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J文库】【矿物质超女2 你会死吗?】[作者/冬树忍][录入完结]


矿物质超女 你会死吗?
  
作者/冬树忍
插画/鱼
译者/好吃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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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b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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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生透与宇宙矿物质生命体·由宇,在一阵风风雨雨之后,依然继续过着同居生活。在如同闹剧般日子的同时,由宇变得偶尔会表现出奇怪的言行举止。她的身上究竟是出现了什么样的变化?而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位谜一样的女性——栗林浅黄。额头上镶有黄宝石的她告诉透,希望他将由宇交出来……堵上了人类命运的客厅之战,即将迎向全新的局面!






  目次
  第一章 湖畔的情景
  第二章 死亡的念头
  第三章 闪耀的季节
  第四章 黑色窗户的风景
  第五章 尽头
  第六章 终究,总有一天
  终章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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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湖畔的情景

  原来,家里多了一个人,会是一件这么麻烦的事。
  唉,这也难怪。冰见透维持着蹲坐的姿势,沉默地自问自答。
  一旦两个人凑在一起,不管怎么样,误会和冲突就是会因各自的立场与行动的不同,而随之产生。
  只要两者都是独立的生命、存在的个体,这就是免不了会碰上的事情。
  人类真正互相理解的那一天,是否真的会到来呢?
  世界被一片祥和所包围的那一天,是否真的会降临呢?
  「不对,这种事情一点也不重要啦!」
  透沉重地抱着双臂,一个人自言自语。没错,现在不是去思考人类或是世界这种范围过于辽阔的事情的时候。总而言之,得先正视眼前的问题,为了解决眼前所遭遇的危机,应该集中全副精神来思考才对。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空间与地点,正是最适合拿来沉思的环境。
  这里是独立的厕所,而且还是西式的。盖了这栋旧式日本住宅的祖父,晚年的时候,感觉到身体状况已经面临到一个极限,在痛苦的选择之下,设置了这个西式的生活空间。这么一来就可以免于对腰部和脚造成负担,只需要坐着就能轻松解决生理问题,真的是很好的设备。
  透坐在马桶上,手撑着下巴,他一面抬头看着上空,一面绞尽脑汁思考迫在眉梢的『眼前问题』,以及解决方法的提示。
  所谓『眼前问题』——也就是—
  卫生纸没了。
  「由字——!」
  透坐在马桶上大声呼喊同居人的名字。他死命地呐喊,声音穿过了年代久远木制厕所的门,经过长长的走廊,然后透过被关起的拉门,应该有传到少女所在的客厅才对——可是……
  没有任何回应。畜生!那家伙到底是在搞什么鬼啊!人家都已经陷入危急的状况了,多少给点反应是会要你的命吗?
  唉,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了。透在确信没有希望后,用手遮住脸孔瘫坐在马桶上。那个少女会对呼唤产生反应而特地站起身来,并且专程跑一趟,将厕纸拿到这里来的画面,别说是会在现实中发生了,就连在脑海里也想像不出来。
  话虽如此,该说出口的事情还是得说个清楚。所以透又再一次大叫:
  「由宇——!」
  透边叫边打开厕所的门,随着那股冲劲冲出沉思的小房间。他刻意粗鲁地把脚步声踩得乒乓作响,走在涂漆差不多都斑驳不堪、颜色四处剥落,甚至偶尔还会出现刺入木层的木板走廊上。天啊!客厅真是有够远,而且障凝物实在不是普通地多!难得提起干劲、拉开嗓门大叫,却受到难以开关的厕所门、和难以拉阖的拉门所阻扰,等到来到客厅时他早已气喘如牛。旧式日本住宅就是因为老毛病一堆才会这样让人讨厌。
  「你在嚷嚷些什么啊,透。」
  跪坐在客厅榻榻米上的少女头也不回,眼睛紧盯着手上的书,既臭屁又不带感情地吐出了这句话:
  「安静地进行你的排泄行为。」
  然后她又继续默默地翻页。
  「……你又不是野兽。」
  啊啊!还是老样子,讲话喜欢兜圈子骂人,真叫人受不了。
  不过可不能在这里退缩。透重新打起精神,吸进一口气,开口说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上厕所时如果厕纸刚好用完,要记得补充吗?」
  「…………」
  眼前的少女停下翻页的手,思考了五秒左右的时间,然后——
  「喔。」
  ……这么嘀咕了一声。
  「我记得我确实有留下厕纸才对。」
  「喔?」
  「大概五公分左右。」
  自己的确未能注意到那片五公分长的卫生纸的存在,不过,这难道是新型的找碴招式吗?她是在什么时候学会使用这种大绝招的?
  「不过才五公分而已,你是要我怎么拿来用?」
  「只要下点工夫的话,还是勉强能擦。」
  「我才懒得下什么工夫啦!你可以用更柔软的方式(Fuzzy)来思考一下事情吗?算我拜托你。」
  「柔软?这是什么意思。」
  这家伙一旦碰上不懂的事情,就会好奇心十足,问得没完没了。这是一个好现象,不过真的是不管什么大小事都能问,所以有时候也会觉得实在是烦死人就是了。
  「一种暧昧理论就对了,那边那台冷气上也设计有这样的功能。」
  透指着位在头上手工木架旁、沉沉地发出低鸣的冷气。这也是其中一项祖父的『在万般痛苦的选择下,所设置的西式生活配备』。据说,当时的祖父就是以一脸痛苦的表情,将这台十五年前尚称难得一见的冷气机不厌其烦地拼命秀给来喝茶的朋友看。
  自从主人过世之后,经过数年的停机时间,这台阔别许久重新开始运作的冷气机,却丝毫不让人觉得曾有过一段空窗期,今天依旧正常地吹吐出冷风来。
  「这台机器上也有吗?」
  由宇抬起了脸。
  「没错,它正在暧昧地降温。」
  「原来它正在马马虎虎地降温吗?」
  「谁跟你说马马虎虎,是暧昧。」
  「我不懂差别在哪。」
  「差别不是很清楚明白吗?」
  「唔。」
  由宇眉头深锁。
  「冷气这么厉害,真让我感到意外。原木我还以为它只是会呼出冷风的玩意儿罢了。」
  「麻烦你也跟它学着点。」
  「我可不是冷气机。」
  「我是叫你想法放柔软一点。」
  透嘴里如此说着的同时,—面心想:或许这对她而言还有些困难吧!毕竟这家伙、这位少女直到半年以前,还不是人类……不对,应该说甚至不是属于地球上的东西。
  虽然最近她开始愈来愈人模人样了,可是只要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许多无法理解、不习惯、没办法沟通的事情。没错,举例来说,好比现在少女身上所穿的衣服。
  一件用毛笔在正中间写上『特大份量』的橘色T恤。
  看起来就像是那种大卖场特价商品里,被拿出来贩售的。整个就是很随便的单一尺寸廉价T恤,而且大小完全不适合矮个子的少女,穿起来显得松松垮垮又邋遢。因此袖口和领口的位置,露出了很大的空间,只要稍微一不小心,里头的白色内衣就会若隐若现地跑出来,啊,不!这种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好着墨的。
  总之,这位少女正处在一种与社会脱节的状态,全身上下都是。
  要是在以前的话,一个不注意,她就会以一身和现在没啥太大差别的打扮,想要出门逛大街。直到最近,虽然那么夸张的事情已经比较少见了,可是只要一没去留意她……
  「喂。」
  「呜哇!」
  由于陷入沉思的关系,透迟了很久才注意到由宇贴上前来的脸。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站起身,又是什么时候靠过来的?还是老样子,一声不响,唯有动作超乎人类能力的范围。
  「透。」
  「……怎……」
  透输给了少女目不转睛直视着自己的视线,忍不住瞥开眼晴。
  「……怎样啦?」
  透一面搬出气势,镇定产生动摇的心脏,一面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反问。
  自己居然在两脚发软。一双眼尾有些上扬的水汪汪大眼、镶在额头上有如高品味饰品的红宝石、和年龄相符的细致白皙肌肤、外型气质出众的鼻子、健康温润的嘴唇。
  这家伙、这个少女至少在容貌、身体与五官的外型上,都是相当高水准的。明明外表还只是十岁出头的年纪,可是仔细一瞧,她简直可爱到让人不免对她的将来感到忧心。不过,透可没打算向本人提起这种事。
  「我有点事情……想拜托你。」
  「啊……啊!那个……」
  没来由地,头突然痒了起来。
  透情不自禁地伸出闲着没事干的右手,搔了搔发痒的那个地方,一面继续把话说完。
  「呃——这个嘛!反正,最后我也想办法解决了没纸可用的问题,所以其实你不用那么在意。 」
  天啊!好弱,弱到爆。真的很弱耶!我这个人,态度再凶狠一点嘛!否则照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将来一定会后悔的喔!如果啦。虽然不知道会怎么后悔,不过可以一口咬定的是,继续这样放任发展的话,绝对会后悔的!
  「啊,你可别误会,我虽说想办法解决问题了,但可不是擦也没擦就跑出——」
  「我想钻进桌炉里。」
  「换个方式说,我是搓开厕纸的纸轴把它弄软,然后用它来——」
  「你去把桌炉的棉被搬出来吧!」
  「所以,反正就是,我好像也说得太过火了一点,所以你用不着那么放在心上……你说啥?」
  少女面无表情地歪着脖子,然后宛如画面重播般,又重复一次先前的话:
  「你去把桌炉的棉被搬出来吧!」
  「……………………」
  「怎么了?透。」
  「…………………………………………我也拜托你。」
  「干嘛?」
  「……………………我是在跟你讲有关卫生纸的事。」
  「你干嘛唐突地谈起那种毫无关联的事啊。」
  透此时打从心底了解到何谓『虚脱无力』,力气果真是会从身体流失而去呢。透刻骨铭心地体会到遭人放气的橡胶玩偶究竟是作何感受,他随着一声深深的叹息、蜷缩起了身躯。
  少女低头看着他那副无力的模样,不可思议似的喃喃说道:「啊桌炉咧?」
  为什么会想在这种盛夏的大热天钻桌炉啊?
  透看向挂在墙壁上的月历。在那张拍摄有一望无际的蓝天、深不见底的水色、景色有如夏天的具象化般的彩色海岸照片底下,『八月』两个字正趾高气昂、令人感觉烦闷地盘据着。今天是八月,二〇〇七年,八月三日。天气十分地晴朗,从中庭抬头仰望,在晴空的一角,积雨云逐渐层层堆高中。这是不管拿到哪,都能抬头挺胸地说是标准夏天气候的好日子。
  「你给我滚到外面去,然后去院子跑一跑再回来。」
  「别把人当成小狗一样。」
  由宇挂起了老大不爽的表情。
  「我想要窝在桌炉里。」
  她这难道是在等着谁向自己吐槽吗?可是再继续牛头不对马嘴下去,也实在是麻烦透顶,干脆就顺水推舟配合她的话题说下去吧!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少女保持着沉默和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只抬起了右手。
  她把刚刚所读的书籍的封面举到眼前,以此明示。
  书上有一张照有一只窝在桌炉棉被里,在红外线的照射下暖洋洋地睡得正香甜的猫的彩色照片,「猫就是会在桌炉上缩成一团」的感觉莫过于如此。看起来睡得很舒服,看起来好闷热。
  「所谓的桌炉,究竟是什么感觉的东西呢?」
  少女保持同样的视线动也不动,垂下了右手。你是制作预算不足的深夜动画卡通人物吗?
  「我想体验一次。」
  「你之前不是就有体验过了吗?」
  「有吗?」
  「有啊!」
  忘也忘不了,这名少女出现在这间屋子里的那一天。今年的四月二日。
  那个时候,桌炉还在运转当中,不仅铺上了棉被,还接上了电源线。
  「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少女站在原地、歪起了脖子。
  「…………」
  已经不记得了吗?那明明还只是四个月以前的事,透在心裏如此想着。
  不过,要说情有可原的话,确实是情有可原没错。毕竟这家伙在那个时候,似乎连日文也不识几个大字,简直可以说是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
  「你就发动发动这玩意儿吧!」
  少女端正歪向一旁的脖子,手指指向安置在客厅中央的桌炉桌。在此再三强调,现在是夏天,目前这个电子器具不但没铺棉被、也没接电线,只是充当一般桌子的机能来使用。而少女则指着这个玩意儿说道:
  「就给它一次启动的机会吧!」
  「别说得好像是秘密机器人的发动许可一样。」
  「这家伙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罢了。」
  这让透想起了坐在休息室板凳上拼命加油的高中热血球员。看来还是别老是看高中棒球比赛好了,透偷偷地下了决心。
  「我说你啊!」
  「怎样?」
  「为地球多着想地活下去吧!」
  「地球又不会为我着想。」
  这家伙就是那一张嘴特别厉害呢!真是无话可说。透一面在心里碎碎念,一面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
  搞到最后,还是被她牵着鼻子走。算了,反正,半年后还是会需要用到桌炉的棉被和电源线,趁现在重新确认一下收在哪里也好。透几乎是怀着白暴自弃的念头,打开客厅隔壁房的和室纸门。
  毕竟……虽然已经说了很多遍……可是依然得不厌其烦地提醒大家一下,这栋房子是旧式日本住宅,房间的数目多得跟什么一样。主屋里有六个房间,另外藉着回廊连系的『别室』则设有两间。其中多数的房间都直接变成了置物间,多亏那些不分新旧、一股脑儿被塞进房里的各种家具,那些房间已经变成看不出来地板在哪的魔窟。
  大部分的东西,只要拿出毅力找就不怕找不到,可是相对地,如果忘记东西放在哪,或是搞丢了东西,不拿出十分的毅力去找,就休想找得到。
  已经很习惯像这样翻找东西了,透不自觉地如此心想。
  在一年半前……还是国中生的时候,别说没有靠白己管理家具的机会了,连想都没想过。
  透忽然停下了手边的动作,陷入了回想。
  在一年半前……升上高中的日子,二〇〇六年四月一日的那一桩事件。
  那天,因一个名叫卑口的犯罪者的行径,自己的家人、父母与妹妹一同离开了人世。事情就是来得这么突然,昨天为止还好端端的家人,就在那一天忽然消失不见,永远再也无法挽救回来,就这么死了。
  以那桩事件为开端,就自然而然地变得会做这一类的事情,也会自己主动去做了。
  (那桩事件……)
  透任凭沉淀于内心湖底的那股如同长满了青苔的岩石般的感情浮现——
  湖面上波动的波纹虽然已经变得平静,没有以往激烈,但也并非完全不受影响了……只要一回想起来,内心就会为之动摇。
  事情已经全部都结束了。卑口也死了,一切全都变成了一段过去。虽然对此心知肚明,无奈这桩事件的记忆,偶尔还是会像现在这样,随着隐隐的痛楚一同浮现。自己对这样的现象,也是无能为力。
  人总是会死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死去的人都无法复尘。
  去思考这些也没有任何帮助……可是……
  (能忘却这段往事的日子,是否真的会到来呢?)
  那是沉淀在心底、确实就存在于那里的一块漆黑岩石。
  就把它视为一种过去的东西,只是放它静静地沉淀在那吧。
  是否有一天真的能做到这样呢?
  而这个方法又会是……
  「你在摸什么鱼啊,你忘记自己来这干嘛的吗?」
  随着尖锐的叫声,透冷不防被踹了一脚,潇洒的湖面想像图整个为之破灭。
  「……很痛耶!你干什么啦!」
  「找到了,这就是桌炉的电源线没错吧!」
  透回头一望,由宇的小手上正握着一条黑色的电源线。
  「棉被在那边,你去拿来。」
  由宇丢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了。
  「……是是是。」
  将棉被铺上桌炉、电源插进插座后,四支脚的暖气机有如为了阔别四个月的工作鼓足干劲似的,开始散发出光芒与热度。
  透将冷气的温度调降大约五度。抱歉了,地球,下次请您尽情用紫外线烧烤这个该死又自大少女的肌肤,直到您出了一口气为止吧!透一边想着这种没营养的事,一边将遥控器放在桌炉的桌上。
  「很舒服。」
  想当然尔,由宇一点也没注意到透内心的念头,她把脚伸进桌炉里,嘟嚷了一声。
  「桌炉真舒服。」
  她接着翻开桌上那本读到一半的书。
  「真的非常舒服。」
  一开口就连续说了三次。
  「你未免也太堕落啦!」
  透把装有煎饼的盘子放在桌炉上一边这样说道。其实肚子并不饿,但是像这样桌上摆着东西,就是一种形式美。桌炉上非得要放着点心不可。喔喔!此乃日本精神。
  「以前的『我』,也就是矿物状态的『我』,是和体温调节无缘的。」
  这位名为由宇的少女,是个宇宙人。
  不对,正确来说,应该是宇宙矿物生命体才对。她是一种在宇宙尽头诞生的矿物,一种『会思考的宝石』。
  就在半年前,有一颗『宝石』降落到地球来,变得支离破碎,其中的一块碎片得到了人类的躯体。
  而那就是现在眼前的『这位少女』。
  不只是人类的躯体,还得到了人类的生命活动与人类的感官,因此,并不难理解她会觉得桌炉很舒服。
  「生理上的匮乏得到满足后的快感,对过去的我而言,是一种无缘的体验。」
  少女一边说,一边缓缓钻进桌炉里头。她转身趴倒在地,只把头与双手露出外头翻阅书本,这根本已经是老手级的姿势了。
  「过去的我……『宝石』在各方面部是完美的,没有任何欠缺与要求。
  在没有困乏与渴望的状态下,在宇宙不停地流浪了三亿年的时间。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正因为我是完美的,『以完美为目标』的这种想法,以及自身的困乏得到满足的快感的这种体验,呜呀!」
  「啊!」
  透想都没想就把脚伸进桌炉里,脚趾头不小心刺到了少女的侧腹。
  「对不起。」
  因为还不习惯以人类的姿态生存,不习惯人类的五感,所以少女对突如其来的感觉,与未曾有过的感受等这一类的事情没有什么抵抗力。
  「……换句话说,我想表达的是,『我』因为获得人类的躯体,变成了『不完美』的存在,『迈向完美之道』也因此被打开,而这也就是人类的……呀!啊!」
  少女用左手捣住嘴巴,把脸朝向这边。
  「………………」
  拜托别用充满怨恨的眼神往这边看,那实在太搞笑了。
  「总之,我想说的也就是,现在在这里像这样自处的我,或许这就是身为人类的幸福!喂!你这小子,从刚刚就一直故意……
  等……好痛!喂!你现在是在做……不要!我讨厌被捏!快住……」
  天啊!怎么这么好玩,早知道就不剪脚趾头的指甲了。
  「我不是叫你住手了吗?你这猪脑!」
  随着少女上升八度的尖叫声,迎面飞来的煎饼命中了透的眉头。
  「不要乱丢食物啦!」
  「还不都怪你做这种没必要的事。」
  「阿我就觉得很好玩嘛!」
  「这根本不成理由!」
  少女鼓着双颊缩进桌炉,只露出一颗头来,像是在闹别扭似的把头转向另一边。
  「去买洋芋片回来给我。」
  「明明就有煎饼可以吃,干嘛还要特地去买洋芋片。」
  「给我用冲的去,记得帮我垫钱。」
  「你这家伙学习倾向有严重的偏差耶!有够明显的。」
  透一边开个小玩笑一边爬起身,捡起掉在地上的破碎煎饼。
  然后,这次很平常地将脚伸进桌炉。因为由宇整个身体都窝在里面的关系,如果想要个去碰到她,脚就只能伸进去一点点的位置。
  「还不赶快去买我的洋芋片。」
  「我的魂魄被桌炉吸引住了,所以抽不开身。」
  由宇用鼻子闷哼了一声,把视线挪回书本上。
  她边翻着书页,边以不由自主的感觉开口说道:
  「桌炉为什么会这么暖和呢?」
  又在问这种难以回答的问题了。
  「因为有红外线在放射啊!」
  「为什么有红外线放射就会变得暖和?」
  天啊!要说明还真不是普通的麻烦。
  「因为红外线是一种『温暖的光波』啦!」
  「『温暖的光波』吗?」
  自己的这个说明还真的是太犀利了。
  「这『温暖的光波』感觉还真不赖呢!」
  算了,反正有听懂就好。
  「一点也没错。」
  透啃着煎饼、简单地回应了一句。
  如同愚忠老兵般的冷气机,正在头顶上伴随着低鸣声吹吐出冷风。
  中庭的积雨云依旧持续在增加份量当中。
  「啊——」
  透把下巴放在桌炉桌子上,叹了一口气。
  隐约地,可以听见夹杂在沉静的钟摆时钟所发出的声响里的蝉鸣。
  有一种身体从末端开始逐渐融化的感觉,喔喔!看来这下是要睡着了,差不多是时候了,没来由地、在恍恍惚惚的意识的角落里,透如此确信着。算了,反正现在是暑假。
  在夏天最炎热的时候,待在开了冷气的房间里,窝在桌炉里打瞌睡吗?
  「别做蠢事了——我是认真的。」
  「我可不是笨蛋喔!」
  总觉得声音显得好遥远。啊啊!糟糕,这下要睡着了,真的要睡着了。
  「是是是。」
  透打了一个大呵欠,然后趴倒在桌炉上。
  等到回过神来,世界已经陷入了混沌。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话说回来,究竟又是变成怎么一回事呢?这些问题全部都没有头绪。不过确实可以一口咬定的是,此地是一片漆黑,这里是黑暗混沌,这里没有希望,这里没有光,这里也不会有未,水远如此,必然如此。透瞪大眼睛张望四周,脚底下有一张桌炉,有一张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桌炉,被刮伤的桌子、放在上头的盘子,还有脱了线的棉被,都照耀在漠无戚情的萤光灯光线之下。就和那个时候一样,桌炉维持和当时一样的形式放置在那里。可是已经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毁灭了。早就在想总有一天会变成这样,早就在想反正终究可能会变成这样,大概打从一开始就心里有数了,所有人都会不见,所有人最后都会不见,所有人都不见了,不管是谁。中庭,从客厅可以看得到的中庭,也是维持着一样的外观,就和那个时候一样,和那个时候一样的庭木、和那个时候一样的水龙头、和那个时候一样的枯井。但是不对,所有的东西部只是单纯位在那里,既没有回应,也没有反应,世界封锁起来了。能打从心底理解何谓『孤独一人』这句话的光景就存在于那里,一切已经全部化为乌有了。所有人事物已经一去不复返。人终将会死,死者并不会复活,时间终将流逝,时间并不会回溯。这是绝对无法推翻的,这是绝对无法挽回的。有小孩子在嚎啕大哭,有小孩子在桌炉的旁边嚎啕大哭,发生了什么事?当想要这么问他时,这才发现,正在哭泣的小孩,原来就是我自己。正在哭泣的小孩,原来就是过去年幼的我。为什么你要哭呢?有什么事那么悲伤,好哭得这么难过呢?自己向自己的问题作出回答,就能发现存在自己内心里的答案。
  我哭的理由?那就是……
  「……啊——」
  嘴巴发出闷哼的同时、张开眼睛。我刚刚是在干什么呢?原来我睡着了。
  原来如此,我刚睡着了啊!重新确认一次后,清醒了过来。
  透伸了个懒腰、张开双眼,打量四周的状况。
  ……为啥我会在客厅这种地方睡着呢?
  想起来了,我刚把桌炉搬出来了,明明就是热死人的夏天。
  自己似乎就那么顺势睡着了的样子。他直接转过脖子、将视线投往中庭,外头早就变得天色昏暗,桌炉的晓力真是令人畏惧,我到底是睡了几小时啊?
  话说回来,感觉好像作了一场梦,虽然想不起来梦到什么内容,但是可以肯定,并不是什么令人感觉神清气爽的东西。不知为何,感觉那个梦好像是彩色的,虽然并没有任何根据。
  唉,很讨厌耶!就我以往的经历,彩色的梦成真的机率一向很高的说。
  透一面用刚清醒的脑袋反覆思考,一面抚平睡翘的头发,同时打了个呵欠。
  既然嘴巴都打开了,那就顺便叫叫看。
  「…………由宇——」
  没有回应。
  「……搞什么鬼啊!是跑哪去了吗?」
  对了,记得她刚好像一直吵着要洋芋片,会是自己跑去买了吗?
  「啊!」
  在这。
  少女维持着把身体钻进桌炉、只露出一颗头的姿势,把座垫当枕头睡得正甜。
  原先所翻阅的书本书页,被她的睡姿压住,所以变得皱巴巴的。
  「……喂……你这样会感冒的。」
  透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用有气无力的口吻唤了一声。少女没有反应,她任凭泛红的明亮发丝垂挂在脸庞上,微微地张着唇形优美的小嘴巴,一副像是感觉很暖和的模样闭着眼睛。「猫就是会在桌炉上缩成一团」的感觉莫过于此。
  透向缩成一团的红毛猫试着再唤了一声。
  「喂~」
  「嗯……」
  少女从鼻子呼出一声气息,皱起一张脸,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然后直接翻身,变成仰卧的姿势。
  姿势成了仰卧的少女,身上所穿的T恤受到地心引力的影响贴合在少女的身上,清楚可以看到身体的形状,尽管如此,T恤却还是一样显得松松垮垮,而且因为睡相的缘故变得皱巴巴的,处在只差那么一点力学作用,某个东西就隐隐约约快走光般的微妙位置,从短袖伸展而出的健康白皙双臂,则宛如被限制行动、而成了待串羔羊的祭品少女般,伸得长长的——

  「…………呼……」
  少女所呼出的气息感觉格外湿润,如果一把抓住她伸长的手臂,应该能得到极佳的触感;如果从上头啃噬她那仰卧的身体、应该能十分轻而易举就将之咬碎:如果摸了一把她那有些发红、面泛健康的樱色脸颊,应该会觉得吹弹可破;而吸收了汗水,颜色变得格外艳丽的红发,则散发出一种奇妙的芬芳……
  「…………」
  ——没有醒来的迹象。
  「……真是的。」
  也不知道是针对什么事情冒出「……真是的。」这句话,在意识到之前,透的嘴巴便白己张了开来。
  把话说出来之后,大脑才编织出后续的文字。
  真是的,这么没有防备是想怎么样啊?小心被男人扑倒喔!我说真的。
  文字在化成言语说出口的同时,便诞生了意义。
  被男人。
  「咦。」
  透半途停下打呵欠的动作。
  「…………」
  这个姿势的确是很危险没错。
  「……………………」
  躺在桌炉下,穿着没有防备的服装,摆出没有防备的姿势,睡得正熟的美少女。
  真的很危险,说不定会被男人扑倒。
  「……………………………………」
  那么,所谓的『男人』指的是谁啊?
  『扑倒的男人』指的是位仁兄啊?
  「………………………………………………………………」
  总而言之,这里符合条件的人只有一个。
  「啊——慢着、慢着、慢着,梢等一下。不管啦!稍等一下就对了。」
  透不知为何心惊胆跳地站起身来,轻轻转身背向桌炉,嘴里喃喃说道。他把右手手掌靠在屋子的大黑柱上,摆出猴子马戏团里的『反省』姿势开始沉思。
  「稍微冷静一点吧!先冷静下来吧!嗯。」
  明明又没人在听你讲话,你是在叽叽喳喳说些什么啊?
  在脑海的其中一角,有一个冷静地分析状况的自己存在。
  「呃,不,我不是因为有那种意思才把话说出口的——」
  那种意思,指的是哪种意思啊?
  「那种意思,指的就是那种意思呀!」
  别说那些听不懂是什么意思的鬼话,有事情就讲清楚、说明白啊!
  「怎么可能讲清楚、说明白呀!丢脸死了!」
  你果然是在想丢脸的事情没错嘛!
  「这种诱导式的盘问太卑鄙了吧!」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简单一句话,总而言之我——」
  透将手从大黑柱上拿了开来,弯起两手手肘、为自己打气。
  「好!」
  回头一望,轻轻回头一望,少女还没醒来。
  「我决定了!」
  你终于下定决心了吗?那就心动不如马上行动——
  「心动不如马上行动——」
  可是要冷静下来。这种时候,猴急可是大忌。当务之急就是——
  「走!去买洋芋片吧!」
  你这没用的废材!
  「吵屁啊!」
  虽然脚踏车就停放在后门的旁边而已,不过还是决定用走的去。
  距离最近的便利商店,用走的大约十分钟路程。等来回走一趟,回到家的时候由宇应该也醒来了才对。
  应该会醒来吧!嗯。
  透没来由地宛若催眠自己相信般地想着这些事,穿上鞋子,从厨房的侧门离开家中。
  仰赖着月光的照明,透漫步在夜晚的道路上。他最近才注意到,月光其实出乎意料之外地相当明亮。在这个世上,真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其实并不常见。
  单趟路程十分钟,来回要二十分。
  ……要二十分钟吗?
  「……请问……」
  二十分钟吗?……嗯,反正也不是什么得急着完成的事,而且难得跑便利商店一趟。
  「……那边那个男生。」
  那就站在店里看个杂志也无所谓吧!顶多看个十分钟。
  「……我有些问题想跟你请教一下。」
  假设看个十分钟的话,那回到家就是三十分钟以后的事了……
  ……三十分钟吗?不对、不对,等一下。这么说来,一向必看的漫画杂志,这礼拜出的我都还没看耶!干脆也去把这本一起带回家吧!由宇那家伙,好像很喜欢那部海贼漫画呢!我看过没多久她一定会嚷着要搭船之类的,铁定没错。好,假设也要去把这本买回家的话,那就得花上四十分钟吗?
  「可以请问一下……这附近的路……要怎么走吗?」
  都过了四十分钟那么久了,就算由宇再怎么能睡应该也起来了吧!嗯。会这样也是没办法的嘛!不,我也不是故意要搞到那么晚的啦,而是事情会变成如此是必然的结果……
  「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嘛!嗯。」
  「……真的没有办法吗?」
  「可是就真的没办法不是吗?因为时问会拖得很晚呀!因为有很多事情要忙呀!」
  「大部分的作战行动,时间的延宕往往和作战成功率成反比。」
  「就算话是这么讲,可是准备还不周到就展开突击,也只会让自己心酸而已吧!」
  「就现实而言,在做好万全准备的状态下开始作战行为的情况,可谓少之又少。」
  「话是说得简单啦!要是失败了那该怎么办啊?」
  「那就反过来思考。抱着『就算失败也无所谓』的念头。」
  「怎么可能无所谓啊!」
  「年轻时就算失败,也是可以东山再起的唷!」
  「大人们都是把话说得这么好听,反正又不关自己的事,失败的话照样耻笑人家。」
  「别人的事情,一点都无关紧要,不是吗?」
  「居然一点都无关紧要喔!」
  「没错啊!当机立断,这才是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手段。」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透在路灯下随着一声大叫,往后跳开。
  「是谁啊!从刚刚就一直在给我适当建议!」
  「抱歉,只是我看你好像在思考着战术上的问题,所以便不禁多嘴了。」
  透趁着往后退开时,顺便打量声音的主人。
  一身黑色的套装,配上黑色的大衣、黑色的长手套,还有黑色的平顶圆帽。简直是和漫画上登场的『诡异怪人』如出一辙的打扮。
  「请恕我冒昧,擅自乱给意见,失礼了。」
  人影拿下帽子,深深地垂下了头。街灯下,一头金发如水般流泄而下,披散在脖子上。
  从这一点透才注意到,对方是一名身穿黑色大衣的女性。她拥有一双眼角下垂的大眼,以及一张非常适合这双眼睛的圆润脸颊,一言以蔽之的话,就是长得相当稚气的脸,和她那一口咬字不清的声音相辅相成,整体上给人一种十分稚嫩的印象。老实说如果她直接换上水手服,哪怕是混进国中学校里面说不定也行得通。透的班上就有一个这样的人,属于『带点肉感,圆滚滚得很可爱』系的女生,就像这种感觉。
  不过,透心想,这个人是成熟的大人,他没来由地就是这么笃定。
  她那对位居脸部中心的大眼睛,流露出正直且散发光辉的眼神。
  这不会是小孩子的眼睛,而是成熟大人的双瞳。那是种在自己的内心怀有目的与决心,为此不管付出任何牺牲都不会有一丝犹豫、做好如此觉悟的大人的眼睛。是胸怀意志的瞳孔。
  「因为在职业上,我常常会接触到战术行为。」
  「跟不认识的人人谈战术论,我个人觉得不是很恰当呢!」
  「说得也对,原本我只是想跟你问问路,结果忍不住就说溜嘴了。」
  「不会,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场对话是怎么一回事啊。
  「但是,可以放手一搏的时候,却迟迟不行动的话,将来可是会后侮的喔!」
  「请问小姐,你这是在谈什么?」
  「年轻的日子,可不会持续到永远的。」
  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啊?
  「因为你们……因为人类终究得干脆俐落地面对死亡的呀!」
  女子戴上了帽子。
  她的双瞳被埋没在路灯的阴影里。
  「不要误会,我也是人类。」
  才怪,这十之八九是骗人的。
  「你在怀疑我对吧?不,我真的是人类喔!并不是什么宇宙人。」
  「地球真是个好地方呢!」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像这么棒的行星,在其他地方可是找不到的喔!」
  个管棒不棒,能麻烦你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吗?
  「我是在大阪出生的。」
  「那你喜欢吃章鱼烧吗?」
  在僵硬了整整五秒之后,女子点头答是。
  「当我吞下一整只的时候,胃也不得不消化不良了。」
  不愧是道地的大阪人,就连笑点的SENCE也跟一般人完全不一样。
  「话说回来,其实我并不是想跟你聊这些话题的。」
  「有什么事吗?」
  总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印象中记得以前也曾经有过类似的对话。
  「我想跟你问路。」
  自己对这附近的道路并不是很熟,毕竟才刚在半年前搬来而已。不过如果是用走路就到得了的距离,大致上都还认得怎么走。
  「没问题,你想去哪?」
  「太好了。」
  女子堆起了满脸的笑容,就像是用全身来表达白己的感情一样,感觉有点孩子气。
  接着,一个名字便从她的嘴里吐露而出。
  「我正在找不破灯璃的家。」
  「……咦?」
  令人意外的名字。
  「灯璃的家?」
  灯璃的面貌随着名字在透的脑海里浮现。不破灯璃是同班的女同学,是一个高中生,同时也是一名公务员。而她所负责的公务,就是驱除和地球人杂居在一起的『宇宙人们』,以及『获得了宇宙力量的特殊人类们』。
  「她家…………我是知道在哪啦……可是……」
  就在半年前,坠落到地球而变得支离破碎的矿物生命体『宝石』。
  粉碎的碎片们各自变成了独立的存在,和其体积大小成正比,拥有各自不同的智慧与力量。体积较大的碎片们,甚至有自我认知……换句话说……即拥有自己的意志,它们会改造当时位于坠落地点上的脑死状态的人类身体构造,亦或寄生、融合,藉此得到和人类相同的外表和生理构造。这也就是『和地球人杂居的宇宙人们』,一般俗称『断片』。
  至于体积小、智商低的『宝石』,虽然没有自己的意志,不过藉由某些外力的作用——例如,在陨石坠落时爆风的吹拂之下——侵入了活生生的人类的身体的话,会自动改造『宿主』的身体构造,然后该名『人类』会维持原有的意志与感情,身体能力则开始变得『超越人类』。这就是『获得了宇宙力量的特殊人类们』,俗称『碎片』。
  有数十、甚或数以百计的众多『断片』与『碎片』,混进人群里一同生活。作为此一现象的对策,日本国家在不承认『宇宙矿物生命体』存在的情况下——这也难怪,不管怎么说,要是一国的责任者在公开的场合,不经大脑地随口说出有宇宙人来袭之类的事情,没人能预测会引来什么轩然大波——总之,针对此事所成立的组织,便是『警备局特殊犯罪对策室』。
  这个组织完全是属于『警察』的部门之一,也是完全针对『受到陨石的影响,因而感染了不明症状的患者们』所设立的犯罪对策专门机关。
  『患者』依据自身的『症状』,被区分为『罹患者』与『发病者』,两者该如何判断则由『对策室』负责进行。这意思也就是说,在『对策室』的管理之下,愿意通融听话的『患者』们即为『罹患者』;而不受『对策室』的控制,有可能利用得来的力量企图犯罪、难以管控的『患者』们便是『发病者』。『对策室』的职员几乎全由『罹患者』来担任,每一个人一面适切地发挥『超越人类的力量』,一面追缉着『发病者』。
  由于『特殊人类』存在的事实本身就被当作机密,因此他们的身分,还有『对策室』的存在,并不会让一般市民知情。
  而既是『碎片』,同时也是基层职员的灯璃,当然也不会把这件事跟其他人讲。
  知道灯璃的『工作内容』的人,只有像自己这种特例,另外还有……
  另外还有……『同业者』……换言之,只剩工作同样为『驱除特殊人类』的人会知道而已。
  所以说,眼前的这个人是……
  「你知道在哪吗?那真是太好了。」
  女子说道。
  「因为我原本预定今晚要前去灯璃的住所打扰的。」
  这个人……是来这个镇上,来这个十叶市……
  『驱除特殊人类和宇宙人』的吗?
  「……可是灯璃她现在在住院耶!」
  「咦?」
  女子笑咪咪的表情直接僵硬在那儿。
  「她是从前天开始住院的。」
  前天,八月一日。灯璃正是和其中一个『特殊人类』缠斗,因此受伤入院。在第一天的检查当中,证实她只有受到单纯的擦伤。尽管如此,她似乎依然得住院观察两、三天才行。
  「哎唷,真是的,又是联络不周吗?真没办法。」
  女子抬头仰望路灯。
  「追根究抵,人类的情报传达上有太多的不一致了,这真是不合理的现象。」
  「……………………」
  「不要误会,我也是人类。」
  「你不需要刻意提醒两次。」
  「说得也对,谢谢你的回答。」
  这种感觉有点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实在很累人。
  「告辞了。」
  女子唐突地低头行了个礼,离开了路灯的照明,直接转身掉头就走。
  透情不自禁开口叫住那个令人十分在意的黑影。
  「请梢等一下。」
  「有什么事吗?」
  女子有如被风吹得摇摇摆摆的柳树股停下了脚步。

  「请问……你现在要去哪里呢?」
  「也对,我该去哪里呢?」
  感觉实在是很靠不住耶!我说真的。
  「总之,我就先待在这里,等天亮再盘算。反正这个时间也没办法和本部取得联络。」
  等到天亮……
  「我说啊……你也拜托一下。」
  这样不是很危险吗?女孩子自己一个人待在这种乌漆抹黑的地方。
  万一发生了什么不测,那该怎么办才好呀!
  「不然这样好了……」
  透开口说道。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到我家来吧!休息到天亮再走。」
  「…………」
  坐在餐厅椅子上的由宇,眉头上冷不防皱起了数道纵向的皱纹。
  「……你知道一种叫作海狮的动物的生态吗?」
  「我不知道。」
  在由宇的身旁,没来由地使用敬语、并且摆着愣住不动姿势的透,如此回答道。
  「是吗?你不知道啊。」
  由宇嘀咕着,从椅子上站起身,闷不吭声地打开冰箱。
  太可怕了,透如此心想。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可是这个家伙就是让人觉得浑身发毛。很难形容这种感觉,总之那是一种仿佛从根源产生的恐惧。
  「喂,由宇。」
  「干嘛!」
  她一面把头伸进冰箱里,一面冷酷地回应。
  「你刚不是睡着了吗?」
  「我那时是醒着的。」
  「少骗人,因为——」
  「我说我那时是醒着的。」
  「是,您说得一点也没错,您当时毋庸置疑是醒着的呢!」
  惨了,前方是地雷区,再前进下去就是死路一条,战士的本能正如此发出警告。
  「海狮似乎信奉一夫多妻制。」
  由宇拿出装有麦茶的宝特瓶,「咚」的一声放在桌子上。
  「……不懂,海狮的话题跟现在这个状况,有什么关联性吗?」
  「我的话题让你觉得很无聊吗?」
  「海狮这种生物还真不是盖的呢!喔!天啊!我好感动啊!」
  「据我所知!好像是一只公的包养了好几只母的。」
  「……不对,等等,你先等一下,你这个话题到处充满疑点。具体而言有两个地方很莫名其妙!我并没有——」
  「我谈的是海狮,有问题吗?」
  「是,非常抱歉!我插嘴讲了不相关的事情。海狮真的是太优质啦!我好崇拜啊~」
  由宇关上冰箱的门,突然一股脑儿站了起来。
  「……」
  惨了、惨了!会被干掉,我真的会被干掉。
  「……我要睡了。」
  由宇板着一张臭脸,默默嘟嚷了一声。她站起身,转身背向这里,朝卧房所在的别室而去。「啪、啪、啪」地,踩着一阵仿佛拖着重物般的脚步声离开。
  这和以往的轻快脚步明显不同,透不由自主地叫住了那个背影:
  「喂。」
  「干嘛!」
  「晚……晚安。」
  透被转头回望的由宇回敬了个如同罗刹般的凶恶眼神,令他不禁以超过九十度的角度垂下头来。这家伙是怎样,干嘛心情这么不爽?不知怎的,感觉她的氛围明显和平时不同,是自己多心了吗?
  「唉……」
  整整数完三百秒之后,透才拾起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喔!」
  看到透这副模样,女子在桌炉前面露出一副并不怎么感到歉意的样子,只是平淡地张动着嘴巴。
  令人意外地,她或许其实是个不拘泥于人情世故的人也说不定。
  (……不对……)
  透在内心里悄悄地思索。
  (这程度看起来不像是什么『不拘泥』之类的……)
  或许有可能是『不知道』也说不定,她不知道人心这种属于感情范畴的东西。
  「明天我会跟本部联络,请他们帮忙安排投宿的地方。」
  「是吗?」
  透一边背对着女子听她讲话,一边在桌炉的桌上放下宝特瓶。
  「话说回来……」
  他绕了个U字弯、走向厨房,头也不回地开口挤出话来。
  「你来这里……嗯……」
  从橱柜拿出茶杯,透以『若无其事的口吻』说道。
  想要装出『若无其事的口吻』时,一边找事做、一边发言是最自然不过的。
  「……是为了工作吗?」
  「是的。」
  女子十分干脆地回以肯定,她是为了工作。
  『来到十叶市的「特殊人类」排除工作者。』
  而她的目标会是……
  如今再一次思索这问题,我的想法会是正确无误的吗?
  和这个人对话、从中得到一些消息、问出情报。这又不是在演谍对谍电影,那么不合情理的事情是否究竟——
  「我的目标是『断片』。」
  透想要握住茶杯,手却滑了。
  「我是前来处理和特殊犯罪对策室作对的『断片』的。」
  失手落下的玻璃茶杯摔成了满地的碎片。
  「你还好吧?」
  「嗯嗯嗯嗯,我没事只是稍微滑了一下手而已,我并没有产生动摇之类的,是真的,我没骗你。」
  透一面收集着破碎一地的玻璃片,一面回想:
  果真是为了『断片』……半年前,坠落到地球的矿物生命体——『宝石』,为数难以估计的『断片』,各自得到了人类的身体。
  而其中的『一人』,就是刚刚赌气跑去卧房的少女。
  四个月前,突然侵入这栋屋子然后一直赖着不走的『断片』少女,就是红由宁。不仅如此,这里还有一个(被强迫)擭得其中一部分的『断片』,成了『碎片』的人类,那就是自己,冰见透。变成『碎片』、变成了『非人类』的自己,可以藉由与『断片』……那个,也就是交配的行为来制造出『断片』的下一代。身为『断片』的由宇打算使用这个能力来增加『部下』,以求将来统治所有人类社会,进而对抗『敌人』——原先她是这么计划的。
  如今,虽然并不清楚关于这个问题她是作何打算,不过总而言之,『碎片』还残留在自己的身体里没错。
  当然了,由宇和自己两个人都没有归属于『特殊犯罪对策室』的旗下。
  换句话说,由宇和自己算是『发病者』——
  换句话说,也算是『和特殊犯罪对策室作对的存在』——
  而有一名职员从『特殊犯罪对策室』被派遣到了这里——
  「喔不不不不。」
  女子挥起了戴着手套的右手。
  「请你不要紧张,冰见透。」
  被她以一贯的轻松口吻……
  叫唤了名字。
  「你别误会了。」
  女子说着说着,脱下了头上的圆顶帽,放在桌炉的桌子上。
  随即显露而出的,是她的金发、轮廓圆润的脸颊,还有——额头。
  女子撩起了浏海。
  「我并没有想和你打起来的意思。」
  「啊——」
  透倒抽了一口气。在女人的额头,眉间上,和那个少女——由宇相同的位置上,贴附着一块『宝石的断片』。断片就镶印在上头,那确实是宝石,一块巨大的『断片』如同黄宝石般,怱明怱暗地闪耀着黄色的光辉。
  女子——『宇宙矿物的断片』指着额头上的异状物,表情严肃地冒出了一句话:
  「这是青春痘。」
  「咦咦咦咦咦!」
  「真的是青春痘啦!」
  「可是,怎么看都……」
  「最近在『人类』之间,这可是广泛流行的很呢!」
  「…………可是。」
  「你应该也对这个『症状』略知一二吧?」
  「…………」
  「基本上,在我的职务里有一项『发现宇宙人时,必须向本部通报』的义务。」
  「好大的一颗青春痘呢!」
  「就是说呀!」
  女子露出笑咪咪的脸,放开了右手,额头上的异物被埋没在浏海里。
  「……但是,『我们』,即『断片同盟』是这么认为的……」
  女子凝视着桌上的宝特瓶开口说道:
  「对策室要我们逮捕所有『长青春痘的人』,想都别想……有问题的家伙就排除,如果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那就放着不管。『我们』的方针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不知道这该算是现场的判断呢?还是派阀的方针?总之,虽然这和『对策室』的作法……和那个『大叔』的命令有一些背道而驰,反正也不关『我们』的事。毕竟『我们』有『我们』的理由与状况呢!嗯嗯。」
  「——是吗?」
  透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这个人——至少『这个人所属的派阀』知道由宇的事情。
  知道归知道,只要由宇不搞出任何乱子的话,就不会出手,这就是她所表达的意思。
  「……这样说来,请等一下。」
  透放下茶杯,倒人茶水。
  「那你是来这里做什么呢?」
  「嗯,我来这里的目的,就如我先前所说的。」
  女子仿佛期盼已久似的,一口气将茶喝得一干二净。跟个小孩没两样。
  「我是来排除对我们不利的『断片』……『邪恶的宇宙人』的。」
  女子咚地一声放下了杯子。
  「就是『苍白的人』。」
  「咦?」
  「我是来排除『苍白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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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死亡的念头

  放在枕头边的计时器,发出规则的电子音,告知时间倒数结束了,三分钟经过,这是水银体温计的规定时间。
  由宇从棉被里伸出抓着体温计的手。
  她身上所穿的服装,是排扣式的长袖宽松上衣,以及用松紧带捆住腰部的舒适长裤。衣裤各处都印有专为小孩子设计的偌大卡通图案,根本就是室内专用服,是一种当穿在身上的时候,全体自然会酝酿出一股谢绝外出的气氛的设计,也就是所谓的睡衣。
  现在明明是日正当中,由宇却穿着睡衣,不过这可不是她睡过了头。
  「38.2度。」
  确认接手的体温计上头的刻度后,透宣布道:
  「你发烧了。」
  「……——啊……」
  躺在棉被里的由字,将恍惚的双眼投往体温计,呼出了温热的气息。
  「好热……」
  「废话,所以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嘛!」
  透甩了甩温度计、让刻度归零,收进搁置已久的救护箱内。
  「在桌炉睡觉的话,很容易就会感冒啦!」
  「啊呜……」
  由宇貌似不满地缓缓张开嘴巴,想要回嘴反击,但是似乎光这样就已经用尽了气力。只呼出热热的气息,由宇便又闭起了嘴巴。明明平时只要跟她说一句话,她就会像连珠炮一样一口气回个十几二十句,看来身体真的是很不舒服。
  原来如此,前天下午,她在桌炉里时感觉身体特别热,而且晚上的时候心情和脚步声都不太对劲的原因,看来应该和发烧的缘故有关吧!事到如今,透才作出如此推论。对了,昨天早上目送那名女子离开的时候,这家伙也是一直龟在被窝里不肯出来,直到早饭煮好,才总算从被窝爬出来。如果是在平时,这家伙在早饭煮好前,老是在和电锅玩互瞪大小眼的游戏,所以当时还因此觉得她有点不太对劲。
  「你只要乖乖听话,病就会好了啦!」
  透从救护箱拿出同样搁置已久的冷却贴片,撕开剥离纸,贴在少女的额头上。虽然使用期限大概早就过期了,不过反正又不是要拿来吃的,所以应该没关系吧!
  透将剥离纸揉成一团,丢到房间角落的垃圾桶,然后站起身顺便打开纸门,回到位在隔壁的自己的房间,拾起手机。
  掀开折起来的机身,确认今天——八月五日的行事历……
  今天预定十一点后要在十叶高中的校园活动执行部的社团教室开会,进行学园祭结束纪念·临海住宿事宜的第一回会谈。
  「唔。」
  这么说来,好像有这么一回事,透回想起来了,那场预定八月十一日出发的社团旅行。
  目前只有粗浅决定要去海边,至于具体的地点则尚未拍板定案,据说是要在梢后的会议里,听完大家的意见再决定地点。
  要是跷掉今天的会议不去的话,那么在预定九日举行的出发前夕会议以前,都没有发言的机会。关于地点,也只能乖乖听其他人所决定的了……
  唉,也只能三声无奈吗?透如此心想,叫出了简讯画面。
  『因为由宇感冒了,所以今天的社团会议我不去了。』
  收件人……算了,就传给灯璃好了,她应该会代为转告大家吧!传送简讯。
  「透……」
  从隔壁的房间传来一道听似害怕不安的声音,透慌忙丢下手机,回到由宇的卧房。
  「…………透……」
  被窝里的少女发出了如同蚊子般细微的声音。
  「干嘛啦!」
  「……我……」
  平时总是态度践个要死的那双眼睛,今天看来感觉变得水汪汪的。
  透心想:这个模样似乎还挺动人的嘛!
  虽然没办法公然大声说出口,但是感觉还不错。
  「我……会死吗?」
  会不会太大惊小怪?
  「死你的大头鬼啦!」
  「可是……」
  由宇哽咽地吸了一下鼻子。啊啊!我快受不了啦!好可爱啊!如果她永远都像现在这样那该有多好。
  「人类不是都会死吗……」
  「那倒是没错啦!」
  「所以或许我会在这个当下就死掉了不是吗……」
  「就跟你说你想太多了,凭这点发烧是死不了人的。」
  「呼吸好困难……关节好痛……脑袋一片浑沌……
  ……搞不好,我会死……」
  「那些都是威冒的症状啦!这点知识你应该知道吧!」
  话虽是这么讲没错啦!不过空有知识和实际体验,毕竟还是两码子事吧!这些话透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如此默想。
  对这家伙而言,『自己』罹患感冒还是第一次的经验。不管是全身的痛苦,还是高烧引起的虚脱,以及发炎所引起的呼吸困难,全都是未知的体验。『生理状态的异常会导致恒常性维持机能低落,除此之外还有各种伴随而来的病痛』,这种书上的知识知道再多,也是于事无补。
  所以说她会变得这么彷徨无助,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好难受……」
  由宇转身面向旁边,似乎是因为仰卧,让她身体变得更不舒服了,汗湿的红发湿答答地黏贴在枕头上。
  「…………水。」
  「是是是。」
  透站起身,离开房间走向厨房。
  打开冰箱后,这才想起来,对了,麦茶早已经喝完了。前天晚上拿出来请那位来作客的女子的麦茶,就是最后的份了。
  「那我也没办法了……」
  透在杯子里装满自来水,通过走廊回到别室。
  女子自称叫栗林浅黄。
  报上了姓名的栗林,堆起满脸的笑容继续把话说完:
  「请叫我克林(KURIRIN)。」
  「……克林?」
  栗林坐在桌炉里,笑成圆滚滚的一团。
  与其说是小孩子,看起来更像未成年的少女,一副天真无邪的微笑。
  「将栗林两字拆开发音,栗用训读,林用音读的话,听起来感觉很可爱吧,我是克林。」(编注:栗林原应念作KURIBAYASHI,改用此种念法的话便与漫画「七龙珠」中的克林同音。)
  …………真是有够单纯天真。
  「这个昵称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是上司……那个『大叔』帮我想的。」
  「你该不会被人讨厌,却一直没有自觉吧?」
  「为什么这么问?」
  「没事,当我没提。」
  透别开了眼睛,在这世界上哪有人会有权利让这副笑容蒙上一层愁云惨雾呢?
  「你叫克林是吗?我的灭,怎么会这么可爱啊!」
  「多谢夸奖。」
  「而且感觉很强。」
  「感觉会很强吗?可是我觉得应该是可爱耶!」
  「大概是全地球最强的人吧,天津饭就有点不上不下的。」
  「中华料理跟名字的强弱,存有什么样的关联性呢?」
  「我建议你别追究下去比较好。」
  「是喔!反正,感觉很强也算是一件好事耶!
  虽然我也不到全地球最强的人的程度啦!嘿嘿嘿。」
  克林人师有如充分了解了般点点头。
  「对了……那个……」
  透持续瞥离视线,另开了一个话题,人就是像这样逐渐累积罪恶的
  「你之前提过『苍白的人』——是吗?」
  无法忘却的那个事件。
  那是于八月一日死亡的那个『邪恶的碎片』……卑口,在死前所挂在嘴边的名字。赐予卑口『碎片』的力量,并且暗地给予援助的人物——那就是『苍白的人』。
  「没错,正是『苍白的人』。」
  卑口——从『苍白的人』的手中获得了『宝石的碎片』,总共两次。
  时间分别是今年的三月与四月。每获得一次『碎片』,他就得到了力量,每获得一次碎片——
  不,还是停止去回想吧!
  「在这附近,得到『苍白的人』的『碎片』的人,在已经获得证实的范围内,就有两个人。」
  「咦?」
  透对栗林的一番话回以问句。
  「『两个人』?」
  「对呀!」
  两个人。二减一会是多少?是一,废话。
  除了卑口以外,另外还有从『苍白的人』手上得到『碎片』的人——
  「『苍白的人』在全日本四处游定,分送自己的『碎片』。
  至于是为了什么目的做这种事、以什么样的基准来决定『分送对象』,是单纯看心情行事呢?还是别有企图呢?包括这一切,所有的问题都尚未厘清就是了。
  只不过,『苍白的人』的行动有十分明显的规则性,大致上,都是每一个对象间隔一段时问分配两次『碎片』。第一个对象——卑口已经死了,我们就不去计较,『第二个对象』的『第二次的分配』则是往后才要展开。从规则性来判断的话,大概在一个礼拜之后……没错,约在八月九日、十日前后,『苍白的人』应该会和『第二个对象』接触!我想『苍白的人』应该会为了进行第二次的『分配』而现身,趁那个时候将其逮捕并且排除,这就是我的工作。
  另外,至于那个所谓的『第二个对象』——」
  栗林把手仲进口袋掏出一张照片。
  「就是这个人。」
  在标准尺寸的照片上,有一名摆着宛如相亲照片般姿势的女性。
  即使脸颊与嘴角仍保留有几丝稚气的厌觉,不过五宫的模样开始变得端庄气质,正处于从「可爱」往「美人」发展的阶段,而现在的面貌刚好是两个阶段的中间点。后面绑成左右两条的头发颜色,虽然是偏暗的金发,不过很不可思议地一点也不会给人太过华丽的印象。看起来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在镜头前面感到紧张,姿势端正的乡下少女。
  乍看之下,虽然真的是个极为普通的少女的形象……
  不过透的视线却在少女的额头上定住了。
  照片上少女的额头贴付着『宝石』。『宝石』就镶在她的额头上,那里有一颗大小约拇指指头左右的黄色『宝石』。
  「是的,没错。」
  栗林似乎很清楚透所关注的地方。『特殊犯罪对策室的职员』——栗林,点了点头。
  「这张照片十的女孩,也得到了人类的躯体,她是矿物生命体……亦即所谓的『断片』。
  所以她是宇宙人啃!身上宝石的大小大概就跟『那个少女』差不多吧!」
  『那个少女』……她指的是由宇。
  之所以使用代名词来称呼,是基于所谓武士的情义吗?
  「不过,我可是人类。」
  「我就说你大可以用不着再三强调这件事了。」
  「就连户籍我也伪造得好好的了,以『栗林浅黄』的名义。」
  「是伪造的喔?」
  「是呀!意外地还挺简单的,只要立场和工作上有需要的话。」
  很明显地,你从根本上就偏离了一般人类的行为呢!
  「我们『断片同盟』早已拥有这点程度的能力了。」
  这个人脑袋没有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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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一起深入权力构造,企图利用构造的力量,这就是我们『断片同盟』的日的。嗯,就目前为止计划进行得很顺利,非常非常顺利。」
  日本这个国家安全上没有问题吧?
  「哈哈。」
  透假装哈哈大笑,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打量栗林的额头……那个本人自称长『青春痘』的地方。
  大小约和尺寸较大的弹珠差不多。不仅比由宇……也比『那个时候』的卑口的宝石都还要大。
  负责情报处理的矿物『宝石』的性能,原则上和其比例成正比。
  这个人…………到底拥有乡强人的力量。
  「怎么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透的视线,栗林用可以称之为天真无邪的动作将脖子歪向一旁。
  「没事,别在意,啊!话说回来。」
  透栘开视线,拿起了茶杯。还好事先有倒茶来,气氛还维持得住。
  「话说回来……那个,对了。关于这张照片上的女孩……
  她目前的下落呢?」
  透抛出一个话题后,倾斜茶杯,将里头的茶送进口里——
  「她杀害了恋人,现在正在逃亡中。」
  ——卡到气管了。
  「『断片』的生存方式和拥有身为人类的立场与记忆的『碎片』不同,每一个『断片』都需要花费许多独自的工夫。」
  一面拿着手上的照片扬风,『断片同盟』的成员一面若无其事地说道:
  「而生存下去的方法,可以说是无奇不有。举例来说,拿自己『超越人类的力量与能力』当作筹码和人类交涉,代为『工作』藉此取得『权力』与『立场』。不然,就是干脆成为『交涉人』的其中一名同伴,来处理『工作』,然后从中获得剩余的权力与立场。总之,人家都过得很辛苦的啦!不过辛苦也是有辛苦的价值就是了。」
  栗林摆着一张无忧无虑的表情,继续把话说下去。那到底是故意装出来的呢……还是天生个性如此呢?抑或是两边都有呢?
  「另外……『和人类发展成朋友或者恋人的关系,然后接受对方的庇护来生活』也算是一种满主流的方法呢!采用这种方法的『断片』意外地还不少喔!啊!这是就我所知的范围啦!
  而杀害了情人的这个女孩,也是信奉这法子的其中一人。
  她的名字嘛……不如这样好了,我们姑且称她为『杀人宝石』吧!
  『杀人宝石』有了一个恋人,和对方一同生活,然后她和『苍白的人』有了接触,得到『苍白的碎片』……接受了『第一次的分配』……虽然我不清楚她是被强迫镶入,还是自愿收下的……之后,她就动手杀人了。
  至于为何其他人不杀,偏偏动手杀了与自己最亲近的存在、最心爱的对象呢?
  这一点就不得而知了。」
  「……」
  有人死去,基本上那并非是什么戏剧性的事,也不是会令人为之动容的事,而是现实。
  一种代表『该名人物从世上消失』的现实的开始,除此之外不代表其他任何意义。
  只是一项沉重的事实。
  「『杀人宝石』杀害了恋人后,在那个过去曾足两人爱巢的房间里,写下了留言,随即便离开那里,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而那封留言的内容——
  杀害了情人的『断片』、留在杀人现场的留言内容——
  我想想,她到底写了什么咧?虽然曾经在八卦节目之类的媒体上被公开发表过就是了。
  内容乍看之下有种离奇又神秘的戚觉,不过让我来评论的话,根本是没有意涵、感觉空洞的文字而已。
  ——记得好像是……」
  「会死……我死定了……」
  「别开口闭口都在讲死这个字。」
  「……我的生命……要划下句点了……」
  「就算换个说法,也一样不行。」
  「好冷……」
  由宇把头埋进棉被里,吸收了大量汗水的睡衣、紧密地贴合在她的肌肤上。刚刚又流了一身汗,好惊人的排汗量,也难怪她现在会觉得冷。
  「……好冷……」
  发病的少女在被窝里发抖、打颤。
  「拜托你…………帮我想想办法。」
  她从被窝里投送出寻求援助的视线。
  「……拜托。」
  「咦?」
  要我帮忙想想办法……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那个——」
  她在喊身体冷是吧!所以该怎么办……帮她开暖气?不会吧!
  「身体……」
  由宇半张脸藏在棉被里,脑袋昏热似的喃喃说道。
  「帮我擦……身体。」
  「啥?」
  「帮我换衣服……」
  「呃——呃。」
  你是忽然哪根筋不对劲、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透的舌头打结在一起,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不要乱开玩……」
  「……好难受……」
  大事不妙。
  透这下搞懂了状况。
  这家伙现在千真万确是说真的。
  「啊——那个……」
  慢着慢着,她既然吵着要换衣服,那只要翻一下衣橱,找一两件合她尺寸的T恤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不对,事情的问题并不在那个点上——
  「咦?」
  透漫无意义地嘟嚷一声,转头张望房间。
  「咦?」
  又咦了一声。不用提也知道,四下不会有任何回音与反应。
  「给我衣服,感觉好难过……」
  想当然,除了自己与由宇以外,这里没有其他人在。
  「如果你不肯帮我换……」
  唯一的患者向唯一的看护人喃喃说道:
  「我…………说不定会死。」
  由宇一边挤出话来,一边在被窝里头貌似痛苦地挣扎扭动着身子。披盖在她身上的棉被随着里头身子扭动的形状不停扭来扭去。
  「等…………」
  没错,现在在这张翠薄的棉被底下,少女的身体正被满是汗水的不舒服衣物折磨着,为了让她从那个折磨的痛苦中擭得解放,朝固定衣物的器具、即前排的扣子伸出无力不安的手,以发颤的手指缓缓地——
  别再妄想了。
  「要死了……」
  这不是在开玩笑,这家伙确确实实是认真的,呜哇!
  「等……」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这该怎么办?该怎么做才好?这个状况该怎么收拾才行?
  你还问该怎么收拾。
  再一次环顾房间内部。
  结论——除了亲自动手以外没有其他选择了,不是吗?
  你只能自己来了啦!
  不,慢着慢着。透的内心响起一道冷静的声音。放平常心思考嘛!帮忙换掉汗湿的衣服。这不就只是一种看护的行为而已吗?不管在哪里把这件事搬出来提,都没什么好质疑的,反倒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行为。对,这是再单纯不过的医疗行为呀!况且打从一开始,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会待在这里的啊!就是说啊!又不是要做什么多特别的事,就算是职业的看护师,每天也一定都会做这些事情吧!没错,这不是啥多大不了的事,根本只是祈祷患者恢复健康,所以堂堂正正地——
  「那个……」
  对,这属于医疗行为。待会儿的行为全部都是医疗行为,所以请不要大惊小怪。
  医疗的始祖希波克拉底大师啊!请您好好看着。在此,基于我的技术与判断——
  「不要在那里罗哩叭唆碎碎念个不停……」
  啊啊再等一下、再等一下,我的心理准备还没做好。
  「……快点嘛!」
  啊啊啊啊,这句感觉色色的台词是怎么一回事呀!不,大可不用去把事情想歪吧!只要以平常心去做就对了啦!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就可以了。呃——
  「我真的可以是吧!?」
  这句像是在演肥皂剧的台词是怎样?就说用平常心去做了,平常心平常心。
  对,平常心——
  就在这个瞬间……
  「由宇!」
  纸门发出「碰」的一声被用力地打了开来,一个抱着一包用布巾包好的东西的人影突然闯进了房间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在睡觉,由宇在睡觉耶——
  「灯璃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她看起来好痛苦喔!感觉好可怜、好可怜。」
  「你给我等一下!这里是我家耶!可是我怎么完全没有听到门铃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喔!对不起喔!我这么晚才赶来。」
  「重点是我明明有锁门,你是怎么跑进来的?」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额头好烫喔喔喔喔喔喔喔!」
  「你是今天才刚退院的大病初愈之身,怎么情绪会这么HIGH啊!」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皮肤好红唷唷唷唷唷唷唷唷唷!」
  「喂!可以拜托你稍微听一下别人讲话好吗!」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浑身是汗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所以现在要帮她换衣服嘛!」
  「啊啊啊啊啊啊啊!就这么办就这么办,立刻来帮她换吧!」
  咦?
  「那我跟你借一件衣服喔!透,还有毛巾。」
  「……啊!嗯,好——好啦!」
  灯璃不等回答,便站起来打开衣橱。
  「所以说——」
  物色衣服的同时,灯璃一面回头看向这里。
  「请你出去回避一下吧!因为要帮她换衣服。」
  「呃,不——」
  「快出去。」
  「可是,我出去的话,那谁来帮她换啊!」
  「那还用问,当然是由我来呀!」
  「……说的也是呢!」
  「好啦,出去出去。」
  即使只有千分之一也好,你能不能把你对由宇的关心分一点给我啊!透心中如此空虚地想着。
  身后的纸门戒备森严地关了起来。
  透在走廊坐下,从中庭仰望蓝天。
  他站在一望无际的蓝天景色正中央……
  『在大部分的作战行动中,时间的延宕往往和作战成功率成反比。』
  如同印刷字般的一串文字先是如此浮现,然后又消失了。
  「……你在干嘛?透。」
  灯璃打开纸门走出房外唤了一声,透把视线从眼前的课本上栘开。
  「『世界史』?你翻那种东西做什么?」
  「我要在希波克拉底的额头上写个『肉』字。」
  发出「波」的一声,透关起了麦克笔(油性)的笔盖。
  「你干嘛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我在私人问题上,对他稍微有一点意见。」
  「在私人问题上,和希波克拉底会有什么样的争论啊!」
  「我不想透露。」
  「随便你……话说回来!」
  灯璃用右手拿着那一包东西,然后朝透的手臂伸出了左手。
  「啥……」
  透反射性地一把将手抽回。
  「你干嘛啦!」
  「你跟我来一下,过来这边。」
  灯璃举起抓空的左手做出招手的动作,在走廊上迈步离去。
  「…………找我过去那边有什么事吗?」
  「别问了。」
  灯璃一副废话少说的口吻,甚至连头也不回。
  直到来到主屋餐厅的饭桌前,灯璃这才总算将身子转过来。
  「…………」
  「…………」
  随即她直接探头注视透的脸——
  面对直愣愣地正视着自己的那双瞳孔,心脏忍不住开始激烈地强调自己的存在……心脏之所以会这么激动,或许是基于两种意义。该怎么说呢,灯璃这家伙和由宇在不同的层面上,女性的魅力也相当的高。如果说由宇是「可爱」,那灯璃就是「漂亮动人」。她拥有一副即使说坚毅秀丽亦不为过的相貌,以及一双意志坚强不屈不挠的瞳孔。
  一旦被那双瞳孔目不转晴地盯着看的话,那实在是非常地——
  可是,现在却同时散发出一股让人无法说出这种话的压倒性氛围。那是种如同一座迎面紧逼而来巨大土墙般的强烈压力。
  「…………那个……」
  「透。」
  透战战兢兢地开口发言,但仿佛是要插话一般,灯璃冷冷地唤了他的名字。
  啊…………这是……
  没来由地,透以浮动的心茫然地思索。
  难道,灯璃现在正气得火冒三丈——
  「你知道我想跟你说什么吗?透。」
  她果然在生气。
  「呃…………我……」
  「别在那边跟我支支吾吾的!」
  「对不起!」
  透反射性地低头赔罪,最近怎么老是在低头啊。
  「你是明白自己为何道歉才低下头来的吗?透!」
  啊!不,我不明白。要是把这件事脱口而出的话,十之八九会被饱以老拳。透将脑袋整个翻过来、想了又想。怎么了吗?我有做什么触犯了这家伙的逆鳞的事情吗——
  「你有好好关心由宇吗?透!」
  ——啊!
  「在那个时候,你应该已经记取了教训,明白得好好关心她才行,不是吗?」
  …………我知道了。
  我知道灯璃生气的理由了。
  这次透发自内心、重新低头赔不是。
  「对不起。」
  「太迟了!」
  灯璃如同喷火般地咆哮了一声。
  「你真的了解『和她最亲近』这句话所代表的意义吗?」
  紧接着她直视透的脸孔,一鼓作气继续责问下去:
  「由宇是打从哪来的、是什么样的来头,这些事情我都不在乎。既然你说她是『来玩的小表妹』,那就当事实真是如此也无妨。可是,你自己应该不是可以用这种敷衍的藉口就随便打发事情的身分吧!不是吗?」
  「啊…………」
  「这个家中的年长者,应当身为模范的人,就是你啊!
  晚上放她一个人在桌炉睡觉,自己却跑出去鬼混,会不会太没责任感了!
  如果你不好好活下去的话,由宇也没办法正常生活呀!」
  透找不到半句可以反驳的话。
  「——如果说你没办法负起这个责任、没有这个觉悟的话,那就快点放手,将她交付给恰当的居处!如果你不想要这样的话,那就认真过『人类的生活』!因为她是人类,她是人类的小孩,所以请你好好让她过『人类的生活』!这就是你的责任!」
  她说得一点也没错。透一直低着头,深思灯璃所说的一番话。
  由宇她懵懵懂懂地、什么也不知道。而光只会用脑袋去理解事情的人,是我。如果不将『人类的生活』以体验和经验的形式传授给她是不行的。
  「对不起。」
  透又一次低头道歉。
  没错,由宇她会感冒,或许都是我害的。
  「明白就好。」
  灯璃以装腔作势的动作挺起胸膛。
  「……不过,我也没什么资格插手管这件事就是了啦……
  啊——讨厌啦!我才这年纪就跟个欧巴桑一样,老是在管人家闲事。」
  「谢谢你,灯璃。」
  朝仿佛在掩饰不好意思而露出笑容的灯璃,透重新诚恳地垂下了头。
  「……算了啦!感冒就某种程度上,也是不可抗拒的事嘛!你有用心在一旁照顾她,真的很不了起喔!嗯。」
  灯璃点点头,举起右手,递出她所带来的那一包用布巾包好的东西。
  「……事情就是这样罗!那么会议快开始了,所以我要先走一步。你要好好看着她喔!不可以随随便便,知道吗?
  ……还有,这是我的采病礼物,你就帮我交给由宇吧!」
  「这是啥?」
  「布偶,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小女生嘛。」
  那家伙不会因为收到这种东西戚到高兴吧!透的话卡在喉咙,最后还是打消说出来的念头吞了回去。
  「……我知道了,我会交给她的。」
  「麻烦你了。」
  灯璃又点点头,离开走廊,一边穿上鞋子一边说道:
  「对人类而言最重要的,莫过于规律的生活了。」
  「我很抱歉。」
  「这也不是多特别的事呀!好比像三餐记得好好吃、早上要早起、入夜就睡觉,就是这么单纯……藉口说还不想睡、所以不睡,还是说爬不起来、就干脆睡到中午,或者因为肚子饿,所以就乱吃一些零食果腹之类的,所有的堕落都是从这些小地方开始的喔!」
  「我懂我懂。」
  「一旦没人在旁边管自己,然后又游手好闲的话,人不经意就会变成那种糜烂模样呢!所以在这种小地方是绝不能妥协的。」
  「对不起。」
  「因为只要不一会儿工夫,转眼间就会过着醉生梦死的人生了。」
  「最好是一转眼的时间啦!」
  「我没骗你,就一转眼的时间。如果一味放纵,那么不管什么事都不会变得更美好的。
  一转眼间,家里就成了垃圾山、堆满杂物,不洗衣服、也不打扫,棉被从来不收好,任凭床边弄得脏兮兮、乱七八糟。就窝在那种脏乱不堪的房间。涣散的眼睛里,除了电脑和电动玩具外,容不下其他任何事物。然后基于一种类似『要是我在这里罢手,之前所花费的心血全都会付之一炬。』的莫名其妙强迫观念,以焦虑不安且禁不起刺激的情绪,不停重复着既不有趣、也不快乐的手指运动,全年无休地开着冷暖气、成天宅在房里。别说阳光了,就连季节的变化也没注意。以为是夏天,出了门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天气寒风刺骨,一直穿在身上舍不得换的短袖T恤,在一群人里头成了众所瞩目的焦点,因此打消念头,从此再也不想出门,在家宅得更为严重,然后,等有一天猛然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濒临三十岁大关。就是这样的感觉。」
  「少来,最好有这么夸张。」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将来不会那么惨的啦!特别是十来岁的人。」
  「真是血淋淋的话题呢!」
  「如果继续浑浑噩噩下去,可是会变成这样的喔!
  …………所以请用心面对人生吧!最后能获得胜利的靠的都是这股力量。
  不管别人怎么说,这个事实是绝对都不会改变的。」
  太阳开始西下,伴随着提示时间来到下午五点的钟声,计时器发出了鸣叫。
  收下体温计,确认刻度:37.2度。
  「体温已经下降不少了。」
  不傀是年轻人,身体恢复的速度非常快。大概在明天早上的时候,就会恢复为原先那个个性跩得要死的臭由宇了。
  「…………」
  ……要说不觉得有点可惜是骗人的。
  「…………啊呜。」

  由宇因为排热的关系弄湿了睡衣。虽然还是一样全身感觉发热,不过和上午的时候相比,已经好了很多。
  现在由宇所穿的衣服,是灯璃从衣橱里所翻出的黑色男用睡衣。记得那是透小学高年级时所穿的衣服,五年没穿了,就这样一直放着,也没被拿去丢掉,只是沉睡在衣橱里的深处……这栋屋子还真的满是历史与时间的堆积。不管挖掘哪里,都满溢着不知是属于何时的记忆。
  比如说,这件睡衣的回忆是在右领子松开的这一块——十岁的时候,我穿着这件衣服和妹妹大吵了一架,后来两人愈吵愈凶,打着想要吓吓老妹的念头,便拿出当时上课正好用到的雕刻刀——
  结果被老爸狠狠揍了一顿,而且是用拳头。那时被老爸一把抓住的领子几乎差点破掉。
  当时的记忆即使在过了七年的今天,依旧鲜明地记在脑海里。老爸的拳头揍人很痛,真的很痛。
  「…………我……」
  当下的现实打断了过去的追忆,由宇开口发言。
  「…………好怕会死……」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不会死吗?这只是小感冒而已!已经快治好了!」
  「如果没治好的话……」
  「我拜托你一下,发烧也已经退了……就快要……」
  「…………人类不是会因为病治不好,结果死掉吗……」
  我快要爆炸了。
  「万一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万一你死了,那我又该怎么办才好……?」
  这家伙在胡扯个啥劲。
  「明明我……是这么地痛苦……」
  由宇一面痛苦地喘息,一面断断续续地说道:
  「而你却一点也不觉得痛苦…………你不了解我的痛楚…………
  即使我身陷痛苦,你也完全无动于衷…………」
  呜哇,闹别扭了,这家伙又是哪里不对劲了。
  「我怎么可能会完全没有任何感觉呢?」
  「现在觉得痛苦的人,只有我自己而已…………」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我又不是你!
  虽然我并不觉得痛苦难受、虽然我不懂你的痛楚,可是那也是无可奈何的啊!」
  「……………………」
  由宇的眼睛泛湿了。这家伙该不会是哭了吧!?那可是很令人伤脑筋的问题,和刚刚的烦恼是完全不同方向的伤脑筋。
  「…………我好怕。」
  「怕啥?」
  「…………我好怕会死…………」
  天啊,怎么又来了。这家伙为什么会这么软弱啊?我真的快要抓狂了。
  「你很罗唆耶!就跟你说不会死啦!那只是一般的小感冒,明天就会治好了。
  俗语说得好,『痛苦会随时间而淡忘』……」
  「人类免不了一死…………」
  「我说好几次了…………」
  「人类就是会死…………」
  「你给我闭嘴,安静睡觉。」
  「………………我不敢一个人睡觉。」
  啊啊啊!
  「……你现在是因为发烧的关系,才没办法正常思考罢了,只要等到明天……」
  「…………陪我…………一起睡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意思并不是要求『跟她盖同一条棉被睡觉』。
  讲明白点,就是希望我陪在一旁、直到她入睡为止的意思。
  「那当然没问题。」
  透在由宇的枕边,如此一人自言自语说道。眼前盖着棉被的少女正痛苦地喘着气,和刚刚相较——和三十分钟前在这里坐下时相较,脸色已经多少有些改善,情绪也变得缓和、冷静许多了。当然,这并不代表感冒已经治好,单纯只是努力想要让自己入睡而已,但尽管如此,本人的痛苦应该是有增无减才对。
  「……………………透。」
  昏昏欲睡的少女,眼睛半开,喃喃地唤了一声透的名字。
  「干嘛啦?」
  透盯着少女的脸,轻声地反问。要是太大声的话,就怕又把她吵醒。
  「…………我……你…………」
  半梦半醒之间,少女微弱地说出宛如夹处在现实与虚幻的话语。
  「…………我想要……………………了解你…………」
  伴随着若有似无的余韵,话语的尾声化为了呼声。少女绷着一张如同皱眉的睡脸,有如笛声般断断续续地感觉难过地喘着气。她努力从发炎的呼吸道隙间痛苦地吸进氧气。现在这家伙应该正在『理解』当过去还是『宝石』的时候、根本无从想像的未知感觉吧!透感慨很深地如此心想。
  「……………………喂。」
  轻轻地试着唤了一声看看。
  「…………」
  没有回应,看来应该是平安睡着了的样子。
  「呼……」
  透松了一口气,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他抬头观看放在衣橱右边书架上的时钟,确认现在的时间:下午六点。是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晚的时候。在这里继续待上半个小时,然后就准备去洗澡吧!透漠然地想着这些事情,抬起头的同时,他顺便浏览了一下书架。虽然衣橱是本来就放置在这房间里的家具,不过这个书架则是由宇从置物间搬到这房间里来的,所以呢,这书架上的书本杂志全部都是她有兴趣的内容……算是她偏好的方向。
  书架上头摆着眼花缭乱地排列着以POP字体写着『夏装搭配特集!用必备的连帽上衣,搞定今年夏天吧!』的缤纷流行杂志、用毛笔字体书写『婚丧喜庆须知』标题的精装版书籍、以制式的明体『平成18年~19年』所印刷而成的缩小版报纸、由彩色插画所点缀的少年小说。另外还有刊载着『完整剖析!爱情的终点?少女遗留在杀人现场的字句所代表的意义是?』极为耸动煽情字眼的女性周刊杂志。种类真的是应有尽有,真亏她能读这么多东西。
  (慢着,少女遗留在杀人现场里?……)
  透在内心复诵着女性周刊杂志的文句,并陷入了回想。
  前天,栗林曾提起某个『断片』所引发的杀人事件。
  他站起身,从书架里拿出该本女性周刊杂志。
  『那张照片』就印刷在封面的一角上。虽然照片上的人眼睛打了马赛克……
  ……不过应该没错,这就是那个时候栗林所带在身上的『那张照片』。
  杀害了恋人的那名『断片』的照片。
  「…………」
  透犹豫了一下子之后,翻开页面。
  留言的影印副本,以跨页的形式被刊登在上头。
  杀害了情人的『断片』,最后的字句被大剌剌地登了出来。
  『杀人宝石』所留下的书信被公诸于世:
  『我……原本是希望…………可以理解这个人的…………』


  第三章 闪耀的季节

  由宇精神抖擞地挺胸伫立在通往主屋的走廊正中央。
  「…………」
  穿在她身上的并非原先的睡衣,而是褐色的裙子配上白色的T恤,上面套着一件灰色的连帽上农。一身仿佛不难在流行杂志上看到的搭配,是典型的『外出服』。
  透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着被高举到自己眼前的体温计刻度。
  「……36.9度。」
  「是36.7度!」
  穿着外出服的少女高举着体温计,嘟起了嘴巴。
  「你连测量器具的使用方法也不知道吗?膨胀材料因为张力的缘故而微量上升的现象,在测量时应当撇开不列入计算。这种基本的常识,早在小学的课本上就写得一清——」
  「是是是。」
  虽然透打算虚应一番,然后通过伫立在走廊上的由宇旁边。但是由宇飞快移动脚步,又挡在他的面前。
  「……你到底想干嘛!」
  少女持续挺着胸部,有如决心一死的预言者般宣言道:
  「我们出门吧!透。」
  「…………你的感冒呢?」
  「已经好啦!」
  少女用鼻子闷哼了一声。
  「不要小看我的身体。就凭那种程度的机能不全——」
  「你不是嚷着自己快死了吗?」
  「人怎么可能因为那点程度的病痛就死掉啊!」
  她是用哪一张嘴,才有脸敢这么说的。
  「明明在二十个小时之前,还躺在床上无力地唉唉叫『我…………快死了……』。」
  「我才没唉唉叫。」
  「有叫就是有叫,我可不允许你装傻。」
  「我才没唉唉叫。」
  「你明明就是用蚊子般的声音无力地说『万一我死了……』之类……喂,等一下。好痛,很痛耶!那个时候你自己说过不再使用这招了!」
  透按压左胸肩胛骨的爪中间部分,发出了呻吟。
  「喂,这招也太贱了吧!等一下,快住手!很痛耶!没骗你,真的很痛,不要!」
  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甚至也没被触碰到身体的莫名疼痛。这个现象被称作为『鞭子』,是四个月前被这名少女埋进体内的『碎片』所造成的效果。
  四个月前,第一次见到她时,便硬是被塞进了『宝石』的『碎片』。矿物情报处理生命体『宝石』藉由情报处理介入生物的代谢机能,然后改造其身体。即使是体积微小不足以认识自我的『碎片』,也毫不例外地会根据入侵时的初期设定来改变『宿主』的身体——
  而现在所发生的这个不可能存在于自然现象里的疼痛,也是其中一项改变结果。依照身为本体的少女……依照『断片』的意思,『碎片』会将痛苦带给『宿主』。
  只要她有那个意思,大概可以把疼痛的强度提高到不是可以开玩笑的程度——只不过……
  「我知道了,我闭嘴,我闭嘴就是了,快住手好吗!」
  「哼!」
  少女像是感到满足似的呼出一口气,胸门的疼痛随即如同幻觉般消失了。看来她似乎姑且已经有手下留情了,那也是理所当然,岂能任她来真的。
  「她如果多病个两、三天不知道该有多好……」
  「你说什么?」
  「没有,我啥都没讲。」
  透伸展获得解放的身体,摆回原先的姿势。
  「你是真的病好了,没错吧!」
  「我说病好了就是病好了,你是没听懂喔!?在今天早上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为正常体温了。」
  透一把抢过少女手上的体温计,甩了两三下让刻度归位。
  「当场再量一次。」
  「你真的是个疑心病超重的家伙耶!」
  即使嘴巴抱怨个没完,由宇还是乖乖将连帽上衣从肩膀滑下,拉开T恤左边的袖子,毫无防备地露出左边腋下,然后插进体温计。可不可以拜托你稍微对眼前的男子有一点想像力啊?尽管平时老是把交配和繁殖不当一回事地挂在嘴边,结果对于关键的事情还真的是——算了,不提了,再扯下去会没完没了,所以关于这个问题还是就此打住。
  「在你完全治好之前,哪儿都别想去喔!」
  要好好活着。因为已经这么决定好了,透重新下定了决心。虽然不知道这个决心能维持到什么时候,不过距离惹灯璃大发雷霆也才过了一天的时间而已,就算是三分钟热度,现在就放弃也未免为之过早。
  「况且你到底打算上哪儿去?」
  由宇腋下仍旧夹着体温计不放,一语不发地指着放在走廊上的那包东西,那是昨天灯璃所留下来的物品。一只大只的白黑色小狗布偶,正从紫色布巾的缝隙露出它的一双塑胶眼睛。少女直接走了过去,透过布巾的缝隙从布偶的手上抽出了一封信。
  「那是啥?」
  探病的礼物,原来不是只有布偶吗?透一面心想,一面仔细端详信封。外框不仅围着一圈配色鲜艳的装饰,还印有色彩缤纷的圆滚滚文字。
  『十叶商店街折价卷』
  在这行文字的下面另有用原子笔手写的圆滚滚文字,是灯璃的笔迹:
  『这算那时候的回礼,反正也是人家送我的,请别客气,尽情使用吧!』
  右手高举信封,由宇有如甲子园出场的选手般作出了宣言。
  「我想去十叶商店街,我有想要的东西。」
  「……」
  宣言的同时,刚好经过三分钟,透收下体温计,确认刻度,的确是正常体温。
  「…………十叶商店街啊。」
  所谓『十叶商店街』,正如其名,简单地说就是位于十叶市中央的巨大购物中心。外观是一栋中间设有露天中庭,甜甜圈型三层楼高建筑设施,在庞大的消费区里,进驻了电影院、旅行社、书店、创意商店,以及其他诸多各式各样的店家。明明不论外观、店面或是商品,感觉都还挺流行时髦的,名字却很古板地叫作『十叶商店街』。看样子应该是在搭建的时候,针对命名的部分,和地方之间曾经发生了什么问题,不过随便他们想怎么叫就是了。
  「可是我从来没去过那里。」
  透是半年前才搬到十叶市来的,但是对那种前卫流行的地方十分生疏,所以举今仍没有前往的机会。
  「我去过。」
  「你是什么时候溜去的?」
  「我记得一楼设有一部提款机。」
  「你为什么会记得这种芝麻小事?」
  「因为我有用过。」
  别人的提款卡你倒是用得毫不手软嘛!
  「我还知道要怎么去喔!首先就是离开这栋屋子,往北直走后,会碰到一问设有五部提款机的设施……那个叫银行吗?总之有一间银行,然后,再往前走好像会碰到设有一部提款机的设施『量贩大卖场』,在那个转角转弯——」
  「我宣布就此禁止你继续持有提款卡。」
  「为啥?」
  「不为啥!」
  好好活下去吧!的确,好好地生活是有必要的。
  不好好生活的话,有许多事情都会变得一塌糊涂。具体而言,好比人生或将来之类的。
  透抓起白黑色的小狗布偶,朝由宇抛去。
  「提款卡由我负责带在身上,反正我会给你零用钱的。」
  「唔。」由宇双手接下飞来的布偶,独自嘀咕了一声。
  宛如要讲悄悄话般,由宇把脸贴向棉制的布偶,目不转晴地凝视着布偶的眼睛和自己映照在上头的脸,然后不知何故,深深地点了点头。
  接着,如同机器运作般,转过头来突然冒出一句话:
  「那么,我们出发吧!」
  她真的有搞懂吗?
  「明天吧!今天就当作是大病初愈的调整日——」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尼特族懒得出门的借口。」 (编注:NEET,又称茧居族。)
  这家伙真的就是那一张嘴特别厉害。
  「所谓的明天,是永远不会到来的。」
  「你是从哪看来这种鬼话的……好啦好啦!反正你也退烧了,今天……」
  此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嘟噜噜噜噜噜噜」有如鸟鸣般的电子声。
  「…………啊!你先等一下。」
  透打断对话,在走廊卜,往右侧掉头就走。手机在房间里、昨天所丢下的那个位置上铃声大作。
  「怎么了?」
  「手机在叫。」
  手机「嘟噜噜噜噜噜噜」的呼叫声只响了三秒,便停了下来,不是有人打来,而是收到了简讯,会是谁寄来的呢?透捡起手机打量画面。
  「……没错,无法保证明天一定会到来。」
  由宇将布偶抱在腋下跟了过来。她是打算来监视,以防有人趁机躺下来睡午觉吗?
  「任谁也没办法保证,今天一定可以活得好好的、迎接夜晚的到来。」
  是羽幌寄来的,社团的同伴,会有什么事呢?
  透打开手机来确认内容。
  「搞不好,一个小时后就会发生超级大地震,然后这栋屋子也跟着倒塌了。」
  简讯的标题是『开会的结果』……啊啊!对了,昨天的会议我没去。
  「搞不好,恐怖的瓦砾会落在我们的身上。」
  那……结果呢?读取简讯。
  「搞不好,被瓦砾压扁了半个身体的我们,再也没办法恢复原来的模样。」
  开会的结果…………临海住宿旅行的地点是……岛?
  「搞不好,再过半个小时,邻国就会冷不防发射武器。」
  搭乘游艇前往伊豆的离岛,然后在那里过夜……吗?
  「搞不好,直飞而来的岩块,会在瞬间将这栋屋子化为一团废墟。」
  去离岛喔?这趟远门还真不是普通的远呢!这样没问题吗?就一群高中生?
  「搞不好,我们会在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情况下,用一双如同煮熟的鸡蛋的眼睛,瞪着白茫茫的黑暗,随着莫名其妙的浑身痛楚,迎接地狱般的死亡。」
  所以,我们今天要去『十叶商店街』的旅行社买票,如果你有空的话。
  「搞不好,原先保持着平衡的世界情势,在我们鞭长莫及的地方开始崩坏,最后末日的火焰终究吞噬了整个世界。」
  如果你有空的话,我们就当场集合,一起买票吧!……唔唔。
  「搞不好,就在现在,东方的山头正散发出不吉的光辉,庞大的光与热,把难以估计的死亡与破坏、散播到这块土地上。」
  买旅行要用的票吗?说不定灯璃也会一起来,我内心有股淡淡的期待——
  「搞不好,有成千上万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人,就在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无法理解的状态下,拖着一身垂垮下来的肉与躯体,受到生不如死的干渴所逼,只是一味渴望着水。」
  「……喂。」
  「搞不好,在被尸体、瓦砾与绝望所淹没的镇上,在过去的一切全都消失殆尽的地表上,一群丧失了所有过去记忆的可悲人们,正在空虚地彷徨于黑暗中也说不定。」
  「由宇…………?」
  「搞不好,我们根本迎接不到明天早晨的到来,我们没有什么『明天的早晨』,绝对没有,那是迟早有一天,绝对、一定无法避——」
  「喂!」
  「干嘛!」
  少女将原先凝视着布偶的视线投向这里。
  「……你啊。」
  透缓缓地注视少女的瞳孔。
  「在碎碎念什么?」
  「我想去『十叶商店街』。」
  少女眨了眨一如往常的眼睛,然后像以往般单方面作出了宣言。
  「我从刚刚就讲好几次了啊!」
  「………原来如此。」
  透仍旧盯着由宁的眼睛不放,合上了手机。
  「那我们走吧!」
  「等…………给我等一下,这……这根本不是骑脚踏车会来的……地方吧!」
  这里是『十叶商店街』。在以宽阔的空间为傲的停车场一角,驻足于聊表心意所准备的停车场坐位上的透,正气喘如牛地喘息着。踩了老半天的脚踏车,好不容易终于到了,坦白说,这距离实在比想像中还要远多了。本来还以为会赶不上集合的时间,永远都到不了。
  「没用的男人。」
  坐在脚踏车后的由宇,一脸悠哉地跳下车来。
  「多亏了我的『碎片』,你的身体可不是一般人的身体。」
  「会累的话就是会累啦!」
  「一点毅力也没有的软脚虾。」
  宇宙人竟然在畅谈毅力论耶!
  透带着一种仿佛有了什么重大发现的心情替脚踏车上锁。
  「人类总是这样开始堕落。」
  「又在卖弄刚学来的句子了,还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学习是一种反复的行为。」
  「难懂的东西就可以不用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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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边你一言、我一语,一边通过了『十叶商店街』的正门。正面是位居商店街甜甜圈构造正中间的中央公园。公园的中心种植有梨花海棠、樱花、枫树等各季节的树木,每一棵树木外围都打上了一圈木制栅栏,并在那些栅栏上绕上一条禁止进入的绳子,而长板凳则沿着栅栏与绳子排成圆形。剩余的空间,则安置花圃或种植花草,夏日的阳光从上方露天的青空,灌注到每一分的绿意上,是一个令人感觉相当舒服的场所。
  以包围中央公园的形式外环,有一整圈各式各样的店面,因此,只要走进来环视一圈,这里卖什么全都一目了然,就是以这样的概念所设计而成。
  有垂挂着『女王汉堡人力推荐的夏日特选!专家之味,三种种类的「精制」,期间限定贩卖中!』布条的汉堡店、陈列出摆着姿势高举『今年的泳装就是它了!新款泳装贩卖中!』旗子的泳装假人模特儿的运动用品店,还有用闪亮华丽的电子装置招牌打着『抓娃娃机一枚代币、游玩优惠实施中!』如此广告的酷炫电玩中心,每一间店里都挤满了众多的人潮,整个就是热闹到不行。
  「原来十叶市里有这种场所啊……」
  透一边走在中央公园的圆形通道上,一边喃喃白语。虽然老爸在东京买房子前,约十年前还住在十叶市里,可是记得那个时候还不存在这种设施。
  当时顶多只有曾经去逛过的当地一般大卖场罢了。那时还常常站着观看没办法买的电玩游戏展示画面。
  这栋这么方便的设施,盖在这么近的地方,不知道那里现在变成怎样呢?
  「…………」
  在童年时代,曾是仿佛会闪闪发光的空间般的当地百货公司以及玩具店,这些地方现在已经……
  「你在发什么呆啊?」
  由宇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透这才回过神。
  ……思绪又飞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了。透轻轻甩甩头、眨眨眼。没错,就在最近,自从时间来到八月,环境逐渐安顿下来之后,这种现象就开始变多了。感觉就像心思放空的时候,思考会突然中断一样。
  这是为什么呢?原因会是什么呢?
  「你不是要去旅行社吗?」
  由宇有如吵着要买东西的小孩似的,右手拉着透的上衣下摆,左手指着店家的一角。和羽幌相约会面的店,就在她手指所指的前方。
  「是啊!」
  透口头上予以回应,却停下了脚步。
  「最近……」
  由宇往前踏出一步,头也不同地背对着透开口说道:
  「你三不五时就在发呆。」
  自己也能察觉到,我现在明显产生了动摇。
  「……有吗?」
  忍不住尝试装傻的行为,只不过是一种拙劣的掩饰。
  「我……」
  少女露出正经的眼神,转身回望。
  「一直都在注意着你。」
  一如往常地没有高低起伏的口气,完全搞不清楚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只要你一魂不守舍,我就会感到非常地不安。」

  放有套装旅行行程简介的柜子、安置在附近的等候用椅子、设置在墙壁旁的接客用柜台,另外还有摆在柜台前的来客用折叠椅,旅行社内部装潢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感觉。空间并不宽敞,只要踏进一步的话,就几乎可以将店内的所有人都纳入眼帘。
  透稍微张望了一下店内,客人……尽是一些男的,灯璃并不在此。反正也早料到她可能不会来了。
  透重新打起精神,正当心想羽幌到底躲去哪儿的那个瞬间。
  「我等你等很久了,由宇!」
  冷不防地传来了某人的声音,声音是从柜台前面的其中一张折叠椅传来的。
  「谁叫我?」
  莫名其妙被人唤住名字,由宇眯起了眼睛。
  「你哪根葱啊?」
  随即她以称之为冷酷亦不过分的态度,望着声音的主人,一名坐在折叠椅上的青年。
  「原来如此。」
  即使面对寒气逼人的视线,青年仍毫不畏惧地站起身,脸上挂着极为爽朗的表情走了过来。他的个子高人、姿势英挺、眼神诚恳、外表干净并且态度稳重,完全就是标准典型的『好青年』人物。感觉就像很适合穿西装、打领带的装扮,又好像只要递给他一支麦克风,他便马上会即兴来一段没有人要听的演讲似的。
  宛如一个矫揉造作的年轻政治家一样,透如此心想。
  「原本听说有一个含苞待放的美少女,于是我便满怀着期待,只不过没想到……」
  如果真的是政治家的话,光这一句话就够让他丢掉乌纱帽了。
  「那个……七尾大哥。」
  坐在折叠椅上的羽幌,从后方有所顾虑地叫住了青年。
  「我觉得你应该再多活用一下委婉的说法会比较好……」
  青年像是把这再中肯不过的纠正当作蟋蟀的叫声一般,并没有放在心上,将感觉清爽的视线笔直地投往由宇。
  「比我想像小还要正。」
  接着以如同中古世纪骑士般的规炬,向山宇伸出了引子。
  「给我慢着,你这是在做什么?」
  由宇用仿佛在看着原产地不明的蒟蒻似的眼神盯着伸了过来的那一只手。
  「你哪根葱啊?」
  然后重复了先前的那一句话。
  「啊!抱歉,迟迟没有自我介绍。」
  青年有如差点丢了官位的政治家似的,故作姿态地做出了宣言。
  「家妹平时有劳你的关照,敝人是她的兄长七尾游也,幸会幸会。」
  语毕,便低头一鞠躬,不偏不倚地朝着由宇。
  「请问……」
  「不好意思,原来你也在场啊!」
  喔喔!这眼睛正是那种眼神没错,就是那种在看着附在零食里可有可无的附赠玩具的眼睛。
  「他是七尾的哥哥。」
  个人的存在早已被遗忘的羽幌,从后头补充说明道。七尾和羽幌一样,是我们社团的同伴,同属校园活动执行部的成员,附带一提她是个女生。话说回来,记得她之前好像曾经提过自己有个哥哥的样子。
  「目前是就读位于东京御顷大学的二年级学生,今年二十岁。」
  「好歹……我们这一趟是要出远门,所以会长说,有个保护者跟着比较……」
  「正是如此。」
  青年用力点头,仿佛要盖过羽幌的话一样。
  「毕竟如果让含苞待放的美少女!……以及其他的未成年人出远门的话,会碰上什么样的危险,任谁也说不准的嘛!」
  具体的危险,现在不就正站在大家的眼前吗?
  「我期许自己以成人的身分带领大家。许多方面还请各位大力帮忙喔!别客气,听说有含苞待放的美少女和大海,我岂能坐视不管?即使我的身体有任何的……」
  「非常感谢你的好意。」
  「你的表情和口气并不一致喔!少年。」
  「大哥你多心了。」
  透牵起由宇的手,拉来羽幌隔壁的椅子坐下,然后对羽幌说道:
  「我看我们还是找一个近一点的地方吧!羽幌。」
  「你在胡说什么啊!冰山小弟弟。」
  「我叫冰见。」
  「嗯,至于有关行程的问题。」
  坐在椅子上的青年,指了指放在柜台的月历。
  「我说我叫冰见,你有听到吗?」
  「大致上,我是有听说日期决定在八月十一日出发。」
  为什么我的身边尽是聚来一群把人家的话当耳边风的家伙啊。
  「总之,如果日期有变动的话,请随时联络我。那段期间我完全没有其他计划。」
  「这个人是不是在大学里没交到半个朋友啊?」
  「可能性很高喔!」
  「废话少说,那边那两个男的。」
  七尾大哥以仿佛会发出呼啸风声的气势指着我们。
  这个人看起来好像都没在听别人讲话,实际上却是一字不漏地听得很清楚。
  「我当然有朋友……可是,至少在暑假的时候,陪陪可爱的妹妹也是不错。
  ……更何况,我对大学的女生没什么兴趣。」
  「咦?」
  此话一出,透不禁张大眼盯着说话的人。
  「你没兴趣吗?」
  那可是女大学生的大姊姊耶!那可是近在咫尺的成熟对象耶!这人还真是暴殄天物。
  「我的好球带比较低。」
  这个人为何要露出这么生气勃勃的眼神大谈这个话题?
  「具体而言,就是国中女生。」「由宇,你离这个男的远一点。」「最近,很多学校废止了水手服,个人为此深感落寞。」「听好喔,我就跟你说明白一点好了,要是他敢靠近过来你就当场把他扑杀掉。」
  「我没有硬来的兴趣,所以放心吧!」
  「废话,少开玩笑了。」
  「男人的嫉妒心是很难看的喔!少年。」
  「才不是在嫉妒。」
  「打扰各位一下…………」
  脸上清楚写着『可不可以快点滚回去啊……这群臭小子……』的大姊姊店员,从柜台的另一侧拿来了宣传手册。
  「各位是要十一日从东京竹芝栈桥出发前往神代岛……没错吧?」
  「岛屿吗?」
  由宇把手伸向柜台,从一叠堆起来的宣传手册当中抢了一本。
  以正经八百的眼神注视着这个动作的七尾大哥,煞有其事地缓缓开口说道:
  「为何少女伸长身子的动作,会这么美丽动人呢?」「由宇你现在就给我马上回家。」「年轻肌肉的收缩,实乃一种艺术。」「我现在就去找七尾商量一下,在我回来前记得门要上锁。」
  「嫉妒的模样快叫人看不下去了喔!少年。」
  「就跟你说不是嫉妒了啊!」
  对于眼前两人的拌嘴,由宇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翻阅着手上的宣传手册。白色的沙滩、有点年代的旅馆、海水浴场、航向远方海面的游艇。不过,虽说是东京,基本上仍然算是远离尘嚣的乡下地方,即使手册上排满一堆俗气的构图与照片,但依旧感受得到当地的气氛。
  「…………」
  海边、夏天、沙滩,有如把光辉的季节直接化为结晶般的光芒中的风景。
  由宇一页接着一页,一面细细地详读内容,一面慢慢地翻页。
  「说到这个,由宇。」
  透忍不住向表情认真的少女开口聊道:
  「你应该还没看过大海对吧?」
  这名少女是在半年前得到『人类的身体』的,从那时候以来就未曾外出旅行过,没有离开过十叶市的经验。『这名少女』的世界可说极为狭隘。
  「大海这种东西我还知道。」
  少女像是被惹毛了般回嘴。
  「大海占了地球表面积的百分之七十,主要成份是含有丰富盐分的水分,总面积约三亿六千平方公里,平均深度为三干八百公尺;不仅是最初生命的起源,现在也是地球上生命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透点点头,挂在嘴角上的笑意,并非是刻意的。
  「换句话说,你现在很期待去海边,对吧!」
  「少狗嘴吐不出象牙了!」
  由宇合上宣传手册,把视线瞥开到别的地方去,真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家伙。
  「你喜欢岛屿吗?由宇!」
  七尾大哥探出了身子,明明又没人叫他。
  「喜欢就早点说嘛!那我看这样好了,我们的婚礼就往南方岛屿上的教会举行吧!」
  「你借机把不相干的事情扯在一起是想干什么?」
  「勇猛的少年,相对地我会把家妹让给你的。」
  「这又不是在交换纸牌。」
  「虽然家妹有些暴力倾向。像前阵子,我还被她使尽全力由下往上踢了胯下一脚。」
  「那还可真凄惨呢!」
  「我明明也只是跟她要求说『快叫我大葛格!我渴望咬字黏在一起的发音。』而已。」
  「那我只能说你活该被踢。」
  「不过她本质上是个好女人喔!身材又赞,很令人意外。」
  「…………哇喔!真的假的~」
  「只要她穿上泳装,你就知道了。就交配、繁殖这方面行为来说,会有一副极为有意义的光景呈现在你眼前。」
  「你该不会是宇宙人吧!」
  「瞧你这句话扯得可远了不是吗?」
  「泳装啊……」
  喃喃念着的由宇从宣传手册上别开眼睛,抬头仰望天花板。
  「我没有泳装呢!」
  明明就是很期待嘛!唉唉这孩子真是的。
  「这表示,该是学校泳装派上用场的时候了吧!」
  「为什么你会露出那种像是『完全符合计划』的眼神呢?」
  「可别忘记胸口上的名牌喔!」
  「别对我竖大拇指啦!」
  「个人希望使用平假名标示名字!」
  「给我滚!」
  专注于音乐游戏上的年轻人,以及远远围成人墙观看别人游玩的群众、聚集在一台机台前大吵大闹的小学生、凝望着从萤幕的另一头露出微笑的人工少女的男子。展示画面的音乐和人潮的交谈声,还有从角落传过来的大量机器排放音。
  在电玩中心的喧骚中,默默地停止了动作的起重夹张开了设计粗糙的爪子,开始缓缓下降。
  「你要再往前一点,才抓得……」
  「嘘!」
  由宇浑身散发出宛若要以眼神杀死人的气势,紧盯着起重夹的爪子。仿佛臣服于由宇的眼力一般,爪子刚刚好勾住了正下方的目标、以鲜艳的包装纸所包装的礼盒的缎带——
  「勾到了!」
  透不由自主地摆出了胜利姿势,而超重夹就像是在回应加油声一样开始用力。被勾住的长方形礼盒,一瞬间好似在挣扎似的晃动了起来,接着便乖乖升起。就这样——礼盒一路被超重夹抓着不放,顺利地往赠品出口水平移动,爪子放开的同时,发出咚的一声,礼盒的身影出现在赠品收取口里头。
  「你还真有一套耶!」
  一枚代币可以玩三回,在第二回的挑战就拿到了赠品。人生第一次挑战夹娃娃机,就有这样的成果,岂不是相当令人为之振奋吗?
  「成功率有五成耶!」
  「第一回只是在做我和机器之间的些微调整。」
  由宇也不打算打开赠品收取口的盖子,只是把嘴抿成一直线不放,盯着重新开始闪烁的起重夹。
  「现在才是来真的。」
  由宇严肃的视线所注视的前方——真正的目标就位在透明压克力板的另一头。
  红白色的小狗布偶,和前天灯璃所送的布偶是不同颜色的版本。
  就连先前挡在布偶前面妨碍起重夹行进的礼盒,现在也向我方阵营投降了——
  「上。」
  由宇默念了一声,开始操作按钮。对于底下所显示的『剩余挑战同数——一回』电子数字毫不感到惊慌失措,只是全神投注于目标上,并且当作是命运一般去接受面对,就好比一名伫立于布满晨雾的森林里的剑豪,将一切赌注在仅有的一击上,伴随着那份独一无二的决心——
  由宇从按钮上松开了手指。
  起重夹仿佛为了作出某种审判从天而降的无情神明般,庄严肃穆地——
  「喂。」
  庄严肃穆地——没错,就如同没有半点声响,没有任何装饰,力求排除所有人的意见的钢块一般,只是一味地下降——
  「果然还是太前……」
  在由宇那宛如怒瞪某个拥有血海深仇大敌的视线前方,逐渐下降的起重夹慢慢地着地,一意孤行的命运与宿命的代行者、超越人类知识范畴的机械装置之神——偏离了布偶的中心——在稍微前面的位置停止了。
  「啊…………」
  只差那么一点——就只差那么一点,结果偏掉了,可是,不管是失之交臂也好,亦或天差地远也罢,重要的只有『扑空了』这个决定性的结果而已,其他没什么好说的。
  「你看,我就警告过你了嘛!」
  「少罗唆!」
  在破口大骂的少女的面前——起重夹——缓缓地——将它的爪子——
  「给我闭嘴!」
  ——夹紧。
  「!!!」
  少女细长的凤眼,以像是要发射出某种破坏光线般的气势睁得又大又浑圆。而仿佛那道光线造成了什么物理作用似的——
  起重夹的前端居然碰到了小狗布偶的项圈。
  「啊…………」
  勾着小狗布偶的项圈,起重夹好像在迷惑不知该如何是好般停止了动作。或者——或者,有可能无情的机械装置之神,会为地上带来令人难以置信的慈悲也说不定。亦或——钢铁的奇迹在这片土地上显现也说不定。搞不好,照这个情况继续下去——不过,重点的难关从现在才要开始,凭这种如此靠不住的固定方式,究竟能不能撑过之后的路程,以及起重机的上升、移动、直到放开为止呢——
  「呜。」
  突然右手手臂上感到一股温热,令透倒抽了一口气。由宇一把握住了透的右上臂。因汗水而略显湿气很重的由宇的体温,以及连同握力一同直接传达而来的感情,正所谓是紧张得满手是汗的少女触感。
  「你等一下,这是在干嘛?」
  宛若在祈祷般加紧力道的少女,在她的眼前,起重夹缓缓地开始上升——缓缓地,小拘的双脚从这块白色大地,从过去所安居的上地轻轻一蹬,朝着解放的空间、朝着上空——
  「去吧——」
  ——和小狗布偶上升的高度成正比,少女的眼睛和手臂渐渐笼罩一股力量。然后——
  「等一下!好痛,真的很痛耶!你力气大得跟鬼一样,所以拜托不要用全力抓我,都快皮开肉绽了啦!我的骨头在发出惨叫,手要断了!」「嘘!」
  横渡少女那有如在见证神的制裁的信徒般的视线,又有如想要见证神迹的虔诚宗教家般的视线——起重夹一路移动。
  移动——紧接着——
  「来了!喂,透,你看!就快成功了!」「喂!这不是在开玩笑的,手臂真的要废了,手指头的感觉快麻痹啦!喂!」「从距离来看,只剩那一段而已,就快了!」「好痛,好痛,别抓了!叫你别抓了啦啦啦啦!放开我啊啊啊啊!」
  咚砰。
  「!」
  「成……」
  一道清脆的声响解放了被紧夹的东西,仿佛是在呼应这个结果般,布偶掉到了赠品取出口里。
  「成功了!」
  由宇放开握得紧紧的右手,从中拿出布偶和先前的礼盒,就好像刚刚才成功登上了阿尔卑斯山一样,露出志得意满的表情抓起两样礼物,高举起来炫耀。
  「啊啊…………」
  透抚摸着获得解放的右手臂,松了一口气。
  「太好啦,太好啦!」
  当知道出发时,由宇口中所说的『想要的东西』,居然是电玩中心的赠品布偶时,原本还以为会不会砸了一大笔钱却空手而回,没想到结果却只靠一个代币就拿到了,真是了不起。
  「对了……」
  那一盒礼盒装的究竟是什么宝?还不来不及问,少女已经在撕开包装纸了。从里头露出来的,是用超俗艳的彩色POP字体印刷有『变身少女☆交涉小天使·莉卡』字样的长方形盒子,盒子有一部分呈透明状,可以看到里面所装的东西。有别上月牙装饰的黑色女巫帽、红色的领巾、装饰显得过于繁复、加了一堆丝带的黄色上农,以及仿佛可以把这些东西全部遮掩住的黑色长袍,一整套魔法少女的服装,看起来像是用来角色扮演,总之也就是『假扮卡通人物游戏』时会派上用场的派对专用道具。
  「这是啥玩意?」
  「你不知道交涉小天使,莉卡吗?」
  就算你说得好像这是一种常识,不知道的一样不知道。
  「怎么可能会知道啊!」
  「那是一部描述平凡的少女莉卡,在面对镇上的纷争与家庭纠纷时,如何一边调整两边的说法与立场、以及磨合对各机关的意见,一边摸索解决方法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概念,会不会太跳脱常轨了?」
  「附带一提,莉卡并没有特别受到什么奇人异士的钦点,虽然说是变身,但也不会使用魔法,性格也没因此有任何改变。」
  「那个观众年龄层好像很高的设定是怎么一回事。」
  「动画的观众年龄层本来就很高吧!」
  实在很不想回答她,所以干脆装作没听见好了。
  「这可是意外的收获呢!」
  她该不会想穿上这玩意吧!
  「……结果如你所见…………」
  由宇拿起娃娃机上所预备的纸袋,把布偶和角色扮演套装,塞进里头后抬起了脸。
  「是我赢了。」
  「我们有在打赌输赢喔?」
  「那当然。」
  明明开始玩的时候,根本没提到这件事。
  「我们去吃午餐吧!」
  「喔喔!时间已经这么晚啦!」
  隔着电玩中心的入口,抬头观看中央公园的装饰时钟。已经快要中午了。
  「去商店街入口附近的那间汉堡店吃好了,记得好像是叫『女王汉堡』吧!」
  「给我站住,那种店就算用了折价卷还是一样贵死人不偿命耶!反正我们是骑脚踏车来的,干脆先出去一趟吧!」
  「胜利者可是我耶!由我来决定!」
  什么时候订出这种规定的?
  「总之就去尝尝那个叫作什么『精制』的特选汉堡。」
  「你先别急,汉堡只能点一个喔!」
  「废话,当然是三种全部都要。」
  啊啊啊啊!存款渐渐坐吃山空了。
  「曾有一阵子……」
  透轻轻叹了一口气,从电玩中心的椅子站起身。
  「有一阵子怎样?」
  「没事。」
  过去曾有一阵子天真地心想『只要节约过日,就能一辈子不愁吃穿』呢!
  曾经在内心的某处偷偷地想着。节约、再节约,一直逃避,直到死亡到来为止。
  这样的想法实在太过可笑了。现在一回想当初就能清楚了解,那只是种不切实际、想法天真的计划罢了。
  『生活』需要花费金钱,并不是只要拿出吃饭钱就能搞定一切,就算不乱买东西,钞票还是会一张张地从口袋飞走。这是很令人意外的。
  「每个月的花费都控制在数万日币之类的……以前我曾经想过这么蠢的事啊?」
  「什么?」
  「没事,别介意。」
  透掏出钱包,朝汉堡店走去。
  一面听着跟在后头由宇的脚步声,透一面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也罢,反正在开始工作以前,这点钱还花得起吧!
  从正上方洒落下来的阳光,将中央公园的群树一览无遗地照射了出来。
  伸长了枝伢,长得十分茂盛的阔叶树的枝叶,沐浴在阳光底下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天气真好。
  「夏天是个好季节。」
  「还好啦!」
  透坐在汉堡店的木制椅子上,点了点头。
  张望店内的环境,因为暑假已经来到了高潮,所以店里几乎座无虚席。
  亲子同行、朋友相约、家族聚餐,有各式各样的消费族群。形形色色的人,基于各自的理由,在暑假这一天、这个场所,随心所欲地度过这一段时光。
  「……呼。」
  透重新将视线栘回中央公园。
  在梨花海棠树下,有小孩子在哭泣。那是一个穿着蓝色的连身童装,年约五岁的小男孩。看来似乎是因为恶作剧拔起树木四周的木栅,因而惹来了父母的责骂。在小男孩哭了好一会儿之后,父母连忙向赶来的管理员道歉,事情姑且就此打住了。
  那个小男孩是否会在遥远未来的某一天,回忆起今天所发生的事呢?回忆起这一天在阳光的照耀下、围绕在父母的爱与欢笑中的经过。
  出乎意料地,所谓一辈子的回忆,或许就是这种稀松平常的日子所堆彻起来的也说不定。
  「再不粗,歹阳都快瞎山了,透。」
  坐在对面的少女嘴里塞满着食物,把两张汉堡的包装纸塞回了纸袋。
  「你已经吃下两个啦?」
  这是哪门子的速度?她是怪物吗?话说她本来就是怪物嘛。
  透一面仔细确认,同时从纸袋里拿出自己的份。
  「你只吃一个够吗?休想我会把我的分给你吃喔!」
  「我才不要……真亏你竟然能吃得下三个。」
  「这是为了庆祝抓到布偶。」
  由宇大口咬下第三个汉堡,用视线示意放在旁边位子上的纸袋。红白色的小狗布偶一样从纸袋的缝隙、露出了一双黑色的眼睛。
  「真有你的,居然能找到同款的布偶。」
  「我之前来的时候,就有看到了。」
  「之前……你什么时候来过的啊?」
  「就是买那套衣服的时候。」
  那套衣服。若捉到这家伙自己一个人买回来的衣服,就别无第二个可能。
  指的就是那套哥德萝莉装,那是在这家伙还是满脑子合理与机能的理论时所买的东西。
  「在当时,我觉得这只是派不上用场的垃圾,所以视若无睹。」
  由宇口气冷静地说道,没来由地点着头。
  「昨天看到那只白黑色的布偶我才回想起来……如果只有一只的话,一定会觉得很寂寞吧!」
  「…………」
  「怎么了?」
  「…………没事。」
  透欲言又止。将嘴里的食物吞下肚,陷入一阵沉思。
  「我说你啊……」
  虽然要把这种事情说出口还挺令人害羞的。
  「变了呢!」
  「……我有变吗?」
  「变了。」
  透喃喃说道,然后又拿食物塞满了整个嘴巴。这是在掩饰害臊的行为。这么一来的话,就可以不用说话带过事情。
  借这机会,他顺便伸手去拿装了乌龙茶的纸杯。
  「我就是我。」
  由宇把第三个汉堡的包装纸塞进了纸袋。
  「嗯,这样讲也是没错啦!」
  这家伙就是这家伙。
  最近,她不再提起当初的『目标』——不再提起——「统治人类社会,消灭敌人」——这种事了。所以这家伙现在目标是什么,往后又要往哪前进,想要成为什么,这些事情都还没有个答案。
  不过,这家伙的本质始终不会有任何变化吧!
  能将三个汉堡不当一同事地一扫而空的少女,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
  「汉堡也吃完了,那么——」
  一口气喝干套餐所附的柳橙汁,由宇站起身。
  「我出去一下,十分钟左右就会回来。」
  「你这个人真的是静不下来耶!是要上哪去啦?」
  「我要去书店,买神代岛的旅行指南。」
  果然是满心期待。
  「宣传手册上面的资讯就写得够清楚了吧!旅行指南上面连其他岛屿的资讯都有,所以一定不会有特别新颖的情报啦!」
  「我想要。」
  「……不过是一本旅行指南而已,社团里一定有其他人有的啦!反正九号还要在社团教室进行最后的讨论,等到那个时候——」
  「我就是想要。」
  「你是三岁小孩喔!」
  透话一说出口,自己就恍然大悟,这家伙,是小孩没错。是在半年前『才成为人类』的存在,是在半年前才出生的小孩,还没习惯人类的感觉。所以会受到店面气氛的吸引,什么东西都想买也无可厚非,可是!——
  「赖皮这招你已经在电玩中心用过了吧!这次别作梦了。」
  「唔。」
  由宇鼓起了脸颊。没躺在地上大哭大闹已经实属万幸。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我去看看就好。」
  「你没搞懂我的意思喔?只要去看你就会吵着想要啦!」
  「我看起来像是精神层面那么脆弱的人吗?这点自制能力我还有。」
  「真的假的啊!」
  「是真的。」
  自尊心很强。
  「我看你也稍微准备一下吧!」
  「大家一同出游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计划那么多,并不是什么好事喔!」
  「……要是结束了的话,可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透拿着纸杯的手停了下来。
  …………………………?
  有那么一点不对劲的感觉。
  感觉就像原本播放得好好的音乐,没来由地变调了一样。
  「…………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如果要问说是哪里觉得不对劲,却又答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没办法明白说明清楚。
  可是这家伙刚刚所说的话……或者应该说,散发的氛围……亦或者说,全体的感觉。
  「你没听见吗?」
  由宇回过头来,开口说道。
  「不管什么事情,都是需要预习的。」
  …………?
  又变回来了。有一种如此的感受。
  因为弄错而多加的变调记号,被连忙擦掉了。就是这样的感觉。
  ……是自己多、心?不对…………
  「总而言之!我只是去看看而已,不会买的!」
  由宇丢下这句话便迈步离开。
  「…………」
  少女于一片喧嚣与人群之中消失而去。
  「到底是怎样……」
  透喃喃说道,重新在椅子上坐好。这个时候,莫名其妙的不对劲感觉有如大梦初醒时梦的结尾般,开始变得朦胧不清。
  「是我多心了……吧!」
  就在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同时,还拿起汉堡大眼瞪小眼。虽然声称十分钟就会回来,不过应该会等上半个小时吧!没差,就悠悠哉哉地等她回来好了。
  透的视线又挪回中央公园里,眺望着一成不变的喧闹。被拔起来的栅栏仍然尚未恢复原状。奇怪,是该谁负责来修好呢?他百无聊赖地—边如此心想,一边没来由地暗自嘀咕。
  「实在搞不懂……啊!」
  「…………有去搞懂的需要吗?」
  「因为,要是搞不懂的话,不就只能在一旁无奈干瞪眼吗?」
  「不,若是为了胜利,什么理解不理解的,根本不是重要的问题喔!」
  「那你说说看,什么才重要啊!」
  「重要的只有『什么时候,该怎么动手』这一点而已,这就概括了全部。」
  「可是靠那种方式的话,就是会失败呀!」
  「这招意外地进行起来,可是很顺利的呢!」
  「最好会很顺利啦!」
  「若以开门见山的方式来表示的话呢!就是『芝麻小事等做了再去想』换句话说——」
  「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透一边咳嗽、把突袭进入气管的鸟龙茶赶出来,一边大叫,他的眼前有个人影。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啊。
  那是一个把一头柔顺的金发藏在压得极低的帽子里的娇小人影。
  「栗林小姐。」
  「你好,会在这里见面也算一场奇遇了呢!」
  特殊犯罪对策室职员脸上挂着笑咪咪的笑容,也不事先过问,就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请问……」
  总算把乌龙茶咳出气管了。
  「你那身衣服……」
  「咦?」
  和那时候一模一样的衣服。黑色的大衣、黑色的套装、黑色的长手套,还有黑色的平顶圆帽。
  虽然在夜晚的街头感觉还没有那么不自然,可是在这里要不引人注目还真的很难。
  「因为要执行秘密任务嘛!」
  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因为上头指示『记得打扮要低调』。」
  所以说你这样穿,反而太引人注目了啦!不过因为说出来太过麻烦所以干脆就不说了。
  「我也是来吃午餐的。」
  栗林秀了秀拿在右手的纸袋,憨憨地一笑。明显就是一脸非常期待着要大快朵颐的表情。这个人为什么会坦率到这种地步呢?
  等到黑衣女子从纸袋里拿出汉堡与纸杯后。
  透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
  「……请问,克林小姐。」
  「请不要叫我克林。」
  「咦?可是前些日子你自己……」
  「我才不是克林。」
  栗林仿佛闹起别扭似的说道,啊啊!她终于发现了,总算喔。
  「等任务结束了,我第一个打算就是去掐那个『大叔』的脖子。」
  栗林一边不以为意地说着令人起鸡皮疙瘩的事的同时,一边用左手撕开汉堡的纸袋。女子的手包覆在黑色的手套里,至少外表看来,纤细的手腕相当符合她的年龄与性别。
  「啊啊……不好意思!」
  似乎是对注视自己左手的视线产生了误会,栗林微微地点了点头。
  「就算是吃饭的时候,我也不会脱掉这副手套的。」
  没人在注意你的手套啦!
  「因为这是义肢,我是在半年前的事故失去手臂的,记得那一天是二月十二日吧!」
  二月十二日,透浏览若记忆中的月历,在『那一天』还画上了特别的记号,二月十二日刚好就是『那一天』,即由宇、矿物生命体群们降落到地球来的日子。
  「人类没有身体再生能力,是我最大的误算。」
  「人类没办法办到这么了不起的事。」
  「万一有所缺陷的话,就只能抱着缺陷过一辈子吗?无法补救吗?」
  「正是如此。」
  「看来真的是这样耶!」
  戴着黑手套的栗林咬了汉堡一门。
  「人类好不方便喔!我刻骨铭心地感觉到。
  如果,可以变得更强的话那就好了,加果,能更方便一点的话,那就好了。」
  栗林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一会儿之后吞进肚里,接着才像是突然想到一样开口说道:
  「你别误会,我也是人类啦!」
  「我知道啦!」
  「额头十的这颗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非常普通、极为自然的饰品。」
  之前不是说那是青春痘吗?
  「……这件事先搁置在一旁不提。」
  为什么我非得对她这么客套才行啊!虽然有一股无法释怀的戚觉,但透还是强行另外换了个话题。
  「请问你的工作还没结束吗?」
  「是的,还没结束。」
  「『杀人宝石』呢……」
  「也还没落网喔!」
  有一股不耐烦的感觉突然油然而生,为什么她能这么这么一派轻松啊!
  「『苍白的人』到现在仍旧没现出行踪呢!不过,现身的预测日期是八月九日、十日,所以还有三、四天的时间吧!今天我只是来跟监而已。」
  「跟监?」
  「没错,现在正在进行中。」
  栗林十分干脆地点头承认。
  「对象就在那里唷!」
  栗林一边把汉堡往嘴里塞,一边有气无力地举起左手指出目标。
  「咦?」
  透反射动作同过头,观望着栗林的手指所指出的方向。
  在包着黑色手套的纤细手指所指出的方位延长线上……
  在阳光照耀之下的中央公园的长板凳上……
  仿佛喧嚣人潮中的一点空白似的,又仿佛一片光明中的—道细微裂痕般……
  「杀……」
  透倒抽了一口气,那个人就出现在那。
  发后绑成左右两条尾巴的发型,如同朴实乡下少女般的长相——
  和照片如出一辙的身影。
  「『杀人宝石』……!」
  透以几乎是毫无意识的动作、从椅子上抬起屁股,连同身子整个转了过来。
  少女就坐在长板凳上,既不会消失,也不会凭空蒸发。
  杀害了男子的少女、杀害了情人的『宝石』。
  她就出现在那里。
  实际存在于现实中,现在就活生生坐在那里,毋庸置疑。
  「为……」
  即使抬起了屁股,接下来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摆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姿势……
  「为…………什么?」
  总之姑且先张动嘴巴,有条理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啊!为了以防万一,就算去报警警察也不会来的喔!似乎是已经先知会过了。」
  栗林对透诡异的姿势丝毫不感到兴趣,也不放下指着长板凳的左手,只是若无共事地继续把话说下去。
  「那女孩就是我的跟踪对象,为了捕捉『苍白的人』。」
  透忍不住观望了栗林的脸,她的表情始终是那张一号表情,就和当天在家里喝茶时一样,一种满不在乎、对任何事都不特别感到兴趣的表情。
  「反正也没有特别危险的地方,总之,可以放轻松啦!」
  栗林转动手腕,垂下了手指。
  「没有……危险…………吗?」
  那家伙是如何处理用来杀害男子的道具的呢?
  那个女孩把染满了情人血迹的凶器,藏到哪去了呢?
  「没错,至少比恐怖行动的执行部队要安分多了。」
  特殊犯罪防范室的职员全然不看自己的手边,就把包装纸塞进了纸袋。
  「『苍白的人』可以算是恐怖行动的主谋者、司令官吧!……不对,实际上,『那家伙』到底在企图什么、思考什么,任谁也捉摸不清。」
  「那个家伙……『苍白的人』……」
  透视线停留在『杀人宝石』的身上,低声地嘀咕。
  「如果是『自杀』……的话……目的不是要杀了所有人,然后自己也一同赴死……吗?」
  数个月以前,少女由宇曾描述过一段矿物生命体的历史。
  矿物情报处理体『宝石』,在其庞大的情报处理中,不知何时开始混杂出现的杂质『自杀』——毁灭一切,自己也一同死亡——一种带有如此念头的情报冲动。『宝石』为了摆脱『自杀』而坠落到地球上,因此变得支离破碎,其中的一部分,就是由宇——
  至于『自杀念头区域』的其中一部分,便成了『苍白的人』——事情应该是这样才对。
  「哎啃,你知道得挺详细的嘛!」
  栗林像是有些惊讶似的睁大了眼睛,不知为何这动作看起来就是很刻意装出来的。
  「是啊!基本上是这样没错。」
  接着她拿起了纸杯。
  「话虽如此啦!不过『宝石』当中,得到『人类的身体』后受到影响、想法产生变迁的个体也不在少数喔!毕竟是变成了和过去截然不同的生理构造,要说想法会变,也是无可厚非的话,确实一点也没错。」
  就如同由宇的转变一样吗?透如此坚信。
  「不过那究竟是压抑住了『自杀』的想法呢?还是说,想法依旧没变,但是在『手段』上下工夫呢?亦或者只是漫无秩序地在行动呢?这一点我们并不清楚。
  反正也没有必要去了解,因为答案是什么一点关系也没有嘛!只要加以排除,问题就能解决了。至于能否成功排除,那就没办法肯定罗!」
  「也不能因为这样……就……」
  「你想说把茫然迷失自我的杀人犯丢在这种地方很危险吗?这个嘛,确实是很危险没错,不过,『苍白的人』可是更危险喔!至少对人类而言,对建立了秩序的人类社会而言是如此,对希望维持秩序的人类而言真的是极度危险的喔!
  我来讲个恐怖故事吧,是真实发生过的恐怖故事,在三个月前左右所发生的故事……
  ……是的,这是『对策室』刚成立没多久时所发生的事!当时拥有『碎片』之力的人类,接连不断地被雇用为『对策室职员』,然后积极地被派遣去『讨伐身分不明的邪恶患者』。」
  没错,灯璃过去就是在做着这样的事,被人如此使唤着。
  「当然了,也行人会被派去找从当时就已经开始展开活动的『苍白的人』。合计共有三人——然而……」
  既没有笑容,也没有感叹,栗林只是事务性地——继续说着故事:
  「那三个人最后被人发现了,全都变成了『人类以外的东西』。
  闪闪发光的人形水晶雕刻——第一目击者是如此证言的,不过这个证言并没有留在任何纪录上·『苍白的人』是用什么方式把人变成那种模样的呢?为了什么目的、打着什么主意,才做出这种事情的呢?『正常的人类们』即使事到如今,对此仍旧没有一个底,甚至连推测也办不到——
  ——不论事情如何,都不能任凭这种见光死的尸体散布在大街小巷里。
  这就是『人类的结论』。他们表明了是拒绝理解、否定存在,还真是明智的抉择呢。
  而『对策室』的方针也因此受到变更,开始改以少数精锐成立专门的『派遣部队』的契机就是这桩事件。目前实际上有能力可以『排除』的人才,即使在『对策室』里,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喔!其实——
  ……哎呀呀,不小心离题了,现在重点在『杀人宝石』才对呢!嗯嗯。
  …………那女孩的行动模式是一成不变的。」
  那口气宛如像是在讲解电玩的攻略似的。
  「她总是前往回忆的地点,然后在那里枯坐数小时的时间,如果她有意愿,就会接着前往下一个地点。就是一再重复如此的过程。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行动,也没在留心观看四周的情形。多亏如此,我跟踪起来也轻松多了就是了。」
  「回忆的……地点?」
  「过去和恋人一起约会过的场所啦!」
  她的这一番话充满了冲击,透很清楚。
  冲击分有很多种类,好比殴打般的冲击、撕裂般的冲击、刺入般的冲击。
  而现在的这个冲击,是被栓上沉重枷锁的冲击。
  「在这里。」
  透在继续把话说下去的栗林面前故作起身的模样,借此挪动椅子,椅脚喀喀作响地在地板上拖动着,如果能发出更大的声响的话那该有多好。如果能用巨大的声响,将这一番话全部遮盖过去的话,那该有多好。
  「他们之前在这里约会过喔!放假的时候常常两人感情很好地一起来此……那个男生是一个非常温柔体贴的对象呢,他是那种长期处于没什么异性的职场与环境,好不容易才交到女朋友的那种人,总之两人过得还算挺幸福的啦!
  ——那张照片就是在这里拍的,就在那间照相馆。那叫纪念照片是吗?后来那张照片也在男子的房间——杀人现场被发现了,上面还沾满了血迹。」
  「而且他们两人在事件发生的前一天,也来到了那间旅行社。」
  「不晓得是不是在计划去海边呢?感情真好呢!……哎呀!」
  「为什么……」
  透就像站在老师面前的小学生似的,呆站在原地咽下口水。
  栗林茫然不解地露出了微笑,右手仍拿着装有果汁的纸杯。
  「为什么她要杀了自己的情人呢?」
  终于问出口了。
  「这个嘛……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闭起单眼,瞄准目标,插进吸管。
  「我讨厌碳酸饮料。」
  栗林嘴里含着吸管,用两手捧着杯子,吸进可乐。
  「早知道乖乖选柳橙汁就好了……对了,说到这个,听到事件的『大叔』好像感触很深地说了什么呢!」
  宛如现场临时找一个串场的话题似的,栗林自然而然地开口说道:
  「『小孩为何哭泣呢?』」
  「咦?」
  被趁虚而入了。
  被攻其不备,大脑上出现空隙了。
  有某个东西滑进了大脑的空隙里。
  哭泣的小孩——在黑暗的世界独自一人哭泣的小孩。
  那个小孩——是为了什么事那么伤心——以致于哭泣的呢——
  「啊啊!不好意思,突然讲了奇怪的事。」
  幻影因为栗林的声音而消失,四周围的风景恢复了颜色。这里是……对了,是『十叶商店街』的汉堡店。
  「啊……!」
  我刚是在想什么事情?呃——
  「『小孩为何哭泣呢?』——
  这是『大叔』所说的一句话。他过去似乎曾是个爱好文学的青年呢!感觉上好像是一个喜欢用夸大的言词来说明没什么大不了的意义的人耶!那么……你认为答案是什么呢?」
  「那是因为……」
  啊啊!对了,透摇了摇头,我是在和这个人对话。
  「我猜……是因为怕黑?……或者……怕鬼……之类的?」
  「为什么会怕黑?为什么会怕鬼?」
  「这……」
  「算了,我看就别卖关子,直接公布答案吧!
  『因为小孩陷入了绝望,所以才会哭泣呀!』
  对世界、对自己、对人类。对这一切全都感到绝望,所以小孩才会哭泣呀!
  因为还不成熟——因为什么都不懂——因为语言不通。不对,不是这样的。小孩『正因为是小孩』所以才理解所有的事情,小孩因为不会思考无谓的事,所以才理解『人类的本质』、『人类的绝望』,也因此才会哭泣。害怕世界——害怕自己——害怕一切,如此告白后便开始哭泣。
  然后,等到他们变成大人、学会语言、见识到光明之后,不知不觉间忘却了过去所理解的『人类的绝望』,忘却、逃避、当作不曾看过、当作不曾发生、甚至忘记过去曾经感受到『人类的绝望』——不过,这也难怪啦!毕竟不这样做的话,就会害怕得无法活下去。
  蒙蔽感到害怕的事物。这是非常聪明的生活智慧。
  ……可是,『那个女孩』、『最近才成了人类的女孩』并不习惯『身为人类』,也不知道该怎么『忘却、逃避、当作不曾看到、当作不曾发生』。
  『杀人宝石』交了情人,想要理解他人、进行观察,结果——
  她理解到了无能为力的『人类的绝望』。
  她深刻感受到自己身处那股『绝望』的正中间,并且感到恐惧,然后——」
  「把他杀了。」
  从自己嘴里所脱口而出的声音,就好比魔界的音乐。
  魔界的音乐仅仅靠一个音节,就让色彩从世上消失了。
  「没错。」
  栗林一副仿佛是在赞扬透脑筋转得快的模样,点了点头。
  「与『苍白的人』的接触,算是一个开端,『那只不过是挖在水坝上的一个小洞罢了』。『大叔』他是这么评论的呢。」
  栗林点着头的同时,就像温柔的保健老师一样,脸上挂起了微笑。
  「……不过,你也不需要真的去相信这些话。」
  她脸上保持着微笑,把空荡荡的纸杯放在托盘上。
  发出「咚」的一声清脆的声响。
  「那不过是中年老伯乍听之下似乎意义深远,实际上却内容空泛的譬喻,当作耳边风听过就算了……啊!你可别问我这样子的解释对不对这一类的问题喔!我既不想和『人类的绝望』牵扯上关系,也不想去面对,因为我会害怕。」
  「……」
  「虽然略嫌多管闲事,不过我再补充一点好了。」
  把纸杯塞进纸袋的同时,栗林以一贯的态度紧接着说:
  「『只要抱着必死的觉悟的话,必定能成功达成某个目标』这种想法,绝对是错的。
  察觉到可能会死的时候,如果不逃的话,就没有任何的希望。
  知道了吗?务必要逃离死亡喔!——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
  「就会像那个男子一样——就像那个被杀的男子一样。」
  「…………」
  「哎呀,你怎么了?闷不吭声的。」
  「…………我没事。」
  透突然有了一个很蠢的念头。
  放任『杀人宝石』一直那样下去,真的好吗?
  让那个人孤伶伶地独自待在那儿,真的好吗?
  「……请问……」
  都没人愿意去倾听那个女孩的话,真的好吗?
  独自一人坐在那儿的那个女孩,是否找到可以倾诉的对象了呢?
  「我可以……去和那个人说说话吗?」
  「跟她聊过以后,你又能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
  透转身背向栗林,隔着后背如此说道,然后迈开步伐向前走去。
  「你要去哪?」
  他故意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没有回答。
  穿过汉堡店的门口,横越旁边的道路,目标是中央公园。
  在视线的前方,『杀人宝石』只是在那儿一味地枯坐着。
  「………………」
  在枫树下一动也不动地呆坐着的『杀人宝石』。
  直到透靠近她,停下脚步后,这才回过神来。
  我到底是想要怎么样?透扪心自问。
  我到底是打算向这个人问些什么?
  为何要杀害恋人——难道要问起这种事吗?在这种地方、跟这个人?
  简直是蠢毙了,透心想。我实在是无可救药的蠢货。
  是啊!追根究柢,由宇和这个人又没什么关——
  「你……」
  冷不防冒出的声音,打断了无意义的思考。
  「你——会死吗?」
  「咦?」
  眼前的『杀人宝石』,发出了声音,开口说话了。
  「抱歉……」
  我实在是一个没救了的笨蛋,透如此心想。
  「可以请你再重复一次——刚刚说的话吗?」
  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从来都不好好考虑,也不肯听别人的忠告——
  「你——会死吗?」
  四目交会了,我和『杀人宝石』。

  「你——也会死,对吧?」
  说着意义不明的话语,那个人把眼睛朝向这边。
  「——啊!」
  恐怕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双眼睛吧,透心中如此坚信。眼神飘渺,一切都没在看眼里,目中空洞无物,如同刚诞生于世上的婴儿般,无垢、单纯、清澈——绝望,正是如此的眼神。
  「你——也是会死的吧!」
  「啊——」
  这个人是个怪物,笃定的感觉伴随着颤栗油然而生。
  现在位于眼前的这个人,是个怪物。
  这个人,这个生物,已经变成一头怪物了。
  我在此受到这头怪物的魅惑,然后在此化成了一尊石像。
  我居然做了多么——愚不可及的——
  「你这是在妨碍我的工作喔!透。」
  被人从后头拉住肩膀,透转身回望。
  他接着顺势向后方的人物——栗林低头道歉。
  「对不起。」
  「不会、不会。」
  栗林摆着一张同样的表情微笑,挥舞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
  「这是与你无关的事,水坝里的水只要放着不管,就自己会蒸发掉了。只要别在上头钻洞,只要不和『苍白的人』接触,那就不用担心了,就结果而言啦。」
  「和『苍白的人』——」
  接触过了。
  透没办法将剩下的字眼说出口。
  由宇和『苍白的人』接触过了,在八月一日那一天。
  在那一天,由宁碰触入侵了灯璃体内的『苍白的人』的碎片——『自杀』的碎片,然后将其吸取进自己的体内,战胜了『自杀』的情报污染,战胜了『死亡的说服』。
  明明——事实应该是如此才对。
  「不过实际上又是如何呢?」
  这个人到底知道多少,又是从哪些部分开始装傻的呢?
  「我再提醒你一次喔!透。如果有可能会死的话,那就请快点逃跑。
  如果觉得束手无策的话,那就干脆放弃,交付给『适合的地方』吧!
  适合的地方——好比说,交付给我如何?这个请你收下。」
  栗林不知从哪掏出了名片,透几乎是无意识自动将它收下。
  在粉红色的四角形纸片上的正中央,印着『栗林浅黄』四个字,右下角则印有电话号码。
  「——我刚刚也说过了,『我们』、『断片同盟』是有在下工夫的。没错,处理愈多的『工作』,独占愈多的『工作』,『我们』的地位就愈是节节高升。因此,在发掘崭新的人才这方面,『我们』总是特别地费尽心思。」
  「…………」
  崭新的人才,『我们』的同伴。
  「你应该心里有数吧!我就不便多问了。」
  把由宇交出来,这就是这个人所宣示的意思。
  放开由宇,让她成为『断片联盟』啥鬼组织的其中一员,这就是这个人所宣示的意思。
  「这也是为了你,还有为了那个少女好喔!嗯嗯。」
  栗林勾起嘴角——开怀地笑了出来。
  「要是觉得已经到达极限了,就打电话过来吧!我会帮忙你『想想办法』的。
  …………等你再也承受不下去了,欢迎随时跟我联络喔!」
  拿着汉堡店的托盘,栗林站了起来。
  「我静候你的联络唷,透。那么,我先告辞了。」
  透一面沐浴在黄昏的阳光下,一面往脚踏车停车场走去。
  「你没忘记拿布偶吧!」
  「才不会忘。」
  由宇用右手紧抱着纸袋。
  「这可是我干辛万苦才得到的东西。」
  「也是啦!」
  透蹲下身子,卸下脚踏车的车锁。
  「毕竟在家里等着的白黑色小狗孤伶伶的未免太可怜了嘛!」
  「毕竟葬礼需要参加者嘛!」
  「对啊——」
  车锁随着弹簧的声音解开了。
  看也不看车锁,透转头回望由宇。
  「什……?」
  「白黑色那只狗已经死了。」
  「…………」
  「所以等我们带这支红白色狗回家后,就要举行葬礼。
  它要为已经死掉的黑白色狗送终。」
  变调的记号,并没有消失。
  扫图/ai6j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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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黑色窗户的风景

  「啊……」
  少女在怀里娇喘了三声。
  「……呜…………啊、啊、呜……啊…………」
  少女以倒卧的姿势伸出左手,漫无意义地抚弄着榻榻米。
  「呜……啊!不要…………别这样、别这样……呃……啊!」
  她偶尔会像是在挣扎一样扭动着身体,同时又仿佛是在抗拒未知的感受般,用力闭紧眼睛。
  「…………啊、啊…………唔!啊……啊、啊、啊呜!」
  明明闭上眼睛也只会得到反效果而已,透在少女的上方冷漠地如此心想。
  「啊、咿、别这样、啊、啊呜、咿、咿!咿……啊、啊!」
  视觉的情报量一旦减少,触觉反而会变得更敏感,会有更强烈的反应。这方面的现象少女并不知情。
  「啊、呜呜、啊呼、呼、呜呜!啊、呜!」
  你看,果然没错,少女的喘息声变大了,左手无意义的动作也随之变得更激烈。少女抓着榻榻米的指甲发出了喀吱喀吱的声响·
  「啊……呜、咿、啊啊、啊啊啊!」
  「啊——!呜、咿、啊!咿嗯!」
  「我说啊!」
  「呜!好……好痛…………痛……啊啊……呼!」
  「先别叫,你很吵耶。」
  「咿…………咿、啊、住手、那里…………住手!啊!」
  「拜托你安静点。」
  「可是…………这……!啊、啊呜哇啊啊、啊哇啊啊啊!」
  「不要扭啦!」
  透制住少女的声音,只是一心专注、动着右手。啊啊实在是,这家伙很爱扭来扭去,很难顺利进去,干脆一口气深入吧,好。
  「啊…………啊!啊!啊!不要!怎么进去这么深!啊、好深!咦……进去那么里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透的『深入』,少女的声音渐渐变得尖锐、急切。
  「像这样、这样的……啊啊啊啊、呜哇啊啊啊啊、啊、等一……」
  「闭上嘴巴,算我求你。」
  「……………………啊!哈呜。」
  少女以呼出喘息回应透的话,更加用力闭上眼睛,缩起身子。
  「好,不要动喔!你动的话,我的手会……」
  「…………啊!这、啊、好痛好痛!…………啊、啊啊!」
  「我说真的可不可以拜托你安静?感觉变得很奇怪耶!」
  「奇怪的感觉是怎样的感觉,我真的很痛……痛…………
  啊、啊,等、等一下,果然这不普通!这不是正常的行为!」
  「是正常的行为啦!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骗人,我在书本上没看过关于这种行为的任何记载!」
  「一般的书才不会无聊到连掏耳朵这种事都要作解说和描写!
  听话别动就对了!小心耳掏棒刺进大脑喔!」
  「快住手!别说了!好恐怖!好可怕……好痛!痛……啊!」
  少女仿佛病症发作似的,又伸长了原本缩起来的手脚,如同痉挛般抽搐着。都叫她乖乖别动了,结果还是跟条虫一样。
  这家伙得到『人类的身体』已经有半年之久。来到这个家则是长达四个月的时间。
  一直到刚刚才注意到,在这段期间里,她从来没掏过耳朵。心血来潮把她抓过来一瞧,果然如自己所料。耳垢一直放着不管,就会有听力障凝,因此,透便从抽屉里头翻出耳掏棒,让当事者侧躺在客厅的榻榻米上来帮她掏耳朵……虽然不过就是这么单纯的一件事。
  「!……呜、啊!不要!住手啊!那里是!好痛痛痛!」
  虽然不过就是这么单纯的一外事……
  「不要!不要这样、不要……啊、好痛!就说很痛了嘛……啊……啊、啊呜……」
  「啊啊……!那里!刚刚的、刚刚的是……啊、啊……我还要、不要、还要、不行!快停。再继续深入一点……啊、啊!拜托,再更用力些、不、不行,我要不行了!」
  「…………你可以闭嘴吗?」
  「呼、啊、呼、啊啊!」
  「不要发出喘气声。」
  老实讲,现在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可是,不能继续放任她不管。就算是剪指甲也好、就算是洗脸也行、甚至是刷牙也罢。还有掏耳朵,仔细一算,人类在每一天的生活中,所习以为常地实行的『生活行为』,其数量出乎意外地庞大,看似不起眼,但是又非常重要的各项行为若是放着不管,她便肯定无法学得来。得由其他人来教导,接着便只能靠她自己记忆并且学习。
  一般人在长大到一定程度以前,在安亲班和幼稚园,或小学的阶段,就能很自然地将这些行为记住。但是这家伙的诞生,如各位所知,既不『普通』又不『自然』。都长大到这个岁数了,还是一无所知,知识和智商虽高,可是那并非重点,『好好经营生活』的门槛可是出乎意料地高。
  「…………呼、啊!好痛!痛死了!可是…………啊……哈、呼!」
  「行行好,闭嘴一下。」
  「好痛…………因为会痛啊!我又有什么办法!」
  「会说这种话的,只有三岁小鬼而已喔!」
  「!嗯——!」
  少女一听到这个字眼,便产生反应,赌气似的将嘴巴歪成へ字形,意外地个性单纯。
  那么,重新打起精神吧!
  「会痛你就先稍微忍耐一下,马上就会习惯的。」
  我这是在说什么啊!
  「…………………!…………呜…………!」
  帮人掏耳朵的经验这还是第一次,没想到还挺困难的。
  「…………!呼……………………嗯!」
  如果是掏自己的耳朵,就算不小心出现闪失而造成流血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一旦换成别人的耳朵,可就不能那么随便了。
  「……………………嗯…………!」
  少女始终紧闭着嘴巴,持续发挥那有如强力胶般的韧性,了不起的自尊心。
  「…………!…………」
  闭着眼睛、满脸通红地扭曲着身体,即使再怎么难受,少女也不愿张开嘴巴。
  「!…………!呼…………!」
  「…………喂,由宇。」
  「……………………!呜…………!…………!」
  「对不起,你还是说话好了,张开嘴巴吧!」
  即使闭上嘴巴、不再叫出声音,这个构图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在视觉上令人相当困扰。
  少女像是在呼应似的「噗哈」一声、放松了紧闭的嘴巴,然后将满心的意念灌注在这一口气上大叫。
  「痛死了!」
  真的有那么痛吗?透不自觉地如此心想,并且回忆起了往事。说到这个,我也有同样的经验,在幼稚园和小学的时候,母亲帮我掏耳朵时也都是痛到翻,我总是东跑西躲,然后被妈妈硬抓回来,压住、被迫就范。都忘记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害怕掏耳朵的。
  果然还是会习惯的,这种生活行为。透一人独自点头,重新窥看由宇的耳洞。
  「啊!」
  发现里面长有超大的耳垢,呜哇,之前还以为这应该是皮肤,难道会是耳垢聚集而成的团块吗?有够惊人的。
  「好吧,等我掏出这一块,这一边的耳朵就结束了,你先不要乱动。」
  「啊…………啊!」
  「叫你别动是没听到喔?耳垢长在很里面,你动来动去很危险啦!会刺进去喔!」
  透利用左手与左脚压住少女横躺的身体。
  「啊啊……身体被压住了…………已经…………啊!」
  「是是是,禁止使用『鞭子』。」
  透从口袋掏出0K绷,贴在少女的额头上。『鞭子』的真面日,就是由『宝石』的微弱震动所引发的超音波。所以只要像这样把『宝石』封印住,『鞭子』便无法使用。
  「啊…………」
  少女茫然地望着0K绷的剥离纸,露出空虚的眼神低吟:
  「哈啊……我已经无力反抗了…………呼呵呵……」
  「喂,慢着,你是打算神游到哪里去啊?」
  透闭上一只眼睛锁定目标,绝不能放过这个目标,这可是十年难得一见的大猎物。到底能不能顺利勾在耳掏棒上?体积大到让人如此担心。
  「乖乖别动喔!」
  「啊啊……我…………被人命令了………………呼呼…………」
  「掏完耳朵后要记得回神喔!」
  「啊……啊!等一下,好痛!真的很痛!那边真的很痛耶!」
  「你先安静,别吵!不要动!现在在帮你挖了,呜哇!这是怎样!」
  要是在这里失手的话,那一切的努力都化为泡影了。快冷静下来,下手要精准、沉稳。
  「好痛,好痛!我说真的,快停啊!咿咿咿呜、啊、不要!讨厌啦!不要碰那里!」
  伴随着与惨叫无异的悲鸣,少女的四肢拼命挣扎。尽管身体很忙,头部还是不动如山,这一点倒是很了不起。不过应该说,就是为了不要让她的头乱动,才会压着她的。
  「现在是成败的关键,所以拜托你别动好吗?如果放掉这个,那实在太可惜了,听话不要动啦!」
  「啊、不要!痛痛痛!在剥落了!要被剥落了!讨厌!好恶心!耳朵里丽有喀喀喀的奇怪的声音,不行了!我不行了!快住手,我求求你!啊咿呀啊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呼。」
  掏出来了。透沉浸在戚慨中一段时间后,接着用卫生纸擦拭耳掏棒的前端。虽然是大到让人觉得弃之可惜的巨大耳垢,不过也不可能将它保留下来。
  透把卫生纸丢进垃圾桶,然后重新面对少女。
  「来,换左耳。」
  「你作梦。」
  少女喘着气,掩住左耳跳了起来。
  「不要再挖了,之后的我自己来。」
  涨红着一张脸、频频往后倒退的少女,最后贴到了墙上。
  「我告诉你,你自己掏是很危险的,特别是左耳又不能用右手掏,所以难度更不在话下。随便乱掏的话,可是会引发外耳炎的,等你更习惯了之后再自己来吧!」
  「外耳炎,指的是因外耳道的损伤,所引起的发炎症状。发炎的患部会化脓红肿,造成疼痛,是主要发生于幼儿时期的病症,我才——」
  「那就快点躺下来吧!你这幼儿,既然你有自知之明,也省得我浪费口水。」
  「后半部分留待下次,总可以了吧!」
  怎么好像豁出去了的样子。
  「你不懂,像掏耳朵这种事,得两边同时一起来,你才比较容易理解,而且——」
  「你很乐在其中是不是?」
  呜哇,有够敏锐,确实是觉得遗满有趣的没错,看她一脸快爆炸的样子,透自然不会开口承认。
  「今天的屈辱,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要记就记吧!给我在那边躺好。」
  「我不要。」
  身体还留有印象,以前常像这样跟母亲耍赖呢!以前真的觉得掏耳朵是一件非常苦不堪言的事,痛归痛,总不能一直放任耳垢生长,所以母亲当时也费了很大的苦心呢!
  ……啊啊!没错,我还是记得很清楚。即使到了今天。
  如同一阵风般的感伤,在内心吹拂着。
  那个慈祥的母亲,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即使回顾当初的记忆,那些日子也再也没办法挽回了。
  「更何况,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吧!当心来不及赶上喔!」
  少女仍旧捣着左耳不放,用右手指着柱子上的时钟,现在是早上九点。
  「已经这么晚了啊?」
  今天是八月九日,要在社团教室举行临海集宿临行前的会议,出发前的一桩麻烦差事一直拖延到了现在。
  「那我们出门好了,等下次再继续吧!」
  透貌似遗慨地收起耳掏棒,少女这才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似的松了一口气。
  接着她重振起精神,站在架放于柱子上的全身镜前,开始确认自己的外表衣着。像这种在意外人眼光的习惯和其他习惯相较之下,她倒是很快就记住了。虽然不知道她是以什么样的基准来记忆的就是了,今天穿着的搭配是蓝色的牛仔裤配上黑色的T恤,另外还有之前也曾穿过的连帽上衣。完全和以前看过的『夏服搭配特集!』上头所示范的穿着一模一样,不过还算满适合的啦!
  少女在镜子前面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回过头来说道:
  「真的有人会带神代岛的旅行指南,你没骗我吧!」
  这么说来,我好像有说过这回事。
  「嗯,应该是吧!」
  透站起了身子一面随便敷衍,一面拿起钱包和平机往口袋里塞。早一步跑到外头的少女如同理所当然般,正坐在脚踏车的后座上。
  「快点出发吧!」
  「我又要当引擎了喔!」
  透跨上脚踏车,刚全身的体重踩下第一圈的同时,如此嘟哀道:
  「我看也买一部脚踏车给你好了。」
  「免了,我自己一个人出门的时候会用走的。」
  「只要练习一卜,马上就能学会怎么骑的啦!」
  「我不要,并个是因为我不会骑。」
  「既然加此有一辆自己专用的不是很好?而且你重死了。」
  「为什么你这么坚持要我自己骑?」

  少女的重量伴随满腹的怨声、一同贴上了后背,从后面环抱而来的手臂用力一搂,「快点出发啊!」
  原先位在旧校舍三楼的社团教室由于八月一日事件的缘故,便迁到了一楼去,从社团教室大杂院迁往无人使用的一般教室去。房间的空间变大了有一倍之多,还附设黑板,后面的置物柜也变成每个人都有独立的空间,除此之外窗户也变多、出入口在房间前后共有两个,是颇为宽敞的空间——
  照埋说应该是这样。
  不过基本上,果然根本没有任何的改变。除了摆放得漫无秩序可言的长桌,还有随意乱排的书架、老旧的折叠椅。墙壁上则和过去一样挂着壁柱时钟、贴有月历,就连窗框上也是和以前没两样。随着房间变宽,垃圾杂物也跟着同时变多。这空间简直形同一事无成的事务所的典范。
  在根本算不上宽敞的房间里,早已有人先到了一步,是校园活动执行部的诸位成员。有担当部长(不知为何,大家都叫他社长)的兵藤会长、剃着平头但并非棒球社的鸟羽、时下相当稀有少见的麻花辫眼镜少女七尾,另外还有羽幌,以上四人……咦,怪了。
  「借问一下。」
  透没有特别针对谁,只是发出声音提问。
  「灯璃呢?」
  灯璃应该也是社员的其中一人吧!为什么会没出席呢?该不会是突然没办法来参加旅行了吧?
  「喔!你说不破同学吗?」
  坐在黑板前面的兵藤会长,心情沉重地开口说道:
  「刚刚接到联络,因为私人理由,她会迟到个三十分钟左右。」
  「原来如此。」
  透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回话。原本还以为好不容易终于有机会跟她见面的说,有点可惜。不过,只是迟到的意思也就表示,参加旅行并没有问题吧!
  「嗨——!小冰,别呆站在那里呀,过来这边、这边。」
  「谢谢。」
  透在七尾指示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
  「咦?就你一个人来啊?」
  鸟羽望着门没关上的教室前方入口,喃喃说道。
  「那女孩……由宇呢?你没带她一起来吗?」
  「有啊……我是有带她啦!」
  透摇了摇头。在离开脚踏车停车场前是还在一起没错。
  「可是她说要先去图书馆晃个一圈再过来。」
  十叶高中图书馆基本上是禁止外校人士进入的。不过,并不会真的一一去检查学生证,不仅如此,图书馆管理员还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坦白说,警备根本形同虚设,只要光明正大走进去,不用担心会被拦下来刁难。学园祭的时候,那家伙就把这一招原封不动地全学了起来。
  「她说要查询船舶的资料……啊!对了。」
  说着说着透便突然想了起来,神代岛的旅行指南。虽然当时口头上是那么讲,但是究竟这里有没有这本书呢?透站起身,开始浏览书架。
  「反正七尾的老哥也答应了,你要带她去我是不反对。」
  兵藤会长在长桌上抱起双臂,沉重地说道。
  「希望在现场你能负起责任,好好管理、带领她。」
  「好的。」
  透一面背对着会长回答,一面让手指逐一滑过书架上的书背。种类五花八门、尺寸大小不一、色彩眼花缭乱的书背,被杂乱地塞满了毫无一致感可言,并且规格凌乱的书架。这些是校园活动执行部数十年来的历代藏书·时至今日,上头一堆密密麻麻,不知到底有何帮助,或是对什么事情有帮助,甚至搞不懂是什么内容的书……
  「你在找什么书吗?」
  「没什么啦!只是由宇拜托过我……找旅行指南。」
  ……找到了,伊豆诸岛旅行指南,虽然有点年份,但这种东西就算摆了几年,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吧!太好了,要是这里没有的话,那就准备吃不完兜着走了。
  「这本我借一下喔!」
  透边说边把旅行指南从书架上抽了出来。望着透的手边,会长喃喃说道:
  「最近冰见你好像对那女孩特别费心关照呢?」
  「有吗?」
  自己并不怎么会去注意这种事,真的有吗?
  「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喔……虽然,或许我并没有对这件事发表意见的资格也说不定。
  好了,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仿佛要重新打起精神似的,会长一个人嘴里嘟嚷着。
  「刚好约定的时间到了呢,预定集合的人全都到齐了。」
  「咦?这些就是全部的人了吗?」
  透把旅行指南放到书架的上面后回头张望。集合在此的人,即使把自己算进去,也才五个人而已,明明校庆的时候不止这些人的。
  「因为二年级的学长姊忙得抽不出时间嘛!」
  「……原来如此。」
  毕竟三年级有考试和毕业出路等许多问题需要去忙吧!在这个时期,透带着些许的感伤在折叠椅上坐下……对了,兵藤会长应该也是三年级才对呀……算了。这个人在准备校庆的时候,即使诸事缠身,成绩依旧保持在前几名。都到了这个时候,也不需要学弟替他关心那么多,该用功的时候他自己会用功吧!
  「那么,现在开始进行十叶高中校园活动执行部,第三十六回临海住宿事宜,第二次讨论会议。」
  这个人一板一眼的说话方式是故意装出来得吗?可是话说回来,自己从来没看过他说话说得很『平常』的模样,不知这个人在家里,都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前几天,八月六日,在七尾同学兄长的大力协助之下,我们购得了来回的船票,以及住宿卷,我会在后天分发,所以请各位负起责任,事先将费用汇入户头。游船出航的时间是十一日的晚上十一点,从东京的竹芝栈桥启程,以上。」
  伴随着响亮的嗓音,兵藤会长用粉笔在黑板画下关东地方、伊豆诸岛的地图。就连画图技术也很强。
  「以上,有什么意见或问题吗?」
  「我、我——!」
  七尾以等不及会长把话说完的气势,高举起手臂。
  「七尾妹我有一个提案。」
  「什么提案?」
  「我想参观六本木的东京中城(Tokyo Midtown)。」
  「唔,那就决定十一日中午前在东京观光吧!」
  会长点点头,告知一旁的鸟羽:「书记,麻烦你了。」
  「咦?连这种开会内容也要记录喔?」
  「毕竟我们是以学生的身分外出远游,必须凡事都交代清楚。」
  「是。」
  鸟羽乖乖点头,从柜子里拿出记录笔记本,以及附有东京地图的旅行指南。这家伙在本质上其实是个个性认真的人。他打开笔记,掏出自动铅笔,调整了一下姿势,开口说道:
  「然后呢!七尾,跑去中城那里,你想干嘛啊?」
  「想干嘛,这还需要问吗?」
  七尾从鸟羽手上一把抢过东京旅行指南,然后开始嚷嚷。
  「『啊哈~好屌~是大都市耶~』就是要像这样去感动一下呀!啊!六本木新城(Roppongi Hills)也在附近耶!呜喔!你瞧瞧这副东京都市景观,太令人感动了。感觉既上流又令人沉醉,又充满领导阶级风情。」
  随着一阵如同受过严格训练的饭店人员脚步声般的下笔声,会长手指间的粉笔在黑板上补充注明了『既上流又令人沉醉又充满领导阶级风情』等文字。有时候很难搞懂这个人哪些部分是在开玩笑,又有哪些地方是来正经的。
  「如果你想去那种楼层很高的地方的话。」
  透畏畏缩缩地插嘴后,七尾和鸟羽便停止拌嘴,疑惑地转头面向了这里。一受到注目我就会开始害羞,这种经验,我在去年未曾有过。
  「去新宿的都厅也不错吧!而且那里不需要入场费。」
  「啊!不行不行。」
  七尾把旅行指南抛到长桌上,挥了挥手。
  「抱歉,我对那里没兴趣。那种粗俗的地方,岂能呼应我的格调,像我这种娇嫩欲滴的少女呀,果然还是比较适合上流又高级的场所。」
  「你可以把你想表达的意思说明清楚吗?」
  鸟羽向七尾的长篇火星文吐槽道,但是七尾对吐槽丝毫不以为意,不厌其烦地继续说了下去:
  「喔——对了。我们去ALTA(东京新宿知名的事务所、流行大楼)吧!等欣赏完MOYAI石像(此指新宿车站南边出口的知名仿摩艾石像)后就去109百货逛逛,接着大家和乐融融地一起去拜会ASYA贵妇。」
  「ASYA贵妇是在芦屋,和东京一点关系也没有喔!」
  羽幌适切地提出订正,为啥这家伙会知道这种常识?
  「你很罗唆耶!羽幌。这种东西讲求的是fu好吗?你懂不懂啊?啊啊!对了,干脆顺便去涩谷的了Junior Station朝圣一下好了。」
  涩谷吗?以前曾经去过一次,当自己还住在东京的那段时候。不过,那里是……
  「喂,七尾,那边主要都是国中小学生在去的,高中生……」
  「欧巴桑少自不量力了啦!」
  鸟羽作出了一个极为危险的结论。
  「年纪都那么一大把了,还泡什么涩谷啊!照那边的标准,超过十五岁就已经算是欧巴桑级,啊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冰你想去哪儿呢?」
  七尾让拳头陷入鸟羽的右侧腹的同时,一面露出了满怀慈爱的微笑。
  「啊——好比说——」
  透拾起旅行指南,随意翻阅了一会后,目光停留在某一个地方。
  「像是浜离宫旧公园之类的。」
  海边的日本公园,感觉好像很吸引人呢!
  「超冷门。」
  「而且我还没去过浅草。」
  「我要枯萎了!」
  会长在黑板上的关东地图加进了环状线,如同在表演杂要般,用单手翻着时刻表。这时羽幌喃喃嘀咕道:「其实用手机就能调查了喔……」「那你干嘛不早点讲!」会长气呼呼地合上了厚厚的时刻表,鸟羽则一面承受着卡在右腹里的七尾的拳头,一面发出「呜喔喔喔喔喔喔老子是不会认输的——!」的嘶吼声,拼命在笔记本上写下纪录。
  如果在这群成员里加上灯璃和由宇两人一起去浅草的话,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呢?
  「当天从晚上七点开始,在竹芝有烟火大会。」
  在黑板上完成精密又完美的路线图后,会长放下了粉笔。
  「可以的话,希望能赶在烟火大会前,到达竹芝。」
  原来竹芝有在举办烟火大会啊!我都不知道,亏我之前还住在东京,真逊。
  「先把浴衣准备起来是不是比较好?」
  「小冰,你HIGH过头了啦!」
  总算解放鸟羽的七尾,回过头来说道。
  HIGH过头了吗?被人这么一点名,感觉还挺不好意思的,不过,会这么兴奋也是无可奈何的呀!因为很久没有这种活动了,毕竟这是升上高中以来的第一次团体出游嘛!
  太好了,我深深地这么觉得,我能在这里,真的太好了。
  「你们在聊神代岛的事吗?」
  少女现身在大门敞开着的教室入口。
  「哦,由宇,好久不见了!」
  七尾像是在比胜利姿势般朝着走进教室的由宇竖起了大拇指。
  「今天一样浑身散发萝莉的气息呢!喔!大饱眼福。」
  「七尾,不管怎么说,你和你老哥真的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痛痛痛痛痛痛痛死了!痛死了啦!」
  由宇一面讶异地望着满脸微笑、拧着鸟羽脸皮的七尾,一面走进了房间里头。
  她理所当然似的在空下来的折叠椅上坐下,从口袋掏出影印纸、摊了开来。上头印的是游艇的照片,似乎是她找到照片后、把它彩印下来的。
  她果然很期待没错。
  「后天才要出发喔!现在就玩得太疯的话,小心到了当天脚软没力喔!」
  听到这一句无心之辞后,由宇忽然抬起了头。
  「后天……吗?」
  由宇语气平淡地低声说道,把影印纸放在桌上。
  「对啊!」
  「就是后天没错唷!不管做什么事,都得尽快决定才行。」
  「三天后,就已经在船上了吧!」
  「正是如此,少女,务必要注意别发生意外。」
  会长放好粉笔,望向由宇。
  「…………」
  由宇完全没有反应,只是保持着沉默…………
  「…………由宇?」
  透宛如自言自语般唤了一声。
  由宇依旧一语不发,默默地站起身来,把影印纸推开到一旁。
  「……由宇?」
  感觉不太对劲。注视着站起身的少女的背影,透又唤了一次她的名字。
  「你……」
  虽然不是很清楚,虽然没办法描述得很仔细……
  ——少女往前踏出了一步。
  甚至看也不看辛苦影印来的游艇照片一眼。
  …………现在这家伙『又』……
  「看来应该还是要送山田老师土产……吧!」
  羽幌的声音,是没有察觉任何异状的温暖嗓音,是从色彩缤纷的世界所传出的音韵。
  可是——
  在寒风刺骨的心境下,透只有确认了一件事。
  由宇这家伙,现在并不在『那个世界』,不在拥有色彩的世界。
  「嗯?怎么了吗?小冰,一直盯着别人看。」
  「没事…………」
  透在口头上子以回应后,战战兢兢地,没错,战战兢兢地从椅子上站起身。
  少女缓缓地漫步离去——穿越彩色的世界,黑白色的少女漫步离去——
  「啊——这么说来也对耶!由宇所说得没错,仔细一想,后天就要出发了耶!再不赶快让行程定案的话——」
  有如要撕裂七尾满怀希望的话语般——
  「一个月以后,就全都成了过往云烟吧!」
  黑白色的少女从嘴里挤出了文字,那并不算是言语,而是冰冷的文字。
  「…………咦?」
  七尾对黑白的文字产生了反应,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发言者的背影,彩色的世界接触到黑白的世界,开始浮现出波纹。
  「…………由宇?你在说什……」
  「喂喂,由宇。」
  鸟羽叫住了那个背影,他一点也没有察觉任何异状。
  「别说会让人扫兴的事嘛!八月还没过完一半耶!夏天……」
  「没有关系。」
  由宇对鸟羽开玩笑举起来的右手完全视若无睹,一口咬定地说道。语毕,又往前走去,仿佛是在表示拒绝一般。黑白色的世界开始在彩色的世界里制造出裂痕,透咽下一口硬如固体般的口水。
  「夏天从现在才要……咦?」
  僵硬住的彩色世界居民、鸟羽,自讨没趣地垂下了高举的右手。
  「跟剩下的时间没有关系。」
  黑白色的文字,黑白色的世界,让人无能为力,既清楚又明白。
  现在这家伙『又恢复到那个模样』。
  「…………由宇?」
  空虚地叫着她的名字,就像在敲打石壁般的一股空洞感。
  「时间是会流逝的——只能束手无策。」
  石壁没有任何的反应,黑白色的世界没有受到一丝撼动。
  「不管剩下多少时问,结果都是一样的。
  站在尽头所作的观察,经常是作为一种必然的事项——」
  「唉。」
  七尾也站了起来。
  「——受到保证,不容许被改变的,在尽头来临前的那一段时间的长短,根本没有关系——因为『迟早是会到来』。」
  黑白色的世界,在彩色的世界上制造出一道又一道裂痕。
  在化为一片安静无声的教室中,由宇的声音有如机器播放般地无机质——
  好安静,透深刻地感受到,这里非常地安静。
  直到先前还存在的色彩、闪耀着光辉的景象,宛如一场幻影般。
  「『迟早是会到来』——再慢……对,也是百年以后……大家全都变成这个模样。我至今所看过的,全部都变成这个模样…………在一千年以后、一万年以后…………对了,我会……」
  七尾讶异地凝视着由宇的背影,然后把视线转向这里。不对,不光是七尾而已,猛然发现——是所有人都在看着这里。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该说什么才好,就在找不到答案的情况下——
  「由宇——」
  透唤了声她的名字,被唤住的少女仍然面向着墙壁、头也不回,慢慢地将右手伸向眼前的月历——
  「…………」
  「喔呵呵。」
  在她右手的前方,即正前方,就在她眼前那扇没有关上的房门的前方,灯璃出现了。
  「啊!」
  就像当场突然觉醒了似的,就像当场回过了神来似的,由宇停下右手。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宛如神出鬼没的瞪术师般、在由字眼前现身的灯璃,用着猎人一样的眼神紧盯由宇整整三秒的时间。
  「找到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发现由宇!」
  灯璃就像扑向猎物的灰熊般张开双手,以不由分说的蛮力,将眼前的小不点一把抱了起来。
  「你、你干嘛啦!」
  「我抓到啦!啊啊啊啊,抓到由宇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混、混蛋,放我下来……」
  「呀啊啊啊啊!她在挥舞、手脚挣扎耶耶耶耶耶耶!太棒啦!啊啊啊啊啊啊!」
  「你这个……」
  正如字面上的意义所示,不由分说,灯璃发出不允许对方有任何的反对与抵抗的气势。
  「呜唷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就像把由宇当成货物似的将之夹抱在腋下,有如掳走女主角的大金刚般,又好比抢走猎物的猴子一样,灯璃一路狂奔离开。
  「呜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皮肤好光滑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在遥远的彼方,激烈脚步声以及刺耳的尖叫声,逐渐往走廊的尽头消失而去,这就是所谓的远近法吗?应该不是吧!
  「……………………」
  暴风离去了。
  灯璃那家伙除了由宇以外,其他人都没放住眼里吗?虽然她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可是还是有种不知名的沮丧感。
  「……觉得灯璃她好像……」
  鸟羽一脸茫然地嘀咕说道:
  「疯狂的程度比平时还要严重喔?」
  「啊啊!说到这个。」
  七尾同样露出一脸魂飞魄散的表情说道:
  「昨天她在电话里直嚷着『好想见由宇,好想磨蹭她的脸颊,好想将她的身体全都玩弄一遍,好想见她,好想见她』之类的,感觉就好像得了什么强迫症状一样……」
  「喔!原来有那么严重啊……」
  「放着不管,她自己就会治好的。」
  会长说道。
  「…………」
  现场自然而然地陷入了沉默。
  接下来该由谁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又该怎么样接话……现在就是这种尴尬的气氛。
  「………………反正结果就是这样啦!」
  七尾放声大叫,仿佛要用力把这股尴尬的空气驱除开来似的。
  「话说回来,小冰。」
  将麻花辫往上一甩后,七尾朝我石破天惊地用力一指。
  「你现在还在照顾那女孩的生活起居吗?记得她是你的表妹?」
  「嗯嗯,算是吧……」
  透暧昧地点点头,紧接着说道。
  「……因为叔父最近好像有人事异动,调职到新部门去了。」
  说起来,虽然我编了一个这样的借口,但事实上我最近根本没和叔父见过面。
  叔父他到底是在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呢?
  「我记得叔父他好像是在当公务员……的样子,而且听说新的职场是特别繁忙的部门。」
  「咦咦,公务员有那种『很忙的部门』吗?」
  「废话,当然有啊!」
  鸟羽像个谐星般对大惊小怪地感到惊讶的七尾吐槽了一番。
  ……说到公务员,脑海里便浮现一个留着一头金发、浑身黑衣的身影——栗林小姐。
  那个人基本上也算是公务员,附属于『特殊犯罪对策室』的警察。
  「像是把办公室里原本每个月翻一次的月历,换成每天都翻的日历吗?好厉害喔!工作量爆增三十倍耶!」
  「最好工作只有翻日历而已啦!」
  「不小心太过用力,因此得了肌腱炎,趁机请了半年病假。」
  「你对公务员的偏见未免太深了吧!」
  「…………」
  透一边看着鸟羽和七尾的拾杠,一边默默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皮包。
  ……那时从栗林手中收下的名片,现在仍沉睡在皮包里头。
  『如果有事,请打电话联络我。』那通联络用的电话号码,至今仍停留在名片的角落。
  「话说回来!」
  结束了和鸟羽之间相声的七尾、坐在折叠椅上感触很深地说道:
  「那样个性难搞的女孩,还三不五时跑来找你玩,应该感觉挺累人的吧!」
  「还好啦……只是……」
  和来自镜片后方的视线四目相对,透忍不住别开了眼睛。
  或许,是挺累人的没错,确实是。
  「只是…………」
  「……我没其他意思啦!毕竟那年纪的小女生,脾气比较不安定嘛!」
  七尾像是在掩饰不好意思似的伸着懒腰,用若无其事的态度开口解释。
  「毕竟过去以来没办法看清的事物,现在突然一口气全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过去以来……吗?」
  透抬头仰望天花板。
  并不是过去以来没办法看清。
  而是由宇她『完全没有任何的了解』而已,就在不久的半年前……
  然而就在最近,她变成了人类。
  如此一来的话……透凝视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由宇她成了人类以后,便获得了和过去截然不同的观点。
  那么,她『现在正在观看什么』呢?
  「啊啊!这么说来。」
  鸟羽仿佛突然回想起来什么事情似的看着七尾。
  「你在升上国中的时候,好像也写了类似这种充满感伤情怀的诗集……」
  「啊!你不要吵啦,那个时候的往事就别再提起了,算我求你!」
  「记得你都在笔记本上写下自行创作的诗篇……」
  「等一下啊啊啊啊!不要再继续回忆了了了了!」
  鸟羽一边往长桌的另一头移动,作势逃离七尾的嘶吼,一边开始朗读了起来。
  「『这个世界就如同一片脆弱的玻璃……』之类的。」
  「呜哇啊啊啊啊啊!这小子居然还记得呀啊啊啊啊!快住口——!」
  七尾用双手捣住脸孔、左右摇着头,头上的麻花辫随之甩来甩去。
  「『我们是彼此互不相干的孤独旅人……』之类的。」
  「不要啊啊啊啊啊!别念了了了了,别让我想起来啦啊啊啊啊!」
  七尾伴随着怒嚎、一脚踹开椅子站起身,借着这一股劲向来自过去的袭击者展开攻击。可是一直没办法顺利逮到以长桌为中心进行对角线移动的鸟羽。
  「『察觉到了世界的真实的我……』」
  「给我适可而止一点!你这混帐秃驴!」
  七尾一举飞越过长桌,将满载着杀意的飞踢踹向鸟羽的脑门,发出了怒吼。
  「一般的小鬼头,通常就是会像那样胡思乱想啦!」
  接下来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她将失去了力量的可悲牺牲者尸体一把抛开,喘着大气、重整呼吸,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凝视着斜上方四十五度,如同身经百战的勇者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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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我实在太嫩了…………真的!」
  「你没事露出遥望远方的眼神干嘛?」
  「算了,玩笑就先放在一旁不提。」
  「你说这是玩笑?鸟羽都一只脚踩进鬼门关了耶!啊!你看他都喷血、浑身发出痉孪了啦!」
  「反正他是靠着开玩笑活下去的那种男人,就那一点小伤,死不了的啦!」
  她这是在胡说什么啊?
  「总之,成天为了没有意义的事情想不开,自以为郁郁寡欢、多愁善感就很帅气,会有这种想法,就是还没成熟的小鬼啦!所以说,这是所谓的年轻性精神官能症吗?
  喔!天啊!好丢脸,我死都不愿去回想。」
  她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后,便向前直行而去。
  「——我问你喔!」
  透顿了一拍后,开口跟七尾说。
  「你为什么会停止了那样悲观的想法?为什么……呃,该怎么说呢?」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有魅力吗?」
  「啊、不是啦、好吧……」
  「呜哇,那个敷衍的回答是怎样?太令我伤心了……嗯,关于这个问题嘛!」
  七尾露出些许正经的表情回答。
  「可以算是多亏了老爹的帮忙吧!」
  回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之后,七尾便别开了视线。看来似乎无法再追问更多细节了。
  「担当保护者真的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呢。」
  「只要用心做好避孕措施的话,就不用伯了。」
  「不准复活,鸟羽!还有禁止开下流玩笑!」
  会议一直开到太阳下山才总算有了大致上的结论。总而言之,十一日当天要搭第一班电车从十叶车站出发,可谓颇为英勇的强行军,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还有比起那更重要的问题……
  回到家以后,在吃完晚餐、去洗澡前的那一段空白时间……
  「喂,由宇。」
  坐在餐厅的椅子上,透一边看着从社团教室带回来的东京观光指南,一边若无其事地开口跟待在客厅的由宇说话。
  「……你……」
  她翻着手上的书,从刚刚开始,色彩鲜艳的介绍报导就连一个字也没被看进脑海里。
  「是不是有什么烦恼啊?」
  桌炉棉被和电线已经都收拾起来了,还放在客厅的只剩桌炉桌而已。
  少女今天一样坐在桌炉桌的前面浏览着那本神代岛的宣传手册。
  「我并没有什么烦恼。」
  少女目不转晴地盯着宣传手册喃喃说道。
  「…………」
  透观察着她的脸,她的脸色,她的表情。
  那是她一贯的脸庞。看起来仿佛面无表情,但实际上绝非如此,这就是由宇一贯的脸。
  ——应该是她一贯的脸没错……吧!
  坦白说,自己也没自信一口咬定。如果有人问起「真的和平常没两样吗?」那我绝对说不出「一点也没错」、「千真万确」这种答案。
  「没有什么好让我感到迷惘的无聊事情。」
  由宇没好气地丢了这么一句话,继续翻阅书页。
  她在装傻——会是这样吗?还是说,就连她本人自己也不清楚呢?
  如果是这样,那个言行举止,她最近的言行举止,甚至连本人也没有意识到——
  所有事情仿佛都陷入了一片云雾当中。
  「在二天前……」
  透从抽屉拿出皮包,打开名片夹。
  「我偶然——碰见了栗林小姐。」
  「你们又见面了吗?」
  她看也不看这里,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到底那句话隐含了什么样的意图,听也听不出来。
  她到底在思考些什么,还是什么也没在思考?
  她到底打着什么样的念头?还是什么念头也没有?全然没有头绪。
  到底哪些部分可以跟她透漏、哪些部分又该对她保持沉默?
  什么是正确答案?什么又是错误答案?透一点也不懂。
  家里多了一个人,真的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她跟我说,如果有什么闲扰,可以打电话给她——」
  透说着说着,从皮包里拿出了名片。
  至于『非联络不可的麻烦事』的内容,则怎么样也说下出口。
  「不过……」
  透双手抓着名片,开始施加力量,书写着电话号码的纸片、十分干脆地变成了两半。
  「…………我想应该派不上用场吧!」
  「废话。」
  由宇态度明快地嘟嚷菩。
  「我才不需要别人的帮忙。」
  与以往别无二致,意志坚定的凤眼、转向了这里。
  「也不需要你的,透。」
  「我想也是吧!」
  透刻意回以轻松的口吻,将名片撕成粉碎状,丢进了垃圾桶。
  「你也别再继续玩拿布偶办葬礼那一套了。」
  ——那一天,三天前的那一天。也就是两人一起到『十叶商店街』的日子。
  透回家后发现,白黑色的小狗布偶的肚子上,多了一道用美工刀割出的十字伤痕。
  毫不仁慈的致命伤口门,就挖开在布偶的身体上。
  里头的棉絮有如动也不动的内脏似的从洞口溢出。
  「这只布偶已经死了。」
  在『死去』的布偶前面——
  「所以得为它举办葬礼才行。」
  拿着美工刀的少女如此说明道。
  「葬礼需要有人参加。」
  她是从哪搞来这一身玩意的?这栋屋子曾经有过这种东西吗?
  那是一套颜色纯黑、如同短版紧身洋装般的连身套装,以及黑色素面的手套和附有一层面纱的黑帽子,穿着一身葬礼用的洋装。
  少女以一身仿佛可以在『婚丧喜庆须知』一书上头看到的标准送终装扮——
  「所以我才会去弄来这只红白色的小狗。」
  高高举起电玩中心的赠品,红白色的小狗布偶。
  「它要为死去的白黑色小狗送终。」
  身穿丧服的少女,露出严肃的眼神、指着被切开的白黑色小狗布偶。
  「——由它一个人来送终。」
  「——那种游戏——给人的感觉太不舒服了。」
  透挥别过去的幻影说道。
  「我当然知道。」
  如今的由宇坐在桌子前面,向上翻起眼珠,明确地如此宣言。
  「那种事情已经再也没办法做了。」
  「是吗?」
  透一面和由宇对望,一面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
  「也对。」
  他脸上挂着笑容的同时,一边心想。
  ……事情解决丁吗?这么一来,由宇就会回复原来的模样吗?
  奇怪的行动、奇怪的言行举止,会就此消失得一干二净吗?
  真的?
  「呼——」
  透将身体浸泡在浴缸里,吁了一日气,今天真是累人。
  虽然不是很清楚为什么,总之就是异常地疲累。
  从浴缸伸出手,转开莲蓬头的水龙头,现代化的卫浴设备对这户人家来说,可说是形同无缘。装设在这里的只有老式的热水器,就算转开红色的水龙头,也不会立刻冒出热水,开头的一一分钟是冷水。
  窝在浴缸里眺望着冷水的同时,透一面用血液循环变好的大脑没来由地思考着。
  (在一百年后,所有人都灭亡了——吗?)
  这是什么意思呢?当然字面上的意义并不难理解。
  可是搞不懂她在那种场合下,作出这种发言的意义。
  ……她到底在思考些什么?
  难道是想要吸引人家的注意,所以便试着做出悲观且具有冲击性的发言——
  ——唉,这确实是很常见的念头。
  可是不知为何,感觉那家伙的言行好像不是出于这样的念头。
  那家伙会不会是因为个人的理由,才把那些话说出口的——我是这样想的啦。
  会在那种场合不得不说出那些话的理由,会不会其实并非基于想要引人注目这种外在因素,而是在她的内心里——
  至于那会是什么——
  (一个月之后,八月也宣告结束……)
  透这才想到。水流个不停的莲蓬头,这时开始冒出迷蒙的热气,热水总算出来了。
  一直不停涌出来的高浓度蒸气,渐渐充满了空间狭小的浴室,眼前的风景开始化为一片纯白色。可是,透没有想爬起身的意思,他待在浴缸里头淋热水雨,思考开始脱线。
  对了,虽然之前从没想过这档子事。
  九月开始之后,那家伙会变成怎样呢?
  新学期开始之后,那家伙该怎么办呢?
  等暑假结束……就算学校恢复上课,那个没有户籍的少女也……
  「透。」
  听到少女从更衣室传来的声音,脱线的思考这才回到了正轨。
  「干嘛啦?」
  透从站起身,爬出浴缸,调整莲蓬头的温度,然后在其前方坐下。
  「…………」
  由宇没有回话。取而代之的是——
  喀啦一声,浴室的门——区隔更衣室和浴室两个空间的门被打了开来。
  「呜哇!」
  透不经意地想要回过头张望——但随即打消念头,要是回头就糟糕了,糟糕得一塌糊涂。
  「你、你在打什么主意啊?干嘛闷不吭声地开门!」
  感觉少女就站在白己的背后。那个打开浴室的门、伫着动也不动的少女,就站在自己的背后。
  「我现在正在洗澡耶!好吧!我确实是洗得有点久,可是也还没洗超过一小时吧!」
  即使嘴巴没完没了地讲个不停,耳朵还是照常在运作。背后少女所站的地方,似乎响起了某种声音,是衣服摩擦的声音,还有轻飘飘的布料滑落到地上的声音……换句话说——
  这是在脱衣服的声音。
  这家伙是在搞什么鬼啊!
  「啊啊!我知道了,你在找弄丢的东西是吧!很不巧这里啥显眼的玩意儿也没有,你去其他地方找找吧!」
  沙…………的一声,在响起这道轻盈的布料落下的声音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声响了。少女动也不动,没有离开她的位置,风从门开着未关的门口吹了进来,好冷,不对,冷不冷现在一点都不重要。
  「你想干嘛啦?为什么要楞在那里?没事干嘛脱衣服…………你快点把……」
  透一边直瞪着在蒸气里显得怱隐怱现的黑色莲蓬头的水管,一边以激动的声音片刻不休地嚷嚷。
  「透——」
  少女那仿佛在窃窃私语般的声音,从后头隔着水蒸气传了过来。这家伙是想说些什么。有事情的话就快点讲明白、快点滚出去呀!脑袋到底在想什么啊——真是搞不懂。
  站在后头,脱光了衣服的少女——
  「透——」
  踏进了浴室一步。
  「喂喂!先别进来,你究竟想干嘛啦!」
  她在想什么?她在说什么?她在考虑什么?空洞、没有意义的字眼,塞满了头盖骨的内侧。透凭着意志力,把被一堆字眼压迫得打算罢工的大脑拉回现实,在一阵叱吒激励之后,总算挤出一个结论。
  「我知道了,你想洗澡对吧!而且是迫不急待,好吧!我真的有点洗太久了,我现在就出去。马上就出去,所以你稍等一下。」
  马上回过头——从这里开始,所有动作都必须讲求一气呵成。尽量不要去看到站在入口的由宇,然后一面尽量不要让自己的身体曝光,一面以可称之为神速的气势、突破空隙往更衣室移动。就在本人使用着如同神附身般精密又迅速的动作、穿上替换的内裤的时候——
  「——我好怕。」
  赤裸的纤细手臂、从后头揽住了透的脖子。
  「喂——」
  你这是在做什么?
  脸之所以会火烫、心脏之所以会激烈跳动,并不是因为刚洗完澡的缘故。
  这家伙——到底是在干嘛——
  「喂!」
  少女紧紧地依偎了过来,如今简直可以说紧密贴身的状态。
  这个姿势是——这个模样是——这个状况是——
  「你是怎么了?」
  透以颤抖的手握住少女的胳臂,轻轻地擦开。
  结果却引起了反效果,少女的手臂反而更加用力抱住。身体也从后面贴得更紧。搞不好这家伙现在已经使出了浑身的力量,甩不开她。
  这家伙用尽全力依偎在我身上。
  「…………你、你快点穿上衣服啦。」
  背后传来身体温热的感应,脖子上则是传来一股手臂柔嫩的触感。
  「喂!快点把衣服……」
  「拜托——」
  此外还有在耳边呼气的感觉——这是——
  不,不可以。
  我不可以去想那方面的事情。
  ——现在不是去思考那方面的事情的时候!
  没错,我在内心如此坚信。
  现在不是让自己意乱情迷的时候!
  这家伙现在不是处于正常的状态下!
  「拜托——别丢下我自己一个人。」
  「什么……」
  少女的手臂更为加紧施力。照这样下去,搞不好会被她绞杀而死——脑子里浮现出这种既偏离现实,但又感觉格外真实的想像。
  「你在说什么啊?」
  「我好怕——」
  她在说什么?这家伙到底想表达什么——
  有一股如同老虎钳子般的力量,一股巨人到能将胸腔、连同肺部一起捏碎的力量,正勒住自己的脖子,在痛苦的喘息下,脑袋又开始陷入了空转。她说害怕是怎么一回事?这家伙在干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害怕自己一个人独处吗?害怕自己一个人洗澡?自己一个人待在客厅里,变得害怕了起来?为什么?她想表达什么?她在害怕什么?
  会是如果一个人待在阴暗的地方,就有鬼跑出来——不可能是在害怕这种事吧!怎么可能——
  「我好寂寞——」
  寂寞,新的字汇出现了。可是,我不懂,有什么好寂寞的,有什么好害怕的。
  「…………你——」
  依偎在身上的少女,张开了嘴巴。
  「你也会死吗?」
  精神上裂开了一个洞。
  在洞穴的深处,有恶魔正在咧嘴大笑。
  那个恶魔,长着一头金色的头发。
  我咽下口水,重新抓住少女的胳臂。
  「透——和我一起——」
  少女说出了仿佛被热得神智不清似的话语。
  「和我一起——」
  「由宇!」
  透动员残存在肺里的所有空气,用尽浑身的力量发出怒嚎。少女像是四肢僵硬了般放松了手臂的力气,趁着那一瞬间,透溜出少女的胳臂,穿上掉在地上的T恤和裤子,将浴巾塞给少女。然后以宛如要把身体捆住似的气势,强硬地把浴巾包在呆站着不动的少女身上——
  「你……跟我过来一下。」
  透以蛮力拉着少女的手臂将她带往客厅。少女就跟人偶没两样,毫无反抗地被拉着跑。
  「你……到底是……」
  坐在客厅榻榻米上的由宇,仍旧低着头——仍旧用头发遮住脸,喃喃地念着同样的句子。
  「拜托别丢下我自己一个人——透。」
  「什么啊?」
  透看着由宇那副模样喃喃说道,没有特定要说给谁听,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
  她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在我洗澡的那段期间,这家伙的脑袋到底是想了些什么。
  她想到了什么?她看到了什么?
  「布偶——」
  啊啊!对了,一时间唐突地想到。这么说来,那只布偶! 红白色的小狗布偶跑哪去了?
  自从那个葬礼游戏之后,就再也没看到了——
  「那个布偶——」
  低头的少女就如同一抹黑暗一样低声说道。
  「已经不在了。」
  透打着颤栗,突然想到这家伙先前所说过的话。
  「『那种事情已经再也没办法做了。』」
  并非…………再也不做。
  而是『再也没办法做』。
  「那个布偶也死了……
  ……被碎尸万段,死无全尸了。」
  ——没来由地深信。
  这家伙也把红白色的小狗布偶碎尸万段了,凭着那把关工刀。
  「大家都死了,黑白色、红白色的布偶全都死了。
  它们的世界走到时间的尽头,所以毁灭了,已经再也无法挽回。」
  她为何要做这种事?她为何要——
  「好寂寞——」
  忍不住——差点一股脑儿站了起来。
  「拜托——别丢下我一个人。」
  「——」
  「千万不要消失——拜托你不要消失不见。」
  透发干的口中吞下一口湿润的唾液,想要挤出几句话来。
  「我怎么会消失不——」
  「你说谎。」
  一股恐怖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个小孩令人感到害怕,我真的这么觉得。
  「别丢下我一个人——」
  为什么会觉得她可怕?我空虚地反问自己。
  这家伙不就是由宇吗?这家伙不就是那个开怀大笑的少女吗?
  不就是三天前还笑得那么开心的少女吗?不就是那个满心期待着旅行、而兴奋不已的少女吗?不就是那个虽然还不够安定,也尚有许多不习惯的事情,但仍渐渐开始像个人类的少女吗?为什么——会觉得她可怕,为什么——
  透将视线挪回到少女的身上。
  「呜。」
  太恐怖了。
  少女的右手握着一把美工刀。
  「!」
  那是木工用的大型美工刀,拥有巨大的刀身,是随身可得的武器。
  随着少女手指头的动作——刀身从中显露了出来,喀喳的一声。
  「如果——你会和我在一起——的话……」
  「…………」
  双腿开始发出颤抖,但是实际上发出颤抖的,并不是身体。
  「如果说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话——」
  正在发出颤抖的,是我的灵魂。
  「那么就应该不可能——会消失不见——」
  刀刃发出喀喳喀喳的声响,随着失控的话语伸出了会对人造成伤害的尖锐金属片。
  「所以——你应该也不会死才对。」
  想干什么——这家伙想干什……
  「所以——」
  刀子彻底伸长了,杀伤力拔群的钢铁、露出了明晃晃的刀刃。

  「所以我要试试看,是不是真的死不了!」
  「——!」
  噗咚!
  老旧的榻榻米上被刺穿了一个洞,如果没躲开的话,我的身体早就被她刺中了。
  透为之惊慌的本能,推开了结冻般的大脑,代为发出了惨叫。
  刚刚要是没闪开的话,现在上头被开了一个洞的,就是我的身体。
  美工刀插在榻榻米上,深达有如玩笑般的程度……
  少女面无表情地一口气将美工刀拔出,又再一次低声喃喃地说:
  「你说谎。」
  少女用和那家伙相同的口吻说道:
  「你也——」
  少女露出和那家伙——『杀人宝石』相同的眼神,喃喃地说道:
  「你最后也是会死,不是吗?」
  滋喀,突然一声格外脱离现实的声响以及感触,就在右手臂的手肘附近。
  透战战兢兢地确认,映照在眼帘里的,是红色的血。
  美工刀的刀刃切开了我的手臂。
  右手被割伤了。
  「呜…………」
  我到达极限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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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尽头


  十叶商店街被一片夜色所包围。
  原先充满色彩的景色,如今被被黑白的世界所遮盖。
  旅行社的招牌被收进店内,电玩中心关掉了电源,汉堡店的店头看板也被收了回去,光明从所有的店家消失,所有的事物都被黑暗所笼罩。
  光明消失,只剩黑与灰色的世界。唯有中央公园在月光的照射之下。
  想当然,景色和三天前那个时候,完全一模一样。
  不管是梨花海棠树、汉堡店的椅子、还有电玩中心的抓娃娃机。
  所有的一切都维持着当天、当时的模样,只是保持原状,待在该在的地方。
  相同的场所,和当时并无任何不同、一模一样的场所,但是……
  这里已经没有半个人影,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
  时间流逝了,就只是因为这样而已,光明便变得如此黯淡。
  ——这样的事实。
  这样的事实是打从一开始早就明白的事。
  在不久之前,在一年半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经验,不是吗?
  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而消失的东西是再也无法挽回的。
  这样的事情不是早就心里有数了吗?
  透独自一人坐在长板凳上垂头丧气。
  鼎沸的人声会再次涌现,光明会再次重返,充满希望的日子会再次到来。
  凭什么可以做出这种保证呢?凭什么可以保证这么没有责任、没有根据的事——
  明明世界有可能不再恢复原先的模样。
  明明世界有可能已经毁灭了。
  明明有可能再也无法挽回了。
  「……」
  忽然——
  「…………」
  透察觉到……
  这里另有他人,他拾起脸,环视一下四周。
  在这光明消失的世界——黑暗的中央公园里,另有其他人——
  除了自己以外的某个人——
  「………………」
  在这里……
  在这个月光与黑暗融合在一起的公园,在这片宛如灰色调的静物画般的静寂风景中。
  就像静物画般,一棵黑色树木与其底下的长板凳,就盘众在一角。
  「——」
  而『杀人宝石』就独自一个人坐在那上头。
  在宣告终结的光之世界——黑暗中,一个少女独自一人坐在那儿。
  露出一双视线,并不停留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处的黑暗瞳孔,少女仍旧坐在那儿。
  「啊——」
  透原本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
  搞不好,光辉下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唯有那名少女才是真实存在的也说不定。
  透一面做出如此不切实际的空想,一面悄悄凝望少女。
  「…………」
  这名少女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
  这个女孩到底在注视着什么呢?
  「…………」
  并且——又变成了怎么样的人呢?
  原本说不定会永远持续下去的无声单色风景——
  她唐突地重新开始动作了。
  『杀人宝石』从长板凳上站起身子。
  图画般静止不动的少女开始走动了。她没有发出丝毫的脚步声,用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般的动作。
  只是缓缓地向我走近。
  「你会——」
  图画发出了声响。少女发出了声音。
  「你会——」
  感觉就像洞窟的隙缝所吹出的风似的,一阵空白的声音。
  「你会死吗?」
  透抬起头仰望少女,和眼前的『杀人宝石』四目相对。
  和之前那时候一样。空虚的表情,空洞的眼睛,没有意义的话语。
  「你会——」
  这是当时在光明中也曾听到的一句话。
  「你会死吗?」
  虽然那时候并不懂话中的意思,可是现在我已经可以理解这串文字列的意义。
  这个人正深陷绝望,而且是无可救药地、处在无法作出任何挽回的形态下。
  「你会——」
  口中只是机械性地……
  面对只是一味不停重复的空洞询问——
  「——死吗?」
  「是啊!」
  透回答道。
  回答之后,他便站起身面对绝望的少女。
  「——你会——」
  明明问题已经得到了答案,可是发问者『杀人宝石』却全然不改变表情,不改变自己……
  「你——会死吧!」
  「是啊!」
  透再一次点了点头。
  「会死啊!」
  说出口之后——这才明白。
  「我会死啊!」
  …………这个事实老早就知道了。
  这个事实从很久很久以前,从最早的时间点开始,就已经知道了。
  没错,我会死,人类会死,所有人都会死。
  就在未来遥远的某天。可是,那段时间和所谓的永恒相去甚远,绝非是永恒,说不定会是明天,总之就在那短暂、连计算有多久都嫌愚蠢的刹那之后——
  「人类会死啊!」
  没错,我一定会死,不是只有我而已,所有人都是如此。
  根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我敢打包票。
  所有人都会消失不见。
  就在未来遥远的某天。但是,那绝非是永恒,而是在一段短暂的时光之后。
  「人类是会死没错啊!」
  是啊!
  冷漠、有如从无知醒悟过来般的话语,逐渐渗入月亮的黑影里。
  「总有一天,所有的人事物都会迎接终点,没错啊!」
  无论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无法逃离这个事实。不管有多么心灵契合,不管日子过得有多么快乐,不管是身在多么璀璨光辉的景色中。
  总有一天——迟早,绝对无所遁逃……
  一切都将化为、绝无法挽回的遥远过去的记忆——
  所有回忆的残渣,都将化为回忆的断片——
  「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的。」
  最后,甚至就连记忆的断片,也终将消失,各自一一消逝而去。
  我们就是遵照这样的风格而构成的——
  我们每个人都是孤单的。
  等到大家消失,所有事物都消失——最后自己一个人孤单死去。
  「会死——对吧!」
  「是啊!」
  因为我们是各自不同的存在。
  因为我们看破了这个事实,就在一切开始了的那个时候,就在成了人类的那个时候,就在获得『自我』的那个时候。
  「是会死啊!」
  我们——终究是会面临这样的结局……
  我们是一种会死亡、毁灭的存在——
  这就是过去自己未曾意识到,存在我茫然心思中的、存在我内心中的绝望的真相。
  这就是那名少女所眺望的景色,没有色彩的黑白世界——
  「——没错。」
  『杀人宝石』第一次……做出了点头的动作,然后。
  「会死,对吧!」
  如清澈的水晶般的声音、从她的口中传出。就在这个时候。
  『杀人宝石』的右手上出现了一把短刀,不晓得她是从哪里弄来的,一把大型的蓝波刀,一把不适合娇小少女的钢铁杀人兵器,仿佛是单纯为了杀人这个目的所设计的道具。
  刀刃上有变色成暗红色的液体黏附着。
  『牺牲者』所留下来的痕迹,至今仍未消失。
  她——竟然将已经死亡、已经从这世上消失、自己亲手『抹杀』掉的、无可取代的人物的痕迹、恋人的痕迹,一直藏在怀里——
  一股作呕的感觉突然涌起。
  透别开了眼睛。
  『杀人宝石』正深陷绝望,并且会永远持续绝望下去。
  她变成了人类,和人类接近,交到了恋人,从此意识到他人的存在,意识到『自己以外的存在』,然后——
  触及到『人类的绝望』,因此而崩溃了,崩溃到无法挽救的程度。
  「——大家都会死吧!」
  就像是在进行确认一样的问话,『杀人宝石』怀着明确的意思看了我这里一眼。如同寻求救助的求道者般,看了我一眼。
  「——」
  还有救吗?
  我抱着自暴自弃的心情,没好气地撂下狠话。
  你这个人的事情,关我屁事啊!到底是想要我怎么做?
  凭什么我非得救你不可?
  拿着凶器、指着我的少女,我怎么可能有办法为这样的人付出什么?
  我光是自己的事情都自顾不暇了。
  我怎么可能还有余力去拯救别人——
  对,别人怎样关我屁事,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不是吗?
  对,不关自己的事又如何、别人的事又如何——
  ——由宇的事又如何——
  「闭嘴。」
  我将按捺不住的冲动说出口,拦住思考的洪流。
  被遮拦下来的浊流溅起浪花、四处飞散。
  「你……」
  洪流四溅的飞沬,向着前方袭卷而去。
  朝向前方的『杀人宝石』。
  「你到底是算什么啊!到底在想些甚么啊!」
  「——我们到底算什么呢?」
  「少讲不负责任的话!」
  「我们根本没办法对自己的存在负起责任呀!更不用说别人了。
  你不也一样吗?」
  「怎么可能——会有那么没意义的道理!」
  「不论是存在、或者人格,根本没有意义可言。就只是『遵照这样的风格来构成』而已。」
  「我不想要像那样抛开一切!」
  「不喜欢抛开的话,那就不要去承担就好了,如此一来你也能非常轻松愉快。」
  「我想背负责任啊!」
  「你要负起责任?哎呀,你终于做了吗?那真是令人惊讶,恭喜。」
  「我才没做!」
  「没做吗?既然如此,那就更没有必要去负起什么责任。」
  「就算没有做,一样还是有责任的!」
  「你就是因为抱着这种想法,才会迟迟没办法做的喔!」
  「我的事不要你管!跟我有没有下手无关!」
  「没有关系吗?话说回来你到底做了什么呢?」
  「就跟你说我没做,你是听不懂吗?」
  「话说回来,你没做什么呢?」
  「啊啊啊啊!讨厌啦!亏人家好不容易装得那么酷,你却多管闲事给人家搞砸了!」
  透一边大叫、一边回望声音的主人。
  「栗林小姐!」
  留着金发、浑身黑衣打扮的女子,宛如散步回来似的,站在汉堡店的招牌前。
  「你好。」
  栗林散发出一种仿佛会发出固定频率的脚步声氛围,走了过来,然后举起右手打招呼。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个大头鬼啦!」
  「我们真的很有缘耶?」
  栗林举着手、翘起嘴角,挤出一个宛如夜市摊贩所贩卖的面具般的表情。
  「请问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那是我的台词才对,我的工作终于来到最终阶段了喔!」
  她放下右手,脸上恢复严肃的表情。
  「最终阶段?」
  我毫无意义地重复她所说的话,她这是什么意思,这个人到底——
  『我明白了』。
  我过去从不认为所谓『气息』这种像漫画一样的概念真的会出现。
  我过去从不知道所谓『杀气』这种像捏造一样的感觉真的存在。
  然而那东西的确存在。比起理性和感觉,感情要更为深层,那个东西就存在于极为接近生物本能的地方。
  我忽然感觉『有某个东西出现在那里』,没有任何根据,也没有任何保证,可是我有很坚定的自信。
  我转头回望——连想都不想地,没错,就连思索的时间也没有。
  有某个影子就出现在那里。
  「某个影子」。
  『苍白的人』。
  有如正在躲雨般的精灵似的,『那个』就站在梨花海棠树的树下。
  他套着一件随处可见的白色连帽上衣,穿着一条随处都有在卖的白色裤子,在黑暗中把冰冷耀眼如光苔般的肤色隐藏在帽子里,无力地垂着双手,并且踩着一双不协调的全新运动鞋。
  『那家伙』就伫立在那个地方。
  「哎唷!」
  面对现场出现的第二个怪人——
  「出现了呢!」
  第一个怪人,栗林浅黄若无其事地开口招呼。
  「看来这一趟我是没白等了,嗯。」
  栗林一面像个老朋友似的向对方说话:
  「终于要进行第二次的『分配』了吗?」
  一面缓缓地脱下右手的黑色手套——
  「我一直很想和你来一次促膝长谈,嗯。」
  在栗林那长度长远手肘的黑色手套底下——
  「不过彻底是基于个人的兴趣啦!」
  栗林的右手臂——手肘以下……
  手肘以下都是透明发光的黄色矿物。
  「你是打着什么样的主意来进行『分配』的呢?
  你有什么企图吗?为什么要把那三个人变成那种模样?」
  栗林动作着矿物的手臂,丢下了手套。
  「为了一场秀?警告?不,我想不是吧!你怎么看都不像凡事会算得很精的那种类型。抱歉,恕我直言了。」
  长着人类肢体外形,却又不属于人类肢体——黄宝石的右手沭浴在月光下,绽放出一闪一闪梦幻的光辉,她接着说:
  「我想你应该是另有其他目的吧!反正,无论如何,以『我们』的立场而言——」
  嚓。
  突然响起一道划过的声音。就如同一口气把湿答答的布料切开的声音响起,明明眼睛一直有在注意,却看不见发生了什么状况,栗林的帽子在空中腾空飞舞着。
  回过神后才发现,鲜血如公园的喷水池般从『苍白的人』的右肩往上喷了出来。
  「哎呀!」
  一声不响地,栗林从天而降,分毫未差地降落到原先所站的位置。
  随后帽子才掉落到了地上。
  在她视线的前方,『苍白的人』以如同发现了稀奇的昆虫般的眼神凝视着自己被斜劈的身体——
  「你竟然不闪开呢?这倒叫我意外了。」
  ——然后,『苍白的人』倒下了,就像是在骗人似的,有如无垢的人偶般向前仆倒了。
  鲜血在他的躯体下方慢慢地蔓延了开来、逐渐渗入地面,这时宛如小孩子失手落下弹珠的感觉,从他的身体、从无防备地松脱的『苍白的人』的右手臂——
  ——一颗白色的珠玉滚落了下来。
  在所有人视线注目的焦点,滚落的珠玉感觉就像对自己的失态感到羞耻的艺人似的,弹跳了两下,一路滚去——有意无意地遵守物理法则——最后在透的脚边停了下来。
  仿佛受到某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所引导似的——
  透弯下了身子,把手伸向珠玉,碰触,然后捡了起来——
  「不可以碰喔!透。」
  有如受到栗林的声音所吸引似的,透把手放开。
  白色的珠玉仿佛有所不满似的,掉落到了地上。
  「如果去碰它的话,小心会被一体化。那珠子被做了那样的设定,是那身体的一部分,是『苍白的人』所精心特制用来『分配』的碎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了这句话的关系……
  原先在一旁呆站着的『杀人宝石』,这时突然动了起来。
  只是一心一意专注看着静静地闪烁光芒的弹珠,缓缓地迈开脚步——
  朝这里走了过来。
  「透。」
  栗林将沾染在右手臂上的红色液体——『苍白的人』的鲜血,抹在裤子上开口说道。
  「怎么?」
  「我要开始战斗了……」
  「咦?」
  不是没有听见她说什么,而是不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战斗?和谁?
  「和那个战斗。」
  栗林简洁地回答,抬头仰望上空。
  在她视线注目之处,在高大的枫树上头的其中一根、绝对称不上粗壮的树枝上。
  『苍白的人』正宛如高高在上睥睨着世间的天使般,模样漠不关心地低头俯视着我们。
  「咦……?」
  透把视线栘回到先前的场所,移回到先前『苍白的人』理当倒下的场所。
  完全没有任何的痕迹,甚至连刚刚飞溅得四处都是的红色鲜血也消失了。
  「所以请你小心注意。」
  这句话的最后部分,是『从上空』传来的,随着一声轻盈的脚步声,栗林的身影便消失不见,根本来不及用眼睛追上她的行动。
  眼前的『杀人宝石』正迈步趋前。
  「喂……」
  笔直地朝着这里的『白色碎片』走了过来。
  「喂…………」
  透两腿发直地杵在原地,开口向『接近而来的行尸走肉』说道。
  我居然感到腿软。
  「请问…………」
  张开嘴巴后,这才想起……
  我甚至连这个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你等……一下……」
  她丝毫不肯停下脚步,应该说她根本就没把话听进去,或许甚至是茫然失神的状态。
  那双眼睛只容得下『白色碎片』,其他的事物全都视而不见。
  「你——」
  透做了一回深呼吸。笔直地挺身面向『杀人宝石』的方向。
  「你——捡起这个玩意儿——」
  停不下来,『杀人宝石』缓缓地步步逼近,毫不犹豫地一直线走了过来。
  「你捡起这个玩意儿——打算做什么?」
  『杀人宝石』没有答话,就连一丝的回应也不表示。
  「这该怎么表示呢——虽然只是我个人的推测——」
  『杀人宝石』,亲手杀害了恋人的女子,愈来愈接近。
  「若是你——捡起了这个『白色碎片』,从此和『苍白的人』一体化的话,那么你——」
  距离已经逼近到就连「喀沙、喀沙」的脚步声也能清楚听见。
  「不是会——失去自我吗?」
  好近,就近在咫尺。要是她扑上来的话,就攻击得到我。
  「你——该不会是——」
  要是她朝着我飞扑过来的话,就有可能攻击得到我。
  「想要从这个世界消失吧?」
  她真的飞扑过来了。
  喀锵。
  突然传来了一道尖锐的声响,在枫树的树枝上,在『苍白的人』的脚底。
  「咦?」
  我忍不住叫出声。
  『苍白的人』脚底——枫树『正在产生变化』。
  长着满树绿叶的枫树从『苍白的人』的脚下『渐渐出现了变化』。
  绿色的枝叶失去颜色,褐色的树皮被漂成白色,从地面探出脸来的树根也染成一片白。而原本粗到足以双手环抱的枫树,就在眨眼之间,如同电影的特殊动画般,化为一棵仿佛以纸黏土所制作而成的纯白色树木——
  紧接着在一瞬间后,枫树承受不了自己的重量——像是在讽刺似的游守着愚不可及的物理法则——粉碎了。就如同艺术品般碎裂,环绕在有如玻璃碎片般闪闪舞动着的白银色光辉中,『苍白的人』顺势朝向直逼眼前的栗林——
  想当然……
  现在并不是悠哉地观察这种事情的时候。
  「——!」
  毫发之差,真的就只误差了一根头发的距离,某个东西飞快地穿过我的头顶上。
  是短刀。当我发现是这样的东西划过头顶时,不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尖锐的蓝波刀、为了杀人而存在的金属片穿过我的汗毛,我能得以躲开单纯只是侥幸,只能算是幸运而已。
  然而,所谓的幸运——
  「啊!」
  并没有接连发生第二次。
  屈身蹲下时所摆动的右脚脚底这时突然发出了「噗滋」一声。
  我踩到了某个东西。原来脚底陷入了泥泞,我踩到什么一点都不重要,总而言之,我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在这个得好好踩稳地而的时候、在这个必须稳稳地保持平衡的时候,如果没有稳住姿势的话就会影响性命,而就在这所谓生死一瞬间的时刻,我失去了平衡……
  『杀人宝石』在我的眼前重新握紧了短刀,瞳孔上映照着我的身影。
  「——」
  我一屁股瘫坐在地。真是的,到底在搞什么花样啊!你这小子,刚刚才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这回又腿软跌倒。实在难看得要死,一点也不成体统,一旦跌成了这个姿势,不就一切都没辄了吗?在我采取行动之前,在我打算爬起来之前,眼前的这个家伙早就结束了她的行动,不是吗?
  「——」
  我根本是状况外。
  我真的是直到最后关头,依然欠缺紧张感的家伙——
  「——」
  真的是直到最后关头——
  「——」
  直到最后关头。
  「——」
  直到死到临头。
  「啊!」
  不会有来得及说话的多余时间。
  「……咦?」
  也不会有来得及做任何动作的空暇。
  「…………那个……」
  透只是凝望着眼前的蓝波刀,喃喃低语。
  突然深信,我一旦被那玩意刺进身体的话,铁定会死。
  一旦让那个金属片侵入身体的话,铁定会死。
  一旦那个刀尖刺伤了我的内脏,那生命活动就会为之中止。
  死亡。
  万一我不幸在这里死了——
  ——那家伙会变成怎样呢?
  随着「叩」的一声轻响,迎而吹来了一阵疾风。疾风穿过了『杀人宝石』的面前,一瞬之间,疾风长了—头余发,疾风披了一件黑色的大衣,疾风有着栗林的外型。
  就在两人交会而过的那一瞬间,疾风从『杀人宝石』的额头上挖下了『宝石』。
  「啊……」
  『杀人宝石』高举了短刀,然后动也不动地、微微张口说道:
  「没……错。」
  她翻动着眼珠,仿佛像是要去确认变成了空洞的额头,去确认消失于无形的性命般,然后停止了动作,有如一尊雕像。
  「就是这样……没错。」
  雕像喃喃念出含糊不清的咒语,感觉就像已经放空了似的,已经接纳了似的——
  「是的——」
  不仅符合常理,而且理所当然,没有产生任何疑问的空间,毋庸置疑的唯一的真实。
  就好比是要确认那唯一的真实似的,静止不动的『杀人宝石』念出了咒语。
  「我——」
  「…………真是惊险呢!嗯。这就是所谓的千钧一发吧!」
  仿佛在呼应落地的金发『处理负责员』的话语似的——
  「——会死——」
  随着咒语的结束,绝望的雕像『杀人宝石』,就像被泼了水的泥偶一样——
  慢慢地在原地倒下了。
  从右手落下的短刀,刺进了柔软的地面。
  「被『苍白的人』逃掉了。」
  栗林的右手臂,长着人类肢体形状的黄宝石,已经被毁坏得破破烂烂的。无名指和小指从根部开始整根断掉,而中指则是少了半截。并且在手臂的中间有很深的裂痕,看起来就宛如风化的雕像。
  「我输了。」
  在她那只残缺的右手所仅剩的两根手指头上,正拎着『宝石』。是刚刚从『杀人宝石』的额头上所摘下的黄色『宝石』。
  栗林一面用右手拎着『杀人宝石』的『宝石』,—面低声嘀咕。
  「或许应该说,他只是完成『分配』的工作,然后离开而已吧!虽然这结果很令人丧气啦。」
  「那女孩呢——」
  透望着颓然倒下——那名姿势有如泥偶般,失去了力量的『杀人宝石』开口说道:
  「她现在——怎么了?」
  干脆俐落地,真的是十分干脆俐落地,栗林回以答覆:
  「死了。」
  「…………」
  「哎呀!又欠你一个人情了耶!就结果而言,我利用你牵制住了那个女孩的行动。即使说我赶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你,也不足以抵销欠你的人情吧!既然这样的话,包括之前的人情,我该怎么答谢你才好呢?」
  「…………」
  「有需要的话请尽管开口,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我一定答应。对了,举例来说,例如帮你解决私人问题之类的,你现在是不是因为同居人的事情,而伤透脑筋呢?」
  说着说着,栗林以如同挥赶纠缠不清的蚊子的动作,甩了甩右手。
  就像变魔术一样,她的右手完全恢复了原貌,没有一丝伤痕,五指健全地闪耀着感觉冰冷黄宝石的结晶光芒。
  栗林满足地点点头,宛如采莲花的女子般屈身蹲下,捡起了黑色手套。
  「你……」
  透开口说道:
  「不会有缺陷吗?」
  「嗯?」
  黑手套女子蹲在地上,同过头露出一个微笑。
  「你这番话好不可思议喔!没错,我不会有缺陷没错,也不会受到伤害。
  ……因为根本没有那个必要嘛,不是吗?」
  栗林理所当然似的喃喃说道,用力握住夹在手指间的『宝石』。
  「难得——」
  然后张开手心。
  「难得我好心赋于了她生命说,真是个傻孩子。」
  黄色的『宝石』就像魔术一样凭空消失了。
  「——咦?」
  赋予了生命。
  「奇怪,我没跟你说过吗?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
  栗林看着透的脸。
  「创造出这个女孩子的人,就是我呀!」
  透看着栗林的脸。
  「在二月十一日那一天,当时我把『我的断片』分给了这个女孩,现在我来把它要回来,因为她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嗯。」
  那个时候,把『断片』分给了她。那个时候,把生命赋予了她——透明白这代表的意思。
  这些『断片』,在坠落到地球的那一天,利用情报处理改造脑死状态人类的身体构造,改变身体、进行了融合。可是,如果那时候,『宝石』的体积不够大——情报处理性能太低——以致于未能改变得彻底的话,下场唯有一死,只能坐以待毙,和『宿主』一同死去。
  因此,就算有眼见一旁的『同胞』将死,所以分赠白己的『断片』来赋予生命的个体存在,也并不足为奇。
  「这么一来的话——这女孩算是……」
  『杀人宝石』算是……
  「你的——」
  有了心上人,可是却亲手将之杀害的这个人算是……
  「女儿…………」
  但栗林对这个字眼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透无意识地自动开口说道:
  「这女孩会杀人——」
  将现在内心所想的事情说出来,其实并不妥当,不该跟这个人谈这种事。
  尽管如此透依然阻止不了说出口的冲动,阻止不了脱口而出的话语。
  「不就是你的——」
  「是我的责任吗?」
  我不该说的。
  我果然后悔了,不该跟这个人谈这种事的。
  「是啊!或许是我的责任呢!嗯。」
  不过,栗林脸上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感慨的表情,只是在黑暗中悄悄地低声说道:
  「我虽然赋予了那女孩生命,可是她却没办法生存下去。」
  她就像个小孩似的把食指放在下巴上,大惑不解地自言白语着。
  「……这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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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corgen 于 2008-12-23 12:15 编辑 ]


  第六章 终究,总有一天


  支离破碎的水晶树,化为沉默尸体的少女,夜晚的公园。
  在这被不寻常的事物所环绕的不寻常空间里——
  「反正,已经过去的事就不重要了。」
  栗林把掉在地上的帽子捡起来,如她一贯的模样喃喃自语。
  「人生是很短暂的,我就是那种抱持大而化之主义的人喔!」
  她轻轻拍掉灰尘,然后以一种『就此一切宣告结束』的感觉戴上了帽子。
  「逃亡中的杀人犯又犯下杀人未遂的案件,然后遭到了反击,就是这么稀松平常的事情。」
  栗林把右手插进大衣的口袋,回过头望着透。
  「剩下的,只要把那个处理掉……」
  随后以目光指示掉在地上的『白色珠玉』……『苍白的人』所留下的『碎片』。
  「……工作便结束了。虽然结果算是失败了啦!算了,反正偶尔会有这种情况也是很正常的。」
  接着她从大衣的口袋掏出了一个貌似飞机上的呕吐袋的小型纸袋。
  「不过在那之前呢……」
  拿着纸袋,栗林飞快转动眼珠……
  「我还有一件非做不可、得事先搞定的事情呢?嗯。」
  她打量着我,脸上堆起温柔的笑容。
  「…………有什么事吗?」
  「我之前也跟你提过吧!」
  没有一丝污染的无邪笑容,能露出这种笑脸的人——
  大概只有不识痛苦滋味的人了。
  「我还没还你人情呢!」
  「那种小事,你大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那可不行。」
  笑咪咪地——栗林维持一脸无邪的笑容——朝着这里往前踏出一步。
  「何必那么坚持——」
  我之所以会忍不住倒退一步,是因为感到害怕。
  因为害怕眼前这个正在微笑的人。
  因为害怕这个人所带来的「提案」。
  还有,害怕不禁忍不住差点要点头的自己。
  「就我个人的立场而言,也务必想帮上你的忙。」
  这个人,还有这个人的思考模式。
  是我的、我们的——
  「我认为为了要让你们双方都能皆大欢喜,这个方法是最好不过的了。」
  ——敌人。
  「我或多或少还是有所谓的职业伦理。要我对眼前所发生的悲剧视而不见,晚上可是会睡不安稳的——你是个好人,我真的这么认为。
  让好人死去的话,可是社会的一大损失。」
  「死——」
  「哎呀,我这下可不小心把话说溜嘴了。算了,好吧!都到了这个时候。就当作是私下协议,我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的提案其实很简单。
  把那孩子——把你不知该如何应付的那个孩子交给我——交给我们……」
  栗林开始逼向前来——
  「啊…………」
  仿佛要使出浑身解数、把现场的气氛给破坏掉似的,
  一阵「嘟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的电子音乐响彻云霄。
  「……哎呀?」
  怪人一脸狐疑地东张西望,嘟噜噜噜噜噜噜噜,有如鸟鸣般的来电音乐响逼整个深夜的公园。
  「啊!」
  透发现是自己的手机,便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有人打电话来。
  ——是不破灯璃打来的。
  「哎呀!」
  栗林就像情绪受到影响一样,停下了脚步。
  「有人打电话给你吗?」
  「好像——是呢?」
  无视当场的气氛与氛围,只是嘟噜噜噜噜噜噜噜响个不停的来电铃声。
  栗林貌似不满地噘起了嘴唇。
  「手机这种东西就是不分场合,说打就打,所以我才讨厌——啊!你请接电话。」
  「——好。」
  我呼出一口气,按下通话键。
  电话接通了,和不破灯璃联系上了。
  「——啊!透!」
  灯璃精神奕奕的声音透过手机传了过来。
  「太好了,拨通了!喂,透,你现在人在哪——」
  「干嘛啦?」
  我一边回答——一边不知何故而感到放心。
  把视线投向栗林所在的方向,栗林正无所事事地歪着脖子。
  「还敢问我干嘛咧!」
  虽然她不可能看见我漫不经心的模样,不过和我通话的对象在耳边发出了怒骂。
  「刚刚鸟羽打电话给我——我问你,现在由宇人在哪?她有好好待在你身边吗?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呃。」
  我无言以对,不,她不在这里,由宇她——并不在我的身边。
  「我现在在十叶商店街——那个……」
  「咦?你说什么——」
  有种电话另一头的人倒抽了一口气的感觉。
  「你话讲清楚啊!这么晚的时间,你在搞什么鬼呀,透!我跟你说,鸟羽说他在爸妈的车上瞥见了看起来好像是由宇的人影——还说那孩子这么晚的时间,竟然自己一个人晃去十叶商店街那——
  我现在也正往你那边过去!到时我们在那——」
  这时,电话外头,在十叶商店街的停车场里,响起了脚踏车的煞车声。在「叽——」的煞车声之后,紧接着是立起脚架的当啷声,是灯璃的脚踏车。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透!你以为现在是几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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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
  「竟然在这么晚的深夜让她自己一个人——
  ……透?」
  灯璃似乎是隔着电话、察觉到了我这里的情况的样子,停止了叫嚣。
  「——发生了什么事?透?」
  「灯璃。」
  栗林早已对我们的谈话失去兴趣,她蹲下身子,用纸袋捡起掉在地上的『白色珠玉』。样子就像闲来没事散步时随手帮狗处理狗大便一样。
  「——怎样?」
  「那个——」
  将视线从栗林身上挪开,取而代之映入眼帘的,是变得支离破碎的水晶树碎片,以及——
  「——有关由宇的问题。」
  以及在其下方瘫倒成绝望形状的『杀人宝石』。一具再也不会动少女的尸体。
  在位于尸体对侧的「十叶商店街」的入口。
  在「十叶商店街」的入口,灯璃出现了。她穿着T恤、牛仔裤,一身居家的打扮,一副汗如雨下的模样,拼了命往透跑来。
  透收起了手机,向赶上前来的灯璃——开口说道:
  「由宇她——」
  在面前停下脚步的灯璃,把两手放在膝盖上,一面因为全力狂奔而气喘吁吁,一面露出严肃的表情,抬头往上看着透。
  「由宇她——怎么了?」
  透正视着灯璃的双眼心想。
  怎么了吗?到底是怎么了呢——由宇。
  那家伙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要怎么做,才能救得了那家伙呢?
  「我跟你说——」
  透嘴张开到一半,又回头看向栗林。『对策室职员』栗林把纸袋塞进了口袋,正打算站起身来——灯璃同样也是『对策室职员』,要是发现了『发病者』的话,跟本部报告的义务就随之产生。我不能当着栗林的面,在这里跟灯璃大谈『苍白的人』怎样怎样,然后『碎片』又怎样怎样。
  「——呃……」
  恐怕栗林早已对由宇的真面目以及我们的事情,有了全盘的掌握。
  灯璃的事也——关于她的事情,或许栗林也早有了一定程度的推测。
  可是,毕竟目前彼此都只是处于默认、视而不见、心里有数却佯装不知的立场。所以我不能在她们两人面前,把全部的事情都摊出来讲。
  迫于无奈,只好用经过『翻译』后的内容,来跟她商量吧!透继续接着把话说下去:
  「那个……」
  「什么?」
  灯璃按耐着性子,只是直盯着我看。那是清楚明白何为自己珍重的事物,白己又应当去保护什么人所拥有的坚强意志。
  由宇接触了『苍白的人』的『碎片』,因此受到会被情报污染的危险——不是的。
  「由宇她——被一个叫作『苍白的人』之类的奇怪家伙……」
  「嗯。」
  灯璃并不多问,只是应了一声。
  「灌输了不正常的想法——所以……
  ……所以……也就是说——」
  将问题化成言语、说出口后,我自己这才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
  …………原来如此。
  我抬起脸,点点头。
  她是个人类啊!
  由宇是个人类啊!她身为一个人类,正在为人类的事情感到烦恼啊!
  根本没有必要去思考『苍白的人』和情报污染的问题。
  因为她是人类,所以只要采取人类的应对方式即可。
  我非得要以『人类的力量』来挽救她不可。
  不管那家伙现在是身怀何种烦恼,又对什么问题感到痛苦——
  我都得去理解,并且努力帮忙她解决才行。
  藉由理解相沟通,换句话说——
  就是藉由——『人类的力量』。
  「由宇陷入了迷惘,对吧!」
  灯璃开口说道。
  「我——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情况,也说不出什么了不起的大道理。」
  这声音,是可以领导我的声音,是可以指示我通往正确方向的声音。
  「尽管如此,我还是得说。」
  灯璃用力吸进一口气,然后中气十足地——
  「我说啊……」
  以仿佛会传遍世界所有角落、能将世界的墙壁吹跑的偌大音量,发出了咆哮。
  「……『拜托你帮她想想办法吧』!」
  「…………!」
  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油然而生。
  透自己感觉得到。
  现在黑白色的世界,整个豁然开朋,就跟廉价的舞台装置一样,消失得个留痕迹。
  「你是白痴啊!透!难道你认为自己是那么地无能为力吗?」
  灯璃站在充满世界的那一头,让声音响遍了整个世界。
  「你没有发现自己对由宇而言,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吗?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理由也好,都不可以放那孩子自己—个人呀!至于哪—边轻松、哪一边幸福,那种钻牛角尖的道理,就不用去管了!由宇她需要你啊!如果你不在的话,那孩子就没办法好好活下去了,你不就是活得好好地一路看下来的吗?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害怕!相信自己!」
  在位于眼前的灯璃的身后——在十叶商店街的入口——
  「因为那就是你的——」
  出现了一个人影。
  「——人类的力量!」
  一个十分眼熟的娇小人影,独门一人彷徨徘徊的少女的身影。
  「灯璃。」
  透用眼角的余光扫视到那个人影,向眼前的同班同学回答道:
  「………谢谢。」
  他点点头、转而注视着前方,注视着走进了公园来的人影——
  娇小的黑色人影的右手上握着一把染成一片红色、沾满血迹的短刀。
  「哎呀!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谁呢?好久不见了。」
  察觉到黑色人影的栗林,憨憨地打了声招呼。
  「你来做什么呢?由——」
  「栗林小姐。」
  透打断栗林的话,隔着灯璃的肩膀、紧盯着娇小的少女,作出了宣言:
  「麻烦你把灯璃带到安全的地方去,请你好好保护她。」
  「…………怎么了?」
  「你别回头喔!灯璃。」
  透抓住打算转身的灯璃的右手,制止了她的行动。
  「由宇她——我会想办法处理的。
  其他的就麻烦你了,栗林小姐。」
  「——是是是。」
  栗林尽管露出有些不满的脸色,最后还是听从了恳求。
  「好吧!那就请你好好加油罗!反正目前的问题跟我的工作也扯不上关系。
  ——那我们走吧!灯璃,总觉得好麻烦喔!」
  「透。 」
  透用力地朝一面被牵着走,一面回望的灯璃点点头。
  「放心。」
  不须作任何的说明。
  「后天就要出发了,我会尽早处理好、赶上时间的。」
  灯璃理所当然似的回了一个笑容。对,这样就足够了,就算不作说明,她一样可以理解。
  我必定会展开笑颜迎接后天与未来的到临。
  确认灯璃被栗林带进空无一人的电玩中心后,透呼出一口气,然后由正面目不转睛地凝望走近的少女。
  在月光下,一身丧服的少女以—双浑浊的眼睛直望向这里。
  她刻意换上了衣服。在那个不安定的状态下,一丝不苟地换上衣服前来的。
  有如准备要进行仪式的巫女般,刻意换上衣服前来的。
  少女换上对应死亡的制服,并且,右手上紧握带来死亡的道具——
  紧握着一把闪烁着锐利光芒的大型美工刀。
  慢慢地——迎面走了过来,踩着不安定的脚步。
  「透——」
  话语里满是无垢的绝望。
  「你也会——」
  我立刻联想到,现在这家伙就跟『杀人宝石』没有两样。
  「你也会……死去吗?……」
  染血的美工刀映照着月光,发出冷冷的光芒,上头映照着刀刃的空洞视线、射向了这里——
  「由宇——」
  由宇慢慢地走近,随着「喀沙、喀沙」的脚步声,她以娇小身体的一贯步伐走了过来。
  「你也会……」
  少女走在不久之前,自己抱着布偶、脸上堆满笑容所经过的通道上——只不过现在手上拿的是美工刀,并且绝望地睁大双眼。
  「……死去吗?透。」
  少女把美工刀的刀刃对准着我——
  我直楞楞地凝视着正面——凝视着由宇。好近,要是她飞扑过来,绝对来不及闪开。
  万一被那玩意刺到,我肯定会死。
  「由宇——」
  少女没有停下脚步,也把话当耳边风。基本上,或许根本是茫然失神的状态。
  「你……会死吗?」
  觉悟——作好觉悟吧!快拿出魄力克制发抖的双脚,留在现场。
  不可以退缩,我不可以在此退缩。
  「由宇。」
  「你会——」
  月光下,在这渲染成黑与白的无人公园里……
  身穿丧服的少女从黑白的世界,迎面走来。
  「——死吗?」
  她的右手上携带着杀人凶器。
  「由宇。」
  黑衣的少女由宇,停下了脚步——就在我的面前。
  就在伸手可及的距离下。
  「你会死吗?透?」
  「——」
  小孩为何会哭泣呢?我跳跃式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你……」
  害怕黑暗——害怕鬼怪,小孩子为什么会害怕这方面的事物呢?
  「会死吗?」
  为何这家伙会兴起玩葬礼游戏的念头呢?
  「你……」
  把原先视为宝贝的布偶切成碎尸万段,到底是有什么意图呢?
  「…………最后也会死吗?」
  这家伙是害怕什么事情,害怕成这样呢?
  「总有一天……你……」
  明明她之前是那么期待大海,那么期待后天即将到来的旅行。
  「终究也是会死吗?」
  可是这家伙为何现在要做这种事情呢?
  「如果杀了你的话…………」
  「你也一样会死吗?」
  我明白了。
  透望了由宇一眼。
  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由宇,你——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原来如此——
  我明白这名少女她究竟在胆怯什么、恐惧什么了。
  「透……你——」
  那就是我们人类打从出生以来就必然面对的命运。
  少女举起美工刀,往前迈开步伐。
  「会死吗——?」
  在童年时代,我们人类总是会对这样的命运萌生恐惧而嚎啕大哭,尽管再怎么哭泣却也无能为力,害怕不已——
  然而,长大之后,我们却忘记了这个『令白己无能为力的恐怖命运』。
  少女二话不说,举着美工刀一直线地冲了过来。
  「…………!」
  这是绝对无法逃避,早已注定好、终将面对的宿命。
  「死——」
  透喃喃念道,握紧了拳头。握起拳头,伫立在美工刀的前方。
  少女把凶器对准了透,如同一把飞箭般直扑而来,
  而透瞄准了少女那个子矮小、体积也小的头部……
  「——那还用说!」
  透高举起了拳头——
  「生物是一定会死的啊!」
  冷不防就是一击。
  透垂直地朝由宇的脑门挥下了右拳,这意思也就是说——
  「你这——乳臭未干的小鬼!」
  用拳头教训了她一顿。
  噗喳。
  随着一声脱线的声音——
  直扑而来的飞箭、举起美工刀的少女、失去了平衡的由宇,一脸撞上了地面。
  「啊!」
  透从她松脱的右手一把抢过刀子。
  「啊…………」
  然后朝着挺起上半身伸手过来,打算把刀子抢回去的少女说道:
  「『啊』个屁啦……」
  透深深吸进了一口气。
  「你这……蠢货!到底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乳臭末干的小鬼!」
  他用尽浑身之力发出了咆哮,少女停下伸长的手,吓得缩起身子。
  透从蜷缩起来的娇小身体上方,又一次往下挥拳重击脑门。咚的一声,一道惊人的冲击回馈到了右手臂上。
  「好……」
  由宇像是失魂落魄似的按着头低声呻吟。
  「好痛。」
  「你是白痴吗?」
  受不了,这个笨蛋到底在想什么有的没的,我可是比你还要痛多了啦!被割伤的右手实在痛翻天了啦!不过现在这种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啦!
  「不准把刀子朝着别人!脑子里到底装了啥啊,你这笨蛋!」
  「可……」
  由宇继续按压着头,不知该如何应对。
  「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
  「呜…………」
  忽然——透开始回忆。
  没错,老爸在当时就是像这样揍了我一顿的啊!不管有多复杂的理由,不可以做的事情就是不可以做!怎么可以拿刀子指着别人呢?拿刀子指着别人的,都是不懂事的笨蛋,不懂事的笨蛋就是两个字——欠扁。
  所以,老爸才会在那个时候,狠狠揍了我一顿的。
  「呜……」
  少女用手按着被揍的地方、抬头仰望着透,她的眼睛看着看着,便开始泛湿了起来。
  「哭吧!」
  「呜…………」
  少女虽然强忍着泪水——但也是枉然,她那紧绷的表情逐渐溃堤,最后超过了吃水线——
  一人串泪水扑簌簌地滚落了下来,于是——
  「呜……呜呜呜呜…………呜呜。」
  少女露出了一张哭脸,整个就是被人狠狠教训了一顿的小孩的表情,被抢走刀子的丧服少女宛如幼童一样拉开嗓门、嚎啕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咽……呜呜呜呜呜呜呜……」
  「吵死了!」
  透伸出右手,想要堵住少女的嘴巴……
  然后顺势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实在受不了这家伙,这家伙真的是——
  「哭哭啼啼的,吵死人了啦!」
  「呜咽咽咽咽咽咽咽咽咽咽咽咽咽!」
  少女在透的怀里,像是强忍泪水似的一直不停啜泣。
  「别哭了。」
  「呜……呜呜呜呜……咽咽咽咽咽咽!」
  「你们俩在搞什么鬼呀?」
  从电玩小心探出睑来的栗林,气氛突兀地喃喃说道。
  「这是我们之间的调调!」
  「调调吗?」
  「正是如此!」
  「行听没有懂。」
  「我想也是!」
  「唔。」
  栗林不甘不愿地把头缩回电玩中心里去,这一段插曲一点都不重要。
  透把视线挪回在自己怀里、把头垂得低低的由宇。
  「原来你啊!」
  「呜…………呜呜呜呜呜,咽咽咽咽咽咽!」
  少女依旧止不住满眶的泪水,纵使在她那高高在上的自尊心驱使之下,努力想要克制流泪的冲动……但是,眼泪就是不听话地流个不停。
  小孩仍然在哭泣。
  「是在害怕着死亡,我没说错吧!」
  哭丧着脸的少女,一脸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但她随即别开了视线,拜托,还是老样子,太容易捉摸了。
  一定是这样没错……透感受着怀里少女的体温的同时,笃定地认为。
  这家伙就是在害怕着死亡。
  在『自己』得了感冒之后,因此意识到了『自己的死亡』。
  这是她第一次体悟到过去以来一直和自己扯不上边的『必然的消灭』。
  于是这家伙在『认识』了『人类会死』的事实之后,便陷入了恐惧。
  正因为小孩——正因为才刚成了『人类』的人,对死亡感到恐惧,所以才会哭泣。
  正因为小孩——对关系亲近的人还有自己会消失的可能性感到害怕、悲伤,所以才会哭泣。自己会死——大家都会死,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虚无的零,小孩『理解』了这个事实,因此担心害怕得无可奈何,所以只好哭泣。
  「因为你——试着想要去理解『死亡』……」
  所以——才会在旅行前,突然开口提出这种扫兴的事情。
  所以才会搬出葬礼游戏那一套,所以才会以模拟的方式重现『死亡』——才会想要藉由『死亡』游戏的方式来理解『死亡』的。
  「所以——才拿刀子向我挥来的吧!」
  「——」
  也正因为如此,『杀人宝石』才会杀害了恋人。
  藉由自己亲手杀害恋人——想要证明『所谓的「死亡」并不是多么严重的问题,别怕』、『不可能会有那么荒谬、又那么令人落寞的事情,别怕』、『即使动手杀害也应该不会死的,别怕』等念头让自己安心。
  所以,『杀人宝石』最后才会陷入了无可弥补的绝望。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万一人类死了,就『不复存在』了。
  毕竟,『死亡』、『珍重之人不复存在』,真的是非常严重的问题。毕竟,『杀人』是一种愚昧到无法挽救的行为。
  少女她——少女她们还只是懵懵懂懂的小孩。
  还只是让人不禁感到傻眼的,任性的小孩。
  「你这笨蛋。」
  死亡是很可怕的,会让人非常落寞,会让人非常悲伤,会让人非常恐慌。但是。
  我现在还活着、父母也都活着、我们大家都活着。
  虽然莫名其妙又狗屁不通,但是透有一种坦荡荡的确信。
  「真的是——大笨蛋。」
  『小孩停止了哭泣。』
  透情不自禁地如此心想,抱着如同雨后天晴般的心境,如此心想。
  「…………少罗唆。」
  停止了啜泣的由宇,继续低着头,像是闹起别扭似的嘟嚷道。
  「还敢嫌我罗唆。」
  对由宇的一番话产生反应,透放开了手,退离由宇一步。
  「快道歉。」
  「…………哼!」
  由宁别开眼睛、抱起双臂,把脸转向一旁。
  「竟然随身带着刀子这么危险的东西,还不快道歉。」
  「…………」
  无视于我,这家伙怎么会过分到这种地步,杀人未遂就算了,还翻脸像翻书,这个该死的小鬼头,既然如此休怪我无情了,我也有我的对策。
  「栗林小姐!」
  「我在这——!」
  就像教育频道的大姊姊一样,栗林听到呼声便跑了出来。或许她刚刚简直是闲到荒了。
  「那么,就是这么一回事,由宇就麻烦你了。」
  「咦?」
  由宇把原先转到一旁的眼睛又转了回来。
  「咦……这是什么意思……」
  听完由宇困惑的表示,透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把你照顾好,所以要把你交给这个人。」
  「咦?」
  「那么,由宇就麻烦你照顾罗!栗林小姐,我要告辞回家了。」
  「没问题、没问题。」
  栗林全然没把目前的状况放在心上,微笑着点头答应。
  「咦?」
  「哦,你终于下定决心啦!那真是太令我喜出望外了,嗯,这是绝佳的判断喔!透。那么,我们离开吧!红小妹妹,跟我一起前往『我们』的地方吧!」
  「太棒了……」
  透面朝旁边,向着从电玩中心观察这一头情况的灯璃呼喊。
  「那我们回家吧!灯璃。」
  突如其来被叫住的灯璃,在思考了短暂一瞬间之后——
  「好,我们走吧!透,唉——总算解决了一件苦差事。」
  随即语气开朗地边说边走了出来。
  「后天就能看到大海啦!哇——真的好期待喔!」
  「……——等一下……」
  「那我们也回去吧!红小妹妹。别担心,凭你的资质,只要数年的时间——」
  栗林边说边从怀里掏出手机,然后用单手打开机子进行操作。大概是在和伙伴、那个叫作啥『断片同盟』的本部联络吧!
  「…………你们等一下——」
  电话在栗林的手边开始响起拨号声,来,已经没时间拖拖拉拉的罗!等她电话拨通了,你就没办法回来罗!——你要怎么做呢,由宇。
  「那,我们告辞回家了。」
  透身子往后一转,二话不说立刻迈步离开。
  「透…………」
  由宇微弱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啊啊!感觉真爽,那个该死的乳臭未干小鬼。
  「反正明天一整天闲着没事,得趁机做好旅行的准备才行呢!」
  「啊——就是说呀,透,缺少的东西我们大家一起去买吧!定吧!今天就赶快回家,然后早点上床睡觉吧!」
  「……透……」
  就在我的后方。
  由宇总算以几乎要听不见的细微声音嘟嚷了一声:
  「……………………………………………………………………对不起。」
  「到底是怎样啊!我都糊涂了。」
  栗林不高兴地鼓起一张脸,合上了手中的手机。
  「你反悔不把她交给我了吗?完全看不懂你们在玩什么把戏,真的。」
  「不好意思。」
  透低头赔不是。
  「你也一起道歉。」
  透抓着站在一旁的由宇的头,强迫她跟自己一起低头赔罪。
  「为什么我要道歉呀!」
  「废话少说,道歉就对了,给我带来这么多的麻烦,你这笨蛋。」
  「唔。」
  「到头来,我还是没办法还你人情嘛——真是的,这种余事未了的感觉真不舒服。」
  透低着头,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愿意还我人情,是吧?」
  「嗯嗯?」
  栗林表情温柔地露出了微笑。
  「当然没问题,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
  她说了,她确实是这么讲的没有错吧!很好,确认完毕。
  透的脸上挂起一抹贼笑,继续说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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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corgen 于 2008-12-23 12:16 编辑 ]


  终章


  天亮了。
  夏天的清晨,在静谧的空气中,东方的天空逐渐染起一片蓝色。
  温暖的亮光驱走了黑暗,光明又再度降临。
  「回到家后……」
  透一面踩着脚踏车的踏板,一面向坐在后座的由宇开口:
  「我们要修好布偶喔!」
  不能就这样把被剖开的白黑色与红白色的小狗布偶弃之于一旁不管。
  「针线只要去找一下,一定找得到的。」
  祖母过去经常使用的裁缝套件,在童年的时候——在正确时间已不复记忆的童年时代,祖母总是在我的面前帮我缝破掉的袜子。
  而祖母现在已经去世了,可是,当时的画面仍残存在我的记忆里。
  「我知道了。」
  感觉得到由宇在身后点头,明明她应该从没使用过针线才对,却还回答得这么一派轻松——算了,只要教她怎么用就好,就是这么简单,只要把祖母教我的事情、依样画葫芦重做一次就好,就是这么简单。
  「还有旅行的准备,因为明天就要出发了,没时间拖拖拉拉了喔!得打包行李和凑齐缺乏的用品。」
  「我知道了。」
  继续延续往后的历程,继续延续往后的回忆,继续延续往后的人生吧!迈向未来前进。
  直到某天前往爸妈与妹妹的身边为止。
  「还有,记得掏左耳。」
  「我知——啊!我不要!」
  少女在身后扭动了身子。
  「掏耳朵?我才……」
  「我就是要帮你掏。」
  「…………」
  我想我一定不会忘记今天的经过吧!
  哪怕总有一天——哪怕在未来、在生命的尽头、在万物的终结之日,万物都会烟消云散,哪怕万物因死亡而灭绝。
  直到那一天到来为止,我想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以及这一名少女。
  「我觉得——」
  由宇的手更用力抱紧了。
  「我觉得你不会死。」
  「我一定会死的啊!」
  透当下即刻回答。
  「人类迟早有一天会死。」
  迟早会死,人类终究免不了一死。
  这是任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那女孩——『杀人宝石』就是承受不了这个事实——
  她找不到人可以倾诉,她找不到人可以一笑置之,她找不到人对她劈头痛骂,没有人可以如此跟她一起分享她自己所发现的恐怖故事,一起分享她在黑暗中所发现的鬼故事……
  所以,那个女孩『死去了』。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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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宇的体温、少女的生命依偎在透的背后。
  「你不会死的。」
  「……拜托你别再说这种脑袋坏掉的事了。」
  「我这是在配合人类的水准。」
  这家伙还是一样嘴巴不饶人。
  太阳高挂天空,气温也跟着随之攀升,蝉又再度开始鸣放歌喉,这个夏天还没过完。
  「呃。」
  手脚笨拙地完成裁缝,抱着变成了像是浑身补钉的科学怪人的白黑与红白色小狗布偶,由宇出现在客厅里。
  「你那身打扮是怎样?」
  由宇脱下了丧服,换上了另一套服装。
  别上月牙装饰的黑色女巫帽,红色的领巾,装饰得过于繁复、加了一堆丝带的黄色上衣,以及仿佛可以把这些东西全部遮掩住的黑色长袍。
  「你忘啦!这是那时候我抓到的衣服。」
  我没忘,这是那时候和布偶一起抓到的『交涉小天使·莉卡』的服装,是一整套角色扮演用的套装。
  「我有问题的地方,并不是这个。」
  透收下红白色小狗布偶的同时,一面按着太阳穴。
  「我想问的是,你干嘛穿这套衣服。」
  「我要拍照。」
  变身少女抱着白黑色小狗布偶作出了宣言。
  「这是抓到红白色小狗布偶的纪念照片,因为当时没机会拍啊!
  那一天是值得纪念的日子,你也这么认为吧!所以快点拍!」
  「……是是是。」
  透点头答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最近的手机甚至还附有定时自动快门,真是了不起的功能。
  「就算哪一天我先走了。」
  一身穿着颜色鲜艳服装、怀里抱着布偶的少女,态度臭屁地宣言道:
  「你只要带着这张照片、回忆当天所发生的事,然后静待死亡的到来即可。」
  「…………有劳你如此费心了,还替我着想那么遥远的事。」
  由宇露出严肃的表情,淡然地继续说了下去。
  「这就是所谓的『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
  透把设定好快门时间的手机放在桌上。
  这问题可就有点棘手了。
  现在这可不是先前的问题所可以相提并论的难题,该怎么回话才好呢?
  「你有不满吗?」
  「没有啦——只是……」
  不知怎样,头又开始痒了,透盯着其他地方开始搔头。
  「你不服气吗?」
  「这个嘛——」
  「那只好这样了。」
  少女露出窃笑开口说道。
  「看来我去找游也玩玩好了。」
  「咦?」
  透停下搔头的手,重新挪回视线。
  「哼哼!」
  少女摆出一张得意洋洋的表情,用鼻子闷哼。
  这家伙……是在什么时候学会这种大绝招的。
  明明在不久之前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不知道该说她不容小觑,还是将来令人担心——
  「等照片拍完了,就要去买泳装喔!当然是买我的。」
  「怎么又来这套——又要浪费钱了!」
  「——我们去挑件你最喜欢的款式!呵呵。」
  连续两发大绝招吗?真是了不起,不,我是说真的。
  「反正……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我们再慢慢思考吧!」
  或许是刻意装出若无其事的口吻,少女喃喃地说道:
  「人生可是很长的。」
  撷取了流动的时间,撷取了光明的时间……
  将两人与两只布偶封印在一张照片里……
  快门按下了。
  「出乎意料,嗯,这还真的是出乎意料。」
  在老式日本住宅门口的信箱前,金发黑衣的女子——栗林浅黄如此嘀咕道。
  「我万万没想到会提出这种要求呢。」
  栗林从大衣的口袋拿出大尺寸的信封,往里头窥看、检查放在里面的资料。
  「唉,虽然说是我自己夸下海口的啦!」
  她将资料拿出摊开,作最后的确认。
  「姓名——红由宇,KURENAI YUU,套用三月二十七日出生成为市民,并且于二〇〇七年二月十二日失踪……的这个人的户籍……然后,在同年八月一日被发现转送保护,同日,因移居的缘故、变更户籍住址,现户籍和监护人是——嗯嗯,没有错。
  总之,设定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感觉,应该没问题吧!」
  栗林把黄绿色的B5纸收回信封,塞进了信箱。
  随着「叩咚」一声轻快的声响,沉重的文件落进了家中。
  「这么一来,我欠你的人情就还清罗!透。老实说,这可耗费了我不少苦工呢!还惹大家有些生气。毕竟这要求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嘛!
  唉,不过这也是当初我自己夸下海口的就是了,真是的——」
  栗林朝默默不语的信箱,微微行了一个礼。
  「原来多了一个人口,会是一件那么麻烦的事实呢!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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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corgen 于 2008-12-23 12:17 编辑 ]


  后记

  大家好,我是冬树忍。在此献上「矿物质超女2」给各位读者。
  如「2」所代表的意思可得知,这本作品是上一集「矿物质超女」的续集,角色和舞台设定也原封不动地继续延用。不过,故事的流程、舞台说明,以及主题的部分,第二集的内容在第二集就有完整的交代,因此即使是和前作「矿物质超女」无缘的读者也无须担心,敬请轻松阅读,若本书还合您的口味的话,希望您也能回头欣赏第一集的部分,在此感谢支持,谢谢帮忙。
  关于前作「矿物质超女」,是我的投稿作品,也是得奖作品,并且成了出道作,换句话说,初稿是在去年秋天时,我从邮局用邮包写上了「新人赏钧启」的收件人名称、寄送到了HJ编辑部的。
  作为完成投稿的纪念,我一个人前往了寸又峡温泉等地,然后钻进了该地旅馆的桌炉里,就在那个时候,不久前才投稿出去的作品的续集,也就是这本书的内容构想,从大脑源源不绝地涌出。想当然,在那个时间点,别说得奖了,出包的话,搞不好连稿子都还没寄到编辑部的手上,可是冒出来的灵感就是冒出来了,我只好当场完成了类似草稿的玩意儿。完成之后虽然不断吐槽自己『你这是在胡搞什么啊』,但是就结果而言,那一分草稿有幸重见天日,真的是谢天谢地,自作孽不可活的自己,不知道有没学到了教训。我这家伙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呢!
  并不是因为我第一集有哪些没写完的部分,才突然想亡丰补牢。该怎么说呢……而是有一种「既然写了这个,那下次得写这个才行吧」的感觉。
  本作品构想的基础,是我小学低年级时所阅读的「地狱绘图」。(看我又提出啥鬼玩意儿来了)据该书所言,人死后似乎会前往「那个世界」,然后似乎会在「那个世界」为生前所犯下的罪恶受到如同地狱般的刑罚的制裁,而且那些制裁似乎是会永远持下去的喔!毕竟所有受刑者都早已经死了,不会死了又死,所以即使身体变得残破不堪还是会复活,继续饱尝永远的刑苦的样子呢!
  何谓永远?人生不过数十年光阴而已,刑罚却是永远,这不会太残酷了吗?这是我当时的念头,那这意思是这样吗?好比说去年去世的爷爷,现在正在被强迫攀登针山之类的吗?未来迟早有一天,我也会被这样折磨吗?而且我昨天屠杀了蚂蚁,大概会沦为被迫永远泡在血池地狱里溺水的下场吧!据说血池地狱的水量,就是受刑者生前杀生的生物总数耶!等等,蚂蚁好像没有血液耶!关于这部分会怎么计算呢?不过话说回来,只要无视执行这个系统的仲裁阎
  魔大王、一直赖在黄泉边坐着不走,不就可以免受刑罚了吗?反正判什么刑又还没确定,鬼也
  不能出手抓人。这样不是很好?就用这一招吧!得赶快把这个Nice idea告诉爸爸妈妈,真不知道当时我这小鬼怎么会蠢成这样。
  虽然我在十岁左右的时候,好不容易才停止继续作这种愚蠢的想像,可是我居然能一直想着这种有的没的,直到九岁耶,我还以为世上的小学三年级生,应该更聪明一点才对呢!
  所以,长到了十岁,我这才总算大彻大悟。
  人死了之后,所去之处是无。

  2007年 8月24日 冬树忍
  下一本是第三集。有泳衣、有束缚、有防晒油,感觉水润润、滑溜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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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莉雅丝.吉蒙里 騎士
女主挺不错( ⊙ o ⊙ )啊!

12 年前 0 回復

battle100 王爵
以死亡为话题的小说嘛?这集的额头红宝石女是不是变笨了呀,卷1看得的时候还觉得她像没常识的聪明幼女王呢,变得像人类后沾染了人类的软弱呢。不过正是如此的情况,他她的感情变得更有味了。
黄宝石女也出来了,还有其他什么颜色

14 年前 0 回復

夜╬仴 勳爵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这句话让我想起某部漫画。。那个漫画的名字就是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

15 年前 0 回復

蘑菇求胜 勳爵
这个小说还挺不错的……

15 年前 0 回復

平凡的人类 騎士
看了下前面的回复 这个已经当掉4个月+了 看来没救了

15 年前 0 回復

平凡的人类 騎士
啊啊啊啊啊 图片连接当掉了 额地神啊  看到正精彩的地方

15 年前 0 回復

虹色青青 王爵
楼主,你的防伪图已经失效了,我想重新看是不是要去下载区找了。。。 如果有时间请补上吧

15 年前 0 回復

LIANGJIEJP 侯爵
Lz.后面的贴图都失效了.希望能补一下.

15 年前 0 回復

gba776 伯爵
由宇进化全过程

美工刀~蓝波刀~菜刀~柴刀~ ???

我要看傲娇,如果由宇不傲娇了我就不想看了,作者你转型真失败,假装深沉装过度了拉

[ 本帖最后由 gba776 于 2008-11-14 22:39 编辑 ]

15 年前 0 回復

hollowor 騎士
最后的彩图 出现  戒刀  了  此女孩腹黑嘛!!~~~

16 年前 0 回復

demonjin 騎士
这集情节有点压抑 

16 年前 0 回復

zaqxswcde 子爵
怎麼回事呀?後面的圖片沒有顯示!樓主請檢查一下!!

16 年前 0 回復

lokiju9944 子爵
我事先看的第四卷的= = 错位啊

16 年前 0 回復

jorrne 子爵
书名跟内容不太搭,只看书名实在无法想象是我喜爱的萝莉系啊,连画风都相当不错

16 年前 0 回復

cwxing 平民
感謝樓主的分享,我正準備開始看這一部小說

16 年前 0 回復

kirasakura 子爵
以前看到名字没兴趣,今天无聊近来看下还不错,提醒下楼主 外链的相册有些失效了,可以的话去补一下,

16 年前 0 回復

everend 子爵
你的图片都睡着了啊LZ,不想办法处理下吗?

16 年前 0 回復

xiaohui 平民
这本书好看吗,我同学只中许多看的,我也看看吧

16 年前 0 回復

NEQ 子爵
从6楼开始的图几乎都坏了,能修复吗?

16 年前 0 回復

twwind 侯爵
终于看到第二集了。个人感觉淡淡的透出一股哲学的味道,因此非常喜欢!!!

1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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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
A子 公爵
思えば私は、幼い時分より酷く臆病な性格でした。 他人というものが、私には何だかとても恐ろし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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