「那我走啰,good night~」
东加竖起两根指头,从额上向前撇去。帅啊,东加。

翌日天公作美,是个大好晴天。
上午快九点时,我骑着我的爱车赶往和春香约好的地点,原因是一封意义不明的简讯。
『一定要骑脚踏车来哟。』
目的地是离我家附近车站四站远的公园,骑脚踏车大约要三十分钟,我便提早出了门。原本今天想避讳一下,但永远还是为我做了一桌早饭,我也识相地吃完再走。当时永远——
「……加油喔。」
顶着不知是鼓励、不甘还是有所盼望的脸对我这么说。
而我——
「啊,好,我会加油!」
也用不知是愧歉还是期待的表情回答。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懂春香的指令有何意义。
为何要骑脚踏车呢?
她约的时间也很怪。原本是上午永远,下午春香(好像是猜拳决定的),但她们在三天前临时对换。问永远原因,她用一副分明知情的表情说:
「……不知道。」
还不敢看我,有够可疑。
公园。
上午。
脚踏车。
莫非是想骑车郊游?
我向相约的标的——公园入口的图腾柱骑去,并为之愕然。
我立刻看见了形似春香的身影。她穿着凉爽亮眼的纯白洋装站在图腾柱下,但柱下不只她一人。几个男性围着她,你一言我一语地越靠越近。
而且都拿着棍棒般的物体。
唔喔!
春香危险了!
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但我没冲进人群,反而在附近慢慢停住下车站定,还窃笑着观察情况。
因为我发现保持尴尬笑容的她身边全是白发苍苍的老爷爷,手里拿的是如假包换的槌球球杆。
我想她——
大概是被搭讪了吧。
「怎么样?要不要玩玩看呀?」
「槌球很好玩喔!来嘛,我们一步步教你。」
「我孙子也跟你差不多大呢。」
竟然光天化日调戏女子,真是群老顽童。不过他们的语气并不强硬,只是半开玩笑地邀她玩球,所以春香只能苦笑应之。很快地,她发现了我——
「啊。」
旋即转为一副拧眉瞪眼的表情。爷爷们随她的视线转头,一看见我就遗憾地唏嘘起来。
「不好玩,男朋友这么快就来了。」
「可惜喔。」
我牵着车慢慢走向他们。
「不好意思。」
先向爷爷们低头打招呼后再对春香说:
「抱歉,我来晚了。」
见春香松了口气似的,一位爷爷贼笑起来。
「你女朋友挺可爱的嘛。」
春香听了双颊晕红,而我早已料到会有此可能,从从容容地对他鞠个深躬大声说:
「谢谢您的夸奖!托福了!」
虽不知是托了啥福,但老爷爷们愣了愣,接着笑成一团。

「原来春香是爷爷杀手啊,吓了我一跳呢?」
我笑嘻嘻地这么说——
「……看我被人搭讪很好玩吗?」
惹得春香忿忿抬眼瞪我。
「因为被老人搭讪的女高中生很少见嘛。」
我厚着脸皮故意招认,还竖起大拇指。春香又瞪了我一会儿,最后叹气说:
「算了,既然他们说我像你的女朋友,就不跟你计较了。」
「……」
春香的脸颊又有点红红的。
经她重提,我也害羞起来。
「你也知道的。如果否认,说不定还会更麻烦呢。」
「……」
「怎么说呢,就是善意的谎言吧。」
春香又叹了一声。
「……随便啦。」
我们正走向公园里的脚踏车停放区。原以为要一起骑车兜风,春香却是徒步来的。为转换气氛,我爽朗地说:
「话说回来,那群老爷爷还真有活力。如果只有我一个,一定被他们喊喊就招过去了。好在好在。」
「嗯~」
春香表情暧昧地笑了笑。
「其实我还挺怕老人家的,婴儿也是吧。」
「……这样啊?你刚刚不是应付得还不错吗?」
「是啊。」
春香浅笑着点点头。
「我只知道自己大概表现得很正常,大概还不错,但是不知道对不对。就是因为不懂怎样才好,才会苦于应付。」
「……」
我偶尔会猜想,神乐坂春香这女孩是不是比新岛永远还不懂得如何与人交际。永远遇到害怕的人就会明白地表现恐惧,擅与不擅一目了然,且在自己身边拉出明确界线,并向周遭清楚表示这条线的存在。所以那看在他人眼里无论是好是坏,对永远的印象都是——
「社交手腕很差的天才型声优」。
就某方面而言,永远还能借其特殊才能,创造出容易生存的空间。
但春香就不同了。
她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现恐惧,也不会抗拒。与谁相处都会保持一定的稳重和笑容,不管心中作何感想,都能巧妙掩藏情绪。表现出自己是个好相处的女孩,是个模范生。
正因如此。
有时候,她看起来就像在夹缝间求生存似的。
「……我不是指讨厌老人或小孩之类的喔?」
春香抬眼补充道。
我也笑着点点头。
「这我当然知道。你只是不习惯而已吧?」
她顽固、笨拙的一面一定和她的生长环境大有关联。听我这么说,春香似乎放心了点。
「也对,因为我的外公外婆很早就过世了,也没有兄弟姐妹嘛。」
「……」
「应该只是还不习惯吧。」
接着春香摇摇头。
「抱歉,跟你聊这么无聊的话题。」
她害羞地笑了笑,眉间却流露出教人讶异的畏怯。我认识的春香,是个绝不会向他人暴露心中脆弱的女孩,更别说是同龄异性了。但这样的她,现在竟不经意地在我面前展现她的内心世界。
看来前阵子和她起的争执没有白费。
「……」
突然间,一阵澎湃涌上我心——
「我想,你爸爸应该会很高兴——」
「啊?」
「呃,没事没事,别在意。对了,脚踏车停那边可以吗?」
我赶紧转个话题,指向现于眼前的脚踏车停放处。
「……」
春香的神情又复杂起来,不过很快地——
「好吧,就停那里好了。」
「那个……」
我好奇地问。
「你今天有什么计划呀?」
只见春香——
「这个嘛……」
微微笑说:
「你只要乖乖跟着我就好,就像被主人牵着的狗一样。」
这家伙骨子里果然有点S。

停好脚踏车,我便和春香开始在公园里溜达。植栽于广大园地的各类林木,在我们头上撑起了绿色阳伞,遮挡上午的阳光。游园步道上林荫处处,十分凉爽。
或许是因为时值暑假,园里游客不少。右手边的大广场上,有人铺了垫子躺着(在做日光浴吗?),有人互掷飞盘,也有打着羽毛球的情侣。
一名身穿黑色背心和短裤,似乎在慢跑的女子与我擦身而过,勾走了我的视线。
这一刻却被眼尖的春香逮个正着。
「……正午学长,你的猪哥脸跑出来啰?」
被她这么一糗,我连忙咳了两声,辩解道:
「嗯?没有啦,我原本是田径队的,发现她姿势很不错就忍不住多看几眼了。」
「你明明是跑短跑的,也知道慢跑怎样姿势算好哇?」
「唔。」
「想不到你对女人这么咸兴趣。」
正常男性对女人感兴趣是天经地义好吗!
但也只是想想。说了恐怕会吃不完兜着走,所以我选择沉默。然而春香并未就此停火。
「你好像很想接近友坂小姐嘛?」
一道阴沉的视线飘来。
「友坂……」
我眼前随即浮现出那天出现在医院的黑衣少女。她有着清澈沉着的眼睛,以及不同于春香和永远的成熟气度。还记得她的全名是友坂千秋,我在调查声优时也曾听过她的声音,并为那奇妙的透明感所吸引。
老姐在工作途中昏倒那时,就是千秋陪她进医院的。
「……我先告诉你喔。」
春香白着眼对我说:
「那个人不简单喔?」
「……不简单?」
「是的。听说她曾经一击打趴来搭讪的男人,还在电车上让色狼的肩膀脱臼呢。别看她个头小小,对武术还颇有研究的样子。」
「是喔。」
我不禁感叹。该说人不可貌相吗?
不过,我有种「难怪」的感觉。
她是个外表看起来娇小文静的女孩没错。
但是她……
确实有种武士般的气息。即使春香呵呵笑了起来,我也没有否定我对千秋有点意思。
对不起,因为那是事实……
不久,并肩漫步的我们总算抵达了目的地。
这里是篱笆围起的公园一角,设置了犬舍和饮水槽,里头放养了许多狗。听说这里是义工团队经营的狗园,养的全是弃犬。入口的看板写有设立宗旨和募款文宣,门票只需两百多日元。能在狗园里直接接触的,都是严格挑选的亲人狗儿,与大型犬或较有攻击性的完全隔开。
我和春香各自付费入场,动物的骚味随即扑鼻而来。虽然比起猫,我比较喜欢狗(当然猫也喜欢啦),但春香不只是「喜欢」而已。怎么说呢——
一进园,她的眼神就变了。
「小狗狗~!」
连语气也变了。
「好多小狗狗喔!」
春香的双眼宛如孩子般闪耀,满心期待地观望四周,看来她真的很爱狗。在我讶异于她的变化时,一只充满服务精神的柴犬发现我们,随即吐着红红的舌头哈哈喘气,朝我们小跑步奔来。
且不断磨蹭春香的小腿。
「('&TT&。RR%R%!R%R%!」
春香立刻说了串听不懂的话。
她不怕裙摆弄脏,直接跪在地上搂住柴犬脖子,柴犬也很开心似的猛摇尾巴。
「啊~讨厌啦!」
笑容满面的春香和狗狗互相蹭起脸来。
「好可爱!好可爱喔!」
我都分不清是谁在向谁撒娇了。即使被春香的遽变吓了一跳,但看她这么幸福的样子,我的表情也放松下来。春香卸下了与人相处时的所有防线,以最纯真的面容和狗狗玩耍。
咸到背后有点动静的我回头查看,发现有只短腿的杂种犬端正地坐在那里抬头看我。
一和我对上眼——
「汪!」
就吠了一声,它将前脚扒在地面,也想找人玩的样子。
「很好!」
我便决定舍命陪君子,蹲了下来展开手臂。
「来吧!」
结果狗狗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搞啥啊?


我们和玩到衣服沾满骚味,狗狗仍接踵而来。有吉娃娃、意大利灵堤、波音达犬、可卡和许多认不出的杂种犬。它们争先恐后地挤成一堆包围我俩,又突然散去。跟着转头一望,看见它们也向其他游客拼命撒娇,一个接一个地奔向每个人的脚边,就像有排班一样。嗯~服务很周到嘛……
我和春香用出口处的刷子除去衣服上的狗毛,甚至卷成了一团不小的毛球。再以酒精消毒双手,离开狗园。
「呼~」
补充大量维犬命后,春香陶醉地吁了口气,我便笑着说:
「你真的很爱狗耶。」
「……」
春香撇过头来,理所当然似的回答:
「那还用说吗,那么可爱的动物谁都爱嘛!」
「也是啦,我也比较喜欢狗。我们家很~久以前也养过狗喔,是一只德国狼犬,不过在我懂事前就过世了的样子。」
听说它是只因年老退休的警犬,教养一等一,是老姐年幼时的好保镳。但它虽然聪明,却总是仿佛在顾忌着什么,连吃饭时都放不开,直到最后都是客客气气的。它和原本苦乐与共的饲育员警官分开后,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住进我们家的呢?
这好像是个令人感伤的话题。听我这么说——
「……我也好想养那种狗狗喔。」
春香郁郁地低语。对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她而言,养狗应该是很大的负担吧,每天带狗散步也是件相当耗体力的事。
「以前啊——」
春香一面将整齐对折的千元纸钞投进募款箱一面说:
「爸爸家……也就是秋宫凉子家里,养了一只好大的黄金猎犬。它真的很大只,毛也很漂亮,而且很聪明。眼睛又黑又圆,就像是大布偶一样。爸爸来陪我时也时常会带它一起来,让我开心得不得了。」
「……」
神乐坂春香和声优界当代女王秋宫凉子是异母姐妹,两人的纠葛……不,应该说春香单方面对凉子抱有近乎仰慕的自卑感,长年束缚着她,使她不知该如何定位自己。
而这样的春香,正平心静气地感怀父亲、大狗和自己的过去。
「我大概是受到那只叫做米歇尔的狗狗影响,才会那么喜欢狗的吧。我牵它散步时,它还会配合我的步调,很善解人意。可是到头来,『米歇尔』这个名字也是秋宫凉子取的,因为那是爸爸送她的七岁生日礼物。」
「……」
「我真的好羡慕她,也很嫉妒。大房子、爸爸、可爱的狗,当时我渴望的一切她都有,让我很不甘心。我甚至曾经梦想在声优界赢过她,和比爸爸更帅更富有、只爱我一个的男人结婚,住进白色豪宅里,并养一只附带血统证明、毛发亮丽的狗狗。那曾经是我未来梦想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接着她面带苦笑——
「可是我慢慢长大,也逐渐看清现实,梦想也只剩下打败秋宫凉子了。不过——」
春香突然吃吃笑了起来。
并直视着我说:
「我已经不一样了。我不再幻想搬进豪宅,说不定还比较喜欢小巧玲珑的家呢。有钱人大帅哥也不必了,只要能共组一个安稳的家庭,住在妈妈附近就好。至于纯种名犬当然也不需要。」
春香温柔地望着在围篱后跑来跑去的狗儿们。
「……如果可以,我想领养可能会被防疫所之类的安乐死的狗狗。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而且坚定不移。」
大概——
春香红着脸对我说:
「……是受到某个人的影响吧。」
唔。
我不禁向后一缩。
真实的春香或许就是这么温柔。
也非常可爱……

春香用她的脚步,引我到公园东侧的乘船处旁,小湖边停了许多手划船和天鹅船。我们在服务亭办好手续后,就选了一艘附有遮阳棚的天鹅船。
我原来是主张手划船,但拗不过怕晒的春香。谁教女孩子视肤如命呢。
我和春香在天鹅船并肩坐下并踩起踏板,操控起来灵活得令人意外。我们很快地离开栈桥,让天鹅溜进湖中央,荡出粼粼波光。
风儿挟着夏日薰香,吹过棚下。
幸好选了能遮阳的天鹅船。
若顶着这种大太阳划船,恐怕会被晒昏。
我们在睡莲密布的水域里停下小憩时,春香突然说:
「好了,正午学长,帮我个忙吧。」
并从包包里取出透明资料夹交给我。
「啊、嗯。」
我跟着看看夹中纸上的标题——
「咦?『Sixteen』?选秀?」
忍不住拉高音量。
春香含笑答道:
「这是败部复活战。导演为动画版新增了原创角色,所以……虽然说,那是个像旁白一样的角色,我也要去报考这次选秀。时间很紧凑,只有两关。」
「喔喔!」
我又惊呼一声。春香不再执着于和秋宫凉子对决,从自己最擅长的领域重新出发,挑战「远音」一角,却不幸在决赛饮恨。
当时的她一定很沮丧吧。
但她已经振作起来,积极向前了。
「这真是太好了!」
春香她——
果真是个毅力坚强的女孩。
「春香,你真的很厉害耶!」
被我一连夸了几声——
「哎哟。」
春香噗嗤一笑。
「人家又还没选上,只是报名而已啦。」
但我摇了摇头。
「你一定会上的!既然这样,能帮的我一定帮,不让我帮还不行喔!」
春香温柔地看着我——
「那么,你到底要我帮什么呢?」
我做着卷袖子的动作问道。
「这个嘛,我会念这个芹的台词,你就念这个阳太的台词。芹和阳太都是『悔恨之血』的成员,好像是负责片尾的下集预告呢。」
春香似乎看出我的疑问,为我稍作解说。
「这样啊,他们都是动画版的原创角色吧?没记错的话,小说里应该没他们两个。」
春香点点头,忽然间——
「『远音摘下了罪孽之戒,与「悔恨之血」共同探寻看不见的未来。』」
行云流水地读出剧本。
奇怪?
她以前念稿时感情有这么丰富吗?
也许是因为现场听她说话,没有隔着麦克风,感觉比平时的她更有感染力。那清甜的嗓音听得我一时出神,直到她做出「请」的手势要我接下去,我才赶忙念出下一句。
「『于此同时,远矢得到了弑师仇人的线索,却不知那将指向无可挽回的决裂。』」
大外行的我念得干干哑哑,抑扬顿挫全无。不过无所谓,在职业声优面前,我的声音只是标点符号。
试音时,一定会有嗓音充满魅力的男性声优,用更专业的手法来演绎这个角色。
「『小雪对理子揭露了禁忌的真相。』」
春香又流畅地读下去,声音美得令人陶然,有种本来就澄澈的声音更显透明的感觉。原来如此。
说不定,她真的很适合当旁白。
「『注定的命运之数——Sixteen。下回第十话,「告别的代言人」。』」
接着换我。
「『若不相信彼此,我们不会将背后交给对方。』」
再来春香。
「『无论时间多么短暂——』」
最后我和春香齐声说道:
「『我们仍会相互呼唤。』」
喘口气后,我猛烈地鼓掌起来。
「……谢谢你。」
使她有些腼腆地低下头。
「真的,很厉害喔。」
我笑嘻嘻地点头说:
「这不是客套话,我真的觉得你诠释得很好。嗯,虽然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评分,总之就是很棒就对了。」
春香取回资料夹,羞羞地不说话。我感动地说:
「哎呀,我也好希望你拿下这个角色喔。」
并顺道一问。
「对了,选秀会是什么时候啊?」
接着——
「这个嘛——」
她看看手表,若无其事地说:
「应该是四十五分钟之后开始吧?」
「啥?」
「啊,我们差不多该回乘船处啰?」
「什么————————————————————!」
我忍不住大叫。
我二话不说飞快返航上岸,焦急地付了帐,并略为强硬地扛把她的包包扛在肩上牵着她就走。她途中好像有些话想说,但又吞了回去。
最后她乐在其中似的说:
「赶快喔,正午学长!」
她跟在我身边,随我的步伐快速地跑。我的心已乱成一团,看了表又惨叫一声。
「呜哦!只剩四十分钟了!」
我边跑边问:
「选秀会场在哪里?坐电车去可以吗?离这里多远?」
「……」
春香故作镇静般平然地说:
「用正午学长的脚踏车载我过去应该还来得及!离这里不会很远!」
「好!」
我立刻朝脚踏车停放处加速奔去。
「……」
然后——
在见到脚踏车时放慢脚步。
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等等。」
我调整呼吸,在车前站定并转向春香。
「你……一开始要我骑脚踏车来——」
眯起双眼。
「该不会——」
「啊。」
春香吐了吐舌头。
「被发现了?」
「喂~!」
春香急忙解释:
「啊,不过等等有选秀会是真的喔?只是离这个公园真的很近很近,走路也只要五分钟,骑车不用一分钟吧。刚才说的时间,是包含事前准备的预估时间。其实很充分,一定赶得上。我只是也想紧张一下而已。」
「搞什么啊……」
我都快虚脱了。
「可是——」
春香噘起小嘴。
「你刚不是说『能帮的一定帮』吗?」
「呃,是没错。」
「我也希望你能给我一点冲劲。新岛也是因为你骑车送她才拿到角色的嘛。」
「那不是因为我送她去的缘故吧……」
「……你都能丢下哭泣的我,骑车去帮新岛了。」
春香凝视着我的双眼。
「那种咸觉——」
眼眶有些湿润。
「我也很想体会一下。真的。」
是演出来的吗?
嗯,应该是演的吧,拳头握得太夸张了。不过——
「唔。」
她却说得我无力招架,原来她是这么想的啊。
算了,既然只是骑车载她就好——
「好吧!」
我解开脚踏车锁一脚跨上。
「我知道了!上来!」
并指指背后,开始演戏。
「我一定会想办法赶在时间内把你送到!我会全速狂飙,要抓稳喔!」
「……」
接着是一次呼吸的空白。
然后——
「好的!拜托你了!」
春香开心地回答。她真的好高兴好高兴。
我顺着后座的春香指示汽车,知道位置后,发现那儿实在很近。但我为了保持气氛,依然卯足全力地踩,乘着夏风一路飞驰,一下就满身是汗。坐在置物架上的春香使力搂紧我的腰,喃喃地说了些话。
「好贼喔……」
那真的很小声,但我仍听见了她这么说。
「新岛就是,因为有过这种感觉,才过关的啊……」
像在自呓。
也像窃喜。
有如舍下了恐惧。
仿佛随时会掉泪。
当时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有过这种感觉,我一定能够更坚强的。」
接着,我感到她的脸颊紧紧贴在我背上。

作为选秀会场的Compo工作室,是一栋帅气的白色建筑。想当然耳,时间多到有剩,但我还是跟春香小演了一段。
「呼……赶、赶上了吗?」
我看看手表,煞有其事地说,春香也配合地——
「对!总、总算赶上了!那我走啰!」
春香轻巧地跳下置物架,和我大眼瞪小眼——
「哈哈哈哈哈。」
「感觉还蛮逼真的嘛~」
然后失笑。
有种无以言状的成就感。春香先收起笑容再微微笑,稍微静下心来对我说:
「……正午学长。」
「怎么啦?」
「你记得我之前跟你说到一半的话吗?」
「说到一半……?」
「就是如果我拿到『远音』,我有些话想告诉你。」
「对喔。」
我骑车去寻找永远时,春香的确想说些什么。那是……
「我——」
春香的脸忽然红得像颗苹果。
「如果赢得了这个角色,我就要向你告白!」
她紧闭双眼大声地说。
「就算被骂,我也要告诉你我喜欢你!」
「啊?」
我脑壳里所有线路顿时全都挂了。
「……我是认真的喔?」
春香既像生气又像撒娇地抬眼看我。
「我一定——」
会赢的。
她最后还说了些话,大概是「我不会输给秋宫或新岛的」之类的吧。
总之当时的我吓得魂不附体,没听清楚。春香就这么掉头一转,走进大楼里。
而我——
还僵在原地,一堆话在心里打转。不是啦,我对她也有好感。
这场约会也很有趣,不只是有话题性而已。
但万万想不到……
春香她……
咦?
我?
她真的是对我说的?
该不会是幻听吧?
我这辈子还没被人告白过耶。
她怎么……
不会吧,她是春香耶。我想想,我想想。
我——
我现在最强烈的念头是……
「什么叫『如果赢得了这个角色』啊。」
我不禁惨叫。
「明明已经是直得不能再直的告白了啊!」
如果还有更直接的,那会是怎样?

在我恍惚时,几个多半是在这儿工作的人带着可疑目光从旁经过,我赶紧回神躲到一边。和永远跟春香认识以来,我学到了一件事,就是现在的声优……特别是年轻貌美的女性声优,拥有数不完的狂热粉丝。其中自然有些人不知节制,造成声优严重困扰的事时有耳闻。例如守在录音室外,等目标声优出现,半强迫地与其近距离接触等等。
为了避免瓜田李下,造成不必要的纠纷,还是早早离开为上。
但我一转身,就「奇怪?」地停下了脚。Compo工作室的正门是毛玻璃门,所以即使离了点距离,里面糊成一片,还是能看见大略的状况。
而我看见的,是两道令人在意的身影。
(?)
我动作看起来或许有点可疑,但仍贴近了玻璃门。有点眼熟。
(是名古地先生跟小舞?)
任职于蒂塔妮亚公司,负责永远、春香和小舞等声优的经纪人名古地先生,在相当于门厅的地方和小舞面对面交谈。我在意的是他们激烈的肢体动作,看似有所争执。我再靠近一步,听见小舞好像怒气冲冲地说了些什么。然后下个瞬间——
真的只有短短一瞬间,但我确实听见名古地先生尖锐的责骂声。
「不要再说了。你怎么会突然这样呢,你到底在不满什么?」
他的语气依然有礼,但掩不住怒气。之后小舞似乎说出了她的不满,可惜听不清楚。
我吓了一大跳。不仅是对平时言行温文的名古地先生如此粗声说话感到意外,也不敢相信小舞会这么反抗名古地先生。就我所知,尽管他们有些特殊癖好(开痛车、玩变装),仍是心智相当成熟,做事有原则的人。
所以,这一刻甚至让我猜想他们会不会是在排戏什么的。不过不可能,我想其中一定有些缘故。
我悄悄站直。
这不是我该听的。
于是我再次举步离开Compo工作室。

刚刚一连串的意外还在我脑里转呀转地。春香的告白、小舞和名古地先生的争执……特别是春香的事,让我脑子不停喊着「怎么办~怎么办~」。
春香确实是个可爱的女孩。
也是个好人。
要和她交往吗?
我能和她交往吗?
我边过斑马线边想着这些问题,所以——
「咦?你是花泽小姐的弟弟吧?」
一听见有人喊我,反应不及的我傻在原地,一会儿才——
「嗯?」
我终于注意到我见过几次面的少女,友坂千秋。她还是穿着长袖黑衣服,以及直条纹的长筒袜。微翘的短发下,有双乌黑闪亮的眼睛。
像只神秘的黑猫。
她就是这样的少女。
是我和春香对话中提到的人物,也是我有点好奇、让春香因此调侃我的女生。
「啊。」
我不禁开心地笑了。
「好久不见。」
友坂千秋也微笑——
「嗯,好久不见。快要红灯了,赶快过去吧——啊!」
接着瞪大了眼。
我也「咦?」地看向她。
然后。

我被撞了。

最后记得的,只剩摔在柏油路上的感觉。

我连梦都没作,就被痛楚强制唤醒了意识。
「呃,唔……」
右脚踝的剧烈刺痛,让我猛然坐起。奇怪的是,我知道自己大概是被车撞了,可是意识还停留在弹开的刹那。
换言之——
我以为自己还躺在车道上。害怕遭来车辗过的恐惧,使身体下意识地紧紧蜷起。
下一刻——
「啊。」
我撞上了软软的东西。
且有种奇妙的浓郁香气。
「呜哇!哇!」
我吓得乱叫一通。
「没事了!冷静一点!」
一双白皙的手轻轻绕过我的脖子,安慰我似的搂住了我。
「我已经按护士铃了!医生马上会过来,你先冷静!冷静!好吗?」
「唔喔?」
我紧张地左右张望。
「唔喔?」
我又不自禁地发出怪声。眼前是白墙白帘幕,几张并列的床。有些老人家和脚上裹石膏的人坐在其中几张上,吃惊地看着我。
「他醒啦?」
邻床和蔼的白发老奶奶频频点头说。
「啊,花泽先生,你醒啦?」
一个脚步从容的护士走进房里。
「我马上找医生过来,你先等一下,不要乱动喔。」
她摊开手作前推貌,旋即离房。
我终于理解了现况。看来我出车祸后被送进医院,而这里是多人病房。
并不是加护病房。
表示我伤得不重,太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原来人会这么简单就失去意识啊。
「喔喔,喔喔喔~!」
安心和咸慨交杂的莫名领会感涌上心头,而我怀里的物体在此时咳了几声。
「嗯嗯,这下你应该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吧?」
「啊,嗯。」
我点点头。
「谢谢。」
并抬头看着大概是陪我上救护车的友坂千秋。
「那么——」
她的脸红通通的。
恐怕是因为害羞。
以及某些物理因素。
「你能轻一点吗?好、好紧……」
一回神,我发现自己正全力紧抱着她。
「哇!」
我像松开弹簧般迅速退开,这一动又让剧痛电流似的窜过脚踝。
「……你、你还好吧?」
千秋出声关心我的伤势,我双手按着小腿肚含泪点头。
「呼。」
她整理被抱乱的衣服后吁了口气,仍带薄晕的脸上浮出戏谵的笑容。
「……你力气还真大。」
该怎么说呢。
即使脚痛得我哇哇叫,我的心还是在胸口撞了一下。

没多久,头秃得发亮的老医生进房来,用笔灯照照我的眼并对头做点触诊。
想吐吗?会头晕吗?
问了这类问题后——
「嗯,看来有轻微脑震荡。」
医生粗略地说。
「那个——医生,我的脚也会痛耶。」
「那是扭到了。大概吧。」
他只瞥一眼就回答,这样行吗?
我开始担心了。
「之后再做点精密检查就好,你先在这里安静休息一下。」
医生站起来说完就走了。我摸摸侧头,虽然不大,但的确有个肿包。在医生看诊时离开的千秋回到房里,在我床边的椅子坐下。
「警察等等会过来问话喔。」
「嗯,知道了。」
「好像是肇事驾驶没看前方路况就突然发动。还有就是我在救护车上通知你姐姐了,不过不好意思——」
千秋将手机递给我——
「我擅自用了你的手机。抱歉。」
并低头赔不是。我接过手机时顺便看了一下荧幕上的时间,看来我昏倒了将近半小时。
好像还忘了件很重要的事。
是什么啊?
我一面使劲回想——
「那我姐怎么说?」
一面心不在焉地问。
「我是留语音信箱。」
千秋跟着不慌不忙地回答。
「让她太担心也不太好,所以我有报上自己的名字,简单描述状况跟留下医院名字。如果她收到了,应该会自己打回来。」
我突然有点想笑。
就是这种沉着救了我和老姐啊?于是我自然而然地回想起前阵子,从手机听见千秋留言那天的事。
而在我继续回想那记不起的事时,千秋又低下头——
「对不起。」
「咦?」
表情严肃地致歉。
「都是我叫住你,害你停在马路上。我想这件事,我多少有点责任。」
「怎么会呢!」
我连忙摇手。
说起来,是过马路不专心的我不好。不对,最大的责任,应该是在没看清楚斑马线上有人就突然开动的汽车驾驶身上吧。
「友坂小姐,要是没有你——」
「叫我千秋就行了。」
清风般的声音打断我的话。
「那么,千秋。这件事是出在我跟驾驶的粗心上,你一点责任也没有。而且,我还得咸谢你送我来医院呢,怎么可以让你道歉呢?」
「这样啊。」
千秋也是个干脆的人。
「那我就接受你的宽宏大量吧。总之,只受点轻伤真是太好了。」
「嗯。不过说起来,我真的没想到我会被车撞呢。」
我笑着搔搔头,千秋也默默微笑。并且——
「那你——」
她若有所思地问。
「……还需要联络其他的谁吗?」
「谁啊?」
「新岛永远有传简讯给你喔。啊!我当然没有看内容,只是荧幕上的通知而已。」
可是——
之后,她面有难色地说:
「由我来回讯感觉不太好,也可能会让她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吧。」
「永远……」
我呆了一会儿——
「啊!」
突然大叫。
对了!
我忘记永远的约会了。我赶紧打开手机收件匣查看,内容很平凡,说她要等宅配到货,可能会迟到一点点,让我一时不知该不该回。尽管上午春香的部分结束得意外地早,在永远的时段开始前多了段空白,不过今天应该是炸掉了。
就跟她另约时间吧,很对不起她就是了。
在我想着诸如此类的事时——
「可以问你一下吗?」
千秋怯怯地问道。
「你跟新岛小姐是什么关系呀?」
「嗯?」
「是男女朋友吗?」
「呃,不是不是!」
「嗯,看起来也不太像。不好意思。」
千秋轻轻点头,我跟着大致讲解永远搬来我隔壁的始末。
由于她话不多,只在重点有些反应,让我说起来非常流畅。等我说完以后,她慢慢吐了口气。
并用那双眼尾深长的铃瞳看着我。
「……我现在知道你为何会这么帮新岛小姐的忙了。感觉上,你的角色就像推人造卫星升空的火箭一样。这种事对你而言可能是一种美吧。」
呃、美?
见到我对她的用词吓了一跳,她唇角一提——
「我太夸张了,抱歉。我想你——」
嗯。
并点点头。
「将来很适合当动画制作人喔。你一定也能成为你姐那样的好制作人的。」
「制、制作人啊……」
老实说,我对这职业没多大感觉。可是——
「谢谢。虽然我还不太懂,你的好意我先心领了。」
我低头道谢,千秋又笑了笑。

尔后是段不请自来的沉默。千秋原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人,因此在这样的沉默中自然不至于感到难受。
其间——
「那、那个,如果你还有事,随时可以先走没关系喔?你很忙吧?」
我也曾稍微试探。
「你嫌我烦呀?」
却被她开玩笑地挡下。
「没有啦,不是那个意思。」
并在我苦笑时——
「谢谢你为我着想。不过我今天下午已经没事了,所以打算至少陪到你姐来了为止。」
毫不犹豫地这么说。当然,我一点也不介意。说实在的,千秋是个极有魅力的女孩。
她有种独特的气质。面容沉着慧黠,谨言慎行懂节制,却依然隐约保有女性的美。而且,她身上还带有一股神秘的香气,类似线香——这样比喻好像很糟,应该说有种稍有年代感,但令人安心的味道。
「……」
说起来,我对千秋的认识趋近于零。这让我——
「对了,你有在练武吗?」
将这样的问题脱口而出。
「?」
千秋闻言不禁倾着头。
「啊,没什么,只是听说过这方面的事而已。」
接着——
「嗯,因为祖父的教育方针,我从小到小学高年级之间练了一点古武术。现在比较少练了。」
千秋老实地回答。喔,好像聊得下去耶。于是我想再问下去——
「花泽先生,要换病房啰。」
但护士的通知让我和千秋四目相对,突然没了话。

据院方转达,肇事驾驶表示「医药费我一定出,检查和病房都不用省没关系!」,所以我不必担心花费。而人在警局的驾驶知道我醒来,好像还喜极而泣了。(插花:呵呵=-=)
嗯,他的心情也不难理解啦。
于是我大方接受他的好意,换到单人病房去了。待在多人病房是无所谓,但考虑到他会在警方陪同下前来对证或道歉,可能会打扰到其他住院病患,还是换房为上。
千秋也拎起包包。
「抱歉,我有点事要先失陪一下,马上回来。」
但说完就离开了,让仍想多聊一会儿的我扑了个空。不一会儿,手机在我闲得观察单人,病房连跳三级的装潢时响起。为了让老姐联络得上,我已向护士求得使用手机的允许。
我按下通话钮——
『喂喂喂,正午吗?还是千秋?情况怎么样?〔
老姐焦急的声音立刻如雷贯耳,多半是一收到千秋的留言就急得打来了吧。我不禁苦笑着说:
「姐,是我啦。我现在很清醒,好像只有轻微脑震荡跟扭到脚而已,放心啦。」
听我说明现况后,老姐松了一大口气。
『啊哈哈,这样我跟你都被千秋带进医院过一次了耶,还真是种奇缘呢~』
跟她一样就这么开心,真不愧是姐弟。
『我再过不久就去看你,你先让千秋照顾一下吧。』
她开始交代事情。
『我有事要当面跟她说,记得告诉她要等我来喔。』
并且补了这么一句。
「知道了。」
我回答。
『话说回来,你这个人还真容易被卷进意外耶,要不要去庙里拜一下啊?』
最后,老姐哈哈大笑地说完便挂上电话。看见手机上的时间,我决定打通电话给永远。虽然离约定时间还久得很,不过我今天已经没办法走路了。我只担心——
(这会让永远多操心吧……)
我从通讯录拨出号码。
「喂?」
永远很快就接了。
『怎么了?』
她语气平淡,但我听得出来她其实很兴奋,让我抱着内疚——
「没什么啦,其实我……」
向她说明事情的经过。从出车祸、被千秋送来医院,到只受了轻微脑震荡,仍得做点精密检查保保险都说了。
而永远——
『……』
果然吓得哑然失语。
「对不起喔,所以今天的约会就——」
意外的是,她一听我道歉就清清楚楚开口说:
『那都无所谓了。你需要什么吗?』
「咦?」
『可能不需要住院,但还是需要健保卡吧?我等等问真弓姐放在哪里就帮你拿过去。』
「啊,对喔。」
我完全忘记了那种重要的东西。
『衣服也脏了吧?』
「嗯,一点点。」
『那我也带衣服过去。不管怎样,你出院的时候都要有人陪同吧?』
「嗯。」
『告诉我是哪家医院吧。是之前真弓姐住院那家吗?』
「啊,嗯。」
『那我大概半小时就到。』
「嗯。」
「那、那个……」
有点错愕的我支支吾吾地开口。
「谢、谢谢你喔。」
结果——
『……』
造成了一小段沉默。
『人家会很担、心……』
和听似噙着泪的声音。
『你不要太常受伤喔。』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尽管我知道永远是个诚实又善良的女孩,我还是很咸动。
我家老姐完全不能比!

房门在敲门声后开启。
「啊,千秋?」
看着手机的我想都没想就向门边说话。
「不好意思,可以帮我问问看有没有水吗?我从刚才就渴得很难过。」
这时我才抬起头——
「啊。」
发现进房的不是千秋,同样是女生就是了。
那个人,是神乐坂春香。
奇怪?
咦?
她怎么会在这儿?
我不是送她去选秀会场了吗?
「……」
春香表情复杂,有如担忧、失望、不满全挤在一张脸上,连她自己都不知该作何表情。但是——
她最后选择的是微笑。
好恐怖的微笑。
「嗯~『千秋』啊……」
「呃,不是啦。那个……」
让我慌得嘴巴一张一合。
我明明没作亏心事啊……
春香的手慢条斯理地搭上腰间,说:
「想不到才没多久,你们就变得这么亲密啦?亏人家是担心你才赶来的说!」
「呃,不是啦。那个……」
我重复结巴一次后,才终于将问题挤出口。
「你怎么跑过来了?选秀呢?」
春香盯着我看了一下子——
「……你的伤怎么样?还好吗?」
却忽然担心地问,我便再将经过描述一次,并强调我没有大碍。
春香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样啊……那我放心了。」
我跟着再问:
「那个,你的试音呢?该不会——」
春香顿时换上笑脸。
「别担心,我是事后才来的。」
「喔喔!」
「真的是喔!」
春香强调地说:
「我差点没吓死耶?我一出录音室等结果,就听到有人在公司门口的斑马线上被车撞了。我再仔细听下去,结果他们说那个人是真弓姐的弟弟,也就是你!」
「嗯?嗯?他们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友坂小姐叫救护车之后,就找工作室里的人来帮忙照顾你。她真的很可靠,为了让人方便联络,还把你认识的人跟送去哪间医院都交代过了呢。」
真了不起。
原来千秋为我做了这么多啊……
「所以,我请人传简讯通知我试音结果就赶过来了。听他们说你被撞得失去意识,我真的快急死了你知不知道!」
「呜呜,抱歉……害你担心了。可是……咦?」
我突然注意到——
「试音结果这么快就出炉啦?」
「对,因为这次只有一个角色,报名的也只有三个人嘛。而且评审好像也想当场决定的样子。」
「是喔……不知道结果怎样了。」
春香半笑半愠地看着我回答:
「可是我更在意的是正午学长安危喔。所以没为结果紧张多久,血压也没升高多少,真是谢谢你喔!」
我又低头道歉。
「然而——」
春香满面微笑地说。
「现在我非常安心,可以开始品尝喜悦的滋味了。而且还会加倍呢。」
「嗯?」
见她话中有话,我立刻起疑。
「难道你……」
「没错。」
春香徐徐点头。
「我在来的路上接到简讯了。结果是——」
我不禁吞吞口水。
她闭上眼睛,从微红的双颊问送出细小的声音。
「我这次真的要说了。」
且有些干哑。
「正午学长——」
充满羞怯。
「我喜欢你。」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忍不住大叫。

「呃,这个,嗯……啊……嗯。」
我脑中乱成一团,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好不容易生出一句非讲不可的话。
「恭喜你!恭喜恭喜!」
春香听了突然板起脸走向我,双手拄在枕边整个人贴了上来。
「正午学长,既然我都这样了,我有些话想和你先说清楚。」
她的眼神认真到了极点,让我忍不住缩身。
「好、好啊,什么话?」
这时——
「我回来了,抱歉久等——」
千秋轻敲房门走了进来,看见我和春香的姿势后定在原处,然后——
「对不起,我好像走错房了……」
直接向门快步后退。我该怎么办?春香好像有很重要的事要谈,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恐怕无法若无其事地继续谈下去。
「没关系,进来吧!放心啦你不要想太多!」
只好先请她留下来,她也很赏脸地立刻止步。
「请问……」
但她问的对象却是春香。
「我可以留下来吗?」
「……」
而春香——
送出了微笑。
「那当然呀,友坂小姐!」
并自然地离开床边。

「非常感谢你救了正午学长,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呢!」
然后鞠躬道谢。奇怪?
我的胃。
我的胃好痛,抽得比扭到的脚还痛。
「……嗯。没什么啦,我刚好在场嘛。」
千秋也觉得不自在吧。春香接着笑咪咪地说:
「以前好像都没什么机会自我介绍呢,我是蒂塔妮亚的神乐坂春香,请多多指教。」
「啊,嗯。我是kokeko的友坂,请多指教。」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春香保持着诡异的微笑,千秋一脸尴尬,我则是痛得抱着肚子。
突然间,两下沉重的敲门声打破病房内的僵硬气氛。
「我进去了。」
房门滑开,东加弯着腰走了进来——
「我走了。」
却在察觉情况不对时,瞬即如倒带影片般同样姿势后退关门。我赶紧大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别走啊!」
我今天还没这么认真过。(插花:传说中的东加线?)

多了东加一个,病房就好像变得很挤,但至少被夹在春香和千秋中间时精神上的莫名压迫感已经减少非常多,让我放松了点。
「这股压力是……」
东加窃窃地问,春香便微笑着转向她。千秋略为苦笑——
「好久不见了,法兰索瓦。」
并向东加打招呼,东加也在额前竖起手指回应。
「看到你健健康康地真是太好了,千秋。」
看来她们过去还见过几次面。我鼓起勇气,说出放在心里的问题。
「那、那个,东加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啊?」
接着——
「我认识的人——」
她从小提包里拿出小型麦克风说道:
「是一个广告代理商的朋友,到Compo工作室办事时听说真弓姐的弟弟重伤进医院才告诉我的。」
并上下打量我一番。
「……不过你表情看起来没事嘛。我是听说你面临生死关头才赶来的。」
我默默地看看千秋和春香,两人表情都是一样地困惑。
「好像——」
千秋侧着头说。
「好像越传越夸张了耶。」
「我听说的只是昏倒,不过感觉上好像已经渲染得很厉害了呢。」
春香也如此补充。看来事实经过无数口耳加油添醋,已经严重变质了。
下个例证随即出现。
叩叩叩。蒂塔妮亚的经纪人名古地先生和小舞在短促地敲了门就冲进房来。
「情、情况怎么样!」
「正、正午~~!咿!」
不过他们一看到坐在床上的我就吓得叫出声来。可想而知,他们听的一定是非常后期的版本。

「哎呀,我是听说你当场死亡了耶~」
名古地先生毫不避讳地说。
「有些人是真的说你被车撞死,表情还不像是在开玩笑,害我差点昏倒了呢!」
小舞在椅子上瘫坐下来,春香上前扶住,千秋从纸袋中取出果汁让她吸几口。希望她受的惊吓不会比我还大。小舞和名古地先生好像一直都跟音响总监关在录音室里录制角色歌曲,直到下了门厅才听到有人神色严肃地谈论我的传闻。
「而且真弓也没接我电话,我就想说先来看看情况再说,便急急忙忙地赶来了。」
我听了向名古地先生低头致意。
「抱歉,让您担心了。」
「没关系没关系。既然事实没坏消息形容得那么糟,那就值得高兴啊,用不着道歉。」
名古地笑得像尊弥勒佛,小舞也终于展露笑颜。乍看之下一点也不像刚吵过架的样子,我几乎开始怀疑当时看到的是不是幻觉。
这时永远随着客气的敲门声进入病房——
「!」
并为之愕然。我懂我懂。
称不上宽敞的单人病房中,挤进了我、千秋、春香、小舞、东加(算两人分)和名古地先生。
而且全都是声优界的相关人士。
或者说,是我身边的人。
「那、那个,这些,我帮你拿衣服跟健保卡来了。」
永远向我指指提包,脸上也带着疑虑。
「谢谢。」我苦笑着说。
「现在是?咦?为什么?」
名古地先生早我一步回答永远的问题。
「这就是正午的人望。大家都是因为担心正午才众在一起的呀。」
情况截至目前都很好,但在我低头道谢后——
「呜呼呼~」
小舞竟然给我多嘴。
「而且啊,还来了这么多可爱的女生耶。」
春香突然一颤。
她身旁的千秋不安地扭了扭,东加也偷偷后退一步。
天呐~!
小舞笑嘻嘻地等着看好戏,名古地先生则恐怕是没查觉气氛有变,毫无恶意地点头说声「真的耶」。
那永远呢?
「……」
她默默将带来的包包「咚」地一声放在靠墙的桌上。
「唔。」
我不由得缩缩脖子。低着头的永远好可怕。好可怕!
好巧不巧——
「我来啰~!」
完全状况外的我家大姐飒爽登场。
「正午!你还好吧?咦?什么嘛~全部都在呀?」
多亏老姐这番脱线发言,让永远身上的黑色邪气散个精光,我打从心底松了口气。姐姐万岁!

老姐跟着把名古地先生拉到房间角落,交头接耳地说了些什么。
另一方面,那群「可爱」的娘子军则开始围着我的病床聊天,并一边喝着千秋买来的利乐包果汁。
「自己说起来好像有点那个,可是我们的行动力还真是强呢~」
小舞说道。
「竟然为了正午,什么都不顾就直接跑来了。」
「……」
东加把整包饮料吸扁,点头称是。
「哈哈~我们要不要直接在这里庆祝一下呀?」
春香仿佛看开了什么似的如此提议,同时永远将吸管插进果汁,递给了我。
「喏。」
「谢谢。」
「你们——」
千秋忽然发问。
「平常都在一起玩吗?」
「嗯,还蛮常的,正午也会一起。」
「这样啊,好羡慕你们交情这么好。我在声优界几乎没什么朋友。」
「方便的话,你下次也可以陪我们一起玩呀!好吗?我不是说说而已喔。」
「……嗯,谢谢你。」
小舞远胜于客套话的真情邀约,让千秋露出微笑,并和她热切地聊起今年冬季新播映的动画。
「……」
不知怎地,永远略歪着头,对春香投以关切的眼神,春香即刻会意——
「嘿嘿嘿。」
指头围成一个圈,永远也睁圆了眼。
「!」
并迅速靠到春香身边,抓起她的手上下摆动。春香被永远过于热情的祝贺方式吓了一跳。
「谢谢。」
随即眼泛泪光地道谢。想必永远事先就知道她今天要参加选秀,而且结果会当天发表吧,所以才会和春香对调顺序。
而春香——
「我终于……嗯,终于拿到角色了呢。」
也紧紧回握永远的手。老实说,她看起来比我道贺时高兴得多了。
同样是声优。
同样年纪。
她们是此后将砥砺切磋多年,并坚持在这条路上的旅伴。来自彼此的祝福和感谢,相信深具意义。未来需要省思的问题必然不少,不可能一路顺风。基本上,声优之间全是竞争对手,而两人也会走在这条路的正中央。
她们迟早会为求一角而正面交锋。
或是争抢女主角的位子。
然而——
永远正欢喜于春香的成功,春香也无私地接受她的好意。她们之间有着互为竞争对手才会懂的羁绊,竞争上也会有单纯认同对方,不只是相互推挤的时候。想到这样的关系,她们就耀眼得让我不敢直视。
我视线一移开,就和东加对上了眼。
她的眼神是那么地温柔,令我害羞地笑了笑。
这时——
「好了好了,大家先看我这边好吗?」
老姐跨一步走向前来,女孩们随即转头注意。感觉得出来,她们面对老姐和名古地先生时,心态完全不同。
感到亲近是一定有的,但是——
同时也畏惧于她,不敢放松。
因为老姐是制作人,说话有如圣旨,掌握生杀大权。
她绝不是会滥用职权的人,但对永远等人而言,还是有优先考虑她们的可能在。而且是在大部分情况下。
所以现在才会不约而同地对老姐的话起了反应。她先露出感谢的笑容,说:
「我想呢,我们现在全部众在一起,一定是基于某种特别的缘分。所以我想趁这个好机会,向大家说一件事。」
「且慢,先等一下。」
话虽如此。
这位在声优眼中高高在上的制作人还是我的姐姐,还是常喝个烂醉欠照顾的姐姐。
所以我有话要说。
「什么好机会啊!你看我的脚!我的脚!」
我对老姐指着受伤的脚。
可是她瞄了一眼就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
「首先呢,先感谢各位对舍弟的关心。我以正午姐姐的身份,向各位道谢。」
深深一鞠躬。
「不会不会!」
「别这么说!」
女孩们也赶忙低头回礼。接着,老姐转向了千秋。
「特别是千秋。我和正午都受了你的照顾,谢谢你。」
「不客气。」
千秋恭敬地低头说:
「很高兴我能帮上两位的忙。身为一个碰巧在现场的人,我想这是应该的事。」
老姐听了微微笑,接着语气较为平然地说:
「大家真的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呢。」
「真弓姐!」
小舞边笑边说。
「因为正午是大家的人气王呀!已经是『我们的』正午了哟!」
永远奋力点头。
「说起来,大家对他的评价还真的是不低呢。」
春香苦笑着说,永远再次点头。
老姐也一脸欣喜——
「嗯,那这样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有些事我想先告诉大家。我刚跟名古地先生谈过,也得到了丰国大哥的同意。第一件——」
她竖起一根手指说:
「春香在选秀会上赢得『Sixteem的『芹』的角色了,鼓掌!」
「真的吗!」
小舞表现得最为诧异,也最为开心。她跑到春香身边,不停拍她的肩膀。
「好耶!好耶,春香!太棒了!」
「呃,好、好了啦,舞学姐。会痛耶!」
众人跟着拍手。
永远「嗯嗯嗯」地点头,东加拍出巨响,千秋保持微笑。
「太好了。这真的太好了,春香!」名古地先生也高兴地说。
「谢、谢谢各位。」
春香的脸都红得发亮了。
「所以——」
老姐接着补充。
「永远——小雪。小舞——『白银少女』。法兰索瓦——亚梅莉雅。千秋——理子。春香——芹。在场所有人,都确定是『Sixteen』的固定班底啰!」
「喔喔~」
我不禁呼喊一声,感慨地呼口气。
「是喔,真厉害……」
很早之前,我就是这个结果的一项因素,但我并没有造成什么重大改变。
不过——
我依然怀有深深的成就感。我两手叠在脑后,靠着枕头躺下。此后,我更能单纯以《Sixteen》读者的角度去享受它的动画了。我已经偷偷计划好,我要在今年夏天瞒着大家打点临时工,买一台硬碟式录放影机回来。
我想用最好的画质录下电视画面。
当然,DVD发行后我也一定会买一套回来。毕竟——
我的朋友全都是这部动画的声优!
相信播映期间对我来说就像嘉年华一样吧。一想到未来,鼓涨的雀跃在就我心中不断蠢动,使我不自觉地笑开了嘴。
「我记得是明年春天开播对吧?」
我对走来身旁的名古地先生低声地问,他点点头说:
「嗯,已经正式宣布了。会连播两季,也就是播到夏天。」
「那这样,声优决定得其实还蛮早的嘛?」
「不会不会。」
名古地先生浅笑道。
「这样只是刚好而已,更早之前就敲定的作品还不少喔。」
「是喔。」
在我和名古地先生交头接耳时,老姐一个个唱出女孩们的名字并「加油喔」地鼓励她们,然后说:
「为了让片子卖得更好、让大家有更多表现机会,我有一个计划。其实我已经构想很久,现在终于能付诸实行了!」
女孩们听了紧张地吞吞口水。
老姐的前言明示这计划包含了永远在内的所有人,换言之,就是和「Sixteen」相关的声优活动。接着她笑容满面地宣布:
「我们要组织一个新团体。永远!小舞!春香!千秋!法兰索瓦!全部集合起来一起唱歌喔,唱片尾曲!」
「喔喔!」
我惊呼一声,名古地先生表情严肃地抱胸站着。
「往后会在各式各样的舞台上,做些舞蹈或谈话性质的表演,把你们塑造成『Sixteen』的代名词!」
「是喔~」
老实说,我不怎么意外。在查询各式动画作品的过程里我曾发现,出演声优组成团体演唱剧中歌曲之类的宣传手法,其实相当常见,老姐也曾制作过这样的作品。
前几天,我知道了永远她们深具歌唱实力。而老姐定会再拿她们姣好的面容作武器,善加活用。
料想不到的,是不同经纪公司的千秋也名列其中。
没差,没什么大不了的。
未来发展很值得期待喔!
「片尾曲啊……」
这样购买清单就得添上CD了,播放用保存用传教用……咦,我怎么宅化这么多啊。
管他的!
要打工存钱了!
但如此窃喜的我发现——
「?」
老姐的表情不太对劲,名古地先生也愣住了。接着注意到——
女孩子们。
脸上全无喜色……
「嗯?」
我和名古地先生面面相觑,老姐沉下脸问:
「怎么啦?你们不喜欢呀?」
但是谁也没回答。老姐没生气,但疑惑是免不了的,看来这反应是她始料未及。
这时,有一个人——
一名少女迅速举起了手。
「我……」
友坂千秋明白地说:
「我愿意!请一定要让我参加,拜托您了!」
病房里,只有千秋的恳愿具有明确指向。
但尽管千秋明确表态——
永远。
春香。
小舞。
东加。
看起来一点意愿都没有……

直到最后,那胶着的气氛依然没变。永远脸上没有答应的意思,春香也显得十分犹豫,平时爽快的小舞也面露不安,连东加都看着天花板不吭声。
表态的只有千秋一个。
在这状况之中——
「……好吧。不用现在回答,大家先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吧。」
老姐叹着气说完,众人便各自散去。她心里一定不太高兴,名古地先生锁着眉头。但老姐不打算强求,交由女孩们自己决定。
也许——
只是也许,老姐已经猜到永远和东加会作何反应。就像知道她们一定会犹豫似的,说话时只看着春香和小舞。
她们两个跟永远或东加不同,都抱着在声优界各方面深耕的野心。
小舞是不挑工作的万能型,而春香则是以秋宫凉子为目标。如此一来,上台唱歌表演或在荧光幕上露脸都是必要手段,不能机会当前还畏缩不决。
连我也听得出来,老姐提供的堪称是特别待遇,对新人声优而言更是千载难逢。
一旦为动画大作片尾曲献唱,日后必定能为自己获得不少曝光率。抢也抢不到这种机会,只能咬牙悔恨的人,相信不计其数。
身为新人若想在这行业积极前进,至少也得在牛肉端上面前时一口答应,否则适任与否遭受质疑也怨不得人。
正常来说,应该像千秋那样立刻表明意愿。
所以我实在不懂小舞和春香的脸色为何会如此凝重,老姐他们也有些困惑、焦虑。
不久大家都回去了,只有永远一个留下。看来是春香临走前,两人在房间角落耳语时这么决定的。春香后来没跟我说过一句话,眼中充满踌躇,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而小舞也给我这种咸觉。
千秋离开时,我再度向她道谢。
「嗯,改天见。」
她也微笑着挥手道别。她看着春香等人的表情也很复杂,既不像否定,也不像认同。
尔后,警方过来简单做了点笔录,肇事驾驶也不停低头道歉,害我都快反过来担心他脖子会不会先断了。其实我根本气不起来,尽管红灯发动是他不对,可是我当时也在斑马线上发呆。听他说,他还会改日正式登门道歉。
他们离开后,等着我的是精细的脑部检查。由于费用由肇事驾驶的保险全额支付,检查细度相当地高,所幸并无异常。即使医生表示随时能够出院,我还是决定住一晚以防万一。
毕竟连那位驾驶也求我务必住院观察一晚了嘛。
也好,要是我回家才出事,他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我国中阿基里斯腱受伤时,虽在医院出入了好一阵子,但住院好像还是头一遭。既然和永远的行程告吹了,我自然接受了他的好意。
晚上七点过后。
单人病房里。
永远坐在床边椅子上,沙沙地削着从一楼店家买来的苹果。我望着逐渐暗下来的窗外,开口询问:
「永远,你也该回家了吧?」
但永远摇了摇头。
「探病时间到晚上八点,我到时候再回去。」
「这样啊……」
永远将削好的苹果装盘,摆在床边的茶几上。
「嗯。」
我同时向她致歉和道谢。
「不好意思,永远,难得能出来玩,结果——」
「嗯?」
「你应该想去很多地方玩吧?」
「对。」
永远打拍子似的点头。
「有点意外,我还想去动画专卖店的。」
「抱歉。」
「可是——」
永远很快地接着说:
「我也——」
还说得很害羞。
非常害羞。
「我也不排斥在这里陪你……这样也没关系。」
她说完就低头遮住红通通的脸。唔,好可爱。
我不禁轻咳几声。
一想到我和永远共处一室就有点不太自在,所以我决定聊点正经事。
「我问你喔,永远。」
永远跟着歪头。
「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有答应老姐吗?」
我想我应该知道原因,老姐也是。
「……」
永远踌躇了一下子才开口——
「你——」
但她对我反问:
「你觉得我应该答应吗?」
「……」
我经过充分思考后回答:
「不觉得,一点也不。」
永远突然笑开,我也苦笑起来。
「这个嘛,我个人觉得你歌唱得很棒,也很有特色。无论是合唱还是独唱,应该都难不倒你。」
永远低着头紧抓裙摆,脸越来越红。
「而且——」
我「嗯」了几声后,也红着脸鼓起勇气说。
「你很可爱,光是这点就够吸引人气了。」
永远脸红得像被开水烫过,身体越缩越小,拼命甩头。我赶紧把话说完。
「不过我想,如果你不想做就不应该去做。」
她忽然抬起头,用眼睛问:
『为什么?』
于是我回答:
「你不愿意的原因应该很简单,就是不想被太多人盯着看吧?」
永远用力点头。
「我……」
并有些丧气地说:
「我不适合做那种事。」
我不这么想就是了。
「而且……」
她好像还想有什么话想说。
「那个,也不光是这样,我不知道怎么说,感觉上现在不太想做那种事,或者说那不是我该做的。」
永远说也说不上来,但我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
新岛永远到底还是个声优。
不折不扣的声优。
说起来,也是最正统的声优。
她想做的,就是演好她的角色,为角色带来生命。就像她过去每天一边看「转生少女射手座」,一边独自分饰剧中角色一样。
永远并不想被闪光灯包围。
只想像个谁也看不见的影子,成为动画这块综艺领域的一枚齿轮贡献己力。所以我了解永远为何犹豫不决,甚至感同身受。
「没关系,我懂。」
我摊开手止住她,她便对着我看,等我开口。
「我觉得你不用对那方面太过坚持。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怕自己会顾此失彼吧?」
「演戏」和「组成歌唱团体」并不抵触,不会唱了歌就演不了戏。若歌唱能加深演员的领域宽度,反而该欣然接受才对。
然而——
现在的永远缺乏决定性的动机,也几乎没有小舞和春香那样想站上金字塔顶点的野心,只想专心表现能让自己满意的演出。这样的她,当然会想尽量避免自毁根基的可能。就一名职业演员的角度来看,这样的选择并没有错。
永远不安地抬眼盯着我。
「对。」
仿佛是被我看透而难为情。
「谢谢你的体谅。」
「还好啦。不过——」
我轻笑着说:
「我也很想看你在舞台上唱歌的样子耶。」
永远又脸红了。
但我的话确实是发自内心,无庸置疑。相信永远——

一定能比现在更为耀眼。


ACT3 点火~Kindling~

初尝车吻滋味的我所幸未受重伤,一晚就出院了(像样的伤只有脚踝扭伤)。然而,我宝贵的暑假余生也因此大受限制,非常痛苦。
对我这个总是精力过剩的人而言,简直是活地狱。
原本想在暑假最后和赤泽等班上同学到游乐园大玩特玩,现在也只好取消。这三天只能在家玩玩将棋游戏,和永远看看动画,或是悔恨地望着蔚蓝的天空而已。
这时,永远仿佛想抚平我的焦躁,「嗯」地端来她自制的果汁。那酸酸甜甜的玉液一下肚,我的心也跟着冷静许多。
只要没有录音或其他工作,永远就会积极地陪伴我。老实说,我除了脚痛得走不动之外没有任何不便,她依然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而且——
还乐在其中的样子。
车祸后第四天。
我得在这天下午回医院复诊,看的不是头而是扭伤的脚。上午十点左右,永远已经出门工作,难得在家的老姐正喝着咖啡。
「嗯~又有人溺水啦~正午,你也要小心一点喔。」
优雅看报的老姐叮嘱道。
我一面吃永远出门前准备的炒蛋一面问:
「……你今天不用上班?」
「放~心啦。开会是下午的事少」
老姐挤眉弄眼地笑着回答。搞坏身子住院以后,她一有机会就尽量休息。但因工作关系,熬夜或应酬饮酒仍是免不了的事。
不过她似乎已和自己约好,能休息就要休息。
「要是不保持健康,就不能拼死拼活工作了嘛~」
最近她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
看来老姐果真是个工作狂。
「对了,法兰索瓦她搬回去了吗?」
「嗯,不过她故意留了点东西下来。」
一如东加所预告,她已在前两天搬离隔壁永远的套房,永远和老姐都比我更早知道她打算搬离。还记得那天,东加对神情有些落寞的永远说「我们录音室再见啰~」,永远也回答「咸谢你长久以来的帮助」,深深一鞠躬。
当时还有三名魁梧男性来帮她搬行李,想必都是摔角选手。他们浑身都是一块一块的壮硕肌肉,体格也异于常人地高大。近距离看起来,肉体配备简直和一般人完全不同。
东加称他们是「我忠实的仆人~」,而他们也真是那么回事似的卖力地搬,仿佛在比谁最能讨东加的欢心。
因此,本来就没打算带走多少东西的东加十分钟就搞定了。力气多到有剩的摔角手们甚至还奉送特别服务,帮永远家的家具(丰国大哥挑的都是又重又坚固的进口货)变动了一下位置。
听我这么描述——
「啊哈哈,真不愧是法兰索瓦。」
老姐也噗嗤一笑。
「她那么忙还勉强答应我的要求,真得找个机会好好向她道谢呢……」
说着,她又冲了杯咖啡。
在我看来,老姐是属于「把工作伙伴当自家人」的类型。丰国大哥和我闲聊时曾提到,制作人(包含动画、电影、电视等)大致能分为两种。
也就是「和工作伙伴划清界线」和「把工作伙伴当自家人」这两种。
前者很简单,就是在商言商,在各方面只以生意关系交际,对工作一丝不苟的人。
他们将私领域和事业划分开来,与人往来时比起对方个性,更重视工作能力。
但「把工作伙伴当自家人」这类则完全相反。
基本上,这类人会将对方拉进私领域。说穿了就是会一起放下工作喝酒狂欢,并将其直接选为工作伙伴。乍看只下,挑选的依据只是因为认识或亲近,但其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说得极端一点,他们平时就会严格筛选适合作为伙伴的对象。据丰国大哥说,这种人在电视节目制作人中还挺多的。
举个例子,有的制作人会没事就和新进搞笑艺人抽空喝酒,结果玩了三年多才突然发他自己节目的通告。像这样界线模糊、重视缘分,就是「把工作伙伴当自家人」这类人的处事方式。
我想,必须具备「看人的眼光」,才当得起这种人吧。
老姐投注了十分异常的热情和时间来培育永远,还从他父亲那包下照顾她起居的责任,甚至帮助她拿下自己企划的动画的看板角色。
就某方面来说,这真是夸张到极点的特别待遇。
可是老姐心中必定有一双无私的眼睛,时时为新岛永远这个人评分。永远的演技、意志、外观等发展性,或许都被老姐紧紧盯在眼里。
同时不断自问——
「新岛永远真的值得我投资吗?」
而老姐身为制作人的直觉,则回答了「YES」。相信对于小舞或春香等人,她也是这么认为。
所以,老姐才会给予她们那样破天荒的大好机会。
在我这个真正的自家人身上也能看出这一点。老姐对我的人格或执行力等了若指掌,才会看准时机利用我点燃永远的引信。这代表她对我的评价相当地高,否则怎么会让我这一介高中生接近她害怕男性的宝钻呢。
一旦被老姐视为自家人,就会得到她的大力支援,但她也会榨出对方的一切价值,绝不犹豫。
例如让东加免费教育永远,或者承诺永远的父亲会照顾她,回家吃的饭却是由她来煮。
无论如此公私暧昧、有想像空间的部分是好是坏,老姐的处世风格就是这么回事。
「找问你喔。」
我心血来潮地问。
「之前你在病房说的那个,后来怎么了?」
「嗯?」
老姐停下倾斜马克杯的手。
「喔。」
然后笑了。
「那个啊?看大家好像没什么意愿,我就暂且先搁着了。你可以帮我说服春香她们看看吗?」
竟然面不改色地这么说。
就算我是亲弟弟,把工作内容大方泄漏给我这个第三者知道,又要我居中游说,老姐的做法还真是极端。
我不经意地想起丰国大哥前阵子说过这样的话——在工作上层现成果极其应当,且必须用上一切可能的手段。为了成果,付出再多努力都是应该的,时而要诈、享受、思考,甚至休息,灌注所能做的一切,就会得到应有的成果。
想着,我苦笑起来。
见我没答应也没拒绝,老姐眯起眼盯着我瞧。
「那什么表情?你的火怎么也这么难点呀。不打算帮点忙,煽起她们的斗志吗?」
「不打算。」
我即刻回答。
「我觉得那还不用急着决定,也认为这次永远的想法比较稳当。你也是这么想,才不打算强要永远答应的吧?」
「……」
老姐露出没趣的表情。
「其实我啊,只是相信她们一定能成功,想看到那些清纯可爱的美少女站上舞台的样子而已。」
「呃,抱歉。」
我先插个嘴。
「……那个,东加也算?」
「法兰索瓦当然算!」
老姐果断地说,我跟着微冒冷汗。既然专业的她都这么肯定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那画面有点难以想像……
「对了,东加好像也没什么意愿,是跟摔角日程有关吗?」
老姐听了轻笑。
「……你观察力不错嘛。」
她放下马克杯,说:
「就是那样。她们公司最近走了几个人气选手,让她负担重了很多。」
原来如此。
所以她才会那样啊。
我胸口闷了起来。东加拿票给我时讲得轻描淡写,然而年资尚浅的她会成为头号挑战者,背后果然有些原因。
「不过呢,东加那方面我想是不成问题。既然她最大的问题就是时间不好轧,就不用拘泥于一定要五个人,可以让她在部分演唱会出场,像特别来宾一样。」
啊,还能这样。
眼前开始有点轮廓了。
基本上就是以永远、小舞、春香和千秋为固定班底,在特别场合才让东加献唱。
「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我问。
「嗯,毕竟法兰索瓦身兼二职,很难让她每次都露脸。这几天我有打电话跟她聊过,幸好她的想法也挺积极的。」
「喔!」
「可是问题——!」
老姐大叹一声。
「是出在春香和小舞身上,我还以为她们会高兴得跳起来一口答应。」
并说得垂头丧气。
「正午啊,你知道小舞最近怎么了吗?」
「小舞?」
出人意表的问题使我歪了头。为什么是小舞?
「嗯,我是信得过你才跟你讲的喔。」
老姐一面搅动杯中汤匙一面说。
「其实名古地先生最近来找我谈了些事。」
「名古地先生?」
这名字真令人意外。
「谈什么?」
「他说小舞有种进入反抗期的味道,彼此在沟通上好像不太顺利的样子。」
我随即想起他们在工作室中争执的情景。
可是我决定暂时不说。
「是喔,不太清楚耶。」
「嗯,没关系。连名古地先生自己都不知道原因了嘛。」
老姐轻笑道。
「他整个人就像是女儿进入青春期后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爸爸呢。」
老姐似乎认为小舞的变化只是暂时性的,没和她提议的事作太多联想。
「……」
我心里或许有个底,但全无根据,便选择沉默。这时,老姐上半身瘫在桌上说:
「唉,我实在搞不懂她们在想些什么~正午,你可以找机会帮我稍微问问她们吗?在你这个朋友面前,有些话应该比较容易说出口吧。」
「嗯,这个嘛……」
我还是答得不干不脆。
「好啦,有机会我就问问看。」
「这样就够了,谢谢。」
老姐笑嘻嘻地说。吃完炒蛋的我把盘子端去流理台时,她又开口:
「我问你喔。」
那是个唐突的问题。
「你对永远或春香有意思吗?」
我心里猛然一怔。
「咦?」
我不禁回头,老姐正用奇妙的眼神打量着我。
她的眼睛。
正在对自己的弟弟。
打分数。
「其实……」
她以冷得令人发毛的口吻说:
「我不会说『绝对不能和她们交往』喔?」
「咦?」
我又吓得惊呼一声,老姐跟着笑了起来。
「不过有个条件。无论是粉丝、其他人还是我,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知道了吗,正午?」
她的语气又和缓下来——
「我想你也很清楚,永远、春香跟小舞都有很多支持者。她们要走的路还很长,还需要很多很多人的崇爱,特别是来自异性的,因此绝不能被恋爱拖垮。她们也是偶像明星,换个难听一点的说法——」
并突然变得哀伤。
「就是商品。」
「……」
「所以你不能让她们的演艺生涯沾上污点。还有,绝不能扰乱她们的情绪,更不能莫名其妙甩了她们,也不能吵大架。要是发生那些事,我真的会喂你吃拳头喔。」
老姐继续严肃地说下去。
「可是啊,假如你和永远交往,能让她乖乖听你的话,并将她的精神导向更安定的境地……正午,我想你不是办不到。但正常来说,寄望一个高中生来做这种事太夸张了,而且你又是我的弟弟,事情会很敏咸。如果——」
她接着做出结论。
「你真的能遵守我说的那些条件,让你和永远交往也行,春香也可以。」
我听得动也不动。
只有重重叹了口气。
「什么也行也可以……还真随便。」
起先还被老姐吓得背脊发凉,现在却有点不悦和无力,同时有些咸慨。
老姐果然受了丰国大哥的陶冶。
或许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吧。
没想到我会在家人身上咸到那种难以言喻的深沉。我笑着问:
「反过来,就是说如果要和永远或春香交往,就不能让你在内的任何人知道,还要有娶进门的觉悟,外遇或吵架就更别提了。如果做不到,一定要放弃这个念头,对不对?」
「就是这样,说得好!」
老姐又笑开了嘴。
「我会记在心里,认真想一想的。」
听我严肃地这么说,她吃吃笑了几声。之后——
「虽然我是你姐,可是我还真猜不透你呢。」
说出了和我一样的感想。

出门复诊前,永远还从录音室那儿——
『小心点喔,特别是车子。』
传了这么一通短短的简讯。如果前往医院治疗车祸所受的伤却被车撞了,的确是挺讽刺的。由于不是不可能,我便小心翼翼地拄着从医院租的拐杖走在人行道上。上了公车还有位好心的小姐让座,我也道谢并接受她的好意。
路上,脑子里全是春香的事。
尽管到最后我依然没有明确回答,但春香还是向我告白了。我该答应吗?
该怎么办才好呢?
事实上,似乎任谁都看得出来春香对我怀有好感,老姐上午才会说那些话。然而这么来——
我想了想。
永远她,也和春香一样吗?
老姐已经嗅到了这种气息吗……
脸有点发烫。
嗯~
这可不是自作多情。永远是不是也对我有点好感,或者说是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呢?
不知道。我实在无法确定永远心里怎么想。我知道她很黏我,也很重视我,偶尔还好像会吃我的醋。
然而,那些也可能发生在感情很好的兄妹之间。
话说回来——
「那就是我喜欢的你的力量。」
我想起永远之前说过的话。
春香是个勤勉踏实的好女孩,永远是个勇于逐梦、为我付出很多的女生。两人都是的可遇不可求的美少女,跟我又合得来,无论和谁交往,都一定能过得非常愉快。
和永远或春香在一起,我想我应该能守住老姐定下的制约和规矩。我会不会太乐观啦?
可是——
「咸觉还是有点,怪怪的……」
不是不愿意和她们交往。
只是觉得不太对劲。
为什么呢?
想着想着,我差点没发现公车已经到站,赶紧下了车。

候了将近一小时的诊,治疗本身却不到五分钟。尔后,我决定到医院附设的餐厅稍作休息。
想喝点饮料润润喉的我,到自动贩卖机买咖啡找个位子坐下,开了罐后脑袋放空地喝。
「?」
突然间,我的视线停在前座的少女上。
(咦?)
轮廓有点面熟。
(千秋?)
她正在吃乌龙面。我拿着咖啡移师到她前方桌位看个清楚,果然是友坂千秋没错。(插花:谜之音,您开启了新的支线)
穿的是袖子略长的黑衣,端正的白色侧脸专心地吸着面条。嚼嚼嚼。
嘴部的动作……还真是可爱。
我原本想「嗨,千秋」地单纯打招呼,但见到她吃面吃得这么认真,我就没出声了。我站着盯了她一会儿,她才注意到我的存在,慢慢抬头——
「……」
并僵在原位,嘴上还挂了条乌龙面。
「真、真巧啊,千秋。」
我终于对她说话。
「唔。」
她似乎想回答,却说不出话来。
「唔。」
又一个哼声后,她急忙将面条吸进嘴里。
「嗯咳咳……」
结果呛到了。千秋对不起……
「你有看女性吃东西的变态癖好吗?」
千秋终于理顺呼吸,红着脸忿忿地说。
「这癖好实在不太好,赶快戒掉吧!」
「呃,对不起啦。」
我老实地道歉,但嘴角还是两边翘。
「看你吃面吃得那么专心,我就不好意思喊你了嘛。」
此话一出——
「唔。」
害她两颊涨红低下头去,难为情地说:
「因为我最爱吃乌龙面了。」
啊,惨了。
我现在可以确定,千秋完全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精神成熟稳重的女性,如果能无意间表现点少女情怀,那更是再好不过。平时冷静的她吃相被人盯着看,也会害羞得像个普通女孩。糟糕,好可爱。
「可以坐你旁边吗?」
千秋点点头。
「请坐。」
并伸手指指椅子,我便拿着咖啡坐下。
「后来感觉怎么样了?」
她看向我的脚问。
「哈哈哈,放心放心,完全没问题。」
我用受伤的脚轻轻——真的很轻地点点地板做个样子,但仍痛得我渗出泪水,只好拿出男子气慨咬牙忍过,死撑面子。
「哈哈哈,下个月大概就能跑了吧~」
千秋笑眯了眼。
「那就好。」
语气却像有所保留。

她有心事吗。
现在的眼神还有点低垂。
我窥视着千秋的脸色,并问:
「多亏有你,我才能好得这么快。这阵子,你真的帮了我姐跟我很多呢。」
直到此刻,我才察觉我看漏了最根本的问题。为什么——
千秋会在这里?

这里,是医院。

「啊,那个——」
我迟疑了一下,最后尽量保持爽朗笑脸问:
「你感冒啦?」
说不定——
我突然有个预感。
「还是来探病呀?」
说不定,没在这里遇见千秋反而比较好。
和她说话,或许是种错误。
「……」
千秋浅笑道:
「感冒不会来这种大医院啦,而且我认识的人也都平安无恙,真是万幸。」
接着她轻轻叹息。
「我跟你和你姐好像很有缘呢。我在送你上救护车时比起担心,对这种巧合的咸叹还更多一点。不过呢,这一带会出救护车的医院只有这间,也算是必然的结果吧。」
我从这些话中推敲出了一件事。
除了送我和老姐就医之外,千秋还来了这间医院很多很多次。
「……」
千秋忽然直视我的面孔。她的眼眸澄透得教人诧异,表情却有点淘气。
而声音则透着神秘——
「花泽。」
「啊,叫我正午就行了。」
「那正午,『热血』是我的座右铭。」
没错。
她带着沉着无比的微笑如此说道。

「热血?」
唐突的对话发展使我傻眼地眨了眨。千秋说「说来话长,先等我一下」后,从贩卖机买了两罐茶回来,造成一段坐立难安的空白。
「给你。」
千秋递给我一罐茶,但在我掏出零钱时——
「我请客。就当作是同样有着『热血』的我们,向彼此接近一步的象征吧。」
「啊,谢谢。」
「看在我们这么有缘的份上,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可是——」
千秋眼神霎时锐化,我立刻点了头。
「那当然,我绝不会说出去。」
「谢谢。」
千秋微微笑,说:
「我不喜欢被人用有色眼镜看待,也不喜欢被同情。我想你不是那种人,才决定告诉你的。」
「嗯。啊,可是——」
我伸手要她停下。现在开口或有点晚,被认为「怕了」也不奇怪,我还是想确定她的意愿。
「你不用勉强告诉我。今天在这里碰见你的事,我也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放心吧。」
「……」
千秋默默地看着我,摇头说:
「不勉强,而且我也想让你知道。我想今天在这里巧遇,一定是神明的安排,命运的牵引……说得这么夸张,会不会很好笑啊?」
「不会啦。老实说——」
我腼腆地笑了笑。
「我也觉得我跟你很有缘。我还蛮高兴能这样的。」
我虽厚着脸皮这么说,但那是我的真心话。千秋听了——
「……」
又展现微笑。我不禁觉得,我和千秋一定能成为意气相投的「伙伴」。比起对春香或永远的那种感觉,更接近刚认识裕之助或赤泽这些男性友人的感觉。
「我就直说了。」
千秋不改其色地说:
「我有心脏病,而且是比较麻烦的那种。」
「!」
我讶异地瞪大眼睛,引来千秋浅笑。
「嗯,难怪你会惊讶。我十三岁那年听到报告时也很错愕。」
接下来,千秋简单扼要地为我说明她的病况。
僧帽瓣闭锁不全症。
国一某天体育课,她曾两度因目眩跌坐下来。当时她没吃早餐,又处于身体剧烈变化的青春期,以致她本身和接到通知的家长,都以为只是一时不舒服,没有多想。
然而,有位老师(不是班上教师)不断劝她到医院作精密检查,说到她耳朵几乎都要长茧了。
那是个有点不一样的老师,自称有感应能力。当时个性就是如此沉静的千秋,也不太懂得该如何应付那样的怪人。到最后,千秋还是败给了老师的异常热心(甚至直接打电话到她家里劝她父亲),被父母带进大学医院。
检验结果,就是心脏病。
「请问,那是怎样的病?」
「……」
千秋静了一下,为我简单说明。
「那是心脏中一个名为僧帽瓣的部位发生障碍,导致送出大动脉的部分血液流回心脏的病。简单来说,就像闸门关不紧的帮浦那样。」
「那么……」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很危险吗?」
「不会,逆流本身其实还好。只要左心室功能正常,即使是功能障碍比较严重的,也可能不会发病,过正常生活,作轻度运动。」
「那你呢?」
「我就是比较糟的那种,左心室机能有衰竭的倾向。所以我要定期上医院,用强心剂ACE抑制剂之类的药来治疗。」
「所以就,不能运动了吗?」
千秋摇摇头。
「不要过度就好。但是大部分运动对我而言都是过度,只能作伸展操或健行,所以我每天都会花一定时间在那上面。问题就是——」
千秋表情平淡地说:
「感冒或拔牙造成的病毒咸染反而危险。由于病毒若进入心脏则可能咸染僧帽瓣,必须服用抗生素来预防,这部分就比较累人。」
「这样啊。」
「不过——」
千秋以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出惊人的话。
「由于药物治疗的成效不彰,所以明年可能必须进行根本性的外科治疗,也就是动手术。我今天就是来和主治医师谈这件事的。」
「!」
「啊,没什么啦。成功率有八成以上,我不是很担心。」
我有些错愕,千秋说得倒是很悠哉,嘴边仍有着平时那般沉着的微笑。
「可是死亡率也不是零,也可能活不到二十岁就是了。」
「……」
「正午,你有思考过『死』这件事吗?」
「死?」
「对,就是自己的死。」
「不算有吧。」
「看过报告后,我就想了很久。还想起国中几乎没上体育课、和同学唱卡拉OK时发病、校外教学时因为头晕而全都待在旅馆里、被以为是朋友的女生在背地里说『身体这么差就不要硬跟嘛』……看来我真的给人添了不少麻烦。」
我为她感到痛心。千秋她——
与永远或春香有着决定性的差异。
「大概是个性使然吧。」
千秋微笑道:
「我没有『为什么是我』之类的想法,也不太会怨天尤人。与其把时间花在沮丧上,我宁可专心接受治疗,让我早点有能力实现未来的梦想。可是——」
她视线一垂。
「我还是花了三年,才总算接受自己的身体。」
「如果是我,说不定还——」
我觉得我想说的话太过表面,没再说下去。千秋看着这样的我,说:
「嗯。请不要误会,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我知道……」
我表情凝重地点点头,而千秋不知为何伸指戳了戳我的肩膀,让我有点吃惊。接着她平淡地说:
「我常在想,人会不会因为拥有负面条件而产生某种优越感。」
「?」
见我面露疑惑,她解释道:
「假设我跟你吵架了,我只要说『你不知道我有多辛苦,你没有受过心脏病的苦,不知道自己过得多轻松,你才不知道什么叫做苦』,绝大多数的人,包括你在内,应该都不会继续争执下去。就像有些人也会倚老卖老那样,说什么我那个年代多苦,你不知道我有多辛苦,所以我比较伟大,你要乖乖听我的话之类的。」
千秋点点头。
「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定会,可是我并不想成为那种利用别人的同情心来强迫别人顺从的人。」
「……」
我吞了一口气。要经历过多少苦才能培养出这种坚强心智啊?
「你一定体会不到患有心脏病的痛苦,相对的,我也体会不了健康的你作何感想,你也会有属于你自己的苦和惨痛回忆。」
千秋笑了笑,继续说:
「所以比较彼此的痛苦不会有所进步,只会羡慕健康的身体也没用,更不用说诅咒自己了。我这个人,只想前进再前进。我的心脏的确比人差,容易疲劳、没什么活动力,但也是,仅此而已。这些就像跑得快不快、头脑好不好一样,只是个人差异罢了。」
她的眼中忽然燃起强烈光芒。
「这些缺陷,没有一项能够妨碍我为生存而战。」
这句话深深刺进我的心坎。
令我为之一颤。
(原来啊。)
心里悸动起来。
(原来啊……)
千秋的神情又沉静下来,并且微笑。
「我会不会说太多啦?」
我摇摇头。
「一点也不。很高兴你肯跟我说这些,让我又多了解你一点了。」
之前好像有听老姐还是谁说过。
千秋有个「武士刀」的绰号。
我想我知道是为什么了。
听我那么说,千秋自然流露出欣喜的神采。

「那个……」
我喝完罐装咖啡,并喝了点千秋请我的茶,慢慢整理思绪后问道:
「你怎么会想当声优呀?」
「……」
「其实原因还挺难为情的。」
千秋脸颊突然发红。
「嗯,说起来也很让人不好意思。你应该听说过,有些女性艺人或模特儿,是因为朋友擅自帮她们报名试镜才出道的吧?」
「啊,对啊。」
「我就是那样。我小时候还以为那都是骗人,其实是她们自己去报的,直到发生在我身上为止。」
「呃,该不会——」
「是我父亲。」
千秋垂着眼,极为害羞地说。我愣了一拍才——
「……咦?」
「我父亲是所谓的御宅族,而且是重度的。从早期特摄到现在的动漫画、轻小说都有深入涉猎,现任的超标准御宅族。」
「喔、喔……」
我不禁泄出呻吟般的闷声,并将名古地先生与她父亲联想在一块儿。
「我很早就受到父亲的影响,所以也挺宅的。」
她小声含糊地说:
「我对动漫画虽也有点研究,可是提到特摄就比较啰嗦。每个星期天早上播映的战队、变身英雄节目我都会收看,我出生前的作品也几乎都看过了。」
「那你……」
「嗯,都是跟父亲一起看。」
又是一阵深深的感触。千秋果然和永远或春香有许多不同。永远和造成她男性恐惧症的父亲几乎断绝关系,而春香与父亲的关系有些复杂。春香虽深爱她的父亲,但身为有妇之夫却与她母亲有染这点,我想她绝对不会轻易原谅。
千秋和父亲之间,则有着非常良好的父女关系。
「我小时候就常常被父亲从床上挖起来看电视,现在换我挖他。母亲虽对那方面没什么兴趣,也会和我们一起看……」
她的表情虽然害羞,语气里却带了点骄傲。
「就这样,我变得很喜欢超级英雄。所以我很高兴能帮『Sixteen』的理子配音,因为她也是超级英雄般的角色。」
「嗯?超级英雄?」
我读原作时好像没那种感觉啊。
「嗯~」
千秋稍作思考,笑着说:
「应该说是黑暗英雄。不是超人或蜘蛛人那样,而是有黑暗过去的再生侠那种。不过她不是主角,立场也比较偏反派,所以是哈凯达或影月那种吧。」
「再生侠?哈凯达?影月?」
「别在意。」
遵命。千秋重整思绪,继续说下去。
「我父亲在我国中时,私自为我报名了一部外国动画的公开声优选秀。动机单纯得很好笑,只是希望生病而无法运动的我能够更活泼一点而已。还说什么『放心,千秋有这种资质,听我的准没错』之类毫无根据的话。」
我想——
那虽然多半是她父亲自己的期望,但若他真是看出千秋有资质才报的名,那可真是慧眼独具。
「最后我还是去了。」
「你不打算拒绝吗?」
「……」
千秋歪歪脖子,说:
「该怎么说呢?其实我不太记得当时的心情了,只是老师……啊,就是我刚讲的,有点怪怪的国中老师。」
「喔,就是劝你去检查的那位?」
「对。尽管我们认识的经过挺怪的,但我毕业之后还是常有联络。他会定期传简讯来关心我的健康,我也会向他报告近况。」
「是喔。」
千秋不禁苦笑。
「直到现在,我还是不太懂那位老师。他说他有感应力,有时预测起来准确得吓死人,却也有差得很远的时候。他告老退休之后时间一多,那方面的古怪能力又更上层楼,让我有时还真的不知该怎么跟他说话。不过,他总归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关心我健康的恩师。」
「这样啊。」
我也好想见见他喔。
「……说不定你跟他很合得来喔?」
千秋忽然窃笑着说我。
「你、你是什么意思啊?」
「那个老师啊——」
千秋没回答,继续说:
「他曾经跟我说,如果咸到自己掉进了命运的洪流,就要尽全力去游。他大概是命运论者吧。他还说不要任惰性漂流,而是顺应天命活下去。」
「……」
「对接受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与心脏病共存的我而言,那是相当浅显易懂的想法。而且——」
她浅浅一笑。
「我想我当年还没有想得这么深入。再说我根本没想过会被选上,所以是抱着轻松的心情,当作去长见识的吧。」
「结果你就中选了吗?」
千秋颔首,腼腆地说:
「想不到我好像还蛮适合这行的。」
「那么,大概有多少人报名啊?」
「我只听说规模相当庞大,所以包含书面初审人数的话,大概有五千人吧。」
「太猛了……」
永远也是以圈外人的身份在选拔中获得优胜,被老姐等人相中才正式出道的。无论是永远还是千秋,这些一流才能光辉四散的女孩真是耀眼极了,与常人的层次完全不同。
「我自己来说的话嘛,好像有点厚脸皮。不过比较起来,我的经历是比较顺遂的,所以我决心继续走下去。演技和发声基础全是进公司之后才开始学的,但我学得很快,老师也常常夸我。」
「那你——」
我一时起意,问:
「后来身体还好吗?」
「嗯。」
她点头回答:
「偶尔也会有不方便的时候,而公司也理解我的苦处,会尽量视我的需要排案子。我们公司规模不大,就像大家庭一样,社长又是女性,很照顾自己旗下的艺人呢。」
「是喔。」
「还有,我们的一般艺人比声优多很多,其中也有一个身体比较虚弱的。所以对那方面,公司已经有一套自己的办法了。」
「这样啊。那你对这份工作是很认真的吧。」我不经意地说。
「没错。」
她脸上突然有些迟疑,旋即点个头说: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也不确定明年手术能不能完全治好我的病,所以我想对我现在每一份工作付诸全力,挑战自己的极限。」
我又轻轻一颤。这个人真的很热血,沉静的外表下,隐藏着远胜于我的热魂。
之后她微苦笑地说:
「当然,那也只是在不过于勉强自己的范围,病倒了一切就毁了嘛。关于这方面,我已经取得真弓姐的理解了。」
「咦?我姐也知道啊?」
千秋点头答复惊讶的我。
「我在很久之前就告诉她了。」
「是喔。」
无所谓,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咦?那我姐是明知你身体状况这样,还邀你组成团体的啰?」
「是啊,这应该可以讲吧。」
千秋歪着头说:
「其实之前真弓姐私底下就找我谈过,说可能不好答应,但还是希望我能参加。关于这件事,她好像已经跟我公司沟通过了。」
「嗯,这也是啦。」
我点点头。
「毕竟只有你是不同公司的嘛。」
不管老姐手腕有多强,也不可能没经过一点交涉就要其他公司的千秋签自己的约。既然老姐甘愿为网罗千秋尝试跨越公司间的高墙,就表示……
「看来老姐对你的评价非常高嘛!」
我咸佩地说。
就某方面而言,可能比永远她们还高。千秋又有点害羞起来——
「……嗯。我想真弓姐是太看得起我了。大概两年前,我在她制作的动画唱过主题曲,当时她就对我的歌赞誉有加。」
唔喔!
我竟然完全不知道!回家后得上网查查才行。
「好好喔。我也想听你唱歌呢。」
「说起来,我并不讨厌唱歌。」
她难为情地说:
「为特摄片唱片头曲,算是我的——梦想吧?」
「喔喔!」
「虽然开演唱会,我就会有不能跑动或必须尽量减少巡回演唱等限制,但我对真弓姐想创造的团体,还是抱有不少期望。」
千秋落寞的神情令我感到讶异。
「只可惜,这个构想似乎难以实现了。」
「……」
我无言以对,千秋也默默不语。我们喝着自己的茶,这时千秋看看手机——
「啊,我该去录音了。正午,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
「那个——」
我对准备离座的干秋问道:
「你说难以实现,是因为永远她们不打算参加吗?」
「……」
见千秋没回答,我又跟着问:
「你觉得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们意愿会这么低呢?」
「……」
千秋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才——
「我不知道。从同是声优的角度看来,我对她们的立场表示尊重。她们会作出这样的结论,一定有她们自己的理由。」
「这样啊。」
我笑了笑。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呢,我想再问问春香和小舞的意愿,永远就晚一点好了。」
「咦?」
千秋的脸上浮出了疑惑。
「嗯。我突然很想看千秋跟大家一起在舞台上唱歌的画面,所以我想知道她们为何犹豫。小舞和春香的反应有些反常,说不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可是你……」
她对我的决定似乎有所疑虑。
「别担心,我不会勉强她们决定什么的,单纯以朋友身份问问看而已。她们都是跟我聊得起来的人,应该会把心事告诉我吧。如果能因此替她们解决问题,那不是两全其美吗?」
「……」
千秋又不说话了,一会儿后才浅浅苦笑。
「你啊……」
一拍过后——
「还真是个怪人呢。」
「常有人这么说。」
我也咧嘴一笑。
「如果她们其实心里也想参加,只是有所苦衷,那你的做法可能会有帮助。但是——」
「嗯,我知道。我一定会优先尊重小舞和春香的意愿,绝不会为难她们。」
我已在春香身上失败过一次。
这次我不想重蹈覆辙。
于是千秋终于拾回微笑。
「很高兴今天能在这里遇见你。」
「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
然后给了我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果然很喜欢这个女生……

当晚。
永远为我做了一盘份量满点的猪排咖哩。炸得金黄酥脆的猪排上,淋上了浓稠的欧式咖哩酱。面衣脆而不腻、猪排肉汁满溢、咖哩口感层次多元、番红花为米饭增添了点点色彩。好吃啊!绝对有开店卖钱的资格。
我大口大口扫光盘中物,请永远再添一盘。
永远也喜孜孜地为我盛饭淋酱。永远的用心之处,就在于她会为爱吃辣的我在盘上多加特制的番椒辣酱,且完全不会破坏整体风味。她自己吃的则是普通辣度。
桌上还有海草沙拉、水煮蛋跟腌小番茄。
这一切使我不禁——
『和永远交往到步入礼堂的人一定是人生的超胜利组……』
有这样的想法。她外型可爱到极点不说,个性乖巧柔顺又肯无私奉献,料理洗衣洒扫样样精通,还有一项或许会让人说我没用的优点——
就是会赚钱!
嗯。我是不知道永远目前收入多少,至少高中生的零用钱是比不上的。而且她前程看好,绝对能跻身大将之列,戏路也会越来越广吧。
纵然我什么也没做,永远这样勤奋的女孩依然开开心心地服侍我……啊,不行啊。
想不到永远这么适合养软饭男。
突然间——
「……你在想什么?」
永远半沉着眼,对我投以怀疑的目光,我赶紧摇头否认。
「没、没事,我什么都没想!」
看来我一直保持着亏欠于她的表情。

吃饱喝足后,我在永远家观赏用硬碟式录放影机预录的深夜动画。那是描述拥有特异能力、成为部族之王的少年及其族人的故事。瞄准的虽是女性观众,但在我这个男性看来也颇为有趣。
我偷瞄永远一眼。
「~」
她已经看到出神,手拿着冲了咖啡的马克杯动也不动,好像连呼吸都忘了,令我失笑。
永远对剧情的专注力,就是她吸收力、那深具魅力的演技的泉源。人在年幼时,都拥有这样的专注力,可是成长到一定年纪后要继续维持,就得靠天份了。就某方面而言,或许这真是她的天命。
演技之神赋与她的天命。
但如此才色兼备,温柔婉约的永远,还是有项缺点。
那就是……
「……」
全神贯注于电视上的她,让防御力本来就低的裙下完全放空。饭后稍微更动一下摆设后,她就一屁股直接坐在地毯上看电视,直到现在。而永远有个坏习惯,就是沉思或投入于眼前画面时,会下意识地屈腿抱起,无论穿的是不是迷你裙。
附带一提,永远衣柜里夏装下半身部分八成是迷你裙,几乎找不到裤子,宛如是某种坚持。恐怕和烹饪成为她拿手绝活的原因一样,是受到动画的影响。
也就是穿迷你裙不是因为好看,只是为了重现动画画面。她那两鬓略长的短发,好像也是来自同样道理。
换言之,「重现动画」在永远心里的比重绝对比「美观」还大。幸好到了最近,她的服装就像春香和小舞夸的那样,开始有那么点讲究,外出时常会换上令我暗自「喔!」地赞叹的可爱流行服饰。
所以她以前的土样子只是懒得打扮,一旦花起心思,还是能穿得又搭又可爱。
不过,看来她在家里不会管那么多,总是穿着迷你裙趴趴走,又会习惯性地抱膝而坐。遮也不遮,有多少露多少,连这年头的小学生都没这么松懈。
黄绿色的丝质内裤……
这可以说明她有多容易陷入忘我,且有多不在意男性的眼光。这真的不太妙啊,花纹跟小皱褶都看得一清二楚,让我红着脸别过头去。
可是——
我还是想纠正她这个坏习惯。要是不趁现在想点办法,恐将酿成大祸。往后永远的曝光率会逐渐提高(无论有没有参加老姐的企划),自然会吸引男性目光,也会在各种场合出现在支持者面前。
倘若到了那时仍不知防备……
我的脸绿了起来。
那已经不是所谓的「走光」了。
「……」
我左想右想。
「……」
最后默默地躺下。不再避开视线,堂堂正正地凝视永远的内裤。
小短裙内的空间。
永远完全没察觉我的怪异举动,我也一脸理所当然地凝视她的内裤。
终于——
「……」
在动画切换场景时,永远看了看我原来的位置却没发现我,因而降下视线。
终于找到躺在地上的我。
「?」
尽管如此,永远仍旧没看出我在做些什么,歪着头顺我的视线看来,发现那停在她纤纤玉腿之间后才恍然大悟。
「!」
她两腿「啪」地压下,神色惊惶地按住裙摆看我。
「?????」
我慢慢坐起,拿遥控暂停动画,双手搭上永远瘦弱的肩膀。
永远因此颤了一下。
「我——」
我郑重宣告:
「从今以后,我会不断偷看你的内裤。」
永远的眼神简直像看到疯子一样,而我继续说下去: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会随时随地设法偷看你的内裤。嗯,就是这样!没错!」(插花:你是变态么= =)
「那个……」
但在这种状况下,永远还是为我担心。
「还好吗?」
那指的多半是脑袋吧。
她还把小手贴在我额头上,想看我有没有发烧。我拨开她的手,加重语气地说:
「知道了吗?所以你以后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加强戒备!」
今后,她必须时时留意男性的视线。男人都是饿狼,而她的内裤就是饿狼最爱的美食。
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我花了段时间,针对她的缺失将这些话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遍。老实说演技有点过剩,让我羞在心里。
「……」
永远面对旁边卷着头发,一脸失措尴尬,然后抬眼看我。
「我真的有那样吗?」
「是啊。」
我斩钉截铁地说:
「那已经不是走光,而是大放送了。每天都是。」
永远的脸「澎」地涨红,两手按着脸颊低下头去,并保持这个姿势一段时间。
「……好丢人喔。」
唔,真可爱。
「那个,其实最近,小舞跟春香也跟我讲过。」
她对着地板,用细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喔?她们也讲过?」
会帮她顾虑这点,感情不错嘛。
「我会注意的。」
见永远点头答应,我才放心地说:
「那就好。你一定要随时注意男人眼睛乱飘喔,包括我在内。」
「你不喜欢?」
「咦?」
永远抬起头。
「就是我,那个……」
捧着红通通的脸问:
「你不喜欢我的内裤被人看见吗?」
之后她改口——
「你不喜欢我的内裤被其他男生看见吗?」
「唔。」
我一时哑口,但最后仍清楚地——
「嗯,不喜欢。」
这是真心话。心里不知怎地有点火气,为什么啊?
「这样喔。」
永远小妹妹的表情「嘿」地放松下来,像只小猫似的。
「其实,我也不喜欢。我不想被不认识的人看见内裤。」
「正常啦。」
喜欢就惨了,但永远下一句话却是——
「我不喜欢被其他不认识的人看见内裤。嗯,所以我会小心的。」
「要小心喔。」
永远腼腆地笑了笑,接着难得装模作样地——
「奴婢遵命~」
用录音时才有的声音这么说。好可爱喔……

之后我们又尴尬了一阵子,于是永远起身泡点咖啡化解气氛。几杯下肚后,彼此心情也的确安定了不少。电视荧幕仍是暂停状态。
「……」
永远还是红着脸,但表情不知道在高兴什么。这时我——
「嗯、嗯……」
将憋了很久的问题说出了口。
「我问你喔。」
由于不知从何开口,我便直问道:
「那个,关于老姐之前讲的事。」
「?」
「你打算重新考虑吗?你不想和大家一起唱歌吗?」
说起来还真有些难为情。原本想来个开门见山,说到一半胆子就缩起来,变得不上不下。毕竟故意要帅,回答她「如果你不想做就不应该去做(正色)」的就是我自己。
果不其然——
「……」
永远的表情复杂起来。
「为什么——」
眼中带着怀疑。
「你会突然问我这个?」
我想她不解的是我为何短时间内有此转变,而不是为何问她是否重新考虑。
「哈哈,因为我后来想了很多。」
永远的眼皮垮下一半,直直瞪着我看。
「……」
她看得我冷汗直流,但我是不可能说出我跟千秋见过面的。
这、这可不是因为怕对不起永远喔!
我已经答应千秋保密她的病情了。然而,我也没有跳过这部分,还能对永远解释清楚的自信。我不是因为喜欢千秋才帮她的,只是单纯想为她静静点燃的意志做点贡献……
呃,虽然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但我喜欢千秋那样的女生的事实让我有点心虚,说话完全没有平时的力道。
特别是在永远面前。
「怎、怎样啦?这个,我的确是说过照你意思做就好,可是这也代表你想参加就参加啊。真的。」
「……」
「所以才问你想不想嘛。」
这时候,我还没想过永远会给我肯定的答复。一如我向千秋承诺的,我不打算直接说服春香和小舞,只会先听听她们的想法。她们那天消极的态度,在我心里留下了一点阴影。为了驱散阴影,我想问个仔细。至于永远,无论她怎么决定,我都会同意。
因此——
「嗯,我开始觉得……其实没关系。」
「也对啦,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勉强自己。」
即使她这么回我,我也在傻傻点头之后才——
「咦?」
「咦?」
错愕地和她对看。
「咦?你说什么?你想参加吗?」
我不可置信地问,而永远犹疑地揪着脸说:
「算起来应该是有点想……呃,刚才,你的意思就是希望我参加吧?」
「我……对。」
永远说得没错,但我在意的不是这方面。
「怎么啦,永远?是老姐给你什么压力吗?」
永远用力摇头。
接着一言难尽似的说:
「我也想了很多。」
「真的?」
「真的。」
她点点头。
「虽然说有点想,但我的意思还没有明确到能答应真弓姐。我没有站在别人面前的自信。」
接着不改其色地说:
「因为那和我想做的不太一样。」
这家伙,平常总是犹豫不决、缺乏自信的样子。
但她的眼睛——
却总是直视着她的目标。
啊。
我看清了心里某个被遗忘的感受。这时,永远慢慢地说:
「我想,如果是要我一个人唱歌,我一定会直接拒绝。因为那根本不是我想做的事。」
「嗯。」
「会让我改变心意的原因之一,就是你说的话。」
永远抬起羞红的脸,微笑着对我说:
「因为你说你想看我在舞台上唱歌的样子。我也,想让你看一下。」
想让我看……
我不禁跟着脸红。
「呃,你这样讲我是很高兴啦,不过——」
永远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可是那还是最后的结果。我——」
她边想边说: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因为我怕人,所以也没上过多少学。」
这也难怪,因为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沟通障碍者,之前还得经过特别安排才能录音呢。
「可是前阵子,春香说她拿到角色时我真的超开心的。和我被选上那时不一样,咸觉狠奇妙。」
永远。
我想那是……
「我不知道春香为什么会让我那样,可是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假如——」
永远停下来看我一眼,又说:
「假如是跟大家一起唱……就是和舞学姐、春香、法兰索瓦和我还不太认识的友坂小姐一起唱。」
她点点头。
「那我愿意试试看。我不太会解释,可是我觉得好像可以从那里找到现在的我没有的东西。」
之后又缩起脖子。
「不过我还在考虑就是了。」
「……」
我心里暗暗诧异,我真的没想过永远会有这种想法。其实她已经有所准备,好让自己跳得更高,只是拙于表达而已。
吐了一口气,我说:
「嗯,你就慢慢考虑吧。」
永远也开心地笑了。

和永远聊完后,我回到自己房间,整理满脑子打转的思绪。
我没来由地将扭伤的脚伸向天花板,然后放下举起另一只脚。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恍恍惚惚地想着。
突然间,手机响了两次收件声。我随手拿起来一看,却吓得把魂都收回来了。那是春香的简讯。
『给正午学长。』
这标题之下有着一长串文字,我在心跳的伴奏下打开了它。
『哇,用写的好轻松喔。当面说不出口的事,传简讯就简单多了。首先我要说的是,正午学长,我喜欢你,超爱你的~』
竟然开篇就是这种句子。
她直截了当的示爱,看得我脸都红了。还有啊春香,那些话你明明当着面也说得很顺啊……
在心里吐槽的我继续读下去。
『应该不用多作解释了吧?你竟然那样子做了那种事,只要是女生都会对你投怀送抱的。一定要负责喔。』
这、这会让人误会吧。
『玩笑话就到此为止。我对正午学长的正直、气魄、包容力,还有女孩子可能会比较在意的发展性,都非常地喜欢。』
发展性?
那是啥啊?
『话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只是有点害怕答案。』
我紧张得吞吞口水。
那就是春香没当面问我,我也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你也喜欢我吗?』
我闭眼喘了口气,再继续读下去。
『……其实我已经有点咸觉了。你对我的喜欢,应该还没到想和我交往吧?』
胸口抽了一下。
『不过,我想你对千秋和永远也是一样的咸觉,也就是你每个人都喜欢。你这个爱情骗子!』
咦?
呃,我只是——
一滴冷汗滑下额角。
『开玩笑的。』
春香一写起简讯,话就变多了。文字在这里结束,我跟着开启第二通简讯。
『我猜,正午学长现在一定不把我和其他人当女生看。我没别的意思,我知道比起和我、交往来享受「男女朋友的乐趣」,你更想帮助我们。就算帮不了,你也想亲眼目睹我们的「光辉时刻」。我没说错吧?我想你对舞学姐、新岛和友坂小姐都抱着一样的心态。』
我吐了口好深的气。
这几天烦扰我的重重心结,好像就这么自动解开了。
『换个话题。其实我现在不能跟你交往。』
咦?
我忍不住连按几次「下」。
『遗憾吗?后悔吗?不能和我这么可爱的女生交往,让你很哀伤吗?』
她真的很S……
『很可惜,我的咸受也和你一样。现在的我,还不能谈恋爱。』
这时第三通简讯传到。我看着收讯动画轻叹,想像表情认真的春香嘴角带笑地输入简讯的模样。
『抱歉,不管怎么想,我的结论都是一样。要是我现在开始和正午学长交往,一定会拼命撒娇,变成一个处处依赖的女生。我已在心中许下承诺,要对得起身边许许多多的人,还有我自己。所以为了长远的未来,我不能靠你太近。』
春香她——
真的把心底话都说出来了。
『啊,还有个比较那个的原因。要是我和学长这种原始人交往的事曝光,我的形象就完了。』
即使是如此戏谑的话语中,也藏着她的真心。
我很脆弱。
所以必须保持距离。
『所以就这么做吧,请你这么做。不,请你务必这么做。』
这命令是怎样。
『请你等我三年,就等三年吧,先等我三年比较好。』(插花:悲剧的既视感台词)
竟然重复三次。
『我现在十六岁,三年过后就是个十九岁的大人,也会是个成熟的声优和女人。我想成为一个女强人,提高收入,好让正午和我妈妈都能衣食无忧。』
呃,等等。
难道我长了一副吃软饭的脸吗?
然而最后一段话传达了春香的不安,让我几乎为之一颤。
『所以正午学长,请你等我三年,拜托你不要爱上其他女生。最爱你的任性春香上。』
看完她的简讯,我心里掀起一阵波涛。又辨明另一个心底深处的咸受后,我叹了口气。
首先——
『我有问题。』
我回传一通简讯。
『你说的我都懂了,只是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我答应了,可是在这段期间出现了一个主动向我示好的奇特女性,你会怎么办?』
她很快就回了,标题是——
『我会让她死……』
本文是——
『……心,好好和她谈谈的!』
我先是一愣,然后莞尔一笑。
『那个——』
我继续回讯。
『其实我现在也有很多事需要想清楚,所以我会遵守约定,在这三年内不想恋爱或交女友的事,先努力一阵子再说。』
这次她回得久了点。
『正午学长~』
本文是——
『三年以后,我一定让你只看我一个。耶~』
我又笑出声来,心情一下子轻松很多。既然春香让我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我也得好好成长一番。自己会不会在三年后将春香视为交往的对象,我并不知道。
春香也可能为更有魅力的男性倾心。
能确定的,只有春香一定在各方面都更会为成熟。届时,我可不希望变成一个让春香觉得「奇怪?他有这么幼稚吗?」的男人。
加油!
我将握起的手赫然一张。被千秋点燃的小小火苗又膨胀了一点,好久没有想在夜里奔跑的咸觉了。
更让我高兴的,是未来这段时间里仍能待在春香身旁。
看着她为成长而努力。
『再一个问题。』
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用简讯聊下去。我想春香也觉得这样比较好吧。
『不回答也没关系,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那天没答应老姐的提议?』
这回,我迟迟等不到她回复。但不知为何,我相信春香一定会告诉我。我茫然看了天花板一会儿,心血来潮地做点仰卧起坐消解时间。大约十分钟后,答复就来了。
『无题。』
直接就是本文。
『坦白说,因为我有点害怕。』
春香接着解释:
『如果是要我单独录歌,我一定不会拒绝。即使知道自己的实力还不够深,也会欣然答应。』
我不禁苦笑。
她的想法和要单独唱歌就绝对拒绝的永远恰好相反。
然后——
『我当然很清楚,就算是团体性的工作,像我这样的新人说什么都得立刻答应。要是拒绝,不但对不起真弓姐器重我的好意,也对不起没被选上的人。然而——』
字里行间微微透露出春香的苦恼。
『在能够静心思考的现在,我也会忍不住自问,自己到底够不够资格。』
春香确实变得更积极了,但另一方面——不,应该说正因如此,她更能看清自己与他人的差距。
『舞学姐、新岛、友坂小姐和法兰索瓦全部都是一次过关,而且是全场一致通过那种。反观我……』
下半通简讯传到,我跟着切换过去。
『我第二次参赛也是落选,直到有导演新增的角色才上,就像备取名额那样。啊,抱歉我说得这么卑微,我绝对没看轻那个角色。毕竟那是我拿出实力争取来的角色,对这点我依然自豪。』
我心里有点刺痛。
春香是个聪明过人的女孩,想必她已经看出自己和永远等人资质上的差距。
她的优势,在于她先天的良好音质。
但就现在而言,整体看来仍是永远或小舞等人高了两阶。
『所以,我还不晓得自己适不适合或该不该和她们站在同一个舞台上。如果用个自恋一点的说法,真弓姐之所以把声优实力较低的我和新岛她们摆在一起,是看上我比较会唱歌,以及——』
她语气突然一变。
『因为我是个超级美少女吧~』
我噗嗤一笑,不过事实无疑地就是如此。老姐也曾冷静地考量过视觉上的效果。
再来的——
恐怕就是个性。我在第三通简讯传来前想了想,应该是春香的真挚和勤勉,获得了老姐的青睐吧。
而第三通简讯,只有短短一句话。
『你会觉得我是个可悲的女人吗?』
我叹了口气,同样只回一句话。
『怎么可能啊,笨蛋。』
回复随即送来。
『嘿嘿嘿。不过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向真弓姐坦白说出我的烦恼。』
我在心里「喔!」了一声。
『我再也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要相信真弓姐,和她谈谈。』
而这也是我希望她做的事。
原来春香她——
一个人也能找出答案啊……
『好主意!』
我传了通只有标题的简讯,春香也回得相当快。
『谢谢!』
而本文——
『好了,我该睡了,好像能做个好梦呢。晚安,爱你喔~』
又是让我面红耳赤的内容……

接下来几天,我尽可能地看了许许多多的书,寻找自己的方向。
该做些什么。
想成为什么。
应如何达成目标。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脚虽受了伤无法出门逍遥,却得到了省思自己的机会。
我今年高中二年级。
这是个适合开始考虑未来路程的年纪。在这之前我未曾多想,以为会升上自己程度的大学,当个普通的上班族,然而最近种种体验后,我改变了想法,并且上网挑了几本咸兴趣的书,请永远工作回家时顺道上书店替我买来。
我现在读的是各界成功人士年轻时的经验谈。其中我最感兴趣的,是打造当今最红偶像团体的制作人。
那位制作人过去也是某个偶像团体的狂热歌迷,曾为追随每一场国内演唱会而疯狂打工,据说还在因缺钱而野宿时看见怪物。全篇语气诙谐,让我读得很轻松,不时边翻边笑。
我突然想起名古地先生的话。他曾因过分热爱动画而投注过多私人感情,在工作上屡吞败果。想不到转换跑道,成为声优经纪人后反而一帆风顺。
「幸好我热爱的事不是我的工作。」
名古地先生是这么告诉我的。可是,书中这位制作人则是毫不闪避地将自己所爱作为工作,想必永远和《Sixteen》作者泽村老师也是如此。
做法因人而异。
或许埋首于自己热爱的事物时,也会被它们遮蔽自己的双眼。
然而,因为愿意投入全部的爱,所以能付出更多努力,使自己不断成长。
「好难选择啊。」
我将书摆在一旁,呆望天花板,门铃却忽然响起。我慢慢爬起来,注意不对伤脚施加太多重量,小心走到门边。
「来了来了~」
我已经能不撐拐杖走这点距离了。我扶着墙走下玄关,伸手开门。
结果——
「……」
门外的是——
「我来了~」
穿着洋装的春香。

「……咦?」
我只有这点反应。
「你一个人在家吗?」
春香抬眼问道,而我一点头,她就一口气贴了上来。
「我好想见你,所以就跑过来了~」
「咦?」
「噗!」
春香突然喷笑。
「骗你的啦。是真弓姐找我过来的,等等舞学姐、新岛和友坂小姐都会来喔~」
我的紧张顿时转为无力。
「怎、怎样啦?」
春香嘟起嘴红着脸说:
「至少我想见你是真的喔~」
同时故意用她嫩白的手扶上我的手臂,让我一时慌了手脚,血液直往脑冲。怎么几天不见,春香就多了种成熟的感觉。
「唔。不、不要开大人的玩笑!」
「……把拔~」
「什么把拔!现在又是演哪出啊!」
「呵呵。」
春香终于退后。
「可以进去了吗?」
然后用请求的眼神抬头看着我,
「请进。」
我苦笑着招她进来,之后——
「奇怪?」
发现有点不对劲,并很快地找出哪里有问题。
「你今天的鞋子怎么不太一样?」
我伸出手,指着她脚上明显和她那身鲜艳洋装不搭的破旧运动鞋问。尽管春香平常绝不会穿昂贵服饰,也会配合颜色和平衡咸,作最适合自己的打扮。「整洁的女性魅力」多半是她的主题吧。
但那双鞋子却是有点破损,平时没什么保养的样子。春香难为情地哈哈笑着说:
「正午学长,我跟你说喔。」
「?」
「我来之前在一间要脱鞋的录音室录音,可是鞋柜已经被塞得乱七八糟。」
「啊……」
「就~是啊,好像有人穿错我的鞋子了,才刚买的说。」
「哎呀。」
「所以那边的人就借我鞋子穿了,只是我还是有点不好的预咸。听说好像也发生过几次的样子。」
「哈哈。」
我拍拍春香的肩膀说:
「搞错的人发现以后,应该很快就会拿来还了吧。」
「是就好了。」
春香苦笑颔首。
并脱下破旧的运动鞋进屋里来。

春香代脚不方便的我冲了两人份的茶,和我在餐桌对面而坐。她悠然自得地啜饮,我却坐立难安,扭来扭去。
「……正午学长。」
她轻眯着眼问:
「你是不是在怕我啊?」
「怕、怕你?」
「对呀,好像我随时会偷袭你一样。」
「啊?呃,哪有。」
「哎哟!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啊!」
春香笑了,我也笑了。
「哈哈哈,说得也是。呃,我当然没想过你会做那种事喔?」
可是——
春香冷不防低下头,用不正经的口吻幽幽地说:
「何况现在还是大白天,而且舞学姐她们等等就来了嘛。」
「慢着!慢着!晚上你就会偷袭吗!没人你就会偷袭吗!」
我忍不住吐槽,而春香食指点着下巴说:
「嗯~就性别上来看,其实我还比较希望你偷袭我呢。可是你的脚受伤了……」
「没受伤也不会啦!」
我赶紧为维护名誉而吼。我可不是在自豪,就连和可爱成那样的永远朝夕相处,又看她露大腿露内裤的,我依然坐怀不乱。我对那方面的自制力还是有点信心的。只见春香吃吃窃笑起来。
「……开玩笑的啦?」
「呃,我当然知道……」
我最近已经分不清她话里有多少真实成分了。
「可是正午学长,你绝对不能乱来喔?」
她又变了张脸,娇中带怒地这么说。
「什么?」
「就是偷袭女孩子呀。」
「喔,知道了。什么啦,不要用容易被人误会的说法好不好?」
「我……希望三年过后,你能第一个偷袭我,我会等你偷袭我的。我会好好加油,让你想要偷袭我。」
「啊,呜啊……你也拜托一点。」
脸好像变烫了。仔细一看,春香也满脸通红。尽管都是她在挑逗我,但那对她自己的杀伤力好像也不小。为了结束这没营养的对话,我干咳两、三声换个话题。
「那个,老姐为什么要召集你们呀?虽然应该是为了组团的事啦。」
春香似乎对刚才的气氛意犹未尽,仍老实回答:
「是的,你说的没错。她想集合我们全部,正式开一场誓师大会。不过正确来说,应该是为我、舞学姐跟新岛开的劝降会。」
「怎么会特地开这种东西……而且我在家耶,都没说一声。」
见我一脸无奈,春香吃吃窃笑。
「这很像真弓姐的作风呀。」
「这倒是啦。」
这时,我察觉她好像没提到某个人。
「奇怪?那东加呢?」
「法兰索瓦说她今天有事,不会来开会了。」
「哎呀,看来她的行程实在很满。」
我有点失落,好久没见到她了。接着春香摇摇头说:
「她好像真的很忙,有时还需要单独补录呢。不过听说她已经答应了,只是有附带条件。毕竟她只有时间上的问题而已。」
我点点头。
「嗯,老姐也跟我说过这件事了,所以她以后就是负责给观众惊喜的啰。所以成员就是你、小舞、永远和千秋四个,东加偶尔当特别来宾这样。」
「好像是。」
「那么——」
我打消犹豫,壮起胆子间。
「你不是说要和老姐谈谈吗?后来怎么了?」
春香想了想。
「……我得到了一个很有男子气概的答复。」
「男子气概?」
「对。」
她苦笑着说:
「她说『傻丫头,现在想那么多做啥,冲就对了!相信我就对了!』」
「哈哈……」
我不禁干笑,这的确很像她。
「所以——」
春香直截了当地说:
「我也下定决心了,我要相信真弓姐,一路向前冲。」
「喔、喔喔喔!」
这就表示她要参加吧。纵使语气半开玩笑,但既然她肯说出来,即代表那是经过苦思后定下的结论。
「这样啊。」
我「嗯嗯」地点头。
「你要参加啊……」
原本就有这种预咸的我,还是深深咸慨了一下。
春香轻笑着说:
「我还没向真弓姐表明这个决心,所以我打算当着大家的面大声讲出来。」
「原来如此。」
「所以这是我『第一次』说,可以的话,也请正午学长把我其他的『第一次』——」
「喂喂喂……」
眼看话题又要歪曲,我立刻打断春香。
「所以说,现在同意的有你、东加和千秋了,嗯。」
我折着指头说:
「只剩小舞和永远啦。」
春香略有不满似的噘起嘴,不过——
「……算了,那没什么。我大概知道新岛为什么没答应,可是舞学姐那方面我也不太清楚。」
连春香也不知道啊。
在我们不经意对看时,门铃尖锐地响起。
春香还没离席门就开了。一阵轻快的足音后,嘹亮的招呼声响彻客厅。
「午安!正午,你还好吧?脚好点没呀~?」
那正是话题的主角,山川舞是也。
手上提了个印有猫咪图案的塑胶袋。
「来,一点小礼物。这是喵丸点子铺的动物蛋糕喔~」
「喔、喔喔,谢啦。」
「舞学姐,你还特地去那里排队呀?」

春香有些讶异,看来那是间颇有知名度的店。小舞笑嘻嘻地说:
「嗯,因为我也想吃嘛。」
她从袋中拿出纸盒打开盖子,里头有许多个猫狗等动物造型的蛋糕,色彩缤纷。
「怎样怎样?很可爱吧?」
「喔喔~」
春香看得雀跃起来。
「看起来好好吃喔!」
「先放冰箱,等等大家到了再一起吃吧?」
说完,小舞就熟门熟路地将蛋糕盒拿进厨房,而我和春香四目相交——
「她心情好像不错耶。」
「就是啊。」
说出对小舞的第一眼咸想。

小舞也在桌边坐下,加入聊天行列。我想起老姐的话和小舞与名古地先生的争执,话不自觉地少了很多,春香也一直观察着小舞的脸色。
「……春香,请问一下。」
而重点话题,却是由小舞自己起的头。
她瞄了我一眼再对春香说:
「可以先告诉我,你怎么决定吗?」
这指的当然是组团吧。我想对她而言,即使要缴出否定答案也一定是件极为苦恼的事,自然会好奇春香和其他女生的动向。
会提早上门,说不定就是想先打探众人的意愿。
而春香——
「……」
表情暧昧起来,也看了看我。
「啊—我知道了。如果我不在场比较好,我就先进房间等你们说完怎么样?」
小舞立刻摇头。
「啊,不用不用,正午你就留着吧。老实说,我也是为了听你的想法才早来的……有件事我很想在正式答复真弓姐之前,先和你谈一下。」
「我?」
我意外地指着自己。
「对。因为我有种『这个问题找正午就对了』的咸觉。」
「是喔?」
什么问题啊?
春香也看着我的眼睛默默点头,所以我就留下了。
接着春香主动开口:
「我已经决定参加了,只是还没跟真弓姐说。」
「……那能不能——」
小舞客气地问:
「告诉我原因?可以把你犹豫跟决定参加的原因告诉我吗?」
「嗯,可以呀。」
春香微笑道:
「我的原因很单纯,简单来说就是有所顾忌。接近备取上来的我,好像不太适合和正取的你和新岛等人一起成为节目的招牌团体。」
「哪会!」
「可是。」
春香要小舞先别急,和缓地说:
「我想那是事实。尽管我也不太想这么说,我的实力的确比不上你和新岛。」
「……」
「但话说回来——」
春香有如审视自己般闭上眼说:
「同时我也这么想。如果有差距,努力弥补就好。只要尽一切努力,让自己和你们齐肩并立就好。真正的问题,在于自己是否能找出哪里需要弥补,而我也做得到。所以——」
她抬起头开朗地笑。
「我只需要努力就行了。」
「……啊,呜呜。」
「舞学姐,我一定会更努力的喔?」
「呜~」
小舞眼眶泛泪,噘起了唇。
「会觉得比不上人的不是只有你,我自己也是呀。说到唱歌,我绝对比不上你和永远的嘛!」
她抽抽鼻子说:
「连千秋也是职业级的说。」
「就是说啊,千秋真的好厉害喔!」
我不识好歹地胡乱搭腔。
那天见面后,我上网抓了几首歌到播放器上反复地听,千秋的声音果然超赞的!
「……」
春香将我瞪得赶紧遮嘴转向旁边后,她叹了口气。
「嗯,总之我决定参加了,而且要做就会做得彻底……所以,呃——」
春香迟疑了一下——
「总归一句话,我想跟舞学姐一起努力。我们一起唱吧。」
之后直视小舞的双眼如此说道。
「……」
小舞就像被她的视线压倒般低下头。
「其实我……」
并喃喃地说:
「也是想参加,只是有点害怕。」
「……」
「……」
我和春香都默默静待小舞的下一句话,只见她「啊」地吐口气,说:
「之前,我在唱歌这件事上有过不愉快的经验。」
「唱歌?」
我和春香面面相觑。提起唱歌,我只想得到她在卡拉oK唱得手舞足蹈的模样。春香更诧异地问:
「可是舞学姐,你不是也录了很多歌吗?很难想像耶。」
「嗯,那是在录音室的部分~」
小舞缩起肩膀。
「不过我说的是在舞台上唱歌,而且是很多次。」
「?」
春香不解地侧首,而我问:
「……难道你,以前曾经参加过歌唱团体之类的?」
「哈哈……」
小舞抬起头,挤出无力的微笑。
「正午果然厉害,够敏锐。就是那样。」
「啊、啊啊~我好像有印象。」
春香眯起眼睛,回忆往事般点了点头。
「以前好像有看过的样子,那是我出道之前的事吧?」
「对。」
与春香相比,小舞的资历压倒性地长。
就一般标准看来,春香已是个相当年轻的职业声优,但小舞是国小就出道了。
「当时有个受欢迎的电视节目,也像现在这样想组一个少女团体。那时候——」
小舞点着下巴抬头说:
「……我大概是十二岁吧?」
「真厉害。」
「所以身边每个人年纪都比我大。而且找来的全是人气声优,制作公司可说是卯足了全力。」
她的表情越说越黯淡,看来那的确是段灰暗的回忆。
「可是——名字我就不说了,她们都很难相处,彼此之间没有人际关系可言,让我待得很难过。」
「呜哇……」
「……那真的很不好受呢。」
我和春香也沉下脸来,小舞「哈哈」干笑。
「受不了~她们还各分派系互相中伤、扯后腿。因为她们都长得很漂亮,做起那些事来感觉更是喔~我还亲眼看到有人把咖啡泼在别人的表演服上耶,后来就真的打起来了。」
「喔、喔喔。」
我不禁惊呼。若我是现场目击者,恐怕会再也无法信任任何女性吧。春香也听得绷紧了神经。
「所以呢,我那时压力大到很夸张,才小学就开始吞胃药了呢。」
「……」
接着我突然有个问题:
「等等,那是老姐组织的团吗?」
小舞笑着回答:
「真弓姐怎么可能会把合不来的人摆一起嘛。那是另一家公司不太懂女性的男制作人创立的,我只是被请去轧一脚。」
原来如此。
有点像这次的千秋。
「而且——」
小舞继续说下去。
「我当时的经纪人能力也没多好,所以我也没把苦恼说出来,自己一个人闷着。」
我顿了一下才问:
「……那时还没有名古地先生吗?」
「没有啊。如果有他在,事情大概就不太一样了。」
小舞不假思索地这么说,其中咸觉不到感情的起伏,之后她重重叹了一声——
「我大概在那种战场般的环境下过了半年吧,在一次活动最后一晚的表演上,我的压力终于到达顶点了。」
她眼神哀伤地自嘲似的说:
「虽然她们是两个阵营在互斗,跟我这个小孩子没什么关系。可是在那前几天的彩排上,有一个人不知道在火大什么,连我都被牵扯进去,狂骂我唱得很难听什么的。」
「真过分……」
春香一语不发。
「唉,所以人美不代表心美。说起来,正午、春香跟永远就很特别了。」
小舞无力地浅笑,接着说:
「到了正式表演当天,我几乎没睡就上台了,结果——」
她现在已经看开了吧。
小舞夸张地摆个姿势,然后——
「『呕~』在舞台上喔。」
「……」
「……」
我哑口无言,春香的表情则有些吓人。
「还好我站的位置不太明显,知道的人大概没几个吧。后来我就冲回后台休息,而我也因为这件事被她们骂得很惨,让我对组成女子团体这种事有很大的阴影。」
「唔、嗯……我大概能了解你为什么不答应了……」
「啊,不要误会喔!」
小舞展开笑容,对春香说:
「我知道春香你们完全不一样。我很清楚,她们的人品根本比不上你们,可是……」
「……」
春香仍旧默默凝视小舞,而小舞看看我,说:
「问题就出在,之后每当我上台唱歌时,喉咙就像锁住一样出不了声,或是觉得很反胃不舒服。」
「就是所谓的yips吧。」
我随即应声。
「Yips?」
我向对我投以疑惑目光的春香解释道:
「这个嘛,那原来是高尔夫用词,就是指运动选手因某些心里因素导致无法顺利动作,表现不出自己应有的水准。」
「运动选手?可是我是声优,而且是唱不了歌耶?」
「是啊,现在这个词涵盖得比较广,也被用在棋赛或演戏上。指的就是经历严重失败造成心理创伤,连极为平常的小事都做不好的现象。你不就是这样子吗?」
「啊,原来如此。」
春香点点头。
「的确……遭遇了悲惨的经验,让我在台上唱不出歌……」
小舞也苦笑着这么说。
「还真奇怪,明明在录音室就没问题的说。」
「完全是心理影响呢。」
我抱起胸说。
「因此治疗起来也挺困难的。」
「就是这样啰。」
小舞转向春香。
「这样你懂了吗?要是我想都没想就参加了,很可能会变成大家的困扰。我真的觉得这次是个大好机会,所以我说什么也不想扯你们的后腿。」
「……」
「我就是这样才苦恼了很久的。」
「……」
春香闭上乍开的口,想说什么又难以启齿似的。即使她说自己下定了决心,想必心里仍有着相当的不安,而且小舞资历比她更长,问题也更加严重。
春香转而直视着我。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而我也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将它大方说出。
「可是小舞,我只是说治疗起来有困难,不是说治不好喔?」
小舞即刻诧异地看来。
「重大挫折的创伤是可以治疗的,被yips危及职业生命的选手其实不计其数。例如突然连基本传球都做不好的捕手,或是推不进洞边球的高尔夫球手。尽管有些人因为无法走出创伤而退休,不过——」
我一面回想书上内容一面说。
「在经过适当的心理建设后,而重回战场的人比那些放弃的人还要多。所以基本上,那是治得好的喔。」
「……」
小舞瞪大眼睛看着我,春香则是频频点头附和。
「我想啊,站上舞台表演的你一定比平常更耀眼。要是躲避这样的机会,不就是一种损失吗?」
小舞大力点了个头。
「所以我认为……不管你参不参加,都得想办法治好这个症状。若要让自己的资历更加丰富,就不能被过去的痛苦回忆困住,否则就误了你、误了你的天份,甚至你的将来。」
我诚挚地凝视着小舞的眼睛。
「放心吧,你是山川舞,一定能赢过那些烂人造成的创伤。现在——」
并由衷地说:
「……就好好加油吧?」
一抹嫣红在小舞脸上晕开。
「……」
沉默之中,她神情恍惚地看着我。
然后突然慌乱起来。
「危险!」
「啊?」
「刚刚正午突然变得好帅!太危险了!」
还一脸感慨。
「果然男生不能只看脸呢。」
「……喂。」
「哎呀,你的说服力真是妖怪级的,难怪永远和春香会被你迷得晕头转向。」
「哪有!」
春香急忙抗议,我红着脸清咳几声,小舞视线忽然一垂,之后抬眼看我。
「既然你这么说,那你会帮我治好我的问题吗?」
我苦笑回答:
「我当然会帮你,我们就先跟老姐或名古地先生谈谈,请他们找个专业的谘询师怎么样?再来——」
我记起之前在哪本书上读过的知识:
「……据说成功的经验就是yips症状的最佳疗法,那就从没有观众的舞台开始唱,再把观众慢慢增加,或是大家一起掩护你,让你一开始不要在台上待太久之类的。」
小舞点头如捣蒜,似乎对我有相当程度的信任。
「如果要真正克服,一定要和春香她们组成团队,让自己深深相信她们和以前那些人不一样,如此应该能找回『我可以和大家一起努力』的自信吧?」
无论如何,在舞台上受的伤只能在舞台上痊愈。
全力奋战的勇气,只有在战斗中培养得出来。
「……舞学姐,我们一起加油吧!」
春香奋然说道,我默默等着思考中的小舞如何回答。
接着——
「……说得对。」
她这么说。
「来吧!嗯,我要勇敢面对过去,治好给你们看!」
春香欣喜地点头,小舞为自己握拳打气。

永远回家时,小舞和春香已经为组团后的计划编织了许多梦想。我觉得脚不太舒服就先行告退,躺在沙发上看书。
「喔,你回来啦。」
我向永远打声招呼。她将一袋茶和果汁放在桌上,大概是从便利商店买来的。
「唔,嗯。」
她怯怯地看了看我。
「……」
用眼神问「她们怎么了」。
因为——
「……」
「……」
小舞和春香都用星辰般闪耀的眼眸盯着永远看,并且——
「新岛——」
「永远——」
同时向她招手。
「来聊聊嘛。」
「快过来呀~!」
见永远一脸疑惧,我苦笑着说:
「怕什么,她们又不会吃了你,快去和她们聊聊吧。」
听我这么一劝——
「……」
永远才点点头,小步小步接近春香和小舞。她们将永远夹在中间,雀跃地聊了起来。
「永远~」
「我们一起加油吧?」
而我——
欣慰地微微笑,将视线转回书页上。不用问,我也知道永远会不会被说服。
永远所追求的事物,无疑地就在春香和小舞身上。
在「伙伴」帮助下创造的未来。
那就是永远的渴望。

老姐和千秋晚了点才一起现身,好像是在同一处工作的样子。千秋的眼睛扫过客厅里的三位女孩,表情有些不可思议。
她们表现的方式各有不同,但气焰都相当高涨。
小舞和永远将她们带来的蛋糕饮料全摆上桌,由于没人赶我出门,我就留在沙发上继续看书。不久,老姐集合大家,开始说话:
「谢谢大家都肯抽空过来。今天我召集你们,为的当然不是别的。」
这时,老姐还没注意到——
永远。
春香。
小舞。
脸上都有一丝尴尬。
「我知道你们现在的意愿可能都不大,不过呢,这真的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老姐诚心诚意地试着说服她们。
而永远、春香和小舞不断互使眼色。怎么办?
怎么办?
三人之间的困惑越来越浓,我看得都想笑了。她们已都决心参加,不知情的老姐仍费煞心思滔滔不绝地劝说,只有千秋保持错愕。
「你们听好——」
的确。
见到她们态度一八O度大转变,恐怕会白费老姐苦心准备的稿子,所以才决定听她演讲一段吧。
最后我还是笑了。

因为我看到未来就在眼前。
她们璀璨光明的未来。

我心目中描绘的,是这样的未来——永远在声优路上大放异彩、春香让自己的实力不断精进、小舞克服精神上的恐惧、千秋完全治愈、东加有条不紊地兼顾声优和摔角。
她们组成的团体,和动画「Sixteen」都大为成功。
至于我——
将站在第一线上,为她们加油打气。
那绝不是天马行空的胡乱猜想。
然而——
当时的我丝毫没发现,自己究竟看漏了多少征端,以及它们会导致何种结果。

仔细想想,预兆其实不少。
永远的勇气为何提升得如此惊人。
小舞和名古地先生为何争执。
春香的鞋为何失踪,和她咸到不安的真正原因。
壮硕的东加身上扛了多少重担。
还有千秋的身体和心脏。

我还不知道。

离别的季节,

已经迫在眉睫……

那一年,新岛永远离开了我的身边。





后记

很抱歉让各位读者等了这么久。我是有沢まみず,这就是我为各位献上的《Sweet☆Line甜蜜阵线》第四集。
《Sweet☆Line甜蜜阵线》将在下集,也就是第五集完结,敬请期待。届时还请各位读者不吝指教。
本系列创作途中,蒙受许许多多为拙作(犬神!)动画版献声的声优大哥大姊分享实际经验,使我获益良多。由於族系不及备载,在此不一一列举,还请见谅。
采访过程中令我感慨最深的,是他们的职业精神。
有些人为了改变发音方式而接受健身训练,有些人谈笑风生地聊过去的重大变故,让我近距离地感受到他们强健的心智,以及对配音的热情。
还有一群人,即使和声优们不是站在同一个舞台上,也抱著同样层次的意念,在背後支撑著他们。希望我能将这点确实地描写出来,让读者们也感受到这份热情。
最後,受我叨扰的各位声优、制作人、责编佐藤先生、插画家如月水老师,以及长久以来支持著我的所有读者,请收下我最深的敬意,感谢各位。

故事的结局已经敲定。

有沢まみず 撰於自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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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4

10000
宛如轻空 侯爵
这书虽然前段时间就看完了 不过还是说点吧

前面几卷还不错呀 也是我最早看的声优题材的小说 人物人设也挺对胃口 可是最后这卷结尾怎么回事 - -莫名其妙的匆忙啊..

12 年前 0 回復

yukira 王爵
本帖最后由 yukira 于 2012-9-20 02:18 编辑


最近才开始补这套,开始理解控新岛永远的人的心情了(喂)
这卷之前只看了耐热大赛的部分,确实日常和工作的兼顾还是不错的,主要是有泽老师的笔力在这类作品里面算是上好。

12 年前 0 回復

fergend 騎士
又是第五卷完啊,到底好书都哪去了

12 年前 0 回復

sola远空 騎士
辛苦LZ录入了
这不作品一直保持这微妙的喜欢啊.....

12 年前 0 回復

zeroh 伯爵
又一挖坑作錄入了...
感謝LZ...又讓我跳進坑裡了XD

12 年前 0 回復

高天原會長 子爵
這個作者的書我很喜歡啊,順便一提我是千秋派啊啊啊!真希望作者可以寫個番外

12 年前 0 回復

唐诘轲德 公爵
谢谢大大的录入,蛮喜欢这书的不过结局好像有些仓促啊。。

12 年前 0 回復

江枫渔火 子爵
为神马轻松愉快温馨的小说的结尾是一个死亡flag啊!
现在感觉都有点没有勇气去看后面几卷了......
希望作者只是卖个关子,最后还是happy end。

12 年前 0 回復

eveads 公爵
其实这书觉得挺有意思的,就是有点短啊,结局比较突兀

12 年前 0 回復

雨夜飘樱 王爵
记得好像是结束了,这本小说

12 年前 0 回復

kevin7964 伯爵
個人還蠻喜歡這一部的 但是第五集的結尾感覺很草率 突然就過了幾年 主角又解決了千秋手術事件 千秋也喜歡上他......各種微妙
是因為不受歡迎被迫作結了嗎..

12 年前 0 回復

kangwc8 侯爵
感谢大大录入啊~希望这卷继续甜蜜~

12 年前 0 回復

新島永遠 王爵
本帖最后由 新島永遠 于 2012-9-18 13:07 编辑


阳子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笨蛋BAKA傲娇了……于是咱来补字了……
笨蛋阳子怠工大半个月才肯扔出这本……还不肯给咱!笨蛋笨蛋笨蛋!

12 年前 0 回復

nirvaphreak 王爵
感谢录入啊~一直在想该看翻译版的还是等台版呢

12 年前 0 回復

阳子ようこ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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