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冈叶月][百亿魔女物语][第3卷][台/简]


本帖最后由 夜の星痕 于 2012-9-21 15:0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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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荣耀之后


那是——距今大约五十年前的大战末期。

“三天!?”

为了终结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战争,全能的魔女莉莉卡邀请四位国王齐聚南海孤岛。
我还记得,听到我所发出的悲鸣,魔女点了点头,然后不耐烦地竖起三根手指。
不是三个月,也不是三周,她要我们短短三天内收拾掉这场泥沼战。
“怎么可能,那太困难了……”
“——不,那是很妥当的数字。”
静静点头赞同的是盖斯托卡宰相,艾德·马尔盖力斯塔。
正如传闻一般,他是个注重穿着打扮的人,像这样受到热带阳光的照射,身处听得见海潮声的海岸,那一身出席议会用的礼服大衣,实在是太不搭调了。
“就算是大魔女大人的安排,要长久隐瞒我们不在国内的事实也非易事。”
“可是……”
“就是那样吧。多言无益,艾密尔王。”
以不屑语气打断我的是安格斯总王,伊·斯旺。他是位重信笃义的勇猛武人,也是我所统治的艾密尔的同盟者。
他内心怨恨之情所直指的对象,就是以战火袭卷安格斯大陆的盖斯托卡与芳杰两国,他以有些腔调的西艾姆尔标准语,如连珠炮一般出言指责。
“你想想看,嘴上说得好听是来开什么和平会谈,然而实际上那群卑鄙的舰队,如今仍将炮口对准我国的港口啊。”
“斯旺王!请注意你的言词。”
“无礼的人是你们吧!如果可以的话,我早就当场砍下你的首级了!你这个北方的暴徒!”
“无法靠自己力量维持国家的蛮族之长有什么好嚣张……!”
斯旺王粗暴地抓住马尔盖力斯塔的衣襟,宰相的蓝色双眼也如冰一般,他们似乎想在这片沙滩上,各自代表国家展开一场互殴。
当时最年少的我也只能隔开两人大叫道:
“两位请自重!我们不是为了结束战争才聚集在这里吗!?”
一旁袖手旁观的芳杰老元帅——金·利姆对我的话似乎也没有异议。
我气愤得语尾颤抖,此时背后有数只鸟振翅飞离。
这附近的鸟就和岛上生长的植物一样,存在于相当独特的生态系之中,它们与在本主港口见到的海鸟也有微妙差异,叫声非常奇特,而且它们用来展翅高飞的翅膀,颜色是与眼前大海相似的翡翠色。
“——我知道,艾密尔王。”
“……我也能体会您的心情,因为我心中同样有着无法释怀的仇恨。”
没错,可以的话,我也想一战了结所有仇恨,就算要找寻与他们相处的和平之道,至少也要在保全艾密尔尊严的情况下结束,否则我无颜面对国民,这一定是我们的真心话。
距此地短短数十海哩远之处,在场四个国家正准备展开一场赌上一切的舰队战,所以我们四国国王才会为了取得一个共识,一同聚集在这座孤岛上。
——那种事真的办得到吗?
“哼,当务之急是要确保饮用水,然后我再割些猪肉给大家吃吧,不过当然是生的啰。”
在城市长大的马尔盖力斯塔露出明显厌恶的表情,伊·斯旺见了则是坏心眼地笑了出来。
莉莉卡在树上静观着一切,不耐烦地打了一个哈欠。
而我们尽管意见冲突不断,仍是在魔女赐予的这三天内,达成了被认为不可能实现的停战协定。
为什么我们能办到?这件事我不能泄漏。
魔女所选上的这座岛在日后被称为‘禁域’,即便是过了数十年的现在,那仍是一座未记载于世上任何国家地图上的梦幻之岛。
将我们在岛上的所见所闻带进坟墓里,那大概就是——盟约最重要的骨干吧。
(选自优诺斯一世某日的回忆)



下午最初的授勋典礼,比原定的行程晚了五分钟。
阳光普照的白凤宫殿的中庭里,响起了高亢入云的喇叭声。
这是为了聚集在那次令人惊心动魄的艾斯巴列特塔事件有功者,慰劳他们的辛劳,论功行赏颁授勋章。
而亚鲁特也和作为救出作战主力的近卫骑士队成员,以及参与救火的消防队员们一起,出席颁奖典礼的行列。
“——基于以上的功勋,在此特颁发狮子勋章给予弗罗德·沙札兰德。”
“谢陛下恩典。”
刚好这时候身为近卫骑士队长的沙札兰德,正弯下那身高七尺的巨大身躯,低头接受颁奖。以他的情况来说,他是因为带头指挥救出作战有功而获得褒奖。
当勋章挂上那粗壮的颈子上时,观礼席上响起了掌声。
(天气真好。)
亚鲁特在心中喃喃自语。
他并不讨厌这种庄严肃穆的典礼气氛,不,反而应该是喜欢吧,就像库洛布比赛得到好成绩接受表扬时,他会觉得高兴,而每当开学或毕业典礼,那就好像事物的开始与结束,让人心神为之一敛。
他也一直认为自己日后会成为骑士建立功勋,会在王城的授勋仪式里,站在获颁奖者的行列里接受表扬。
“亚鲁特·古斯塔夫,王立士官训练学校学生。”
“在。”
不过等一下,这样的状况根本就超出预料之外了。
自己现在竟穿着一副仍然活脱是个学生的见习制服,站在正骑士身旁接受颁奖,这种事他连想都没想过。
“你在那次不幸的事件中不顾生命危险,奋勇逮捕犯人有功,而且更重要的是——”
站立在眼前的人是身兼王国军总骑士团长的艾密尔国王优诺斯一世。
他的年纪虽老,却是以宏亮的声音朗读书面公文,并且在最后以只有亚鲁特听得见的声量小声地说:
“最重要的是你救了朕可爱的孙女,朕要向你道谢,你做得很好。”
“是、是!”
“嗯,基于以上功勋,在此特颁发阳光勋章给予亚鲁特·古斯塔夫”
随即一块模仿阳光神尼尔斯=亚基那的金色奖牌,挂在亚鲁特的脖子上。
“谢谢你,亚鲁特公子,您是我的救命恩人。”
站在王的身旁,实际替受奖者挂上奖牌的人就是优诺斯一世的孙女,芙丽娜公主。
这位实际被卷入事件的十七岁的蔷薇公主,此时身上穿着美如花瓣的礼服,脸上绽着微笑,完全看不出她遭遇了那么可怕的事件。
挂在脖子上的勋章比想像中更大更重,让亚鲁特首先感觉到的不是喜悦,而是困惑,因为那是比旁边沙札兰德获得的狮子勋章更加贵重的勋章。
接着四周响起如雷的掌声,让亚鲁特有着恍如置身竞技场正中央的错觉。
在这个光鲜亮丽令人炫目的地方受到表扬的人,大概是自己,但是却又好像有另一个自己,正以事不关己的心情,眺望着事态的进展。
亚鲁特听到另一个自己在耳边呢喃。
——喂,你现在还有心情做这种事吗?你妹妹失踪了耶。


***

——三天前,在西凯杰尔公民医院。

“不好意思!”
在艾斯巴列特塔事件发生后不久,接获‘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失踪’的通知,亚鲁特二话不说就直奔医院,可是晚上医院的正门大厅当然是大门深锁。
“啊啊,对了对了!那边那位护士小姐!我就是在叫你啦!请帮我开门!我真搞不懂要从哪进去啊!”
亚鲁特趴在玻璃门上,咚咚咚地敲打着,幸好有值夜班的护士经过,帮他打开了门。
“你、你是要挂急诊吧?”
“不,我是这间医院住院病人的家属。”
“你别再说话了,我马上去叫能够为你治疗的医生,外科或整形外科有空的人——”
“我就说我不是了。”
“你都一身是血了还在说什么!”
被对方明确地指谪出来,亚鲁特这才注意到自己现在的惨状。
毕竟他是从火灾现场直接赶过来的,服装是近卫骑士队的第一种装备,身上到处沾满了焦炭和脏污的血迹。
亚鲁特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心情镇定下来。
身上那些并不是自己的血,而是为了救出芙丽娜公主,斩杀占据最上层的犯人时所溅到的鲜血,他的手上仍残留当时的感触。
即使如此——他并不后悔,因为那时候他必须那样做。
“……没问题,我没事。”
“可是你——”
“先别提那些了,我是接到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失踪的连络而起来的。”
亚鲁特不让对方有发言机会,直接了当地告知自己的来意,只见那位护士紧张地咽着口水,点了点头。
从她的表情可以感觉得出她紧迫的情绪。
“——医生!”
亚鲁特奔上艾蒂所住的二楼病房,随即看到护士和主治医生正站在病房门前。
“啊啊,是亚鲁特同学啊,太好了,你总算来了。”
“我妹妹失踪是真的吗?”
年纪大约和亚鲁特父亲差不多的主治医生困惑地点头承认。
医师示意进入病房内再详谈,他打开病房的房门,只见里面真的空无一人。
“除了有开灯之外,现在就和她当时看到的情况一模一样。”
年轻的护士面带恐惧地看着亚鲁特的脸。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那、那个、当时我正在巡视病房,我看到古斯塔夫小姐的病房窗户未关,心想一定是探病的亲属忘记关上,进房一看却发现病床上已经空无一人……”
正如她所说,房间的窗户半开,床上的毯子也维持着掀开的状态。
亚鲁特注视手掌,确认手上的脏污已经完全干燥,然后才将手放在床单上,床单果然一片冰冷。
然而药瓶却依然挂在点滴架上,令人有种难以言喻的行色匆匆之感。那里确实有她曾经存在的痕迹,只见半透明的点滴管延伸到床上,药水从针头溢出,把床单染湿了一片。
“医生……艾蒂该不会是恢复意识——”
“不,那是不可能的,要恢复早就该恢复了,啊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主治医师似乎惊慌失措到极点了。
“那么……难道是绑架——?”
“如果是绑架那就不能不报警了吧,我们已经四处找遍了都找不到,果然应该是绑架吧——”
听到医师征求他的认同,亚鲁特也觉得很困扰,因为他才想大叫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
好比说,有哪个神秘集团闯进这间病房,抱起长睡不起的艾蒂,从二楼窗户把她带走了——?
“好,我知道了,我们走吧,亚鲁特同学,我们现在就去请警方来调查。”
主治医师以悲怆的声音做下这个决定,但是亚鲁特心中却有某种异样感。
他并没有什么根据,单纯只是直觉而已,即使如此他还是觉得,这个房间内——似乎少了什么东西,除了妹妹本人之外,和亚鲁特上次来探病时相比,这里似乎还少了什么。
是什么呢?
原本一直沉思的亚鲁特突然发现一件事,令他顿时为之愕然。
(——该不会——)
没有,那样东西不见了。
那是亚鲁特从魔术学院赢得,摆在置物柜上作为装饰的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毕业证书。就是少了那样东西。
即使跟随主治医师走出病房,亚鲁特的脑中仍一直想着这件事。
假使她真的被卷入绑架之类的犯罪事件,对方特地带走那张纸又有什么意义吗?那真的是一张只对艾蒂莉西亚有意义的毕业证书。
那样的话倒还不如说是艾蒂自己特地带走那张证书,这样想还比较合理——
“——所以我就说这个问题我们无可奉告了呀!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呀!”
亚鲁特顿时回过神来。
只见眼前的护理站里,一位中年护士正怒气冲冲地握着电话话筒。
“怎么了吗?护士长,你这么大声其他病人都听到啰。”
“啊,医生——”
护士按住话筒望向主治医师。
“有奇怪的人打电话来,他问说——”
“问什么?”
“二○一号房的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是不是还睡在病房里?”
亚鲁特不禁和主治医师面面相觑,然后他比主治医师更快绕进柜台,夺过护士手上的话筒。
“啊,你做什么?”
“不好意思﹒电话换人接了,请问尊姓大名——”
‘所了以了说了要我说几遍啊?我叫法妮,没有姓不行吗!?”
被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怒骂,反而令亚鲁特头脑一片混乱。
“法、法妮小姐?”
‘咦?什么?那声音……你该不会是亚鲁特吧?’
“还说什么该不会,就是我没错啊!”
就这样,亚鲁特从她的口中得知,自己家中也发生了异常的事件。



于是亚鲁特马上步出公民医院,直奔自己位于公园镇的家,法妮在那里等着他,并重新道出事情的始末。
法妮在会员制俱乐部‘月光’遇见的少年,竟出现在理应无人的二楼,而那名少年更口
仿佛要填补这段混乱与气愤的空白一般,当的一声,柱子上的时钟响了。
听到钟声,亚鲁特感觉自己稍微清醒了一些,至少他现在有余力想到,不管怎么说,他都已经耽误法妮太久了。
“那个、法妮小姐——”
“嗯?”
“总之我先送你回饭店吧,你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咦?可以吗?你不要紧吗?亚鲁特。”
“让莫妮卡一个人留在饭店毕竟不好吧。”
亚鲁特现在只想动起来,如果不做点事,他感觉脑袋大概会爆炸吧。
走出家门,搭上将近末班的地下铁,通过五月门车站的收票口。
当然两人走在通往饭店的路上时,一辆警车从同向行驶的道路上追越两人,警车并没有鸣响车顶上的警笛,却在亚鲁特他们正要前往的饭店前停了下来。
后座车门打开的瞬间,亚鲁特不禁惊讶得睁大双眼,因为走下车的是和亚鲁特同样穿着第一种装备的正骑士。
而且在他的照顾之下,跟着下车的是那位红铜色头发的魔女艾玛。
“艾玛!?”
亚鲁特忍不住叫了出来。
正骑士发现了亚鲁特而停下脚步。
“喔喔,太好了,这不是古斯塔夫吗。”
“发生什么事了?”
“遇到你正好,这女孩就交给你照顾了。”
在正骑士的陪伴之下,艾玛只是低头不语,即使发现了亚鲁特等人,她也只是辛苦地抬起头而已,只见她金色的双眼湿润,脸蛋也好似火烧般红通通的。
不管怎么看都不是平常的艾玛。
“她在现场附近虚弱得动不了,她本人说是消耗太多力量了。”
“怎么会……”
“交给你没问题吧?”
“是、是的,没问题!”
“早点让她休息吧,她看起来相当辛苦。”
艾玛无言地走了过来,途中脚绊到石板地的小凹陷,她一下子就失去平衡,亚鲁特赶紧扶住她。
“……你没事吧……”
“……对、对不起……”
她虚弱的声音微微颤抖,偶然碰到的脸颊却是火烫得吓人。
于是亚鲁特就这样抱起艾玛,把她送进饭店里,那段期间她仍是有如梦呓般,不断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不断不断地重复着,直到她在饭店的床上睡着为止。




“三十八点三度吗——”
然后到了隔天,一旁的亚鲁特念出法妮手上温度计的刻度。
只见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名身穿黑礼服的少女,全身散发出雕饰品一般的端庄气息,她的名字叫莫妮卡,与床上的艾玛和身旁法妮相同,她也是女王蜂之馆的见习魔女。
当天晚上把艾玛送进房间,亚鲁特隔天再度前来探视,但是她似乎尚未康复。
莫妮卡以不符合她年龄的冷漠视线,在素描本上画着病人艾玛的体温图表,而法妮则是眉头深锁地说道:
“这个嘛,温度确实是比昨天降了一些吧……?”





“姊姊,我没事的啦……”
“有没有事是由我决定,总之你给我安静躺着。”
明快地做出判决后﹒法妮将温度计收回盒子里。
“她偶尔会像这样发烧,有点像是用脑过度发烧那样。”
“那么并不是生病啰……?”
“对,所以你不用担心。莫妮卡不好意思,可以拜托你帮忙监视她吗?”
只见莫妮卡默默地点头答应,从她把看护称做‘监视’,可见这种事对她们或许已是司空见惯,而艾玛则是窝在被窝里呻吟。
见到她嘴唇失去血色,脸颊却是泛红,还是令亚鲁特感到忧心。
“啊,出门在外就是这么麻烦,如果是在女王蜂之馆的话就有一服见效的药了说……”
“那么法妮小姐,今天还是……”
“不不,我当然会去,而且不去也不行嘛。”
“真是对不起。”
“不用道歉啦,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而且我也很在意呀。”
他们两人即将要前往的地方是凯杰尔市警局。
除了找寻艾蒂的行踪之外,另外还有住家遭到非法入侵一事,虽然不知道报警能有多少效果,但是所谓的警局,本来就是不报案就得不到帮助的地方。



两人来到的地方是艾曼德岛的七号街。
在市警局的柜台等了整整三十分钟后,一位中年女警出现,带领他们前往二楼,而在走廊上等待的人却是亚鲁特认识的老面孔。
“——嗨,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呢,MVP。我真是万分荣幸啊。”
“梅萨先生……”
席古德·梅萨,他是高塔发生火灾时,亚鲁特遇见的城市刑警。
他凶恶的脸孔活脱是个闹区的流氓,那副尊容与其说是逮捕人的一方,倒不如说更像是被逮捕的那一方,不过站在市警本部褪色的墙前,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孔似乎也多了两分善良,正当亚鲁特对这突如其来的相遇感到困惑时,只见他朝亚鲁特走过来,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背。
“我们已经接到医院的连络了,你一定很担心吧,我有些事想问你,不知到是否方便?”
“啊、是……”
“那边那位大美女也是一样,等我问过他话之后再拜托你啰,可以吧?”
话一说完,梅萨引领着亚鲁特,沿途擦身而过的人一一打过招呼,两人来到了调查室。
“要喝些什么吗?如果不介意喝难喝的咖啡,我马上就能帮你准备。”
“不,不用麻烦……”
“凯杰尔真的是案件层出不穷,叫人伤脑筋啊——啊,抱歉,对目前才成功解决案件的人抱怨这种事,这也是很丢脸的事呢。”
他笑着往椅子上坐下,同时也对亚鲁特劝座。
昨晚还是针锋相对,眼前这个刑警却是这么亲切和善,两者的落差实在太大,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人原本就这么和蔼可亲吗?
“——消除市民的不安是警察的职责啊,古斯塔夫同学。”
这好似看透他想法的一句话,令亚鲁特不禁内心一震。
“对那些在我们地盘上一同奋斗的骑士队们,我当然又是另一种态度,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
“说、说的也是呢。”
“今天的你只是一位凯杰尔市民,正为妹妹的失踪感到困扰,而我则是协助找寻的城市刑警,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目己不是一个人,或许该这么想吧。
亚鲁特勉强地点点头,重新把现状对梅萨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如果根据医师的主张,她就不太可能是恢复意识了……但正如你所说,证书一事和协助者的发言也很令人在意,那么对你而言,令妹是个怎样的人呢?”
“我想她是个普通……的妹妹,成绩远比我要好得多,她喜欢读书,她和我不同,为了想学习魔术,她甚至进入魔术学院就读,虽然最近我和她没什么交谈……”
“你并不认为她是被卷入犯罪而失踪的啰?”
“是的……”
“潜入你住处的少年——叫做邻人是吧?你认为令妹真的和他一起出入会员制的俱乐部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啊,看来你也很辛苦呢。”
梅萨视线不离写着笔录的手说道,这虽是不经意的一句慰劳之言,但却反而令亚鲁特非常可耻。
“——可恶!”
自己竟然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还沦落到让市警局的刑警同情,那明明是自己唯一的妹妹啊。
成绩优秀的优等生,兴趣是读书和做点心,唯一美中不足就是身体虚弱,每当说出这些亚鲁特所知道的艾蒂的情报,现状就好似在嘲笑他一般。
如果她真是那样的女孩,那么她现在应该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才对吧?
“我看看……原来如此,好了,我明白了,这样我就知道大致的情况了,剩下就让我听听另外一个美女怎么说吧。”
“拜托您了,您觉得我妹妹找得到吗?”
“当然可以。”
梅萨仿佛要伸展僵硬的颈子般,夸张地将头转了一圈。
“你是善良的凯杰尔市民,我则是为市民服务的凯杰尔市警察,虽然今天也有堆积如山的案件,不过我会依循优先顺序,妥善地加以处理啦。”
不知为何,听到他这句话,感觉就像是一条结实的救生索,被柴刀硬生生砍成两段似的。



亚鲁特站在警局的走廊,从窗边重新眺望艾曼德岛七号街的街景。
车流目前算是顺畅,左右两边的步道,沿着高耸入云的大楼缝隙铺设,步道上则是川流不息的人潮。
刚好这时候,他看见有一个身穿凯杰尔魔术学院制服的少女,从对面的步道走过,她手上宝贝地抱着一个大型书店的纸袋,肩上挂着则是展开杖的外盒。
这座岛上有许许多多的建筑物,剧场、歌剧院、王立库洛布竞技场,以及凯杰尔魔术学院。
艾蒂莉西亚虽然时常请假,不过她大概也是过着那样的学生生活吧,尽管毫无根据,但是她应该真的就是那样悠闲——
紧握的双拳不自觉地握得更紧了,“可恶”他差点就想这么自言自语。
“——喂~,亚鲁特,我这边也结束了!”
回头一看,他才发现法妮正一边挥手,一边朝自己走了过来。
“讨厌,比我想像中还要紧张呢,感觉被他牵着说了很多,但是他真的会好好调查吗?”
“法妮小姐。”
“亚鲁特,你看那边那个魁梧的大叔,一脸凶神恶煞的长相,简直跟流氓没什么两样,就算混在昨天那群人之中也不会让人感到异样吧﹒说不定——”
法妮轻笑着往亚鲁特的脸看去,却不知为何吃了一惊,闭上了嘴。
“没、没事的啦,亚鲁特,我刚才那只是随口说说,就像玩笑话一样啦,所以你不用做出那种表情呀。”
“不是的,不是那样啦,法妮小姐。”
亚鲁特摇了摇头。
这不单只是警察的问题,而是自己对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实在知道得太少了。
“找到她虽然也很重要,可是在那之前,我……我想要知道艾蒂的事,我觉得我实在知道得太少,至今我完全没有去了解她……”
“亚鲁特……”
“我超不甘心的,所以拜托你,可以再陪我一下吗?”
就算一公分也好,他想缩短偏离的认知差距。



亚鲁特想到最近的一个目的地,就是同在文曼德岛内的凯杰尔魔术学院,因此他决定先从那里开始。
“有人可以打听吗?她的同学应该大多都毕业了吧?”
“基本上是有啦,有个艾蒂在课外教学时曾受其指导的人。”
“原来如此。”
亚鲁特一边回答法妮的问题,一边穿越学院的正门。
只见一排高耸的行道树,从初代校长的铜像前一直延伸到本馆,这间魔术学院不愧是早在迁都前就已经存在于凯杰尔,左右两边并排而建的砖瓦校舍比起校外的街容,可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老旧建筑。
他们打算拜访的教师名叫高登·米尔顿,记得他专攻乙种魔术,当亚鲁特顶替前往毕业实地研修时,他也是帮忙游说校方的其中一人。
如果没有他的帮助,那么亚鲁特大概就无法前往女王蜂之馆了吧,到了这种关头,不管是艾蒂的上课态度还是交友关系,亚鲁特都打算向他问个清楚。
“这是个好机会,再说自从得到毕业证书后,我还不曾见过他呢。”
“你是要向那位教师打个招呼吧。”
亚鲁特点点头。
如果亚鲁特的记忆无误,米尔顿教官应该都是待在教务课等单位所在的本馆。
现在是暑假期间,基础科似乎没有在上课,但听说他要补课,而且为了专攻的研究并没有休假,所以找他打听一下应该没问题才是。
亚鲁特想起米尔顿担心艾蒂病倒后的病情,并且为帮助他而绞尽脑汁的表情,除了有某个缺点之外,基本上他是个温和善良的人。
“——谢谢老师!我会依照您的建议试试看!”
刚好这时教官室的门打开,有个身穿制服的学生走了出来,而为了送那位学生出门,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性也跟着出现。
“米尔顿教官!”
亚鲁特出声呼喊他的名字。
“哎呀,你是——”
“午安,好久没和您连络了。”
身穿白衣的学院教授睁大双眼,宛如看到某个稀奇的事物。
房间中的景象与一个月前来时没什么改变。
靠在墙壁的书柜上,整齐地排列着乙种魔术相关的藏书,访客用椅子与桌子上,仍摆放着为前一位学生所准备的咖啡杯。
“要喝咖啡的话我可以帮你准备。”
“不、不用麻烦了。”
不管到哪里都是喝咖啡呢。
“是吗?那么那位漂亮的小姐呢?”
“我也不用,谢谢您的好意。”
法妮坐在沙发生,笑着点了点头。
“真想不到,魔女莉莉卡的弟子竟然会和你一同前来啊,能见到你是我的荣幸,我也算是研究乙种魔术的一份子,请务必给我一个与尊师谈话的机会。”
“真的很抱歉,我们老师她——”
“啊啊,我明白的,果然有困难吧。”
米尔顿“嘿咻”一声,消瘦的身子往沙发上一坐。
“我听过传闻,知道她是个很难伺候的人,即使愿意接受实地研修的委托,她也不愿被当成研究材料吧,以我的身份要想见她应该是一种奢求,想见魔女毕竟是好事多魔啊。”
“喔呵呵呵呵。”
“魔女带着扫帚,魔女带着走!开玩笑的啦,啊哈哈哈哈。”
面对大叔级的冷笑话,法妮展露美丽的微笑,丝毫不为所动。太厉害了,简直有如铜墙铁壁,对于他的冷笑话,亚鲁特当初可是愣住无数次后才习惯的。
“你们魔女和魔女术的历史真的是一片空白,如果有一天你们肯自己亲口道出的话,那么大概就会和现在大不相同了吧……”
“那个、教官……”
再这样下去,他可能就要开始冷笑话攻击的乙种魔术讲座了,因此亚鲁特赶紧回到正题。
“对不起,米尔顿教官,我今天来是想请教关于我妹妹的事。”
“嗯?令妹?古斯塔夫同学吗?”
“是的,她昨天晚上自医院失踪了。”
听到亚鲁特单刀直入地道出现况,对方似乎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有可能是被某个组织掳走,或是依照自己的意志而失踪。”
“怎么会这样……”
“——我一直认为……我是她的家人,但是出乎预料的事像这样接二连三地发生,我都已经快搞不清楚了,我所认识的艾蒂莉西亚,是真正的艾蒂莉西亚吗?”
“不不,你不能这么说吧,发生那种事我也很讶异,但是她真的是个个性认真又用功的孩子喔,即使时常请假,成绩也没有因此退步,也很认真地参与社团活动。”
“她在社团活动时是怎样的表现呢?”
“她在社团活动时——”
米尔顿的目光往下看着地面。
“并没有什么差别,乙种魔术研究社也几乎是她一个人在努力支撑。”
“老师,您没事吧?有什么不舒服吗?”
“抱歉,天气热有点太过疲劳……”
回忆到一半,他用力按着头部,看起来好像在忍耐着头痛。
不问过对方是否方便就突然造访,这一点亚鲁特确实有错,现在的气氛看来不适合再谈下去。
“不好意思,您这么忙还来打扰您,我下次再来拜访。”
“你可以去问问其他的学生,或许能掌握到什么线索,我也会介绍适当的人选给你。”
“谢谢您的帮忙!”
“教官,我可以再请教您一件事吗?”
这时法妮说话了。
“什么事呢?法妮小姐。”
“如果要您举出一位既是艾蒂莉西亚的同学,而且又擅长实践性甲种魔术的男生,您想得出有哪位吗?”
“实践性?”
“没错,不论其他成绩,只论实践。又或许是中途退学的学生。”
比起艾蒂,法妮似乎更想确认‘邻人’的身份,听她这么一问,米尔顿皱着眉头站起身来,手伸向背后的书柜。
他取出一本深蓝色的相簿。
“——这位凯尔·理得思如何?他是古斯塔夫同学那一届的首席,擅长体技,预定九月要进入王国军。”
法妮接过相簿,往他指的照片看了一眼就答道“不是”。
“那是古斯塔夫同学那一届的毕业相簿,所以她那届的毕业生应该都网罗其中了,我可以借给你,你慢慢看没关系。”
“是……”
“不过中退学生就没有刊登在上面了,从来没有哪个中退生比毕业生优秀呢,就本校的制度而言,这一点是可以保证的。”
法妮翻了几页之后,或许觉悟将会是场长期抗战吧,她很快地阖起相簿,然后两人就如同艾蒂快要被退学时一样,在米尔顿的关切之下,离开了教官室。
“亚鲁特,要怎么办呢?接下来要去‘月光’看看吗?要去的话我可以带路……”
“那就拜托你了。”
听身旁的法妮一问,亚鲁特点头回答道。
当他们走出工门之时,一看时钟已经将近五点了,气温虽和白天没什么两样,但是天空的颜色已经开始改变了。
虽然心情沉重,但是‘月光’才是他该去一看的地方吧。
夜晚的城市与会员制俱乐部,那是艾蒂莉西亚身为‘Sister’的一面。



——身为官厅街的王都,在其正中央有王宫、议事堂以及各种省厅。亚鲁特也知道从那里再往里面走,就会是一间间酒店聚集之处。
可是那一带真要说的话是宫廷显贵的去处,对亚鲁特这种自上级学舍进入士官学校,平常以平价的路边摊为主食的人而言,那里与他的活动区域实在相去甚远。
(真脏啊……)
踩过被无数人践踏,破烂到成为一团纤维聚合体的宣传单,亚鲁特跟随在法妮之后,走在石板地上。
即使对他说那个不爱理人的书虫以前可能也走在这条路上,亚鲁特一时也无法想像。
(不,等一下喔,以前她是在哪边被辅导的——?)
亚鲁特开始拼命翻找兄妹冷战时期的记忆。
记得市辅导员曾经连络过艾斯特力修的俱乐部。
那时候亚鲁特也是把库洛布比赛摆第一,彼此都是最忙碌的时候,亚鲁特在重要的比赛后被叫去,一脸不悦地去接妹妹,然后就是争吵不休,结果亚鲁特到最后都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大哥你都尽情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了,别再管我了好吗!

意气用事的争吵,如果是现在他就能够明白,那是最要不得的行为。
“——亚鲁特,那家店就在这里面。”
法妮停下脚步,指着出租公寓的出入口。
比起周围满是灯饰的看板,看板上雕刻的文字显得朴素了几分,上面写着‘月光’两字。
“后门就在那之间,爬上楼梯就是了。”
“……好,我知道了,法妮小姐,我去打听一下就回来。”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我只是去打听消息而已,请你在那边的店里等一下吧。”
亚鲁特指定对面的居酒屋之后,他便朝那家店的后门跑去。
现在他也只能一个一个过滤了,他奔上巷子里的楼梯,站在二楼的铁门前,轻轻敲过门后才打开。
只见昏暗的走廊里,并没有人的气息存在,他往旁边一看,找到一间貌似员工休息室的房间,于是敲了敲门,然后打开它。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有人在吗——”
房间里是充满着桃色肌肤的空间。

负责外场接客的大姊们正在这个房间换衣服。
她们或是只穿着一件布料稀少的内衣,或是将头发绑在脑后,正在画着眉毛,在只有同性的安心感之下,展现出毫无防备姿态的女性们,她们在见到亚鲁特的瞬间,立刻发出震耳欲聋的悲鸣。
“谁准你开门了——————!”
“你、你是谁!”
“有人入侵!有可疑人物啊————!”
亚鲁特才想惊叫呢,因为香水瓶和喷雾罐如雨点般朝他飞来。
“抱歉,真的对不起,我走错房间了!不过那个、我想请问关于这间店的占卜师与保镳的事。”
“快点出去啦!你这个大变态!”
“请不要丢剪刀!哇啊!”
“我就是这间店的保镳,你找我吗?”
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飞来的剪发用剪刀,那一瞬间走廊里侧出现一个人影,然后某个物品闪亮了一下。
这是——甲种魔术的展开杖!

“艾夫美·路·奇兹姆·罗古·哈巫雷·洛古”

照明熄灭的走廊仅仅一瞬间,红色的火光闪耀,随即红莲之火铺天盖地而来,亚鲁特立刻飞身窜进眼前的房间里,随后火焰舔拭着走廊,又如潮水般消退而去。
(怎么在屋里使出这么强的火力啊!)
脑中闪过的是那位素末谋面的保镳少年的名字,然而阻档在亚鲁特面前的人,却是个无法称之为少年的巨汉。
“哈哈!这么快就有我表现的机会,我都手痒了呢,希望你能让我玩得愉快啊,”
对方是个大块头男人,如果是库洛布,他应该就是会毫不犹豫扑倒对方的后卫。
现在明明是夏天,他却穿着黑色的皮外套与皮裤,手指上侵略性造型的戒指正闪闪发光,那戒指与其说是装饰,倒不如说是为了增加拳头威力而戴的吧。
那把产生火焰的展开杖同样也是过度装饰,与其说是杖,倒不如说更像一把狼牙棒。
男人与单膝跪地的亚鲁特一对上眼,嘴角立刻大大地往上扬起。
“尝尝我火焰阿古力达司的魔术吧!”
“不,等一下,在这里用火焰魔术会——”
“别说无聊话了,给我燃烧吧!”
四周都是毫无防备的占卜师和女公关。

“阿德梅·朵拉·伊古斯·德拉萨克斯·萨乌斯·路·希美伊·基·穆亚·思”

由于对方认真地开始咏唱乙太代码,亚鲁特被迫奔了过去。

“——艾夫美·路·奇兹姆·啰古·哈巫咕哇!”

当他正在咏唱时,亚鲁特往他的脚下一个冲撞,撞倒了他,然后再将他整只手臂抓住,往反方向一扭。
“痛痛痛痛痛了了!”
虽然他的手臂像树干一样粗,不过倒是意外简单地手到擒来,也幸亏是他咏唱的乙太代码太过冗长的关系吧。
“痛、痛、我就说好痛了啊!”
“所以说请你冷静一点好吗?我只是来向你们问些问题而已。”
原本在换衣服的女性们,只是维持半裸的状态僵住不动,而亚鲁特又不能放开这个该小心火烛的保镳的手,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忽然一道掌声响起。
啪啪啪啪——
只见一个身穿燕尾服的男人,从走廊的里侧走了过来。
那是个有着一张扁平脸的男人,脸上别说是皱纹,甚至找不到一根胡子,看不出他的年龄,只见他戴着白手套的双手鼓掌,脸上浮现满脸的笑容。
然后他笑着对被亚鲁特制住关节的保镳说道:
“哎呀,你完全被打败了呢,阿古力达司,你说你是魔术学院出身,那是吹牛的吗?”
“我、我没有说谎,没有说谎啦,我是真的有进去。”
“好了好了,总之你明天可以不用来了。”
“怎么这样”保镳先生发出悲鸣。
“是啊,你在说什么嘛,我付你薪水是要你摆平纠纷,现在的你并没有那个资格,也不晓得要调整火力就放火烧房子,这一点前任者就真的拿捏得很好,这样我与其付你薪水,倒不如雇用那位小哥还比较好呢,如何?你对俱乐部保镳的工作有兴趣吗?”
看到对方挖角亚鲁特,保镳先生沮丧得垂下了头。
不过亚鲁特也不认为这个嘻皮笑脸,好像是负责人的男人是真心劝诱他,他的心里可能在打什么主意也说不定。
“呃、抱歉,我自我介绍得晚了,我是这家店的老板,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问我。”
亚鲁特就这样被带到店里的办公室。
“那么你想间什么事呢?”
“……那个、以前应该有个叫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人在这里工作。”
“古斯塔夫?我没听过耶。”
“真的吗?我听说她是以‘Sister’这个名字在当占卜师。”
“啊,那我就知道了,她曾经是我们店里的王牌占卜师。”
对方很干脆地承认了。
“连、连名字都不知道你就雇用她了吗?”
“对啊,真要追究那么多根本没完没了吧,我们重视的是实力啦,啊哈哈。”
就算他刻意发出笑声,但是由于他的脸上一直都是笑容,所以也看不出他觉得多可笑。
“嗯嗯嗯,Sister是吗,你问Sister呀,有许多客人指名找她,对本店来说是帮了大忙,可是她却辞职了呢,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个叫邻人的保镳——”
“他也曾经在我们这里做过,但是昨天辞职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她是为什么选择这间店?为了什么目的而工作?有被卷入犯罪的可能吗?这些问题全都落空了,“咦咦,那种事我不知道呀”“还有其他问题吗?”“这有什么问题吗?”——终于亚鲁特也没力气再问下去了。
“那么打扰了。”
于是亚鲁特毫无收获地离开了‘月光’。
而法妮依照他的要求,在居酒屋的座位等待着他,杯子里的啤酒也喝到剩下不到一半了。
“对不起,法妮小姐,让你久等了。”
“别关系啦,那么有收获吗?”
“不行,感觉就像在和云雾说话一样。”
“果然是那样!”
她在等待的这段期间似乎也翻过从米尔顿教官处借来的毕业纪念册,亚鲁特本想问她结果如何,但是看到她闷闷不乐的表情,亚鲁特大概也料想得到了。
“看来你这边也没有收获吧。”
“嗯……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年纪相近,又会使用那么漂亮的乙太代码……我本以为他绝对是魔术学院的学生的说。”
也就是说相簿里找不到他,这么一来就完全回到起点了。
两人迟迟没有接话,亚鲁特他们这一桌完全陷入沉默的气氛中。
“——亚鲁特。”
“什么事?”
“有一件事我从上次在艾蒂的病房里看到她时就想说了,说不定她并不是普通的疾病,而是与某种魔术有所关连。”
亚鲁特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而法妮看着他的表情则是显得有些战战兢兢。
看起来又像是过意不去的样子。
“不是生病……?”
“对,所以诊断不出原因也是很正常的事,如果我早一点对你说就好了,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请等一下,法妮小姐,这是怎么回事?你说魔术——”
“我感觉得到那种味道,我想她大概是以自己的意志切断意识,使用的可能是某种乙种魔术,现在的我所能断言的也只有这些了。”
法妮焦急地摇摇头。
“如果你不在意的话,我可以回去女王蜂之馆一趟吗?只要回去那里,莉莉卡老师的书库里应该会有更详细的资料才是,那样一来或许就能知道她现在所处的状况,以及她想做什么事了。”
同一个时间,法妮所点的安格斯风炸物被粗鲁地放在桌上,而亚鲁特并不动手用餐,而是向法妮深深一鞠躬。
“拜托你了!”
“我一查到线索就会马上通知你。”
隔天早晨,法妮就将师妹们留在饭店,一个人搭上自五月门车站出发的火车。

***

然后现在亚鲁特正在白凤宫殿里。
下午的授勋仪式结束后,在王宫的舞蹈厅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庆祝宴会。
宫廷专属乐团演奏着热闹的舞曲,贵族和仕绅们在装饰吊灯的照明之下谈笑风生,有时也手携着手翩翩起舞,亚鲁特一手拿着干杯时送来的香槟酒杯,茫然注视着眼前人来人往。
他脑海中浮现的尽是与当下无关之事。
这时候法妮差不多该抵达女王蜂之馆了吧?艾蒂现在人在何方,又是在做什么事呢?那个叫邻人的家伙也和她在一起吗?他到底是哪来的混小子啊?
因为令他在意的事情太多,使得即使眼睛睁开,他却是毫无真实感,这里是哪里?我又在做什么?
“……啊~~我想走了……”
“你干什么苦着一张脸啊,你可是今天的主角耶。”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背,香槟差点就洒了出来。
回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站在眼前的人是近卫骑士队长沙札兰德。
“给我笑,不管怎样你都要给我笑。身上配戴难能可贵的阳光勋章,你这家伙却是哭丧着脸,这样可是会让士气低落的,而且勋章的品位也会因此受损。”
“队长……”
“我猜猜你在忧心什么事吧,如果你是为了令妹的事,那你大可不用担心,案子已经交给警察处理了对吧?你应该集中精神做你该做的事。”
“是那样没错……”
“对啊,你所救的芙丽娜公主由于这次事件的关系,比以前更受到注目了,这种时候最容易有人趁火打劫,我会让你加入成为守护公主的一员,这样公主和臣民也就都能安心了,现在就是你打起精神努力的时候哦,亚鲁特·古斯塔夫骑士候补生。”
亚鲁特大概能明白沙札兰德想说什么,他的意思是要亚鲁特好好工作,不要让难得的功勋蒙羞。
可是原本应该安心把案件交付给他们的警察,感觉不怎么靠得住,这句话他却是难以启齿。
“……我会竭尽全力。”
“很好,你说得好。”
“可是队长……”
亚鲁特看着沙札兰德眼睛说道:
“我在艾蒂莉西亚这件事上也不想后悔,因为我以前没有为她做过任何事,现在要我完全放手交给别人……这我还是办不到。”
王宫舞蹈厅的一隅,亚鲁特必须绝对服从的长官却是对他叹了一口气。
“啊啊,反正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了。”
“对不起,保护公主时我会认真的。”
“那是当然的,总之你别做得太过火啊。”
“是!”
亚鲁特的背上被拍了一下,好像在说你根本就没听懂嘛。
“好了,菜鸟,公主前面的人潮好像中断了,我看你一定还没去打招呼吧。”
亚鲁特被一只人手往前一推,前方就是宫殿盛开的蔷薇。
目前才刚满十七岁的芙兰娜公主,现在在这舞蹈厅内,楚楚可怜的她是最引人注目的焦点。她稍微挽起轻柔的金色发丝,身穿薄红色礼服,那模样与其说是人类,倒不如说更像是妖精。
发现亚鲁特走过来,她湖水色的眼眸开心地眯成一线,朝亚鲁特奔了过来。
“亚鲁特公子!”
“不、不能尊称我公子啦,芙丽娜……公主殿下。”
“我只会在这里这么叫啦。可以和您说些话吗?”
她牵起亚鲁特的手臂,走到窗边窗帘的附近,当她重新回过头面向亚鲁特时,耳饰与礼服裙摆也随之摇曳。
“令妹的事我已经听蕾笕说过了,真是不幸的事件,我会祈祷能早日找到她。”
从她忧心的声音与表情,可以感受到一如她个性的真诚,让亚鲁特直感到惶恐不已。
“……没事的,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
“我想您一定没心情庆祝,但是接下来我要让您看的,若非这种时候,我想也是看不到的。”
“咦?看什么……?”
“这是我的精心杰作哦,亚鲁特公子,请看那边。”
话才说到一半,芙丽娜公主就好像忍耐不住,嘴角绽开笑容。
亚鲁特往她所指示的方向一看,顿时不禁想要搓揉自己的眼睛。
只见众多绅士淑女来回穿梭其中的宴会会场里——一根白色柱子的后方,站着一位容貌似曾相识的公主。
她穿着一袭以金线刺绣的白色礼服,套着丝绸手套,以往潇洒地随风飘逸的秀发,如今则是卷曲垂下。
仿佛是注册商标的红铜色头发,像是经打磨的铜线般光彩动人;裸露的雪白肩膀纤细圆润,刻划出比想像中更有女人味的曼妙曲线。
“……呃,你觉得如何呢?亚鲁特。芙丽娜公主帮我打扮了一番,会不会很奇怪?”
那个缓缓走近的X物体,正以艾玛的声音说话……以艾玛的声音说话。
然而那害羞地轻声细语的模样也太过稀奇,令亚鲁特不知该如何应对,总之她是艾玛,就把她当成是艾玛来应对好了,既然被问到就必须回答才行,但是想要思考,目光却被眼前的美少女所吸引过去,哇啊。
“果、果然很奇怪对吧?抱歉,我去换下来。”
“……并、并不会奇怪啦。”
为了不让自己盯着她看,亚鲁特用手捂住嘴边说道。
“是、是吗?”
“话说回来艾玛,你的身体好了吗?我听说你发高烧,甚至弄坏了肚子,你穿那么少,小心又会拉肚子——”
非常感谢你的关心!
只见一记快速得甚至在视界角落产生残像,灌注了体重的右直拳飞了过来,OK,她是艾玛没错。
为了冷却阵阵麻痛的脸颊与血气窜升的脑袋,亚鲁特在阳台乘凉。
果然,人类在不习惯的地方看到不习惯的事物,看来就会说出不习惯的话呢。
(嗯,或许不该说拉肚子这句话吧。)
以后要小心注意,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就是了。
亚鲁特倚靠着栏杆,凝目看向黑暗中一片广阔的庭树。
可惜的是这个地方因为大厅的吊灯太过耀眼,以致于引以为傲的庭园也只看得到近处而已。
“那个、亚鲁特?”
回过头来,只见艾玛本人正一个人朝这里走过来。
她踩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亚鲁特的身旁。
“那个、对、对不起,你没事吧?脸有没有肿起来?”
“没有,我没事啦。”
亚鲁特慌张地把冷敷用的湿手帕拿开。
只见艾玛戴着戒指的指尖,朝亚鲁特的脸颊伸来,咫尺之间的距离,令亚鲁特全身僵住了三秒钟,那比被她打的时候还要紧张。
“是我一时气昏头了,就算穿上漂亮的衣服,我的内在却还是一样,这样一点意义也没有吧,真是抱歉。”
对亚鲁特而言,那一拳让他从陌生公主X的冲击中清醒,反而令他安心不少。
虽然经过化妆与饰品的打扮,但眼前表情一脸困扰的艾玛,毫无疑问就是亚鲁特所认识的艾玛,或许该说直到现在,亚鲁特头脑的运转才终于跟上视觉了吧。
“芙丽娜公主说我如果还没有要离开凯杰尔,就和莫妮卡一起住进王宫吧。”
“那不是很好吗?”
“嗯,但是我有点犹豫,因为随侍的女官们都很亲切,让我感到过意不去。”
“因为你是宾客呀,既然是公主的客人,那是很正常的事。”
“就是那样吧。”
“因为她是国王的孙女嘛,照理说我连和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真的吗?”
轻轻地,她这么质疑。
“白天的典礼我也稍微看了一下,芙丽娜公主颁了最大的一面勋章给你对吧?甚至还在那个大块头叔叔之上。那不是很了不起的事吗?”
“那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难得有这么多人夸奖你,你就老实接受嘛,那样大家都高兴,令妹也是一样吧。”
艾玛的手放开栏杆,重新抬头看着呆立原地的亚鲁特,那是一双认真得超出想像的——金色瞳眸。
“对不起,亚鲁特,在你最痛苦难过的时候却是无法展开行动。”
啊啊,看吧,就是这样。她就是像这样,总是这样轻易地给予我最期盼的话语。
自从在女王蜂之馆的时候的时候就一直是这样,亚鲁特虽然看起来是个粗枝大叶的笨蛋,即便如此,每当他遭受打击,心中的花朵快要枯萎时,艾玛总是给予他心灵的滋润。
“如果是姊姊的话,她一定能找到有用的线索,在等待的这段期间里,我们能做些什么事吗?”
“啊啊,嗯,我预定明天下午要去和米尔顿教官介绍的人见面。”
“教官也就是令妹的老师啰?”
亚鲁特点头回应,教官之前答应过,要介绍艾蒂的同学给亚鲁特。
“那我也一起去,可以吧?”
“好……不过……”
“亚鲁特?”
亚鲁特忍不住将手搭在艾玛的双肩,低下头去。
心里这股火热得让他想在地上打滚的感情,大概就是像喜悦一样的心情吧。
“艾玛真的很亲切,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为什么啊。”
艾玛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慌张。
“…………因为我能做只有这样啊。”
迟迟传来的是声音细微的回答。
亚鲁特抬起头,只见艾玛红着脸注视着庭院,她紧闭着双唇,视线避开亚鲁特,即使如此,她并没有挥开亚鲁特的手,只是握住自己的双手,那模样老实说非常地可爱。
“我真的只是个魔女,并不是像芙丽娜那样的公主,也不是普通的女孩子,但是即使如此,有一件事我不会输给她,那就是我对你——”
糟糕,心跳声太吵了。
亚鲁特仿佛要找寻呼吸的地方,慌张地朝四周张望,但是视线却冻结在某一个点。
他忍不住拍了一下文玛的手,伸手指着那一点。
“你看那个,莫妮——”
“莫妮?”
艾玛也发现了,顿时脸色一变,通红的脸瞬间转为苍白。
只见主色虽然仍是平常的黑色,但是却比平常多了三分装饰打扮的莫妮卡,她正蹲在阳台的角落。
“莫妮卡、你、你你你你、你为什么在那里?”
更糟糕的是她交互看着素描本与这里,默默地动着手上的铅笔。
“嗨、晚、晚安啊,莫妮卡,你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呢?可不可以给我看看你在画什么呢?”
“你说不要?现在是让你任性的时候吗!?”
“莫妮卡莫妮卡,你是好孩子,你是个很乖很乖的孩子,嗯嗯,新的缎带也很可爱。”
“话说回来,笨蛋亚鲁特,你不要搞错了,我帮你是因为助人是魔女的使命,只是如此而已。”
嗯嗯,没错,只是如此而已吧。
两人哄骗抱着素描本不断摇头拒绝的莫妮卡,阳台的夜晚就在吵闹声中逐渐深沉。
——原本应该是那样的。

***

在舞蹈厅中,与会者仍是继续跳舞与谈笑。
慰劳在火场中出生入死的战士们的场合,这场宴会对艾密尔的贵族而言正是另一种战场。
尽管各自包裹着美轮美奂的服装,他们仍是冷静地判断现场的谈话与气氛。
比如说,今晚这个宴会最受瞩目的焦点,是有王宫的蔷薇公主之称的芙丽娜公主,抑或雷斯登公爵夫人等坐拥强权的名流贵妇。
虽然沙札兰德卿战功彪炳而备受瞩目,围绕在他周围的势力也不得小觑,不过依照一般的见解,只要他摆脱不掉一步登天的平民标签,终究是较为不利的一方。
在充满评估算计与勾心斗角的宴会之中,有一个角落始终人潮不绝。
人数绝对称不上多,而且聚集的人也并非话题人物。
然而只要是明眼人就看得出,那些人多是古老家族的贵族,而且以男女比率而言也是偏向女性为多。
“——真是的,虽说是世道如此,但还真是令人感叹呢。”
“就是啊,我也有同感。”
以手上的扇子遮住嘴,白发的男爵夫人轻声说道。
“您知道今天典礼上有多少平民列席吗?就算这是出于王家的意思,但是一介平民竟能获颁阳光勋章,对此扎伏特正教难道没有反对吗?弗罗大人。”
话题的中心并不是穿着晚礼服的绅士,而是一身白袍的僧侣。
那是一位名叫怀亚特·弗罗的男人,出生于艾密尔国内屈指可数的古老侯爵家的次子,由于天生的祈祷素养与虔诚促使他出家为僧,先在国外学习神学后才再度回归艾密尔的正教会。
由于他原本便家世良好,而且即使进入中年期容貌也未见衰退,因此特别受到信仰虔诚的上流阶级妇人们欢迎。
“而且现在在那边跳舞的女孩,听说还是个魔女喔。真是肮脏。”
“就算是芙丽娜公主的介绍,让那种来历不明之辈进入王宫也太——”
在妇人们的簇拥之下,弗罗望向话题的人物。
只见在会场的角落,有一对出身平民的骑士候补青年与魔女少女的情侣,两人正跳着略嫌生涩的舞步,从远处就看得出,两人正为有没有踩到对方而争执。
“看他们不是跳得很快乐吗?”
“可是弗罗大人,王宫该有王宫的格调吧?”
“只要用温暖的视线守候他们就好了,不管是人类还是魔女,大家都是大地的创造物,阳光会均等地遍照大地,最后会选出如同各位一样的‘真货’,所以一点也不用担心。”
听到他那温和清晰,适合传道的声音,看到他的微笑,原本忿忿不平的妇人们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罪孽深重的人反而是我才对。”
“哎呀,为什么这么说呢?弗罗大人。”
“可以告诉我们吗?”
“各位不明白吗?我身为神少数的使徒之一,竟然独占着今晚宴会的华丽焦点。”
场面一时鸦雀无声,下一个瞬间,立刻响起了喜悦的笑声。
“哎呀,弗罗大人真会说话。”
“在这样下去,我会受到各位夫君与舞伴的责骂,请将你们的华丽分给我以外的人吧,这是我的请求。”
弗罗画出圣印,行一个礼,然后便离开那群心情愉快的妇人。
会场内有许多贵族与绅士阶级的人来来去去,他脸上始终挂着柔和的笑容,穿梭在人群之中,途中有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弗罗大人,可以打扰一下吗?”
“——嗨,亚敏,玩得愉快吗?”
“您真爱说笑。”
虽然与弗罗穿的同是正教会的僧袍,但是希姆·亚敏比起弗罗低了三个阶级。
高挺的鼻梁上戴着银框眼镜,他以冷静的表情注视着盛装的男女们,那模样与娱乐两字看起来相去甚远,只要换上西装打上领带,说他是律师或银行行员大概也不会有人怀疑。
“在我看来全都是堕落的象征呢。”
“这就像对小鸟说话一样啊,把听小鸟鸣唱也当作是修行就好了”
“但愿有朝一日我能达到那样的境界。”
弗罗笑着将背倚靠在墙上,那个位置刚好可以将舞池一览无遗。
只见魔女与骑士候补,两人仍手牵着手在跳舞。
“我也不是不明白她们的心情,‘时隔百年的火刑’之兄与异端魔女的组合,即便是我也会有所联想。”
“那么弗罗大人——”
“嗯,一切就交给你了。不管用尽任何手段也要找到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并把她带到我面前来。”
他说出这句话时的眼神已经没有笑意。
“圣兽眷属论,我不会认同那样的理论。”
“遵命。”
“早知道就该早点解决掉她,信仰的崩溃就是盟约的毁坏,神圣的大地神子啊。”
他是扎伏特正教会的高位祭司,同时也是异端审问长官。
名为怀亚特·弗罗。





第2章 她的来历

“法妮、法妮。”
最近见习魔女法妮多了新师妹。
如磨亮的铜线般闪闪发亮的红铜色头发,与金色瞳眸的少见组合,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叫艾玛。
老师莉莉卡大师要法妮照顾她,因此法妮也带她一起去送药。
不过老实说——这才麻烦呢。
“法妮法妮法妮,你有在听吗?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她今天也在货物马车上化身好奇宝宝。
“好啦好啦,什么事呀?”
“我问你喔,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
“因为天空今天是那样的心情。”
“为什么我们老是要坐马车过去?明明从天上飞过去比较快的说。”
“等你能够一个人回家不会迷路,再来说那种话吧。”
“呜~法妮好坏。”
这才不是坏心眼呢。
这个有点少根筋的小妹妹并不知道,包含法妮在内,其他魔女并不是轻易就能够飞行的,她以为只要有一支扫帚就能够飞去任何地方。
这孩子确实能飞,真的不需意识就能飞行,不过就算她飞了起来,不是勾到树枝,就是因为看到麻雀而分心,完全派不上用场。
她只有刚开始的几天还安份守己,最近的她可说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好奇心。
“不过法妮听我间那么多问题也不会生气,所以我喜欢法妮。”
“好好,谢谢你喔。”
“法妮,还有哦。”
“好,这次又是什么呢?”
“爸爸和妈妈掉在哪里了?”
法妮差点笑了出来。
“你、你想捡吗?”
“对,如果哪里有长出爸爸妈妈就好了。”
想要说她好傻好天真,她的脸上却是认真无比的表情。
她应该分送药品时见到村里的小孩,把他们和自己比较了一番吧。
至少对这孩子而言,‘父母’是如同田里的菜或杂草一般陌生的存在吧。
艾玛的一双大眼仿佛随时就要哭出来似的。
“法妮,我……”
“啊啊,好了啦,魔女本来就是和那些无关呀。”
法妮能够做的事,就只有全力笑着赶跑她的空虚与自卑感。
“有什么关系嘛,相对的你也有老师和这么美丽又可爱的姊姊呀。”
“美丽?”
“看不出来吗?那么没用的双眼就要这样对付。”
法妮嬉闹着遮住她的双眼,她立刻抛下刚才哭丧着的脸,搔痒般地吃吃笑了出来。
没错,就这样把一切一笑而过吧。
我不会问,你也不用回答,再怎么想也不会有答案的事,那就加上盖子别再去想,好好地活下去吧。
(要成为魔女,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你要成为在这个地方生活的魔女。
占卜星相、观察风向,不管是我还是你,大家都会得到幸福的——
法妮不经意地醒了过来,四周是一片黑暗。
窗外也是伸手不见五指,脚下传来的不是马车的晃动,而是列车规律的震动声。
(……是梦啊……)
从首都凯杰尔前往荷尔谷林村,搭乘特快车再转乘夜间列车,需要花费两天半的时光,到了明天早上,窗外的景色大概就会大不相同了吧。
法妮把休息用的毯子往上一拉,决定再度入睡。
高耸的高楼建筑已经在遥远的彼方,很快就会进入满是森林与山,以及容许暧昧神秘的世界。
所以再等一下吧,亚鲁特——

***

典礼与宴会结束后的隔天,亚鲁特为了报告事情经过而前往王立士官训练学校。
教官室的桌子前方,坐着的是板着脸孔在听取报告的达尔。
“——然后呢?”
“是!下午我与沙札兰德队长同行参加颁奖典礼,承蒙国王陛下颁发阳光勋章,从明天起预定加入芙丽娜公主的随身护卫,报告完毕!”
那个对礼仪最是啰嗦不过的冰之男达尔教官,他额上青筋暴起,手肘拄在桌面上,好像从全身毛孔喷出了‘我很不愉快’的气息。
“阳光勋章。”
“是!”
“你吗?”
“是!”
回答必须宏亮有力,这是在社团锻炼出的习惯。
勋章的位阶他应该事前就知道了,但达尔仍是重复了数次。
“你到底想惹火我到什么地步才甘心——”
“真的很对不起!”
“够了,不用报告了,你就好好当近卫骑士队的吉祥物,粉身碎骨报效国家吧。庶民的希望、平民的希望,沙札兰德卿不知做何感想呢。”
达尔把眼镜往上一推说道。
“吉祥物……?”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不对,愚蠢又蒙昧无知的你也有可能不知不觉吧,反正不管怎样我都无所谓就是了。”
他这么说完就把亚鲁特赶出了房间。
而一出去走廊,同学和候补生学弟们立刻朝亚鲁特一拥而上。
“亚鲁特~~!”
“古斯塔夫学长,恭喜你荣获勋章!”
“唔喔喔!”
他一下子就被挤到墙角包围起来。
“我看过报纸了,上面说你参加了近卫骑士队的作战吧!”
“为什么只有你那么好运!”
“太卑鄙了!我也想飞,我也想去救公主!”
“喂、喂!芙丽娜公主果然是美人吧?胸部大吗?”
“让我闻你的味道!就算是汗臭味我也当成是公主的味道!”
“公~主~殿~下~~!”
——看这群笨蛋与天才一线之隔的家伙们好像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亚鲁特真的慌了起来。
“喂!你们等一下啊!”
“过来这里,亚鲁特!”
这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打开门,把亚鲁特拉进房内。
只见在昏暗房间里的那个人,是亚鲁特的朋友那那伊·卡捷特,他已经打开另一边的窗户准备就绪,于是两人就从那扇窗户争先恐后地逃出屋外。
他们在草丛上翻滚着地,然后就直接往建筑物后方全力奔跑,他们甩开追赶过来的人,跑到蒸气室前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真是多谢了,那那伊。”
“大家是因为事情太过突然而一时失控啦,光是候补生获颁勋章就已经是前所未闻的创举了。”
“就算你那么说我也……”抬起头,擦着汗苦笑道:
“是啊,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想说你没想那么多吧,你就是那种人。”
那那伊重新将背靠着建筑物的墙壁,抬头仰望天空。
“就算是那样,因为这件事你也已经是近卫骑士队内定人选了吧?而我们却还是前途不明,总是难免会有许多焦虑吧。”
听到这句话,亚鲁特无法一笑置之,尤其是看到那那伊这时的表情后更是如此。
他明明从没有想过要藉此争功的说。
“不过你等着看吧,就像在艾斯特力修时一样,就算多少落后一些,我迟早也会追上你的,要把现场气氛之类的经验传授给我哦,你接下来应该就会把重心摆在骑士队那边了吧——”
“不,学校还要上课,而且我也必须找艾蒂才行。”
“笨蛋,你还有时间悠哉吗。”
“——笨蛋?”
亚鲁特反问一句,那那伊惊觉踩到地雷,不由得抽了一口气。
“我寻找艾蒂的行踪是那么笨又悠哉的事吗?”
“不,抱歉,刚才的不算,当我没说过吧。”
“我不是为了想邀功才去艾斯巴列特塔,我只是因为有想救的人在那里才去的,勋章什么的我想都没想过!”
“我知道,亚鲁特!”
“那为什么说得好像我做错了!”
两人的叫声重叠再一起。
面对僵在原地的好友,亚鲁特拼命吐气再吸气,自己怎么会对他发脾气呢。
“……抱歉,我不该对你大吼。”
“不能怪你,你——”
“因为被很多人说东说西,我有点混乱,或者该说是差点迷失自己了吧,抱歉对你发脾气。”
亚鲁特没来由的拍拍裤子后方,对他说了句“差不多该走了吧”,然后就踏步前行。
“亚鲁特。”
“什么?”
“……我有时候看着你就会感到不安,上次艾蒂研修的事也是一样,你对自己至今做过的事实在太没欲望……想也不想就会做出冲动的事……我担心有一天你会把至今累积的成就全都抛弃。”
亚鲁特这次就一笑置之了。
“你在说什么呀,你太看得起我了。”
“说、说的也是吧。”
“再说我才没笨到那种地步,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人啦?”
听到友人难得沮丧的发言,亚鲁特调侃他一句,随后恢复往常的表情向前走去。
“机会就是机会,我可不打算放过,真要说的话,我应该是很贪心的人吧?”





亚鲁特绝不轻言放弃,他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他的行动只是想让事情有所好转而已。
下午为了找寻关于艾蒂的线索,他再次离开训练学校。
他和先前说要和他一起去的艾玛,则是约好在魔术学院的正门会合。
艾玛比提早五分钟行动的亚鲁特更早抵达,她在门柱前一看到亚鲁特,不禁露出害羞的神情,因为她居然是搭乘芙丽娜公主专用座车,从王宫直接被送过来的。
“专、专车接送啊……”
“嗯,她的盛情都让我感到不好意思了。”
“莫妮卡呢?”
“她和芙丽娜公主在一起,那孩子只要有东西可以画就不会有怨言。”
两人一边谈话,一边走过两天前同样的路径。
高登·米尔顿教官在教官室迎接亚鲁特他们的来到,受到他和善的欢迎,亚鲁特深深低头向他鞠躬。
“欢迎你啊﹒亚鲁特同学。”
“抱歉打扰您那么多次。”
“没那回事,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我也愿意尽可能协助你——嗯?”
他似乎发现亚鲁特身后的艾玛了。
“这次又有新的小姑娘陪你来啊。”
“那个、初次见面!我是魔女莉莉卡的弟子,名叫艾玛!”
在亚鲁特为她介绍之前,艾玛就马尾一甩,低下头向米尔顿敬礼,动作之迅速毫不逊于体育社团的亚鲁特。
“你好啊,艾玛同学。”
“我听说您是教乙种魔术的老师。”
“没错,也就是研究你们奇迹的原理。”
“哇,好了不起,您也有做关于圣兽相关的研究吗?”
“圣兽?不,我的专攻不是龙,而是咒术与魔女术方面。”
只见艾玛一脸兴奋的表情,兴致勃勃地听着米尔顿的讲解,而米尔顿的语气比起对法妮那个时候,似乎更偏向教师的口吻,而且也没有口出冰点以下的冷笑话。
看他们讨论那么热烈,亚鲁特甚至担心艾玛会不会忘记来这里的目的了。
(喂~艾玛!)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轻轻的敲门声响起,跟着房间的门打开。
“老师,您找我吗?”
出现的是一位金发少女,她有着修长的眼眸,是个相当标致的美女。
她身穿样式朴素的衬衫与裙子,外面披着一件研究白衣,虽然未施脂粉,不过即使是素颜也充份散发出华丽气质。
“喔喔,是你啊,来得正好。”
米尔顿露出笑容,招待自衣少女进入房内。
“艾玛同学、亚鲁特同学,我来为你们介绍,她是梅莉叶·拉威因同学,现在是专科的研究生,她和古斯塔夫同学也颇有交情。”
“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交情……”
被她以冰冷的语气订正,米尔顿维持着介绍的姿势,尴尬地僵住了。
“啊、那、那个、不是交情,而是……浓浓的感情?也就是恋情!哈,我开玩笑的啦。”
“如果这样你们还有问题想问,那么我会在我能说的范围内告诉你们,这样可以吗?”
她一双清澈的闭眼仿佛反过来在审视着亚鲁特。
亚鲁特当然求之不得,但她的回应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除了教官无聊的冷笑话之外,她本来就格外忧郁。
梅莉叶毕业于学院基础科,目前似乎是专攻医疗的研究生。
由于米尔顿预定要与访客见面,而且梅莉叶自己也表示想换个地方谈话,于是亚鲁特他们便跟随着她,走过学院内的校地。
校舍后方是一片绿地,葚至让人无法想像那是位于都心一等地段的艾曼德岛内,特别是一进入中心的树林,连气温都有所不同,亚鲁特与艾玛只是张大了嘴,环视林荫之下的光景。
“好棒,充满大自然的感觉呢……”
“这里是研究用的实验林,全部都是人工种植的。”
“哦~”
亚鲁特坦率地表达佩服,却见到梅莉叶重新转过头来注视着自己。
即便是冷静的视线,也能感受到近似芙丽娜公主的气质,或许她是个好人家的千金小姐也说不定。
“怎、怎么了?”
“你们明明是兄妹却不太像呢。”
真抱歉啊,亚鲁特不禁想跟她道歉。
“真的常有人这么说……”
“老实说,对于和她亲如家人的人,我所能说的事并不多,关于她的近况或是其他的事,我也没兴趣积极去了解,我和她从来没有同班过,而且放学后我也要参加‘贤人会议’的活动。”
“贤人、会议?”
“是的,那是从成绩优秀的学生中选拔出来,决定学生意见的机关,参加会议的人被称为Numbers,肩负学院内许多职务。”
“原来如此。”
她也是个优等生的样子。
“其实古斯塔夫——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也有资格成为Numbers的一员,但她却始终坚决推辞。”
“因为她身体不好吧。”
“那个愚民单纯是嫌麻烦而已。”
听到她辛辣的批评,亚鲁特不禁怀疑是否听错。
而梅莉叶似乎不觉得有何不对,只是一个劲地走在林间小路上。
“你不能对那个空有容貌与成绩的懒惰鬼抱持任何期待,她完全没有尽到在上位者的义务,除了嘴巴恶毒,对男人的品味更是差劲无比,冷酷自私的邋遢鬼,我从未见过像她那么自私自利的坏女人,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全面性的让她好看——”
只见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抱歉,这不是在亲人面前说的话吧。”
“不、不会,这样反而让我能掌握到情况……或许吧。”
原来也有人知道她不是优等生的那一面啊。
他们这时正好来到树林的出口,在铺装道路的前方又看见新的建筑物。
“即使如此,我觉得对她而言——我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吧,打从入学到现在,一直到最后都是这样,唯一的例外就是吉诺·拉提修而已——”
听到一个陌生的人名,亚鲁特顿时微感紧张。
“那个人是谁呢?”
艾玛问道。
“是隶属于乙种魔术研究社的男学生,也是她的同学。”
“擅长的科目是什么?你有他的照片吗?”
“等、等一下,社团不是只有艾蒂一个人在活动吗?”
艾玛接连发问,而亚鲁特也跟着问道,毕竟米尔顿教官明明说社团只有妹妹一个人在努力支撑。
“你是听谁说的?”
“是高登·米尔顿教官呀。”
“老师那么说……”
梅莉叶浓浓睫毛的双眼往下,嘴角带着自嘲的扬起。
“是的,确实也可以说是一个人。”
“可以请你详细说明吗?”
“其实也没什么,乙种魔术研究社一直都只有那个怠惰的愚民,她和顾问米尔顿老师一对一进行着无甚益处的乙种研究实验,社团教室就在那栋实验大楼的一楼。”
梅莉叶指着道路另一边的建筑物。
不过她说不久之前由于大规模改建的关系,社团教室本身已经没有了,真是那样就可惜了。
“但是就在她刚升上三年级的时候,她突然找来了新社员,那个人就是吉诺·拉提修,他是个成绩与个性都普通的平凡学生,她说是我们Numbers嫌她们社员少,打算没收社团教室,所以她才找他加入凑人数。”
“真过份……”
“她就是那样的人,而他似乎也明白了她的为人,在被她蛮横地摆弄了半年后,就与她保持距离不再来往了,所以米尔顿老师那么说也并没有错。”
但是既然她这么说,那表示梅莉叶其实并不赞同米尔顿的意见。
社员与假社员,梅莉叶似乎相信他们的关系不止如此。
“需要照片吗?”
“……不,没关系,我们有毕业纪念册,只要看那个就可以了。”
“他并没有登在上面喔。”
亚鲁特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没有?他是中途退学……?”
“不,不是的,因为他还是四年级学生,他因为没参加实地研修而留级了。”
依照梅莉叶所说,吉诺在与艾蒂疏远之后就开始变得素行不良,平常也开始翘课,虽不致遭到退学,但却无法毕业。
“为什么……”
“听说是晚上忙着打工的关系,他们一个个都是愚民。”
梅莉叶皱着眉头表示气愤,亚鲁特却感觉听到决定性的证据了。
晚上的打工只怕就是‘月光’的保镳,而法妮找遍相簿也没找到‘邻人’,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既然还没有毕业,当然不会刊登在相簿上。
亚鲁特与艾玛看着彼此,点了点头。
“如果你有照片的话,可以借我们看一下吗?”
“要看照片的话请跟我来——”
梅莉叶带着亚鲁特他们来到‘Numbers’的社团教室。
他与艾玛两人留在格外豪华的建筑物门口等待,随即她拿了一张照片回来。
两人看着那张贵重的照片。
那并不是严肃的正式纪念照,而是在一间像是空教室的地方所拍的生活照。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在教室墙边,堆积如山的古书与色彩缤纷的民俗艺品,而穿着制服的妹妹艾蒂莉西亚则坐在那座小山上。
她的膝上放着一颗白色骷髅头,脸上是傲慢的微笑,妹妹那个模样实在算不上是好品味,而梅莉叶则是站在距离一步的地方,双手盘胸瞪着她,看着眼前冷静的侧脸,实在无法想像她会有那么丰富的表情,将感情完全表露在外。
而在两人之间则是一位手足无措,面露苦笑的少年——他大概就是吉诺·拉提修了吧,虽然给人的印象比想像中善良又靠不住,不过他就是之后的‘邻人’——
“这是为了制作毕业纪念册,我寄放在负责人那里的照片,拍照的人是米尔顿教官,结果还是没有用上。”
梅莉叶说幸好负责的同学还没回家,总算还来得及取回。
想到梅莉叶为了毕业纪念册而准备了这张照片的理由,亚鲁特只感到胸口一阵郁闷。
在满是灰尘的空教室的一隅,三人一起的合照。
对梅莉叶来说,这一定是一张重要的照片吧,即便之后他们的关系大大地改变,那仍是一段难忘的时光。
“如果让你知道……”
亚鲁特忍不住出言询问。
“他们两人其实既没有分开,也没有吵架,暗中仍是有在联络,你会怎么想?”
听到亚鲁特这么说,梅莉叶好似出乎意料地眨了眨眼,然后凝视着亚鲁特手上的照片小声地说道:
“我就知道是这样。你们是骗不过我的,这两个愚民。”
虽然只是一抹若有似无淡淡的微笑——她第一次露出她这年纪所该有的微笑。



“……算是有点收获了呢。”
“……嗯,是啊。”
之后梅莉叶表示还有实验要做,于是亚鲁特与艾玛两人便与她告别,开始朝学院的正门走去。
他们进入与来时相同的林荫步道,不知何故,两人的话都不多。
亚鲁特看到艾蒂学校生活的一端,也见过了像是她朋友的同学,看来她在学校的日子过得很快乐。
不过最令亚鲁特在意的是——
“妹妹确定有男友这么让你受到打击吗?”
“我什么都没说耶!艾玛!”
“因为你脸上是这么写的啊。”
“哪里有!我脸上哪有那样写!”
“你这么生气才奇怪啊,一点也不像你。”
他们在校园正中央大声争执,激动得气喘吁吁。
“……真难看,你先在意的是那种地方吗?”
“所以说我没在意啊。”
再说又还不一定是那样,没错,还不一定呢。
最让亚鲁特不解的是,明明有梅莉叶和米尔顿教官那样为她着想的人在,可能是瞒着他们故意失踪的妹妹,她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做出这种事。
虽然原本就觉得妹妹是个难以捉摸的人,但是这样一来,他真的感觉妹妹已经离他远去了,那绝对不是因为他有男友的缘故。
真相究竟如何呢——
“亚鲁特。”
艾玛突然搂住自己的手臂,亚鲁特不禁心跳了一下。
但这绝不是那么甜蜜的气氛,她的视线注视着行道树的前方。
“艾、艾玛?”
“你看那里。一
她表情僵硬地低声道。
只见眼前有一座铜像,那是甲种魔术的开发者之一,同时也是魔术学院初代院长的优司塔斯·波奇莫亚的铜像,而有一个男人坐在台座之前,由于夕阳阳光强烈的关系,看不清楚他的长相。
然而对方却是往这里走来,脱离了逆光,开始逐渐掌握得到全貌时,亚鲁特顿时怒不可遏。
“你这家伙!事到如今你还来做什——”
“喔!可别见面就拳头相向呀,骑士候补生。”
站在想要抓住他衣襟的亚鲁特面前,那个男人开玩笑地举起了双手。
男人身穿夏季西装,打着领带,双眼笑着眯起,好似在看着怀念的人。而亚鲁特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
“天气还很热呢,你有没有兴趣用一杯冰咖啡,交换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失踪事件的种种情报呢?”
鲁杰·康司。
他是K&G管理局的职员,也是陷害艾玛她们的罪魁祸首。

***

越过原野,越过山谷,越过田亩,越过森林。
听着牛鸣声,法妮就这样回到了女王蜂之馆。
(到了。)
到了!到了!终于到了!
“送到这里就好了吗?魔女大人。”
“足够了,足够了,谢谢你大叔,我爱你!”
法妮向从车站让她搭便车,驾驶货物马车路过的农夫道谢,湖泊与通往蜂蜜色洋馆的石桥就左眼前。
“——法妮,回来了,法妮。”
“来了来了。”
门柱的飞天石像马上抢先从天空飞来。
“喂〡你们两个,去告诉欧克洛克和玛姬,就说法妮小姐回来了。”
“遵~~”
“命。”
身躯庞大,面相凶恶,但是却忠实地听从饲主的命令,两只飞天石像挥洒着石头碎片,飞回女王蜂之馆。
然后当法妮本身抵达正面玄关的时候,欧克洛克也一如所料地出来迎接她。
虽然外表和内在都是货真价实的山羊,不过他也是魔女之馆优秀的管家。
“欢迎回家,法妮小姐。”
“我回来了!”
“您回来得真早,我记得原本不是预定会再多停留几天吗?”
“所以说预定变更了,而且也只有我一个人回来。”
她把原本穿的套装上衣和行李箱塞到欧克洛克手上,解开绑着的头发,穿越入口玄关。
“要先喝杯茶吗?还是准备沐浴呢?”
“喝茶吧,啊、不过——倒好了可以端到书斋来吗?”
“书斋是吗?”
“没错,就是莉莉卡老师的藏书摆放的地方,我会在里面窝一阵子。”
当她走到楼梯,准备上楼换衣服的时候,法妮看到了怀念的面孔。
“……我回来了,莉莉卡老师。”
一只穿着粉红色连身裙的猴子正停在楼梯扶手上。
眼睛圆滚滚的小猴子不发一语地看着下方的法妮。
本来她应该是以这间洋馆主人的身份,保护法妮她们的存在,如今却是一只猴子。
“……您应该不反对吧,就算我想取得您的许可,现在也已经办不到了。”
她严肃地接受即使询问也不会有回应的事实,她在房间换好衣服,然后下来一楼,换上平时的工作服后,感觉身体轻了许多。
书斋已经准备好她拜托的红茶与烤饼干。
法妮将一片饼干放入口中,然后重新环顾房间的配置。
自从莉莉卡变成猴子之后,法妮几乎没有机会再进入这个房间。
(嗯~~好怀念哦。)
与其他房间相比,书斋的天花板盖得较高,厚重的书柜上排放着老旧的藏书,最高处必须要用楼梯才能取书,即使如此,多到书柜装不下的书本甚至在地上堆成一座座的山丘。这里与其说是书斋,或许倒不如该说更接近书库。
老师时常用这房间的书桌读书或写作。
备用的长椅,大小足以躺在上面休息,少女时期的法妮就是看着她的侧脸,在这椅子上打盹,之后被艾玛占据,莉莉卡的弟子或多或少都曾在这张椅子上渡过时光吧。
“哇啊,这是什么,太令人怀念了,这是几年前的东西了啊……”
她在旁边柜子上摆放的小饰品中,发现了一个小相框,她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埃。
那是六年前的事吧,那是莫妮卡与艾玛刚来此处拜师时候的照片。
由于是札夫塔利卡度数只有个位数的贫瘠大地,在这荷尔谷林村一带几乎得不到甲种魔术的恩惠,而且因为人口稀少,电力、瓦斯、自来水等生活命脉也发展迟缓,即使如此仍是存在拍照的文化,因为并没有喜欢拍照的人,所以这是相当贵重的一张照片。
真的很怀念,法妮不自觉地坐在长椅上,照片中的莫妮卡还是和现在一样,长相丝毫未变,而被她牵着手带来的艾玛,看起来则比她自称的‘十岁’更为幼小。
(……亏她们能来到这里呢。)
经过大约一年左右,两人外表的差距就逆转了,她们对外宣称莫妮卡是艾玛的师妹,而艾玛自己似乎也是那么认为。
即便是现在,法妮也从未问过艾玛在来到这里之前是从何处来,对于带着她过来的莫妮卡的真实年龄,以及她体内时钟停止的理由,法妮也不曾过问。
人是否能成为魔女,绝大部分是取决于资质,大致上来说,只要异于常人,过去来自哪里其实毫无关系。
高登·米尔顿他根本不懂,法妮她们这些魔女之所以不想谈论自己的事,是因为就算那么做也无法得到幸福。
即使想找出规则,为事物做出定义,也一定会出现第二、第三个不在定义范围内的魔女,与其那样倒不如原原本本地接受事实,自然而然地活下去。
“或者其实真的存在能将我们全员涵盖的‘真实’呢?”
如果真的有的话——那么法妮不惜牺牲一切也想知道,就算奉献她的全部也无所谓。
不过大概没有那种东西吧。
所以法妮选择保持沉默,默默地继续制作药品。
即便是现在仍主张想要同世代的朋友,多少有些天真的艾玛,她也不再询问自己与一般人的不同了,亏她刚来到这间洋馆的时候还曾经发挥天真无邪的好奇心,什么都想知道,啰嗦得不得了呢。
别奢望魔女合乎道理,她大概是接受了这个幸福的铁则了吧。
还是说她其实仍——
“……啊,不行不行,不管怎么说都想太远了。”
总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寻艾蒂莉西亚的线索。
法妮重新打起精神,为了找寻曾经在书上看过的某段文章,她开始翻找附近一带的书本。

***

鲁杰对之前的事好像完全不存芥蒂,带着亚鲁特他们来到学院前的咖啡厅。
“嗯,我是点冰咖啡喔,除了冰咖啡不会有第二个选择吧。”
他在自己点的冰咖啡里,加入大量的糖浆,看来他还是一样酷爱甜食,喝了一口仿佛砂糖糖浆般的黑色咖啡,随即说了一句“好喝”,简直就像个下班后畅饮啤酒的上班族。
“……你是来做什么的?”
亚鲁特充满戒心地问道。
他是K&G管理局的甲种魔术师,制作魔导具的专家,因为这男人设计的变压基地的关系,不知造成多少人受害。
K&G管理局虽然表面上并没有受到控诉,但是亚鲁特做梦也想不到,那家公司竟会放任这种家伙,光天化日下出现在凯杰尔。
“你说艾蒂莉西亚的真相什么的,为何你会知道那种事?回答我!她又还不确定是失踪——”
“啊啊,请等一下,那种事请让我按照顺序一一道来,抱歉,魔术师的头脑就是这么不知变通。”
鲁杰毫不在意答道。
他已经把外套挂在椅背上,再松开衣襟的领带,感觉似乎只有他本人的时间慢了三小时,也就是他是完全放松,也可以说是怠惰吧。
“你们也知道我在荷尔谷林村搞砸了对吧?可说是出了大纰漏,我被解除分部长的职务,当然也无法回到以前的职位,跟出人头地可以说是无缘了,而且再也无法从事魔导具开发的工作。”
亚鲁特心想那是当然的,毕竟他就是做了那么罪大恶极的事。
“没有被解雇就该谢天谢地了吧?”
“对啊,失去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做的是相当得天独厚的工作呢,结果却差点沦落到要在地下仓库摆个办公桌,整天巡视替换公司大楼的灯泡和厕纸呢,那样的工作我可不干,所以我向上级反应,请他们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在别的方面为公司创造利益。在这个时点,我的新职称是‘新事业企划课长’,听起来很响亮吧,不过只是一人部门就是了。刚好我对魔导具的世界也已经放弃了,所以这样也好。”
那么他的兴趣究竟从魔导具转移到什么事物上了?照着这谈话的走向,亚鲁特只感到有不祥的预感。
这时鲁杰突然向亚鲁特身旁的艾玛看去。
“什、什么啊,你有什么意见吗?”
艾玛宛如野猫般竖起毛发,在这个男人的连哄带骗之下,艾玛不小心也点了草莓雪糕,鲁杰只是笑着回答“没有”。
“也就是乙种魔术啦,我认为接下来是乙种魔术的时代了。”
啊啊,果然如此——
“那种完全不合乎道理的蛮横无理不是很棒吗?和札夫塔利卡度数与乙太也都没有关系,真是让我醒悟过来了,我心想既然如此,那么能不能用这个来赚钱呢?于是我便利用上班时间,将可能与魔术有关的事物全面调查了一遍,正确来说是晛术、魔女术与教会关系。然后我找到了目前最炙手可热人物的名字,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这不就是让我沦落到这步田地的男人的妹妹吗?”
亚鲁特抓住眼前男人的衣襟,差点就要喝令他一五一十地全部招出来。
“……艾蒂莉西亚是怎么了?”
“想知道的话,你不觉得应该对我表现出相应的态度吗?”
亚鲁特并没有动手揍人,相反地他深呼吸一口,他还控制得住自己。
“我也可以直接带你去找警察喔?”
“啊,抱歉抱歉,我只是想出个气而已啦,我保证我会告诉你啦。”
好似被亚鲁特散发杀气的眼神所震慑,鲁杰挣扎着说道。
“首先先把接下来我说的话当作前提吧,令妹瞒着学校,在王都的会员制俱乐部工作。俱乐部的出资者是凯杰尔黑社会的帮派老大‘帕帕·哥斯佛德’,这件事是不会有错的。”
他斩钉截铁地断言。
“他是黑社会的大哥,而那间会员制俱乐部‘月光’也是许多议员和高级官僚时常光顾的店,靠着自学习得咒术的她是店里的人气占卜师,许多顾客都指名找她。若论她的人脉,一般政治家根本无法与之抗衡,适逢王国议会选举前夕,只要流出一点丑闻都造成致命伤,关注她动向的议会关系者,大概一只手是数不完的吧。”
这是第一方势力,鲁杰说着竖起一根手指。
“接下来是凯杰尔市警察,他们的目的当然是逮捕帕帕·哥斯佛德本人。‘Sister’是哥斯佛德的摇钱树之一,而且她的人脉同时也是哥斯佛德的人脉。对于来自安格斯的非法走私,市警在侦办上连连吃鳖,因此为了挽回颜面,他们也极欲掌握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行踪。”
这是第三方势力,鲁杰道。
“第三方势力是最麻烦的,因为那可是扎伏特正教会。目前带头找寻她行踪的就是这个教会,由于这个原因,一直以来跟监她的市警人员也无法对她出手,议会关系者也是如此。”
亚鲁特脑海闪过法妮在自己家附近遇见的那群神秘男人,也想起席古德·梅萨在说出‘妥善地加以处理’这句话时,那种将感情完全压抑的语气,不过这一切都左耳进右耳出。
扎伏特正教会。信仰这个世界的神——阳光神尼尔斯=亚基那,将祈祷献给身为人类创造主的大地——大陆上的地神信仰都以他们马首是瞻,即便是甲种魔术处于全盛时期的状态,他们的权威也始终屹立不摇。
而依照鲁杰的想法,这三方势力如今既然已经全力在搜索艾蒂莉西亚,那么她就不会是遭到绑架,而是自己主动逃亡,这样想才合乎道理。
他越说似乎越兴奋,也越来越多话。
“接下来是我的想像,说到头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之所以汲汲营营在‘月光’培植人脉,会不会也是为了要借哥斯佛德的势力与招牌,想与教会进行对抗呢?这个推理如何?”
“……为什么要那么做?”
“天晓得,详细情形我也不知道,应该说我才想知道呢,一介学院生竟然会与‘奇迹’大本营的教会宣战,背后到底有怎样的理由?内情一定不单纯吧,你应该也和我一样好奇吧?”
“我们的目的不同!”
这男人的好奇心是为了帮K&G管理局赚钱。
“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作呢?”
“少开玩笑了!”
亚鲁特以低沉的声音答道,鲁杰举起双手。
“OK,我明白了,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我先告辞啰。”
“鲁杰·康司,你要我说几次你才懂。”
“别那样瞪我啦,我们说好的,我的咖啡钱是你出对吧?”
鲁杰拿起椅子上的外套站了起来。
“要走快走!”
“我现在薪水微薄嘛。”
就在鲁杰走过桌子之间,正准备要离去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来。
“啊啊,对了对了,我可以跟你打赌,日后你一定会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喔。”
亚鲁特这次正想要好好痛骂他的时候,鲁杰好似要闪躲他一般,绕至路过的女性顾客身后,随即走出店内,亚鲁特气得握起了放在桌上的拳头。
眼前是人去楼空的椅子与玻璃杯。

——一介学院生竟然会与‘奇迹’大本营的教会宣战,背后到底有怎样的理由?
——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作呢?

到底想胡说八道到什么地步他才甘心。
亚鲁特气昏了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艾玛。”
“什、什么?”
“我……做错了吗?”
即使如此,鲁杰所说的话至今仍在脑海里打转。
那毕竟是亚鲁特无法接受的无稽之谈,根本就是胡说八道,但是想也不想就把鲁杰赶走,这样真的好吗?
艾玛玩弄着融化一半的雪糕——一边低下头思考。
“我……我也不知道……”
即使对方是曾经一度陷害自己的人,她也无法肯定这是正确的做法,不过也没说是错误就是了。
“对不起,亚鲁特……不过令妹的行动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至少我是这么觉得……”
她的话并没有安慰到亚鲁特迷惘的心,然而即使如此,亚鲁特还是觉得幸好有她陪着自己。



两人走出咖啡厅,在暮色正浓的夕阳下,亚鲁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想问的事也问到了,今天大概已经无事可做。亚鲁特尽可能不去多想,努力故作开朗地说道:
“艾玛,你要回王宫吧?”
“对,只要在正门的地方等,司机就会来接我。”
“这样啊。”
从明天开始,亚鲁特也要为了芙丽娜公主而投入近卫骑士队的护卫任务,暂时他也只能等待法妮回来而已,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那么再见啰,艾玛。”
“再见。”
亚鲁特在正门前与艾玛分手,随后——
忽然艾玛从背后抱住了他。
“掰掰,亚鲁特。”
她将脸颊贴在亚鲁特的背上,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亚鲁特只觉得全身血液好像要沸腾一般。
终于,她松开了手,亚鲁特惊讶的同时仍是回过头来,因为即便是迟钝的亚鲁特,他也知道这个举动非比寻常,只见艾玛微微一笑,说了句“开玩笑的啦”就往后退了几步。
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她就好像是明亮的灯火一般。

***

啊啊——走掉了。
亚鲁特动作不自然地往地下铁的出入口走去,艾玛则是怀着不舍的心情,看着他离去的。
明明越是待在他的身边就越感到呼吸困难,可是一旦离开,又会想要见面,然后又会像这样感到后悔。
感觉笑容好像快要扭曲变形,艾玛拼命地用力撑住脸颊。
(笨蛋,你振作一点啊!)
看着眼前的车道,许许多多的车辆来去穿梭,芙丽娜公主的专属司机还要一些时间才会过来。
艾玛非常自然地迈开步伐。
她先转过第一个转角,进入一个中型规模的百货公司,一楼玻璃柜里排列得井然有序的宝石映入视界角落,她直指位于最里侧的化妆室,三分钟后,艾玛从厕所的隔间出来,从来时相反侧的出口走出屋外。
接着她进入百货公司旁的书店。
她被色彩鲜艳的杂志区所吸引,站在那里读了一会儿时装杂志,然后她发现一件事。
“糟糕。”
她把肩挂包忘在厕所里了,于是赶紧冲进刚才的百货公司。
进入化妆室所位于的通路,但是她却不直走,而是闯进眼前的职员室。
接下来就要和时间赛跑了,房间最里侧有一张办公桌,她用那张桌子当作踏脚垫,从小窗户出去外面的巷子,途中裙子差点被窗框勾住,不过她总算还是顺利着地,在狭窄的道路上发足急奔。
终于在巷子尽头看到一栋综合出租公寓,她在公寓前往左转,来到一间好似随时会崩塌的大众食堂后门。
艾玛下定决心,打开那栋建筑物的门,顿时喧嚣与油烟味洋溢而出,让她不禁为之却步,不过她还是拿起架在柱子上电话机的话筒。
“请帮我接一、三、B、七、七号。”
裙子口袋里有一张写着和她刚才念出相同数字的便条,和她来此之前所依循的繁杂手续相同。这些她全都默背起来了。
店老板一直在厨房油炸食物,对艾玛的所作所为也没有过问。
——终于电话接通了。
对方以温和的声音慰劳艾玛的辛劳。
“别说那些了,我不要紧的,对——那个也不用担心,没有露出马脚,我是确实遵照之前的步骤过来到这里的——”
艾玛勉强地鼓动自己干燥的喉咙。
“我依照你说的,和米尔顿教官见过面了,你说的圣兽眷属论我也试探过了,我想你说的大概没错,但是……但是……”
她双手抓住话筒,激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但是至少告诉亚鲁特你平安无事吧,对吧?艾蒂莉西亚——”






第3章 教会与骑士与魔女


体育报。
那是芙丽娜公主的美梦,芙丽娜公主的幻想,能让她暂时忘掉日常生活的甜美道具。
‘歌剧院的新歌剧’——那又怎样?‘米鲁多侯爵夫妻结婚二十周年派对盛况空前’——
所以说那又怎样?这上面没有任何会让她想起公务与外交的报导,廉价的纸张上写满的是‘首位沦陷’‘得失分差’‘教练换人’‘本季绝望’等简洁有力的语句,简直就是脱离现实,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但就是那样才好。
然而,看到最近的标题,芙丽娜公主的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芙丽娜公主翻阅每天早上必看的最新版体育报,叹了不知是第几次的叹气。

‘艾斯巴列特塔发生火灾,受害者中有芙丽娜公主’
‘进入救援的是那位《帝王》亚鲁特·古斯塔夫’
‘勋章颁奖典礼上自公主手中接过勋章的《炎之帝王》’

芙丽娜公主所珍惜的幻想,正遭到奇怪的现实所侵蚀。现在就是处于这样的状态。
她很高兴亚鲁特来救她,而且这张叙勋式的照片,不管是角度还是色泽都拍得不错(而且还是两人合照,两人合照!啊啊两人合照!),芙丽娜公主甚至想把这照片加入她所收集的‘亚鲁特公子收藏品’中,但是她不能明日张胆地表现出喜悦。
那固然是因为自己有身为公主的立场,不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正处于苦难的状况。
(啊啊,真令人担心,要是我能够做些事来安慰亚鲁特公子就好了——)
经过一番思量之后,芙丽娜公主倏地起身。
“公主殿下,您要上哪儿去?”
“我要去找艾玛小姐。”
她如此告诉负责照看她的女官蕾笕。
现在的芙丽娜公主有个写作‘好对手’,念作‘朋友’的友人。
她是从女王蜂之馆远道而来的魔女,芙丽娜公主与她是共通竞争亚鲁特的交情,她有美丽的头发与眼眸,体型大概也比芙丽娜公主较不会给体重计带来负担。(吐槽:差距来自胸部)
实在是令人既羡慕又恨得牙痒痒,不过就算不论这些,她也是能够肆无忌惮地与芙丽娜公主意见争执的贵重——而且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存在。
她目前受到芙丽娜公主邀约,正滞留在这座王宫内,与其在此烦恼倒不如去她的房间拜访,藉此纾解,心情还比较好。
“请注意时间,您的公务是从早上就开始喔。”
“我知道。”
只是出门前的短暂时光,即使那样也好,在蕾笕要她默念今天公务的行程与注意事项前,芙一丽娜便急急忙忙走出房间。
正当她准备前往同样位于后宫的客房,走在面向中庭的回廊时,有一群身穿白色法衣的人迎面走来。
“这不是芙丽娜公主吗。”
知道对方是教会关系者之后,芙丽娜公主遵循礼节,捏起礼服的裙摆行一个礼。
“各位早安。”
“您早晨的模样也格外美丽,难怪被称为宫殿的蔷薇公主。”
扎伏特正教是这块大陆的代表信仰,相当接近是艾密尔的国教。
就算近年来他们的功用已经从引发奇迹,逐渐转变成只负责是典礼仪式的进行,他们的权力依旧健在,国王优诺斯一世对他们极尽礼遇,芙丽娜公主也采取相同的态度对待。
“各位是来与侍从长商讨事情的吗?”
“是的,今日要恭迎公主与总王妃殿下莅临圣堂,教区的司祭们无不引颈期盼呢。”
“虽然可能造成一般信徒的不便,不过还请您多多关照了。”
“没有比王家的正式参拜更荣誉的事吧?公主您真是温柔。”
出入王宫的教会关系者有许多种人,其中嘴巴最甜的人应该就是这位怀亚特·弗罗司祭了吧,他原本就是艾密尔贵族出身,而且外貌佳,因此听说颇受宫中妇人的好评,不过芙丽娜公主却是不太明白他好在哪里。
既然是侍奉阳光神的人,就应该更稳重一点。从满口好听话的人口中说出来的话,感觉就缺少份量,与其那样,倒不如有些耿直,对于想做的事全力以赴的人比较好,比如说像亚鲁特·古斯塔夫那样(啊啊,我又说出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
(没有比王家的正式参拜更荣誉的事?同样一句话,你敢对市民说出口吗?一定不会吧。)
没错,刚开始虽然听起来会觉得舒畅,但是仔细想想,那种贬低他人来捧自己的言词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今天的公务是接待外国来的宾客,然后直接前往这个司祭所属的教会,他想讨好芙丽娜公主是无所谓,但是芙丽娜公主可不打算随他起舞。
她反而露出甜甜的微笑。
“我会记住的。”
“愿大地的祝福与蔷薇公主同在。”
如何?满分的应对吧?
掩饰着内心的怒气﹒芙丽娜公主与司祭一行人擦身而过。
“爷爷!”
在那之后,芙丽娜公主在中庭发现了祖父。
艾密尔国王优诺斯一世的兴趣,就是早晨的园艺工作。
“喔喔,是芙丽娜啊。”
从回廊可以望见的中庭花圃里,他正一手拿着长久使用的园艺剪刀,为玫瑰进行修剪。
“您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
优诺斯一世用被土弄脏的前摆擦了擦手,虽是一如往常的光景,但是今天祖父的身旁却多了一位娇小的客人。
——那是莫妮卡。
仿佛用光滑黑曜石打造的黑衣少女,在芙丽娜公主看来,她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不过她却和艾玛相同,也是女王蜂之馆的魔女。
她与优诺斯一世保持着一段距离——应该说根本对他视而不见——对着花圃的玫瑰写生,即使朝她走近﹒她仍是同样漠不关心的样子。
“要好?朕也不太明白呢,朕大多无法理解魔女大人在想什么。”
优诺斯一世看着一旁的莫妮卡,他那样的说法与其说是面对别人或小孩,倒不如说更像是在注视某种珍奇生物一般。
“爷爷真是的,说什么无法理解,太过份了啦。莫妮卡小姐,艾玛小姐在哪里呢?现在在房间里吗?”
她只是注视着玫瑰,将头微微一侧,就只有那样而已,无法判断她是不知道,还是听不懂佛丽娜的话。
“你看吧。”
“说得您好像有经验似的。”
看到芙丽娜公主闹别扭,王摇着胡子得意地笑了,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莫妮卡毫不在意地动着铅笔画画,可以说她的胆量真大。
“真是不可思议的人们,看似相同却又不同,相异却又拥有相通之处……”
优诺斯说着用剪刀剪下一枝眼前所见的玫瑰。
那是一朵柔和优雅,花形呈高中心型的乳白色花朵。
“话说回来,芙丽娜公主,听说今天的公务是你一个人吧。”
“是的,没错,您一定觉得不放心吧,不过我会尽全力达成任务的。”
“虽然那次事件带给你的伤痕一定还没痊愈,但是还要请你多忍耐,安格斯的总王妃殿下是继先代之后,不能轻忽怠慢的重要人物。”
“没事的,爷爷,不用担心芙丽娜公主。”
“相对的,朕下令让你中意的骑士随侍在侧,就是那位《炎之帝王》哦,你很高兴吧?”
“啊!”
芙丽娜公主闻言不禁慌了起来,她满脸通红,手贴着双颊。
“所、所所所以说爷爷,不、不不不需要担心芙丽娜啊啊啊——”
“朕还派遣骑士队的精锐们在周围重重保护,所以不需要担心,芙丽娜公主,你就好好地去微笑吧。”
芙丽娜公主接过祖父递给她的玫瑰。
祖父亲手培育,一朵芬芳的玫瑰花,那就象征着芙丽娜。
总是露出美丽的笑容,给予国内外良好的印象,那正是她的职责。
也就是说——亚鲁特也必须进行同样的任务了吧。
芙丽娜公主知道那是比想像中更严酷的任务,那么他又是如何呢?
能够待在他身旁固然欢喜,可是考虑到亚鲁特的心情,感觉又有些复杂了。
“谢谢您,爷爷。”
与莫妮卡和祖父道别之后,芙丽娜公主前往艾玛的房间,然而艾玛本人却不在房间,结果她白跑了一趟,就这样到了要执行公务的时间。
她把收下的那朵玫瑰装饰在艾玛的桌上。
白色的玫瑰花瓣,装饰在那明亮的红铜色头发上一定相得益彰吧。

***

——亚鲁特所配给到的制服,并不是见习候补生的制服,而是货真价实的近卫骑士队制服,而且不知为何竟是典礼用制服。
他左思右想烦恼了半天。
这里是和白凤宫殿在同一区域的近卫骑士队据点。
由于他盯着一套制服注视良久,也不管装备课的女事务员就在面前,结果就遭到对方以相当奇异的目光对待,即使如此,他仍是礼貌地鞠躬收下,就这样在更衣室换上那套制服。
真是的,这个等级也差太多了吧,这件衣服布料的触感,和至今穿的制服简直是天壤之别,这样的品质真让人不禁怀疑,骑士候补生的制服是不是用厚纸板和报纸做的啊?
(不过因为不是要战斗,而是担任贴身护卫嘛。)
这身装扮能够携带的武装,只有施加了古典雕饰的剑而已,这样的服装和身穿护身装甲,背着装有实弹的枪或枪剑的第一种装备,两者可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然而,再怎么对这身装备的可靠性感到质疑,他也没时间再多想了。
“——哇啊,糟糕,没时间了!”
这是和勋章一起得到的大好机会,他要保护芙丽娜公主,克尽身为骑士的职责,即便是这样的装扮,他也要打起精神努力工作。
亚鲁特急急忙忙奔出更衣室,前往进行作战会议的中庭,可是明明还不到指定时间,那些正骑士学长们就已经列队整齐了。
(不会吧!?)
光是迟到就已经是罪该万死了,却见到在场除了亚鲁特之外,其他人穿的都不是正装。
他们全员都是准备上战场的战斗装备。

他们背上的枪剑沐浴在阳光下,似乎在亚鲁特的眼前一齐发出险恶的亮光。
亚鲁特失魂落魄地排到最后一列,啊啊——啊啊,果然是这样,装备课的那位姊姊给错制服啦,现在回去拿时间也来不及了,我怎么一开始就犯这种错啊!
就在脑中响起葬礼的钟声时,队长沙札兰德来到。
“很好,全员都到齐了吧。”
他的声音充满活力,但是听在亚鲁特的耳中,却像是地狱使者的第一句话。
他简单打过招呼之后,马上就让副队长说明今天一天的行程。
“今天第一班就专心负责芙丽娜公主的特别戒护,公主会于上午九点迎接安格斯总王妃米拉殿下,然后前往王立施疗院慰问,以及到阳光神大圣堂散步——”
圣堂的警戒地点陆续被列举出来。
今天一天似乎是要接待即位后第三度前来亲善访问的安格斯族长妃子。王族的公务看来悠闲,有时却也是以分为单位行动。
亚鲁特耳朵听着说明,另一方面却回忆起在幼年学校时忘记要远足,结果只有自己穿着平常服装上学的那段苦涩记忆。
“完毕。希望各位当个不辜负臣民与诸国期待的骑士。”
结尾之后敬礼,到这里都是反射性的行动。
“亚鲁特·古斯塔夫,来我这里报到。”
来啦啊啊啊啊啊!
听到沙札而德叫他,亚鲁特脑中的葬礼进行曲也提高了声量与节奏。
“——很好,服装是赶上了吧,我们走吧。”
都已经做好被踢出门去的心理准备了,沙札兰德却只是轻轻往亚鲁特的背上拍了一下。
“喂,怎么了?发什么呆啊?”
“……不,我穿错装备……”
“一点也没错。陪在公主身边﹒最重要的是体面啊。”
他发现这么说的沙札兰德,也和亚鲁特同样,穿着典礼用的礼服。
就在一身重装备的正骑士们,一脸认真的表情在移动的时候,亚鲁特则是和沙札兰德一同个别行动。
他们进入更奢华的宫殿内,在那里等待他们的是芙丽娜公主与女官蕾笕。
“沙札兰德卿。”
听到芙丽娜公主的呼唤,沙札兰德朝她们走去,脸上露出了微笑。
“您好,芙丽娜公主,您的气色不错。”
“托您的福。”
芙丽娜公主表现得完全是个公主,她伸出手让沙札兰德亲吻她的手背。
而她的身旁则是一身安格斯民族服装,年纪大约五十左右的女性,随侍在侧的也同样是安格斯人的女孩,那大概就是芙丽娜公主所招待的安格斯总王妃与其相关人员吧。
芙丽娜公主对旁边的总王妃介绍沙札兰德。
“他是艾密尔引以为傲的骑士之一,弗罗德·沙札兰德卿。”
蕾笕将芙丽娜公主的话翻译成安格斯最为庞大部族的语言,告知给总王妃的随从,令人惊讶地,她似乎也兼任口译。而随从听到蕾笕所说,将其翻译成接近王妃出身部族的语言,再传达给总王妃,这的确像是多部族国家安格斯才会有的光景。总王妃闻言点了点头,用她自己部族的语言回应,两位口译再将其辗转翻译。
“总王妃说‘我听过你的传闻,今天就是由你来保护我们吗?’。”
“不,米拉殿下,很遗憾我无法同行,取而代之是由这位——”
见到沙札兰德的视线往这边看来,亚鲁特登时紧张了一下。
“亚鲁特·古斯塔夫来保护两位的安全。”
他的话依照蕾笕、随从、总王妃的顺序传递过去,只听到总王妃惊呼一声,似乎很高兴地用当地语言说出。
终于,众人经由蕾笕得知了她喜悦的言辞。
“总王妃说‘就是那位《炎之帝王》吧,报纸有刊登出来。’”
亚鲁特忍不住想尖叫,怎么会帮他取了这种绰号啊。
“如何?米亚殿下,这样您可以安心了吧?”
总王妃频频点头,然后也向亚鲁特寻求与沙札兰德同样的对应,具体来说就是行礼与亲吻,于是亚鲁特急忙屈膝,轻轻亲吻她的手背。
亚鲁特到现在还不太明白发生什么事,此时芙丽娜公主悄悄靠近亚鲁特,对他低声说道:
“抬头挺胸,你的表现会成为今后近卫骑士队的形象喔。”
虽然没有直接与他视线交接,但是低垂的视线却是认真无比,亚鲁特顿时回过神来。
骑士队的形象。
而自己要背负那样的责任。
芙丽娜公主微笑着迈出脚步,亚鲁特跟随总王妃一行人,走在宫殿之中,在通过不知第几扇门的时候,突然照相机的闪光灯急闪。
那是后宫出入口的门廊,道路对面有成群媒体记者等着亚鲁特他们出现。
在她们坐进等待在那的专用车之前的短暂时间里,总王妃的脸上是笑容,芙丽娜公主也是笑容。
“喂,陪伴公主的是亚鲁特·古斯塔夫喔!”
“标题要换掉!改成‘炎之帝王以近卫骑士的身份,为公主提供最快速的守护’!”
照相机闪光四起的那段期间,记者们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遥不可及。
(他们这样说耶。)
(可是不对吧。)
其实真正的近卫骑士们正身穿第一种装备,散开在各处警戒的说,而这件事亚鲁特也知情。
这和比赛库洛布得到佳绩时的骚动不同,这简直就像——

——不用报告了,你就好好当近卫骑士队的吉祥物,粉身碎骨报效国家吧。

尽管亚鲁特站在芙丽娜公主身旁,依照她说的抬头挺胸,他却第一次感到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在那之后,不管是在王立施疗院见到的市民与患者的欢呼声,还是圣堂圣歌队所唱的欢迎之歌,都无法到达亚鲁特的心中。
艾蒂,我——到底是为什么想成为骑士呢。

***

那时候,艾玛是在天上,她骑着扫帚飞在天空——
回想起被浓烟笼罩的艾斯巴列特塔,耳朵听到的是警笛声,艾玛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受到亚鲁特拜托,把他送到大楼的屋顶上。
她在玻璃窗外看到芙丽娜公主成功地被救出,之后更清楚目睹芙丽娜公主的‘宣战布告’,脑袋现入一片慌乱。
她莫名其妙地感到火大,发誓有一天一定要好好教训她,就在她如此愤慨地下降高度,打算着地的时候。
(——嗯?)
这时艾玛偶然发现一个人。
(——那是谁?)
那是和艾玛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她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独自一人站在既无灯光也无人迹的出租公寓屋顶上。
她非常纤瘦,雪白的肌肤,柔顺的长发在夜晚的河风中飘逸,身上只有一件像是老旧长袍的薄衣,双脚竟是一丝不挂,所以更令人感到惊讶。
只见她站在屋顶上,目光注视着艾斯巴列特塔的火灾。
她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艾玛虽然感到不可思议,却仍是准备从她斜后方的头上飞过——却见她的头转了过来。
(!)
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呵呵,真好呢,魔女小姐。我好羡慕你能飞,我也想飞飞看。”
艾玛急忙连人带着扫帚在空中急停,然后转换方向,面向少女的方向。
重新审视着她,越看越觉得这少女给人一种超脱世俗的印象。
发生了相当严重的人火,警笛声到现在仍响个不停,可是这少女的脸色却丝毫未变,若说她是跨越封锁线过来看热闹的人,她却又显得太过冷静,而且原本以为复古的服装,仔细一看,那和住院穿的睡衣根本就一模一样。
没错,那是住院患者的——
“啊!”
艾玛忍不住惊叫一声。
“你该不会是——艾蒂莉西亚!?”
那是和亚鲁特一同探病时,在病房的病床上看到那个面容。
“没错吧?你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亚鲁特的妹妹。”
可是说到那位少女,她却只是直直盯着艾玛的脸看,艾玛心急难耐,正想要再一次出声询问。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我的名字的确是艾蒂莉西亚。”
艾玛几乎如挣扎般把肺里的空气吐出来,呼吸艰难的痛苦过去,随之而来是涌现出的喜悦,啊啊,没错,我果然没认错人——!
“太、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跟亚鲁特连络过了吗?我现在就帮你去跟他说吧?”
那个哥哥如果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会多么喜悦安心呢。
现在或许因为公主的吻而露出色眯眯的模样,但他一直很在乎妹妹的事,这一点一直在身旁看着他的艾玛最是清楚不过了。
“艾蒂——”
“很抱歉,我并不认识你。”
听到她再一次冷静的回答,艾玛面红耳赤,羞得想找个洞钻下去。
没错,的确是用膝盖想也知道,对方一直躺在床上意识不明,她怎么可能认得艾玛的长相。
“……对、对不起,说的也是喔,我的名字叫艾玛,是女王蜂之馆的魔女莉莉卡的弟子,我和你哥是在魔术学院的实地研修认识的。”
“是吗……”
“是啊,就是那样,只要问你哥就能够证明了,拜托你相信我,我不是可疑人物!”
“那么这张证书果然不是哥哥让人笑不出来的玩笑啊。”
她将卷起来的一张纸重新摊开说道。
看来那是原本摆在病房里的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毕业证书,那是亚鲁特去到艾玛她们那里,费尽千辛万苦才赢得的证明。
“做得太过火了,我又没有拜托他那样做。”
“你、你怎么可以说那种话!?”
艾玛一气之下,降落在她所站立的屋顶。
不过少女的体型比在上面看时还要瘦小了许多,对不上视线的违和感,甚至让艾玛的气势为之一挫。
(她好瘦小。)
她的体格纤细瘦弱,几乎让人误以为是十三、四岁的小孩,然而她看着这里的眼神,却蕴含着超脱年龄的稳重气氛。
既不会特别冷淡,也不是目中无人,对于她只是感情毫无起伏的眼神,艾玛反而感到困惑。
这是那个亚鲁特的妹妹吗——?
“他为我努力我是很感激,不过我似乎没时间和哥哥打招呼了,看那个样子即使他从大楼上下来,我也无法靠近他吧。”



“所以说没有那种事啦,我跟你说喔,他为了你可以抛下任务不管呢,你知道他有多么担心你吗——”
“所以才伤脑筋呀,我现在就要逃亡了说。”
艾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在这段期间,河风仍旧从右到左持续吹着。
“目的地是安格斯南方的海上,目前大概是来到一百哩左右的地方了吧,那里有座名为‘禁域’的浮岛,自大战后就从每一张地图或是记述上消失了,不管是艾密尔、安格斯、芳杰还是盖斯托卡,每一国都没有主张其领土权,是个秘密的岛屿。平时都是随着海流漂流,所以‘他们’也无法明确断定其位置,不过我终于掌握到了。”
艾玛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不过就算仔细思考,她大概还是听不懂吧。
只不过艾玛感觉眼前的她,一定是想做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甚至似乎目的是要远离亚鲁特,这一让艾玛非常无法认同。
“而且也有人支援我,花了一年以上时间,准备也已经万无一失,接下来就只要潜入确认就好了。”
“艾蒂!不行啊!”
“你要不要一起去?”





艾玛的手抓不住扫帚,啪的一声,木制的柄发出高亢的声音。
艾蒂莉西亚注视着艾玛,以自烟持续上升的大楼为背景,她语气平淡地继续说道:
“大魔女莉莉卡的弟子,超出规格的飞行术。啊啊,真是太有趣了,这也是因为哥哥的好运才如此的吗,不用我去迎接,你竟然自己就来找我了。”
她说话的语气,平静中却带有甜美的热度,在艾玛的耳畔缭绕。
“你应该曾经感到疑问才是,那就是自己的力量是从何而来?为什么自己异于常人呢?优司塔斯·波奇莫亚无法证明你们这种在他预料之外的存在,但是只要跟我来,一切就会明朗,你将不会再受到别人排挤,你觉得如何呢?”
只见她的嘴角微微扬起。
艾玛想起一个绝对不能使用的陈腐形容,没错,那仿佛是童话中魔女的微笑。



艾玛几乎没有所谓的‘儿时记忆’。
据最初照顾她的村长所说,当初她被发现的时候身上几乎一丝不挂,一个人站在遍地龙化石的采石场里,推测她可能是遭到父母遗弃——或者遇到盗贼的袭击之类,之后艾玛就被送至山上的女子修道院去当实习修女。
不过她在那里行为表现并不是很好。

——用餐前要向大地祈祷哦,艾玛。
——不要玩扫帚呀,真讨厌。

修道院的修女们提倡要‘守规矩’,但不知为何艾玛就是无法接受,最算对她说向犬地祈祷可以得到力量,艾玛也无法感受到有什么实质的功效,地面就只是地面而已。
在打扫庭院的途中,只要她跨上扫帚,马上就会受到一顿责骂,甚至有可能罚她不准吃饭。
一说出她感觉自己能够就这样飞起来,同样是实习的少女们立刻吓得冻在原地。

——艾玛,那样好恐怖。
——你真笨,我们是不能离开地面的。

艾玛的兴趣总是集中在美味的食物、美丽的事物,以及天空的天气或风的流向上面,并不在受到尊崇的大地上,而且她真的对大地是漠不关心。

——那孩子是无法成为修女的。

门的另一头传来年老修女们的低语,不知是第几次被罚不准吃午餐,即使饿着肚子,艾玛也认同了,没错,我不适合当修女,这里没有人会站在我这边,我一直一直都是孤独一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是这样的话,我适合做什么呢?
为什么自己是如此地不同。
即使询问也没人答得出自己的来历,不管到哪里都感觉到一股违和感,终于她与魔女的幸福法则相遇了,这让艾玛的生活轻松了许多。
即使如此,小时候那个害怕孤独,什么都想知道的自己并没有死。
没错,本来就没有死。
艾玛仍是没有做出决定,她到现在都还在犹豫不决,连她都对自己感到不耐。
艾玛隐瞒见过艾蒂的事实,一直待在找寻她的亚鲁特身边,对于一些想确定的事情,她也已经有了确信,可是那样还不够。
(——有了,就是那边的屋顶。)
今天芙丽娜公主早上就要执行公务,而亚鲁特应该也是和她在一起才是。
用过早餐后,艾玛立刻溜出她们滞留的王宫,而她移动的方式并不是走陆路,而是使用扫帚的空路。
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从空中一直线搜索比较不容易迷路。
再怎么说,在这个四处充斥着甲种魔术的城市里,不会有人发现飞在空中的魔女而伸手指向天空,例外大概就只有那个艾蒂莉西亚吧,所以艾玛尽可能维持高度,一口气飞往目的地。
然后她终于抵达的地方就是阳光神大圣堂,那是凯杰尔最大的教会。
若论何处才是艾密尔扎伏特正教的总部,那自是要让给古都巴捷塔的大寺院,不过首都的大圣堂地位也绝对不低,那是在十年前,由经由当红设计家之手设计的前卫建筑,即使从远处观望也看得到它崭新且醒目样貌——书上是这么写的。
“哇啊,是实物耶……”
艾玛忍不住喃喃自语,那正是旅游手册上看到的模样。
有四栋简单圆形或三角形的大楼,那些大楼在腹地中交互组合,成为一间圣堂。
看起来虽然不像是祈祷的地方,不过在中央的圆柱形建筑物上,嵌有阳光神象征的彩绘玻璃,再看到通往礼拜堂出入口的庭园里,圣名七十二碑的石碑则按照形式排放,形状与荷尔谷林村的教会没有两样,所以这也是教会﹒这也是教会没错。
“……不对,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了。”
艾玛集中精神开始展开回旋。
在腹地上绕了几圈后,她在最旁边的尖形大楼屋顶着陆。
她抱着扫帚,一屁股坐下。
(在这里应该看得很清楚吧。)
往地上眺望,圣堂周围的庭园里并没有观光客与巡礼者的身影,即使如此,在稍远处的路边就有像是负责警备的骑士在那里监视,留意有无来凑热闹的群众或可疑人物。
果然不走陆路是正确的决定。
稍微等了一会儿,她要等的人终于从礼拜堂出来了,那是芙丽娜公主。
她穿的是一件高雅的灰白色夏季礼服,身边跟着女官,以及负责护卫的亚鲁特,芙丽娜公主招待的安格斯王妃与那位口译也在一起。
芙丽娜公主似乎和善地在解说着建筑物与石碑,她的神情非常平静,完全感觉不到之前在艾玛面前哭丧着脸时的模样,跟随在她身边的亚鲁特,身上已不是先前看到的骑士候补生制服,而是气派的正骑士装扮,他终于从候补生毕业了吗。
啊啊——好帅气,真了不起。
直到现在,艾玛仍然没有原谅打算瞒着亚鲁特离开的艾蒂。



“你说保证……那是什么?别开玩笑了!”
听到艾蒂邀她一同前去,艾玛真的生气了。
“你讨厌吗?”
“我说我不懂你为什么那样做!”
“是吗?不过距离真正出发也还有些时间,你就好好考虑吧。”
“等等啊!亚鲁特要怎么办?你该不会打算这样放着他不管?”
至少先向他解释过之后再走就好了吧,实际上艾玛也是这么对她说,而她却是这样回答:
“因为一旦对他说,就会被消除掉。”
艾玛听到难以置信的事。
“这个嘛……其实第一个这么做的人是我在魔术学院的恩师,也就是高登·米尔顿教官。他是乙种魔术的研究者,他想要了解你们魔女使用的魔女术原理。你应该知道吧?明明一切的奇迹都应该与大地的乙太量成比例才是,但是部份的魔女术却无法套用那样的法则,就你们的情况来说更是如此,为什么会出现例外呢?假说几乎都已经完成了,剩下就是凑齐数据加以实证了。可是就在某一天,老师竟把那些全部忘记了,就连他自己对何事抱持疑问,甚至他一直想要证明的假说,他全都不记得了,真的是只有那些记忆脱落了。”
她仿佛事不关己地说道。
“怎么会……”
“我知道这样说很难相信,不过下手的大概是扎伏特正教会。”
“教会?”
“没错,就是教会的异端审问官,一旦我们想要证明老师的假说——圣兽眷属论,教会又会来阻挠,因为那会动摇他们的教义,无论是谁他们都不会允许那种事,为了守护自己的信仰,他们甚至不惜窜改人脑的记忆。”
异端审问官,这个名字艾玛也曾听过。
过去曾带头狩猎魔女,是教会的肃清部门。据说是由奉行大地教诲,负责矫正误入歧途之人的导师们所组成。
“不会吧?”
“如果你在意的话,就去魔术学院的教官室问看看‘龙的研究顺利吗?’,大概不用装傻,老师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艾蒂在说出这件事的时候,表情就好像真的在忍受痛苦般颤抖着。
“我不认为忘记了就能当作没发生过,因为老师他是打算证明那个假说的,他并没有放弃,他也是最敢于面对真相的人。”
现在是现代,这里是在都会的正中心,狩猎魔女也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但是艾玛却无法把这些拿来当成拒绝的理由,因为她的语气非常认真,让艾玛觉得或许真有其事。
滴答一声,水滴落在水泥的地面。
“拜托你,艾玛。我知道告诉你却不告诉哥哥,这样并不公平,但是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想做,而且我希望哥哥与此事无关,他有他想做的事,不能为了我而让他至今的努力都白费,你说对吧?”



事情大致上都如艾蒂莉西亚所说。
米尔顿教官实际上处于怎样的状态,这个艾玛已经跟随亚鲁特去确认过了。
他的记忆似乎真的被消除了,关于他所提倡的‘圣兽眷属论’,艾玛根据听说的范围,试着向他探问了数次,他却是毫无反应,变成一个普通的‘好老师’了。
她之所以疏远像梅莉叶那样的朋友,是因为希望尽量让被教会操作记忆的人减到最少吧。
为了与正教会对抗,她暗中拉拢黑道帮派,使得自己被警察和议会盯上,即使如此,艾蒂也打算为老师报仇。
她想要艾玛协助,她说只有不属于任何一方,身为魔女的艾玛才能帮助她。
不过现在问题是在艾玛,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打算怎么做呢?
现在亚鲁特与芙丽娜公主就在艾玛的脚下,他们走在众多人们的注目之下,那模样可说是凛然无比。
他是那么地闪耀,那么地衣着华美,好似已经不是自己伸手可及之人了。
在授勋典礼畤,艾玛就隐约感觉到了,这大概就是距离感吧。
亚鲁特与艾玛之间的距离,芙丽娜公主与艾玛之间的距离,在女王蜂之馆种植药草时,自己并没有在意,事到如今这么说或许晚了,不过他们两人真的活在非常不平凡的世界。
艾玛知道亚鲁特担心艾蒂莉西亚,为了她而内心痛苦,但是如果告诉他艾蒂的事,他一定会变成共犯,自己有权利从他的身上,夺走眼前这样的光景吗?
(不可能,我办不到!)
以他的个性,肯定无法视而不见,他一定不惜抛弃一切也要解决艾蒂他们面临的困难。
自己是魔女,而且是名符其实的无依无靠,可是亚鲁特不同。
他在与乙种魔术和甲种魔术无缘的环境下长大,在喜欢的库洛布方面留下好成绩,以成为骑士为目标,还拯救了公主。他的梦想一个个就要实现了,芙丽娜公主也已经在他的身旁——
看到亚鲁特的手为芙丽娜公主取下落在头发上的花瓣,那个瞬间艾玛的胸中一阵刺痛,她忍不住用双手挡住倾泻而出的喘息。
已经不容否认了,自己大概是喜欢亚鲁特的。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可是只是喜欢是无法改变任何事的。
该不该告诉他真相呢?原本以为来到这里自己就能有所觉悟,但是却好像越来越钻进死胡同里。
“我该怎么办,艾蒂……”
“你在那里做什么?”
艾玛吓得差点从大楼屋顶上摔下。
她勉强攀住建筑物的边缘上让自己的身子停住,可是原本挟在腋下的扫帚也同时跟着滑落。
(不行~~!)
不管她如何拜托也只能干瞪眼,扫帚颠倒着往地上掉落。
骑着扫帚的魔女如果失去扫帚,她就只是普通的魔女,至此她已经无能为力,艾玛只能沿着大楼边缘逃走。
“啊啊,不行啦,别再动了,如果乱动的话,你一定会被骑士发现的。”
原本以为是斜面的一部份屋顶,有如舱口一般地开启,有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从那里探出头来。
“压低身子,慢慢地过来这边。”
总之他看起来既不是骑士,也不是警察。
“我、我是……”
“被发现的话可不是警告就能了事的喔。我来带路,来,快点过来吧。”
男人引导艾玛进入建筑物——教会里。



他自称是这间大圣堂的教会事务员。
他虽然拥有助祭的资格,却很少穿着法衣,这与以前艾玛待过的女子修道院,以及有一位司祭的荷尔谷林村教会不同,规模一大就需要那样职位的人吧。
“……原来如此,你是想要观赏朋友的英姿是吗?”
“也不是英姿啦,我只是想说在不打扰到他们的地方就好了。”
“所以你才会从天空飞过来?”
“……对不起。”
看来不行的事就是不行。
男人的语气虽然温和,但是在走下建筑物内的职员用楼梯这段期间,艾玛还是尴尬得满脸通红。
“国宾的护卫总是大意不得,虽然你很明显并没有恶意,但是也请你考虑一下近卫骑士队们一触即发的心情。”
“是,你说的没错,助祭大人——”
“不用勉强叫我大人啦,我只不过是个打杂的。”
“那么,助祭先生?”
“什么事呢?”
“呃、助祭先生……不害怕我吗?”
“害怕?”
“因为教会和魔女相性不是最差吗……”
她并不是没想过在来这里之前,艾蒂对她说过异端审问官的事,但是勉强逃跑或是表现得慌张,那样对方更会感到可疑。
对方只是一个事务员,只要以平常心面对,对方就不可能会知道自己有与艾蒂接触。
(这就和应付村里的司祭相同啊。)
她拼命告诉自己要保持平常心,在走到外面之前要继续和他说话。
“相性……确实是那样没错,可是即使如此,你还是不畏惧地来到教会,这是为什么呢?”
“那是……我、我想说别被发现就没事了……而且我只是借一下屋顶而已……”
“是啊,就是那种程度吧,也就是说我们的认知也和你相近吧。”
可是他的态度却比村里的老司祭更和善。
“你们是活在独自的价值观与规则之中,因此过去曾发生不幸的误会,这毕竟是历史上的事实,不容否认,但是你知道在那之后经过几百年了吗?请看一下当今的世界,不管是我们教会司祭以祈祷引发的奇迹,还是魔女的魔女术,在这时代都同样被归类为乙种魔术不是吗?”
“确、确实是如此。”
“在魔术学院的学者眼中,我们都是时代落后的产物,同为被时代抛弃的同伴。”
艾玛频频点头,而男人也淡淡地点头。
艾玛心想,这个人果然不愧有张适合戴上银框眼镜,担任公务员或银行员的脸孔,他没什么神职人员的架子,这真是幸运。
“真的呢,就是那样的感觉。”
“如果我这样回答你会满足吗?只会像只老鼠一样乱窜,我看你是没有自尊心吧。”
艾玛突然停下脚步。
只见男人摘下戴着的眼镜,在楼梯间转过身来。
眼前并不是数秒前的那张脸,而是艾玛为了打电话给艾蒂,借用那个食堂的店老板的脸。
“啊——”
为什么没有发现?不,是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了脸孔?
“别小看神的奇迹,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在哪里?魔女莉莉卡的弟子艾玛!”
在楼梯途中,附近没有窗户,铁门也遥远得令人绝望,自己根本无路可逃。

“主啊,创造我的伟大大地呀,请在此展现您的祝福。”


他划出圣印,呼唤他所信仰的大地之名,只见在狭窄的楼梯间突然有绿色藤蔓窜出,缠住了艾玛的大腿。
“————!”
自喉咙深处发出的悲鸣响彻四周。

***

同一个时刻,亚鲁特他们就在圣堂外面。
芙丽娜公主的公务至此基本上进行得很顺利。
她现在正和总王妃一起,在圣堂周围的庭院里散步,芙丽娜公主正口齿清晰地说明着大圣堂的特征。
“请看这里,米拉殿下,圣名七十二碑的石材,是以与安格斯颇有渊源的——”
从她从容不迫的态度,完全看不出几天前她还一无所知地,在亚鲁特的带领下参观都内。
亚鲁特在一旁听着说明也稍微得知,听说在苍海大战之后,首都从巴捷塔迁都至凯杰尔,在那之后,王族的婚丧喜庆大多都是在这间圣堂举行,招待国内外宾客时,这里也是时常使





用的知名景点,因此芙丽娜公主对于说明也颇有心得。
(嗯,不然她也没办法担当这个任务吧。)
来此之前在王立施疗院时,芙丽娜公主也对住院患者露出惹人怜爱的微笑,甚至不惜跪在地板上,拥抱小儿科的孩子们。亚鲁特深切体会到,即便她是个不知世事的深闺公主,做为一名公主,她的资历也已经十七年了。
而跟随在一旁的亚鲁特也有患者们走近他。

——骑士大人,和我握手好吗?

对此惊慌失措的却是亚鲁特。
一位身穿粉红色睡衣的小女孩,战战兢兢地向他间道。
该怎么回答才好呢,她害羞中又带着期待的兴奋眼神,让亚鲁特想起以前的艾蒂。
那位小女孩拖着一支比自己身高高一倍的点滴架,由于是在这样的场所,因此亚鲁特也明白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出院,说不定也可能在这栋医疗大楼结束一生。

——应该要说请才对吧?要好好跟骑士大人拜托呀。
——嗯,请和我握手好吗?骑士大人。

受到护士纠正,小女孩重说了一遍。
我并不是真正的正骑士,在这样的状况,他无法开口说出这句话,只能尽可能装出笑容回应她的期待,“谢谢你骑士大人”这句话与握在手上的感触,现在仍强烈残留着。
在距芙丽娜公主她们最近的地方进行护卫的近卫骑士,这就是亚鲁特的任务。
然而实际上他是连士官学校都还没毕业的见习候补生,就算是周围由真正的正骑士们重重包围,连同亚鲁特也一起护卫的这个状况,他的职位与剧本本来也就是这么写的。
近卫骑士队的吉祥物。
达尔说的这一句话,在亚鲁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即使想把那当成是达尔常有的讥讽,但是亚鲁特感觉这句话,用来形容现状是再贴切不过了。
“——您身体不舒服吗?”
口译的安格斯女性问道。
“米拉殿下看您的脸色很差,很为您担心。”
亚鲁特大吃一惊。
原本应该在和芙丽娜公主说话的总王妃,现在正看着自己。
她的脸上是世界共通‘担心儿孙的奶奶’的表情。
一旁的芙丽娜公主心惊胆跳,蕾笕冰冷的视线则好像在说:你在搞什么啊。亚鲁特不禁冷汗直冒。
“不,没问题,我一点问题也没有!”
你怎么让护卫对象反过来关心你啊,你这个大傻瓜!
这个样子真的会变成装饰用的骑士了,亚鲁特心想只靠言语无法表达自己的决心,因此强迫自己抬头挺胸向她敬礼,总王妃见状,似乎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亚鲁特不禁在心中捏了把冷汗——就在这个时候。
“危险!”
他一边叫喊,一边纵身一跳,将总王妃与芙丽娜公主两人一起推倒,趴在地面上。
“怎么了!古斯塔夫!”
在草丛与阴影中待机的正骑士们一齐冲出来,手里拿着枪剑,采取警戒态势。
“发生什么事了?快点报告!”
现场的组长询问压住芙丽娜公主她们的亚鲁特。
“那里——”
他抬起头,指着眼前的建筑物。
“有个东西从最上面掉下来——”
“从上面?”
“那东西相当大,细长型,有点像是剑——一
亚鲁特话还没说完,马上就有一位骑士冲进亚鲁特所指地点的草丛。
三秒之后。
“有了!”
一旁关注的亚鲁特他们顿时一阵紧张。
“那是什么东西?是剑吗!?还是爆裂物!?”
“是扫帚!”
看到扫帚被认真地举起,亚鲁特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扫……扫帚?”
“王妃殿下说‘那与我国的打扫用具非常相似’。”
“不,米拉总王妃殿下,在艾密尔那东西确实也只能用来打扫——”
“找个人去连络圣堂的人,问问看屋顶有没有人在清扫!”
“是!”
在混乱的现场中,气氛变得更加紧迫,然而亚鲁特却想到别的事情。
从天上掉下的扫帚。
从空中掉下的扫帚。
飞行用的——扫帚。
(喂,该不会——是艾玛吗!?)
她在那上面吗?
在亚鲁特身旁的芙丽娜公主似乎也抽了一口凉气,两人视线交接,眼神都像在问‘你也那么觉得?’,看来她也想到同一件事了。
只见正骑士已经奔向圣堂正面,打算要去询问了。
“快点去吧,亚鲁特公子!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亚鲁特闻言全速狂奔。



最近的圣堂里是一个礼拜堂,亚鲁特开门冲进去,只见穿着法衣的司祭与近卫骑士队的正骑士已经开始谈话,对方似乎摸不着头绪,目前正在重新进行确认。
在对方有所回应之前,只能在这里等待了。
(……这里真大啊。)
亚鲁特重新环视四周。
若论宽敞与座位数,这间礼拜堂在凯杰尔可谓屈指可数,就好像是剧场的舞台一般。
最多可以容纳多少人进行弥撒呢,仿佛包围正面全新的祭坛一般,信众席的长椅不止是一楼,甚至布满二、三楼,呈扇形方式排列开来。
随着等待时间拖长,正骑士的学长无事可做,不禁喃喃自语道:
“……从原初之海诞生的阳光神,将最先照亮的大地取名为‘扎伏特’,受到命名的大地始有力量,以其力量创造出人类——吗。”
就算并没有多么虔诚,这种地方也有那种力量,会令人不自觉地说出那样的话吧。
天花板附近的彩绘玻璃,将七色的彩光运送至一楼亚鲁特所在之处,上面描绘的是教会固定常见的创世神话,然而神话彩绘却不知为何在途中中断了,本来应该会持续到七十二个命名全部结束才是。
记得从外面看到的彩绘玻璃,是沿着圆柱形建筑物围绕一周而成,照这么看来,这间礼拜堂的后方,应该也有类似大厅之类的空间吧。
不过话说道一确认未免太久了吧。
久到让他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究竟要让他们等到什么时候呢,正当亚鲁特开始不耐烦的时候,等待已久的教会方面终于有了回答。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听到对方的解释,正骑士的眉毛皱在一起了。
对他说明的人并非一开始前往确认的司祭,而是另一名司祭。
“事务大楼的屋顶并没有进行清扫作业,不过却有发现非法侵入的人物是吗?”
“是的,所以我们遵循内规将之逮捕,详细情形现在正在调查之中,请各位放心。”
不好了,亚鲁特只感到全身的血液好像被抽盵了。


第4章 圣堂动乱


白凤宫殿的后宫里,目前有两位芙丽娜公主的客人在此滞留。
客房随侍的女官们起先还想要帮她们做这做那,可是她们对这方面的似乎不习惯,几乎不是婉拒,就是面露尴尬的表情。
她们虽是容貌美丽的女孩,不过还是放着她们不管比较好吧,做出这个结论的女官们就只好成日躲在远处观察她们的情况。
红铜色头发的少女用过早餐后便早早离开房间,目前尚未回来,现在只有黑发少女在窗边的桌上,打开素描本画画。
上面有许多画。
比如说,戏剧海报醒目的七号街一隅的素描、守龙像的头、舞蹈厅的庆祝宴会。
她用水彩颜料替在王宫庭院画的花朵素描上色。
在此之前,沉默寡言的少女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不过对于女官为她准备颜料之事,似乎让她感到很高兴,事后女官们如此谈论到。
哪怕只是一盒水彩颜料也好,因为无法给予客人任何招待的话,那是女官的耻辱,这是她们身为女官的坚持。
莫妮卡默默地动笔画画,桌上也插着一朵芙丽娜公主从庭院带进来的玫瑰。
只见最外侧的一片玫瑰花瓣,伴随着些微振动之后,掉落在桌面上。
“哎呀,怎么了吗?莫妮卡小姐。”
少女目不转睛地看着花瓣,形状优美的双唇动了。
“——艾玛。”

***

就在要被推进门里的途中,艾玛因高低差而绊倒。
“痛!”
身体倒在地上.她忍不住吃痛出声,不过动手的人却一言不发。
她用来绑头发的缎带断裂,红铜色的头发散落肩上,可是双手手腕被植物藤蔓拘束的状态,她也无法把头发绑起,全身无法动弹的她,最多只能紧咬着唇而已。
(不合理呀!)
看来艾玛一直以来都太小看教会司祭所进行的祈祷了。
这和那种单纯咏唱祈祷词句,让田里豆子发芽的祈祷,两者可说是不同次元的东西。即便是现在艾玛仍能清楚想起,在通往地上阶梯的楼梯间,那个穿西装的男人咏唱出圣句的瞬间。


——主啊,创造我的伟大大地呀,请在此展现您的祝福。

咏唱的句子简短,可是仅仅是那样,马上就有绿色藤蔓从墙壁的缝隙间爬出,将艾玛五花大绑起来。
如果说这既非咒术师使用的咒语,也不是魔女的魔女术,而是虔诚的信徒献上纯粹祈祷,上天偶然授予奇迹做为“回报”所造成的结果,那这根本就是诈欺。
(这种偶然的回报有可能吗?这样却只有我们被当成怪人看待,那我可无法接受……!)
她被带进的这个房间里非常昏暗,眼睛迟迟无法习惯,从脚和手掌传来的感触十分冰冷,有一种直接坐在金属板上的不快感。
只听见背后关门声响起,这样一来光源就只剩下墙边的两根蜡烛了,只见有一座阳光神尼尔斯=亚基那的祭坛,以挖空石壁的方式设置在墙上。
谁能想像得到,外面看起来是新造的现代建筑,里面却有这么‘古老’的场所。
“……你相信神对吧?在神的面前做出这种事,你难道不会觉得羞耻吗?”
“正是在神前才这么做。”
异端审问官的男人终于回话了。
“魔女和金属相性恶劣,没有一般性的信仰,而且我等要在神的身边才能发挥力量,这一切都是在历史的堆砌中得到的知识。”
他的脸已经恢复成原本严肃的表情,这也是向神祈祷的回报吗?他的手没有停下,似乎在黑暗中转着某个像是方向盘的东西。
终于,艾玛背后的墙壁裂了开来。
只见刺眼的光线射入,令艾玛忍不住眯起双眼。
那是从彩绘玻璃射入的自然光,红、蓝主只以及紫色,五颜六色的光从高处的天花板洒落,全数七十二圣名中的第二十六号——‘龙’的玻璃画映入眼帘。
艾玛是在舞台之上。
眼前是观众席,而且观众席不止是一楼,还有二、三楼,甚至还设有陪审席,艾玛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不过这样的内部装潢,不禁令人联想到豪华的剧场或歌剧院。由于背后的墙壁上,简朴的石造祭坛依然留着,因此要说这是礼拜堂也无不可,只不过现场完全没有祈祷场所的气氛。
座位上坐满的几乎都是身着白或蓝色法衣的司祭,他们眉毛动也不动一下,静静注视着坛上的艾玛。
——这里果然不是祈祷的地方。
她莫名地全身起鸡皮疙瘩。



“来的好啊,魔女莉莉卡的弟子艾玛,现在就开始审问吧。”
然后从二楼正面的特等座传来嘹亮的声音。
坐在那里的司祭,身上法衣以细金线绣边,看来相当位高权重,他的容貌有着近似芙丽娜公主的贵族风格,那副俊美的面具想必在年轻时﹒一定是异性注意的焦点吧。
他俯视铺着铁板的舞台,对着被绑在中央的艾玛高声说道:
“我的名字是怀亚特·弗罗,是决定让这久未举行的盛会复活之人,你现在剩下两个选择。”
他淡淡的碧眼一敛,竖起了右手两根手指。
“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然后让我消除你的记忆。”
弯下一根手指。
“或者是受尽各种痛苦折磨后,再让我消除你的记忆。”
他又弯下第二根手指。
“咦?”
“好了,亚敏,从你开始祈祷。”
“遵命。”
收到弗罗的命令,原本在墙边握着方向盘的男人,开始咏唱新的圣句。
“诗篇六十四,圣者伏于地,回归天上。”
他的声音并不是特别大声,但是却响遍整个大厅,而坐在陪审席的司祭们也跟着唱和。

“初始之子,依姆他与贝塔之子马尔斯濒临死亡。”
“此时听闻地之声,不需要害怕。”
“就算汝之身毁灭,汝之骨骸将埋于地,心将飞往天上吧。”
“赞美吧,赞美吧,赞美吧,唱诵吧﹒竭尽一切力量。”

随即空气摇晃,乙太的流向逐渐改变。

“大地啊。”

祈祷从脚下开始改变世界。

“““大地啊。”””


缠住艾玛的藤蔓重新以激烈的力道往上延伸,缠住天花板的横梁。
“呀、呜、等一下!”
将艾玛更拉上舞台的半空中。
“放开我!放开我啦!”
“——接下来你是想要火烤还是水淹呢?我再问一次,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现在人在何处?告诉我‘禁域’的座标!”
站在正前方审间的弗罗,看起来像是疯狂了一般。
这是——货真价实的魔女审判。

***

——喀啦!
侹书柜掉落的冲击 一让相框的玻璃破碎了。
“……唉呀!”
崩落书堆的另一边,法妮忍不住伸手按住额头。
放眼望去都是书、书、书,时光飞逝,窝在女王蜂之馆的书斋里已过数日。
如今别说三餐,就连睡眠与刷牙她都在这个房间里解决,她穿着满身皱摺的工作服坐在地上,翻阅莉莉卡的藏书,然后堆到一旁,一直重复这样的动作,即使如此她终于还是找到了,总算找到了。
“………………有了。”
“怎么了吗?法妮小姐。”
“有了啊啊啊啊啊!找到书了啊啊啊啊啊啊!”
法妮把那本书高高举起,瞬间破损泰半的缝线眼看就要崩断,她赶紧将书放在膝上。
“危、危险!好险!好险!”
那是流传于这个国家北部的一种相当古老的咒术,记述上写着‘复活的妙药’。
饮下以某种仪式调合出的‘毒药’,藉由从假死状态复活的方式,似乎就能除去原本身体的病痛。
这么一来,原本剩下微小的绑架可能性也可以消去了,她是以自己的意志进入昏迷,按照计划复活后再躲藏起来,只带着一张毕业证书。
瞪著书页上的文字,法妮忍不住喃喃自语。
“这个……该夸她有决心,还是该说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制作那种药的手续非常复杂,即便在魔女之药方面算是专家的法妮,看到那手续也不禁头晕,而且就成份而言,那几乎等于是‘毒药’。
若问她敢不敢老实地喝下这个药——法妮可有点没自信呢。
即便赌上真的死掉的可能性,她也想消除长久以来的病痛吗?还是说为了这次失踪,她不惜赌上性命?
躺在病床上,被认为不会醒来的少女,实际上真的逃亡成功了,目前还无人能掌握到她的行踪。
她要去的地方——只怕相当遥远,或许也不会是舒适的旅程。
“嗯~~唔唔唔……”
“那么法妮小姐,您找到想找的东西了吗?”
欧克洛克这句话将法妮拉回到现实。
重新一看,眼前是一片惨状的书斋,抽屉拉出来没关,堆积如山的书本,喝到一半的咖啡,毯子与枕头,这已经不是轻微地震的程度,而是房间遭龙卷风袭击过后的书斋。
“需要我帮您准备电报吗?”
如果莉莉卡不是猴子的话,她会怎么说呢?
“……啊~~好,拜托你了。”
法妮心想自己至少该把用过的空餐具拿去厨房吧。
于是她鞭策疲累的身体,辛苦地站了起来,随即堆积的书本又崩落下来。
“啊~~真是的!”
感觉自己这几天总是重复着这句话。
由于特地整理好的一叠信也被埋在书堆里,因此她只好像挖开瓦砾堆般,把那叠信封拉了出来。
本想把信放到安全的桌上,寄信人的名字却吸引住她的目光。
(咦……高登·米尔顿……博士……?)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艾蒂莉西亚恩师的名字?
法妮看到欧克洛克走出房间后,于是解开捆信的绳子,开始确认信的内容,对不起了,莉莉卡老师,之后我会乖乖接受您的责骂的。
全部二十封左右的信,几乎都是以米尔顿教官的名义寄出,邮戳日期是数年前,当然那是莉莉卡还是人类的时候。
“拜启,莉莉卡大师……”

——拜启,莉莉卡人帅。我有一个好久以来追求的论文题目。
——由于甲种魔术的登玚,地上的奇迹经过分解,已经成为平易近人之物——

那是生活在首都凯杰尔的乙种魔术研究者,寄给隐居于远方荷尔谷林村的传说魔女的信。

——然而就现实而言,奇迹仍然存在于这世上。
——那并非会因人心而改变,存在于文学或哲学上的那种奇迹,而是只能以奇迹称呼,预料之外的某种力量。
——咒术师的咒语有时并非物理现象,而是对精神产生作用;正教会的高位司祭所施行的祈祷,有时甚至能治愈将死的病患。这是经过优司塔斯·波奇莫亚体系化的甲种魔术,至今仍无法到达的惊异且未知的领域。
——伟大的魔女莉莉卡。
——对我而言,身处札夫塔利卡度数只有个位数的那块土地,身为魔女的你也是我日夜追求们奇迹存在。
——魔女为何不受乙太的有无所束缚呢?那样的奇迹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我一心期盼能找出那个答案,终于我设立了一个假说。
——姑且称之为圣兽眷属论——

第二封信是相距一个月之后了。

——收到您的回信,实在令人喜出望外,谨向您致上深深的感谢。

在那之后有好一段期间,老师与米尔顿一直持续著书信往来。
他对魔女术的原理着有自己的见解,透过接受莉莉卡的建议来加强自己的学说。
法妮继续读着信,信封的数量增加,邮戳的日期也越来越新。

——确实,该收集的样本数应该越多越好吧,关于您新收的弟子,她的言行着实令人感到兴趣,请务必让我见她一面,当然,那是等到令徒状况稳定之后的事。

——看来日后有必要到南方去寻找,‘禁域’如今也存在于海上,我认为我所追求的东西,只有在那里才找得到。
——发表这个学说会是一项罪过吗?
——这确实会更正数个与人类有关的认知吧,特别是可以预料到教会一定会反对,可是魔女筣莉卡,我并不认为探求真理是背叛神的行为。

他的字有时会像是表达出内心的挣扎般,字迹显得颤抖不止。

——我们的波奇莫亚老师,过去是在受到无数打压之下,提倡乙太这种物质的存在,他带着自信与骄傲,并且对神与自然怀抱无限的敬意。
——我也想仿效他。
——我想高唱世界上并不存在例外。

第二十封信写到这里就结束了。
他对自己的学说已经相当确信,尽管有时还是会烦恼,不过他也做好觉悟要让他的学说问世了。
途中写到‘新收的弟子’,大概是指莫妮卡与艾玛其中之一吧。
法妮左思右想,突然惊觉一件事。





“但是、咦?等一下……那么那位教授那个时候,为什么会说得好像他与莉莉卡老师毫无关系呢?”
因为法妮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所以他说谎了?还是只是他弄错了?来往了这么多封信还会弄错吗?
不可能吧。
无法捉摸的人或许不止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双手握着一堆信,却找不到该出现的情报,在这个状况下,说不定有可能她们才是正常的——
法妮忽然感到毛骨悚然,不禁用双手抱住自己。
只见被法妮从书柜上碰掉的相框,仍搁在地板的角落,她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将覆盖着的相框拿了起来。
破裂的玻璃掉落地面,露出了艾玛与莫妮卡的脸。
(亚鲁特,你要小心一点啊——)

***

骑士队的正骑士当然要求司祭说明。
“不,等一下,这不是你叫我们放心就能算了啊。”
中年发福的司祭看着亚鲁特他们,一副该说的都说完了的表情。
“闯进里面的人究竟是谁?”
“这个我们正准备要确认。”
“保护公主是我们的职责,如果对方是不法份子,那么骑士队也无法坐视不管,可以让我们在旁见证吗?”
司祭尽可能露出谦卑的微笑。
“这次的入侵事件可能会对我们的信仰造成重大妨碍,因此我们有必要进行内部的审问,一经确认,就会马上把人交给你们,在那之前还请耐心等待。”
“不,可是——”
“请两位见谅,拜托你们。”
“那个、对不起!”
亚鲁特忍不住打断他们的对话。
“我想她大概没有恶意,她只是不知道这个地方禁止进入才会误闯,所以——”
对于仍是维持一贯表情的司祭,亚鲁特在焦急的同时,仍是重新向对方低头鞠躬。
“所以拜托您,可以放了她吗?”
然而对方的回答却是机械式的拒绝言词。
“……真的不行吗?”
“很抱歉,在得到确认之前请先等待,除此之外恕我难以回答——”
司祭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亚鲁特似乎听到他后方传来一道像是悲鸣的声音。
“怎么了?古斯塔夫。”
“刚才的是——”
亚鲁特环顾四周,正骑士学长似乎没有发觉,司祭也是同样,或者他单纯只是在装蒜。
或许只是错觉,是他搞错了也说不定,可是——
“喂!做什么!”
亚鲁特的直觉正对着他大叫,这绝对不能放着不管,于是他用库洛布的技巧,全速突破眼前的司祭。
“慢着!给我回来!”
虽然有听到学长的声音,但现在也只能装作没听见了。

见到一身正装的骑士突然闯入,走廊上的司祭与修女都惊讶得目瞪口呆,其中甚至有人正直地叫住他。
“不可以,骑士大人,这里禁止进入——”
奔驰而过的风压,令修女的裙摆剧烈摇摆,亚鲁特绝不会拖拖拉拉,让别人有机会追上他。
“报警——”
这句话还没说完,亚鲁特便直接通过。
他所依靠的只有残留在耳边那声悲鸣的记忆。
(那感觉确实是艾玛的声音。)
他就这样在混乱的圣堂中前进,在绕过不知第几个转角时,这次有人站在前方挡住了去路。
“到此为止,骑士大人。”
那是一群身上法衣比先前更高一阶的男人们,狭窄的一条道路被数人挡住。
“我们应该已经通知过骑士队了。”
“那种说法我怎么可能接受,请让我也确认一下。”
“我们应该传达过请先等待了。”
“可是我听到悲鸣,那是怎么回事?”
“悲鸣?不知道耶,你在说什么呀?”
“总之我只要看一眼就回去!让我见犯人!”
亚鲁特说完就跨出脚步,打算强行推开人墙进入。
然而就在亚鲁特打算强行突破的时候,一名高位司祭在他耳边,说出一句令他怀疑是否听错的话。
“你再这样执着,小心危及你的地位哦。”
“——什么?”
“难得的阳光勋章不是吗?身为芙丽娜公主荣耀的护卫骑士,光是偏袒违反神之道的异端魔女就已经是丑闻了,如果你不想让自己的立场更加恶化的话——”
亚鲁特还没全部听完就停下脚步,当场揍了秃头司祭一拳。
“马尔克大人!”
这样就确定了,不管怎么想,这里都不是适合艾玛待的地方。

***

——愿神祝福。
——愿神祝福。
——愿神祝福。

感觉着背后的神圣祭坛,头上则是美丽的教会彩绘玻璃,众多的司祭为她唱和祈祷。

——大地啊,我等的创造主啊。
——大地啊,我等的创造主啊。
——大地啊,我等的创造主啊。

如果艾玛不是魔女,那么这大概是非常幸福且能够安心的光景吧。
“快点回答!魔女莉莉卡的弟子艾玛!”
怀亚特.弗罗继续审问,这里的神明与司祭们不是为了保护艾玛,而是为了制裁她而存在。
“……我不知——”
就在艾玛要回答的时候,鲜艳的红莲之火在她的脚下绕了一周。
“你最好还是回答吧”
站在火圈之外的部下亚敏也命令道。
这也是祈祷所带来的奇迹吗?
身体吊在半空中无法动弹,肌肤感觉到的是奇迹的热气,毫不间断的命令与祈祷声响起,那是纯粹的恐惧。
这是历代魔女或许都曾尝过的恐惧。
“不要……”
发出的声音已分不出是拒绝还是悲鸣。
“不要啊!”

(救救我!)

她不要在这里结束,不要孤单一个人的结局。
在祝福火焰的烘烤之下,艾玛紧紧地闭起双眼。
“你们做什么啊啊!”
附近传来沉重的声响。
艾玛微微睁开双眼,只见银框眼镜飞到舞台的边缘,审问官亚敏手按着一只手,单膝跪了下来。
“你没事吧?艾玛!”
是亚鲁特用腰间的细剑斩了亚敏一剑。
随即他将祭坛的水瓶去向地板的火焰,艾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亚、亚鲁特……”
“你等一下,我现在就放你下来。”
身体被吊在空中,艾玛的眼泪快要夺眶而出。
他是怎么来的呢?自己是在做梦吗?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了。
“喂、喂!艾玛,他们对你做了那么过份的事吗?”
“不是、我是……”
她真的连声音都变成哭声,这更让他慌张不已,即使如此,自己是真的很恐惧,害怕得不得了。
亚鲁特的剑斩断吊着艾玛的藤蔓,她的脚终于得以踏在地上,扑进他的臂弯里,感受着他手臂的强壮与温暖,令艾玛更想紧紧抱住他。
“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
“我劝你住手才是明智之举喔,亚鲁特·古斯塔夫。”
艾玛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回过神来才发现,圣句的唱和已经止息,而怀亚特·弗罗则是坐在椅子上,双手手指交叉握起。
冷静的嘴角甚至泛起微微笑意,他的言行举止都是那么地优雅。
他看着的人不是艾玛,而是亚鲁特。
“我虽不知道你有什么误解,但是那边那位女孩犯了正教会的禁忌,我们现在正在询问案情。”
“这哪里是正当的询问案情啊,根本就是拷问吧!”
亚鲁特从正面发出怒吼,真的是有如烈火一般地为艾玛而愤怒。
“你的行动有得到骑士队的许可吗?”
“没有又怎么样!”
“也就是说,你想救她只是你个人的判断,而且也不打算订正,这也就是说你也堕落到与‘他们’犯下相同的罪了吧。”
“他们?”
这就和芙丽娜公主被困在塔里的时候一样,他不顾一切冲进来救艾玛。
这家伙真的是既笨蛋又白痴又单纯,一点也不像骑士——
(我最喜欢你了。)
没错,最喜欢了,所以……所以就算只有你也好。
“没错,就是唯一和你血脉相连的那个人——”
“亚鲁特!”
艾玛大叫,亚鲁特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来,已经够了,笨蛋亚鲁特,别再说了,别再问了,已经够了啦。
“我——”
就在这个时候。
一——怎么回事?一
“——地震吗?”
天花板附近的彩绘玻璃出现了巨大裂痕,艾玛后方祭坛蜡烛的火也熄灭,司祭们纷纷站了起来。
然后,嘈杂声未止,第二波紧接着又来到。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观众席的墙壁被轰开了一部分。
“什么!?”
瓦砾滚动至中央附近,扬起漫天尘沙,此时外面的光线照入乱成一片的室内。


——吼~哇。

夹杂在粉尘之中,耳朵听见的是让人联想到鸟类或野兽的粗重叫声。
有‘某个东西’从崩落的墙洞爬了出来,随着形貌逐渐清晰,在场司祭们的脸上也跟着露出恐惧的神情。
蛇。
有人开口叫了出来,是蛇,那是一只巨大无比的蛇。

——吼~哇。

接着又有两个人影,从同一个洞穴出现。
一个人是少年。
他一身轻装,身上是那种会令有良知的大人为之皱眉,印有花俏图案的衬衫,裤子则是磨破的牛仔裤,手上握着甲种魔术的展开杖。
另一人则是少女。
她戴着像是南国民俗艺品的面具,手上拿着色彩鲜艳的木杖,白色连身裙的裙摆与她的长发,在尚未散去的烟尘中随风飘扬。
“打扰了,异端审问会的各位。”
少女将异国的面具往后一拉,艾玛还没看就已经知道,面具之下会露出什么样的容颜。
没错——是她,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

***

“很抱歉打扰各位欢乐的时光。”
那确实是半年以上不曾听闻的妹妹的声音。
她的身形依然消瘦,不过脸色看起来绝不像病人。
乍看之下是如优等生般楚楚可怜的视线,但却无法掩饰她的‘目中无人’,让人确信她就是艾蒂莉西亚。
艾蒂抚摸与自己身高同粗的蛇,抬头望着坐在二楼座位的弗罗。
“——没想到你竟然会主动找上门来。”
“我最擅长的就是奇袭、偷袭和暗算呀,就和你们的特技是虐待、陷害和求神是一样的。”
“是吗,那么就让我们来欢迎你吧,将更多祈祷集中在这里!”
弗罗的手往上高举,同时大厅一楼左右两边的门打开,隶属教会的僧兵们涌了进来。
就在司祭们开始祈祷的同时,僧兵们也拉弓放箭。

“伊兹·达姆鲁·斯!”

和艾蒂在一起的少年——那大概就是邻人吧——展开了乙太代码,银杖敲击地面的瞬间,甲种魔术的气流有如箭一般,冲击映在视界中位于直线上的僧兵,把他们吹得撞在墙上。
“后面就交给你了!”
“了解,吉诺。”
艾蒂引导大蛇蠕动至另一边的僧兵前方。

——吼~哇。

她一吹挂在脖子上的土笛,蛇的口中立刻喷出强烈的红莲之火,而且蛇的火焰也喷向二楼与三楼的司祭们。
祈祷的声音瞬间紊乱,进而转变为悲鸣,奇迹并没有出现效果,他们仅仅只有两人,可是就靠着那两人阻断敌人势力进行扰乱。
而被亚鲁特砍伤的亚敏,这次则是加入阻止邻人的脚步,他在一只手受伤不能动的状况下,操纵‘奇迹’的藤蔓,加入僧兵的攻击行列。

“主啊,创造我的伟大大地呀,请在此展现您的祝福。”

“伊姆·拉·剔·古!”

咏唱与咏唱重叠在一起,藤蔓被强风斩断,在争夺大地乙太中获胜的少年单膝跪地,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好像在说‘知道厉害了吧’,然后大蛇与艾蒂莉西亚从舞台的前方横越而过。
就在亚鲁特的前方——
“艾蒂!”
亚鲁特跳下舞台,呼唤在蛇身上妹妹的名字。
“艾蒂,等一下!是我啊!”
她回过头来。
亚鲁特叫住了她,自己却一时说不出话,他一边陷入自我厌恶中,一边拼命地在脑中寻找话题,而在南处的她则是无言地看着这里。
“……既然你醒来了,至少说句话再走吧,如果有什么理由的话,我会听你说的。”
“现在不行。”
“艾蒂!所以说——!”
她坐在蛇身上继续移动,亚鲁特则是并行而奔,硬是要继续谈话。
“——还是说你要以骑士队骑士的身份逮捕我呢?”
“为什么你就那么想自己一个人,我实在不懂啊。”
“很遗憾,我还有事要做。”
“喂!”
“潮流就要改变了,现在要出发去‘禁域’,今晚就是最后机会,我可不想再等十年。”
“等一下……!”
亚鲁特情急之下跳到与艾蒂同一条蛇身上。
“别这样,大哥。”
“什么禁域啊,你也稍微听我说话吧……!”
艾蒂用手上的木杖朝亚鲁特挥来,亚鲁特避开她的木杖,反过来往前踏步拔刀。





“社长!”
原本与亚敏交战中的邻人,在瓦砾堆的另一边叫道,只见艾蒂戴在头上的面具被砍成两半,掉落在地上。
和面具一起被割断的头发,飘散在满是砂尘的空气中。
艾蒂似乎也没想到他会拔刀,看起来颇为惊讶。
“别太小看我,我也可以用实力把你带回去喔。”
“大哥办得到吗?不可能吧。”
对于亚鲁特的威胁,艾蒂则是挑衅以对。
(啊啊,是吗。)
她从蛇的身上跳下,重新单手举起木杖,她清澈的眼神仿佛在说:放马过来吧,于是亚鲁特再次握剑冲了上去。
大的人影与小的人影,眼看两个影子就要正面冲突——
“……住手吧,亚鲁特,已经够了。”
“艾玛……?”
然而出乎意料,红铜色的魔女在前一刻挡住了他。
而且是以庇护着艾蒂的形式。
“她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亚鲁特今后也要继续当个了不起的骑士。我拜托你,别让芙丽娜公主孤单一个人。”
艾玛对握剑呆立原地的亚鲁特露出微笑,是错觉吗?感觉她的笑容看起来却像在哭泣。只见她就这样往沙尘中走去,前往妹妹所站的地方,然后就好像面对熟识之人一般,往她的手臂轻轻拍了一下。
“我的回答是——‘Yes’,艾蒂,谢谢你来这里接我。”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
然后邻人奔至两位少女身边,会吐火的蛇仿佛保护三人的周围似地,将尾巴收了回来,接着从墙壁的大洞,出去外面光辉耀眼的世界。
然后他们就消失在亚鲁特的面前。
他们走掉了。

***

艾蒂莉西亚她们应该是从墙洞出去外面的,但不知为何就是找不到她们的踪迹。
这虽然有许多因素,不过最大的原因就是情报的混乱。
据说教会方面主张敌人的特征是蛇,敌人带着巨大的蛇,然而守在外面庭院的骑士们却无人见到那样的蛇。
情报的偏差招致混乱,使得搜索作业在初期就触礁了。
“——最初主张自己被蛇吐出的火烧到的那些人,结果后来冷静下来一看,他们身上根本就没有烧伤,也就是说他们是看到所谓的‘幻觉’了,目前是采取这样的见解。”
近卫骑士队长弗罗德·沙札兰德站在铁门外,单手按摩着自己粗壮的脖子。
对于自己不在场的现场出了差错,他的内心一定有许多不满吧,不过他的语气仍然坦率且冷静,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
亚鲁特目前是在位于王宫据点地下的惩罚房内,听着沙札兰德说话。
身为隶属于骑士队的人,亚鲁特涉嫌的罪状有数个,首先就是放弃护卫芙丽娜公主,擅自离开工作岗位;再来是在教会内对多名司祭施加暴力;最后就是协助犯人逃狱——
“关于你的处分,目前还没有定论。”
沙札兰德如此说道。
据他所说,教会方面的主张是,亚鲁特非法协助拘留中的艾玛逃走;另外一边的主张则是,亚鲁特对艾玛的共犯艾蒂莉西亚拔剑相向,打算阻止其行动,在那个时点他就已经是无罪了。于是双方主张就在会议中争论不休的样子。
“……是这样啊……”
“另外我是赞成应该对你从轻量刑哦,亚鲁特·古斯塔夫。”
沙札兰德从铁门上的小窗,注视着里面的亚鲁特。
他的视线非常认真,不容许亚鲁特移开目光。
“你试图阻止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
“我……”
“你试图阻止她了﹒而且是以王国骑士团骑士的身份。”
他反覆地强调。
就算事实并非如此,就算亚鲁特只是受到她挑衅才拔剑,他也必须那样说,他感觉沙札兰德是在暗示,只有那样做你才能存活。
“王国军收到正教会的委托,虽然目前尚未公布,不过接下来我们队要追捕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但是前提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与亚鲁特·古斯塔夫无关。我不会要求你和我们一起追捕,但是不准再轻举妄动,这是我的拜托,明白了吗?”
沙札兰德说完该说的,只等亚鲁特回答,然而亚鲁特的嘴却像贝壳一般,一动也不动,面对沉默不语的亚鲁特,他也只能再次叹息。
只听到军靴清脆的声音逐渐远去。
然后昏暗中又只剩下亚鲁特一个人。
不用刻意闭上双眼,来此之前所发生的事也会鲜明地浮现又消失,黑暗似乎就是这样的场所。

——授予你阳光勋章。

在晴朗无云的青空下,国王陛下宣读书面公文,授予我过重的勋章与过重的名誉,但是我从来就没有要求那种东西。

——我会让你加入成为守护公主的一员,这样公主和臣民也就都能安心了,现在就是你打起精神努力的时候哦,亚鲁特·古斯塔夫骑士候补生。

我一直很尊敬您,也希望能够加入您的队伍,但是沙札兰德队长,老实说我现在只是有名无实而已吧?

——你就好好当近卫骑士队的吉祥物,粉身碎骨报效国家吧。

就算真是那样,你也没资格说我,冰之达尔。

——你对自己至今做过的事实在太没欲望……想也不想就会做出冲动的事……我担心有一天你会把至今累积的成就全都抛弃。

不是的,我也有欲望,就和普通人一样的欲望。

——抬头挺胸,你的表现会成为今后近卫骑士队的形象喔。

或许很困难,不过我希望有一天能成为正骑士。

——大哥办得到吗?不可能吧。

和妹妹过着平凡的生活。

——亚鲁特今后也要继续当个了不起的骑士,我拜托你,别让芙丽娜公主孤单一个人。

而且和喜欢的人一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想要放声大叫,口中却说不出话来,亚鲁特取而代之,用拳头击打墙壁,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每个人都这样!”
他用脚踢门,只听到沉重的金属声在室内回荡。
“不管哪一个都一样!别擅自决定我要做的事!别自做主张!少开玩笑了!”
每个人都没有间过自己一声,擅自就推测自己的行动,然后做下决定。
那样做就好,这样做就好,然后一定会变成这样,拜托你就这么做吧。
自己是自己,就算受到期待,受到怀疑,受到辱骂,遭到拒绝也不会变成别人。
“我要做的事,不是我自己决定的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由于他在房间里持续吵闹,在远处的看守员飞奔过来问“怎么了”,但是那个时候亚鲁特已经当场躺在地上了。
他不发一语,继续装睡,看守员于是又离开了。
不过到此为止了,他不想起来,现在眼前是一片黑暗。
这样继续睡下去,他也不觉得早上会来到。

比如说在某个晴朗的假日,在床上尽情享受睡眠。
或者在草坪上尽情奔跑之后,倒在地上看到的天空非常美丽。
下雨天就撑伞。
就和那种事一样,他认为自己很普通。
他是那么认为的——


“所以我都那样叮嘱过了说。”


她究竟——在那里多久了呢?
亚鲁特微微睁开双眼,会是幻觉吗,牢房的门竟然是开的。
只见一身灰色礼服的女官走了进来。
“你——”
那是蕾笕,是芙丽娜公主的侍女。
亚鲁特赶紧慌张地站起来,不过她却依然冷淡地注视着亚鲁特。
亚鲁特无法直视她的双眼,嘴角自嘲地笑了。

——请照这样努力下去,不要误入歧途,注意你动向的人比你想像得要多。

啊啊,没错,自己确实没有遵守眼前的她所给予的忠告,因为不管怎样那都恕难照办。
“果然变成这样了啊。”
“什么啊……你是想说一切都如你所料吗?只有我被蒙在鼓里,连王宫女官的你都知道。”
“我只是举无轻重的人,并没有自以为是神的意思。只不过少见的人容易受到注目,少数派容易迷惘。我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
蕾笕简短地说道。
重新往她的双眼看去,她的眼神中似乎有着以前所没有的悲伤。
“我一直希望在你的周围别发生不安定的事件,因为你太过愚钝、太过善良了,可惜大地所给予的试炼似乎不肯放过你呢……”
她最后低下头,并没有把话说完。
“真过意不去呢。”
“……不,我才是。”
自己或许一时冲动,对眼前的她说得太过份了吧,他们彼此都沉默不语。
“——芙丽娜公主要见你,我要说的只有这些而已。”
蕾笕静静地说完,然后走出了房间。
接替她出现的人是芙丽娜公主。
“啊啊,亚鲁特公子!”
或许是为了避人耳目吧,她身上是女官的朴素礼服。
她将灰色的披肩抱在胸前,一看见房中的亚鲁特,她立刻哭丧着脸奔了过来。
“太过份了,他们把您关在这种地方,您有没有受伤?”
她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想要触碰亚鲁特脸颊的伤口,亚鲁特说了声不要紧,然后抓住她的手推了回去。
这位公主还是一样温柔,并不介意自己的身份。
“我没事的,芙丽娜。”
“可是……”
“你没受伤吧?”
“没有,因为那是在我和米拉殿下一起离开圣堂之后的事。”
那就好了,必须感谢她的判断才行。
然后说到自己。
“……我没事啦,真的,我身上没有一道伤是在王国军中受伤的,这全部都是我自作自受。”
亚鲁特也只能笑了,这么一想他真的笑出来了。
即便低着头他也知道,像这样在吐气可及的距离,芙丽娜身上没有血腥和瓦砾的味道,只有优雅芳甜的花香。
如果那些全都是梦就好了。
“离开岗位,抛下芙丽娜一个劲地往前冲——却被她给制止了,她说我必须继续当个骑士才行。”
“王宫到处都找不到莫妮卡的人。”
亚鲁特说不出话来。
他愕然地抬起头,只见芙丽娜表情僵硬地点了点头。
“莫妮卡也是和艾玛相同立场的魔女,我也觉得她现在会有危险而找寻她,可是不管哪里都找不到。”
找不到。
那么她究竟消失到哪儿去了呢?
是落入骑士队或正教会的手中了吗?或者说她已经和艾玛说好,如今已经与艾蒂会合了?
这件事难以判断——不过他感觉最好做出最坏的打算,特别是在这个没有人可以信任的状况。
“……亚鲁特公子,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
“令妹、艾蒂莉西亚已经走了,而且艾玛也和她一起。”
“我知道。”
“骑士队与正教会认真地在追捕她们,我并不懂她们为何要做到那种地步,也不明白他们想阻止的理由。”
“我……”
“亚鲁特公子,您要依她所说,走在成为骑士的道路上吗?今后与艾玛也不再见面。”
“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没错,只是那样就让他想哭着大喊不要了,不要不要,他绝对不要那样。
亚鲁特想救她,与其闷在心里烦恼,那还不如早点与他商量,为什么要用那样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笑着离开呢?
也不问过他的心情与意愿,擅自就断定他的决定。
那样太过分了,亚鲁特既悔恨又生气,完全无法接受——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看看你的决心!亚鲁特·古斯塔夫!”
啪的一声。
声音响起的同时,亚鲁特的脸颊被打了。
“无论天涯海角,追上去告诉她这不是你希望的结果!她自私的温柔,你就要自私地打破!抢先她!追上她!追过她!就算那会让你失去艾密尔王国骑士的身份。”
她用拍打的手将亚鲁特的脸颊包覆,然后就这样——将唇凑了上去。
(————)




亚鲁特脑中一片空白。
令思考停止的柔软接触持续了数秒,亚鲁特在昏暗的牢里全身僵住,终于芙丽娜公主放开了他的唇。在极近距离看到她湿润的湖水色眼眸,亚鲁特知道她在微笑。
“我的骑士是亚鲁特公子,只有您一人!”
这火热的告白是以笑容做结尾。
亚鲁特仿佛从正面沐浴在她的思念之中。
原本凝固的心宛如受到槌子敲打而产生裂痕,就在一口气破碎的同时,附着在心上的阻碍与犹豫,似乎也跟着剥落了。
要追就去追吧——
亚鲁特就在原地重新单膝跪地,手按着胸口,向芙丽娜公主低下头。
事到如今还以骑士礼仪应对虽然感觉也很奇怪,不过——
“我发誓将会一辈子尊敬您,芙丽娜公主。”
“我准许了。”
那是一个誓言。
不管在哪里,不管距离多远,这个誓言都不会改变,亚鲁特将会生涯奉行这个誓言吧。
黑暗之中,让他想要再一次站起,给予他勇气,并且在背后推动他,这些全都是她的功劳。
“要出去就要趁现在,蕾笕会帮助您的。”
“感谢您。”
芙丽娜公主把用披肩包覆隐藏的行李交给亚鲁特,那是一个沉甸甸的布袋,亚鲁特并没有时间确认里面的东西,他再一次低头行礼,然后冲出惩罚房。
奔上从地下通往地上的楼梯,转过走廊的转角,他看到蕾笕在向他招手。
“过来这里。”
亚鲁特一走过来,她首先帮他脱下醒目的正骑士外套,然后帮他穿上侍从的大衣。
眼前的后门已经打开。
“从这里往后宫的西南门前进,最后使用的女官应该偶然忘记上锁了。”
“是!”
“安静点﹒直直走。”
走出房子之后,外面已经是夜晚了,四周路上没什么人影,他以不致让卫兵起疑的速度,快步在庭院中移动,朝应该没上锁的后宫前进。
(艾蒂说她要去‘禁域’对吧,又说潮流改变,那么她是要搭船啰?)
或许应该前往郊外的港湾区吧。
一边思考,亚鲁特抵达了目标的西南门。
那里是直接将资材与食材搬进后宫厨房的搬运道。
供汽车出入的大门旁边,另外设有供人穿越的铁门,他往门上的挂锁一摸,锁栓真的是开的,心中默念一路上不知第几次的道谢之后,亚鲁特逃脱到王宫之外了。
眼睛看到街灯的灯光、一般道路,耳朵听见的是汽车的声音。
来到这里,王宫用的侍从制服反而会碍事,他赶紧进入里侧的巷子内,把穿在身上的外衣脱下,顺便打开芙一丽娜公主给他的袋子,没想到里面竟装着意外之物。
那是乙太式的自动手枪。
亚鲁特默默地把手枪插进衣服的腰带,并将外衣塞进去、绑起袋口,然后站了起来。
“站住别动!亚鲁特。”
有人出声制止的同时,强烈的光线从房子的里侧照了过来。
(是谁!?)
光线移开,等到眼睛习惯之后,视界浮现那那伊·卡捷特的身影。
“那那伊……?”
“第一次的实战配备竟然是这种任务,告诉我这是假的吧,你这个笨蛋!”
他身上穿着战斗用的第一种装备,和其他的正骑士相同,他的手按着灯光的开关,果然是那那伊。
眼前的同学静静地愤怒着,对于亚鲁特的行动,他显得无比心碎。
“是因为艾蒂的关系吗?”
“不止是那样,我——”
“别说了,向后转,回去吧,现在还来得及,道个歉,听听达尔教官的冷言冷语,跑校园一百圈,再来大概就是禁足和写报告而已。”
“如果我说我不打算回去呢?”
“亚鲁特!”
“我已经决定了!”
“你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抛弃一切……!”
“我从来没那样想!一次也没有!”
忘记现场气氛的争执﹒因为接下来出来的人而中断了。
“够了,那那伊·卡捷特。”
弗罗德·沙札兰德推开那那伊的肩膀现身了。
他拥有全队数一数二的身高,那身躯静静地走上前,无法以单纯数字计算的魄力与紧张感,令那那伊忍不住往后退,亚鲁特虽然没后退,喉咙却吞咽了一下。
沙札兰德说道:
“——我应该命令过你不准轻举妄动吧。”
“我……不,我已经打算辞去王国军的骑士候补生了。”
“那就接下这个。”
沙札兰德随手抛出一把剑。
那把剑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在亚鲁特脚尖前一·五尺的位置停了下来。
“怎么了,亚鲁特·古斯塔夫,快点捡起来,你应该知道用你腰上那把乙太枪发动奇袭之类的天真招数是不管用的吧。”
脑中所想的招数被对方说中,亚鲁特也只好行动了,他意识着对方的动作,拾起了地上的剑。
那是一把朴素的双刃细剑,长度与重量几乎与模拟刀相同,握住的瞬间,亚鲁特的手就习惯了这把剑。
他给亚鲁特这把剑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吧?要做就要靠自己的力量,跟我一决胜负吧,用你的全力否定为这个王国挥剑的我吧,只要你能胜过我,不管是退伍还是逃亡我都答应,你想去哪里都随便你。”
沙札兰德巴拔出腰间的剑,剑尖在暗夜中微微发亮。
“其他人也是,不准你们出手,赌上王国军骑士的尊严,好好见证这场决斗吧!”
听他这么一说,那那伊以及正骑士们当场退了一步,目光注视着两人的动向,亚鲁特只能做好觉悟了,眼前是沙札兰德,背后则是骑士队,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他改变握住剑柄的角度——立刻一口气冲了出去。
“唔喔喔喔!”
钢铁与钢铁交击,火花散落在黑暗中。亚鲁特将剑横向一挥,却被沙札兰德的长剑接住。
瞬间传来的冲击正有如一堵‘墙’,亚鲁特就好像在和无机物战斗一般,对方纹风不动,亚鲁特毫不畏惧地挥出第二、第三击,但是全都被对方一一化解追了上来。
“怎么了?只有这种程度吗!?”
不止是力量,技巧和速度也都是压倒性的强悍。
用剑接住亚鲁特的攻击,沙札兰德的眼神看起来闪动着喜悦,不避不让地接住所有的攻击,退后了三步之后,立刻采取反击。
“哼!”
他从上段劈砍而下,犹豫该接住还是闪避的亚鲁特,下定决心接下了那一剑。
(啊!?)
原本以为接住了,但他却承受不住而膝盖着地,剑没有脱手算是幸运了,察觉对方第二击紧接着来到,亚鲁特向旁边翻滚闪避,他单膝跪在石板地上,剑尖再度指向沙札兰德。
“哦,躲过了吗。”
他似乎是真心佩服的样子,可是亚鲁特气喘吁吁,想回答也办不到。
明明只是短短的时间,体力却被消耗了一大半。
“可恶,他是怪物吗……”
一瞬间的选择错误就可能会致命,亚鲁特已经亲身证明过这一点了。
“即便是一级的正骑士也没几个人能跟我对抗到这种地步,真是可惜了啊。”
“我不只是要对抗,我是为了胜利而战!”
“说得好!”
亚鲁特不再答话,取而代之发出了怒吼,他要使用自己所拥有的全部力量、速度、判断力来与对方对抗。
剑与剑交击碰撞,汗水涌出,脚掌猛踩石板地,往上跳起,然后面用力踩踏。
在和比自己高段的对手战斗时,不知不觉间,周围的景色变得朦胧起来。
那大概是——由直觉、本能与反覆训练所构成的条件反射所支配的世界吧,尽管视线确实追随着沙札兰德的剑尖,脑海中却浮现出别的事情。
那是万里无云、高不可及的天空,以及绿色的球场。凯杰尔·艾斯特力修的七号,身穿红色球衣的自己。

——别在意,转换心情努力吧!

比赛可说是无比劣势。
受到大群重视力量的重量级选手所压制,迟迟无法打开突破口,在艰困的时候同伴又受伤,只有时间无情地流逝。

——我说亚鲁特啊,你说要转换心情,那是要怎么做啊?
——那应该是那那伊该想的事吧,拜托你啰,司令塔!
——喂!
——总之我会奔跑,你们把球传过来,知道吧!

亚鲁特拼命装出开朗的模样,激励遍体鳞伤、体力流失的队友。
就算对手的防守再怎么铜墙铁壁,就算传球无法串连,只要自己不放弃,继续努力支撑,之后情势总会在某处改变的,要找出反击的空隙应该是办得到的,亚鲁特的经验是这么告诉他。
所以要遵守基本,不放弃地努力缠斗,拼命奔跑,扰乱对手。
这么一来对方也会产生变化,也有可能失误或露出破绽——
“怎么了?那样就是你的全力了吗!?你以为那种实力就能改变什么吗!”
亚鲁特认为时机来了。
那真的只是微小的变化,沙札兰德喊叫的声音变得比先前小了。
就这样紧咬不放,拼命猛攻,不可以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亚鲁特从沙札兰德的大剑下穿越过去,剑尖正想往他的侧腹砍去——就在这个时候。
“喔!”
近在眼前的沙札兰德,突然惊愕地睁大双眼,他无视亚鲁特,往背后抬起头来,只见他的脖子处插着一根银针。

“亚姆·鲁斯·兹!”

只见雷电从大楼之间降下﹒直接击中沙札兰德的身体。
“喀啊!”
身体因冲击而无法动弹,他巨大的身躯于是往前趴倒在地。
“队长!”
“过来这里!亚鲁特·古斯塔夫!”
原本在远处守候的骑士们纷纷奔跑过来,愣在原地的亚鲁特却连人带剑,被人拉进巷子里。
那是一位栗色头发的女性。
她穿着一身黑的紧身衣,手上握着消去光泽的银色展开杖。
“你……”
“是的,没错,就是我。别发呆了,快点逃走吧。”
受到连累一般地跟着奔跑,亚鲁特的意识终于追上情况。
她是米露亚·席法卡,是和鲁杰·康司一同任职于K&G管理局的甲种魔术师。
亚鲁特忍不住就想对她破口大骂。
“看你做的好事!难得的一对一单挑……!”
“你以为你会胜吗?”
“————当然啊!”
“那也只是胜利后被抓起来而已,输了也是会被抓起来就是了。恭喜你,你差不多该学习到做人太老实迟早会吃大亏了吧。”
她辛辣的言词还是和以前见面时一样。
(那种事——)
若问他是否有把握不会发生那种事——亚鲁特没有自信,而且也没时间回嘴。
只见有辆车停在巷子出口,米露亚强行拉着亚鲁特坐进车子的后座。
坐在驾驶座握着方向盘的人,果然就是鲁杰·康司。
“辛苦了.米露亚。”
“不会的,分部长,一点也不辛苦。”
米露亚的手压住亚鲁特的头不放,她以露骨的甜美声音回答。
鲁杰与亚鲁特对上眼,说了句“你看吧”。
“我们现在既不是部下,也不是上司了,这女孩还真是一板一眼呢,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他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
“这么突然,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其实是一艘与帕帕·可斯佛德有关系,开往安格斯的偷渡船,刚刚才从港口出发哦。”
鲁杰脚踩油门,粗暴地发动车子,于是车子冲向眼前的车道,开始行驶了起来。
“现在开K&G管理局的高速艇应该还追得上,所以我想说也邀你一起……打扰到你了吗?”
“啊啊啊啊,少啰嗦!闭嘴带我一起走啦!”
鲁杰放声大笑。
“没错没错,你变得坦率了嘛。”
“没什么坦率不坦率,而是我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达成目的。”
一定要追上她,把她抓住,看着她的睑,至于到时要怒骂她还是拥抱她,那就到时再决定了。
车子从王宫往西行驶,朝郊外的码头前进。
“分部长!他们来了!”
正当车子进入沿海的仓库街时,一直注意着后方的米露亚叫道。
“果然啊。”
骑士队的四轮驱动车﹒点亮耀眼的车头灯,住码头冲了过来。
“喂,要怎么办啊。”
“要逃到底,就快到了。”
鲁杰再用力踩油门加速,只见港湾对面看得到白色高速艇的船影。
亚鲁特窥视后车窗,确认车子的数量。
“喂,你要做什么?”
“暂时别打方向盘喔。”
亚鲁特不理会米露亚的制止,半截身子从车窗探出,正面受到风的吹拂,亚鲁特扣下芙丽娜公主托付的乙太枪板机。
枪身传来乙太代码发动的感触,只见锐利的冰箭射穿了对方的右前轮。
被射穿的车体严重失去平衡,逐渐越离越远
“哈哈哈,做得好!”
鲁杰显得很兴奋,而亚鲁特巴豁出去了,嘴角住上扬起。
应该说如果这样就能摆平的话,那也未免太轻松了。
而证据就是剩下的两台车,依然继续追赶亚鲁特他们,其中一台的遮雨棚拉开,正骑士的头和机枪的枪口从那里伸了出来。
“方向盘右转!”
在亚鲁特大叫的同时,高速连射的冰块从车体的左半边扫过,后车窗也被射得粉碎。
玻璃虽然都落在米露亚的身上,但幸好她将头压低才没有被射成蜂窝。
“好耶,好耶,那是AK吗,或是VZ吧,不愧是军用枪,和护身用的威力就是不同。”
“别佩服了,那是你们公司的魔导具吧!?”
“从发电所生产到机关枪与刮胡刀,我久违的爱社精神快要觉醒了呢。”
距离船只还剩下二百码,剩下的路只能靠双脚奔跑逃走了。
“可恶,总之你们快跑吧,我在这里挡一阵子。”
亚鲁特用坏掉的车子当盾牌,举起枪准备射击,而米露亚与鲁杰则是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真是薄情啊。)
虽然是自己说出口的话,但是他们跑得那么毫不迟疑,总是难免要抱怨一下。亚鲁特对着一个个的敌人开始射击。
就在实弹与乙太枪的子弹来往交火的码头里,亚鲁特看到难以置信的光景。
“莫——”
身穿黑色礼服的少女,从仓库与仓库之间探出头来张望四周。
然后她打开随身携带的素描本。

“大楼好多,行人好多,行人穿越道举起手来。”

只见全开的素描本上画满的高楼大厦,转眼间就变为实体,往天空飘浮而上,虽然是缩小比例五分之一的尺寸,但素材几乎相同,甚至还附上忠实重现的信号灯与车辆。
“趴下!”
有人这么喊道。
——咚!
从上往下掉落的冲击非比寻常,砖瓦与水泥的人楼陆续陷入码头的地面里,在亚鲁特与骑士队们之间,筑起了一道半崩毁的巨大瓦砾墙。
“莫妮卡!”

“那是什么?这是什么?糖的颜色亮晶晶,里面是热腾腾的黄金色。”

只见如电线杆一般大小,沾着蜜糖的薯条也大量涌出,这是王立库洛布竞技场商店的人气食品,亚鲁特那时明明没有买给她,看来她仍是确实地确认并描绘出来。
用糖果巩固坚硬的大楼,阻挡完毕了之后,她朝举着枪的亚鲁特瞥了一眼,仿佛催促亚鲁特般,往船的方向奔跑而去,而亚鲁特也赶紧跟了上去。
“这里!”
米露亚在已经开始离岸的高速艇上伸出手,莫妮卡礼服裙摆一翻,有如黑猫般跳至船上,而亚鲁特也从岸边跳起。
千钧一发之际,幸好指尖还是触及船的护栏,他利用拉单杠的要领将身体往上拉,脚跨上护栏,强行将身体翻进船里。
然后船就这样全速驶离岸边。
“……赶上了……”
在甲板上躺了一会儿之后,亚鲁特重新看着眼前的莫妮卡。
那绝非幻影,切齐下颚的直顺发丝,受海风吹拂而飘逸,乌溜溜的黑色眼眸,注视着黑暗的水平线的前方。





“莫妮卡要和我一起去吗?”
她静静地、缓缓地点头。
“你要、去找、那孩子吧?”
就在那一瞬间,阖起的素描本好像晃了一下。
“我也、要去、我担心。”
只见书页之间,有个小巧玲珑的女孩子掉了出来,她仅仅只有姆指大小,却是容貌比现在更幼小的艾玛,她有如铃声般开心地笑着,莫妮卡随即迅速地捏起小艾玛,把她放回素描本里,但是瞬间又有别页躁动起来。
“安静、一点。不行。”
魔法素描本吵闹个不停,完全不听她的话。
亚鲁特忽然想到,她或许真的就只能用这种方式说话吧,因为只要是她说出的话,都有可能变成某种奇迹。
“伤脑筋的孩子,怕寂寞又温柔,非常可爱。”
虽是不方便的异能,即使如此她仍是开口说话了,她在亚鲁特的面前,说出自己的思念与愿望,压抑不住地向亚鲁特做诉。
“我——”
“啊啊,嗯,我知道了,莫妮卡。”
亚鲁特打断了她的话,他看得都不禁想哭了。这个时候她的周围已经充满了小小的奇迹,满满的花朵,闪耀的星光,简直就像打翻的玩具盒。
“我们一起去找艾玛她们吧。”
凯杰尔的港口越来越远,脚下传来引擎沉重的振动声响,在海潮味呛鼻的黑暗之中,亚鲁特与小小的魔女订下约定。
去找她们吧——

百亿魔女物语3完


后记

大家好,我是与各位久违的竹冈叶月。
托各位的福,总算顺利为各位送上‘百亿魔女物语’第三集了。
哎呀,总算是捞过来了。

我放在工作室阳台的盆栽,由于错过收获时期,如今开满了芥菜与白菜的花朵。
这两种都是十字花科,会开许多黄色的小花。
难得开花了,于是我就剪了几株,试着装饰在客厅里,由于找不到大小适中的花瓶,因此我用的是胃药的空瓶,绿、黄、黑色的克溃精标签感觉很搭配喔(真的吗?)。
附带一提,在上一集的作者介绍栏中,我似乎阐述了关于小松菜栽培的展望……可是在那之后就遭遇栗耳短脚鹎的袭击,被它们吃的精光了,没错,它们大口大口的一点也不客气。
每当冒出新芽就有多位客人光临,实在热闹非常,一段时期在栗耳短脚鹎之间,我的阳台一定是以‘大排长龙的美食店’而受到好评吧,每当隔着窗户听到它们悠闲的叫声,我的内心就紊乱不已。
天使的声音 “栗耳短脚鹎也要生活啊!对方饿着肚子耶,你该表现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度量啊!那才是真正的共生关系,你无农药阳台园艺家的志气到哪里去了?记住要慈悲、慈爱、我爱你啊,爱与和平!”

恶魔的声音“那是我的小松菜啊啊啊啊啊!我要放进红豆年糕汤煮的啊啊啊啊!至少当我出去阳台时,你们也该含蓄地表现出仓皇逃跑的模样吧,我要把你们抓起来,洒上油炸粉,将你们连同嘴里的小松菜一起炸成金黄色!咿呀啊啊啊啊啊!”

……真的就是挣扎,嗯。
承蒙各位在食物稀少的一、二月严寒期,选择莅临本店用餐,这实是本店无上的光荣,欢迎再度光……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各位适可而止,这是本店所有同仁诚挚的愿望(泣)。
即使如此,每到春暖花开,家庭园艺中心摆出新的花苗,我还是会心痒得想要种植些什么,所以这大概是我的兴趣吧。
像本篇登场的国王那样培育玫瑰或郁金香或许也很美,不过我的兴趣是‘要能吃!’,
因此今后我大概也会以种植蔬菜为主吧,我再说一次,要能吃!

再谈到本篇,继‘偷藏步’、‘推骨牌’之后,这次的写法应该是‘压力锅’吧,一点一点累积,然后砰!
登场人物的立足点有了重大的改变,这次是转换之章。
方向转换得越是剧烈,描写角色心情时就要比平常更用心,这让我一边苦恼一边敲着键盘。副标题平时都是编辑帮我想的,这次大概也是读完之后会让我“啊啊,原来如此”这样恍然大悟的副标题吧。
封面这次是莫妮卡喔,太棒了,看着送来的资料,我笑得合不拢嘴呢,中山老师,这次也感谢您啰。

下一集预计是让大家久等的艾蒂莉西亚篇。
本篇的台风眼邻人,也就是吉诺,以及‘性格恶劣’的艾蒂莉西亚,我将会以他们的视角来描述他们这边所发生的事。
他们到底是经历怎样的学生生活,然后变成如今这样呢?别名应该是‘吉诺同学华丽的落难日记’吧,敬请期待。

那么我会努力加油,希望能尽快与各位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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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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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peror570585 王爵
感謝大大的分享...
很期待兄妹大戰呢..雖然妹妹好像受教廷壓迫,但相信妹妹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呢..
嘛,照這樣寫法某前分部長是開拓未來的人呢..

12 年前 0 回復

。サクラ。 伯爵
总觉得这一卷好少啊 连10w都不到

12 年前 0 回復

530952083 子爵
我一直在想妹妹是不是个兄控,按道理说应该是妹妹觉的自己在哥哥心理不重要装病,起来后则要和哥哥的后宫作战。

12 年前 0 回復

sjsj82175 王爵
這一集鋪成了很多東西,中間的過程讓人覺得撲朔迷離,各種細節所編織而出的謎團
其中還牽扯了各方的勢力,包括魔女,王國以及教團和妹妹艾蒂利西亞
其中勢力最單薄的無疑就是亞魯特這個作哥哥的,對於種種的事情都毫不知情
而現在所能相信的人,竟然還是不久之前作為敵人的魯杰,而他是否又能真的相信嗎
而他的目的又是甚麼,進程之中到底孕育了甚麼東西或者有是擁有了怎樣的存在
吸引眾人甚至連國家都想要奪得的東西,而他們的航途能夠平安無事嗎,靜待下集吧

12 年前 0 回復

shihouyorito 平民
终于等到了第三卷,感谢楼主录入

12 年前 0 回復

五木一雨 伯爵
4卷而已.....
好吧,還是支持
可惜了,感覺可以寫很多卷的說

12 年前 0 回復

sufangzhou 騎士
莫尼卡的魔法原来是这个,这逆天啦。。。下一卷完结。。真心舍不得啊。。

12 年前 0 回復

344614213 侯爵
最后一张彩图真心不错,这小说我还没看呢,翻翻第一卷去

12 年前 0 回復

医生181 子爵
百亿魔女???是有一百亿个魔女还是说一个有一百亿的魔女?!

12 年前 0 回復

ddfy963 騎士
等了这么久的第三卷终于来了,就等妹妹登场呢,感谢lz的录入

12 年前 0 回復

prchen1994 公爵
才不是無欲無求拋棄一切,而是追求真正想要的東西,熱血啊.
感謝分享,期待下一集

12 年前 0 回復

qinyibo92 子爵
4卷完结!?这么短么……明明很喜欢魔女的说……

12 年前 0 回復

k80362001 公爵
感谢录入!!
先前才在祈愿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真是受宠若惊
接下来就剩外传了
外传讲的是妹妹的故事,不知会怎么发展呢?

12 年前 0 回復

too-noy 王爵
我以為夜大會先補完第二卷說=ˇ=
不過這也是夜大風格呢=ˇ=
而且有新集 好棒!!!

12 年前 0 回復

虹色青青 王爵
..哦,看完了


我想起了以前的一部小说 歌剧系列,那书不火,但好看

12 年前 0 回復

聆空依 騎士
一直希望这本青文能给力一点啊

12 年前 0 回復

ykhzh 伯爵
第一卷毫无异议是最赞的,第二卷就稍微有些……看第三卷的成果如何吧~!

12 年前 0 回復

chaosfighter 王爵
果然还是走热血路线的恋爱故事啊。
这纠结程度跟sh@pple还差了一点。

12 年前 0 回復

虹色青青 王爵
。。。哦,此作4卷完结来着,挺不错的

12 年前 0 回復

tofuking 侯爵
等了这么久的第三卷终于来了,感谢lz的录入

12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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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の星痕 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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