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骸魔京~Riders of Darkness~【海法纪光】【译/谢孟轩】【录入完结】



─────────────────────────
译者:谢孟轩
图源:primrose(澄空学园)
录入:kugou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未经许可 请勿转载────
─────────────────────────


尘骸魔京

~Riders of Darkness~


[/align]
强化实验体九号──凡提丝蒂卡,这是少女──牧本美佐绘被赋予的名字。
比任何人都渴望过着普通生活的她,喜欢上了缺乏感情而头脑冷静的──「失去心脏」的少年──九门克绮。
对抗人外的组织「史特拉斯」、充满谜团的女猎人「伊格妮丝」、露出獠牙的夜闇之民,
以及来自遥远的深山野岭中的逐风而行者一一出现,使得他们短暂的日常生活遭到剥夺,命运无情地将决心面对一切的两人带往残酷的结局!
Nitroplus超人气游戏改编小说在此完结!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29 16:00 编辑 ]



  含泪跨越宽阔的血河
  胸怀梦想,奔驰于死亡的荒野上
                ──『为谁而战』石之森章太郎


第一章



  -1-

  牧本美佐绘还清楚记得刚搬到狭祭市那一天的种种。
  眼前长长一排洁白闪亮、灿然一新的街道与房屋让她看得目不转睛,「我们要在这里开始新生活啰。」姊姊是这么对她说的。
  此时的狭祭市正值都市开发的兴盛期,也因为史特拉斯制药公司设立于此,令这座正处于发展阶段的城市到处充满了活力。
  她们站在整齐排列的公寓房门的其中一扇前面,门牌上只有「909」三个数字,姊妹俩的名字还没有写上去,接着姊姊用手中的银色钥匙将门打开。
  看到房内洁白无暇、太过漂亮的墙壁,让美佐绘不禁有些害怕。
  姊姊从背后推了美佐绘一把。
  「打扰了。」
  美佐绘轻声地说出这句话,不料却引来姊姊的一阵大笑。
  姊姊大步踏入屋内,然后用足以传到隔壁的音量大喊:
  「我回来了!」
  姊姊喊了这句话。
  那是听了会令人不禁会心一笑的喊叫声,因此美佐绘跟着露出笑容。
  「我回来了!」
  虽然比不上姊姊的音量,但是美佐绘也同样努力地喊着。
  就在姊姊将行李打开没多久,原本一尘不染的屋子也立刻变得一团脏乱。
  先是打翻茶水将地毯弄湿,然后在移动家具时不慎将墙壁刮伤,甚至还撞翻纸箱,使得整箱漫画散落一地,因为书柜还没有组装好,也没地方可以放这些书。
  看着凡事大而化之的姊姊在一旁收拾残局,美佐绘心中的紧张感也逐渐散去。
  ……渐渐习惯了。
  无论是对这间屋子,还是对住进来的人。
  牧本冬子将母亲的牌位安置好、上香,接着打开电视。
  做完这些事之后,她像只猫一样舒服地躺在沙发上。
  「姊姊,还没有全部收拾好喔。」
  「没办法,谁叫我们家没有录影机。」
  姊姊的意思是不想错过她想看的节目。
  美佐绘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乖乖和姊姊一起看电视。

  做为慈善事业的一环,史特拉斯公司以便宜的价钱将公寓出租无依无靠的家庭,再加上薪水颇为优渥的药物临床实验工作以及奖学金。
  后是牧本冬子决定搬来狭祭市的主要原因,她希望至少要让脑筋比自己好的妹妹读到高中。
  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美佐绘向姊姊询问:
  「药物实验安全吗?」
  「放心,他们还会顺便帮我做健康检查,还挺划算的。」
  冬子无忧无虑地笑着回答。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必然的。

  「适性A+,把她抓起来。」
  鸟贺阳短短的一句话就足以将牧本冬子这个人的存在完全抹杀,他们花了数个月进行伪装,使得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一起单纯的车祸。
  葬礼几乎是由史特拉斯一手包办,出席葬礼的美佐绘一脸呆滞,而上前慰问她的正是鸟贺阳。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是说实在话,这次的车祸与敝社的药物实验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关联……」
  鸟贺阳在葬礼中向美佐绘坦白。
  「咦?」
  「因为那是会对精神造成影响的药物……在施用之后会产生一些类似醉意的恍惚感。当然我们也有确定药效退去,并且请她回程时注意安全……但是她闪避不了来车,我想多多少少还是跟药物脱不了关系。」
  那个时候的牧本美佐绘对社会已经有最基本的认知,因此她忍不住怀疑就算两者真的有关,制药公司以及负责人是否真的会如此老实承认。
  「说真的,我也明白这些事情从我的口中说出来其实并不恰当……不过我们真的很喜欢冬子小姐。」
  听着她缓缓吐出的言词,美佐绘点点头,因为姊姊无论在何时何地确实都受到大家喜爱。
  「站在公司的立场,我们当然是希望极力避免进行法津诉讼,所以在与公司上层交涉之后,好不容易帮你争取到了这些赔偿金,虽然我也明白用钱无法换回你的姊姊……」
  「可、可是……」
  美佐绘看着眼前的文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鸟贺阳握住美佐绘的手说:
  「当然你也不用急着现在决定,先让律师过目比较好。」
  看到鸟贺阳一脸严肃地建议,美佐绘只能跟着点点头。
  「如果还有我可以帮忙的事情,请随时跟我联络。」
  她递出一张名片。
  而那同时也成了左右牧本美佐绘命运的关键。

  鸟贺阳并不是个虐待狂,虽然她对无能的部下十分严格,可是平时却是十分温柔,家中还养了一只大猫。
  她是个平等主义者,只要是她的实验对象,无论老鼠还是人类都一视是仁。
  在研究中注意实验对象的健康状况,并且投入情感照料养育、客观地进行实验,最后再加以处分,这一连串的过程并不会在她的心中造成任何矛盾。
  接下来的数个月之中,她以私人的身分持续与牧本美佐绘来往,鸟贺阳十分喜欢身为人类的牧本冬子,也同样喜欢牧本美佐绘。
  人类在心灵脆弱时,对释出善意的来者没有抵抗力,因此牧本美佐绘会如此地信任鸟贺阳及史特拉斯公司,可以说是无法避免的。终于在某一天,她答应鸟贺阳的邀约,接受了「健康检查」。
  那时的牧本冬子依然以人类的身分活着,适性A+的个体并不多见,所以她即使遭到软禁、洗脑,实验时还是会以对待贵重物品般的态度小心翼翼地进行。
  牧本美佐绘的检查结果令鸟贺阳雀跃不已,跟她从两人的血缘关系推断的一样,美佐绘果然也是适性A+的个体,并且有许多与姊姊共通的特性。
  捕获牧本美佐绘的行动早已准备多时,因此行动迅速地展开。

  -2-

  一张公告在这间公寓的各住户之间公布。
  「公寓清洁通知。为了替地板上蜡,走廊将会暂时无法通行。各楼层的时间如下……」
  当天公寓里的实际情形如以下所述:
  19点32分。从监视摄影机确认909号住户(以下称为对象)返家。
  23点00分。确认对象处于睡眠状态,以「清扫」为名,开始封锁九楼。
  23点10分。成功封闭909号室,由通气口注入催眠瓦斯。
  24点00分。开始换气。
  24点10分。清扫业者将对象纳入货柜,进行运送。
  24点45分。将对象搬入实验室,作战结束。

  -3-

  牧本作了一个梦,梦中有姊姊以及母亲,大家在看得到蓝天的空地上一起享用便当,不过这是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世界的景象。
  即使在自己清醒以后,温暖的感觉仍然残留在胸中。
  「你醒啦?」
  上方传来鸟贺阳的声音,牧本将眼睛睁开,看见鸟贺阳正朝下俯视自己,那是一如往常的温柔脸庞。
  「是的。」
  虽然想要回答她,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美佐绘逐渐了解自己身在何处。
  头部以外的身体都被毛毯盖住,毛毯则是用黑色的皮带绑住,担架?不对,这是手术台,而且毛毯下的自己一丝不挂。
  她试着活动身体,可是却动弹不得,被毛毯盖住的手脚也同样被黑色皮带牢牢固定住。
  「那个……我……」
  这是医院?难道我受伤了吗?失去意识后被救护车送到这里──这是现在的牧本唯一想得出来的答案。
  「美佐绘,别紧张,放轻松。」
  温柔的声音渗透了全身。
  「请问我到底怎么了?」
  「别担心,没事的。美佐绘一点问题也没有。」
  矛盾的说辞、动弹不得的手脚,这时牧本才察觉到状况不对劲。
  「美佐绘,你想不想见姊姊一面啊?」
  「请问……你在说什么……?」
  鸟贺阳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当鸟贺阳退开之后,在她原本站的位子后方可以看见一个大型水槽,水槽大到可以容纳一个人在里头游泳,而里头有个东西正在蠢动,水母?还是塑胶袋?总之是个透明的东西。
  「打开紫外线灯。」
  鸟贺阳冷冷地发出指示。
  眼前突然变亮,牧本不禁眯起眼睛。
  在萤光灯的照射之下,有东西从水槽中浮现,有一道仿佛绿色烟雾的不明物体缓缓地浮现出轮廓,那个形状是……人?
  察觉到里头的物体是人的瞬间,牧本总算看清楚了。
  那是个留着长发的裸女,她正拼命地敲打水槽的墙壁,看到那张绿色的脸孔、表情,牧本才勉强认出她是谁。
  ……冬姐?
  「真是抱歉,一直瞒着你这件事。」
  牧本不断地思考,她拼命地在脑中思索解释这些不合理现象的理由,冬姐还活着,并没有在车祸死亡,她一定是受了很重的伤才会被放进水槽里,那一定是种特殊装置,因为是违法的手术,所以才会将这件事隐瞒到现在。
  但是为什么冬姐的表情会那么恐惧以及悲伤?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真是太好了,可以再度见面。」
  鸟贺阳的声音依然温柔,她靠近水槽,将手粗鲁地伸进水槽里。
  然后用那只手摸着绿色的……冬姐。
  鸟贺阳轻轻地从头发向下抚摸到脸部,冬姐生气地开始挣扎,并且努力扭转脖子朝鸟贺阳的手指咬去。
  鸟贺阳像在玩弄她般地移动手指,最后在快被咬到的前一刻将手抽回来。
  「真是太了不起了,姊妹两个人都是适性A+。」
  冬姐的表情充满绝望,而恐惧感逐渐侵蚀着牧本美佐绘。
  「从今天开始,我们可以进行更多更多的实验了,因为我已经得到备用品了。」
  鸟贺阳的脸上露出小女孩般的天真笑容。
  为什么没有察觉到……
  那个笑容就如同单行道一样,是不将人当人看待的笑容、是因为感到高兴才发出的笑声,就只有这样而已,是一种无法与其他人连系的笑容。
  牧本的胸口缩成一团,她全身颤抖。
  好不容易发出的悲鸣声却细微到连自己都听不见。
  「不用担心,我会让美佐绘变得更强的。」
  鸟贺阳用湿漉漉的手掌抚摸牧本的脸颊,令她忍不住放声尖叫。

  「乖~~把嘴巴张开。」
  鸟贺阳以熟练的手法往牧本奋力大喊的嘴巴塞入布团。
  鸟贺阳将皮带解开,然后掀开盖在牧本身上的毛毯,自己的身体赤裸裸地暴露在光线底下,这让牧本全身起鸡皮疙瘩。
  鸟贺阳拿出一支油性签字笔并拔掉笔盖。
  接着她开始在牧本的腹部写字。
  「美·佐·绘,九号样本。」
  鸟贺阳一脸满足地向下望。
  然后她突然脸色一变,换成科学家的表情。
  「进行初始试验吧,开始拍摄。」
  四周亮起了无数闪光,因此闭上眼睛的美佐绘没看见……
  没看见鸟贺阳右手握着一支针筒,里面装着的是绿色的液体……

  -4-

  之后的数年,可说是鸟贺阳的巅峰时期。
  由于有了美佐绘这个备用品的存在,因此她可以彻底地对牧本冬子进行各种实验,并且将培养出的异种细胞植入她的体内,为她混入无数能力。
  看着逐日不成人形、失去自我意识的冬子……
  牧本美佐绘的内心充满幸福,但这不过是化学物质在她体内产生出幸福的错觉罢了,在剧烈的头痛中,美佐绘了解到她无法去憎恨别人。
  另一方面,她也明白了幸福与痛苦是可以同时存在的,看着姊姊的模样,那种椎心刺骨的悲痛与靠化学药物产生的幸福,同时存在于美佐绘的体内。
  最后,牧本冬子被蹂躏到只剩下数块透明粘液。
  测试的结果被运用在数个实验体身上。
  以冬子的遗传因子为基础的能力,与美佐绘的适性很好,这使她获得超柔软化的身体,以及在这种状态下保持人类外型的能力。
  每天都有不知名的污秽物体遭到切割,并且在她的身上移植,体内存在着不属于自己的物体令她感到厌恶,但是美佐绘也明白,自己的处境比起那些遭到切割的不知名物体要好上许多。

  在所有的「编号」当中,她是唯一一个被允许过「日常生活」的人,渗透、分散在一般社会中数年、数十年,进行暗杀以及谍报行动,一旦接到命令,便要在瞬间化身为足以匹敌一个师团的兵器;这就是上层对她的要求。

  N9凡提丝蒂卡还不能称为完美,为了让她维持安定,得另外花上不少心力,因此史特拉斯会在每天晚上为她进行「调整」。
  即使只能在白天过着短暂的生活,她依旧对能身处日常之中心怀感谢,为了其余不能踏出研究所一步的「编号」们,自己必须活着更加幸福才行,她如此深信不疑。

  后来美佐绘体内的人外细胞接触到克绮的体液开始活动,她将因此产生的些微自我意识发挥到极限。

  她逃出史特拉斯、身负重伤、窜进下水道,她仔细地聆听在心中响起的微弱声音,每当她向前一步,血液就不断地流出体外,体温也随着血液流失逐渐下降,最后,她终于到达地面上,那里有一道光线。

  美佐绘在那里看到了奇迹,她用尽全身的力量扑上去,身体好不容易感受到了些许温暖,但是却被立刻甩开。
  自己的生命之火就快要熄灭了,即使如此,牧本美佐绘仍然不愿放弃任何希望。
  还没有结束,不能就此倒下。

  -5-

  就在九门克绮甩开缠住自己的内脏、打算逃跑之际。
  突然出现了一个十分微弱,如同濒死的小鸟在求救般的声音。

  ──这是陷阱。
  本能这么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回头、快跑、和那些东西扯上关系绝对没有好下场。
  ──无视它。
  逻辑如此告诉自己。脑中的资料太少了,无法藉由逻辑推理出与「那个」扯上关系的风险有多大,因此「那个」或许存在着极高的危险性。倘若真的是这样,视而不见才是上策。

  到头来他选择的并非本能、也不是逻辑,这算是九门身为人类的证明之一吧。
  能造成人类这个生物进化的冲动、足以凌驾恐惧及厌恶的感情,那就是──「好奇心」。

  九门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转过头。
  在地上蠕动的内脏,以及一团灰色的脑髓,还有一对宝石般的眼球附在上头摇晃。
  九门是这么想的……
  人类是一种会有移情作用的生物。
  就连绘制出的画作人们一样可以感受到感情的激荡,但是这一切不过是错觉罢了。
  九门无从得知眼前的生物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即使有什么感觉,那也不过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但是此刻的九门选择相信,即使自己的行动不合逻辑、也不够理性。
  他还是相信了那对瞳孔。
  相信那个求救声。

  ……九门……同学……

  不知从何而来的灵感让九门脱口而出:
  「牧本同学,是你吗?」
  那一双眼睛此刻看起来就像在点头。

  -6-

  九门克绮头也不回地奔跑,怀中还抱着那团内脏。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太在意内脏发出的味道了,同时也了解到一个人的内脏原来如此沉重,有时必须弯曲身体调整姿势这点令他有些在意,因为他的脑海内并不存在着内脏的正确抱法。
  回到公寓之后该怎么办?
  小惠肯定会生气,又该向管理员小姐怎么说明才好?
  此时的他几乎呈现恍惚状态,只有双脚还在继续前后摆动。
  「站住。」
  九门脑中不断循环的思维被那道冷峻的声音打断了。
  和深夜融为一体的黑色套装使那头火红的长发格外耀眼。
  今晚的她并没有穿着大衣。
  「伊格妮丝。」
  「正是。」
  九门克绮将目光的焦点集中,慢慢地掌握现实的状况。
  「我劝你赶快把那个东西放下。」
  「你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我现在要杀掉那个东西。」
  九门怀中的「那个东西」突然像是想要取暖的猫一样,蠕动着缩成一团。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更不能将它留在这里了。」
  「你明白你现在抱在怀里的是什么东西吗?」
  「我不知道。」
  九门克绮诚实地回答。
  「那是人外的一种。它夺去了许多生命,而杀了它是我的工作。」
  伊格妮丝拔出藏在她身后的刀,漆黑的刀刃反射出些许光芒,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令克绮的脑袋完全清醒了。
  「你的『一种』是指什么?它又杀死了许多的什么?伊格妮丝,你的话中有太多不明确的地方。」
  「闭上嘴。」
  在她压低声音说话的同时,伊格妮丝的身形一晃。
  等到九门察觉时,伊格妮丝已经将刀尖抵在他的喉头上了。
  九门克绮默默不语,他摇摇头,将怀中的内脏抱得更紧。
  现场陷入一阵沉寂,九门清楚地感受到附着在脸颊上的汗滴逐渐变大,然后顺着脸颊滑落,当汗水滴到地面的时候……
  「我以为你是一个更具理性的男人。」
  伊格妮丝将架在克绮喉头上的刀放下。
  「逻辑和伦理是不一样的。」
  逻辑有其正确之处,经由逻辑性的推理可以得知事情的结果,但是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终究得由自己决定。
  「听你说得头头是道,八成也是听来的吧。」
  脸上带着微笑的伊格妮丝转过身。
  「有些话不论是谁先说出口,它的价值也不会因此改变。」
  「意思是你不打算将它交出来了?」
  九门点点头。
  下个瞬间,他的眼前闪过一道寒光。
  居合斩,不,这只是一般的拔刀术。伊格妮丝回身给九门一刀,把他的下巴削去一小块皮。
  「这是在威胁我吗?」
  伊格妮丝耸了耸肩。
  「这是你做出的选择,我不会有任何意见,但是你要负起该负的责任。」
  「等等,伊格妮丝,你还知道什么?」
  当九门提出问题的时候,伊格妮丝的身影早已无声无息地没入黑暗之中。

  ──真是的,那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下巴的伤口依旧血流不止,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口,因此克绮并没有将双手空出来止血的打算。
  血不时地滴在内脏表面,每当内脏接触到克绮的血,便会反射性地抖动一下。

  -7-

  刺骨的寒风。
  感受到寒冷带来的刺痛感,牧本美佐绘悠悠转醒。
  皮肤、身体,全身上下都受到寒风侵袭。
  莫非……
  ……讨厌,我没有穿衣服。
  她试着挪动身体,但是身体不听使唤,四肢也缩成一团不断发抖。
  模糊的视线只能依稀瞧见街道的夜景。
  视线随着身体不断摇晃,好像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压在自己背上,似乎有人正在奔跑。
  全裸的自己现在正被人抱着,一想到这里,她的身体就开始发抖,这股颤抖由体内不断地向外扩展。
  然而很不可思议的,心里完全不觉得害怕。
  虽然她很想抬头看清楚在夜晚的大街上抱着自己奔跑的人,但是脖子无法转动,视线也依旧模糊不清。
  即使如此,她还是知道将她抱在怀里的人是谁。
  牧本轻声呢喃:

  九门……同学……

  -8-

  即使是九门克绮也会有生理上的好恶,就算有为了拯救人命而将内脏一把抱起的胆量,他还是忍不住将视线移开。
  一路上他曾经听到数次呼唤自己的声音,但是他都将那些声音解释为幻觉而不去在意。
  也因此他没有注意到。
  每当自己的血滴到怀中的内脏上时,皮肤逐渐再生的模样,遭受破坏的组织正在缓缓地自动复原,接着长出骨头,皮肤也逐渐重新附着在肌肉上。
  此时的克绮双手发麻,并没有发觉触感有任何改变。
  当察觉到手掌上触感的变化时,他已经站在公寓的大门外了。
  「哥哥……」
  惠大概是站在窗边监视外头,所以她马上跑近克绮。
  然后她从黑暗中看见哥哥渐渐清晰的脸庞,以及他抱在怀里的东西。
  惠顿时满脸通红。
  1、放声大叫。
  2、踹哥哥一脚。
  3、以上皆是。
  正当她烦恼着究竟该选哪个才好的时候,惠看见了哥哥认真的表情,于是决定先舍去浮现在脑中的选项。
  「别说了,快点进来。」
  惠将身上的外套脱下,盖在哥哥紧紧抱住的……全裸的牧本美佐绘身上。
  她拉着哥哥的手走进公寓。
  「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唔,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这种情况?」
  「说来话长。」
  看了看异常冷静的哥哥,惠心想果然还是该先踹他几脚才对。
  「哎呀哎呀,克绮,发生什么事了?」
  踏入公寓的那一刻,管理员小姐再度以恰到好处的时机出现在两人面前。
  「晚安,管理员小姐。」
  「哎呀,这可不得了了。」
  管理员小姐朝克绮的怀中望去。
  「那个……管理员小姐,这是……」
  管理员小姐抢在一脸慌张、正打算解释现况的惠之前说:
  「真可怜,这样子她会着凉的。」
  就某种角度来看,这实在是相当合情合理的回答,同时也让惠一时找不到话应对。
  「说得也是,那就有劳您照顾了。」
  而克绮则是干脆地回应管理员小姐。
  「克绮,你跟我一起过来。小惠?」
  「是、是的。」
  「我想你现在一定十分担心,不过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我先去睡吧。」
  惠只能点点头,她垂头丧气地走上楼梯。
  「她现在的模样可以称为沮丧吗?」
  就连九门克绮都察觉得到。
  「不用担心,待会儿我会泡热牛奶送过去。」
  「这样啊。」
  「好了,跟我来吧。」

  -9-

  管理员小姐将空房间的房门打开,房内已经打扫过了。
  接着她迅速地将棉被铺好,然后克绮才将抱在怀中的牧本放下。
  「你先转过去一下。」
  「咦?」
  「现在才提可能迟了一点,不过还是得帮她穿件衣服。」
  「啊,好的。」
  克绮的脸颊不禁泛红,头上也不断冒汗,眼前的现实总算与常识连接上了。
  「好了,这样就可以了。」
  转过身的克绮看到穿上稍大睡衣的牧本,不过她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你可以把事情发生的经过说给我听吗?」
  这让克绮十分烦恼,因为就客观的角度而言,方才发生的事情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要说明的话可能得花上不少时间……」
  「大概的经过就可以了。」
  「那么……当我前往牧本同学家的途中,我遇见了牧本同学,然后将她带回公寓。」
  经过克绮的描述后,整件事听起来挺普通的。
  「遇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没穿衣服了吗?」
  「是的。」
  那个时候是没有穿。
  「这样啊……」
  「请问……管理员小姐,您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铺棉被啊……」
  「是的,这我看得出来。」
  「克绮,你今晚就睡在这里吧。」
  「咦?」
  「如果牧本同学醒来时发现只有她一个人,想必会很寂寞吧。」
  「这点我也认同,只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常理来说难免会招来他人误解……」
  「别管什么五阶还是六阶了(注:五阶的日文〈ごかぃ gokai〉跟误解的日文一样)。啊,这里也有男用睡衣,今晚你就穿这个睡。」
  附带一提,九门克绮并没有穿睡衣就寝的习惯。
  「虽然您这么说……」
  「牧本同学是向你求救吧?」
  管理员小姐那对温柔的双瞳直直地注视克绮。
  「……是的。」
  「既然如此,那你就更应该陪在她的身旁才对。」
  九门克绮想不出可以反驳她的话。
  「来,把下巴抬高。」
  「咦?」
  「你不是受伤了吗?」
  「是的。」
  这时他才想起那道伊格妮丝划出的伤口。
  管理员小姐拿出急救箱,熟练地为伤口进行消毒,并且贴上OK绷。
  接着她顺手移到克绮的衣服上,开始为他解开钮扣,由于管理员小姐的动作实在太过自然,令克绮几乎忘了要出声拒绝。就这样,不仅是外衣,连里面的衬衫也一并被她脱掉了。
  「穿上这个。」
  皮肤感觉到布料的柔软,睡衣被套在自己的身上,克绮甚至没有发现管理员小姐是什么时候,又是从什么地方拿出睡衣的。
  克绮一脸茫然地点点头,正当他要自己扣上钮扣时,管理员小姐的手已经放在腰带上了,他心里刚想再下去不妙的时候,管理员小姐早已先一步将他的制服裤子脱下。
  然后又是不知不觉中……
  「来,把脚抬起来……」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他只好如逃命般迅速地穿上睡裤。
  「好好睡吧。」
  温柔却不允许拒绝的话语。
  管理员小姐将棉被拉到克绮肩膀的高度,然后轻轻地拍了拍。
  「晚安。」
  她关掉电灯,四周暗了下来。
  管理员小姐离开后,只剩克绮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里,不、不只一个,而是两个人才对,但是问题就在这里。
  胸中的鼓动大到让他不舒服,明明平常不会去在意这些的。
  月光透过轻薄的窗帘隐约照入房内。
  克绮朝牧本的方向望去。
  他从未见过牧本如此疲倦,同时又带着几分寂寞的表情,这时牧本的嘴唇缓缓地动了起来,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克绮知道她在呼唤着某人。
  九门克绮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伸长手臂握住牧本的手,并且将十指紧紧相扣。
  牧本随即露出浅浅的微笑。
  看在眼里的九门克绮也为此满足。

  -10-

  有一个头戴着帽子、外貌看似少年的少女越过狭祭市的边境。
  「有一股十分温柔的风正在吹着。」
  少女微微侧头,绑在头发上的勾玉也随之摇摆。
  「我好像来得有点慢了。」
  依照自古以来的惯例,少女站在边境朝夜空长啸。
  少女无边无际的啸声,让听到的人类梦见了一大片荒凉的草原。
  但是对竖起耳朵倾听的人外之民而言,则是化成了一段讯息。

  「吾乃草原之民,逐风而行者。来到此地只为猎取应猎之物,绝不做无谓的狩猎、亦不会无功而返。长老啊,回应我的呼唤吧,吾乃逐风而行者。」

  啸声告一段落以后,少女将精神集中在双耳上,并且用鼻子去嗅迎面吹来的风。
  此时突然有一阵黑色的风缓缓吹来。
  少女露出笑容跳了起来,风也随着她的动作吹拂,少女乘着这道温柔的微风飞向天际,朝着黑风的源头迈进。


第二章



  -1-

  深夜的海东学园。
  一道娇小的人影轻巧地降落到地面上,留着一头蓝色短发的少女抬头望着高耸的正门。
  漆黑笼罩了整座学校。
  人外居住的场所称为幽宫。
  少女……也就是逐风而行者,草原之民们的幽宫则是位于深山野岭之中,不过还是有光明正大地居住在人类都市里的人外之民。
  他们吸食人类的血液才得以生存,所以人们称其为夜闇之民。
  而正如其名……
  有个人无声无息地从黑暗中现身了。
  那个人站在门的里侧,一头金色长发使得他白皙的皮肤更加显眼,他的身上披着一件外衣,衣服的下缘及袖口则是涂成红色。
  「有何贵干?」
  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年轻,但是语气却相当严峻。
  「我是逐风而行者,我的母亲是云间的舞者,母亲的母亲是独臂的雷电杀手。漆黑的夜闇之民,依循古例,开启大门吧。」
  少女凛然的声音让夜晚的空气也为之震动。
  「进来吧。」
  大门应声开启。
  幽宫其实就等于结界,一旦踏入其中,少女的风之力会因此削弱,相反的,夜闇之民的力量则会倍增。
  然而少女的脸上却毫无畏惧,一脚踏入结界。
  金发武士跟在抬头挺胸前进的少女背后。
  走了数步之后,少女突然转过头说:
  「你是不是想杀了我?」
  她脸上的表情既平静又冷静。
  「当然。」
  武士的声音更加沉重了。
  「区区一头畜生竟然想晋见圣上,光想到就令人反胃,我恨不得当场将你砍成两半。」
  「既然如此,那就出手吧。」
  少女的表情是如此地天真无邪,但是其中却隐含着战士的意志。
  「很可惜,圣上命令我将你毫发无伤地送到他的面前。」
  「就说是我攻击你不就好了。」
  在一片黑暗当中,微弱的月光照亮了少女的爪子。
  「留下遗憾不好唷。」
  武士笑了笑。
  「你说得没错。」
  武士将袖子向下一挥,琳琅满目的武器应声出现,大量的匕首、手里剑,还有链球和日本刀。
  武士用十指夹住无数的武器跳了起来,链球由下而上攻击,匕首及无数的手里剑如雨般落下,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则是握着日本刀朝少女的头顶砍下。
  少女即时做出了反应。
  她以膝盖接下链球,用右手的手指夹住匕首,无数的手里剑则是硬生生用左臂抵挡,接着张开嘴巴咬住从天而降的日本刀。
  但是这个势均力敌的场面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武士马上将刀放开,改用脚踢向少女;少女以腹部接下这一脚,然后立刻用尚未负伤的右爪朝武士袭去。
  这时武士突然向后跃去,大幅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怎么了?」
  少女的膝盖渗着血,手里剑仍然刺在左臂上,但是她毫无退意,提升了音量问。
  原本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杀意已经烟消云散,只见武士将武器扔在地上并说:
  「我改变主意了。」
  「咦?」
  「如果是你的话,让你去晋见圣上也无妨。」
  武士吊起半边的嘴唇微微一笑。
  「这样啊,那就算了。」
  少女也跟着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
  「彼方左卫门尉雪典。」
  「你叫彼方啊。」
  她叫得十分亲热,这让武士不禁皱起眉头,但这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而已。
  「在圣上面前,千万不得失礼。」
  「嗯。」
  逐风而行者的回答随着武士的身影一同没入黑暗之中。

  -2-

  「恭候多时了。」
  梅尔奎亚利……夜闇之民的长老站在讲台上。
  「打扰你了。」
  少女轻描淡写地打了声招呼之后,迳自坐在椅子上。
  「看来我的手下有些失礼的地方,我在这里向你道歉。」
  「先出手的人是我,不是彼方的错。」
  「要是这样就能瞒过我的话,我就没有资格担任长老了。」
  梅尔奎亚利苦笑。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我是来带走『门』的。」
  「你是指九门克绮吗?」
  「嗯。」
  少女的话中没有丝毫迟疑。
  「这是草原之民的愿望,我们需要『门』。」
  「假如我拒绝的话,那你要怎么办?」
  少女的表情出现了些微的哀伤。
  「我是逐风而行者,有义务遵守受人托付的誓约。」
  「那我就以管理这块土地的长老身分告诉你,克绮身上的『门』的力量过于危险,只能选择封印或是抹杀。」
  「即使如此……我仍然不能违背誓约。」
  真的很抱歉,少女满怀歉意地道歉。
  「草原之民将生命奉献给誓约。」
  「没错。」
  「而誓约必须服从更为古老的誓约。」
  「嗯?」
  逐风而行者开始觉得事态有异。
  「根据自古以来的誓约,见到知晓真名的人必须为他做三件事。」
  「你说得没错。」
  逐风而行者不过是族里的通称,少女与她的族人都会隐瞒自己的本名,而真正的力量也潜藏在本名中。
  「若化成人类的语言……」
  少女对准梅尔奎亚利的喉咙。
  她当机立断,瞄准那里刺出右手,但是伸长的爪子刺穿的并不是梅尔奎亚利。
  武士从暗处现身,以自己的胸口承受了少女的攻击,他的身体微微一晃,光是这点时间便足够了。
  「逡巡于春夏秋冬中的风。横渡四海、跨越旭日、在夕阳中吹拂的风。遵循四方之风者,拥有前往遭吹雪封闭路途之钥者。」
  从梅尔奎亚利口中吐出一言一语都带有魔力,少女身上的压力越来越沉重。
  现身救主的武士朝他的主人望去,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担忧。
  梅尔奎亚利毫不在意,缓缓念出最后一节。
  「北风的另一端,逐风而行者──海帕雷雅。」
  当梅尔奎亚利念完时,少女已经无法站立,只能趴在地上无法动弹。
  被人唤出真名,这在少女的族中代表着比任何交易都更为神圣的誓约。
  「三件。」
  少女勉强挤出这几个字。
  「我只答应帮你做三件事,但是做完之后……」
  「只要一件就足够了,况且我也没有打算增加我不想去做的事情。」
  梅尔奎亚利伸出手,站在一旁的金发武士立刻将皮制的项圈递上。
  「服从也是一种美德。」
  神父走近四肢着地的少女,温柔地为她套上项圈。
  高傲的少女静静地接受这项屈辱。

  -3-

  太阳东升,新的一天来临。
  早一步睁开双眼的是牧本。
  半梦半醒的她先是对自己身处从未见过的房间吃惊,然后察觉到自己的手正握住某样柔软的东西,睡眼惺忪的她翻了个身,完全没想到九门的睡脸就近在眼前。
  吓得差点放声大叫的牧本拼命思考,不过她仍然没有放开九门的手。
  她在脑中断断续续地回想起昨天发生过的事情,先是脱逃,然后战斗,之后再继续逃跑,但是牧本仍然不明白为什么情况会演变成和九门睡同一个房间,而且还握着彼此的手。
  羞红脸的牧本决定先想办法脱离眼前的窘境。
  她发挥将身体柔软化的能力以抽回九门握住的那只手,接着再轻巧地离开被窝,她一边变换形状一边站起身,并利用脚底移动身体,像这样不动声色的移动,她有相当的自信能做得到。
  「早安,牧本同学。」
  就在牧本碰到门的瞬间,门的另一端突然传出声音,吓得她如同字面上描述的一样全身僵硬。
  「呃,那个……我……」
  「管理员小姐,早安。」
  听见背后传来九门克绮起床打招呼的声音,牧本转过身。
  「九门同学,你那件睡衣……好可爱。」
  他的睡衣上印着猫的脚掌图样。
  「嗯。照你这样说,牧本同学的也很可爱。」
  满脸通红的牧本不自觉地用两手遮住脸颊,然后她才发觉到彼此的相似处。
  「我、我们穿的一模一样。」
  虽然颜色不一样,图案却是相同的款式。
  「来,这是你们的制服。」
  打开房门的管理员小姐抱着两套烫好的制服,而且是男女各一套,这时牧本总算知道她现在身处于九门克绮居住的公寓里,不过管理员小姐拿来九门同学的制服也就算了,为什么这里会有女生制服呢?
  牧本不再多想,伸手接过制服。
  「马上就开饭了,别太晚来喔。」
  「好的。」
  「是、是的。」
  「没办法,先换衣服吧。背对背可以吗?」
  「嗯、嗯。」
  「本来应该要分开换衣服才对,但是我有些话想要问你。」
  「说得也是……」
  牧本深深吸了一口气,背后传来一阵阵衣服的摩擦声。
  内衣裤夹在制服当中,尺寸……居然刚刚好,牧本虽然还希望能够冲个澡,只不过她不好意思在这时候提出这种要求。
  「我、我可以先发问吗?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她尽可能快速地穿上内衣。
  「昨天我的手机接到你的来电,之后我在前往你家的途中发现了你,于是将你带回到公寓。」
  「那、那个时候,我、我有穿衣服吗?」
  「那时候的你没有穿衣服。呃……正确来说不只是衣服,连皮肤也没有。」
  ──这已经不是丢脸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九门同学的直言不讳的同时也代表着他的诚意,若是不知道这一点,此时的牧本大概早已陷入绝望的深渊里了。
  「谢谢你。」
  「我只是做了理所当然的事。」
  「理所当然?」
  牧本边说边穿上裙子。
  牧本依稀记得身上的装甲板被强制剥离后,她逃进下水道,接着重新回到地面,紧紧地抓住最初感受到的温暖。
  以及在寒风中被人抱在怀里,这些事她都记得。
  「我想一般人应该做不到这种程度吧。」
  「当然我也犹豫过,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救助一个命在旦夕的人。对我而言那是理所当然的,因此并不值得你道谢。」
  只是口头上说说的话或许真是如此,实际上却一点也不普通。
  不,正如同峰雪同学曾经说过的,世上万物皆可称为普通。照他的说法来看,无时无刻都能贯彻自我信念的九门同学,或许就是真正的普通。
  「你不问有关我身体的事情吗?」
  「因为那涉及个人稳私。不过,如果你能在许可范围内回答我的问题,那我会很高兴。」
  「九门同学,我和你其实有见过面。」
  「嗯,现在我们两个的确正在见面。」
  「我不是那个意思……嗯……」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距离发生那件事之后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记不太起来了。
  「三天前,九门同学不是被鱼人袭击吗……那时候我戴着面具……所以你可能认不出来。」
  「啊,原来如此。」
  九门恍然大悟。
  「感谢你出手救了我。那时候我没有道谢就直接逃走,真是不好意思。」
  「咦?啊,嗯。」
  戴着面具的红色人影与牧本美佐绘是同一个人这件事,九门立刻就接受了,这让牧本不晓得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关于这件事情我已经充分理解了,不过牧本同学变成那副模样的经过我倒是有很深的兴趣……」
  「那就说来话长了……」
  「简略一点也没关系。」
  「我被一个叫做史特拉斯的邪恶组织抓住,他们对我的身体进行改造,还不断注射药物到我的体内,让我没有办法反抗他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天我突然变得可以反抗了,所以才会从组织里逃出来。」
  说完话的牧本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过程单纯到连自己听了都忍不住觉得这太异想天开了。
  「原来如此。」
  但是九门克绮并没有笑,不,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从声音可以听得出他很认真。
  「想必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这句话刺痛了牧本的心房。
  那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一句话,理所当然到可笑的地步,牧本不禁又笑了,这次是带着眼泪的笑容。
  接着她换上制服。
  「对不起……我并不认为自己可以完全理解牧本同学受到的痛苦。如果说我轻率的同情让你不悦的话……」
  制服穿到一半的牧本听了立刻转过身,正好和同样转过来的九门四目相对。
  一想到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九门慌张的表情,她再度笑了,虽然她的眼泪从未停止。
  「我没问题的,不用担心。」
  牧本总算挤出这句话回应九门之后,她继续扣上胸前的钮扣。
  「是吗?那就好。」
  「还有……真的是太奸诈了。」
  「什么东西奸诈?」
  当然是那双眼睛,还有在对话时总是注视着对方的习惯,以及无时无刻都认真待人的态度。
  「不,什么事都没有。」
  「『什么事都没有』这句话本身的语意上充满矛盾,事情是不断地在发生的,因此我推测牧本同学是藉由这句话来表示自己有所意见……」
  「这些话我之前就听过了。」
  「是吗?」
  这次换九门笑了出来,接着两人相视而笑,虽然牧本的眼泪仍旧不停落下。

  「两~~位,好了吗?」
  就在他们的笑声平息时,管理员小姐再次出现。
  虽然管理员小姐不像会偷听别人说话的人,但是她再身的时机实在太巧妙了。
  「您是指什么事呢?」
  「积在心里的话都说完了吗?」
  「大致上结束了。」
  「是的。」
  「那这些你拿着。」
  管理员小姐拿在手上的是湿毛巾,还有梳子。
  「克绮,你先去陪小惠吧。」
  「我该怎么跟她解释整件事情的经过呢?」
  「就说牧本同学因为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被坏人追赶,然后她在逃跑的途中被偶然经过的你搭救就可以了。」
  「可是我并不擅长说谎。」
  「这是谎话吗?」
  「那个……呃……」
  牧本顿时语塞,管理员小姐说的跟自己刚刚描述的比起来似乎没有多大差别。
  「就逻辑上来说,管理员小姐提到的重点与事实相符,但是您又为什么会知道事情的经过呢?」
  「那些细节就别在意了,小惠正在等你喔。」
  「唔。」
  九门硬是被管理员小姐赶出房间,同时远处传来小惠呼唤哥哥的声音,还有逐渐远离的脚步声。
  「来,把脸擦一擦。」
  管理员小姐拿着热毛巾轻轻地替牧本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但是现在的牧本却无法轻易接受这种温柔的行为。
  「请等一下。」
  她口气凝重地询问: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时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叫花轮黄叶,是这个公寓的管理员。」
  话说回来,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听到管理员小姐的名字。
  「我不是在问你这个。」
  「嗯,那就换个说法,我知道史特拉斯这个组织。」
  这句话顿时让牧本内心一震,她立刻将肩膀的力量放松,然后把制服袖子里的手臂化成一条鞭子,指尖变得像刀刃般锐利。
  「说真的,我挺不擅长应付他们的。」
  「咦?」
  「不用担心,只要你还待在这里一天,我就会一直保护你。」
  管理员小姐的手指轻柔地在牧本的发际游移,为她梳理睡乱了的头发。言语、制约、催眠术,她所做的一切让牧本想起实验室里的种种。
  「相信我……」
  鸟贺阳也这么说过。
  「……这种话,我是不会说的。」
  「咦?」
  牧本将手臂恢复原状……恢复成人的手臂。
  「突然跟你这么说,你大概也无法马上相信。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当你要离开这里的时候,一定要先跟克绮说一声,好吗?」
  牧本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太奸诈了。」
  她不想为任何人带来麻烦,所以原本打算偷偷离开的,但是倘若和九门同学告别,他肯定会跟上来。
  「没错,大人都是很奸诈的。」
  管理员小姐说完后,露出了小孩子般的笑容,牧本公了一口气,她认为眼前的这个人和鸟贺阳并不相同。
  「我明白了,我答应你。」
  「谢谢。」
  管理员小姐突然拿出一支唇膏,牧本连开口婉拒都来不及,只能随她涂着自己的嘴唇。
  「好了,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管理员小姐不知从何处拿出一面小镜子,镜中映照出来的是比平常稍微……美丽的自己,虽然眼眶还有些泛红,不过已经没有泪痕了。
  「来,这是眼药水。」
  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女性,牧本叹了一口气。
  「那么,请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呢?那个……花轮小姐。」
  「叫我管理员就好了,我啊,一定要说我是谁的话……」
  她低头思考了一下。
  「只是个鸡婆的阿姨。不过我比别人活得久了一些,所以知道的事自然也多了一点。」
  又是那个温柔到犯规的笑容,这让牧本也跟着微笑,她下定决心要相信那张笑脸。
  「我明白了。」

  -4-

  「哥哥!」
  克绮才刚打开管理员小姐房间的门,惠就朝自己扑了过来,然后将脸埋在他的胸前。
  「怎么了?」
  「早安。」
  向克绮道过早的惠仍然不肯放手。
  「啊,早安。」
  惠像是在确认克绮的存在一样,小脸在哥哥身上摩蹭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双手。
  「到底怎么了?」
  「总觉得哥哥好像会离开我,跑到很远的地方去。」
  「我并没有要去很远的地方。」
  「不会跑到见不到我的地方去吗?」
  「我不太了解你的意思。」
  「我是在担心你!我九门惠身为你的妹妹,在这里主张拥有担心哥哥人身安危的自由以及权利!」
  「明白了,我认同你。你就尽量担心吧。」
  克绮被妹妹的气势压倒。
  「不要让我太担心!」
  「我会努力的。那么,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看到哥哥三更半夜带着一个裸、裸体的女人回家,谁会不担心啊!」
  「裸体的女性……其实我并不是带着一个裸体的女性回家。」
  「别把话题岔开!」
  「事实和你说的有些差距……」
  看到惠的拳头越握越紧,克绮硬是把话吞回肚子里。
  「我想你已经听管理员小姐提过了,那是因为……」
  「就是因为听了我才担心!」
  就在惠朝克绮怒骂的同时,房门打开了。
  惠立刻停止交谈。
  「早安。」
  牧本的脸上露出清新的笑容。
  「早安,刚才我们正在讨论有关惠担心我带你回公寓的这件事。」
  简单扼要的回答,垂头丧气的惠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惠,真对不起。那个九门同……克绮他没有错。」
  表情生硬的惠牵住牧本伸出的手。
  「错的人是我。」
  牧本缓缓吐出的言语中藏着紧毅的决心。
  「所以再见了,克绮。」
  听到这句话的惠叹了一口气。
  令人烦恼的根源即将消失、可以放心了,惠虽然对浮现这种想法的自己感到可耻,但是却又无法出声留住眼前的人。
  一想到这里,自己的眼泪就在不知不觉间缓缓流下。
  「对不起,小惠。」
  牧本温柔地抱住不停啜泣的惠。
  「我不会给克绮和小惠带来麻烦的。」
  惠觉得牧本真是个温柔的人,但是这反而让她更加厌恶自己,她认为这个人一定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才会对她那么好。
  「你先等一下,我不懂你刚才说话的逻辑。」
  一道木讷的声音划破了这股和谐的气氛。
  「怎、怎么了,克绮?」
  「哥哥?」
  「刚才牧本同学说错的人是自己,对吧?」
  「嗯、嗯。」
  牧本脸上哀伤的笑容渐渐消失,一旁的惠则是在烦恼到底该不该一脚朝哥哥踢去。
  「据我所知,牧本同学并没有做任何坏事。可以告诉我你到底错在哪里吗?」
  「咦?」
  「咦?」
  两人异口同声。
  「那、那是因为……要是把我藏匿在这栋公寓里,可能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这个我能理解。但是牧本同学只不过是这一切的原因罢了。」
  牧本听得哑口无言,惠则是用手按住自己发痛的头。
  「原因与责任是不一样的。所以,即使我因为牧本同学而发生什么意外,也绝对不会是牧本同学的错,不是吗?」
  惠重重地叹了口气说:
  「哥哥,你说得确实很有道理。」
  「是的,你能明白真是太好了。」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
  「你说的话完全正确,但是却太不近情理了。」
  「为什么?」
  「要问为什么的话……」
  惠嘟起小嘴回答:
  「如果有一天哥哥为了某个人失去性命,即使责任不在那个人身上,我还是会恨他。」
  「原来如此,是感情的问题啊。」
  「真是太感谢了,哥哥你居然能理解。」
  惠的话中充满讽刺,可是这对克绮完全无效。
  「不用客气。但是话又说回来,也不能笃定有人会因此丧命。」
  「总而言之……死亡的可能性很高吧?」
  「你的推论太不合逻辑了。」
  「那到底怎么样!?」
  「唔……也就是说如果继续和牧本同学一起行动,有必要将死亡、或是身受重伤的可能性列入考虑吧。」
  克绮做出了结论。
  「喂!」
  惠生气了。
  「所以……我说……只要我离开这里……」
  「牧本姊姊不要说话!」
  惠气得咬牙切齿。
  「惠,现在就开始怨恨牧本同学未免太早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么重大的事情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我现在正和你讨论中。」

  克绮的回答仿佛凶器一样,使惠像是被打到般踉跄地退了几步,但是她撑住了,虽然她露出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微微蹲下。
  就在牧本正打算开口的那一瞬间。
  惠突然大叫一声,然后起身挥出一记聚集全身力量的上勾拳。
  「小、小惠!」
  惠用力挺直身体接住被打得头昏脑胀而向前倒下的哥哥,接着用两手捧住哥哥的脸,再将自己的脸凑上去,两人的嘴唇就这样重叠在一起。
  过了一秒钟,牧本先是吓了一跳。
  过了四秒钟,她皱起眉头。
  过了十秒钟,她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到了第十三秒钟。
  「你给我等一下!」
  牧本冲上去将两兄妹拉开。
  「你在做什么!」
  惠紧抱着哥哥反问。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摸不着头绪的克绮也发问。
  「哥哥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哥哥。」
  「是的,我和惠在法律上是兄妹没错。」
  两人的对话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但是惠仍然用一副胜利者的表情朝牧本望去。
  呜……输了。
  就在她这么想的同时。
  惠往克绮的背用力推了一把,牧本见状立刻抱住脚步摇摇晃晃的克绮,克绮的重量并不轻,若是在一般的情况下,两人应该会一起倒下。
  但是对牧本──凡提丝蒂卡那双被生化科技强化过的手臂而言,一个大人的重量实在不算什么。
  「哥哥就交给你了。如果哥哥有个三长两短,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牧本没有说话,她满怀着感谢的心意深深地点了点头。
  「我不太能掌握现在的状况。首先,我想确认一下你们两个人的想法……」
  克绮站起来转头面向惠。
  「哥哥想要保护牧本姊姊,而牧本姊姊想要留在哥哥身边,因此我尊重哥哥的选择,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关于我的部分是没有问题……」
  「我、我也是。」
  「那就到此为止了!」
  「惠,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惠微微一笑之后低下头,不,她是缩着身体举起右脚蓄势待发,使尽全力朝克绮的小腿踢去。
  痛得说不出话来的克绮倒在地上抱着脚不停地滚动。
  然后惠就跨着大步离开房间。
  在剧痛总算是消了七、八成之后,克绮站起来用认真的表情望着牧本说:
  「惠经常像这样踢我,不过我总是不清楚理由,有时候我会觉得她是不是讨厌我。」
  「那你就错了。」
  「那么难道是因为喜欢才踢的吗?」
  「是因为喜欢才踢的喔。」
  「唔,我希望你能详细地解释给我听。」
  「这个……」
  牧本知道原因,也知道如何对克绮说明,但是她无法说出口。
  「你们两位,早餐都快凉掉啰!」
  再度在绝妙时机出现的管理员小姐,那像阳光一般温暖的声音让牧本得以逃离眼前的窘境。
  那个时候,比克绮娇小的牧本看得一清二楚。
  惠低下头时掉落的眼泪,以及踢向克绮时用衣袖将眼泪擦干的样子。

  -5-

  早餐的香味就算站在门外也闻得到。有烤得恰到好处的竹夹鱼干,使用美味汤底煮成的味噌汤,以及芝麻拌菠菜。
  光是闭上眼睛,就可以想像出今天早餐的菜色。
  但是当克绮睁开眼睛,眼前却多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早,打扰啦。」
  举起手打招呼的人正是峰雪。
  「好了,赶快坐下来吃饭吧。」
  克绮和牧本虽然有些困惑,还是乖乖听从管理员小姐的话坐上椅子。
  「我要开动了。」
  烤得香脆的鱼干、热腾腾的味噌汤,以及闪闪发光的白米饭,每一次咀嚼都能让人感觉到一股平静安稳在口腔中扩散。
  方才一直瞪着自己的惠总算消气了,原本还在客气的牧本也放松许多。
  此刻的克绮感到十分幸福,虽然脚上还残留着些许疼痛,但这也是幸福的象征。
  「多谢招待。」
  用完早餐,众人啜饮着管理员小姐泡的绿茶,餐桌上一团和气。
  这时峰雪率先发言。
  「我听说啰,克绮。你好像一头栽进不得了的事件里啊?」
  「嗯,你说得没错。」
  「其实那是因为我……」
  「别在意那么多啦,班长。」
  峰雪挥了挥手。
  「男子汉峰雪绫,不会过问事情经过,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又不只麻烦你一个人,应该是麻烦到整个峰雪家吧?」
  「我老爸也同意了,那个叫史特拉斯的组织似乎挺恶质的。」
  「没错。」
  「所以有些事想跟你商量。」「我有事想要拜托峰雪。」
  峰雪和克绮两人异口同声,紧接着是一阵沉默。
  「是小惠的事吧?」
  「没错。」
  「等、等等,哥哥?」
  「目前对方将我和牧本同学视为目标,再这样下去,惠极有可能会被牵扯进来。」
  「到我家的寺庙来吧,那里绝对没问题。」
  惠低着头说:
  「我会去的……但是哥哥你要答应我,绝对要平安回来。」
  「这个世上没有绝对,要是我答应你的话,不就等于在撒谎了。」
  「撒谎也没关系,答应我就是了!」
  「明明知道是谎言,说出来还有意义吗?」
  「当然有。」
  牧本在一旁接着说:
  「约定就是因为遵守不了才更要做。」
  「这是什么意思?」
  「未来没有绝对,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人们才会努力地去遵守约定,与别人的约定会成为内心的支柱。」
  「原来如此。由我口中说出的那些违背客观事实的话,可以成为惠心中的支柱,是这么一回事吗?」
  克绮沉思了一会儿。
  「我会尽全力,这样的回答可以吗?」
  惠摇摇头。
  「克绮,那是要去送死的人才会说的话耶。」
  峰雪说的话令人摸不着头绪。
  「你就说吧。」
  看着牧本,克绮决定相信那双眼睛。
  「我明白了。我答应你,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
  「……约好了喔。」
  惠强忍住哽咽,用自己的小手紧握着克绮那双无法完全包住的手不断摆动。
  「嗯,我保证。」
  克绮注视着惠,她的眼神中已经没有悲伤或是痛苦,取而代之的是先前没有的开朗。
  「感觉真是奇妙。」
  「怎么啦?」
  「我明明撒了谎,心情却十分舒畅。」
  「就是这么一回事。」
  管理员小姐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
  「现在这个场所里的气氛,就是……温馨的气氛吗?」
  管理员小姐点了点头,牧本露出微笑,峰雪则轻轻地戳了绮绮一下,就连惠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克绮觉得自己似乎掌握到了什么。

  -6-

  三人在公寓外头为峰雪和惠送行,两人坐上寺庙派来的车子,逐渐从众人的视野中消失。
  克绮认为他的决定完全符合逻辑,但是心中却不知为何有股空虚感。
  光是站在自己身边,就能让人振作精神。
  但是这股「温馨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太久。
  「原来你在这里啊,凡提丝蒂卡。」
  牧本的手在瞬间变得有如岩石,甚至铁块一样坚硬。
  身穿深红色大衣,为了拯救克绮毫不犹豫攻击凡提丝蒂卡的女人。
  她就是人外猎人伊格妮丝。
  「好久不见了。」
  克绮缓缓握住牧本那冰冷而僵硬的手。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来作客的。我和这里的管理员有事要谈,你们也一起过来。」
  看见伊格妮丝迈开步伐,克绮和牧本自然而然地把路让开。
  「打扰了。」

  「哎呀,欢迎你来。」
  与她的声音恰好相反,管理员小姐脸上的笑容极为冷漠。
  「克绮……」
  「嗯……」
  两人面面相觑,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管理员小姐露出这种表情,两人之间仿佛迸发出无形的火花。
  「我是来这里帮这两个人的。你也要一起来听,懂吗?」
  伊格妮丝的问题是针对克绮来的。
  他不自觉地点点头。
  「这样啊……」
  管理员小姐瞪了伊格妮丝一眼,终究还是将她请入了公寓。
  伊格妮丝则是熟练地张开双手,她把管理员小姐当成管家一样,将脱下来的大衣交到她手上。
  「完全没有变呢。」
  伊格妮丝……身穿黑色套装的她环视房间的内部摆设之后喃喃地说。
  话中还带着些许藐视的意思。
  「是的,我很中意这个房间。」
  从管理员小姐回答的语气中,已经听不见刚刚的冷漠了。
  这道温暖人心的声音却让伊格妮丝皱了皱眉头,她坐下来率先说出:
  「虽然我们早就已经见过面,不过我就再自我介绍一次。我叫伊格妮丝,是专门狩猎人外的猎人。」
  「我是九门克绮。」
  「而你是史特拉斯的实验体──凡提丝蒂卡,对吧?」
  她直接了当地揭穿牧本的真面目,口气还包含着满满的轻蔑。
  就在九门想要开口反驳之际,牧本紧紧地握住克绮的手。
  然后就在那道锐利眼神的注视下回答:
  「我是牧本美佐绘。」
  「喔……」
  伊格妮丝露出兴味盎然的笑容。
  「话说回来,你们两个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咦?」
  「史特拉斯的逃亡者在这种地方乱晃好吗?」
  接着她将头转向克绮继续说:
  「你也一样,史特拉斯已经注意到你身上那股『门』的力量了。」
  「惠……我已经让我的妹妹逃离这里了。」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那边的管理员了。」
  这句话让克绮大为动摇。
  管理员小姐……克绮深信这个人会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旁,可是,也不能让她卷入未来极有可能发生的战斗中。
  「我、我……」
  「喂,克绮。」
  在这令人十分不快的时机,伊格妮丝插话进来。
  「你是怎么想的?你想让那个管理员卷入这场纷争吗?」
  「你怎么这么说,我……!」
  「你给我闭嘴!」
  「我……」
  九门克绮心想,他是以自己的意志决定帮助牧本同学的,这是他的自由,况且任何人都有这个权利,所以管理员小姐也应该有决定自己去向的自由。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但是……却又无法解释此刻自己心中的郁闷。
  「要是继续留在这里,这个女人可是会全身染血喔。」
  伊格妮丝很明显地是在挑衅,即使如此,克绮还是回答了。
  「我……不希望管理员小姐留在这里。」
  「很好,那就这么决定了。」
  伊格妮丝两手一拍说道:
  「我会好好地教这两个家伙怎么战斗,你就乖乖地退下吧。」
  「好的。」
  听到管理员小姐沮丧的声音……以及看见她的表情。
  九门克绮不禁觉得自己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克绮本来想出声叫住缓缓站起身离开房间的管理员小姐,但是他才刚浮现这个念头,房门就已经悄悄地关了起来。
  「你做了什么!」
  等房门关上以后,克绮怒视着伊格妮丝说道。
  「我什么都没做,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克绮心有不甘地握紧拳头。
  「比起这件事,还是先看看你旁边的人吧。」
  听到伊格妮丝的提醒,克绮才猛然察觉。
  牧本美佐绘的身体正渐渐失去力量。
  她整个人摊在椅子上,不仅如此,身体还不断地向外伸展……手臂也长得不可思议,再仔细一看,她的手指有如麦芽糖般逐渐融化。
  「牧本同学!?」
  「闭嘴!」
  伊格妮丝的一喝令克绮停止动作。
  「听好了,往后等着你的只有地狱而已,难道你想让那个女人看见吗?」
  克绮顿时哑口无言,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逻辑告诉他眼前这个女人说的全是事实。
  「我要教你的东西还多得很,最好给我一次就学起来。」
  对于伊格妮丝的这番话,克绮只能瞪着她默默不语。

  -7-

  克绮将牧本抱在怀里,她的身体又烫又柔软。
  他听从伊格妮丝的指示让她躺下。
  公寓里头已经感觉不到管理员小姐的存在了,克绮不禁有种说不定以后再也无法和她见面的感觉。
  「牧本同学……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她?」
  「她原本是史特拉斯的实验体,照理说会被彻底洗脑以方便控制,但是她却逃脱了。」
  「所以……那又如何?」
  「一定有什么原因让施加在她身上的洗脑失效了,你来分析看看。」
  九门克绮是个不常动怒的人,这是因为他至今仍然无法完全理解何谓「恶意」。
  人们为了保护自己及同伴,会在一定范围内与其他个体共存,而从中产生的摩擦,以及紧接而来的不快,这些都还在九门克绮的理解范围之内。
  但是单纯地眨低对方,还有以伤害对方为目的之行为,像这种从零发展到负数的「恶意」,九门克绮始终无法了解,因为这种举动实在是太不合逻辑,没办法连结上他的思考模式。
  因此,无论他人的恶意再怎么明显,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九门克绮都不会察觉。
  但是,现在这个瞬间。
  九门克绮明显地感受到来自伊格妮丝的恶意。
  「我不喜欢你这个人。」
  「是吗?不过你的动作最好快点,再拖下去这家伙会死喔。」
  那股恶意正不停地侵蚀着九门的内心,使他无法集中精神进行逻辑分析,即使如此,他还是将想说的话硬挤出喉咙。
  「我对她在史特拉斯里的行动一无所知,但是他们不可能刻意解除施加在牧本同学身上的洗脑控制。如果这个假设正确,那么她在校园里的行动就是最大的关键了。」
  「然后呢?」
  「我唯一想得到的理由,就是她和我之间的身体接触。」
  「原来如此,你们上过床了?」
  「如果你是指性交的话,没有,但是我们有过口腔的粘膜接触。」
  「我懂了,原因就是那个。」
  脑内的逻辑与理性总算恢复正常了。
  克绮的血肉可以带给人外惊人的力量,虽然没有听伊格妮丝提过,倘若史特拉斯的实验体也算是人外的话……
  或许那个时候,那次偶然的接触,正是一切的开端也说不定。
  「你还在发什么呆,快点用吻把公主叫醒吧。」
  伊格妮丝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笑着,然后她长发一甩,转身背对两人。
  「牧本……同学……」
  克绮心想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先取得本人的同意,这是他首次采取主动的行为,而且要做的是缔结恋人关系的仪式。
  可惜的是,牧本完全没有醒来的征兆。
  ──别再犹豫了。
  克绮全神贯注。
  露在制服外面的四肢有如遇到高热的蜡般持续融化。
  只剩下脸部还看得出是牧本同学的脸,可是又能保持原状多久呢?
  克绮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将自己的嘴唇叠在牧本的唇上。

  -8-

  牧本感觉自己有如落入无底洞一样正在不断地落下、不停地下坠,虽然试过用双脚踩踏地面、以两手在半空摸索,但是在这片虚空之中也只是一无所获。
  全身开始融化,一切将要消失殆尽,先是皮肤融掉,接着失去了躯壳,身体的形状也跟着崩坏。
  自己就快要消失了。
  她轻启最后剩下的嘴唇呼喊着某个名字,那是即将消失的心中仅存的一丝理智。
  克……绮。
  就在这时,她接触到某个东西。
  那东西有着柔软的触感,于是牧本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样将意识集中在那股触感上,由嘴唇传到脸上,再经由脸传到喉咙,接着到达脚指、手指,有一股暖流在体内流窜。
  牧本以手臂用力抱紧、双腿紧紧密合,舌头也有如小婴儿在吮吸母乳似地纠缠上去,总之全心全意地牢牢抱住对方。
  她的舌头更加深入,相拥的手臂合而为一,交缠的双腿开始融合。
  就在这时,她感到侧腹一阵剧痛。
  「你也差不多该停止了。」
  耳中传来冷冷的嘲讽。
  牧本忍住疼痛,总算回过神来。
  然后她才察觉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她居然像恋人似地紧紧抱住克绮,两人的身体紧贴,甚至融为一体……
  牧本慌慌张张地放开克绮。
  「我、我……」
  「真是下流……」
  伊格妮丝站在一旁嘲笑。
  「伊格妮丝!」
  克绮大声怒喝。
  「你对牧本同学做什么!」
  「真悠闲啊,你刚才可是差点被她吞了喔。」
  牧本失落地低头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她的手仿佛遭到吞噬般陷入克绮的背后,靠在一起的胸口逐渐融合,自己的身体渴望着克绮,要是再晚一步分开的话,可能就会……
  牧本战战兢兢地朝他望去,只见克绮露出冷痰的视线,不过却是盯着伊格妮丝。
  「那你一开始就该说清楚,我很不喜欢你的态度。」
  克绮站起身的同时,伊格妮丝突然掏出手枪对准他的头。
  她的动作非常自然,没有一丝迟疑。
  等到牧本察觉时,她早已扣下扳机。
  牧本,不,凡提丝蒂卡行动了,她立刻朝着飞出的子弹伸长手指。
  但是为时已晚,她的手指来不及挡住,子弹直接击中克绮的额头。
  鲜血飞溅,克绮应声向后一晃。
  但是他并没有倒在地上,而是站稳脚步,从后仰的姿势重新站直。
  这时有个东西从他的额头上掉落,那是一颗金色的子弹。
  在一阵沉默之后,先开口的是九门克绮。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刚才的举动有何意义。」
  受到这样的对待,即使是克绮也难免心生不满,他的语气跟着变得冷漠。
  「我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而已。」
  「什么?」
  「与其用嘴巴说明,不如让你的身体牢牢记住,我已经说过没有时间了。」
  克绮陷入沉默。
  「我还是不喜欢你这个人。」
  「别管那么多了。」
  此时的牧本有种被冷落的感觉,于是她赶紧介入两人的视线之间。
  「请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实验体是将人外的细胞植入人类体内制造出来的。」
  「这我知道。」
  牧本回想起研究所的一切,无数的针筒和点滴、手术刀、绷带,洁白的墙壁以及鸟贺阳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九门克绮的身体是魔力的结晶,人外只要吸收一点,力量就就以大幅提升。」
  「所以我才会……」
  「施加在你身上的洗脑多半也是这个原故才解除的。」
  「那些你之前就说过了,我想知道的是我被枪击中却安然无事的原因。」
  「这是交换,你拥有在给予魔力的同时,从人外身上吸取魔力的能力。」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现在的我拥有与牧本同学相同的能力;可是你突然开枪的理由又是什么?」
  「所谓的魔力,会随着持有者的内心变动。只要心中抱持疑惑,即使拥有再多的魔力也是枉然。」
  「所以你是要让我连疑惑的机会都没有,是吗?」
  克绮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只要我能活下来,对你而言等于是增加了战力;倘若我死于刚刚那一枪,则当场少了一个麻烦,是这么一回事吧?」
  「你真是聪明。」
  「可是刚刚那一枪还是会痛。」
  此时的克绮看起来意外地惹人怜爱,牧本不由得莞尔一笑。
  「我再举个例子吧,那边那位。」
  伊格妮丝的手一挥,手上出现了一把黑色小刀,牧本惊觉那是暗器,但是却来不及闪避开来……她身上的衣服被一刀划开。
  「啊……」
  牧本只觉得胸前一凉,两团柔软的东西跟着迸出,克绮的眉毛也随着跳了一下。
  就在牧本想用双手遮住胸口的同时,皮肤早她一步做出反应,出现了一堆软绵绵的东西覆盖住她的胸部。
  「羽毛……?」
  正如克绮所述,牧本的身体正被大量轻飘飘的羽毛覆盖。
  不过牧本还是先将被割破的衣服合上。
  「这是怎么回事……?」
  「记住这个窍门。你的能力不光只有柔软化,当你觉得身体又要崩溃的时候,就努力地回想自己原本的样子。」
  「啊,好的。」
  伊格妮丝的魄力让她想都没想就点头了。
  克绮像是要反抗那股气势一样站起来斥责:
  「我再说一次,我不喜欢你的做法。难道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那我也再说一次。时间已经不够了,想恨我的话请便。」
  「没有时间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在克绮将手伸向伊格妮丝的胸口时。
  「那个女孩……叫牧本吧,她的寿命只剩下三天。」
  克绮向前伸出的手顿时无力地下垂。

  -9-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关系的。」
  「怎么可能会没有关系!」
  这是牧本第一次听到克绮的怒吼。
  「实验体都需要接受定期的『调整』,要是没有接受『调整』,身体会迅速劣化。」
  「闭嘴!」
  「没关系的,这些……我早就知道了。」
  克绮注视着牧本,如果说解除牧本的洗脑、让她萌生逃离组织的意志,是因为和自己那两次接吻的话……
  「……是我害的吗?」
  「不是。」
  牧本的语气很坚定。
  「刚才克绮你不是说过,原因和责任不能混为一谈。」
  「那是因为……」
  他想出言反驳,却又无话可说,因为牧本是正确的。
  「我总是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但是却无法反抗。」
  她的温柔有如玻璃般澄澈无瑕。
  「所以反而是我要向你道谢才对。」
  克绮紧抿嘴唇、握紧拳头,他有一堆话想说,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现在你可以理解小惠的心情吗?」
  听到牧本调皮的语调,克绮顿时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这种感觉……就是迁怒吗?看来我对惠说了很过分的话。」
  「别、别担心,小惠已经习惯了。」
  「是这样吗?」
  「嗯、嗯,大概是吧。」
  牧本试着鼓励沮丧的克绮,这时候有人插话进来。
  「那么,九门克绮。」
  那道傲慢的声音将两人拉回原先的话题。
  「这下你该知道没有时间的理由吧。」
  「……嗯,但是我仍然看不惯你的做法。」
  「那是你的自由,你想就这样讨厌我三天也可以。」
  「有方法能延长牧本同学的性命吗?」
  「努力保有自我意识,并持续在心中描绘自己的形体;不过顶多只能求个安心罢了。」
  「用我的血肉……也不行吗?」
  「实验体终究是人类。若是给予太多人外的力量,只会让平衡崩溃。」
  「是这样吗……既然如此。」
  克绮抬头仰望。
  「只好和史特拉斯一战了。」
  「不可以!」
  克绮的话才刚说出口,牧本就急得大叫。
  「为了取得可以进行『调整』的环境,没有其他办法了。」
  克绮像是要试探她的意见一样朝伊格妮丝望去,只见伊格妮丝摇摇头。
  「但是……我不希望你因为这样而战斗。」
  「这可真是意外啊。」
  这是克绮第一次听见伊格妮丝发出感叹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打算要复仇呢。」
  「我想……我一定是因为不想战斗,才会逃离史特拉斯的。」
  「原来如此,这也是你的自由。」
  伊格妮丝耸了耸肩,转身背对两人。
  「就照你喜欢的想法去做吧。」
  克绮朝正要走出房间的伊格妮丝问: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是因为史特拉斯对我而言实在太碍事了,所以我想你们要是能互相残杀的话,可以替我省下不少工夫。」
  「……你不那么做吗?」
  「什么意思?」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有方法强迫我们照你的意思行动吧?」
  「那你希望我这么做吗?」
  伊格妮丝愉快地反问,她的声音真的听起来很开心。
  「当然不希望。」
  「那就别问那么多。」
  「我是在问你的动机,不要模糊焦点。」
  「嗯……动机吗?应该是观察吧。」
  「观察?」
  「观察人类是我的兴趣。」
  「是单纯的……好奇心吗?」
  「是呀,个体十分薄弱,而群体虽然强大,却很愚蠢。这两者之间的不平衡……我就是看不腻。」
  「来,拿去吧。」
  不知从何处现身的管理员小姐笑咪咪地将那件深红色的大衣交给伊格妮丝。
  「意思就是要我快点离开吧。」
  伊格妮丝穿上大衣,喀嚓一声将房门打开。
  她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没有说,就将门关上了。

  -10-

  这时候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叹息。
  「你们应该累了吧?」
  管理员小姐温柔地握住克绮和牧本的手。
  「那一位……是管理员小姐的旧识吗?」
  「这么说也没错。」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管理员小姐能告诉我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看到管理员小姐露出苦笑,克绮决定不再追究下去。
  「虽然时间还有点早……要不要吃些点心?」
  「好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啊,那个……」
  「要是饿着肚子,就会胡思乱想一些没营养的事喔。」
  「那、那我也不客气了。」
  「我们到阳台去吃吧。」
  有阳光照射的阳台格外温暖,迎面吹来的秋风令人心旷神怡。
  「克绮……」
  「怎么了?」
  「对不起,我没有跟你说……有关寿命的事。」
  牧本开始想像九门会如何回答。
  (你不需要道歉,牧本同学没有告诉我私事的义务。)
  「嗯,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早一点告诉我。」
  「咦?」
  对这个意想不到的答案,牧本不由得吃了一惊。
  「牧本同学的性命对我而言很重要。」
  「说、说得也是,对不起。」
  牧本无法面对克绮注视自己的视线,连忙低下头。
  「来,久等了。」
  管理员小姐的两手各端着一个盘子,一边放上用布盖着的茶壶,另一边则是香味四溢的蛋糕。
  「请用。」
  「我、我来帮你。」
  就在牧本打算起身帮忙的时候,管理员小姐已经将三人份的茶杯以及盘子整齐排列在阳台的桌子上了。
  「来,坐吧。」
  顺带一提,九门克绮仍然悠哉悠哉地坐着不动,他似乎很习惯这种情况。
  「那么,我要开动了。」
  蛋糕是甜得恰到好处的胡桃蛋糕,吃起来不仅口感妙不可言,些许的白兰地更让香味在口中扩散开来。
  红茶是泡得十分浓郁的俄罗斯红茶,除了茶叶原有的苦涩味之外,草莓果酱更为红茶增添了绝妙的酸甜滋味。
  牧本呼了一口气。
  然后她的目光突然和管理员小姐对上,那是一如往常的温柔眼神,牧本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相信管理员小姐大概也了解她的意思。
  而九门克绮则是全神贯注在眼前的杯子及盘子上。
  牧本决定向克绮看齐,放弃美味的食物不顾而跑去聊天,这简直是一种罪过。
  「多谢招待。」
  用完了眼前的点心,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一些小东西,不成敬意。」
  管理员小姐为两人倒上第二杯红茶。
  「牧本同学。」
  「是、是的。」
  「牧本同学昨晚住在我们公寓吧?」
  对了,还没有付公寓的住宿费和制服的钱,钱包……当然不在身上。
  「那你就算是我们的房客了。」
  「咦?咦?」
  「如果房东等于家长,那房客就是小孩了,所以你可以尽量依靠我。」
  牧本总算听懂她的意思了。
  「非常感谢你。」
  她擦了擦眼角。
  「那么,我们有必要好好地讨论接下来的计划。」
  克绮啜了一口红茶淡淡地说。
  「说得也是。牧本同学,你想要怎么做呢?」
  「我、我……」
  我再也不想回史特拉斯,也不想被当成实验品,然而最令自己无法忍受的,就是夺去他人生命这件事。
  「我……我没有特别的意见。」
  「『没有意见』这句话的语意上充满矛盾。照理说,人类的心中无时无刻都存在着各式各样的念头,而我想问的并不是你接下来想如何行动,而是你究竟盼望什么。」
  又是那种一针见血的言论,现在听了反而有些怀念。
  「说出你的梦想就好了。」
  管理员小姐接着说:
  「『要是这样就好了』之类的,说给我们听听看吧。」
  梦想,她最大的梦想。
  「我……一直想当个普通的女孩子。」
  「先将普通的概念……」
  「嘿!」
  管理员小姐用指在克绮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克绮一脸茫然,不晓得自己为何被打。
  「乖乖听她说完。」
  「是。」
  「来,继续吧。」
  牧本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后继续说:
  「我想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去学校上课、和同学们聊天、一起玩乐、挑选漂亮的衣服,还有……谈恋爱。」
  「这就是牧本同学的梦想吗?」
  「是的。」
  还有另一个梦想,不过牧本让它继续沉睡在内心深处。
  「既然如此,就照你想做的去做吧。」
  「咦?」
  「有三天就可以做很多事了。」
  管理员小姐的声音依旧温柔,使牧本不禁眼眶泛红。
  「这样就可以了吗!」
  克绮的声音将他内心的激动表露无遗。
  「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克绮,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幸福啊。」
  「没关系的,克绮。」
  「怎么会没关系!」
  「我……是实验成功的例子,比起其他实验体已经幸福很多了……他们连外面的世界都看不到,更不用说去学校了。」
  「嘿!」
  这次换牧本挨了管理员小姐一下弹额头攻击。
  「因为其他人无法幸福,所以自己也不应该拥有幸福,这种想法是错的喔。」
  「但是……」
  「牧本同学真是个温柔的好孩子。」
  牧本好想对这个让人听了想撒娇的声音抗议,但是就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
  「牧本同学应该幸福地渡过这三天。」
  「克、克绮?」
  「为了这个目的,我什么都愿意做。」
  「不用……这样……」
  「这是出自我个人的意愿做出的决定,牧本同学不需要在意。」
  「也就是说,克绮你很在意牧本同学吧。」
  克绮顿了一顿,接着红着脸说:
  「就逻辑上来说,没有错。」
  克绮的回答和他的表情实在太过有趣,让牧本忍不住打从心底露出笑容。

  -11-

  「好了,既然有了目标……」
  「就先到学校上课吧?」
  管理员小姐突如其来的一句话。
  「咦?」
  「你不是说想要过普通的生活吗?」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假如我们前往学校,将会增加被敌人发现的可能性。」
  「你们等我一下。」
  接着管理员小姐拿来了两件冬天用的大衣,散发出银灰色光芒的大衣十分轻便,一穿上就感觉周围好像多了一层无形的阻隔。
  「来,这样就没问题了。」
  「我不太了解您的意思……」
  「你就当成是护身符吧,只要穿着这件大衣,就不会被史特拉斯的人发现,至少在往返学校时要穿在身上喔。」
  「实际上,我还是不了解您在说什么……」
  「这只是小小的魔法。」
  「原来如此。对我而言,魔法与我的常识认知差距过大,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但是既然得知了人外的存在,我的常识也应该随之大幅改变。因此,基于对您个人的信赖关系,我决定相信有魔法的存在。」
  「我、我也是。」
  「不过基于我个人的好奇心,我想要知道为什么管理员小姐会拥有这种魔法道具。」
  「这是我个人的隐私,抱歉我无法回答。」
  说完话的管理员小姐用手推了一下克绮的背。
  「赶快去上学吧,我会跟学校说你们晚点到。」
  「真是太感谢您了。」
  两人一起向管理员小姐鞠躬道谢。

  两人互相牵住彼此的手慢慢走出大门。
  看到他们离开后,管理员小姐……花轮黄叶慢慢走回公寓。
  「你还是一样天真。」
  她听到背后传来说话声,但是并没有回头。
  「我只是希望那两个孩子能够过着幸福的日子而已。」
  「究竟怎么样才算幸福?消极地渡过一生吗?」
  「我也不知道。你觉得呢,伊格妮丝?」
  「世上有被烧死却依然幸福的人,也有人过着毫无拘束却不幸的一生。」
  「所以?」
  「那两个人并不适合普通的幸福。」
  「也许你说得没错,但是……」
  管理员小姐的声音一沉。
  「要是你敢对那两个人出手的话……」
  「你也不用威胁我,倒是……」
  「倒是什么?」
  「那两个人的想法会不会有所改变,就不关我的事了。」
  「这……」
  当她转过身,背后已经看不见任何人影,只有被风吹起的落叶。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27 18:20 编辑 ]


第三章



  -1-

  街上仍然进行着严密的管制,但是负责临检的并不是警察,而是身穿保全公司制服的男人,他们检查每个过往行人的身分证。
  「这是连续杀人案件的调查吗……?」
  「不是。」
  牧本小声地说。
  「那起事件已经结束了。」
  「确定吗?」
  「炽者……史特拉斯应该已经解决那起事件了。」
  「那么这些临检究竟是……」
  「我想……大概是为了找我们吧。」
  两人将银灰色大衣紧紧裹住身体。
  「下一位请上前。」
  克绮不发一语地递出学生证。
  男人拿着学生证仔细对照手上的资料。
  「不好意思造成你的不便,你可以过去了。」
  男人让克绮通过。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牧本也随后跟上。
  「刚刚那个人……是史特拉斯的成员。」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魔法确实生效了。」
  牧本叹了口气朝克绮身上靠去。
  「你还好吧?」
  「借我靠一下……这样我会舒服一点。」
  「好的。」
  九门毫无心机的善意,看在牧本眼里是如此耀眼。
  「来,快走吧,要迟到了。」
  「说得也是,我们走吧。」
  两人加快了脚步,即使如此,两人紧握的手仍然没有放开。

  -2-

  「我们迟到了。」
  两人一走进教室,口哨声立刻跟着四起。
  「你们居然到早上才回来……」
  「感情真好~~」
  相继而来的是同学们的调侃。
  峰雪之所以不阻止,是因为看到了牧本那困惑中却又带着幸福的表情。
  但是就在峰雪觉得该出面制止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克绮自己先开了口。
  「不,我和牧本同学并没有发生男女关系。」
  克绮说出那句话之后,这堂课也同时宣布泡汤。
  峰雪叹了一口气。
  这也难怪,教数学的白木还很年轻,没有足够的威严驾驭失控的年轻学生。
  「喂!你们全部给我坐好!」
  峰雪大声吆喝,接着他站上讲桌,挥舞双手压抑众人激动的情绪。
  「没办法了,那就来进行质询大会吧。喂,你们两个到前面来,有问题的人可以举手发问。」
  白木气得脸红脖子粗。
  「九、九门!」
  ──哎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好了,南无阿弥陀佛。
  老师不去制止看似不良少年的峰雪,反而叫住(看似)优等生的克绮,但是实际上,九门比峰雪还要难对付好几倍。
  「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打算妨碍我上课吗?」
  「不是的。首先,我并没有妨碍到您的授课。再者,在这场骚动之中,实质上受到妨碍的应该是周遭邻近的班级。老师想阻止这场骚动的行动失败了,反而挺身而出的峰雪成功地安抚班上同学的情绪。综合以上的条件,我主张自己并没有妨碍到您上课。」
  九门克绮是一位对数学相当拿手的男人。上白木的课时,克绮大多都在打瞌睡,而说穿了,他和班上其他同学一样对白木的课没有兴趣。
  「你、你、你……」
  「追根究底,人类面对不感兴趣的事物,学习能力将会呈直线下降。我认为即使继续上课,能获得的知识也十分有限。老师平时总是提倡学生必须为自己负责,然而责任与权利是一体两面的。我已经掌握了今天这堂课要上的内容,所以可否同意将这节课的时间借给我们,让我们进行自习呢?下一堂课直接从接下来的部分开始上就可以了。」
  接二连三的抨击,事情的发展完全超乎白木的预料之外,于是他赶紧望向牧本求救,再怎么说她都是比九门更为优秀的学生,而且也是服从管教、受师长信任的班长。
  但是他太天真了,牧本双颊染红,手更是紧紧地抓住九门的手臂不放。
  「那、那个,我也以班级干部的身分请求老师,我们会在放学后负责监督班上同学自习的。」
  结果赞成的意见占了大多数。
  「好耶!那就这么决定啦!」
  峰雪击掌欢呼。
  不晓得是谁善解人意地在教室的角落放了一把椅子,白木就呆坐在那里。
  「呃~~那么,我们就先请两位谈谈相识的契机吧。」
  峰雪假装握着麦克风问了第一个问题。
  「因为今年我们被编到同一个班级。」
  这时起了一阵骚动,峰雪叫众人压低音量。
  「别造成其他班级的困扰,你说是吧,老师?」
  白木望着窗外,带着满脸的哀伤点点头。
  「编到同一班的时候彼此就互相有好感了吗?」
  「不,完全没有。我一开始只对她的名字及长相有所认知。」
  「我、我对克绮的印象就很深刻喔,因为……他长得很高。」
  与木讷的克绮相对的是脸颊泛红的牧本。
  「那你们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对方当成异性看待的呢?」
  「我是从牧本同学的制服、姓名以及体型,进而判断她是女性的。」
  「因、因为克绮他很老实,所以……」
  这就是所谓的夫妻间的相声吗?从游乐园约会、到将昏倒的牧本带回公寓的事情,两人把一切过程告诉全班同学,这时也差不多快要下课了。
  「好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时间也差不多了。」
  「起立、敬礼、坐下。」
  白木像幽灵般无力地走出教室。
  「喂,克绮、牧本,到屋顶去吧!」
  趁着班上同学尚未包围两人,峰雪抢先建议。
  「唔,我是无所谓。」
  「我、我也是。」
  牧本的娇羞模样让所有男同学当场都看傻了眼,而女生们也没有闲言闲语,这一切都得归功于牧本的声望。
  「那我们走吧。」

  -3-

  「真是抱歉,拿你们当话题。」
  峰雪一边打开便当一边道歉。
  「不,我并没有感到不愉快。正如你所知,我并不是很喜欢听白木讲课。话又说回来,牧本同学觉得幸福吗?」
  「我吗……嗯,我过得很愉快。」
  「那真是太好了。」
  九门克绮笑了出来。
  「我是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嗯?」
  「不过你们两个看起来真不错。」
  「长相会根据时代、文化、主观而有不同的观感,因此我个人不建议以长相作为评判别人的标准。」
  「不是那个意思啦……算了,你好像也没啥改变。」
  「克绮。峰雪指的不是长相,而是脸上的表情喔。」
  「嗯……原来如此,意思是说峰雪很喜欢我现在的表情吗?」
  牧本马上就帮他解释意思,峰雪忍不住心想这么好的女孩配给克绮实在太糟蹋了。
  峰雪两、三口吃完便当之后说:
  「我吃饱了。那我就先回教室了,两位。」
  「为什么?」
  峰雪思考片刻后回答克绮:「这是我的自由。」
  「唔,因为这和你平常的行动模式不太一样,我有些在意才会发问,这么做不恰当吗?」
  「别在意。」
  峰雪说完便转过身,牧本……八成正低下头吧,他不想看见她现在的表情。
  看见幸福的人是件好事,连自己都会跟着觉得幸福。
  可是说不会寂寞是骗人的。
  峰雪用手拍打脸颊,为自己注入干劲,然后在离开时顺便将躲在屋顶入口偷听的人全部赶回教室。

  「牧本同学,我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什么事?」
  「在牧本同学失去意识的时候,我依照伊格妮丝的指示亲吻了你。」
  克绮用平淡的表情叙述。
  「嗯,我还记得一点点。」
  牧本开始想像克绮接下来会说的话,想必那一定十分地温柔、直率,才更显得这些话残酷无比。
  ……虽然事出突然,可是在没有取得许可的情况下就擅自行动,我感到很抱歉。
  「首先,虽然事出突然,可是在没有取得许可的情况下就擅自行动,我感到很抱歉。」
  ……一般而言,接吻代表着彼此的恋爱关系。
  「一般而言,接吻代表着彼此的恋爱关系。」
  ……但是,由于当时的行为与急救措施无异,因此我必须声明自己的行为绝对不存在其他含意。
  「恋爱的含意可分为三种,各别是主观层面、互动层面,以及社会层面。」
  咦?
  「方才在教室里的那场骚动,我们可以将它解释为恋爱的社会层面,牧本同学主动与我接吻,或是我主动与牧本同学接吻,我认为这种场合就足以称为互动层面。」
  这时牧本才总算察觉到状况有些不对劲,克绮说起话来异常地快,再加上他的视线游移不定,而且连脸都红了。
  「若是说到主观层面,现在我对牧本同学抱持的感情分量已经多到不合理的地步。」
  「那、那是什么意思?」
  她忍不住开始觉得这怎么可能,这种事不可能会发生才对。
  「要导出结论,我想应该十分简单。」
  「我希望你能亲口对我说出来。」
  牧本直视克绮的眼睛,原本飘移不定的眼神,现在也同样注视着牧本。
  「根据上述的理由,无论从主观或是客观的角度,都足以判断出我现在的感情。」
  「克绮……请表明你的主旨。」
  「我喜欢你。」
  克绮羞得从脸颊红到耳根。
  但是此刻牧本受到的冲击却远在他之上。
  她全身软绵绵地向后倒去,克绮赶紧上前抱住她。
  「你……没有说谎吧?」
  「我不擅长说谎。」
  「我只剩下短短的三天……这样也可以吗?」
  克绮更用力地抱住牧本。
  「无时无刻都存在着可能性。」
  「这样……就够了。」
  「什么意思?」
  「只要有三天……就够了。」
  牧本靠在克绮的胸膛上轻声地说:
  「我会努力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要如何定义幸福……」
  克绮的话只说到一半,两人的嘴唇便已经重叠,可以感觉到彼此的体温正在逐渐升高。
  就连冷峻的秋风也无法冷却两人火热的身体。
  不久以后,两人缓缓地分开。
  「牧本同学。」
  「什么事?」
  「我刚才在思考有关幸福的定义。」
  「不过我刚才在思考有关你的事情。」
  「以现在的情况来说,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与幸福的定义极为符合。」
  「所以,你的结论是?」
  「现在的我……是幸福的。」
  牧本捧住这张认真的脸,朝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4-

  午休时间的教职员办公室里。
  「梅尔奎亚利老师,有你的电话。」
  「谢谢你。」
  他已经猜想到对方是谁,明明有手机这种便利的道具,对方却刻意透过学校的电话进行联络,大概是想藉此表达不满吧。
  「是我。」
  严峻的声音从话筒的另一端传来。
  「我正在工作,若是私事的话,麻烦晚上再跟我联络。」
  「我希望你能将凡提丝蒂卡交出来,那是敝社的财产。」
  「我们学校没有您说的那名学生。」
  「……梅尔奎亚利。她现在可说是命在旦夕,我没有时间陪你玩文字游戏。」
  「神鹰先生,就算你这么说,不存在的东西要我怎么交给你?」
  「我是因为尊重你,才会亲自打电话和你联络。」
  「即使如此……」
  「……我明白了,希望你能帮助我们寻找牧本美佐绘,这样总可以了吧。」
  「好的,我知道了。」
  「越快越好。」
  神鹰说完后便挂断电话。
  ……真是的,看来他们真的是急了。
  凡提丝蒂卡是对抗人外兵器中的王牌,目前的史特拉斯不容许失去她。
  ……或许是该采取行动的时候了。
  史特拉斯与梅尔奎亚利,也就是夜闇之民间,长年以来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关系。
  史特拉斯制药运用其庞大的势力,令人外的捕食……也就是吃人的行为不至于曝光,另一方面则是暗地里将大量的人外之民当成实验材料。
  但是,只要史特拉斯确定自己拥有将人外之民全数歼灭的战力,这个平衡就会崩溃。
  问题就在于时机。
  「老师?梅尔奎亚利老师?」
  「怎么了?」
  背后被戳了一下,这打断了梅尔奎亚利的思绪。
  原来是新任的年轻老师,好像是叫做白木的样子。
  「我跟你说,你们班上的……」
  是来告状的,简单来说这个人缺乏自信,并且将自己课堂上发生的各种问题推给级任导师解决,还可以藉此卖个人情。
  这种人倒也不是那么罕见。
  「请问我们班上的学生怎么了吗?」
  「牧本和九门两人今天早上竟然一起迟到……」
  「喔……」
  梅尔奎亚利感到有些头晕,看来危险已经逼近夜闇之民了,于是他开始思考各式各样的对应方案。
  「你看,他们两个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发生问题的。」
  眼前的男子再度强调,他的嘴脸真是不堪入目。
  「迟到固然不对,但是本校并没有规定一起迟到的人要另外接受处罚。」
  梅尔奎亚利自然地回答。
  「不,重点是年轻的男女居然一起……」
  「他们自己有承认什么吗?」
  「也没有,所以我才想先和梅尔奎亚利老师商量一下。」
  他终究还是想要撇清责任,于是梅尔奎亚利将杀意化为微笑,点了点头说:
  「我明白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会负责向他们问清楚的。」
  「那就麻烦你了。」
  白木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这时候梅尔奎亚利的手机突然响起,是神鹰打来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的意思是?」
  「当然是九门克绮和牧本美佐绘的所在地。」
  「你是指那件事啊。方才真是失礼,他们两个似乎是迟到了,目前正在校内。」
  「我希望你能平和地把他们交出来,你意下如何?」
  「我记得你们应该是不能干涉校园内部的吧?」
  「但是在校外捕捉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我想问题应该是出在贵社的搜查能力吧?我们在这次的事件中可是一直保持中立的。」
  「中立吗……我就姑且相信你。」
  「这当然,我以我们两人的友谊发誓。」
  梅尔奎亚利意味深远地笑着说道。
  「好,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你二十四小时的时间。」
  挂上电话,梅尔奎亚利开始思考。
  身为夜闇之民却混入人群之中,进而选择成为学校的教师,一切都是因为这对他而言是最恰当的方法,可以充分掌握都市内的人际关系,并且利用这层关系确保食物来源,「转出」私立海东学园的学生之所以会如此众多绝非偶然。
  话虽如此。
  脑中一浮现出这所海东学园陷入战火的景象,就不免令他感到心痛。
  「梅尔奎亚利老师?」
  一道低沉的声音令他转过身。
  「是的。」
  「怎么了吗?」
  他是负责教日本历史的老师,名叫多田。这个迈入中年的老师会花一整年的时间教导学生有关安土桃山时代的各种知识,在他的课堂上没有平安时代也没有镰仓幕府,甚至见不到有关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历史。
  虽然有些重视学业的学生会无视他,但是喜欢他上课方式的人也不少。
  「没什么,我只是感到有些迷惑,自己……到底该不该继续担任教师这个工作。」
  梅尔奎亚利说出了心声。
  对梅尔奎亚利而言,多田终究是人类,虽然引不起他的食欲,勉强还算得上是饲料。不用说,身为夜闇之民的梅尔奎亚利比多田来得年长许多。
  即使如此,梅尔奎亚利依然将多田视为长辈。
  「这个嘛……」
  多田喝了一口茶。
  「倒是梅尔奎亚利老师,你还真是轻松。」
  「是这样吗?」
  「是啊,通常像梅尔奎亚利老师这种年纪的导师,光是照顾这些小鬼就快忙不过来了。即使会担心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老师,也不会去烦恼自己到底该不该继续当老师这种问题。」
  「说得也是……」
  梅尔奎亚利苦笑着回答。
  「有个名词叫做负面教材,这你晓得吧。」
  「是。」
  「这个年纪的学生就算放着不管,他们还是会学到东西的,当中也包括我们的成功与失败。一想到这里就会觉得,其实不管我们在课堂上教些什么,倒也不是很重要。」
  梅尔奎亚利眯细眼睛,多田说的那些话当然不包括绑架及谋杀。
  「说归说,这只是我不务正业的藉口罢了。」
  中年教师笑着说:
  「如何?要不要来杯茶?」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当茶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梅尔奎亚利下定决心。
  「那么我该走了,待会还有课。」
  「嗯,真不好意思,占用你的宝贵时间。」
  「哪里,我才是受益良多。」
  「那真是太好了。」
  男子高兴地笑了起来。
  梅尔奎亚利也回以微笑。

  -5-

  从屋顶走回教室的途中。
  两人的十指紧紧相扣,手臂互相倚靠,肩膀上有着甜蜜的负担,以及从秀发传来淡淡的清香。
  九门克绮此时脑中正一片混乱。
  脑原本就是为了解决问题而存在的,既然肉体毫无异常,大脑自然没有运作的必要。
  此时的克绮几乎进入了休眠状态,紧靠着牧本渡过每一分每一秒。
  他觉得自己非常幸福。
  「克绮,你现在在想什么?」
  牧本的声音让他惊醒过来。
  「没有。正确来说,是几乎无法做出可以利用言语或逻辑表达的思考。」
  「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幸福吧,我从来不知道幸福会让人变成这样。」
  「我一直在想有关克绮的事喔。」
  「喔?」
  「我在想我们的相遇究竟是不是命中注定。」
  「我个人并不相信命运,未来理应充满了未知数,而所谓的命运,只不过是人们在事后额外添加的说法。」
  「这是什么意思?」
  「人的一生会遇到各种转机。事后回想从前,就会觉得当时的选择正代表着命运。但是如同我刚刚所说,人的一生中必定会遇到各种转机,一旦条件变动,『命运』也会随之不同。」
  「比如说……我和克绮没有成为恋人的世界?」
  「没有错。只要基本条件及偶然相乘的话,或许就会和峰雪一同坠入爱河也说不定。」
  「克绮和峰雪同学吗?」
  「不,是峰雪和牧本同学。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假设,也不能断定牧本同学说的情况毫无可能。」
  「克绮……你讨厌我吗?」
  「我喜欢你。」
  他的声音比想像中要来得小。
  「那你不觉得无论情况怎么改变,你都一定会喜欢上我吗?」
  「客观来说,我并不这么觉得。」
  「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
  「你、你在说什么?」
  牧本预料之外的发言令克绮的大脑陷入恐慌,他的大脑从原本的静止状态切换成高速运转模式,可惜只是在空转。
  「能把想说的事情毫不保留地说出口,我很喜欢这样的你。」
  克绮大脑的运转总算缓和下来。
  「这单纯只是能力上的缺陷,因为我不晓得其他的表现方法。」
  说出口之后他才察觉。
  「这么说来,我刚才的回答并不算正确。」
  「重新说给我听吧。」
  「以主观的立场……这么说好了,我无法想像自己喜欢上牧本同学以外的人,当然,我还是可以强迫自己去想像……」
  「不用那样做也没关系。」
  「我明白了。现在的我确实喜欢牧本同学,但是两天之后陷入不幸的可能性很高,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牧本一瞬间露出了难受的表情,但是随即又露出微笑。
  「克绮真的是个有话直说的人呢。」
  「若是让你感到不愉快,抱歉。」
  「不会,我现在十分幸福,比姊姊、其他人都要来得幸福。」
  「其他人是指……?」
  「其他的……实验体。」
  「这样啊……」
  克绮闭上眼睛。
  「对不起,我说了奇怪的话。」
  「一点也不会,反而很符合我们讨论的话题。你想说的是幸福的相对性吧?」
  「咦?」
  「与其他人相比,自己究竟称不称得上是幸福;这正是你想要表达的,没错吧?」
  「咦?也、也许是吧。」
  「见到他人的不幸固然会让人感到悲伤,但是,即使自己同样遭遇不幸,依旧无法解决问题,因此你没有必要为此刻的幸福内疚。」
  「就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过着这么平稳普通的生活,难道不算是罪过吗?」
  「那不是罪过。」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克绮感觉到心中存在着一些无法用言语解释的感觉,而就在他准备进行分析的时候……
  上课钟声响了。
  「啊!」
  「快走吧。」
  两人赶紧拿起便当盒,握着彼此的手走下楼梯。

  -6-

  「对不起。」
  「我们迟到了。」
  同学的欢呼声伴随着两人的登场在教室内爆发。
  但是在梅尔奎亚利的两声击掌下,教室再度恢复安静。
  「牧本同学、九门同学,我并不反对年轻人享受青春,但是也别忘了要遵守规定。那么,请大家翻到第九十四页……」
  牧本羞红着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心想非得专心听课不可。
  她打起精神,将注意力集中在黑板及课本上,但是眼睛却不受控制往克绮的方向望去。
  当她一闭上眼睛,脑中突然响起克绮的声音。
  『见到他人的不幸固然会令人感到悲伤,但是,即使自己同样遭遇不幸,依旧无法解决问题。』
  也许正如他说的。
  不,一定是这样没错。
  但是,总觉得还缺少什么。
  就在牧本不断沉思时,下午的课程也宣告结束。
  班上同学也一个个站起来准备离开教室。
  「啊,大家等一下。」
  牧本急忙叫住他们。
  「现在要补上今天的数学课。」
  九门克绮也跟着说道,教室内一时嘘声四起。
  「实在很抱歉,但是我们已经跟老师说好了。」
  「不用担心,马上就结束了。」
  说完话的克绮开始将公式及图表一一写在黑板上。
  众人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以上就是这题的证明式,有没有人不懂?」
  「我不懂!」
  峰雪举手。
  「哪里不懂?」
  「全部啦、全部!我连一开始的公式代表什么都不明白!」
  「这个公式是为了导出解答所做的前提。」
  「呃……简单来说……」
  九门克绮开始了简单明了(明了过头)的解说,一旁的牧本则是适时地协助说明。
  克绮沉吟了一会,再次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道题目。
  「只要解出这个问题就可以回家了。」
  已经融会贯通的人一下就解开问题,交出答案卷之后便早早离开教室。
  至于那些因为答不出来而烦恼不已的人,就由克绮及牧本在一旁给予适度的提示,帮助他们了解不明白的部分。理论派的克绮以及懂得站在对方角度思考的牧本,两人的配合堪称完美。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只剩下一个人还在解答问题。
  「唔……峰雪,你到底有没有专心上过数学课?」
  「孟子曰:缘木求鱼……」
  「咦?咦?」
  「意思是叫我别对你有所期待吗?」
  「算了,先别管这些。」
  峰雪压低音量说着。
  「我刚刚听说好像有人在校门口进行奇怪的盘查。」
  「喔?」
  「有个在第五节翘课的倒楣鬼被那群人狠狠教训了一顿。」
  「谢谢,我会留意的。」
  「还有,管理员小姐打电话来跟我说公寓那边的情况也不太乐观,现在有一大群人包围那里。」
  「……是吗……那管理员小姐呢?」
  「她没事,但是她没有说自己在哪里。」
  「另外,我刚刚和老爸商量了一下,要他帮你们订旅馆的房间。」
  「旅、旅馆?」
  牧本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奇怪。
  「没地方睡会很伤脑筋吧?虽然我家也是可以……」
  「不,我们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了,谢谢你。」
  「就、就是说啊。」
  「要是又遇到了麻烦事,尽管通知我。」
  「我会谨记在心的。」
  「那我走啦,祝你们幸福。」
  克绮和牧本对着那个逐渐走远的背影低下头表示感谢。

  -7-

  两人钻过铁丝网底下的洞溜出学校。
  手机里有一封管理员小姐的留言,由于两个人在校内都会关掉手机,所以才没有发现。
  两人在前往位于闹区的旅馆路上遇到好几次临检,还好有银灰色大衣的效果才得以顺利通过。
  「好漂亮……」
  豪华房间的内部令牧本不禁感叹。
  皮革制的椅子、悬挂在客厅里的精致吊灯,以及寝室。
  「这是套房吧。」
  平时只觉得这栋盖在车站前的旅馆很高,但是没想到里头竟然有如此高级的房间。
  牧本突然笑了出来。
  「怎么了?」
  「我小时候还以为套房是糖果(注:套房〈suite〉的日文片假名拼音,与英文的sweet一样都是『スイート』)做的。」
  「糖果屋吗?」
  「嗯,在我还小的时候,我曾经以为这间旅馆那么大,真的有糖果做的房间也说不定。」
  「唔,毕竟用片假名表示外来语还是有其极限的。」
  「之后姊姊告诉我这不是用糖果做的房间,而是给甜蜜的两人用的房间才对。」
  「甜蜜的两人?」
  「比方说新婚夫妇之类的,所以我一直觉得套房应该是情侣才会进来的地方。」
  「虽然只是偶然,不过我们的确是情侣……你怎么了?」
  看到牧本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克绮关心地问。
  「先找个地方坐吧。」
  「说、说得也是。」
  牧本在客厅随便找个椅子坐了下来。
  「你累了吧,身体还好吗?」
  「我没事,不用担心。」
  在几句嘘寒问暖之后,两人失去了共通的话题。
  套房、让情侣住的房间,这些话不断地在牧本脑中盘旋。
  「我、我们来看电视吧!」
  「虽然我不看电视,不过你想看的话也无妨。」
  也对……克绮看起来就是一副对电视节目没有兴趣的样子。
  「我……希望能与牧本同学一同渡过幸福的时光。如果能让牧本同学觉得幸福的话,要我陪你看电视也没关系。」
  「但是……因为这样而强迫克绮看电视,我反而不会高兴……」
  「原来如此,这点我也同意。那么简单来说,我们有必要找出彼此共通的幸福,没错吧?」
  「大、大概是这样。」
  「那这个如何?」
  克绮从书包拿出来的是……DVD盒。
  「啊,那是……」
  「这是银河刑警贝武夫的名场面集,我用邮购买的。」
  牧本低下头,心想都忘了跟峰雪道歉了,因为跟他借来的东西还留在宿舍的房间里。
  「我想『和』牧本同学一起看……」
  「咦?」
  「我说我想『和』牧本同学一起看。」
  这绝对不是自己听错,他的确特别强调了「和」这个字。
  她抬起头往克绮看去,啊,他红着脸将视线移开了。
  「嗯,来看吧。」
  这时克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个举动看在牧本眼里莫名地可爱,让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克绮的头。
  「可以说明你现在的肢体语言所代表的意义吗?」
  「这个动作代表我觉得克绮很可爱。」
  克绮此时的表情非常值得一看,他皱起眉头沉思,接着点了点头。
  「那是……正面的表现吗?」
  「嗯。」
  「那么……」
  牧本吓了一跳发出声音,因为克绮伸出手轻柔地拨弄牧本的头发,而且跟以往充满自信的行动不同,他的动作显得畏畏缩缩的,像是在对待脆弱的物品一样。
  「我不太了解可爱的意思。」
  克绮满脸通红地说:
  「但是我却很想这么做,虽然我也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不过这大概是伴随着恋爱而来的症状之一吧。」
  牧本伸出双手,握住克绮正要缩回去的手。
  「没关系的。」
  「现在的我……感到很害怕。」
  「咦?」
  「我感觉到现在的自己完全超脱了逻辑能够解释的范围。舍弃逻辑,任由感性支配情绪这件事让我觉得好可怕。」
  「其实……我也有点怕。」
  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谈恋爱。
  「但是同时我也感到无比的幸福。」
  「我也是。」
  「幸福究竟是什么……?」
  「我觉得……现在的我们用不着去思考那么多。」
  「为什么?」
  「有些事不去深入思考,反而会进行得更顺利喔。」
  「这……真是复杂。」
  「其实挺简单的。」
  牧本站起来抱住坐在椅子上的克绮,她清楚地感受到这个举动使克绮全身紧绷。
  「啊……」

  克绮也用生硬的动作回抱牧本。
  渡过这漫长的数秒钟之后,两人同时放开双手。
  「你停止思考了吗?」
  「在你抱着我的时候,我完全无法思考。」
  「既然如此……」
  牧本决定捉弄一下克绮。
  「我就一直抱着你好了。」
  「那倒是不需要。」
  乍听之下克绮的声音十分冷静,其实恰好相反,他的语尾出现些微的颤抖,而牧本察觉了这一点细微的差异。
  「来看DVD吧。对,就这么做。」
  克绮慌张地建议。
  「好啊。」
  牧本笑了出来,令人尊敬的克绮、坚强的克绮,以及偶尔表现出可爱一面的克绮,她想要一直看着这样的他。
  光是能待在他的身边,就让自己觉得好幸福。

  「名场面集第一片吗……好像是从第一季中筛选出五集的样子。」
  「嗯、嗯。」
  「因为我也还没看过,所以我们从头开始看好吗?」
  「嗯。」
  牧本没想太多就回答了,克绮将DVD放入托盘,然后等儿童取向的促销广告结束之后,影片才正式开始。

  第一话。
  在繁华的城镇里发生一起悬疑的连续杀人事件,一道巨大的黑影朝牺牲者袭击而去。
  正在打工的平凡青年大宙翔,他的身体遭到漆黑的巨犬撕裂,陷入了濒临死亡的危机。
  拍打在他身上的雨水将血液缓缓冲走。
  突然有样东西伴随雨水一同落在他身上,那是一滴金黄色的水滴。
  那正是金属生命体·赫伦汀,它进入大宙翔的体内,并且修复他的身体组织。
  苏醒以后的大宙翔内心充满了疑惑,于是赫伦汀开始向他解说事情的来龙去脉,理解现况的大宙翔做出的第一个决定就是打倒那头「漆黑的巨犬」。
  他很快地就找到了被格兰戴尔附身的巨犬。
  「不妙,它快要羽化了。」
  「那该怎么办?」
  「快进行血晶吧!」

  ──银河刑警贝武夫仅花费了一奈秒就完成了变身。
  那么,让我们再看一次变身画面吧。

  「血晶!」
  在大宙翔体内与其共存的金属生命体·赫伦汀将他的肉体的分子进行分解,重新构筑为战斗型态。
  肌肉纤维以形状记忆聚合物组成,用强化钢丝编织成的神经网路令他的反射神经有着飞跃性的提升,最后再将透过血红素精制增加的铁素,覆盖在皮肤表面形成生化铠甲,以此让贝武夫完成变身。
  「特异空间(deep space)发动。」
  除了贝武夫与格兰戴尔之外,周遭所有事物的时间都将停止,但是这个结界会消耗贝武夫所有能量的三分之二。
  换句话说,格兰戴尔的战斗力在特异空间里就相当于提高了三倍。

  「嗯……这是『二十亿之针』吧。」
  「嗯?那是什么?」
  「这是由一位名为哈尔·克莱门特的科幻小说作家写的作品,故事是叙述拥有智能的微生物寄生在主角体内一同与敌人战斗。先别说日本的英雄影集,连超人力霸王也有类似的设定。」
  「原来是这样。」
  牧本美佐绘赶紧将哈尔·克莱门特这个名字刻在脑中,当然她也明白,自己的寿命加上今天也只剩下两天,肯定没有闲暇时间去读那部作品。
  即使如此,牧本还是在心中发誓绝不放弃任何希望。

  第二话则是翔与赫伦汀之间的对话,可以了解整部作品大致上的设定,同时也谈到了爱犬惨遭杀害的少年心中的伤痛。
  紧接着故事跳到了第四话及第九话。
  「唔……内容还挺严肃的。」
  牧本与克绮的感想一模一样。
  孩提时代的牧本对这部作品的印象只有「贝武夫每次都和强悍的怪物战斗。」
  仔细想想,受到格兰戴尔的胞子侵蚀而遭到杀害的动物们本身并没有错。
  除了每集必有的传统战斗场面外,在剧情里失去心爱的宠物而伤心欲绝的少年、从动物园逃脱的猛兽、甚至是路旁被摧残的花草等等,败北那一方的悲惨下场反而更加显眼。
  接着是第十三话。
  格兰戴尔附身的对象这次换成了人类,而被格兰戴尔选上的人类正是翔的恋人──洁妮·千叶,她是唯一知道翔就是贝武夫,并且愿意与翔谈心的人,而现在变成怪物的洁妮正毫不留情地攻击翔。
  这次翔拒绝变身为贝武夫,但是却被赫伦汀夺走身体的控制权,强制进行变身。

  「怎么了,牧本同学?」
  牧本的眼中流下眼泪。
  「若是观看DVD会对牧本同学的幸福造成妨碍的话……」
  「不是,不是那样的。」

  ──唉呀,你怎么也哭了呢?

  自己仿佛能够听见姊姊的声音,对了,就是那个时候。
  「我只是回想起冬姊……」
  「那是好的回忆吗?还是不好的回忆?」
  「应该是……好的回忆吧。」
  即使遭受自己人背叛,最后仍然为了正义而选择杀掉恋人的翔,当时的姊姊究竟是抱持着什么样心情注视着这一幕呢?

  「银河之刃!」

  翔忍住泪水用力挥下剑,将黑影完全消灭。
  特异空间在不久之后消失,只剩下一具人类的、过去曾经是自己的恋人──洁妮的尸体,她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动也不动。
  要是那个时候自己也跟着姊姊一起看的话,肯定会忍不住哭出来吧。
  冬姊那个时候说了什么?
  ──当正义的一方有时候也很难受。
  这时片尾曲开始响起,画面上播放的是男子朝着夕阳走去的背影。
  DVD的内容到此结束。
  沉默支配了整个房间。

  两人用客房服务叫了晚餐,结果送来的尽是牧本从未见过的精致菜肴……
  「好怀念公寓啊。」
  「嗯。」
  两人相视而笑,管理员小姐的料理有着会让人上瘾的魔法。
  用完晚餐的克绮打了个吹欠。
  「差不多该睡了。」
  他小声地说道。
  「那、那么急吗?」
  「不然明天会迟到。」
  即使早已猜到克绮会这么说,牧本还是有些失望。
  这间大得不像话的套房里一共有两间寝室,一间是双人床,另一间则是两组单人床。
  结果不用说,他们当然是选择两组单人床。
  关上电灯,最高级的空调以及毛毯虽然温暖了牧本的身体,但是内心的不安却不会因此消失。
  「克绮,我问你。」
  她不自觉地叫了对方的名字。
  「怎么了?牧本同学。」
  「在影片的最后主角杀了自己的恋人……这算得上是正义吗?」
  为了多数人的福利,必须牺牲少数,那是必要的恶行。
  「为什么要问这个?」
  「冬姊在看到刚刚那一幕时曾经说过『当正义的一方有时候也很难受』。」
  贝武夫杀掉恋人的那一幕,在冬姊的眼中算是正义吗?
  「正义使者并非正义。」
  「咦?」
  一如往常,克绮的答案总是让人意想不到。
  「所谓的正义不过是一种理念,成为正义使者则是一种行动,而行动的结果并不一定代表正义。」
  「有道理……」
  「即使如此,人类还是可以为了正义而战,也就是所谓尽力而为。心中抱有这股决心……或许才称得上是正义使者吧。」
  「嗯。」
  如果我是翔的话会怎么选择呢?是亲手杀了恋人,还是让她活着,为人类带来灾害呢?
  「如果是你遇到那种情况,你会怎么选择?」
  「状况的条件稍嫌薄弱。」
  「咦?」
  「一旦觉得只有两条道路可选,就等于是落入了陷阱,因为现实中总是存在着第三条路。当然,为了寻找那第三条道路而忘记时间限制也不行。」
  「那是……绝不轻易放弃的意思吗?」
  「没错,我还没有放弃你的性命。」
  好痛,这句话让牧本的内心一阵绞痛。
  「为什么!?」
  能在幸福之中死去也好,成为克绮的恋人,然后变成他回忆中的一部分,最后不留任何一点痕迹从世上消失。
  「难道牧本同学不想活下去吗?」
  「那句话……对我来说太残酷了……」
  牧本尽量不去思考,也不愿意去思考,她只希望能消失得一干二净,全身融于大地之中。
  「希望是一直存在的,我们随时都可以改变自己的选择。」
  「但是也会出现希望太过渺小,没有反而比较好的情况吧?」
  九门克绮沉思了一会儿后说:
  「你说得没错,不过这一切还是必须归咎于我是个利己主义者。」
  「咦?什么意思?」
  「以我而言,我把个人的幸福排在第一顺位,而我的幸福正是长久陪伴在牧本同学身边,为了这个目的,我不会放弃任何希望。」
  克绮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疑惑。
  「即使我说不要也一样吗?」
  「没错。」
  他语气坚定地回答。
  无论是面对谁,他都能毫不犹豫地说出他想说的话,贯彻始终的态度──这就是克绮的普通。
  「所以我希望牧本同学也不要轻易放弃,或许你会因此觉得很难受……」
  「这些话……我可以当成是爱的告白吗?」
  啊,他动摇了。
  「那、那倒也没关系。」
  克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牧本笑着对他说:
  「那么我也非得加油不可了。」
  不管怎么说,恋爱中的少女是无敌的。
  这就是我心中的正义。

  九门克绮确定牧本熟睡之后,蹑手蹑脚地离开床铺走向隔壁房间,他轻轻地关上房门,将笔记型电脑接上电源,再利用网路查询资料数小时,然后克绮才又躺回床上浅浅入眠。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28 01:31 编辑 ]


第四章



  -1-

  「牧本!牧本!」
  是谁的声音?克……绮?
  克绮,九门克绮。
  牧本猛然睁开双眼。
  「你没事吧!」
  从没见过表情那么认真,不,那么慌张的克绮。
  牧本转过头正想挥手跟他说没事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身体的异状。
  她的手不见。
  原本被称为手的部位早已融化成一滩粘液,并且不断地在床上扩散。
  她吸了一口气把持住自我意识。
  回想起自己原本的模样,恢复成人类的形体。
  恢复成往常的自己、冷静的自己。
  「牧本!太好了。」
  她被难得如此激动的克绮一把抱住。
  这时牧本才发现自己身上正穿着制服,而原本穿在身上的睡衣则是湿漉漉地压在自己的身体下。
  「那件制服是?」
  克绮问题简单扼要。
  「啊,这件衣服……好像是我做出来的。」
  跟被伊格妮丝割破衣服时一样,那时牧本的身体立刻长出羽毛,牧本至今从未察觉自己的能力其实不光是让身体柔软化,似乎还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形态。
  「也就是说……这是牧本同学皮肤的一部分吗?」
  「好像是这样没错。」
  被克绮这么一说,即使穿着制服还是有种被人看见裸体的感觉,啊,说到这里……
  「你刚才看到了吗?」
  九门克绮是掀开棉被叫醒自己的,假设当时身体已经和睡衣分开的话……
  「如果是指牧本同学的裸体,我的确是看到了。」
  「啊,啊……」
  牧本的脸一下子变得比苹果还要红。
  「但是因为有些部位早已融化,并没有引起我的性欲。」
  「克绮……你这是在落井下石……」
  她想像自己全身瘫软的样子,这副模样居然被人看到,牧本用有气无力的声音抱怨。
  「请原谅我,因为当时的事态紧急。」
  「我知道,克绮你并没有做错。」
  牧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的身体没事吧?能去学校吗?」
  当然不可能没事,她从来没有过睡觉睡到一半融化的经验,看来日子已经所剩无几了,但是她没有把心情表现在脸上。
  「嗯,我已经没事了。」
  牧本脸上挂着最棒的笑容回答克绮。
  「是这样吗?那就好。」
  她一面暗自庆幸克绮是个不会怀疑别人言语的人,一面厌恶撒谎的自己。
  「去上学吧。」
  牧本握住克绮伸出来的手,手上的体温化为幸福温暖全身。
  「嗯!」
  牧本这次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2-

  时间虽然是上午,礼拜堂里却显得十分昏暗,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映成一片彩色的光影。
  在这片摇晃不已的虹彩倒影之中,梅尔奎亚利独自站立于讲台上,手上还握着一条金色的锁链。
  「闇之圣母啊(Hail,our lady in Darkness)。」
  梅尔奎亚利高声吟唱。
  「吾主与您同在(The Lords are with thee)。」
  「祝福将奉献给您(Blessed art thou among Nephilim)。」
  「禁果则赐予诅咒(and cursed is the Fruit of Forbidden)。」
  「闇之圣母啊,请为吾等人外之民祈祷(Our lady of Darkness,pray for us,Nephilim)。」
  「直到最后一刻来临(Now and at the end time)。」
  「阿门(Amen)。」
  黄金锁链对咒语起了反应开始发出光芒,在锁链前端的是一本老旧的书,勉强可以从皮革制的封面上辨识出「Megapolisomancy」几个文字。
  这时书本突然自行打开,在翻开的页面上浮现出几段文字。

  这本书同时也被称为「至深的渴望」,是世界的三名守护者之一,掌管「知」的神器。
  整个海东学园、甚至狭祭市之中,没有任何事物可以瞒得了梅尔奎亚利,无论是草原之民的真名、身穿银灰色大衣的男女的内心想法,亦或是史特拉斯的策略也一样。

  梅尔奎亚利翻了几页之后,微微皱起眉头。

  -3-

  「感觉……有点可怕。」
  牧本在上学的途中喃喃说着。
  「是啊,盘查变得越来越严密了。」
  克绮回应。
  「不只是那样……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紧张。」
  「原来如此。由于一般市民并不知道连续杀人事件早已结束,心中难免会有压力。」
  「嗯,大概是那样吧。」
  「要是有办法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就好了。」
  克绮开始认真思考,而牧本则是若有所思地叹气。
  不管如何,银灰色的大衣再度让两人顺利通过盘查。
  「你们好啊。」
  一个充满精神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是峰雪啊。怎么了?有什么好的?」
  「我是在问候你啦!」
  「早安,峰雪同学。」
  牧本美佐绘带着满心的感谢向峰雪鞠躬。
  「对不起,之前向你借的东西……那个……」
  「哎呀,那没关系。」
  峰雪豪爽地用笑声带过。
  「怎么了吗?」
  还是学不会察言观色的九门克绮发问。
  「别在意。」
  「我明白了,我不会在意的。」
  不愧是峰雪,懂得如何与克绮沟通。
  「……话说回来,我总觉得事情有哪边不对劲。」
  「峰雪同学……你不问我理由吗?」
  「要是说出来会让你轻松一点的话,我倒是很希望你告诉我……不过比起我,还是那家伙比较适合知道吧。」
  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抵住下颚,这好像是他的耍帅姿势。
  「我已经听过了,因此峰雪没有听的必要。」
  「等、等一下,克绮。」
  「不用在意那么多。子曰:见义不为,无勇也。」
  「义……指的是正义的义吧。」
  「嗯?是、是吧。」
  「峰雪真是个好人。」
  「这点的确无庸置疑。」
  峰雪大吃一惊,接着正经八百地问:
  「牧本,你是不是被克绮影响了啊?」
  「咦?」
  「把心里想的事毫不掩饰地说出来,这不就跟克绮没两样了吗?」
  「嗯……我只是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
  「没错,那是件好事。」
  「好了好了,我都饱了。」
  「饱了?你吃了什么东西吗?」
  「不是唷,克绮。刚刚那只是比喻,意思是听别人打情骂俏听到……」
  峰雪将手放在牧本的肩膀上。
  「牧本拜托你,最少还要保有常识。要是克绮变成两个,我一定会累死。」
  「啊,对不起。」
  牧本露出开心的表情,被人说跟克绮越来越像,令她情不自禁地感到高兴。

  -4-

  两人成为班对已经两天了,牧本和克绮才进入教室没多久,就各自被男、女拉到一旁。
  同学们围在牧本身边七嘴八舌地问:
  「昨天你们做了什么啊?」
  「九门同学他究竟好在哪里?」
  「九门看起来好像比较晚熟,你们进展到哪里了?」
  「我说小牧,你们到底打算发展到什么程度啊?」
  平凡的对话,认为班长明天仍然会好好地出现在教室的同学们说出的话,让此时的牧本觉得十分温暖。
  她想要守护眼前的幸福,牧本打从心底这么希望。
  她笨拙地一一回答同学们的问题,然后才转头去看克绮的情况。
  「昨天吗?昨天我和牧本同学在旅馆住了一晚。」
  怒吼及尖叫声一瞬间充满了整个教室。
  「安静、大家安静──」
  牧本执行身为班长的职务,而峰雪则是奋力挥舞双手,以及面对骚动依然不为所动地坐在座位上的克绮。
  这些情景让牧本忍不住喜极而泣。
  「啊,小牧哭了!」
  「是谁惹她哭的?」
  「峰雪,你做得太过火了。」
  「关、关我什么事啊!」
  混乱持续扩大,而牧本仍然泪流不止。
  今天的课程同时也是自己最后一次的上课,一定要全心全意上完,牧本暗自下定决心。

  -5-

  逐风而行者站在屋顶上,用身体去感受城镇内吹拂的风。
  「怎么了吗?」
  梅尔奎亚利问。
  「令人厌恶的风一直吹来,有悲伤的风、恐怖的风,还有油腻的风和充满铁锈味的风。」
  「追求力量的人们一旦聚集,自然就会变成那样。」
  她朝下看去,校门外面聚集了无数台装甲车。
  「我是很想吃了克绮,但是我更讨厌这样的风,要我跟他们战斗也没关系。这就是你要我做的事情吗?」
  「不,你是我的王牌,再等一下吧。」
  「这样啊。」
  戴着项圈的少女躺了下来。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我并不是一个人。」
  梅尔奎亚利微微一笑,他跨过屋顶的围栏,轻飘飘地降落到地面。

  -6-

  梅尔奎亚利站在大门前,那是幽宫与都市的分界点。
  「看来诸位是史特拉斯的人吧。」
  「是梅尔奎亚利吗?退下吧。」
  扩音器传出神鹰的声音。
  「你专程到这所学校有何贵干?」
  「快把牧本美佐绘交出来。」
  「那应该取决于她的个人意志才对,况且我并不打算妨碍史特拉斯。」
  「那就把门打开。」
  「身为一名以维护校园秩序为己任的老师,恕我难以从命。」
  「……如果你再不让开的话……」
  神鹰顿了一顿。
  梅尔奎亚利面前的校门突然打开。
  身穿战斗服的士兵们一个接着一个冲入校园。
  「不许动!」
  梅尔奎亚利大喝一声,瞳孔发出红色的光芒。光凭这么一喝,就令侵入的士兵全员倒地不起。
  「你想抵抗吗?」
  神鹰的声音带有些许哀伤。
  「抵抗?我所做的一切都代表着胜利。」
  「你忘了现在是白天吗?」
  夜闇之民──正如其名,是生存于黑夜中的人外之民,一旦照射到阳光便会燃烧成为一团灰烬,梅尔奎亚利之所以不受日光影响,是因为他处在这个名为学校的「幽宫」之中。
  「那又如何?」
  梅尔奎亚利向外踏出一步,他的身体立刻被火焰包围。
  士兵们虽然被他的举动震摄住,但随即便开始举枪射击,那团人形的火焰也开始奔跑,他穿梭在无数的子弹之间,并且出拳攻击士兵们的心窝。
  士兵们开始后退,与装甲车替换位置。
  「圣上,请让在下陪同您一起作战。」
  金发武士从梅尔奎亚利的影子中现身,火焰也同样包围了他的全身。
  「千万别太勉强,雪典。」
  「在下明白。不过,这群喽啰还没有资格让在下丧命。」
  武士从怀中取出一把巨大的长枪,燃烧的长枪贯穿装甲车的装甲,让等同于心脏部位的引擎起火爆炸。
  装甲车冒出漫天的黑烟及火光,逃出来的士兵全身着火,不断在地上滚动。
  唯有两团火焰安然无事地站在原地。
  「哼,用上了人外的魔力啊。既然如此……」
  一名巨人走下装甲车,巨大的装甲服把他全身包得密不透风,他还戴着一张毫无表情的白色面具。
  「N4异人(singularity)……我们还真是被小看了。」
  「由他来当『最强的』梅尔的对手,我倒觉得没有什么不妥。」
  「看来你还是什么都不懂。」
  吐出的气掺杂着火花,梅尔奎亚利缓缓说道:
  「我们夜闇之民是极为弱小的种族。」
  人外的魔力与「坚信」的力量成正比,深信自己强悍便会因此变强,深信自己不败就会百战百胜,这是人外的生存方式,他们没有、也不可能有任何努力与迷惘。
  但是……
  夜闇之民非常弱小,就连阳光也抵挡不了,夜闇之民拥有的些微力量只能勉强用来吸食人类的血液,因此他们只好锻炼自己,他们深知自己的弱小,并利用他们身为不死身而拥有的漫长时光彻底强化自己。
  夜闇之民没有与生俱来的战斗技巧,一切只能从零开始学习、锻炼,并且习得人类的杀人技巧和谋略权术。
  不过,这么一来不就和人类一样了吗?对其他的人外而言,他们跟人类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一群抛弃矜持的半调子罢了。
  不但遭人类狩猎,又被人外疏远,即使如此,夜闇之民仍然苟延残喘地存活。
  当这个夜闇之民当中最年轻,岁数不过一百多年的小伙子成为长老的那一刻起,他就渐渐地被这么讽刺地称呼了。
  「最强的梅尔奎亚利。」
  曾几何时,这句玩笑话再也不是玩笑话,这个绰号的由来也早已被忘却,只剩下这个「最强」的称号。

  但是梅尔奎亚利始终没有忘记,夜闇之民是弱小的。
  「『最弱的』梅尔奎亚利,要上了。」
  阳光侵蚀着梅尔奎亚利的全身,但是他将烧勺身躯的剧痛化为动力向前奔去。
  N4异人挥下他硕大的拳头,巨人的身体硬度与钻石一样,再锐利的矛也无法刺穿。
  梅尔奎亚利无声无息地钻进异人的怀中,先挡住他的拳头,接着顺手一带,抓住异人失去重心的瞬间朝他的下半身一脚踢去。
  男人壮硕的躯体一下子浮在空中,先着地的头部将地面撞出一个大坑。
  倒在地上的异人立刻爬了起来,看样子他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头盖骨及脑细胞都接受过强化的他,几乎不可能会发生晕倒的情况。
  雪典一瞬间往梅尔奎亚利的方向望了一眼,在阳光的照射下,自己和圣上都只能再撑一分钟。
  要让所有的装甲车完全停止只要用一分钟就够了。
  但是那个庞然大物呢?
  梅尔奎亚利用眼神制止了雪典。
  名为N4异人的巨人发动第二次攻击,他伸长两条粗壮的手臂朝梅尔奎亚利用力握去,梅尔奎亚利轻巧地避开攻击,接着朝异人的背部推了一把,再度让他和地面亲吻。
  「这算什么东西?」
  梅尔奎亚利说道。
  「坚硬、缓慢、迟纯。人类知能的精华──强化实验体难道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N4异人似乎明白眼前的男人正在向他挑衅,于是他大步跨出开始奔跑,连柏油路都被踏出一个个的坑洞,巨人的加速快得异常,他想用头部撞向梅尔奎利。
  「糟了,快停下来!」
  可惜神鹰太晚出声制止了。
  梅尔奎亚利站在来热汹汹地高举手双,并且将握住的拳头朝左右两边张开。

  战斗就这么结束了。

  在巨人冲进梅尔奎亚利双手之间的那一刹那,他的头突然滑了下来。
  头在地上滚了数圈,接着静止不动。
  梅尔奎亚利轻易地避开持续前进的身体。
  失去头部的人大约又向前走了十步之后才倒下,发出惊人的巨响。
  「你刚才做了什么?」
  「走吧,雪典。」
  「是。」
  雪典给予最后一台装甲车致命的一击,从扩音器传出的声音也跟着消失。
  两人走进校园,身上的火焰也逐渐消退。

  梅尔奎亚利叹了口气,想必神鹰现在一定气炸了吧,对抗人外的兵器居然无法打倒人外。
  梅尔奎亚利从头到尾都没有施展人外的力量,最后使用在异人身上的也只不过是奈米碳丝而已,细到人眼无法辨识的碳丝却拥有钻石以上的韧性。附带一提,史特拉斯的对人外武装之中也有这种武器。
  梅尔奎亚利身为人外的力量可以说是最弱的,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受过致命伤,也不曾败给同样的对手两次,当然,他不会去挑战比他强悍的对手。
  「我是不是帮了太多忙呢?」
  他的目的从来都没有改变过,一切都是为了要保护夜闇之民,之所以不将九门及牧本交给史特拉斯,是因为要自保和外交,以及保持双方微妙的平衡。
  但是他仍然忍不住觉得方才做的事情有点太乱来了。
  这时候他的脚步有些踉跄,走在一旁的雪典立刻伸手扶住梅尔奎亚利。
  「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
  主仆两人肩靠着肩,朝礼拜堂走去。

  -7-

  听到校门口发出爆炸声,教室内的学生们都冲到窗边查看情况。
  唯有三个人例外,那就是牧本、克绮及峰雪。
  身为班长的牧本想平息这场骚动。
  克绮还在深思有关恋爱的种种。
  而峰雪则是在讲手机。
  「啊……老爸?我听不清楚,讲大声一点?啥?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表情忽然改变,挂断电话朝克绮及牧本两人说:
  「喂,牧本、克绮。」
  两人同时回头。
  「快点离开这个城市。」
  「咦,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两个变成之前那个连续杀人事件的犯人了,刚才在电视上报导的。」
  「咦?」
  「唔。」
  牧本听完后顿时露出担心的神情,不过克绮却是若有所思。
  「总之先离开这里,到我家的寺庙去避一避吧,那里应该可以躲过他们。」
  「这怎么可以……太麻烦你们了。」
  「老爸都直接打电话来叫你们去了,不用在意啦。」
  「好吧,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等一下……克绮!」
  「牧本,照这个情况来判断,我们尽早动身会比较好。」
  「啊好的。」
  牧本。
  不是牧本同学,是牧本。
  不是叫我牧本同学,而是直接叫牧本。
  牧本到现在还是不太了解整个状况,只是单纯地因为那句话开心,于是她下定决心要与克绮一起逃走。
  「峰雪同学,你不一起来吗?」
  「刚刚老爸有说,让别人撞见我和你们一起行动就不妙了。」
  「不在场证明啊。」
  克绮立刻理解了他的用意。
  尽量让敌人以为牧本和自己仍然在学校里对我方比较有利,反正情况这么混乱,就算少了两个人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峰雪凑到窗户旁刻意地大呼小叫。
  「喔~~!好厉害!」
  牧本打开教室的门准备逃往走廊,然后在临走前向背对自己的峰雪点头道谢。

  -8-

  即使全校师生的注意力都放在窗外,走廊上也安静得太不自然了。
  除了克绮及牧本,还有另一个人影。
  那是个头发稀疏、身穿西装的男子,年龄大约是四十岁左右,手上还提着一个纸袋。
  「请问是九门克绮先生以及牧本美佐绘小姐吗?」
  「是的。」
  九门回答男子的问题,牧本则是往前站了一步。
  「小心一点。」
  她小声地提醒克绮,眼前这个男人有种熟悉的感觉……是人外的魔力,眼前这个瘦弱的男子并不是人类。
  「哎呀,请不要误会了,我并不打算加害两位。」
  男子用夸张的动作向后仰去,垂帘般的浏海也跟着左右飘动。
  即使看见眼前滑稽的景象,牧本的戒心仍未减缓。
  「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克绮平静地询问。
  「我是帮你们拿这个来的。」
  男子从纸袋中拿出来的是两件银灰色的大衣。
  牧本及克绮面面相觑,到了学校后,大衣就一直放在置物柜里没有动过。
  「接下来的路途,穿着这个前进才是明智之举。」
  「谢谢。」
  克绮向男子道谢。
  「请问……您是哪位?」
  牧本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姓田中,你们就把我当作梅尔奎亚利大人的下属吧。」
  「梅尔奎亚利老师……他怎么会知道大衣的事?」
  「因为圣上他是夜闇之民的长老。」
  「喔?」
  「咦?咦?」
  身为史特拉斯特务的牧本曾经与夜闇之民交手过数次,也正因如此,她听到这件事时才会一片混乱。
  每天都会见到面的梅尔奎亚利老师居然是人外之民?
  「总而言之,我想你们动作快点会比较好。」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走吧,牧本同学。」
  「牧本……」
  「咦?」
  「叫我牧本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快走吧,牧本。」
  克绮说话的速度比平常稍快,耳根也开始发红,牧本猜想那大概是他害羞时的反应。
  「真是太感谢你了。」
  「不用客气。」
  从田中手上取过大衣时,牧本心想要是因为史特拉斯的命令而必须跟这个人战斗的话,会是多么让人难受的事,但是她随即又想起自己今后已经不需要再跟任何人战斗了。
  牧本向田中点头致谢,接着两人急忙离开学校。

  田中看着手牵着手跑走的两个年轻人逐渐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
  「年轻真好。」
  田中义春打从内心如此认为。
  自从变成吸血鬼(他还没习惯夜闇之民这个名称)之后,他就停止身体的老化了,只要他愿意,还是可以吸食人血让肉体再度活化恢复年轻,但是田中却选择不这么做,他对杀害他人、将他人的血当成粮食这种行为,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厌恶。
  虽然对梅尔奎亚利圣上的忠诚心不会动摇,和他同生共死的想法也不曾让他犹豫,但是自己终究会老去,放下一切的那一刻还是会到来,田中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开始想像着眼前那两个年轻人今后必须面对的困难及艰险。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28 04:52 编辑 ]


第五章
[/align]



  -1-

  「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混乱支配了整个城市,四周仿佛是发生了一场大灾难一样,数以万计的民众想要逃离这里,交通因而出现严重阻塞,每个人的手上都大包小包地在街上四处奔逃,而人潮没有减少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因为临检,这座城镇的各个出入口都有史特拉斯的士兵在进行盘查,路上有排成长长一列等着接受盘查的人,也有急着寻找其他出口而显得彷徨失措的人,三不五时还会从某个地方传出枪声,这是在向民众威吓吗?抑或是有别的原因……
  「要去峰雪家躲起来吗?还是……」
  这时候牧本从地上捡起一张应该是从空中洒下来的传单,上面大大地印着克绮及牧本的照片。
  照片旁边还用醒目的红色字体写着几个斗大的字──「连续杀人事件的犯人」。
  「只要穿着这件大衣我们就不会有危险,要回公寓或是前往护藤寺避难都不成问题。」
  民众不断地在两人身旁来来去去,管理员小姐送给他们的大衣似乎将他们两人的「气息」完全消去,即使他们故意站在人的面前,影像也无法传达到脑部的样子,每个人都无意识地避开他们。
  「嗯……但是……」
  牧本鼓起勇气说出口:
  「这一切……都是我们造成的吧。」
  「事情虽然是因我们而起,但是责任并不在我们身上。」
  克绮用平淡的语气回覆。
  「怎么这样……」
  「事情既然演变至此,原因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问题在于我们往后该采取的行动。」
  牧本心头一痛,无法把话继续说下去。
  「我想要救牧本一命。」
  「咦?」
  「我想要救你。」
  「不可能做得到的!」
  「只要穿上这件大衣,史特拉斯就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如此一来可以进行突袭。」
  「就算战斗……就算杀了人,最后又能得到什么?」
  「可以与对方讲和,并要求史特拉斯让牧本延续性命。」
  「不可能的……」
  「不试试看的话又怎么知道结果呢?史特拉斯似乎也将我这股能让人外活性化的力量视为目的之一,如果以这个做为交换条件……」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牧本美佐绘颓然倒下。

  九门克绮是个不懂得察言观色的人,他会毫不掩饰地将内心所想的事说出口,并且深信这是一种美德。
  但是,就在这个瞬间。
  他却为自己的言行感到羞耻,并且无比懊悔。
  对他而言,他只是提出拯救牧本的其中一种方法。
  但是牧本却承受不了失去克绮的痛苦。
  如果支持牧本向前迈进的原动力是希望,那么此时克绮的言语对她而言就等于绝望。
  因为九门克绮不懂得撒谎,如果他会的话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牧本!牧本!」
  克绮将倒下的牧本抱在怀里,从手中的触感得知牧本的身体正不断软化。
  「克……绮……」
  牧本发出间断的声音,克绮赶紧将耳朵靠过去。
  「你……不可以死……」
  「我答应你,我不会死的。」
  他撒了谎,而且是一眼就可以看穿的……拙劣谎言,因为人总有一天会死去。
  「你骗……人……」
  「快停下来!」
  克绮吻上牧本逐渐融解的脸部下方的红唇,将体液输送给牧本,但是却起不了变化,躺在怀中的牧本仍然不停融化。
  他忽然想起伊格妮丝说过的话。
  ──实验体终究是人类。若是给予太多人外的力量,只会令平衡崩溃。
  九门克绮默默咬破嘴唇,将伤口流出的血藉着吻输给牧本。
  在一阵苦涩的亲吻过后,牧本稍微睁开了眼睛,用满是泪水的双眼仰望克绮。
  「牧本!」
  牧本感觉自己渐渐融化,身躯失去外形、意识也慢慢消失。
  此时她突然发现。
  自己正从空中俯视下方,她看到一团披着衣服、早已失去形体的肉块,以及将之抱在怀里哭泣的克绮。
  「哎呀,我们又见面了。」
  牧本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吸引而转过身,结果眼前出现了一把黑伞。
  一名撑着黑色洋伞的少女正将手中的伞不停旋转。
  「你是……」
  明明以前见过这个人,但是却想不起她的名字。
  「你是……来接我的吗?」
  少女摇摇头。
  「我只是正巧路过这里。」
  她举起手指向远方的街道。
  有一名小孩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在混杂的人群中跌倒的他遭受众人的踩踏与挤压,结果被碾转踢到路旁,在没有人知晓的情况下死去。
  一道影子紧靠在少女身旁,那是如同海市蜃楼般虚无飘渺的孩童人影,而且仔细一看不止一个,她的身后跟着无数个影子。
  「你也要一起来吗?」
  少女朝自己伸出她戴着白色手套的手,牧本明白只要握住眼前这只手就可以解脱了。
  「我……我……」
  用心倾听可以听见从远处传来克绮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这样就好,因为没有其他选择了,虽然克绮会很伤心,总比让他落入史特拉斯的手中好。
  可是……
  传入耳中的声音不止一个。
  无数的悲鸣充斥着整个城市,其中有幼童的声音、弱者的声音,还有求救的声音。
  这一切是谁造成的?是自己,都是因为自己不断逃避……不对,不是那样。
  ──事情既然演变至此,原因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问题在于我们往后该采取的行动。
  克绮刚刚这么说过。
  「我……我……」
  希望能当个普通的女孩。
  ──普通这个字,原本就写做行于世上万物。
  希望能像冬姊一样。
  ──当正义的一方有时候也很难受。
  当上正义使者。
  ──所谓的正义不过是一种理念,成为正义使者则是一种行动。
  「我得走了。」
  撑着黑色阳伞的少女用温柔的语调说着,做出决定的时刻到了。
  牧本摇摇头回绝少女。
  「我晚一点再去。」
  「好的。」
  少女露出微笑。
  「那么我们下次再见吧。」

  「牧本!」
  不知是不是错觉,克绮觉得手上的触感越来越明显,接着就像倒转影片一样,牧本扭曲的轮廓逐渐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克……绮。」
  牧本一边让克绮用力抱住,一边露出虚弱的微笑,慢慢地站起身。
  「你没事吧?」
  「再一下就好了。」
  牧本走向路边,看着被遗弃在地上的孩童尸体,然后她闭起眼睛紧抱住那具尸体沉思。
  克绮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才好,此时牧本将孩童放回地面,面向克绮说:
  「你能听一下我的任性要求吗?」
  克绮的脑中霎时闪过好几种论调。
  一、首先要视你要求的内容而定。
  二、人类原本就是依照自己的「任性」采取行动的生物。
  三、一般来说,任性多半指的是会对他人带来损失的行动,而这个情况下的他人就是我,所以我不认为自己有必要无故接受对自己有害无益的要求。
  但是此时的九门克绮却突然开窍了。
  他舍弃多余的理论,只以点头来回应牧本。

  「我想成为正义使者。」
  牧本凛然的口气令九门大为震惊。
  ──以我而言,我把个人的幸福排在第一顺位,而我的幸福正是长久陪伴在牧本同学身边。为了这个目的,我不会放弃任何希望。
  这是自己昨晚才说过的话。
  如果牧本的幸福是成为正义使者,那么她所谓的幸福就会有极高的可能性与自己的幸福相互抵触。
  九门克绮绝对不想对牧本说谎。
  「我来帮你吧。」
  不过最后还是忍住悲伤答应了她。
  「谢谢你。」
  牧本的笑容令克绮感到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2-

  决定好行动方针以后,克绮的思考速度立刻快了不少。
  「先设法让这场骚动平静下来。」
  「该怎么做?」
  「人潮之所以会停滞,是因为史特拉斯的临检。换句话说,只要能确定我们的位置,理论上他们也会停止临检才对。」
  「原来如此。」
  牧本立刻脱下大衣折好,然后收进书包里,一旁的克绮也跟着照做。
  两人好端端地站在嘈杂的人群之中。
  「怎么办,克绮。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唔,毕竟能辨识的只有脸而已。」
  「虽然你这么说,但是衣服……啊!」
  「那件制服是牧本制造出来的吧,既然如此……」
  牧本集中精神,自己的力量不仅仅能让身体柔软化,她开始想像不是穿着制服,而是自己最熟悉的那副模样。
  一连串凝结的声音传来,皮肤逐渐开始硬化,固定用的针状物也刺进体内,随之而来的是早已习惯的疼痛感,身上的制服应声破裂,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红色紧身衣,最后牧本将戴在脸上的白色面具消去,因为她现在不能遮住脸部。
  就在同时,周围的民众发出尖叫声。
  首先有人拔腿逃跑,其中有独自逃走的人、有手牵着手一同逃窜的人、也有受到推挤,跌倒在地的人。
  接着其余的群众将两人包围,站得远远地屏息注视他们,有人拿起手机不断朝两人按下快门,也有不知是打给警察还是朋友的人焦急地对话筒大声喊叫。
  其他还有躲在家里从窗户偷看外面情况的人。
  最后终于有人扔出第一颗石头了。
  「丧心病狂!」
  「杀人魔!」
  口红、钱包、手机、背包、啤酒瓶。
  还有人将便利商店外的垃圾桶踢向两人,便当盒里的剩饭、饮料的空瓶都飞了出来。
  牧本没有闪避,站在原地默默地承受一切,她的脸、身体都被垃圾弄得污秽不堪。
  从高楼公寓窗户扔下的花瓶或许是没有扔准,砸到地上破掉后的碎片弹向克绮。
  「克绮!」
  「别担心,我也拥有牧本的能力。」
  克绮晃了一下身体,花瓶的碎片立刻被弹开,虽然他做不到牧本那种程度的变形,但是些许的柔软化还是难不倒他。
  「先别管我,牧本你还好吗?」
  「嗯,变成这个样子身体反而更加安定了。」
  固定全身的紧身衣,以及贯穿身体的针状物,牧本直到现在才发觉原来这些都是为了能让自己维持人形做出的设计。
  「是时候了。」
  话一说完,克绮便高举右手打向地面,粉碎了柏油路。
  围观的群众一阵骚动,附近建筑物的窗户也一个个关了起来。
  「这样他们应该就会发现我们的所在地,临检也会停止。」
  「嗯、嗯。」
  「给我走开!」
  克绮鼓足了丹田的力量大喊:
  「快给我从这里消失!谁敢留下来我就杀了他!」
  他站在原地伸出握着柏油碎片的右手,然后用力一捏,只见受压力挤迫的碎片立刻化为更细的微粒洒落一地。
  「听见没有!」
  面带惧色的群众随即一哄而散,人人都加快速度逃得不见踪影,不久之后,人群总算从两人的视线内消失。
  「怪物!」
  只剩下谩骂的声音还残留在耳边,然后声音不断地增加。
  「怪物!」
  有的来自远处、有的发自周围,这些声音一次又一次打击着牧本。
  「怪物!」
  她知道、她很清楚,从那天起,她就明白自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可是……
  「克绮。」
  「什么事?」
  「正义使者还真是辛苦。」
  「我同意。」
  克绮笑了,他的笑容使牧本感到一丝欣慰。
  克绮取下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将牧本脸上的脏污擦拭干净。
  「啊……」
  比任何爱抚都要来得轻柔的触感,差点令牧本喘不过气。
  「牧本美佐绘是正义使者。」
  克绮的声音在耳边环绕。
  「那就得打扮得像是正义使者才行。」
  他温柔地将自己的紫色围巾围在牧本的脖子上。
  「这是正义围巾。」
  克绮似乎在开玩笑,但是他的口吻却一本正经。
  不过对此时的牧本而言,这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还要动听,并且让她感动不已。
  「走吧。」
  牧本用手触摸脖子,这是为了好好保护木讷的克绮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
  「嗯。」
  她用皮肤将围巾包住,将围巾渐渐染成与紧身衣相同的颜色,如同烈火般鲜艳的围巾随风飘扬。
  然后牧本和克绮两人一同向前奔去。

  -3-

  空无一人的街上有一具倒在路旁的尸体。
  一名年轻的女性在化为暴徒的群众当中遭人推挤、撞倒在地、践踏、踢开,最后惨遭遗弃在路旁的下场。
  她的表情满是哀痛,然而并不是因为身体受到的痛楚,而是她抱在怀中的小生命,也是她心中唯一的牵挂。
  即使肋骨断裂、内脏受伤,她仍然拼命地用身体保护女儿。
  婴儿微弱的哭声没有传到任何人的耳里,只能任凭冷风夺去她的体温以及性命。
  就在这个时候。
  一双温柔的手伸向小婴儿。
  「乖~~别哭了,你一定很害怕吧。」
  身穿围裙的女性抱起全身染血的婴儿,这名女性并不孤单,她还背着三个婴儿,更有为数众多的小孩紧抓着她的裙摆。
  其中一名小孩看见尸体便放声大哭。
  「妈妈~~!」
  身穿围裙的女性赶紧用体温让女婴取暖,然后让她含住奶瓶喝牛奶,之后再依序安慰每个小孩。
  「健太,别哭。香奈,不用担心。小稔,我们就快到了。」
  女性抚摸其中一名孩子的脸颊安慰着,并且用手梳理了一下小孩的头发,四周的哭泣声渐渐变小,在这段期间,女性将背上的婴儿放下,帮他们换好尿布之后再背回背上。
  「小透,再加把劲。久子,再一下下就可以回家了。」
  他们全都是被遗弃在这座都市里的孩子。
  有些小孩是因为迷路找不到父母,有的则是锁住门躲要房间里不停发抖,这些孩子们的哭泣声有一个人全部都听见了。
  「真服了你,居然可以把他们的名字全部记住。」
  声音的主人显得有些不耐烦。
  「哎呀,这很简单吧?大家的名字都不一样啊。」
  「婴儿不都长得一样,他们是只懂得哭闹的野兽。」
  身穿红色大衣的女人表情相当不悦,不过她还是将婴儿稳稳地抱在怀里,而安静捉住大衣衣摆的小孩也不在少数。
  「好了,伊格妮丝,如果你还有闲功夫抱怨的话……」
  「真是的,为什么我非得在这里帮你的忙不可啊。」
  「你也是个大人,就不要一直抱怨了。」
  伊格妮丝啐了一口,将开始吵架的孩子们拉开。
  「你不管九门他们了吗?」
  「他们都是坚强的好孩子,一定没问题的。」
  「年纪都一大把了,还只会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我还没有你这么夸张。」
  随着两人持续前进,跟在她们身后的孩童也越来越多,距离抵达位于山坡上的公寓,看来还得花上一些时间。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28 04:54 编辑 ]


第六章



  -1-

  牧本和九门克绮毫发无伤地通过临检。
  神鹰苦恼地坐在监视萤幕前看着他们的模样。
  情况简直糟到不能再糟。
  N9凡提丝蒂卡是夺取九门克绮的王牌,但是现在的她反而变成了敌人,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九门克绮拥有的能力对史特拉斯来说,正是歼灭人外不可或缺的力量,将他杀掉的话,一切的计划便失去意义。
  N9凡提丝蒂卡的柔软化力量原本是一种寄生生物的能力,只要和身负重伤的人类融合便可以让那人继续活着,如此一来,只要九门克绮的头部保持完整,身体不管受多重的伤都得以存活,因此史特拉斯才会将N9视为王牌,并且命令她潜入海东学园。
  由神鹰士郎创办的史特拉斯制药,藉由捕获人外、将之解剖、抽取体内具有药效的成分制成药物,使得公司的规模急速成长,对从中获取巨额利益的史特拉斯来说,人外并不是敌人,而是极为贵重的资源。
  史特拉斯需要的是人外本身,而不是杀死人外,对抗人外的装备不过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产生的副产品。
  无论是身为武器商人、抑或是制药公司,若是将人外狩猎殆尽,无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在台面下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事实上那是错误的认知。
  神鹰士郎这个人打从心底憎恨人外,尤其是人外啃食人类这件事,他所追求的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如何以最小的牺牲消灭掉所有的人外,而能达成此目标的手段就是强化实验体,以及九门克绮的能力。
  计划远远偏离轨道,还出现了不必要的牺牲。
  但是,目前的情况已经不容许他收手。
  「N9正朝史特拉斯总公司前进中。」
  「可以活动的编号有哪些?」
  神鹰询问在一旁等候的部下。
  「若是以人工操作的话,N2到N8皆可行动。」
  「那可以自行活动的呢?」
  「N7疾星以及N8炽者。」
  「把N7疾星派到狭祭市的护藤寺,将九门惠抓来。」
  「是。」
  「其余的编号都去迎击N9和九门克绮,记得要活捉他们两个。」
  「但是……」
  「只要拖延时间,等到N9自我毁灭就可以了。」
  「了解。」
  对部下做出指示之后,神鹰继续透过监视萤幕注视少年及少女的脸孔。

  -2-

  在礼拜堂的地下深处,整个空间的照明只有一盏烛台发出的淡黄色火光。
  全身遭到阳光灼伤的梅尔奎亚利正浸泡在注满鲜血的浴池之中。
  「打扰您了。」
  一名头发稀疏的男子端着载有红茶的盘子从一旁走出,虽然他身上穿的西装有些老旧,但是单手端着盘子的模样,不禁让人感觉到一股管家特有的威严。
  「请问您好些了吗?」
  「状况还不错,只不过暂时还无法活动。」
  梅尔奎亚利拿起茶杯,浅尝了一口红茶。
  「我果然还是太冲动了一点。」
  「您言重了。」
  田中用正经的表情回答。
  「神鹰这个人虽然耿直,却不愚蠢,不做到这种程度是不行的。」
  梅尔奎亚利笑着说。
  「如此一来,今天夜闇之民便无法对史特拉斯出手,史特拉斯也不会将失去战力的我们视为敌人。」
  「一切都在您的计算之中。」
  「失去王牌的史特拉斯正面临一场豪赌。不过无论结果如何,夜闇之民得以生存下去的事实将不会动摇。」
  等到梅尔奎亚利喝完红茶,田中便毕恭毕敬地接过他手中的茶杯。
  「年轻人的事就交给年轻人自己处理吧。」
  「您说得是。」
  梅尔奎亚利从浴池中站起来,鲜红的血水不断地从他的身上滴落。
  「我要去小睡片刻,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属下遵命。」
  田中服侍主人擦拭身体,并扶着他躺进棺木。
  「祝您有个好梦。」
  田中盖上棺木后吹熄烛火,周围再度回归一片漆黑。

  -3-

  对这两个人来说,要通过临检可说是易如反掌,枪弹与警棍伤不了他们,再怎么狭窄的隙缝他们都能轻松通过。
  虽然偶尔要注意不让流弹打中别人,不过对两人而言也不算什么难事。
  「唔……接下来的行动才是重点。」
  「嗯。」
  两人在山中全力奔驰,双脚有如要踏破地面般地用力跑跳,遇到挡路的树枝就缩起身体一一躲开。
  「先商量一下对策,史特拉斯里还有哪些敌人?」
  「和我一样的实验体。」
  「嗯,他们有什么样的能力?」
  「我想想……」
  牧本仔细回想。
  「身体很硬的人……」
  「那很容易。」
  「会放出闪电的人」
  「原来如此,还有呢?」
  「还有会喷水的……会喷火的,还有会发出冲击波的人。」
  「包括牧本在内,这样就六个人了。」
  「因为我是N9,所以还剩三个人,不过有两个人已经……」
  牧本亲眼目睹了N1隐刃的死亡,而N3混乱(Disorder)则是已经废弃了。
  「还有一个动作很快的人。」
  「这个就麻烦了。」
  克绮皱了一下眉头。
  「反射神经也在我们之上吗?」
  「嗯、嗯。」
  「唔……这么一来就必须先计划一下了。」
  思考的克绮仍然没有停下脚步。
  「克绮好厉害……」
  「什么?」
  「真是可靠。」
  「值得让人依靠是件好事。」
  克绮一边跑一边赞同牧本。
  「我先确认一下此行的目标,我们要成为正义使者,没错吧?」
  「嗯。」
  「那具体的作法呢?」
  「要是史特拉斯继续存在……像我这样的人就会继续增加。」
  「所以要击溃史特拉斯,是吗?」
  「可、可是史特拉斯里头的人也并不完全都是坏人喔,他们表面上是普通的公司,里面也有一些亲切的职员伯伯在。」
  「那就选择性地击溃史特拉斯的高层。」
  「啊,就这么办。」
  牧本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因为洗脑与药剂的效果还有一些残留在体内,但是比起那些因素,想像与自己相处已久的人们死去的模样更令她难受。
  「可能的话,我不想杀任何人,但是……我也不想看到牺牲者再度出现。」
  「那就改成选择性地击溃史特拉斯的高层,但是要在不危及性命的范围内剥夺他们的行动能力,那么实验体该怎么办?」
  「咦?」
  「假设我们打倒了史特拉斯,实验体们也会跟着无法继续接受『调整』。」
  「啊……」
  「结果就会变成和杀了他们没有两样。」
  牧本在想倘若是冬姊的话会怎么选择。
  「就算这样……我还是不希望剥夺人命。」
  「我明白了。那我们就彻底击溃史特拉斯公司,尽可能地手下留情,并剥夺实验体的行动能力。」
  「对不起,我说了很多强人所难的要求。」
  「正义原本就是前途多难的。」
  「是、是这样吗?」
  「人们是为了追求幸福才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得到幸福。」
  听了克绮的话之后,牧本忍不住有感而发,史特拉斯和梅尔奎亚利老师,还有被自己杀死的那些鱼人,心中一定都渴望着幸福。
  「没错。阻碍众人得到幸福的正是这座名为困难的高墙。若是人生的路途平坦,那这个世界早就变成桃花源了。」
  「呃……」
  听完克绮这些不晓得是乐观还是悲观的感想,牧本陷入深思。
  可以让克绮、小惠、峰雪和学校的同学们,梅尔奎亚利老师和鸟贺阳,甚至炽者以及其他的实验体,任何人都可以获得幸福的世界。
  这太困难了。
  「正因为困难,才有作为目标的价值。」
  「这还真是辛苦。」
  嘴上这么说的牧本却露出了微笑,她用手抚摸着随风飘扬的围巾,那里有着些许的安全感。
  放松心情的牧本突然膝盖一软,重重地撞上地面又弹了上来。
  「糟糕!」
  克绮赶紧回头将牧本一把抱住。
  「对不起,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不,是我的错。你还是不要浪费太多力气比较好。」
  克绮一说完就将牧本抱了起来。
  「等、等一下。」
  听到牧本制止的克绮立刻停下脚步,只剩下牧本脖子上的围巾在风中不停飘动。
  「……」
  「我在等。」
  「啊,那个……」
  被克绮抱在怀中的牧本满脸通红。
  「嗯?」
  牧本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才好,于是她搂住克绮的脖子,吻上他的嘴唇。
  短暂而亲密的接触、温热的吐息围绕在两人之间。
  接着两人同时拉开距离。
  「这样就好了。」
  看到克绮和自己一样满脸通红,牧本十分满足。
  「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
  「那我们出发吧,为了成就我们的正义。」
  说完以后,克绮开始奔跑。
  躺在克绮怀里的牧本一面随着震动摇晃,一面心想当正义使者似乎也不坏。

  -4-

  今天的护藤寺简直忙得不可开交,不仅开放了寺里最大的主堂,连庭院里都扎了许多顶帐棚。
  说得露骨一些,整间寺庙看起来就像一所难民营。
  「找到谷口婆婆了吗?石川老伯伯呢?」
  峰雪手上拿着三、四支手机同时接听,一边翻着檀家(注:日本的寺庙会与信徒的家庭缔结生前契约,而与该寺庙缔结契约的家庭便称为檀家)的名册大喊。
  这座都市的警察已经完全失去作用,医疗机关也几乎都在史特拉斯的支配之下,根本无法信任。
  峰雪的父亲及僧侣们则是为了维持治安、引导市民避难,以及收容伤者四处奔波。
  受伤的人和行动不便的老人一个个被送到寺院来。
  「峰雪哥,饭已经煮好了~~」
  「谢啦,小惠。」
  小惠正在厨房里帮忙准备饭菜。
  她煮的是去英国留学的时候在宿舍轮值时学会的炖牛肉,其实不过就是把一堆蔬菜和肉扔进大锅子里炖煮而已,没想到今天居然派得上用场。
  「这可是小惠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食物,给我用心品尝!」
  一听到峰雪很有精神地用他的大嗓门喊叫,前来避难的群众们立刻朝他聚集,小惠则是一脸害羞地站在旁边将炖牛肉分配给每一个人。

  「好舒服,这里吹的风真是温柔。」
  逐风而行者站在护藤寺内的大树上笑着说。
  市内充斥着钢铁、鲜血、恐惧以及愤怒的味道,只有这里充满了笑声。
  逐风而行者是个猎人,不会放过盯上的猎物,但是她绝非喜欢杀戮,不是为了进食而杀害生物,对她来说是最差劲的行为,所以她很喜欢听到这些笑声。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项圈。
  不能让九门惠落到史特拉斯手上,这是梅尔奎亚利和她定下的誓约。
  「草原之民会遵守誓约。」
  夕阳西下,少女从大树的顶端离开,并乘着风跳向空中,避开所有人的目光降落在护藤寺的围墙外头。
  那里站着一个巨人。
  一个身穿强化装甲,脸上带着白色面具的巨人。
  「你好啊。」
  少女毫不畏惧,神色自若地问候眼前的巨人。
  「我是逐风而行者,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是……疾星……比任何人都……快。」
  「是吗,那我们来赛跑吧。」
  「我的任务是……抓住……九门惠。」
  「那我就必须阻止你了。」
  少女的周围刮起了一阵凛冽锐利的劲风,但是一碰到实验体便立即烟消云散。
  「白费力气……你的力量对我没用。」
  史特拉斯实验体最强的能力正是消除人外的魔力。
  「这跟有没有用毫无关系,不试试看是不会知道结果的,而且我必须遵守自己的誓约。」
  「我……必须完成……任务。」
  随着一声巨响,N7疾星以接近音速的速度突进,在一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并顺势轰出二十三次拳头连续打在少女身上。
  逐风而行者应声向后飞去,冲击力大到把少女的身体打入围墙,全身上下流着鲜血。
  少女咳出几口血,然后跳下围墙重新摆好架式。
  「那就来比比看我的誓约和你的任务,究竟哪一边比较重要吧。」
  「排除……妨碍者……」
  N7疾星同样摆出了架式。
  少女露出了一抹像是被微风吹拂般爽朗的笑容,这是决心一死的人,不对,应该是了无遗憾、随时都可以满足死去的人才会浮现出的无瑕微笑。
  「今天真是个赴死的好日子啊。」
  在少女说完话的同时,战斗就此展开。

  -5-

  「……数量还真是不少。」
  克绮说的话总是不失冷静。
  「嗯。」
  背对着克绮的牧本点了点头。
  两人所在的地点是克特拉斯公司的土地内,而他们正遭到成群结队的异形包围,有人与猛兽的混合体、半人的鱼、无法飞翔的翅膀、机械手臂、扭曲的黑色轮廓,以及无数头戴面具的巨人。
  围住两人的圆圈慢慢地、慢慢地缩小。
  「这里面有你先前提到的实验体吗?」
  「没有。」
  牧本可以立刻察觉实验体的存在。
  在这里的全都是失败作品,这些由鸟贺阳亲手制造出来的无数个变异体,能力既不稳定又没有因为制作失败而死去。
  「正好,我想练习一下格斗技。」
  克绮以左脚踩稳地面,右脚狠狠侧踢,踢中了头部有半边是老虎的少年下巴。
  因为这下冲击而引发脑震荡的少年倒了下去。
  也同时是这场战斗的开端。

  成群结队的异形们开始怒吼。
  牧本明白那是发自内心的哀号,它们被强迫活在这个世上,连死去都不被允许,只能过着每天被人切割身体的日子,眼前这些异形让牧本回忆起过去。
  「对不起。」
  说完之后,牧本将右手臂化为刀刃挡下熊爪,左手则是卷住敌人的头温柔地撞向地面。
  「别太勉强了。」
  一旁的克绮巧妙地运用着柔软化能力。
  只要站稳脚步,无论想做什么姿势都轻而易举,只要将手脚伸长或加以弯曲,便可以从任何角度进行攻击。
  克绮以意想不到的动作进入敌人的死角,朝异形们的要害不断攻击。
  他利用看似即将跌倒的姿势,瞬间将三个敌人打倒在地,并且把它们扔到远处,以免被朝自己逼近的敌人踩死。
  「牧本你先保留一点体力,敌人的目的是要拖延我们的时间。」
  克绮神色自若地叮咛着。
  「嗯、嗯……」
  牧本用身上的每寸肌肤去感受紧身衣,并在脑中描绘人类的轮廓,为了不忘却自我,牧本用人类能施展的技巧与敌人对抗,专心守护克绮的背后。
  失去意识的异形们堆成一座小山,两人就背对那座小山进行抵抗,渐渐地,战斗已经不能称为战斗了,只剩下单方面的破坏。
  拳头的前端沾满了异形的血及呕吐物,但是牧本和克绮丝毫没有妥协,坚守着不杀的原则继续奋战。

  这时候战斗突然宣告结束。
  在打倒最后一只异形的同时,一道从远处射来的热线将克绮的头发烧去一小撮。
  「Hey,凡提丝蒂卡,你可终于回来啦。」
  眼前是面带微笑的美国人,以及三个实验体。
  「哪个是哪个?」
  「呃……从右边算起是雷电、水、冲击波,而飞在空中的是会喷火的人。」
  「我知道了。」
  克绮抓住牧本的手跳向旁边,这是为了不波及身后为数众多的异形。
  「我是九门克绮。身为正义使者,我要摧毁史特拉斯!」

  「正义?you?」
  「不,我并非正义,我只是站在正义这一边罢了。」
  少年为了让所有人听到他说的话,他提高声量大喊。
  「我、我也是!」
  「凡提丝蒂卡?正义使者应该是我们才对吧?」
  「我不是凡提丝蒂卡。」
  牧本一脸平静地宣言:
  「我的名字是牧本美佐绘,我是牧本冬子的妹妹,并且继承了她的勇气的人!」
  开朗的美国男子听完后,露出哀伤的表情耸耸肩回答:
  「不过我是炽者啊。」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28 17:38 编辑 ]


第七章



  -1-

  炽者没有名字,在出生时他是有名字的,但是在经过无数次的洗脑以及制约之后,自己的名字也逐渐从记忆中消失了。
  「保持距离,消耗凡提丝蒂卡的体力。」
  从扩音器传出一个男性的声音,记得这好像是那个叫神鹰的社长吧,看来这次不必听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命令了。
  九门克绮和牧本开始移动。
  在四个实验体当中,唯一还保有自我意识的只有炽者一人,其他三个都是藉由研究人员的远端操作才能行动。
  不过操作的情况看起来还满顺利的。
  九门克绮吸收了凡提丝蒂卡的能力这件事,对史特拉斯而言是个好消息,因为这代表着他不会轻易死去。
  四个人成功地包围了凡提丝蒂卡以及克绮。
  「Here we go!」
  他发射出四千度以上的灼热火焰。
  足足有两千万伏特的闪电在空中炸裂。
  七百万焦耳的冲击波爆发。
  以两千万毫巴射出的超高压水柱。
  这股加起来足以和一场小型核爆匹敌的巨大能量,乍看之下凡提丝蒂卡被吞没其中。

  「牧本的力量……」
  在两人进行突击之前,克绮曾经向牧本说过。
  「简单来说就是元素变换。」
  「我能……变换元素?」
  「没有错,而身体的柔软化不过是其中一种表现。」
  「那我也可以把身体变硬吗?」
  「即使变硬了也不见得有用,柔软化对我们比较有利。」

  在爆炸的前一刻。

  「A计划!」
  依照克绮的指示,牧本开始变形。
  牧本在一瞬间将身体拉得细长扁平,变得像是一张纸。
  克绮也同样将身体的密度调低,并朝地面用力一踏,两人一同跳上天空,爆炸的冲击朝两人袭来,克绮及牧本却巧妙地利用这股冲击,让自己像是在空中飞舞的树叶般朝更高的地方飘去。
  「All miss shot!但是这次可不会再落空了!」
  身处在空中就等于无处可躲,四个实验体重新锁定克绮及牧本。
  「B计划!」
  「嗯!」
  牧本再次想起克绮说过的话。
  那是她好不容易才记下来的化学式。
  一中子加上一质子将会产生重氢。
  一中子加上二质子则会变成氚。
  她用指尖进行元素转换,全神贯注地在脑中想像压缩的情景。

  ──只见眼前一片白光──

  -2-

  「嗯,看来是成功了。」
  从空中缓缓落下的克绮轻声说。
  「刚、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不过是单纯的核融合反应。」
  「咦?咦?」
  「从重氢与氚转换成氦原子核与质子,接着就会产生能量。」
  克绮轻描淡写地向牧本解释。
  「因为缺少了中子,所以爆炸的范围并不大,但是……」
  只见三个实验体倒地不起。
  「会产生大规模的电磁脉冲,这么一来,史特拉斯的机械应该也会跟着毁坏。实验体似乎是利用控制器来进行遥控的样子。」
  「那个……」
  「牧本的力量果然了不起。」
  「万一……我失败的话呢?」
  「那时候再想办法。」
  牧本突然感到全身无力。
  「无论如何,我们的目标达成了。」
  克绮朝炽者的方向望去,只见他捂住耳朵、一副痛苦的模样,但是却没有倒在地上。
  「看来有人不是被遥控的。牧本,快起来。」
  「对不起,克绮,我好困。」
  看来是力量消耗过度了,现在连紧身衣都无法维持牧本的形体,她只能任由身体不断融化。
  「现在还不可以倒下!现在倒下就赢不了他们!」
  克绮毫不客气地打了牧本一巴掌。
  痛楚本身其实微不足道,但是被克绮打的事实总算让牧本回过神,不过她也只能勉强睁开眼睛。
  她看到了眼泪,克绮正在哭泣。
  不管在任何情况,总是能够保持冷静的克绮、值得信赖的克绮……
  这样的他居然会伤心哭泣。
  温热的液体滴在牧本身上,给了她些许振作的力量。
  「C计划!」
  「嗯。」
  牧本心想即使就此死去也无怨无悔。

  克绮轻飘飘地着陆,而凡提丝蒂卡则是躺在他的怀中,身体松松垮垮地不断下垂。
  炽者举起双手对准两人。
  刚才那道光……破坏力实在不小,炽者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视力,通信器也在发出一阵杂音后起火燃烧,耳鸣更是持续不停。
  但是……
  炽者并没有失去意识,命令仍然深深地刻在脑中。
  他一面感受成为习惯的轻微绝望感,一面大喊:
  「Checkmate!」
  他也不知道对方是否听见了。
  此时躺在克绮怀中的凡提丝蒂卡……牧本美佐绘似乎微微地动了一下。

  牧本美佐绘使出她仅剩的力量。
  若是无法利用自己的力量维持人形,那就借用别人的力量。
  这就是克绮的C计划。
  「血晶!」
  随着克绮大喊,牧本用尽全身的力量,将她的一切托付给克绮,她用身体包住克绮,两人合而为一。
  皮肤与皮肤接触,神经与神经结合,这是史上最为紧密的拥抱。
  这么做会有什么结果没有人知道,或许牧本会吃掉克绮,也有可能牧本的力量会先一步耗尽。
  但是,在这个瞬间。
  两人共存与一个肉体中
  ──我们上吧,牧本。
  ──嗯。

  -3-

  「What!?」
  出现在炽者眼前的那个人……

  身上赤红色光芒的铠甲正是两人流过的血之证明;迎风飘扬的围巾无疑是正义的标志。
  炽者从手中射出雷射光,但是灼热的光线却被铠甲轻易弹开。
  藉由分子变化制造出来的镜面,让闪耀的铠甲将所有的雷射光反射回去。
  「总部?总部?快点回答我。」
  当然,没有任何人可以回答他,因为通信器已经坏了。
  炽者使出浑身解数继续射出热线,却完全发挥不了作用。
  看到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钢铁英雄,炽者之所以不后退,不过是因为脑中的制约不允许自己这么做罢了。
  「Who are you?」
  炽者露出痛苦的表情大声问。
  「我是贝武夫!」
  眼前的人物如此回答。
  逃避是不被允许的,于是炽者提起拳头朝眼前的人物挥去,但只换来一阵剧痛。
  对手以钢铁拳头回敬炽者。
  「HAHA!」
  炽者边大笑边将口中的鲜血吐出,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怀了。
  他想起从前看过的漫画。
  无论是什么英雄都一样,不管他们拥有多么特别的能力、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到了最后的最后……
  都会演变成单纯的互殴。
  而自己竟然成了漫画里的反派。
  站在眼前与自己敌对的正是憧憬已久的英雄。
  这个英雄的诞生还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只要想到这一点,心中就觉得欣慰了些。
  「Take this!」
  炽者挥出最后一拳。
  钢之英雄用他的脸硬生生挡下这一拳,并且立刻反击。
  意识逐渐远去的炽者看见了某个东西。
  从英雄的铠甲缝隙露出来的双眼,正泛着一丝……泪光。

  -4-

  (克绮,这样就可以了吗?)
  (已经达成胜利条件了。史特拉斯接近溃散,也没有人因此失去性命。)
  (嗯,说得也是。)
  (别离开我,牧本。)
  (对不起,但是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就不能恢复原状了。)
  (无所谓。)
  (我会吃掉克绮的。)
  (没关系。)
  (可是我不希望这样。)
  (我说过无所谓。)
  (但是那么一来……就不能称为正义了吧。)
  (牧本会死,但是杀了我的话,牧本就可以继续存活。前者才称得上是正义,但是我宁可选择后者。)
  (为什么?)
  (比起正义,我选择爱情,我爱你。)
  (我也一样,所以……)
  (不要!别走!不要走……)
  (永别了,克绮。)

  两人自拥抱中分离,克绮忍住了神经与神经被强制切断的剧烈疼痛,融化之后的牧本像水银一样顺着克绮的脸部及手掌滑落。
  「牧本!」
  克绮不禁焦急地大喊,覆盖在脸上的铠甲已经消失,化作液体的金属渐渐没入地面。
  即使克绮拼命想将液体掬起,却仍然无情地从指间流泻而出。
  「不对,这才不是正义!」
  ──正义使者并非正义。
  理性无情地对克绮耳语。
  ──所谓的正义不过是一种理念,成为正义使者则是行动,而行动的结果并不一定就能代表正义。
  「闭嘴!闭嘴!闭嘴!」
  应该还有第三条路可走,可以让自己和牧本都活下去的路。
  但是……
  克绮现在脑中一片空白。
  只能任由时间流逝。
  最后……
  构成牧本的所有物质不留痕迹地被吸入地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克绮的恸哭声随风而逝,最后四周终于回归一片寂静。

  -5-

  鸟贺阳正在奔跑。
  整个史特拉斯上下,只有她才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由凡提丝蒂卡引发的分子变化,以及核融合。
  多么美妙的实验结果啊!
  她无视一团混乱的实验人员,以及正在请示上司的部下,只是拔腿狂奔。
  她将研究资料抱在怀中,实验纪录则是记在自己的脑里。
  只要有了这些,不怕找不到下一个人赞助她的研究,然后就可以再一次制造出凡提丝蒂卡……
  梦想在鸟贺阳的脑海中无限延伸。
  她满心欢喜地由后门离开史特拉斯,完全没有发现那把与她擦身而过的黑色阳伞。

  即使鸟贺阳遗忘了。
  它们也绝对不会忘记。
  被称作失败品的它们还记得鸟贺阳这个人。
  恢复意识的它们发现了逃离史特拉斯的鸟贺阳。
  跟受到强力洗脑的编号们不同,它们因为精神无法安定才会被称为失败品。
  强力的电磁脉冲将安全装置破坏殆尽,束缚它们的枷锁已经消失了。
  「你们想干什么?」
  女人惊声尖叫,失败品当中有一半耳朵听不见,另一半则是眼睛看不见;听不见的用眼睛看到她的身影,看不见的用耳朵听到她的声音,而耳朵及眼睛都失去作用的失败品则是用嗅觉发现她的

存在。
  从昏迷中醒来的失败品们各自慢慢步行,或是快步朝鸟贺阳前进。
  「快给我让开,你们这群失败品!」
  鸟贺阳的声音与味道都给予它们强烈的刺激。
  「别过来!你们想做什么!」
  巨人用手抓住鸟贺阳的肩膀,兽人捉住她的脚大口舔舐,机械手臂则是拉扯她的耳朵。
  「呀啊啊啊啊啊啊!」
  这些举动并非代表着它们的愤怒,而是渴望。
  在场的所有失败品都渴望鸟贺阳。
  索求的人数众多,但是鸟贺阳却只有一个。
  惨叫声终于被成群的异形淹没,鸟贺阳……应该说过去被称为鸟贺阳的个体,已经被异形们公平分配了。
  「各位。」
  突然有人用哀伤的语气在说话。
  视觉正常的异形看见了一个身穿西装的男子,这名毛发稀疏、年约四十的男子站在夕阳下,而且他的身体正在燃烧。
  稀疏的毛发已经被烧得焦黑,烟雾也不停地透过西装冒出,但是男子仍旧站在成群的异形面前屹立不摇。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它们开始呻吟,几乎所有的异形都没有名字,甚至连实验编号也不记得,当然,它们没有回去的地方。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愿不愿意到我这来呢?」
  全身冒火的男子伸出手,绝大多数的异形都接受他的善意,选择拒绝的只有极少部分。
  夕阳逐渐西沉。
  慈悲的黑暗笼罩了全身燃烧的男子与成群的异形,他们就这么失去踪影。

  -6-

  就在夕阳西下、夜幕升起的时刻,金发的武士现身了。
  「喔,你居然还活着。」
  「嗯,是彼方啊。」
  逐风而行者回答。
  此时的她连站都站不稳,只能将背靠在围墙上休息,虽然她的头发和身上沾满了血和泥土,但是她的口气却很轻松。
  戴着面具的巨人……N7疾星正躺在她的膝盖上。
  战斗的过程十分单纯,而且非常野蛮。
  逐风而行者不知道挨了N7疾星多少次攻击,但是每被打倒一次,她就会再度站起。
  挨了十次拳头便还击一拳,吃了一百下拳头就回敬一脚。
  拳头不能用了就改用手肘,手肘碎了便改用肩膀去撞,即使双脚骨折、膝盖碎裂,她还是不愿倒下,到了手脚都无法使用的时候,她就用牙齿去咬。
  最后N7疾星终于倒下了。
  将过程化为言语之后,一切就是那么地简单。
  「我要带走这个巨人,可以吧?」
  金发武士轻松地将巨人抱起。
  「虽然他是我的猎物,不过我并不打算吃他,所以没关系。」
  少女靠在墙上回答。
  「啊,对了。你跟我的对决呢?」
  「你想用那副伤痕累累的身体和我战斗吗?」
  「负伤的野兽可是很凶猛地喔,而且彼方你的烧伤好像也颇严重的。」
  「你的鼻子还真灵。」
  「还好啦。」
  两人相视而笑。
  这时候武士突然拔出腰间的刀,只见刀光在逐风而行者的喉头闪了一下,但是这一刀并没有伤到她,而是将她脖子上的皮制项圈切断。
  「以后再说吧。既然要打,我希望能在万全的状态下与你一较高下。」
  武士将刀入鞘的同时,项圈也应声落地。
  「那我等你。」
  逐风而行者微微一笑,然后缓缓闭上双眼,看着她了无牵挂的睡脸,彼方左卫门尉雪典忍不住苦笑。
  「『今天真是个赴死的好日子』……吗?」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29 15:59 编辑 ]


终章



  -1-

  「哥哥!哥哥!」
  当九门克绮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从护藤寺中的某张床铺上坐了起来。
  「啊……是惠啊……」
  「……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才想问你!」
  峰雪在一旁抱怨。
  「刚刚看到你倒在我家门口,而且连伤口都处理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唔,我也不太清楚。」
  「对了,牧本呢?」
  「她死了。」
  「你说什么?混帐!」
  「给我安静一点!」
  惠不由分说地朝峰雪一脚踢去,这是他永远闪不过的一踢,峰雪只好忍痛退到旁边。
  「哥哥。」
  「嗯?怎么了?」
  「你在哭唷。」
  惠温柔地安慰他,克绮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正沿着脸颊不断流下。
  「我……失恋了。」
  「嗯。」
  「比起我……她选择了正义。」
  惠轻轻地抚摸哽咽不已的克绮背部。
  「还有我在你的身边不是吗?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可是惠并不是牧本。」
  说完这句话的克绮以为自己会被踢,但是……
  「嗯,哥哥说得对。」
  惠惨然一笑。
  「抱歉。」
  「我也很喜欢牧本姊姊喔。」

  ──亏我还把哥哥交给你。
  九门惠不禁有些怨恨牧本。
  九门克绮流下的每一滴泪,无一不让惠感到怜爱万分,可是那些眼泪却不是为了自己流下的,这令惠无法不去憎恨。
  如果牧本姊姊还活着的话,就可以来场公平竞争了,这样即使输了也可以心服口服,但是她夺走了哥哥的心却又自己先走一步,太奸诈了。
  惠讨厌自己居然对死者抱持这种想法,却又无法克制自己产生这种念头。
  九门惠一面想着这些事,一面温柔地抚摸哥哥的头。

  -2-

  就在史特拉斯的所有机械因为电磁脉冲而停摆的同时。
  水槽的控制装置同样遭到破坏,氧气输送系统也因此关闭,水槽中的生物慢慢地停止呼吸。
  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经不再「活着」,所以她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死亡。
  「牧本小姐。」
  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让她有了反应。
  「牧本冬子小姐。」

  一名撑着黑色阳伞的女性站在她的面前。
  「我……」
  牧本冬子渐渐回想起来。
  「美佐绘呢?美佐绘怎么了?」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的妹妹,那个让人放不下心的美佐绘、可爱的美佐绘、对家事很拿手的美佐绘,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妹妹。
  「姊姊,对不起。」
  妹妹畏畏缩缩地从少女的背后走了出来。
  「我的天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冬子不顾自己的处境,反而先对妹妹大发雷霆,她的个性就是这样。
  「你也真是的!没事干嘛把美佐绘带来这里啊!」
  「因为美佐绘小姐已经充分地过完她的人生了。」
  「你说人生啊……真是的。」
  冬子大力搔着自己的头发。
  「姊姊,我有喜欢的人了。」
  美佐绘羞怯地告诉姊姊。
  「做得好,你很厉害嘛。」
  冬子总算露出了笑容。
  「结果呢?你跟他发展出亲密关系了吗?」
  「那个……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但是我们做了比那个还要棒的事。」
  「是什么?快告诉我。」
  冬子的笑容越来越开心。
  「我们两个人一起当上正义使者了。」
  「原来如此,这真了不起。」
  「差不多该走了。」
  撑着阳伞的少女向两人叮咛。
  「我也有好多事情要跟你说。」
  「我会好好听的,全部都会。」
  「事到如今也只能接受现实了,谁叫我们死都已经死了。」
  冬子爽快地大笑。
  「总而言之,你先把来龙去脉说给我听吧。」
  「我也有很多话想跟冬姊说喔。」
  「首先,那个家伙叫什么名字呀?」
  「他叫做九门克绮。」
  牧本美佐绘充满爱意地喊出那个名字。

  姊妹俩一同走在通往天空的道路上。
  虽然两人的年纪从外表看来几乎相同,然而谁是姊姊、谁是妹妹却是一目了然。
  妹妹一脸娇羞地向姊姊述说关于自己的种种,姊姊则是交叉着手臂愉快地咧嘴大笑。
  黑色阳伞在两人头顶不停地旋转。
  最后,那对姊妹与黑色阳伞一同消失在星空的尽头。
  而她们究竟是前往何处,没有任何人知道。

(完)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28 17:43 编辑 ]


○后记[/b]  
海法纪光



  真糟糕,在上一册的后记我就把可以写的内容写完了!
  因此,这次就让我随兴写一些东西吧。原本身为一个小说家,只要将自己想表现的内容写在作品中就可以了,而其中的改编作家更是有如幕后工作人员般的存在,贸然现身在舞台上无非是一种失态的举动,不过请容许我稍微献丑。
  本书「尘骸魔京~Riders of Darkness~」是在下海法纪光的第十三部小说,回想起至今作为自己改编小说蓝本的游戏,里头有RPG、TRPG、养成型PRG、射击、格斗,以及电子小说等等,种类繁多。
  我个人认为,改编作家的职责就是玩好玩的游戏,并且将游戏里的乐趣传达给更多人知道。就这层意义而言,改编作家这个职业就等于是我的天职,而这次我所写的「尘骸魔京」,由于原作是一款给成年人玩的电子小说型游戏,或许会有人心生抗拒,但是我不得不说这个领域之中真的存在许多十分有趣的作品,如果说正在翻阅这本书的你还没有接触过这款游戏的话,我在此大力推荐原作,相信这本书也可以成为有力的佐证。
  对了,未满十八岁的读者们麻烦先稍等几年,相信这款游戏应该会让你的等待值回票价。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28 17:46 编辑 ]
2
0

請選擇投幣數量

0

全部評論 35

  • 1
  • 2
前往
10000
jazy 子爵
N+社大作泪目,话说为什么N+社的游戏汉化那么少呢

15 年前 0 回復

sofakudo 平民
第二本的结局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点悲伤,但又有淡淡的幸福

15 年前 0 回復

tkkzl 騎士
这个好象也出过个HGAME的,不过CG倒不多,和那个什么鬼哭街有点象,

15 年前 0 回復

qhsms 伯爵
这小说的图,很xe啊,特别是第二章

15 年前 0 回復

七月又十四 子爵
战斗系的轻小说?不喜欢这个类型了,纯支持LZ录入

15 年前 0 回復

moenoha 伯爵
一個很不錯的故事(夠淒美,,我喜歡

15 年前 0 回復

maozui 騎士
呵呵 一看到尘骸魔京就想到那个伊古尼斯的XE手办,我真是不CJ啊 
小说版女主不如伊古尼斯PP呢

16 年前 0 回復

flpchoho 伯爵
看完開頭的一部分就覺得不錯呢~~
遊戲好像以前就有玩過的...
現在改成小說也好~~
最喜歡女主~~
這樣自己就慢慢看吧~
thx大大 的分享~

16 年前 0 回復

夜月幻影 子爵
小说还没搞成下载模式 郁闷啊  希望快点能有下载的看!    

16 年前 0 回復

wahy1989 子爵
悲剧么. 为什么游戏改编的小说都是悲剧啊

16 年前 0 回復

yexiangzh 侯爵
为什么最近不管小说还是游戏
都喜欢走悲情路线啊
虽然可能比较现实
咱还是不太喜欢

16 年前 0 回復

ken5214799 平民
這看封面就覺得是糟糕系列的.....抓遊戲來玩玩看吧

16 年前 0 回復

luojunqins 騎士
happy end。。。。算了,反正这个游戏本来也没什么happyend,伊格尼斯,逐风者,管理员,3线都是2个结局,除了逐风者线,还有2线都算不上happy end

16 年前 0 回復

ofgmjnfdu 侯爵
这算...happyending吧
虽然不太满意就是了

16 年前 0 回復

howardno1 伯爵
這個好像也是N+的出品 先下哩~~~~~

16 年前 0 回復

xgh20000 騎士
难怪游戏人气那么高,真是好东西啊(T_T )

16 年前 0 回復

razielzyc 伯爵
風之行者好萌,最喜萝莉追风者。

16 年前 0 回復

rxptwz 平民
#>-<#太好了~~~终于可以补回一点N+物~~~有空直接补游戏去~~~

16 年前 0 回復

索多 騎士
以有1必有2的原则,非常期待后续啊!!!

16 年前 0 回復

flyjack3 子爵
这是一个系列的吗??
不会就这么完了吧??

我要看妹妹线和管理员

16 年前 0 回復

  • 1
  • 2
前往
kugou 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1 粉絲
0 關注
122 發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