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野秋彦]我的她是战争妖精5[台/简]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9-30 20:24 编辑


我的她是战争妖精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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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嬉野秋彦
插图:フルーツパンチ
图源:阳子よう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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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屈克败给某人,失去至今与伊格莲茵的记忆以及「妖精之书」。赖通回国之后,伊织与他一起目睹派屈克凄惨的下场,无法摆脱罪恶感与恐惧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在这个时候,一名散发着诡异气息的黑衣少女,出现在伊织的面前……另一方面,久违与药子再度见面的赖通,试着询问她战斗的理由——药子的企园为何?终于展开行动的「吟游诗人」到底是何种身分?大受好评的战争妖精系列,于此进入全新章节!

CONTENTS
序 章 非法入侵
第一章 盛夏的黑色哥德服
第二章 近似天堂的乐园
第三章 凌晨两点的诗人
第四章 一段夏日经验足以改变少女
第五章 变形
第六章 献给所有灵魂的安魂曲
终 章 将太阳捧入手心
后 记

剧情简介
下落不明的父亲在七年前送给伊织的包裹,是一名金发碧眼的美少女克莉丝塔蓓儿。与自称战争妖精的她相遇之后,伊织成为克莉丝的「鞘之主」,被卷入寻找「乐园」的战斗之中。在同为「鞘之主」的药子与常叶协助之下,伊织好不容易险中求生,却为了从派屈克手中救出露缇琪雅,把通往「乐园」的关键「妖精之书」拱手让出。然而派屈克后来也败给某人,因而失去「妖精之书」与伊格莲茵——



序章 非法入侵
失败者会失去重要的事物,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最坏的状况会丢掉性命,运气好也会失去记忆——失去这些事物的「鞘之主」,由良健二至今已经见过许多次了。
自己何时会成为这些失败者的一份子,健二无从得知。只不过对健二来说,虽然往昔都是失去也无妨的记忆,如今却增加了太多不愿失去的记忆。以前明明认为何时死掉都无妨,如今却已经不想死了。这样的变化是吉是凶,对此健二也无从得知。
健二就只是紧紧握住玛拉海朵的手。


  在时间暂停的永恒黄昏,由良健二毫不在乎就踹破正面玄关的玻璃自动大门入侵医院。
  微微染红的两个人影,在无人的大厅拉得好长。
  「……重新想想,就觉得我不太想专程进入这种地方。」
  「为什么?健二先生,难道您讨厌医院?」
  听到健二的细语,同行的玛拉海朵如此询问。
  「我不是在说医院,是在说『逢魔之刻』(Twilight)。」
  健二以舌头滚动糖果,双手依然插在白色长裤的口袋里,就这样沿着阶梯上楼。
  「——小玛,有其他战争妖精(Warlike)的气息吗?」
  「目前没有……不过,或许有人会察觉到我们打开了『门』,并且前来找碴。」
  「那就在遇到这种好事家伙之前,赶快把事情办完吧。」
  上楼的健二指着右手边,并且轻拍玛拉海朵的肩膀。
  「小玛往那边,我往这边,找到就叫一下。」
  「好的。」
  健二他们分头确认病房上的门牌。
  这里是逢魔之刻的世界,所以不只是病房,整栋医院里会动的生物,当然只有健二与马拉海朵两人——肯定是这样没错。
  即使如此,健二还是逐一审视小小的门牌,寻找某名青年的病房。
  「——健二先生!」
  玛拉海朵在漫长走廊的东侧尽头呼唤健二。
  「找到了,应该是这里。」
  「收到。」
  健二让鞋底在油毡布地面摩擦作响,一鼓作气冲到距离将近一百公尺的玛拉海朵面前。对于服用「魔性之血」(ElfinBlood)的「鞘之主」(Lord)来说,这种事轻而易举。
  「——哪间?」
  「这间。」
  健二前来之后,玛拉海朵向他示意某间单人病房。门牌以英文标示「派屈克·赫恩」。
  「……不过健二先生,我们没办法从逢魔之刻带走任何东西啊?即使在这里找到——」
  「我当然知道,这次只是来确认而已。如果能够确定就在这里,到时候再找机会过来偷……虽然我觉得事情应该不会这么顺心如意。」
  健二毫不内疚地如此回答,然后打开拉门。
  鸦雀无声的病房里,果然没有任何人。里头只有不久之前有人睡过的凌乱病床,床边放着几个手提包以及行李箱,除此之外就是杀风景至极,完全是医院的光景。
  「小玛,帮忙找那边的行李箱。」
  健二把手提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床上。
  「……换洗衣物以及日用品——除此之外几乎都是书。」
  「这边也一样。说不定就混在里面。」
  「会吗?可是我们在找的『妖精之书』,是没有任何文字的书吧?」
  健二依序拿起每本书翻阅,不过内容都是健二看不懂的外国文字写成。从派屈克的出身地推测,这些应该是爱尔兰文的书,不过无论如何,都不是健二他们要找的东西。
  健二打开英文标记的东京地图观看,然后转身看向把行李箱翻得更乱的玛拉海朵。
  「……看来不在这边。小玛,你那边呢?」
  「这里也差不多,至少没有空白的书……白跑一趟了。」
  「所以我才说是来确认罗?要是在这里就能轻松找到,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健二苦笑着抚摸玛拉海朵的头,然后立刻收起笑容,仰望冰冷的天花扳。
  「——那天晚上,派屈克·赫恩应该是败给宫本伊织了。不过倒在战场附近的派屈克身上没有『书』,这里的行李也没有类似『书』的东西……也就是说,『书』目前在——宫本伊织手上?还是其他人的手上?」
  「到底会是谁呢?」
  「……女士命令我解决派屈克,所以我一直以为『书』就在派屈克手上……」
  「菈贝露确实有命令我们打倒派屈克,但她没说『书』在派屈克手上耶?」
  「不过依照那种状况,一定会这样推论吧?」

  「我认为菈·贝露不是那么容易捉摸的人……肯定只是讨厌派屈克吧?」
  「这是怎样?因为讨厌,就硬是把他拉下舞台?」
  健二夸张耸了耸肩,然后离床起身。
  「——算了,总之唯一确认的就是『书』不在这里。派屈克战败之后失去一切,不只是『书』的下落,连战争妖精的事情都完全不记得了。」
  回想起在现实世界的此处熟睡的雀斑青年,健二以平淡的语气轻声说着。
  「……他已经是和我们毫无瓜葛的爱尔兰人了。」
  「说得也是。」
  「小玛,回去吧。你饿了吧?」
  「是的。」
  健二向玛拉海朵示意,然后走到窗边。
  打开窗户一看,阴郁的黄昏天空映入眼帘。
  「……我可不想变成那样。」
  健二牵着玛拉海朵的手,踩在窗框纵身一跃。
  远处响起的钟声,宛如在为战败者饯行,使得健二再度深深叹了口气。



第一章 盛夏的黑色哥德服
失败者会失去重要的事物,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最坏的状况会丢掉性命,运气好也会失去记忆一失去这些事物的「鞘之主」,宫本伊织至今已经见过许多次了。
自己何时会成为这些失败者的一份子,伊襁无从得知。不过,之所以会踏入这样的世界——即使契机是一名神秘少女。——毋庸置疑是基于伊织自己的意愿。
要说对此丝毫不后悔,那是骗人的。
不过,至少到目前为止,伊织并不打算走下舞台。


  宫本伊织从小身体就不太好,却也不曾因为重病或受伤而前往医院求治。
  然而即使如此,他也不会喜欢医院。
  尤其是必须前来医院的时候,老实说他总是想要尽早离开——如果是基于今天这种原因,这种想法就更加强烈了。
  「…………」
  伊织朝着床边的西装男性看了一眼,就低头默默俯视躺在床上的青年。
  「——他的名字叫做派屈克·赫恩。」
  西装男性开口了。
  「是爱尔兰人……宫本先生,我在电话里也问过一次了,请问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我第一次见到他。」
  伊织将之前接到电话时的回答重复一次,然后摇了摇头。
  伊织不禁心想,自己说谎的功力也变好了。战争妖精相关的事情,对于一般人来说只是荒唐无稽又超乎常理的妄言,既然这样,伊织也决定瞒骗下去。反正说出真相也没人相信。为了避免自己被当成神经病,这反而是不可或缺的谎言。不过像这样反覆说谎却完全不会受到良心苛责,绝对不是值得赞许的心态变化。
  男性再度询问。
  「心里没什么底吗?」
  「不,没有。」
  「这样啊……其实这名青年随身携带的物品里,有一封令尊写的信。不过虽说是信,也只剩下空信封就是了。我们就是看到信封上的署名才会连络你的。」
  男性将褪色斑黄的信封递给伊织。
  「……查尔斯·赫恩——」
  伊织下意识念出信封所写的收件人。这也是伊织听过的名字,不过对于伊织来说,他早就预料到这时会出现这个名字了
  因此伊织反而露出诧异的表情思考片刻,然后像是回想某些事情般睁大眼睛。
  「啊啊——说不定……」
  「心里有底吗?」
  「与其说有底……我没有当面见过就是了。」
  伊织说完之后,从口袋取出一个信封。
  「接到电话之后,我稍微查了父亲的通讯录和私人物品,结果找到这个……我想,这应该是父亲和这位先生交流时写的信。」
  「……名字确实一样。」
  男性比对两个信封之后点了点头。
  「家父在大学研究爱尔兰的文学与文化史,所以这位查尔斯先生,我觉得应该是因缘际会之下认识的爱尔兰学者,不过进一步的细节我也不清楚,因为即便想询问细节,父亲也一直处于下落不明的状况。」
  「父亲下落不明」这样的说法,是伊织平常用来让班上同学闭嘴的王牌,虽然在这个时候没办法让这名穿西装的办事员再也不过问,却还是发挥了相当的功效。
  「这样啊……」
  男性有些愧疚地含糊其词。
  伊织暗中观察男性的表情,然后叹着气反问:
  「——没办法询问他本人吗?」
  「关于这方面……他似乎失去了部分的记忆。」
  「失忆症状?」
  「要等专家诊疗之后,才能知道详细的情形。——不过在他清醒的时候,记忆已经出现某种程度的混乱了……」
  依照男性的说法,派屈克被送来这里之后,就像是独自被抛弃在陌生土地的幼童般惊恐,不然就是拼命挣扎,如今是藉由镇静剂,让他每天有大部分的时间在熟睡。
  「…………」
  伊织开始进行推测。
  派屈克应该是与伊格莲茵共度太久的时间了。如果伊织和派屈克交战时取得的片段情报是正确的,那么派屈克至少七年前就和伊格莲茵在一起了,依照状况,或许两人从更久以前,就把对方视为家人共同生活。
  伊格莲茵消失之后,如果派屈克至今与她共处的记忆全被修正,就等于派屈克有一半的人生被改写,由此产生的扭曲与裂痕应该也很严重。
  派屈克的精神变得不稳定。或许就是基于这样的理由。
  在这个时候,应该保持肃静的医院走廊,忽然传来一阵逐渐接近的慌张脚步声。响起敷衍的敲门声之后,病房的拉门打开了。
  「抱歉我来晚了。」
  擦汗现身的宫本赖通,只看了伊织一眼,就朝着男性深深行礼致意。
  「——我是宫本赖通。」
  「他是我叔父。」
  回国之后直接从成田机场来到这里的赖通,在这样的酷暑以衬衫加领带的打扮现身。如果是知道他平日作风的人,甚至会觉得这身正经打扮与他的个性格格不入。
  不过,这应该是赖通自行算计之后做出的打扮。赖通在问候之后立刻递出名片,接过名片的男性睁大眼睛,展露惊讶的神色。
  「原来您是大学教授——」
  「目前留职停薪就是了。」
  赖通如此补充之后,俯视躺在床上的爱尔兰青年,并且做了一个深呼吸。
  「我已经从侄子这里听过大致的状况了……虽然我也没有当面见过,不过这名青年应该是我兄长的朋友——查尔斯·赫恩博士的孙子。」
  「是这封信的收件人吧?」
  「是的。我之前听兄长说过,赫恩博士有一位和伊织……啊、伊织就是这个孩子,博士有一名和我侄子年纪相近的孙子。兄长与博士虽然年纪有段差距,不过都致力于研究爱尔兰文学与凯尔特文明史。不只是经常以书信往来,他也好几次前往爱尔兰拜访博士。」
  「那么,他果然是来拜访宫本先生的——?」
  「就我所知也只有这个可能性了……喂,伊织,你事前有收到连络吗?」
  「不,完全没有。」
  伊织朝着男性摇了摇头。
  「这样啊——」
  「…………」
  无视于失望的男性,伊织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
  伊织直到三天前都在家里休养,原因不是别的。正是因为和眼前的派屈克·赫恩交战受了重伤。虽然多亏了「魔性之血」使得伤势已经痊愈,不过依然有点贫血症状,稍微做点事情就会慢刻觉得累。
  大概是察觉到伊织的疲劳神色,赖通对他说道:
  「——伊织,这里交给我处理,你找个地方休息吧。」
  「明白了……」
  「咦?怎么了……?」
  「没事,这孩子大病初愈,前阵子热到有点中暑症状。」
  「原来是这样啊,抱歉在这种时候还劳烦你跑一趟。」
  「没关系,毕竟这位青年并不是和我们毫无关系——」
  伊织聆听着叔父睁眼说瞎话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走出派屈克的病房前往一楼大厅。
  果然没办法喜欢医院的空气。伊织感觉到过于清洁的冰凉空气令汗水挥发,就这样坐在大厅的沙发上。
  轻轻叹口气之后,派屈克脸色苍白的模样在脑海复苏。
  那名青年并没有死。他和伊织一样,在魔性之血的效果之下,伤势几乎全部痊愈了。
  只不过,他内心的伤非常严重,而且没能治愈。
  将派屈克逼到这种绝境的是伊织。对于伊织来说,这绝对不是可以轻易放下的现实。
  「————」
  要是没有打倒派屈克,死掉的将会是伊织与克莉丝。是派屈克单方面怀恨挑起战端,伊织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安全。更何况,在逼退派屈克他们的那个时候,伊织并没有意识。
  然而即使如此。伊织的罪恶感依然没有消失。虽然无法断言从未在一瞬间对派屈克感到杀意,不过只限定在被「血」激发情绪的那段时间。
  「——哟,久等了。」
  伊织低头凝视拖鞋尖端好一阵子之后,将外套拎在肩上的赖通,挂着挖苦的笑容走了过来。直到刚才打得笔挺的领带,如今也已经完全放松,真要说的话,这种造型才是伊织认识的叔父。
  「那位办事员呢?」
  「天晓得。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吧?他说我们可以先走了,所以赶快离开吧。」
  「还会被传唤吗?」
  「就算被传唤,也不会说出比今天更多的事了……你也是怎么被问都坚称不知情吧?」
  「……嗯。」
  自己与派屈克之间发生的事情,即使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反正也不会有人相信。而且别说相信,肯定会被当成脑袋有点问题的小鬼。
  所以伊织坚称完全没看过派屈克。这是刚才在计程车上,与赶路的赖通商量后的决议。
  随着赖通走出医院的伊织,被毫不留情的强烈阳光晒得拉下表情。刚才在病房夸张叹气的举动,其实有一半是装出来的,不过像这样被阳光直射,就觉得有可能真的昏倒。
  「——无论如何,还好对方没有登门拜访。因为宫本家目前的组成份子明显有问题。」
  「并不是我的错。」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就算这样,事到如今也不能扔出家门吔?露是如此,那个克莉丝小妹也是如此。」
  「我没有说要扔她们出去。」
  伊织解开上衣的一颗钮扣,然后看向叔父。
  「……虽说是从机场直接过来,但你还真是一身轻。」
  「因为都托运了,反正大部分的行李都是换洗衣物……何况我还想绕路去一个地方。」
  「想去别的地方?不是直接回家?」
  「在家里落脚之后,我就不会想外出了。」
  赖通点燃一根不能在医院里抽的烟,然后露出笑容。
  「——话说回来,我这次去美国至今不到半年,你却过了一段紧凑的青春时光呢。」
  「我说过,这并不是我自愿的。」
  「你也挺坚持的……总之,我不是无法理解你怨恨老哥的心情。」
  「老爸在进行战争妖精的研究,叔父从以前就知道了吧?」
  「哎,在老哥书斋出入久了,自然而然就会知道了。不过刚开始的时候,我没想到老哥真的相信世界上有战争妖精这种玩意,只觉得他纯粹当成冷门的传承进行调查……直到老哥真的下落不明,我才改掉我原本的认知。」
  明明不是什么稀奇的光景,赖通却眺望沿路的绿意,眯细眼睛舒服吐了口烟。从非洲到欧洲,走遍世界各地的叔父,与不太喜欢外出闲晃的伊织不同,有着精悍黝黑的肌肤。
  「我们家的书斋,几乎没有存放老哥的研究资料吧?」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
  「当时全都放在大学的研究室……现在则是由我接收,放在储藏室保管。」
  赖通从口袋摸索出一把钥匙,并且扔给伊织。
  「那把钥匙交给你,想调查什么就自己调查吧……虽然这么说,除非你下定决心毁掉宝贵的学生生活,不然实在是查不完,何况不是日文的资料太多了。」
  「叔父调查过了?」
  「你在开玩笑吧?全部查完终究是强人所难。不过老哥有一本笔记本,上头整理了实地研究去过的地方,我在看过那本记录之后,和老哥一样造访各处。」
  「也是在这个时候认识露缇琪雅的吗?」
  「叫她『露』嘛……你们有好好相处吗?」
  这位叔父回到日本最担心的事情之一,肯定就是他自己送来的那名旁若无人美少女。
  伊织将眼镜往上推,夸张叹口气之后,与他并肩站在公车站牌旁边。
  「至少对方自认有和平相处吧。」
  「天啊,你态度真冷淡。」
  「以我的立场,只是增加了一个不会帮忙做家事的累赘。她和克莉丝不一样,肯定可以自己打理大小事,却是一只从来不会率先做家事的米虫。」
  伊织平淡指摘着露缇琪雅的懒惰,不过实际上,她会主动做的事情,就只育洗自己的贴身衣物,而且只是基于「丢洗衣机洗容易坏」这个理由用手洗,其他的衣服全部扔给伊织洗。如果伊织学习到温柔手洗女性贴身衣物的技能,露缇琪雅大概会连这项工作都扔给伊织。
  赖通把剩下一半的烟塞进随身烟灰缸,然后露出苦笑。
  「哎,你刚才那番话,大部分都是剌耳却中肯的评语,对于那个任性女孩来说,应该是一帖良药。——那么,你就好好向露解释一下吧。」
  「解释什么?」
  「我傍晚就会回去之类的,总之,适度应付她一下吧。」
  「你要去哪里?」
  「早濑那里……我在学生时代,受到她母亲各方面的照顾。」
  「药子老师那边吗?」
  「虽然伯母过世之后的第一个中元节就快到了,不过以现在的状况,我应该没办法参加早濑家的法事。」
  「……那是什么意思?」
  伊织不由得如此反问,这次轮到赖通露出诧异的表情了。
  「你……什么都没听说吗?」
  「什么事?」
  「关于早濑家的事。」
  「我只知道那边是母女单亲家庭,然后住在不像年轻老师会住的高级大楼住宅。」
  「这样啊……也对,这并不是必须刻意告诉学生的事情。」
  看到公车即将进站,赖通就此打住话题。伊织也觉得不应该继续打听,所以没有追问,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那个家伙会怎么样?」
  「啊?」
  「我在说派屈克·赫恩。」
  「这个嘛……应该会被当成旅行途中,遭遇某种意外而失忆的不幸爱尔兰人,然后遣送回国吧?不过记忆混乱的症状是否能痊愈,连我都不得而知。」
  「…………」
  公车进站静静打开车门,释放出车内的冰凉空气。
  「——伊织。」
  赖通在后方呼唤默默上车的侄子。
  「不要这么愧疚,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情。——既然你已经决定要保护,就多想想自己身边的事情吧。」
  伊织转头一看,赖通在车窗外露出笑容。
  「……讲得真简单。」
  伊织小声咒骂之后,坐在最后面的空位。
  早上的上班上学尖峰时间会相当拥挤,不过上午的这个时段没什么人搭车,只有零星的座位有人坐。从医院回到宫本家的最快方法,就是搭乘这班公车,在终点站的前一站下车走回家。
  伊织缩在座位上,仰望车顶缓缓做个深呼吸。
  虽然赖通那么说,不过派屈克的末路对伊织造成不小的打击。包括进入病房时的罪恶感在内,想像到如果当时战败的人是自己,这种恐惧感也沉重压在伊织的内心。
  与战争妖精建立的关系越深厚,失去战争妖精时被夺走的记忆也会越庞大。这种理所当然的「法则」,伊织至今几乎未曾加以注意。
  然而,在亲眼见到如此真实的案例之后,伊织再度体认到,战败对于「鞘之主」来说有多么沉重。依照状况,像那样躺在那张病床上的人,很有可能会是伊织。
  「……要我不在意,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伊织将紧闭的双眼睁开,然后走下公车。
  在盛夏强烈阳光之下呈现亮白色的住宅区,只有唧唧的蝉鸣没有人影,使得现实感完全从光景中剥离。即使挑选能遮阳的地方行走,柏油路面冒出的热气,也反覆使伊织的意识远离。
  伊织打开手机电源想确认时间,结果收到一封大路常叶寄的邮件,她似乎刚和莉莉瓯妮一起抵达宫本家的样子。伊织有通知常叶与药子,今天会因为派屈克的事情跑一趟医院,所以常叶应该是前来打听这方面的消息。
  我也正要回家,所以请稍等一下。如此回信的伊织,不经意察觉到某个视线抬起头来。
  「————」
  伊织面前大约三公尺处,站着一名黑衣少女。
  在这时候,率先浮现在伊织脑海的,不知为何居然是克莉丝塔蓓儿。并不是因为两人长得很像——不过都拥有一头美丽的金发——只是因为这名少女身上的气息,莫名令伊织联想到克莉丝。
  「!?」
  一身黑色哥德风格的少女,扬起眼神凝视着伊织,嘴唇浮现暗藏玄机的笑容。这种超脱尘世的样貌,令伊织有种不好的预感,几乎是基于反射动作就闭上左眼凝视少女。
  然而,少女背上并没有伊织猜想的光之翼。
  无视于因为惊讶与困惑而伫立在原地的伊织,少女让白色短靴的鞋跟敲出清脆的声音,毫无防备走向伊织,并且动着鼻翼闻起伊织身上的味道。
  「……香草增量的法式土司、大吉岭红茶、培根蛋、橄榄油香煎赛普勒斯起司排。——这位同居人对食物还真是讲究。」
  「呃——」
  听到少女以流利日文猜中今天中餐的菜色,伊织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这种日常生活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的。不懂分际的演员,会招惹导演反感而被删减戏份,你不知道这种事吗?」
  「你——!?」
  伊织朝双脚使力想要远离少女,却在这一瞬间被强烈的晕眩感袭击而当场跪下。
  「如果不想被欺负,稍微安分一点比较好喔,哥哥。」
  头顶傅来少女语带嘲讽的声音,然而伊织甚至无法抬起头来。
  「……!」
  整整三十秒左右,伊织努力忍受着天旋地转差点呕吐的失衡感,缓缓调整好呼吸之后,才终于拾起头来。
  蝉鸣不知何时已经静止,周围陷入这时期不该有的寂静。周围依然没有人影,那名少女也不知何时消失无踪了。
  「那个孩子……到底——?」
  伊织微微摇晃脑袋,并且慢慢起身。
  如果要解释成大病初愈之后瞬间所做的白日梦,这种感觉也太真实了。虽然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证明那名少女曾经位于这里,不过伊织已经对于这种超现实事件过于熟悉,无法将那名少女解释成单纯的幻觉。
  无论如何,伊织谨慎注意周围的动静,并且返抵家门。
  「呼~……」
  走进玄关逃离强烈日晒的伊织,叹出好长一口气之后坐在台阶上。
  「——哈罗,宫本学弟,我来打扰了。」
  察觉到伊织返家,身穿浴衣的常叶从书斋走了过来。
  「外面那么热,一定很辛苦吧。」
  「如果付出这种劳力就能收拾残局,那还算轻松的……只要能够从好坏两层面来说,藉此断绝往来就好。」
  叹气如此回答的伊织察觉到,平常总会像是擒抱一样朝着返家屋主飞扑而来的食客,却只有今天不知为何没有现身,使得伊织不禁歪过脑袋。
  「……发生了什么事吗?家里怎么异常安静?」
  「你看过就知道了。」
  常叶耸肩露出苦笑。
  伊织跟着常叶走进书斋一看,克莉丝塔蓓儿与莉莉瓯妮,正站在书架前方面向窗外,全神贯注吃着蛋糕卷。光是站着吃蛋糕就有失礼节不值得嘉许了,不过在计较这件事之前,两人手中各拿着一整条蛋糕卷就是一种错误。
  「……这是什么状况?」
  「奶奶朋友先前来访的时候,送了这伴手礼。」
  常叶指着桌上的空盒进行说明。
  「——我们家很少吃这种东西,想说干脆在今天造访的时候带来,结果打开盒子给克莉丝一看,她就忽然说要用这种方式来吃了。」
  「…………」
  克莉丝不时悄悄看向伊织,可见她肯定早就发觉伊织已经返家,不过即使如此,她依然不发一语,就这么面对窗外默默吃着蛋糕卷。看到这一幕的伊织,悄悄对着常叶打耳语。
  「……她该不会误以为要用惠方卷的吃法吧?」
  「应该是这样没错。」
  常叶发出清脆的笑声,为伊织倒了一杯冰凉的绿茶。这应该也是常叶从家里带来的。
  「——这么说来,露缇琪雅还在睡吗?」
  「啊啊,她刚好在我过来的时候出门了,说要去买东西所以请我帮忙看家……而且她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因为叔父回来了。依照她的说法,他们两人是情侣关系。」
  「对,我回想起来了。那件事现在怎么样?」
  「以不是滋味的形式收场了。」
  伊织将冰凉的绿茶一饮而尽,述说刚才在医院发生的事情。
  「这样啊……确实不好受。虽然只是应付无妄之灾,不过实际目睹这样的结果,内心就会有所动摇,质疑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常叶微微低着头,摇晃杯里的冰块发出响声,并且继续轻声说道:
  「……之前和泷泽先生对峙的时候,他曾经对我说过。」
  「说过什么?」
  「无论是主动攻击,或者是对方发动攻击,既然结果都会打倒对方的战争妖精或鞘之主,那么这两种做法毫无差别。他说我这种坚持站在被动立场的做法,只能当作把自己行为正当化的免罪符。」
  「……我有同感。」
  打倒其他战争妖精藉以活下去的愧疚感,以及抛弃克莉丝塔蓓儿逃避战端的愧疚感——伊织衡量两者的轻重之后,选择与克莉丝并肩战斗,常叶应该也是如此。
  然而,事到如今才评定这种判断的对错,并没有意义可言。对于伊织来说,失去克莉丝已经不会只代表回归到平凡生活了,因为现在的伊织要是失去克莉丝,有可能会落得派屈克那样的下场。
  坐在沙发上的伊织心不在焉看着克莉丝。常叶对这样的他说道:
  「——所以,知道那本『妖精之书』的下落了吗?」
  「不,还没有。至少派屈克被找到的时候,他身上只有我父亲寄给他爷爷的信。」
  「那么『书』跑去哪里了?」
  「……接下来是对我来说比较有利的推测。」
  「什么推测?」
  「当时的我,是在无意识的状况战斗,所以只有听露缇琪雅的事后描述,不过依照她的说法,派屈克他们是以自己的力量飞离战场……换句话说,那名叫做伊格莲茵的战争妖精,在逃离的时候还有这样的余力。」
  「原来如此……派屈克身体上的伤势几乎完全痊愈,由这一点看,很难认定伊格莲茵是在和你交战之后立刻消失,也就是说——」
  「是的……我认为伊格莲茵或许是和其他的战争妖精开战而败北,而且『书』就是被那个战争妖精拿走的。」
  「如果以这种方式来解释,确实就能说明派屈克身上为什么没有『书』了……不过这种推测必须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这个战争妖精必须非常清楚『书』的存在与价值。」
  「不过我觉得,这种战争妖精在世界上应该比比皆是吧?」
  将手肘放在沙发扶手托着下巴的伊织,不由得露出自嘲的笑容。
  「——伊织,欢迎回来!」
  默默把整条蛋糕卷吃掉的克莉丝,以满足的表情和莉莉瓯妮对看示意,至此才向伊织投以微笑。
  「鼻子。」
  「啊?」
  「你的鼻尖沾到鲜奶油了。」
  「啊、真的耶。」
  克莉丝以手指挖起咖啡色的鲜奶油送进嘴里,并且若无其事露出笑容。
  「——这么说来,阿通呢?」
  「啊?」
  「就是阿通啊,露说她的老公阿通今天会来!」
  「谁是她老公?」
  轻声抱怨的伊织没有回答克莉丝,而是向常叶说道:
  「……叔父在回来之前,好像要先去药子老师那里一趟。」
  「咦!?阿通没回来吗?我很想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耶!!」
  「晚上就会回来,不要因为这种事情动不动就胡闹。」
  少女噘嘴失望抱怨,伊织规劝她之后站了起来。
  「——学姊,既然已经来了,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午餐?不过是面线就是了。」
  「可以吗?」
  「没关系的。何况作五人份与十人份花费的工夫,其实差不到哪里去。」
  一次就能完成庞大份量的面条,非常适合用来满足克莉丝永无止尽的食欲,毕竟只要以深汤锅烧开水,煮个几分钟就能完成了。
  伊织穿上男用围裙站在厨房,把爱用的深汤锅装水拿到炉上点火,然后打开冰箱审视。
  「…………」
  叔父从今天开始会一起住,所以今后也必须购买叔父会吃的东西存放,尤其是酒精饮料。只要叔父没有在这半年之间成功戒酒,酒类就是必备的储存品。
  「我很不愿意思考这种东西还有哪里可以放……总之,他要喝再让他自己去贸吧,反正店家应该不可能愿意卖酒给我——」
  做出这个结论之后,伊织从冰箱拿出青葱开始切。
  回想起来,这个时候的伊织,或许是在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状况之下,强逼自己回到平凡的日常生活吧。
  ※
  拥有时尚风格的这间大楼住宅,不太适合洋溢线香的味道。
  赖通思考着这样的事情,向故人的遗容上香膜拜。
  「——所以你还是老样子?」
  在开放式厨房准备茶水的早濑药子,没有刻意面对赖通就轻声询问。
  「怎样叫做老样子?」
  「还是老样子定不下来?」
  「确实是定不下来没错。」
  赖通离开宽敞客厅角落一坪大的榻榻米空间,将脖子上的领带抽掉。
  「——跟认真当老师的你差太多了。」
  「这是在挖苦?」
  「没有啊?为什么会这么想?」
  「当初最反对我当老师,说我用这种画技去当美术老师是诈欺的人是谁?」
  药子嘴角浮现浅浅的笑,在玻璃桌上摆放红茶杯。
  「我并不是只基于画技而反对的。」
  赖通频频眺望着没什么家俱颇为冷清的客厅,接着像是受到红茶香味的诱惑般,坐到与药子隔桌相对的沙发上。
  赖通知道药子从学生时代就是咖啡派,之所以刻意准备红茶招待,应该是考量到赖通的喜好。
  「……不过话说回来,真可惜。」
  「什么事?」
  「如果你有那个心,明明可以随心所欲悠闲过日子,为什么要介入这种麻烦事?」
  赖通喝了一口热红茶,扬起眼神看向药子。然而蒸气后方的学妹面不改色。
  「你还不是一样介入这种麻烦事了?」
  「以我的状况,就某种意义来说是注定的。老哥死了,侄子也受到波及,总不能只有我假装是局外人吧?」
  「……还没确定宫本教授已经死了吧?」
  「确实没错……不过在法律上,他已经快要成为死人了。」
  虽然亲口这么说,但赖通丝毫没有哀伤或失落的感觉。他觉得侄子应该也是如此。
  「刚开始那几年,我代替任性的老哥扛起烂摊子,这几年则是变成伊织在扛……无论我还是那个家伙,都觉得差不多想要摆脱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了。如果能够全身而退,当然是再好也不过,正因为相信做得到,我才会走遍各地调查。」
  「…………」
  药子将茶杯放回茶盘叹了口气。
  「这么说来,宫本他——我是说伊织,他说为了找到宫本教授的线索,他决定要保护那个孩子。」
  「这方面我没办法表示意见。那个叫做克莉丝的孩子,是否真的知道老哥的下落,也没人可以说得准……无论如何,伊织似乎受你照顾了。」
  「我没有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他说你救过他一命啊?」
  「我确实救过他就是了。」
  「——不太好。」
  赖通轻声说出这句话之后,药子看向茶杯,扬起嘴角露出挖苦的笑容,夸张低头致意。
  「这方面非常抱歉……没错,之前拜访宫本教授的时候,总是能够享用美味的红茶。」
  「我不是说红茶不好喝。——伊织有一点恋母情结,毕竟他母亲早逝。而且有一点更加麻烦。」
  「哪一点?」
  「你很像真弓大嫂。」
  「真弓大嫂是……宫本教授的夫人?」
  「对,你们很像。」
  「满口谎言。」
  「我没有说谎。先不提伊织是否有自觉,但你们确实很像。」
  「————」
  药子默默起身,这次泡的是浓缩咖啡。
  感觉她的背影,似乎是要求赖通暂时保持沉默,但赖通刻意继续开口。
  「——你会像这样亲自准备茶水,你的同居人怎么了?」
  「同居人?是说艾可?」
  「我不知道名字,但我听说有个小朋友,会代替你一手包办所有家事?」
  「是艾可杜恩吧,我让他外出了……他不喜欢其他男性来到这个家,即使对方是伊织,他也会面不改色恶言相向。」
  「是喔。——你们是在哪里认识的?」
  「艾可?我忘了。」
  「不可能忘记吧?至少应该不是在大学时代认识的。」
  「为什么你可以这样断言?」
  药子把手放在惯用的咖啡机上,转身看向赖通。她的表情似乎有种挑衅赖通的神色。
  「——你为什么可以断言,我不是在学生时代认识艾可?有可能早就认识,只是对任何人保密而已吧?」
  「假设真是如此——我也不认为你有战斗的理由。」
  赖通也感觉得到自己的语调变了。
  「你是在何时何地,历经什么样的际遇认识那个战争妖精,为什么选择拿起剑战斗——我想要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
  「如果只有老哥与战争妖精有牵扯,我也不会刻意追究到这种程度……不过如今连伊织也不是局外人了,何况还有露的事情要处理。」
  「所以?」
  「伊织为了保护克莉丝而战,露缇琪雅也想要保护自己。但如果你想实现某种愿望,抱持着某种类似野心的期望,即使你现在站在伊织他们这边,也不知道何时会变成敌人。」
  「……居然讲明到这种程度。不过很像是你的作风。」
  「你的回答是?」
  「想太多了。」
  药子非常干脆否定了赖通的再三询问,端出刚泡好的浓缩咖啡。闻起来颇为苦涩的香气,转眼之间驱逐红茶的平淡香气。
  「——如果我有这种企图,我会在伊织一无所知的时期就砍了克莉丝……何况到头来,我们连前往『乐园』的方法都不知道啊?」
  「哎,听你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赖通一改原本蕴含紧张的表情,朝她咧嘴一笑。
  如果药子有那个心,要解决毫无经验与知识的伊织,确实是轻而易举。比起伊织具备相应的知识与力量之后才解决,早点下手会简单许多,而且不会留下任何麻烦。
  药子拿起小小的咖啡杯,扬起眼神看向赖通。
  「……从学生时代就周旋在不同女人之间的不要脸赖通,居然这么照顾侄子,真令我感到意外。」
  「慢着,说我不要脸也太过分了吧?」
  「至少我认识的女生都是这么说啊?只因为找是赖通高中时代的学妹,大家就纷纷跑来找我吐苦水,这也造成我很大的困扰耶?」
  「你说的应该是被我甩掉的女生们吧?」
  赖通叹气露出苦笑。
  「——我是尽可能温柔对待女孩的博爱主义者,不过很抱歉,我只有一具身体,一次只能和一个人交往,总不可能同时和所有人交往吧?既然这样,不就只能订个顺序轮流了?」
  「我觉得你也可以选择不和任何人交往,但你完全没有这种打算吧?」
  「这样所有女孩都会恨我。不过,只要我和某人交往,至少这个女生不会恨我。」
  「所以,现在是不希望那个叫做露缇琪雅的女生恨你?」
  「喔?你在吃露的醋?」
  「你在开玩笑吧?反而是我被那个孩子当成敌人了,因为她擅自认定我曾经和你交往。学长,请你好好解开这个误会。」
  「就让她这么认为吧,因为吃醋的美少女很可爱。」
  赖通将苦涩的浓缩咖啡一饮而尽之后起身。他将外套拎在肩上,朝着药子母亲的遗容一瞥。
  「……中元节我别来打扰比较好吧?」
  「嗯……谢谢你今天过来。」
  「别在意,等到确认老哥死掉,就轮到你来我家上香了。」
  「这个玩笑不好笑。」
  药子收拾咖啡杯,并且冷淡说着。

  原本并没有计划久留,太阳却不知不觉走到西边了。虽然还没有进入黄昏时分,不过与来访时相比,传入耳中的蝉鸣似乎有所差异。
  走出门厅立刻迎面而来的热气,对于已经习惯冷气的身体反而舒服。宫本赖通用力伸个懒腰,转头仰望自己刚才所在的大楼。
  「……不过,你到最后全部顾左右而言他,没有明确回答我任何的问题。」
  如此细语的赖通脸上没有笑容。
  总之,如今因为舟车劳顿所以很累了。好想脱掉满是汗水的上衣,喝罐冰凉的啤酒,躺在柔软的床上好好睡一觉。
  赖通在马路招了一辆计程车回到宫本家。
  之前离开日本,是伊织国中毕业典礼的隔天,也就是三月底的事情,所以这次是久违四个月回家。
  然而,久违返家的怀念感觉并不明显。这种心情之所以变得微薄,或许是赖通已经不再把宫本家当成自己家了。
  哥哥结婚,伊织出生并且逐渐长大,使得赖通开始认定自己只是寄居在宫本家,认为这个家迟早应该由伊织继承。
  计程车的晃动引来了睡魔。与睡魔抗战的赖通,将车内空调的冰凉空气深深吸入胸口。


第二章 近似天堂的乐园
依照基督教的教义,以及通俗概念的说法——人们死后,善良的灵魂会受邀前往乐园,罪孽深重的灵魂则是打落地狱。
此外,依照某种说法——不属于两者之一——没有善良到足以受邀前往乐园,罪孽也没有重到必须前往地狱的灵魂,会在死后成为小小的妖精留在世间。
既然这样,自称妖精的他们想要前往的「乐园」,究竟在何处?
更重要的是——那里是否有神?


  「——我回来了~。」
  门铃没响,就忽然传来玄关大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叔父的声音。
  「啊!一定是阿通!」
  坐在餐桌旁边喝芒果汁的克莉丝率先反应,跳下椅子冲出厨房。
  「他并不是值得开心迎接的大人喔?」
  正在洗碗盘的伊织关闭水龙头擦手,然后露出苦笑跟着少女的脚步。
  「去了真久。」
  伊织走到玄关一看,克莉丝正在与赖通对看。
  「这孩子就是克莉丝啊……比你用手机拍的照片可爱太多了,是这个穷乡僻壤难得一见的美少女。」
  赖通对克莉丝做出这样的评价。与其说是对克莉丝说,更像是对后方的侄子说。
  「————」
  另一方面,克莉丝则是仰望初次见到的伊织叔父,就这样瞪大眼睛僵在原地。她的表情宛如看见某种无法置信的东西。
  赖通摸着下巴浅浅一笑。
  「喂,伊织你看,这孩子看我看得入迷罗……真无奈啊,我的魅力连这么小的孩子也——」
  「好臭!」
  赖通蹲下来打量克莉丝的脸蛋时,少女的毒辣言语化为石砾射向他。
  「伊织!这个叔叔的烟味好臭!」
  「啊!?」
  「我讨厌烟味~!」
  克莉丝板着脸咚咚跑回厨房。
  忍住避免失笑的伊织,以平淡的语气询问脸颊抽搐伫立在原地的叔父。
  「小朋友就是心直口快,你现在感觉如何?」
  「小孩子是无法理解成熟男人的魅力的。」
  对于伊织的挖苦,赖通不高兴地咛了一声。
  在这个时候,轮到二楼的露缇琪雅冲下来了。平常在家里明明总是穿得很随便,现在的她却不知为何,穿着伊织没看过的白色迷你裙洋装。
  「阿通~!欢迎你回家~!」
  「!?」
  伊织连忙蹲下去,露缇琪雅轻盈从他头顶跳过,并且扑向赖通。
  「哟,挺有活力的嘛。」
  赖通咧嘴一笑,以新娘抱的方式抱起这名纤瘦美少女。
  「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阿通也是。」
  露缇琪雅陶醉眯细双眼,以双手搂着赖通的脖子,宛如理所当然给他一吻。
  「……总比在外面这么做来得好。」
  两人像是无人在场一样热情相吻。伊织从他们身上移开视线叹了口气。
  转身一看,从厨房门边只探出一张脸的克莉丝,呆呆张嘴看着赖通他们。
  「话说在前面,在日本用不着以那种方式打招呼。」
  伊织站在克莉丝面前挡住她的视线,并且就这么轻盈抱起她进入厨房。
  要是克莉丝看到那一幕,在后来不顾场合就模仿起来,那就麻烦了——除了这样的挂念,伊织也不想看见他人接吻的场面。以伊织的立场,他曾经与克莉丝接吻好几次,也曾经与露缇琪雅接吻,不过这是在战场,或是在伴随着生命危险的非日常状况进行的接吻,与日常生活的接吻有着不同的意义。
  对于在日本土生土长的伊织来说,接吻这样的习惯与他相隔甚远,如果是亲人的接吻场面就更加写实,并且令他难以正视。
  带着克莉丝回到厨房的伊织,让少女坐在餐桌旁边,要她把喝到一半的果汁解决掉,自己则是继续回去洗碗盘。
  「——伊织!」
  洗好餐具,并且将大量的米放进电锅备煮的时候,露缇琪雅牵着赖通进入厨房。
  「总之拿点凉的给阿通喝。比利时啤酒好了,杯子要两个。」
  「……你是笨蛋吗?」
  露缇琪雅宛如酒吧客人的这番话,使得伊织皱眉扔下这句话。
  「我不知道法国那边的状况,不过日本法律规定禁止卖酒给高中生……何况你看过我家冰箱有比利时啤酒吗?」
  「咦?没有!?」
  「我刚才就说没有了,你听不懂?」
  「喂——」
  「来,也给露喝!」
  露缇琪雅为此愕然的时候,克莉丝将整盒芒果汁递给她。
  「很凉哦!冰冰凉凉哦!」
  「我说啊——」
  「露,没关系的。」
  露缇琪雅烦躁般大大叹了口气,不知何时与克莉丝隔桌相对而坐的赖通则是如此安抚。
  「只有未成年人居住的家,要是随时都有酒精饮料确实不太好。我明天再自己去买,今天就享用克莉丝塔蓓儿特别推荐的芒果汁吧。」
  赖通说完投以笑容之后,克莉丝先在自己的杯子里倒了满满的芒果汁,然后把整盒果汁塞给赖通。
  「阿通叔叔,给你!」
  「谢谢。」
  赖通摇晃手中的果汁盒,里头只传来内容物所剩无几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的赖通,看向伊织露出苦笑。
  「……真是盛情款待,大方又慷慨。这孩子会成为大人物的。」
  「就某方面来说,她已经是大人物了。」
  伊织按下电锅按钮,并且耸了耸肩。
  ※
  窗外持续下着雪。
  然而瘦弱的手不断颤抖,并不是因为寒冷。在激烈战火之中也几乎感觉不到恐惧的这名男性,预料到某种失落感即将来袭,对于这样的事实感到恐惧。
  「能够拯救你的并不是神——」
  格雷姆·亚瑟·夏洛克无法相信,这种沙哑的恶心声音出自于他自己。
  「艾迪丝,求求你……神无法拯救人,能拯救你的是医生,答应接受手术吧——」

  坐在床边的格雷姆,以沉重的语气反覆劝说。
  「…………」
  躺在床上的少女虚弱摇了摇头,胸前的十字架响起清脆的声音。
  「够了。」
  少女微微动着乾裂的嘴唇,以几乎听不见的音量轻声说着。
  「我想……解脱了——」
  「艾迪丝——」
  格雷姆紧握少女的手,然而少女回握的力道实在太弱了。
  「或许是我自以为是……但我要背负起父亲的罪过而死。」
  「说这什么傻话……!谁有资格制裁我的罪?何况你哪里需要代替我赎罪?」
  「因为母亲在过世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
  格雷姆压抑情绪的愤怒声音,因为少女的告白而惊讶中止。
  「下雪的那天……母亲也是这么说完就走了……所以我也想这么做,如此而已——」
  「你……恨我吗?」
  「以前是……不过,现在已经不恨了。只觉得您是一个可怜人——」
  「这也是母亲说的吗……?」
  「……是的。」
  少女缓缓眨眼代替点头。
  格雷姆以梳子梳理少女的黑发,将嘴唇咬到失去血色。
  「我这个人,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这个……没能为了你们尽到其他的责任……」
  「我明白。不过正因如此,所以父亲没必要战斗了……如果稍微觉得我和母亲很可怜——如果您稍微爱着我们,请您不要再当佣兵,过着平稳的生活吧……」
  「艾迪丝!」
  「必须害得其他人流血才得以延续的人生,这种人生,我已经厌倦了——」
  少女浅浅露出哀伤的笑,然后闭上双眼。
  在最后,少女紧握在手中的是父亲的手,以及有些黯淡的银色十字架。
  「————」
  格雷姆从椅子起身,想要呼唤少女的名字,然而他做不到。这种毫无天理的结果引发的愤怒,随着铁锈的味道化为灼热洪流,烧灼喉头直奔而上。
  「咕——唔噗……!」
  他缩起上半身激烈咳嗽,忍不住喷出的血块,将少女的白皙染成宛如恶梦的血红。

  格雷姆因为自己的咳嗽而清醒。
  「唔——」
  从埋脸趴睡的枕头抬头一看,即使环境阴暗,也看得出枕边染成血红。
  他缓缓起身,以睡衣袖口擦拭嘴角,使得袖口染上一片新的血迹。
  「格雷姆先生——」
  不经意转头一看,奥托尼持单手拿着装满水的杯子,另一只手轻抚格雷姆的背。
  「……抱歉。」
  原本想露出笑容让奥托尼特安心,然而脱口而出的声音过于沙哑,使得格雷姆绷紧表情。与梦里下雪的那一天一样,这种声音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格雷姆先生,您还好吗?」
  格雷姆以冰凉的水,咽下口中残留的血味,奥托尼特再以嘴对嘴的方式将新的『血』分给他。不是格雷姆自己病入膏肓的血,而是为格雷姆带来活力的『血』——要说这是让现在的格雷姆活下去的血也不为过。
  「……我还好。」
  格雷姆叹了长长的一口气,轻抚少年的头之后下床。
  现在时间是凌晨三点多,虽然是盛夏,但是还没有早晨的气息。格雷姆站在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旁边,反覆进行着深呼吸,并且脱下染血的睡衣。
  「格雷姆先生。」
  奥托尼特取下枕套与床单扔进浴室之后,在格雷姆身后做出这样的提议。
  「这个国家的闷热天气,对身体很不好的!我们还是赶快回去英国吧!派屈克不是也已经被淘汰了吗?」
  「……即使是这种夏天,也比那个国家阴郁冬天的寒冷好多了。」
  「可是——」
  因为整面夜景而化为镜子的窗户玻璃,映出美少年随时都要掉泪的脸。格雷姆缓缓转身,朝他投以冰冷的笑容。
  「……帮我准备外出的衣服。」
  「格雷姆先生,还是再睡一下比较好吧?」
  「不,免了。——因为继续睡的话,可能又会做恶梦。」
  格雷姆轻轻摇头坐在沙发上,随即扭曲嘴角加上这句自嘲。
  「……到头来,害死艾迪丝的我竟敢爱惜自己的身体,再蠢也要有个限度才对。」
  ※
  花岗岩表面染上黑色的光泽,微温的自来水缓缓流下。
  只不过,这些水大概不用一小时就会蒸发了。在母亲坟前献花的伊织,心不在焉思考着这样的事情叹了口气。
  「——伊织,怎么了?」
  「反正中元节已经快到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扫墓?」
  「因为我亏欠真弓大嫂太多了。其实应该由我好好照顾你的说——」
  「既然这样就别找我一起来,你自己过来不就好了?」
  「别这么说啦。」
  咬着香烟的赖通露出苦笑,把水桶放在一旁之后点香。
  伊织没有相关的记忆判断母亲是否为佛教徒。下落不明的父亲,对于这种宗教上的做法相当开明——换个说法就是随便,因此伊织小时候几乎不会在家里感受到任何宗教气息。对于父亲来说,宗教即使可以成为研究的对象,应该也不会成为信仰的对象。
  能像这样不在意时期为宫本家扫墓,或许是因为伊织的母亲同样没有宗教方面的执着。
  「——总之,中元节再来一趟就行了。」
  赖通捶着腰起身,随着叹息吐出一口白烟。
  「反正每天来也不会遭天谴,总比久久来一次好得多吧?」
  「……话说在前面,我可是有每两个月按时来一次啊?」
  「我没说你偷懒不来扫墓吧?」
  「不过如果这是老爸的坟墓,八年来一次就很够了。」
  伊织对着比死人还要疏远的父亲碎碎念,然后移动眼神仰望叔父。
  「——所以,老爸在巴黎遇见那个战争妖精之后怎么了?」
  「吉尔伯特。」
  「啊?」
  「那个战争妖精的名字……我和露也受他照顾了。」
  「名字一点都不重要。总之老爸遇见那个战争妖精之后去了哪里?」
  「虽然没有证实,不过应该是去英国了。——他启程之前从巴黎寄回来的明信片,算是目前老哥给我们的最新讯息。」
  「虽然是最新,也已经相隔八年多了吧?」
  「是啊。」
  赖通一副疲累的样子大幅转动脑袋,提起水桶踏出脚步。
  「刚才提到的吉尔伯特,至少在老哥离开巴黎的时候,并没有带他一起走。不过一年之后,老哥造访南爱尔兰的赫恩博士家时,就已经带着克莉丝了。——没错吧?」
  「如果派屈克没说谎就是如此。」
  或许是盛夏阳光使然,四面被繁华区围绕的宫本家宗祠几乎没有人影。在花岗岩柱林立的境内,伊织与赖通在唧唧蝉鸣中前进。
  「——老哥是在从法国到爱尔兰的这一年里,于某处遇见了克莉丝,这一点肯定没错,可是……」
  「相遇的地点与经过都不得而知。克莉丝也完全不记得老爸的事情,所以束手无策。」
  依照派屈克的说法,伊织的父亲应该是带着克莉丝拜访赫恩博士时,因为克莉丝的事情而对立,至此与赫恩博士不再往来。派屈克因而批判这是伊织父亲对他爷爷的背叛。
  伊织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战斗,并且询问赖通。
  「——结果『书』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从吉尔伯特那里听到的知识,都是你已经知道的事情。那个家伙从来没有说过『妖精之书』这四个字。不过——」
  「怎么了?」
  「那个家伙临死之前曾经说过,必须小心吟游诗人(Minstrel)。」
  「吟游诗人?」
  「简单来说,应该是指中世欧洲服侍王侯贵族的吟游诗人,不过既然吉尔伯特刻意强调要多加注意,吟游诗人所代表的意义应该没这么单纯。——记得他曾经提到,那些家伙是在永恒黄昏的另一头,总是观察着战争妖精们的某种存在。」
  似曾相识的话语,使得伊织将眼镜后方的双眼眯细。
  「……派屈克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什么?」
  「依照派屈克的说法,某种人物似乎会听到『逢魔之刻』开启时的钟声,并且前来观察我们的战斗。派屈克非常害怕受到那些家伙的干涉。」
  「……这就耐人寻味了。你曾经过过类似的对象吗?」
  「要说有的话,有。刚遇见克莉丝下久的那个时候,我曾经在达魔之刻,遇到一名拥有纯白翅膀的老先生。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他就是那种人。」
  「这样啊——」
  走出日式四脚门,眼前就是附设遮雨棚的商店街了。与直到刚才的静谧完全相反,这里充满暑假应有的喧嚣气息。
  赖通心不在焉眺望人潮,伸手抚摸下巴沉吟。
  「——实际上,自从吉尔伯特死后,我就觉得似乎有人在监视露,所以我才会只把露送到这里,并且独自在各方面进行调查,却完全查不出任何结果……应该说,露离开巴黎的同时,那个家伙的气息也消失了。」
  「……喂,这样的话,那个家伙该不会追着露来到日本了吧?」
  「我并不知道这么多……何况也没有确定那个家伙是在跟踪露——」
  赖通忽然抬起头来。朝着他的视线看去,是在正面综合大楼二楼窗边挥手的克莉丝与露缇琪雅。
  ※
  在一般人的认知之中,这应该算是一座小山。
  少女以一根细长的汤匙,攻略这座又冰又甜的小山。
  切切切、吃吃吃、挖挖挖、吃吃吃——克莉丝从刚才就是偶尔哼着歌,开开心心反覆进行着这样的动作。
  看着这间店最大的圣代在面前顺利消失,露缇琪雅并没有惊讶之意,就这么询问前方充满挑战精神的少女。
  「——问你哦,所以呢?你觉得阿通怎么样?」
  「啊?」
  以左手拿起山腰上的香蕉送入口中的克莉丝,抬起头隔着小山看向露缇琪雅。从克莉丝诧异的表情来看,她不像是有在专心聆听露缇琪雅的问题。
  露缇琪雅稍微板起脸,将圣代推到旁边,并且把上半身前倾到桌面上再度询问。
  「我问你~,实际见过阿通之后,你觉得怎么样?是个好男人吧?」
  「阿通叔叔?」
  「不是叔叔!那样叫做成熟的男性!」
  「可是他是伊织的叔叔,所以是叔叔啊?」
  克莉丝伸手推开露缇琪雅的脸,让圣代回到原他之后再度动起汤匙。
  「是啦,以辈分来说确实是这样没错——」
  「如果露和阿通叔叔结婚,露就是露阿姨了!」
  「不准叫我阿姨!」
  露缇琪雅朝着克莉丝所坐的椅子轻轻踹一脚并且咋舌。人类要和战争妖精公证结婚——除非伪造户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而且露缇琪雅原本就不想让两人之间的关系进展到这个阶段,不过她一定要避免被叫成阿姨。假设真的变成这种结果,先不提克莉丝,伊织肯定动不动就会称呼她阿姨。
  露缇琪雅喝一口冰咖啡欧蕾调整心情,然后继续说道:
  「……总之,他是个好男人吧?」
  「烟味好臭!」
  「唔……」
  少女率直的感想,使得露缇琪雅无法好好回应,只能让视线飘怱不定。
  「我、我不会在意这种瘾君子的味道就是了……」
  「瘾君子?」
  「就是指抽烟的人。——何况阿通并不是烟不离手,也会喷香水,包含这些味道在内,我很喜欢阿通这样的体味……看来日本人不太能理解这方面的感觉吧?」
  「克莉丝不是日本人哦!」
  「这我知道。」
  「还有,如果是伊织的味道,克莉丝就很喜欢!」
  「这我也知道……然后啊,这种事别那么大声讲。」
  看到克莉丝嘴边被融化冰淇淋沾得黏呼呼的模样,露缇琪雅忍不住露出苦笑。
  现在这个时段还没到午餐时间,加上今天不是假日,所以店里只坐了七八分满。确认没有人质疑克莉丝刚才的争议发言,露缇琪雅轻轻叹了口气。
  「——跟你说哦。」
  这次轮到克莉丝向露缇琪雅搭话。
  「克莉丝想绑这样的发型。」
  「啊?」
  「这样的!把这里跟这里揪起来!的那种发型!」
  克莉丝以双手抓住自己的金发,握拳放在脑袋的两侧。虽然只听她用讲的完全无法理解是什么意思,不过看到克莉丝的动作就知道,她所说的应该是双马尾。
  「啊啊,双马尾吧?」
  「对,就是那个!」
  克莉丝用力直指露缇琪雅,然后继续扒着圣代。
  「刚才外面的街上,有经过一个双马尾的美少女战士喔!」
  「应该不是战士,是普通的美少女吧?」
  「总之双马尾!」
  「还是打消念头吧。」
  露缇琪雅把玩着手机,将克莉丝颇为亢奋说出的提议一口驳回。
  「——反正不会适合你的。」
  「咦!?」
  「改变形象的人,只要有皐月就够了。而且这样还会害得皐月无法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所以你还是省省吧?」
  「皐月才不适合双马尾啦!」
  「我并没有要她绑双马尾……不过确实不适合。」
  「啊!是伊织!」
  少女注意力的矛头不断转换。克莉丝隔着窗户俯视这间店对面的寺庙大门,一认出伊织与赖通的身影就天真挥手,然后一鼓作气把剩下的圣代与冰红茶解决掉,从店里夺门而出。
  「……伊织,真没想到你有能耐认真应付那种家伙。」
  露缇琪雅对少女的好动感到无言以对,并且在柜台结帐之后,跟着克莉丝的脚步离去。
  「——结束了?」
  「嗯。」
  靠在门柱旁边的赖通扬起嘴角点头。刚才先抵达的克莉丝进入寺庙,在铺满石砾的地面开心乱跑,使得伊织板着一张脸。
  赖通面带微笑看着这样的两人。露缇琪雅走到赖通身边,夸张叹了口气。
  「……这是守护孩子成长的爸爸表情吧?」
  「啊?」
  「你脸上挂着这样的笑容耶?」
  「是吗?」
  赖通讶异歪过脑袋,他自己或许毫无自觉吧。
  「——不过,虽然只是名义,但我姑且是伊织的监护人。想到那个家伙像那样成长到不需要别人照顾,我多多少少也松丫口气。」
  「是这么一回事吗?」
  「是啊。」
  大概是觉得日本寺庙很罕见,克莉丝想要走进去探险,不过伊织抱起她走了回来。看到这一幕,露缇琪雅也不禁露出笑容。
  「……确实,以伊织的立场,他并不是受到别人照顾的人,而是要照顾那孩子的人。」
  露缇琪雅细语的时候,沉重的钟声忽然撼动她的鼓膜。不是眼前这座寺庙的钟声,是露缇琪雅也曾经听过的阴郁金属声。
  「——!?」
  「露,怎么了?」
  赖通察觉到露缇琪雅的表情变化探头过来。赖通的耳朵——以及商店街的熙攘人潮——似乎听不到这个声音。
  「克莉丝!伊织!」
  露缇琪雅回过神来以视线扫射,伊织与克莉丝也和她一样绷紧表情环视四周。
  赖通与其他人完全听不到,只有露缇琪雅、壳莉丝与伊织听得到的钟声——只有战争妖精与「鞘之主」听得见的这个声音,是宣告通往逢魔之刻的门即将开启的命运钟声。
  「!」
  露缇琪雅感觉得到,赖通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增加了力道。
  伊织与克莉丝的身影,怱然在露缇琪雅与赖通面前消失了。
  「呃、咦!?消失了——?」
  或许应该说幸好吧——除了露缇琪雅与赖通,没有其他人目击伊织他们消失的场面。露缇琪雅铁青着脸紧握赖通的手。
  「难道——这就是他们被拖入逢魔之刻的意思?」
  赖通低声询问,露缇琪雅光是默默点头就没有余力。
  「对方在哪里?敌人呢?」
  「……不知道。」
  既然伊织他们被拖进逢魔之刻,打开门的敌人肯定就在不远处。然而实际上,敌人明明已经来到这么近的位置——如果是克莉丝就算了——露缇琪雅居然完全没有察觉。换句话说,这代表对方就是如此狡猾又不容小觑,实力非常高强的战争妖精。
  露缇琪雅用不着思考,几乎以本能就感受到这个无形敌人有多么恐怖,使得她失去血色的脸蛋流下冷汗,紧紧搂着赖通的手臂。
  「对不起……阿通……对不起,我——」
  「……不用在意。」
  露缇琪雅只能如此反覆道歉,赖通将这样的她,带到墓地旁边无人经过的树荫。
  「————」
  她战战兢兢抬头一看,正好与紧咬嘴唇的赖通四目相对。
  「……用不着在意。」
  表情严肃的赖通,立刻让嘴角露出笑容,并且轻抚露缇琪雅的头。
  「对不起——阿通,真的很对不起……」
  「就说别在意了。」
  无论是否自愿,能够进入逢魔之刻的,只有结伴的鞘之主与战争妖精搭档。现在的露缇琪雅身旁没有鞘之主,所以无法追着伊织他们进入逢魔之刻。
  然而,即使她的鞘之主在场,露缇琪雅应该还是会向赖通道歉。露缇琪雅已经明白了,这个未知的敌人就是如此强大。
  「总不能害你也面临危险……没关保的,别在意。」
  就像是要消除露缇琪雅的罪恶感,赖通将露缇琪雅轻轻抱进怀里,反覆轻抚她的背。
  「——就某种意义来说,这是个好机会……可以确定那个家伙的真正意图。」
  「要怎么做……?」
  「连络早濑。——希望她在家。」
  赖通拭去滑落到下巴的汗水,并且取出手机。
  ※
  钟声已经停止。
  直到刚才耀眼夺目的盛夏阳光无影无踪,寒冷的红黑色天空沉重压在两人上方。拂着湿暖微风的境内,除了伊织与克莉丝没有其他人影。
  「选择的地点真是差劲……很有日本夏天的风格就是了。」
  伊织抱起胆怯的克莉丝环视四周。
  既然被关进逢魔之刻,除非开放门的敌人再度开门,或者是打倒这名敌人,伊织他们才能回到现实世界。首先得找出这个身分不明的敌人,否则无计可施。
  「克莉丝——」
  「……嗯。」
  伊织嘴对嘴从克莉丝那里摄取「魔性之血」,然后做个深呼吸踏出脚步。随着双脚一步步踩着石砾前进,伊织的情绪逐渐因应战斗而高涨,自己也感受得到五官逐渐变得敏锐,四肢充满超越常理的力量。
  「克莉丝!」
  「————」
  克莉丝忽然高声尖叫,使得伊织抬起视线。
  覆盖着黑色瓦片的主殿屋顶,站着一名似曾相识的少女。
  「你……!」
  是伊织昨天返家时遇见的金发双马尾少女。
  「那个女生——」
  听到克莉丝如此细语,伊织盯着少女低声询问:
  「你认识她?」
  「并不是认识……刚才有看到她。」
  「在哪里?」
  「那个……她刚才经过餐厅前面的路。」
  「她不是战争妖精吗……?」
  在伊织眼中,少女的背上没有翅膀。连曾经见到她一次的克莉丝都毫无察觉,或许那名少女真的不是战争妖精。
  「……那个丫头的背上没有翅膀吧?真的没看到吧?」
  「唔、嗯……」
  「居然在伊索德面前讲悄悄话?真是没礼貌没礼貌。」
  少女把玩着手中的羽毛扇子,露出冰冷的笑容。
  「——伊织哥哥,我不是说过要稍微安分一点呜?」
  「你是什么人?」
  感觉有点被瞧不起,使得伊织立刻基于敌意,以粗鲁的语气顶嘴。
  「把我们拉近这里的肯定是你吧?这种乱来的丫头,没资格说我们没礼貌之类的话。」
  「伊索德和你们之间有着绝对的差距——你们必须臣服于伊索德的理由,光是这样就很够很够了吧?」
  「这不叫做理由。所以我不是问了吗,你是什么人?」
  「连这种事都不晓得,不就代表你我的差距了?如果是老练的鞘之主或战争妖精,肯定会拥有这种程度的知识——但你们果然不是普通的家伙。嗯,不是普通的家伙。」
  「什么——?」
  少女拐弯抹角的说法,使得伊织的语气变得烦躁,但瞬间就哑口无言。
  因为闭上左眼的伊织,亲眼目睹这名骄傲昂首的少女背上,展开一对巨大的白色翅膀。
  「这是——!」
  翮翩飘落于四周的闪耀白羽毛,使得伊织愕然说不出话来。很明显与战争妖精背上会有的光翼不同,然而伊织曾经见过这样的光翼一次。
  「和那个老先生一样——!?」
  「……伊织哥哥,这么一来,你不想懂也得懂了吧?」
  陶醉眯细眼睛的少女,以扇子掩住嘴角,像是炫耀般缓缓摇动翅膀。
  「我说过吧?被导演讨厌的演员,很快就会被拉下舞台,能够代替你这个角色的人要多少有多少耶?以伊索德的立场,甚至觉得应该要找人代替你了。」
  「你说的伊索德就是你自己吗……?」
  「就是这个,像这样以反抗眼神瞪伊索德的行为,对于站在这个舞台上的演员来说就是禁忌了,禁忌。」
  自称伊索德的少女,捏起长长下垂的双马尾前端指向伊织,发出清脆的笑声。
  「你们只要依照这边构思的剧本演出就行了……懂了吗?不需要任何的即兴表演。」
  「……等一下。」
  封于迳自滔滔不绝的伊索德,伊织以更加凶狠的眼神瞪着她说道:
  「我到底要应付你这种莫名其妙又拐弯抹角的话题多久?还是说,只要我回答『是,我明白了,今后我会小心』,你就会立刻让我们离开?」
  「这个嘛……伊索德以个人立场挺喜欢伊织哥哥,可以的话不希望让你下台一鞠躬。所以所以,你们只要愿意恢复成原本该有的样子,今天就可以放你们一马。」
  「你说——我们原本该有的样子?」
  「没错。——鞘之主与战争妖精,原本该做的事情是什么?是什么?总不可能连这种事情都不晓得吧?」
  「战争妖精原本该做的事情……」
  伊织看了克莉丝一眼,并且诧异说道:
  「……『乐园』吗?你要我们去寻找『乐园』?」
  「对,回答得非常好非常好!」
  伊索德摺起扇子轻轻打响,然后继续说道:
  「战争妖精必须打倒其他的战争妖精,吸取力量与灵魂,藉以前往『乐园』……拒绝这项义务是重罪哦?所以你们也不要继续让伊索德失望,快去努力打倒其他的战争妖精吧。」
  「慢着,慢着慢着……!」
  打倒其他的战争妖精,藉以前往「乐园」——
  确实,战争妖精或许就是这样的存在,或许这才是原本该有的样子。
  然而克莉丝做不到这种事,她是善良又胆小的战争妖精,要是伊织没有以鞘之主的身分陪伴她,她甚至无法自保。所以伊织与克莉丝,才会为了摆脱无妄之灾而拼命战斗至今。
  老实说,伊织不知道这样的战斗几时才能结束,或许永远不会结束。想到今后永远都是这种费力又伤神的日子,伊织也曾经受困在暗澹的绝望感之中。
  然而即使如此,如今他也不打算主动舍弃这条自己选择的路。何况一个忽然出现的丫头劈头就命令东命令西,是最令伊织感到火人的事情。
  「……等一下,小鬼,不准讲得这么嚣张。我不是要你等一下吗!」
  伊织缓缓放下克莉丝,脸颊微微颤抖。大概是因为火冒三丈,连声音都颤抖了。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我们非得要照你的话去做?无论别人怎么说,我都要以我自己的想法去做!这个家伙已经是我的家人了!所以我们的路要由我们自己做决定!」
  「没错没错~!」
  抱着伊织的腰,几乎整个人都躲在伊织身后的克莉丝大声附和。伊织把手放在她的头上用力抚摸头发,并且继续朝着伊索德怒吼。
  「——只要这个家伙没有主动说她想去『乐园』,我就不会想去郡种地方,更不可能主动除掉其他的战争妖精!你这家伙是笨蛋吗!?」

  「克莉丝不知道什么是『乐园』!克莉丝想要永远和伊织在一起!克莉丝要和伊织同甘共哭!」
  「应该是同甘共苦。」
  「————」
  默默听着两人反驳的伊索德,握着扇子的手微微颤抖了好一阵子,最后她静静将怒气深吐而出,轻轻咳了几声之后,朝着装饰头发的蓝色玫瑰伸出手。
  「……看来被欺负了。」
  伊索德从头发取下玫瑰,当成指挥棒轻轻一挥,然后露出笑容。
  「心术不正者将大难临头!」
  随着装模作样的这句话,玫瑰花从伊索德的手中飞了出来。蓝得不像是自然界应有的色彩,艳丽得宛如宝石的无数花瓣,围绕在伊织他们身旁翮翩飞舞。
  然而伊织没有看着花瓣,而是看向伊索德。一名魁梧的黑衣人跨越主殿屋脊,出现在伊索德身旁。
  「公主大人。」
  将表情隐藏在墨镜下的壮汉,以低沉的声音向伊索德说道:
  「……还有其他大人在场,要是做得太显眼——」
  「伊索德什么事情都没做喔。伊索德没有动手。」
  「公主大人——」
  「伊索德就只是在观望,在观望。——做得太显眼的是他们。」
  伊索德说完之后指向伊织他们的同时,在两人身旁飘扬的花瓣忽然迅速膨胀。
  「!?」
  膨胀的花瓣眨眼之间化为二十四名骑士,完全包围伊织与克莉丝。他们身穿蓝色的冲锋专用全身骑士钟,不过奇特的是他们都没有携带武器。
  无论如何,他们并非普通的骑士——即使不考虑这里是逢魔之刻——这一点显而易见。
  「难道……刚才那是『变形』(ShapeShift)……!?」
  「公主大人,这样的话——」
  「爱德华,所谓的规则,只要有心肯定找得到漏洞哦?伊索德并没有违反规则,并没有违反。」
  伊索德摇动羽毛扇子,露出开心的笑容。
  「总之,今天只要好好修理他们一顿就行了吧?——只不过呢?修理过头导致出人命,在这个国家似乎也不是很稀奇的事情就是了。」
  「————」
  或许是伊索德的含笑成为某种指令,二十四名骑士之中,有一半在伊织他们面前再度变更外型。
  「!」
  十二名蓝骑士无声无息沉入脚边的影子。伊织见状反射性按下克莉丝的头。
  「克莉丝!我们也上!」
  「唔、嗯!」
  克莉丝娇小的身躯沉入影子,立刻变成青白色的剑现身。
  相对的,十二名骑士变成中世欧洲骑士竞技使用的蓝色长骑士枪,由另外十二名同伴握在手中。
  「你们全都是战争妖精吗——?」
  蓝骑士变形成为武器的这一点,与克莉丝这样的战争妖精很像,然而即使闭上左眼,也看不到他们的背上有光翼。虽然对方不是战争妖精,不过可以推测是类似战争妖精的存在。
  「就算这样——十二个打一个也太夸张了吧!」
  伊织握紧克莉丝的剑柄纵身一跃,躲过来自全方位同时袭击的凶器尖端,并且尝试逃离包围网。
  「唔——!」
  伊织架开进逼到喉头的长枪,踢向骑士的胸膛往后逃,然而其他敌人已经蓄势待发了。来自身后的一枪擦过侧腹,将上衣撕出一个大洞。
  紧接着,将意识集中在身后的伊织上方,又有另一个骑士握着武器落下。
  「!?」
  伊织千钧一发躲过这一枪,只以左手抓起刚落地的蓝骑士,扔向身后的敌人。
  「这些家伙——」
  依照刚才简单过招的感觉,骑士们的实力并不强。力量没有很强,速度也不快,感觉应该也没有强力的射击武器,无论从哪一点来看,伊织与克莉丝搭档的实力都在对方之上。如果这场战斗是一对一的十二连战,伊织他们肯定能够十二连胜,完全歼灭敌人。
  然而如果是混战就另当别论。从花瓣诞生的这支骑士团,应该是在团体战才会发挥真正的实力吧。相较于力量与速度较优的伊织,他们总是群体进攻,而且是瞄准死角,从许多方向同时攻击,藉以弥补单独战力的不足,打造出整体的战力。
  「这些家伙有够烦的——!」
  『伊织!』
  「……不成问题!」
  克莉丝看到伊织喷出鲜血而尖叫,伊织制止她并且继续挥剑。
  然而,虽然发出这种孔武有力的喊声,伊织身上的伤却逐渐增加。在魔性之血发挥功效的现在,必须遭受重创才有可能成为致命伤,不过即使如此,只要受伤就会流血,体力也因而点滴消耗,如果继续维持现状,等待着伊织的就只是缓慢的败北——也就是残酷的死亡。
  『伊织,我们逃走吧!』
  「如果办得到,我早就这么做了……」
  面对骑士们巧妙的连锁攻势,伊织完全没有机会逃离战场。何况这次是伊索德开启进入逢魔之刻的门,所以如果没有打倒她,就无法回到现实世界。即使能够逃离这里,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做法。
  「唔……」
  伊织的肩膀再度受伤喷血。完全从死角进攻的长枪,刺入伊织的左肩胛骨。
  『——伊织!?』
  虽然几乎没有痛楚,取而代之却是力量急速流失的感觉。单脚跪地的伊织,周围石砾已经完全染成鲜红,伊织如今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流出如此大量的血了。
  在主殿屋顶探出上半身观战的伊索德,将扇子轻拍作响,抬起头露出白皙的颈子放声大笑。
  「这是意外,意外!不幸的意外经常在所难免!完~全不是伊索德的错!」
  「那个……小鬼……!」
  伊索德的刺耳笑声宛若正搅拌着脑袋,使得伊织一时远离的意识回来了。在魔性之血提升的战意辅助之下,这名单方面施加不讲理考验的少女,使得伊织体内再度燃起熊熊怒火。
  就某种意义来说,这是早已熟悉的感觉,就另一种意义来说,这是首度体验的感觉。
  「……!」
  噗通——
  伊织自己似乎也有听见,心脏特别用力跳动了一下。
  火热的血流在伊织体内大幅扭动,将他从凡人变成超人的那种感觉,再度出现在己经化为超人的伊织身上。
  那么——这次的这种感觉,会令已经是超人的伊织变成什么?
  伊织的眼前,掠过一条白色的蒸气。
  「这家伙是——」
  滴落在伊织脚边的血,冒出灼热的蒸气。这已经是宛如沸腾开水冒出的高温蒸气,凡人不到摄氏四十度的体温绝对达不到的境界。
  「——该死的『死之蛇』(CromCruach)!」
  伊索德嘴角的高傲笑容变得紧绷,并且狠狠扔下这句话。用力睁大的黑色双眸,笔直凝视着伊织。
  「侵蚀『圆环之蛇』(Uroboros)的『死之蛇』!你们果然应该立刻从这个舞台除名!除名除名!」
  「公主大人——!」
  「爱德华,给我退下!那两个人果然碍事碍事,很碍事!虽然很遗憾,不过要请他们现在就离开舞台了!」
  「您的这番担忧非常正确,不过,这不是公主大人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
  娇小的主人与高大的随从,指着伊织不断争辩。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伊织几乎听不见。
  「克莉丝——」
  虽然脱口说出克莉丝的名字,但是被伊织紧握在手中的少女没有回应,似乎就这么以剑的形态昏迷了。
  心不在焉环视四周的伊织,眼前的光景染成鲜红。
  理解到这是因为额头鲜血流入眼睛的时候,伊织的意识已经焚烧殆尽化为雪白。
  在这个时候,伊织终于领悟了。
  那天晚上——陷入绝境面临生死关头的自己,之所以能够战胜派屈克的原因,在于这片白茫茫感觉后方的,第三个自己。



第三章 凌晨两点的诗人
他们拥有倍于常人的世界。极为理所当然,拥有鲜艳色彩的表向世界,以及只限于某些人能够进入,阴郁黄昏永恒持续的里向世界——
比起战争妖精,他们更能自由来往于这两个世界。
他们究竟来自何方,又要前往何方?
对于人类而言,这应该是永远无法揭晓的谜题。


  这一刹那,骑士们进攻而来的动作,看起来全部宛如慢动作。
  「有够烦的……!」
  伊织在原地转身,挥出手中的剑。
  光是这一剑,围攻伊织的蓝骑士们就猛然往后飞。明明连剑尖都没有碰到,然而这一招产生的无形之力,使得十二名骑士大幅被击退。
  「…………」
  伊织大口调息一次,然后凝视手中的克莉丝。
  不知何时,克莉丝的剑身散发着比平常更白更耀眼的光芒,这也和露缇琪雅之前叙述的状况相同。
  战胜派屈克的那天晚上,体内流着沸腾热血的伊织,在无意识的状况下战斗,当时他手中的克莉丝,散发着白色的光辉。大概是伊织身体最深处涌出的崭新力量洪流,与克莉丝的这种光辉产生相乘效果,发挥出更胜于平常的破坏力。
  然而,朦胧思考着这种事的伊织,如今何时失去意识都不奇怪。实际上,因为双眼进血而染红的视界,真的是频频在瞬间闪着白光。现在的伊织眼中所见的光景,是小学时代贫血发作时经常看见,脑袋即将变成空白时的黑白失焦视界。
  伊织仰望主殿屋顶上的伊索德。
  「差不多该请你让我们回去了——」
  伊织朝着少女踏出脚步,骑士团随即挡住他的去路。大概是要保护伊索德吧,他们的长期为了阻止伊织凶猛突刺而来,然而伊织就这么保持着宛如汪洋的朦胧心情。
  「——就像是不关己事一样。」
  芷在战斗的人肯定是伊织,但伊织却被一种宛如以第三者角度俯视的突兀感囚禁。或许是研磨敏锐到超越极限的五感,为伊织带来这种不自然的感觉。
  对于从正面刺来的骑士枪,伊织目不转睛以毫厘之差躲开,同时朝着后方来袭的骑士们施展后旋踢,将对方踢开之后踩踏石砾跳到松树上,接着往主殿屋顶纵身一跃。
  「——公主大人。」
  爱德华察觉到伊织的动作,想要走到伊索德的前面,但少女以羽毛扇子制止他了。
  「没有自知之明!哥哥,你没有自知之明!」
  伊索德倒竖柳眉如此大喊,轻轻晃动自己其中一枚翅膀。
  「!?」
  位于半空中的伊织身体,被一道看不见的冲击波打中。原本应该只会产生微风的扇翼动作,却使得笔直跳向伊索德的伊织被弹飞,而且重重摔在地上。
  「呃啊……!」
  「魔性之血」也无法抵消的痛楚袭击伊织全身。这种痛楚不只是来自撞上地面的冲击,白色光翼的扇动,直接狠狠刺激着伊织的痛觉。
  伊织在石砾之海大幅弹跳之后仰躺,蓝骑士们立刻架枪围在他的身边。
  「…………」
  躺成大字形仰望阴郁天空的伊织,感觉自己的意识真的开始模糊了。
  如果伊织就这么昏迷,究竟会变成什么结果?
  会像是之前与派屈克交战时一样,在无意识状态打倒这群骑士,还是在伊索德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丧失生命——
  伊织染成雪白的视界,看见十二个锐利枪尖突刺而来。
  ——伊织至此真的失去意识了。
  ※
  伊索德收起背上的翅膀,转动把玩自己的双马尾,并且咧嘴露出微笑。
  「这样就受到教训了吧?没有自知之明就忤逆我伊索德——『康沃尔之吟游诗人』白手套的伊索德!居然用那种脆弱的剑大胆冒犯,简直是滔天重罪!」
  伊索德以扇子遮掩嘴角高声大笑,朝着围成美丽蓝色圆圈的十二名骑士简短告知。
  「光是修理一下果然没办法消气。——除名!确定除名了!」
  「公主大人!这样实在——」

  「爱德华,给我退下!伊索德说要除名就是除名!编剧兼导演的伊索德已经这么决定了!——好啦,『蓝玫瑰骑士团』!把那个不及格的演员拖下舞台!」
  在伊索德尖声命令之下,骑士们高举长枪。
  然而在长枪即将往下挥的瞬间,伊织的身影被忽然冒出的白色光柱吞噬。
  「!?」
  伊索德原本笑得眯细的双眼惊讶睁大,接着她摺起扇子紧握,心有不甘地将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稍微过火了吧?」
  直指忧郁天空的光柱消失时,骑士们团团包围的不是伊织,而是戴着单边眼镜的老人。
  「我们直接对他们出手,是违反规则的行为……记得这是大家之前做出的结论吧?」
  「才没有!伊索德是——」
  「别说你没有直接出手,不要玩这种文字游戏。」
  老人打断伊索德的辩解,环视围绕在自己身边的骑士们,并且颤胡发出笑声。
  「……位于这里的他们,都无法违抗你的命令,是等同于你手脚的忠实侍从。只要你没有下达这种命令,他们就不会做出伤人的举动……伊索德,狡辩只会令人见笑喔?」
  「唔……」
  伊索德白净的脸颊微微抽搐,抬头看向天空。
  宛如鲜血与泥土混合的永恒黄昏天空,一只拥有翡翠色翅膀的大鸟逐渐远去。那只怪鸟爪子所抓的物体正是伊织,察觉这件事的伊秦德想要挥动羽毛扇子,却被爱德华压低声音劝阻了。
  「公主大人,『男爵』都看在眼里,今天还是——」
  「……!」
  伊索德把牙齿咬得轧轧作响,最后只以扇子打向爱德华的脸,宣泄烦闷的情绪之后轻哼一声,转身背对下方的老人。
  「哼!哼!」
  「真是的……幸好没有变成最坏的结果。」
  戴着单边眼镜的老人——「男爵」微微拿起帽子行礼致意,笑容满面仰望屋顶的少女。
  「——话说回来,方便问你今天晚上的行程吗?」
  「什么什么?怎么回事?」
  「来到这里的大家,都想找机会和你聊一聊……怎么样?毕竟大家久违没有碰头了,愿意赏光吗?」
  「虽然话是这么讲,不过大家其实是要批斗伊索德吧?」
  「哈哈哈……讨论的内容对你来说应该有点剌耳吧,然而不只是要讨论这件事。」
  「……好吧,反正伊索德也有话要说。」
  伊索德右手一挥,「男爵」周围的骑士们同时放开武器。十二把长枪无声无息沉入影子,转眼变成十二名骑士现身。
  「——不过不过,伊索德确定了。」
  二十四名蓝骑士井然有序排成两列之后,伊索德面不改色与爱德华一起从屋顶跳下,注视着手持拐杖微笑的老人,并且扬起嘴角。
  「令『男爵』另眼相看的宫本伊织哥哥——那是必须回避,非得回避的『死之蛇』。」
  「伊索德,这不是由你决定的事情。」
  「男爵」平淡否认少女这番话,再度拿起软帽致意之后,宛如幻影当场消失。
  「公主大人,我们也差不多该——」
  在爱德华的催促之下,伊索德转过身去。
  「撤退撤退!在钟声响完之前撤退!」
  远方响起那种钟声的时候,骑士们再度化为蓝色花瓣,聚集在一起成为一朵蓝玫瑰。
  伊索德从爱德华手中接过玫瑰,戴在左马尾根部点缀,并且重新将白手套戴好。
  「公主大人,接下来您有何打算?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其他人应该也——」
  「不需要在意这种事,不需要不需要。」
  伊索德耸了耸肩,像是要踢开石砾般踏出脚步,魁梧的爱德华如影随形跟在后方。
  「——伊索德只是在忠实执行『吟游诗人』的职责而已。」
  得意说出这番话的伊索德背影变得模糊,最后与爱德华一起从黄昏世界完全消失。
  ※
  在无人境内的松树树荫,宫本赖通正在打电话给学妹早濑药子,露缇琪雅则是抱膝蹲在他的身旁。
  「……果然打不通。」
  打了几十通电话之后,赖通叹出长长的一口气摺起手机。伊织与克莉丝从赖通他们面前消失至今,已经快要十分钟了。
  「那个家伙的家庭状况很复杂……是中元节之前有太多事情要忙吗?」
  赖通不耐烦仰望天空。这里距离寺庙大门没有很远,依然听得到热闹商店街的喧嚣声,然而对于现在的赖通来说,这只是激起他烦躁心情的噪音。
  「虽然不愿意思考这种可能性……」
  赖通再度打开手机,并且询问露缇琪雅。
  「如果克莉丝在这个时间点被某人打倒,我会忘记多少事情?既然我的记忆毫无变化,就代表那个孩子还平安无事?」
  「我想,就算是克莉丝消失,阿通的记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吉尔伯特消失的时候,你也是完全没变吧?」
  「……听你这么说,确实如此。」
  如果战争妖精消失的时候,连稍微有所牵扯的人都必须改写记忆,那么至今打倒好几名战争妖精的伊织,每次都必须改写一次记忆。然而现实上,伊织的记忆从来没有大幅改写——至少就他本人认知的范围是如此。成为「鞘之主」的人,或许是在搭档的战争妖精消失时才会改写记噫。
  「但我并不是鞘之主。像我这种不是鞘之主,却与战争妖精有所牵扯的人,会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改写记忆……我完全无法想像。」
  「……记得皐月之前被伊织他们的战斗波及时,她的记忆是在伊织打倒对方战争妖精的时候被改写……」
  「啊啊,伊织确实说过这件事。」
  「我觉得那种状况,应该是因为与皐月相关的战争妖精,在当时就只有伊织打倒的那个家伙而已……不过以阿通的状况,至少已经认识我和克莉丝两人了——」
  「也就是说,如果你们两人都消失,我的记忆也会被改写?但我还不想让自己落得这种下场就是了。」
  「阿通。」
  露缇琪雅双手撑着膝盖起身。
  「……我要去。」
  「啊?」
  「我们要去救他们。」
  「喂、露,等一下!」
  赖通把手放在露缇琪雅的肩膀,放低声音规劝她。
  「不要勉强自己。——何况只有你想这么做也没意义吧?你忘了你没有搭档吗!」
  「可是——」
  「总之,找不能为了伊织而让你们遭遇危险,这样伊织肯定会在事后找我算帐。——早濑虽然那副模样,但她姑且是老师,说不定她去了学校。」
  药子任教的三日月学园,对于药子与赖通来说是母校,现在的教职员也有一些人从以前就认识他们。虽然在这时候打电话私下找药子,有可能在事后遭到各方面的追究,然而现在不是因为讨厌这种事而犹豫的场合了。
  「阿通……」
  露缇琪雅抬头看向赖通。
  那双棕色的眼眸睁得又大又圆。
  「……!」
  「露,怎么了?」
  「伊织!?」
  「什么!?」
  「阿通,快离开!」
  「喂——」
  赖通被露缇琪雅撞开,而且光是这样就被撞飞三公尺远,一屁股跌到地上。赖通颇有武术造诣所以幸免于难,如果是普通人,一个不小心可能会摔断一条手臂。
  无论如何,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的赖通,这时候总算理解露缇琪雅那句话的含意了。紧握住克莉丝的伊织,就这样从两人头上三十公尺高的位置落下。
  「他、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知道啦!」
  露缇琪雅一板一眼回答赖通的惊声询问,猛踩地面跳到几公尺前方的石灯笼顶端,再以三角跳的要领纵身一跃,刚好从旁边抱住落下的伊织他们。
  「露缇琪雅!」
  「没、没问……题!」
  露缇琪雅他们就这样描绘一条好长的弧线,飞进翠绿针叶茂盛的松树,凄惨撞断树枝之后贯穿而出,落在石砾铺成的海面。
  「喂!?真的没问题吗!?」
  赖通连忙想要赶过去,但露缇琪雅若无其事起身,并且压低声音喊道:
  「会有人来!得先躲到没人的地方才行!」
  「没办法了……往这里!」
  赖通带头跑向墓地。
  重新仰望所见的天空依然湛蓝,然而赖通察觉有个巨大的影子掠过蓝天而去。看形状似乎是鸟,不过很明显比附近的鸟还要大,从振翅的力道来看,似乎是相当大型的猛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赖通就这么一头雾水,与露缇琪雅一起逃进花岗岩林立,宛如迷宫的墓地。
  ※
  时钟的钟面,冻结在凌晨两点多一点的时间。
  这简直意味着他们是在这个时间,开启通往这个世界的门。
  窗外并非理所当然至极的夜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红黑色的忧郁天空。微弱朦胧的光线从采光小窗射入,在特别展示楼层映出聊胜于无的影子。
  伊索德在巨大的肉食恐龙骨骼标本前面,吃着奶油花生糖的巧克力棒。戴墨镜的黑衣壮汉爱德华,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待命。
  「公主大人。」
  伊索德将巧克力棒包装纸揉成一团扔掉,紧接着拿出第二根巧克力棒,此时爱德华轻声呼唤着她。
  「伊索德知道。知道你要说什么。」
  伊索德叹气将黑色双眼转向右侧,展示恐龙蛋的柜子后方,无声无息出现一只长尾黑猫。黑猫看了伊索德一眼,打了一个好大的呵欠,然后沿着暴龙骨骼轻盈往上爬。
  接着伊索德将视线移向左方,一只毛茸茸的小黑狗,发出快节奏的呼吸声走了过来。
  「这样就两个了——」
  点到两只动物的伊索德,接着以双眼看向上方。微微敞开的窗户缝隙,飞进一只拥有翡翠色翅膀,不知道是鹦鹉还是鹦哥的鸟。像是炫耀般在伊索德头顶回旋的这只鸟,在最后讲落在暴龙骨骼的鼻尖,轻轻发出「咕噜噜……」的叫声梳理羽毛。
  「看来到齐了——」
  最后出现的,是从伊索德后方出入口笔直走过来的两名俊美黑衣青年。
  「约翰与济慈。」
  伊索德转身看向长相神似的两名俊美青年,扬起沾满巧克力的嘴唇。
  「你们两个算一个吧?那么那么,人数就不对了。一、二、三、四——还有一个呢?」
  「『英格兰』今天因故缺席……你应该也知道是什么原因吧?」
  端正坐在磨亮地板上的黑狗,以威严男性的声音如此告知。
  「帕西瓦尔爵士,你还是一样这么嚣张,还是一样。」
  伊索德走到黑狗面前蹲下,递出自己吃到一半的巧克力棒。
  「——当作久违见到你主人的叙旧,QB,你就代替他吃吧。吃吧,快点快点。」
  虽然巧克力棒已经递到鼻尖前面,黑狗却没有意愿要吃,只是微微闻几下之后打个喷嚏,然后就撇过头去不予理会。
  「我的『宠物』不吃低俗的食物。」
  响起一个男性的低沉笑声。场中找不到发出声音的这名男性,不过这个声音很明显来自这只黑狗。
  伊索德耸肩起身,改为转身面对黑猫。
  「那么库尔呢?你呢?」
  「我的『宠物』也不吃低俗的食物~。」
  另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宛如嘲讽般回答。场中也找小到发出这个声音的女性,声音来自频频打呵欠的黑猫。
  「在日本,我只会给它吃上等鲔鱼或是霜降松坂牛哦~?——开玩笑的♪」
  「……你也还是一样这么没品,还是一样。」
  「我的事情一点都不重要。不提这个,事不宜迟立刻开始吧?开始进行依索德小姐的批斗大会吧?」
  「可是伊索德没做什么必须被责备的事情啊?」
  「……我们这边,已经知道你内心正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了。」
  这个声音,来自稍息伫立不动的约翰与济慈之间。虽然那个位置没有任何人,不过这个声音是沙哑充满魅力的女性声音——肯定是「无情之美女」菈·贝露的声音。
  「你曾经想杀害鞘之主与战争妖精。——对吧?」
  菈·贝露的这个问题,使得停在暴龙头上的鹦鹉飞翔降落,一鼓作气当场化为巨大的猛禽。
  这只鸟正是白天伊索德袭击宫本伊织时,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伊织带走,拥有翡翠翅膀的怪鸟。
  「要是没有『男爵』和碧翠丝,你就会严重违反规定了。——对吧?」
  「这位姊姊,您说的规定是什么?」
  「你忘了我们的存在意义?」
  「如果只需要存在于这里,那么放颗石头就够了吧?——不过伊索德不是石头,不是石头。」
  「你的主张在这时候不重要……问题在于你想杀了那名少年与战争妖精。」
  「不对。问题在于你们所有人明知那两人很危险却置之不理……只要稍微谨慎观察就可以明白了,像伊索德立刻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
  「宫本伊织是侵蚀『圆环之蛇』的『死之蛇』!」
  伊索德将巧克力棒紧捏到变形,并且如此用莉说道。
  「那个家伙当着伊索德的面断言,他说他不打算寻找『乐园』!他是异端。异端!异端份子必须尽早排除才行!」
  「要断定他是异端还太早了吧?」
  猫打着呵欠轻声说着。
  「——回顾过去,那种家伙要多少有多少吧?不过几乎都在中途就退场了。到最后,那种家伙只是无法面对这种残酷的战斗命运,用人道主义之类的说法当藉口,想要逃避战斗的人种吧?这种人无论如何,都会因为实力不足中途退场,这不是早就明白的事情吗?」
  「……猫女的意见难得中肯。现阶段还不能断定任何事。」
  只有声音的男性——帕西瓦尔表达赞同之意。
  「会有那种想法的鞘之主,并不是至今才首度出现,而且这样的鞘之主,几乎都在得到『资格』之前就败退了。虽然我们预料这样的鞘之主有可能是『死之蛇』,不过这样的推测至今从未成为现实吧?」
  「现实超乎预料的状况比比皆是。」
  「既然这样,就等到即将超乎预料的时候,再进行具体的讨论吧。」
  帕西瓦尔轻哼一声,菈·贝露接着继续说道:
  「极端来说,所有鞘之主与战争妖精,都有可能成为『死之蛇』,不过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过去的经验就是最好的铁证。」
  「没错,如果只因为有可能,就在这个阶段排除危险因子,就真的得除掉所有鞘之主才行,这样不就本末倒置了?」
  帕西瓦尔、菈·贝露以及「猫女」——三种声音的主人都处于否定伊索德想法的立场。
  伊索德没有掩饰烦躁的心情,将牙齿咬得轧轧作响,瞪向翡翠色的怪鸟。
  「『男爵』!您有什么高见!?」
  「……到头来,阻止你这种蛮横行径的就是我啊?」
  停在金属扶手傲然凝视伊索德的猛禽,以「男爵」的声音回答。
  「我的意见和大家大致相同……至少我们不应该直接对他们下手。」
  「这种规定!原本就是伊索德我们这边自己定的!所以取消这种规定不就好了!」
  「目前并没有这种打算……至少你以外的我们是如此。」
  「更何况,在订立这个规定的时候,你也是投赞成票吧,伊索德?」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并没有感觉不对劲!不过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在那名少年身上感觉到什么?」
  「迟钝的你们不会懂!可是伊索德懂!闻味道就懂了!他会成为『死之蛇』!总有一天肯定会如此!」
  「……一派胡言。我要走了。」
  黑狗转身营对激昂大喊的伊索德踏出脚步,躺在展览柜上的黑猫,也接着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总之,如果只能以小妹妹的嗅觉为根据,那我也没办法接受。」
  「这阵子就更加谨慎守护他们的战斗——各位对这样的结论没意见吧?」
  听到「男爵」如此询问,黑狗与黑猫以原本的声音回应,就这样消失于黑暗之中。
  「——除了伊索德都没意见吧?」
  「伊索德也没意见。」
  伊索德立刻回应菈·贝露的这句话。她吸吮着沾满融化巧克力的手套指尖,扬起眼角瞪向约翰与济慈。
  「伊索德也对此没意见……简单来说,只要遵守规定就行了吧?」
  「……当然。」
  「那就好,伊索德也只会观望……既然你们不打算改变规定,伊索德就会遵守规定。不过伊索德在遵守规定的同时,肯定也会排除危险因子。」
  「那就让我欣赏你的本领吧?」
  黑暗的另一头,传来菈·贝露别有用意的笑声,相对的,伊索德轻哼一声继续说道:
  「没什么好欣赏的,伊索德只是示范给你看而已。」
  「给我看?」
  「给你还有帕西瓦尔看。」
  少女脱下黏答答的手套扔掉,默默将左手递到随侍的爱德华面前。
  「再来一根!」
  「是。」
  爱德华立刻从口袋取出另一根巧克力棒,打开包装之后递给伊索德。
  「——简单来说,只要伊索德与爱德华不出手,就不会违反规定了。」
  「……我讨厌没教养的孩子。」
  约翰与济慈恭敬行礼之后,留下嚼着巧克力棒露出狂妄笑容的伊索德离去。回想起来,那两名彬彬有礼宛如执事的俊美青年,几乎没有在场中说过话。
  伊索德指着翡翠色的怪鸟,向「男爵」说道:
  「……你也和菈·贝露或帕西瓦尔一样吧?也有特别欣赏某个鞘之主吧?该不会就是那个哥哥?所以才会在状况正好的时候搅局——是这样没错吧?」
  「伊索德,听清楚罗?我们是『吟游诗人』,同时也是『监视者』。我会阻止你,是因为你忘了自己的职责……没有别的意思。」
  「……天晓得?」
  伊索德一鼓作气吃掉巧克力棒擦拭嘴角,就像是只想讲到这里一样挥了挥手。
  停在扶手休息的猛禽,展开壮观的翅膀飞到高高的天花檄附近,接着像是CG一样变成鹦鹉外型,与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从窗户缝隙飞走了。
  「……公主大人。」
  众人离去只剩下两人的展览厅,回荡着爱德苹低沉的声音。
  「今后您有何打算?类似今天的事情已经——」
  「不会做不会做,伊索德明白的。」
  「然而公主大人的眼神并不是这么说……您立刻又要进行某些举动吗?」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伊索德会遵守规定。」
  「您想在遵守规定的范围布局——进行某些计划吗?」
  「用不着这么警戒,伊索德不会私底下擅自行动的……何况伊索德无论要做任何事情,不是都会扔给你去做吗?」
  「记得来到这个国家之后,公主大人立刻就单独与宫本伊织接触了。这件事有在事后知会我吗?」
  「禁止这种吐槽!」
  伊索德轻轻跳起来赏爱德华一个耳光,然后大步离开。
  ※
  伊织按着太阳穴,轻轻摇头叹息。
  「……怎么了?还是再睡一下比较好吧?」
  正在把赛普勒斯起司切片的赖通,听到伊织长长的叹息之后蹙眉。伊织他们被偷袭至今只经过十二个小时,所以叔父当然会担心侄子的身体状况。
  「不,不用了……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反倒是这样比较静得下心。」
  「这还真是——你打从骨子里成为家庭主夫了。」
  「反覆进行单纯的工作,会比较方便想事情吧?」
  伊织如此说着,并且再度拿起削皮刀削马铃薯皮。坐在厨房桌旁的伊织脚边,削好皮的马铃薯已经堆满一个小水桶了,可以直接煮熟制作马铃薯沙拉、或是切片油炸、或是交给叔父制作马铃薯面疙瘩——无论如何,为了满足克莉丝的食欲,即使削多少马铃薯都不嫌多。
  以巨大调理盆准备沙拉的赖通,扬起眼神看向桌子对面的侄子问道:
  「——所以,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啊,改天带露缇琪雅去那间叫做Espai什么的店吧。」
  「啊?你忽然说这是什么事?」
  「家里有一阵子都是吃面条,结果露缇琪雅变得不对劲了,说什么想要吃甜食全餐这种没脑袋的话。明明餐后都会吃甜点,却要我在正餐也要准备甜食,简直莫名其妙。」
  「啊啊,因为那孩子非常喜欢糖分。」
  「那我今后会买整袋特级白糖给她,就叫她吃那个了。」
  「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做吧?」
  虽然赖通苦笑着如此回应,但伊织有一半是认真的。像是在露缇琪雅的面线上面堆一座砂糖山,或是只在露缇琪雅的沾面酱加入糖浆,伊织曾经差点真的这么做。之所以在最后打消念头,是因为小时候母亲吩咐他不可以糟蹋食物。
  削完所有马铃薯之后,伊织剥掉脸颊上功成身退的OK绷,再度叹了口气并且耸肩。
  「我也没办法老是应付那个家伙的任性,要是连克莉丝都有样学样就更惨了。——后来,因为我差不多觉得烦了,就说等到叔父回日本之后,再让她自由挑一间喜欢的甜点店请叔父带她去,好不容易才让她安分下来。而且当时我有答应要帮她向叔父拜托。」
  「我明明吩咐她要习惯日本的饮食习惯……」
  「就算不是日本也不可能吧?还是说欧洲有哪个国家是用砂糖当主食?」
  「怎么可能。——所以,那个家伙说她想去哪间店?」
  「我也不清楚,不过依照那个家伙的说法,如果是叔父似乎一听就明白了?叫做Espai……~!,忘记叫做Espai什么的店。」
  「……应该是EspaiSucre吧?」
  「啊啊,或许是这个名字……这间店很有名?」
  「就某方面来说很有名……对于爱吃甜食的人来说,应该是难以招架的一间店。这是一间提供甜点全餐的餐厅。」
  「这样啊……」
  虽然伊织个人的内心完全不会被打动,不过对于世间喜爱甜食的女性来说,这间店肯定很有魅力。如果是不用跟凡人一样担心吃完会变胖的露缇琪雅,这间店应该会让她每天都想去吧。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改天带她去吧,不然我会被她说成骗子。」
  「我说你啊……EspaiSucre在巴塞隆纳耶?」
  「…………」
  在深汤锅放入半桶马铃薯与大量清水抬到炉子上点火的伊织,不由得再度看向赖通。
  「……西班牙的巴塞隆纳?」
  「除了西班牙,还有哪里有巴塞隆纳?」
  「……总觉得委内瑞拉好像也有。」
  「无论是哪一国都太远了吧?」
  赖通轻声说完之后轻笑片刻,为装满沙拉的调理盆包上保鲜膜,然后拿起平底锅热锅。
  「……所以,你在想什么?」
  「啊?」
  「你刚才专注削马铃薯皮的时候,总不可能是在想EspaiSucre的事情吧?何况白天发生了那种事。」
  「以逃避现实的意义来说不无可能。」
  「别逃避啊。——喂,洋葱跟红萝卜。」
  「嗯。」
  伊织把洋葱跟红萝卜碎丁堆槟如山的小调理盆递给叔父,然后坐在椅子上。
  白天,伊织忽然被拖进「逢魔之刻」,被自称伊索德的少女袭击。在十二打一这种不讲理的一面倒战斗中,伊织记得自己直到中途都英勇善战,然而在打算一鼓作气与伊索德做个了断时,伊织遭受到沉重的反击,然后就完全不记得之后的状况了。
  心不在焉看着叔父快炒蔬菜丁的伊织,说出心里一直挂念的这个问题。
  「……我们是怎么得救的?」
  「我也想知道。」
  「我当时昏迷了,所以只能问你。」
  在战斗里失去意识的伊织,再度醒来的时间是一个小时之前,地点是自己的床上,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脱离逢魔之刻。
  「我们也没有目睹你离开逢魔之据的样子……你当时器从我朽面前从天而降耶?」
  「从天而降……?」
  「对。露先一步发现你,在你重重摔到地面之前顺利接住你——总之,当时你全身是血惨不忍睹,克莉丝小妹也一直没有清醒,实在不方便在其他人面前闲晃,所以我和露是一直等到天色变暗才扛着你回家耶?」
  「就算你说我从天而降……但我不记得自己有飞到空中。」
  「应该说,你们或许是被某人运过来的。」
  「会是谁?」
  「不清楚,而且这只是推论。——不过,在你们从天而降之后,我看到天上有一只大鸟飞走,这是事实。」
  「所以是那只怪鸟把我们运过来的?」
  如果是平常,伊织肯定会认定这是荒唐无稽的说法,然而不知道是幸或不幸,伊织如今非常惯于接触这种事。如果赖通说他看到这种玩意,实际上应该确实如此。伊织完全可以接受这种假设。
  「……关于你遇见的,那个叫做伊索德的女生。」
  「嗯。」
  「那个女生该不会也是吟游诗人吧?」
  赖通在洋葱与红萝卜炒得差不多之后,加入大量牛肉与适量调味料继续拌炒,然后朝锅里注入高汤,随即厨房洋溢着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当然,前提是你之前在公园遇见的老人就是吟游诗人,不过那个女生也同样拥有一对光翼吧?」
  「同样拥有光翼……而且我同样觉得没有胜算。」
  「但你还是奋勇进攻,结果一招就被打倒在地?」
  「……我尝时就是处于那种精神状态。」
  伊织将锅里煮好的马铃薯插起来放在网杓上。
  「——全部捣成泥就行了吧?」
  「嗯……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我准备一些吃的东西,所以我才会作这个,不过在这种时间,你真的吃得下这么多?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耶?」
  「我今天只有吃早餐……何况负责吃的主力不是我,是克莉丝。」
  「虽然这么说,但她还在睡吧?」
  「饿了就会醒……她就是这样的家伙。」
  与伊织一起从天而降的克莉丝,即使被运回宫本家也没有清醒,如今依然继续熟睡。只不过依照伊织的记忆,克莉丝的剑刀并没有受损或裂开,所以应该只是纯粹太累才会睡到现在。
  克莉丝刚开始和伊织一起战斗的时候,只要结束一场激战,克莉丝总是会睡得比平常久,并且醒来之后都会大吃一顿。依照常叶听莉莉瓯妮的说法,战争妖精要补充在战斗耗损的能量,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充分的睡眠与大量的饮食。
  「所谓的吟游诗人到底有几个人?」
  伊织以捣碎棒捣着马铃薯,并且把增血剂放入口中服用。
  「你遇见的老人、伊索德、以及巴黎的神秘影子——这样少说就有三人,或许应该说三只才对,总之至少有三个。」
  「……一对一都没办法应付了,要是有三个根本没胜算吧?」
  「不过,对方并不一定都是敌人吧?像你一开始遇见的老人,就没有加害于你了。」
  赖通把加入高汤与蔬菜炖煮的牛肉移到大型耐热盘摊平。伊织刚才依照赖通的吩咐,帮忙将马铃薯削皮煮熟捣成泥,却不知道叔父想要作什么料理,至少并不是伊织至今作过的料理。
  「何况那个双马尾小妹,为什么要攻击你?」
  「天晓得。她后来说了一堆话,不过我完全听不懂内容……勉强能够理解的只有一件事,我们和一般的鞘之主与战争妖精不一样,不会为了前往『乐园』与其他战争妖精交战,她对此似乎非常不满。」
  「也就是说,对方的目的是要让战争妖精交战?」
  「至少那个丫头是如此。」
  「感觉这些家伙无论立场或实力,都比战争妖精高段许多。」
  赖通铺平绞肉之后放上马铃薯泥,然后端进烤箱开始烤。
  「——这样就行了。」
  「到底是在做什么料理?」
  「嗯?牧羊人派啊,真弓嫂子应该有作给你吃过吧?」
  「……我不记得了。」
  「那就遗憾了,真弓嫂子作的牧羊人派很好吃。」
  「不过看了大致就知道,这料理的热量应该很高。」
  伊织不经意仰望天花板,然后打开冰箱。
  「——怎么了?」
  「克莉丝好像醒了。」
  「你居然会知道?」
  「算是直觉吧。」
  就像是证实伊织的直觉,二楼立刻传来在室内奔跑的脚步声。
  「……莫名有活力呢,看来确实不用担心了。」
  「没错吧?」
  伊织从冰箱取出马斯卡邦乳酪,将乳酪随意摆在盘子上,然后淋上满满的蜂蜜。
  「伊织~!我肚子饿了~!」
  身穿睡衣就冲进厨房的克莉丝塔蓓儿,就像是把白天的激战忘得一乾三净,揉着依然惺忪的睡眼,朝伊织大声表达自己有多饿,简直像是对亲鸟吱吱喳喳讨食物的雏鸟。
  「你啊……在这之前应该要先讲另一句话吧?」
  淋上蜂蜜之后洒上黑胡椒,接着在乳酪山放上饼干。完成这些工作的伊织,俯视着紧抓衣角不放的少女叹了口气。
  「咦?另一句话?什么话?」
  「……不,算了。我就觉得应该会变成这样。」
  与之前和派屈克交战时不同,伊织直到中途都保有意识,然而克莉丝早早就已经不省人事了。所以她肯定和上次一样,完全不记得自己发生过什么事情。
  到头来,确定克莉丝不记得来到日本之前的事情,不记得七年前曾经与伊织父亲同行的事情时,伊织就不对克莉丝的记忆抱持任何期望了。并不是意味着克莉丝的记性不好,伊织认为恐怕是基于某种理由——就像是战争妖精临死之际,对鞘之主使用的某种「魔法」那样——使得克莉丝的记忆遭到封锁。
  晚克莉丝一步来到厨房的露缇琪雅,默默以眼神朝伊织与赖通示意「已经没事了」。
  「哟,克莉丝小妹,看来你有个好眠呢。牧羊人派快要完成了,请你稍等一下罗?」
  「好~♪」
  克莉丝充满活力举起双手回应赖通这番话,然后立刻坐到自己的位子,极为理所当然将手指插入眼前的乳酪山,挖起一大块送进嘴里。
  「嗯!这个好好吃!」
  「……喂,你以为盘子里为什么会有饼干?」
  「唔~……装饰?」
  「饼干是用来挖乳酪吃的,稍微用点大脑吧。」
  「好~!」
  受到伊织的指摘,克莉丝改为以饼干配上乳酪享用,按着自己的脸颊大呼痛快。
  「伊织是天才!这个超好吃的!」
  「并不是我发明的。」
  「不过这个挺好吃的耶。」
  两个大男人在厨房作料理,露缇琪雅却与克莉丝一起大口享用乳酪。她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帮忙的这种态度,使得伊织不太高兴,不过听说自己与克莉丝今天都受到她的照顾,所以伊织刻意不予抱怨。
  「——喂,来帮忙一下。」
  「嗯。」
  协助分切烤好的牧羊人派时,赖通轻声向伊织打耳语。
  「……我这边会连络早濑,你最好也知会你的同伴一声吧?」
  「我明白。」
  伊织不介意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常叶,然而想到除此之外还必须告诉另一个人,伊织不禁感到忧郁。



第四章 一段夏日经验足以改变少女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名胆小畏缩的少女,宫本伊织应该也不会劳神到这种程度。
这名同班同学,乍看之下懦弱又内向,总是以「但是、不过,还不是因为」这种话为无法脱离现状的自己辩解,她就是这样的少女,然而如今回想起来,或许伊织早就下意识感觉到,这名少女的内心深处,经常有一种害得男性走向毁灭,令人心生恐惧的情感。
牧岛皐月,十五岁。
暑假结束之后,她似乎也即将十六岁了。


  至少对于出生在基督教世界的人们来说,教会这样的地方,会令他们感受到某种敬畏之情。
  然而格雷姆毫无感觉。他天生就是无神论者,在历经枪林弹雨的日子里,他从来没有想要依靠神,反倒是暗自瞧不起那些每天早上不忘以握枪杀人的双手,向神祈祷自己能平安度日的战友们。
  对于格雷姆来说,神不是信仰或敬奉的对象,只是撕裂自己与女儿亲情的「敌人」。
  即使如此,格雷姆依然像这样,在自己踏上的土地——即使是这个极东岛国也不例外——寻找教会,因为已故女儿是虔诚基督徒,所以到头来,教会依然是最适合追忆她的地方。
  何其滑稽,何其讽刺。
  在空无一人的教会里,格雷姆坐在最前面的长椅低着头,扬起没什么血气的嘴唇。
  烛台带来的光线微微摇曳,晃动着各处形成的光影。直到刚才传入耳中的虫鸣已经止息,格雷姆偶尔发出的咳嗽声听起来特别响亮。
  「格雷姆先生、格雷姆先生!」
  坐在旁边的奥托尼特,紧握格雷姆的手轻声说道:
  「有人来了!」
  「……这样啊。」
  格雷姆深呼吸之后点了点头。
  「不是普通人,好像也不是战争妖精。」
  「原来如此……」
  总是天真无邪的奥托尼特,以紧张的表情点头示意。格雷姆帮奥托尼特把微微变形的帽子调整好,以意气风发的表情点头起身。
  「……既然你无法察觉封方的真面目,就代表对方不是普通的战争妖精。——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紧闭的教会大门方向,站着一个魁梧的身影。
  身高比格雷姆高一点,然而身体的厚度完全不同,因此相较于身材高瘦总是微微驼背的格雷姆,这个身影看起来像是有两倍大。
  全套黑色西装加上墨镜,以及西装头的发型,就某种意义来说毫无个人风格,宛如专职保护要人的随扈。
  格雷姆注视着缓缓接近过来的壮汉问道:
  「……连络我的就是你?」
  「没错。」
  壮汉按住墨镜点了点头。
  「找我有什么事?」
  「连络你的是我,但有事找你的不是我。」
  「嗯……?」
  格雷姆轻轻闭上左眼看了壮汉一眼,然后轻轻叹口气,从口袋里抽出手。
  「格雷姆先生——」
  奥托尼特屏息拉住格雷姆的衣袖。
  这一瞬间,对开的大门迅速开启,出现一群发出蓝光的骑士。
  「————」
  格雷姆将奥托尼特保护在身后,并且眯细眼睛。骑士共有十二人,各自握着蓝色的长枪,以两列纵队前进。
  「……所以,找我有事的人是谁?」
  「是伊索德。」
  旁若无人踏入圣域的骑士们转身相对,举起长枪让枪尖交叉。
  一名黑衣美少女,悠然从蓝色拱门接近而来。
  「伊索德……?」
  「白手套的伊索德……直接称呼我伊索德小姐就行了。」
  金发双马尾美少女,散开黑色羽毛扇发出清脆的笑声,凝视格雷姆眯细漆黑的双眸。
  「格雷姆·亚瑟·夏洛克,你应该感到光荣……对于你这名重病疲累没有明天的战士,我伊索德要赐给你一丝光明。」
  「……真是爱做人情的丫头。」
  格雷姆不耐烦轻声说完之后,放松肩膀的力气。
  伊素德位于眼前,黑衣男性随侍在她的身旁,十二名手持长枪的骑士在两人后方列队。事到如今格雷姆不用确认也知道,他们绝非常人。
  「格雷姆先生……这些人,全都不是普通的战争妖精——那个女生,大概是——」
  「和那个老人一样的『人种』——是吧?」
  「是、是的!」
  「如今听到这种话,我也不会惊讶了。」
  「格雷姆先生,要、要上吗?」
  紧紧靠在格雷姆身边的奥托尼特,握紧小小的拳头摆出备战姿势。
  自称伊索德的少女,见到这一幕立刻尖声大笑。
  「误会误会!伊索德并没有说要修理你们吧?反而是相反喔,相反。——何况伊索德如果想对你们不利,你们想要抵抗也无济于事,难道你们不懂吗?」
  「……我想也是。」
  奥托尼特随时准备沉入影子里,格雷姆则是抓住他的手臂,并且扭曲嘴唇。
  「……你也是『吟游诗人』吗?」
  「你知道吟游诗人的事情?」
  「我知道有这样的家伙存在,但是不知道细节。」
  「你见过伊索德以外的吟游诗人?」
  「曾经有好几次,我在战斗之后见过类似的老人……他应该也是吟游诗人吧?」
  「……看来你具备相应的知识与经验。没错,『鞘之主』本来就应该这样,没错!」
  伊索德不知道在开心什么频频点头,并且朝着身旁男性伸出左手。
  「——我问你,你是抱持着某种心愿而战吧?」
  伊索德拿起男性开封递出来的巧克力棒,一边啃一边如此询问。
  「对。」
  「什么心愿?」
  「……存再多钱也无法实现的心愿。」
  「你认为不断战斗下去就能实现?」
  「我是这么听说的……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
  伊索德右手拿着羽毛扇子,左手拿着巧克力棒,在原地轻盈转圈。
  「只有身经百战得到强大力量的战争妖精,可以抵达『乐园』。而且从『乐园』启程的战争妖精,可以为鞘之主实现一个愿望——嘻嘻,这是真的,伊索德可以保证。」
  「从『乐园』……?不是启程前往『乐园』,而是从『乐园』启程……?」
  「这种细节无所谓吧?总是以『乐园』为目标战斗的你们非常正确,完全是战争妖精与鞘之主应有的模样,简直是活生生的范本!——顺便问一下,你的心愿是什么?容我这个后学当参考吧?」
  「……我要反过来问你。」
  格雷姆晃动肩膀轻咳几声。
  「……能够让死人复活吗?」
  「啊~,这个不行!不行不行,不可以呢。说不定有可能做得到,不过这是绝对不应该做的事情。」
  「………」
  大概是对于伊索德这种说法感到蹊跷,格雷姆蹙眉凝视着她。
  「除此之外呢?还有其他心愿吗?」
  「……问了又能怎样?」
  「伊索德会给你实现心愿的机会。」
  「你说什么……?」
  「战争妖精想前往『乐园』,一定要拥有『妖精之书』,这是最强的战争妖精自然而然会得到的『书』……而且,现在有一个人位于最接近『书』的位置。」
  「……是谁?」
  「所以说所以说,我伊索德打算告诉你这个情报喔。」
  伊索德把巧克力棒塞进口中,鼓着脸颊大口咀嚼,然后再度朝着身旁壮汉伸出左手。
  「……所以?你的心愿是?」
  「我想……就这样继续活下去。」
  如此回答的格雷姆声音非常小。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的细微声音,使得格雷姆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接着察觉到自己的感官已经衰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即使是历经许多战场活到现在的你,也无法战胜病魔是吧?」
  「……多管闲事。」
  「这样不是很好吗?不是很好吗?想要尽可能活久一点不想死,这很像是人类会有的欲望。伊索德很欣赏这种想法喔。」
  伊索德从壮汉手中接过一个信封,在格雷姆的面前晃动示意。
  「——姑且把话说在前面喔,姑且。」
  「说吧。」
  「要是你表现得不好,伊索德会把一样的东西发给其他的鞘之主或战争妖精。」
  「……那是什么东西?」
  「是情报。」
  伊索德把信封扔给格雷姆之后,踩响靴子的脚跟转过身去。
  「如果你认真认真想得到『书』,就不要拖拖拉拉的,赶快采取行动吧……总之,如果你想猎杀那些被『书』引来的战争妖精,这也是不错的做法。
  「…………」
  接过信封的格雷姆,朝着没有写字的信封表面看了一眼,然后扬起眼神看向伊索德。
  「——那你就好好努力吧。」
  伊索德轻哼几声之后,带领蓝骑士们离开教会。
  「虽然不知道今后是否还会见面,不过……」
  最后离开的黑衣壮汉,朝着正要打开信封的格雷姆说道:
  「如果有其他人想要主动接触,你用不着理会。这才是聪明的判断。」
  「其他人是指——其他的吟游诗人?」
  「导演会把不欣赏的演员拉下舞台……这一点你就铭记于心吧。」
  壮汉没有直接回答格雷姆的询问,就这么背对着关上教会的门。
  「……哼。」
  格雷姆再度坐在刚才的长椅,取出信封里的东西。
  「格雷姆先生,那是什么?」
  「真是不亲切的情报……」
  信封里只有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是东方人——应该是日本少年,照片背后有一段应该是住址的文字。
  格雷姆把照片交给奥托尼特,然后无力靠在椅背,叹出长长的一口气。
  「……说不定,我就像是哈姆雷特里,直到中途才察觉己身危机的盖登思邓。」
  「格雷姆先生……」
  「不过即使再怎么绞尽脑汁,结果还是无法逃离死亡的命运。那我就假装自己直到临死之前都没有察觉命运吧。如果愚蠢的我能够代替某人而死,或许也可以算是一种赎罪。」
  「这种触霉头的话……就算开玩笑也请不要说啦,格雷姆先生!」
  奥托尼特双眼浮出大颗泪珠,依偎在格雷姆的肩头。「变形」会成为巨剑的蝴蝶领结少年,个性其实极为平凡——不,反而还温柔得可以形容为柔弱,甚至是懦弱。
  格雷姆以粗糙干燥的手,按在肩膀上的少年手背,并且露出笑容。
  「抱歉……我并不是已经抛弃所有希望了。到头来,如果我已经绝望,我根本不会赴那种诡异家伙的约。」
  「……格雷姆先生,这是真的吗……?」
  「就算那些家伙的做法,就是像那样以诱饵怂恿,逐渐引导我们走向毁灭,我也会跨越那条死线给他们看……如同我至今未曾改变的做法。」
  「格雷姆先生,就是这股骨气!我也会帮忙的!」
  少年吸着鼻水拭去眼泪,脸上绽放出满面笑容。
  格雷姆轻拍奥托尼特的肩膀起身。
  「八点多了吗……那间店应该还开着……」
  「啊啊,是那间没什么客人的茶馆吧?」
  「……你这种记忆方式,我有点不以为然。」
  格雷姆将手插入口袋,打开教会大门,踏入八月夜晚的空气之中。他故乡的夏天雨量比这个国家少很多,气温也很低,平均大概低个十度左右。日本热气缠身宛如蒸笼的夏天,对于他们来说肯定是陌生又难熬的气候。
  在湿暖夜风的吹拂之下,格雷姆以孱弱又蹒跚的脚步前进。
  他的身边,有一名少年随时搀扶着他。
  ※
  足以预料今天最高气温的强烈阳光,从清晨就持续照耀大地,然而即使如此,这个时间还不会很热。大概要等到家里年纪较大的那个食客醒来,才会真正开始热起来吧。
  「伊织那个家伙,照料得挺勤劳的嘛。」
  吹着口哨为玄关门前植栽浇水的赖通,取下随身听耳机做个深呼吸。
  「——哎,毕竟这些玫瑰几乎都是真弓嫂子种的,所以他当然会细心呵护了……」
  自言自语的赖通,忽然感受到某种视线,转身看向门口。
  「那个……」
  门外站着一名不知所措的少女,年龄应该与伊织或露缇琪雅差不多。
  赖通环视两侧,确认少女凝视的是他之后,关上水龙头走到门边。
  「——可爱的小妹妹,来我家有事吗?」
  「啊、没有啦,那个——」
  赖通的轻佻话语,使得少女转眼之间满脸通红低下头。看她不时把玩着轻盈的大波浪卷头发,或许是她的习惯性动作吧。
  「……难道说,你是伊织的朋友?」
  「啊、是、是的!我、我叫做牧岛皐月!」
  「牧岛——」
  听到这个名字的赖通,在瞬间露出黯淡的表情,不过无法正视他的少女——皐月,似乎没有察觉到这样的细微变化。
  赖通嘴角浮现一如往常的笑容,为她解锁开门。
  「真意外。没想到那只书虫有你这么可爱的女朋友。」
  「不、不是的,别这么说,我并不是——」
  「那个家伙总是不大理人吧?」
  「我、我也不是交友广泛的人,非、非常喜欢看书,这方面和伊织同学很合得来——」
  「原来如此,所以是同好吗……可以的话,希望你今后也能和他好好相处。」
  赖通笑咪咪说完之后,邀请皐月进门。
  此时,克莉丝穿着拖鞋从厨房后门出来了。
  「啊!是皐月!——伊织~!臯月来了~!」
  克莉丝至今惺忪的双眼变得有神,就这么啪哒啪哒踩着拖鞋跑向皐月。只不过克莉丝并不是要欢迎皐月,应该是看上皐月乎中沉甸甸塑胶袋里的东西吧。
  「皐月,那是什么?是什么?蛋糕?」
  「对、对不起,不是蛋糕,是西瓜。这是别人送的,想说可以当作伴手礼……」
  「耶~!伴手礼~!西瓜西瓜!有西瓜了!」
  「啊!?等一下,那、那个很重耶!?」
  不知道克莉丝是否明白西瓜是什么样的东西,她几乎像是抢劫一样,从皐月手中接过塑胶袋。
  然而克莉丝立刻因为西瓜的重量而失去平衡,袋子重重摔在庭院小径的踏脚石上。
  「啊……」
  「啊~……」
  「啊~啊……」
  克莉丝、皐月与赖通,凝视着散发甜美芳香的塑胶袋,各自叹了口气。
  「——一大早到底在吵什么?」
  穿着围裙,眉心明显刻着皱纹的伊织,继克莉丝之后走出厨房前来。
  「————」
  伊织看到皐月的瞬间,因为略感讶异瞪大了眼睛,但立刻收起惊讶的表情。从叔父的角度来看,伊织很少将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与其说是没有显露,比较像是讨厌显露而硬是压抑下来。
  对于伊织来说,这名少女大概就是如此刺激着他的情绪吧。无论这是正面情绪或是负面情绪,不擅长应付他人的伊织周围存在着这样的人,使得赖通不禁感到高兴。
  伊织颇为夸张叹了口气,然后低头看着沮丧的克莉丝淡淡说明。
  「……从这个状况推测,似乎是牧岛难得带了伴手礼过来,却因为这个丫头太开心所以搞砸了?」
  「那、那个,伊织同学?我并不会在意,所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只不过,这并不是你不在意就能了事的问题。」
  伊织紧握拳头按在克莉丝的脑门,然后缓缓转动。
  「好痛痛痛痛痛!好痛好痛好痛!」
  「喂喂,伊织,你就饶了她吧。」
  「只会宠露缇琪雅的叔父请不要讲话。」
  伊织朝着想打圆场的赖通如此放话,然后瞪向克莉丝。
  「我教过你很多次了……喂,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做?」
  「对、对不起~……」
  克莉丝以双手按住刚才被修理的脑门,仰望伊织轻声说着。
  「对我说有什么用?道歉的对象错了。」
  「对不起……」
  听到伊织如此指摘,克莉丝转而向皐月低头道歉。
  「啊啊、嗯,我说真的,我不在意……又、又不是摔破就不能吃了,所以克莉丝也别介意,好不好?」
  皐月就像是自己犯错一样,以非常惶恐的态度安抚着克莉丝。她肯定是个温柔的女生。
  相较之下,伊织即使对待克莉丝这样的小女孩也很严格。并不是不温柔——这样的举动肯定蕴藏着他的温柔——只是因为严以律己,所以也严以待人。
  赖通不禁觉得,这种不肯通融的个性,总有一天会令伊织陷入险境。
  「——好了好了。」
  看到伊织还想继续说下去,赖通连忙介入。
  「难得有客人来访吧?你就别这么生气了,虽然孩子的管教确实重要,不过以这种场面来说,你这样对牧岛小姐很没礼貌吧?」
  「…………」
  这个论点很正确,因此伊织无话可说,只能点头回应。
  在这个时候,露缇琪雅打开二楼窗户探出身子,一看到赖通就尖声大喊。
  「我说阿通!你的手在做什么!?」
  「啊?」
  「皐月也有错!你也稍微抗拒一下吧!」
  露缇琪雅如此大喊,使得赖通总算发现自己的手正搂在皐月的腰际。他当然没有就这样冒昧摸下去,不过以赖通的状况,他的手是自然而然就放在这个位子,这已经是改不掉的习惯了。
  赖通就像是现在才发现一样举起双手,以调侃的态度仰望露缇琪雅。
  「露,这是误会!我是清白的,你可以问这位小姐。」
  「咦?那、那个……怎么了?」
  当事人皐月完全无法理解露缇琪雅为何生气,同样愣在原地的克莉丝——即使目击到赖通的手放在皐月腰际——应该也无法理解吧。
  只有伊织察觉到露缇琪雅激动的理由,并且露出苦笑。
  「……伊织,你在笑什么?」
  「这不就是自作自受吗?你应该知道瓜田李下这句成语吧?」
  「你这家伙一点都不可爱。」
  赖通轻声咋舌,看到露缇琪雅缩回房间之后搔了搔脑袋。
  「……算了,那个家伙的抱怨由我来接收,你就带着这位小妹妹去散步吧。」
  「啊?」
  「你啊,真的以为她特地在这种时间来访,只是为了送颗西瓜?」
  「啊、不过,我并没有——」
  皐月再度表达出惶恐的样子,赖通以只手搂住她的肩膀让她转身,然后以下巴对伊织简单示意。
  「……要是露跑过来闹,根本没办法好好谈吧?总之去吧。」
  「明明不晓得我这边的状况……」
  伊织轻声抱怨之后,把围裙脱下来放在克莉丝头上,没有示意要皐月跟着走,就这么扔着她快步离开家门。
  「那么,牧岛小姐也请慢慢聊,不用在意时间。」
  「啊——好、好的。」
  赖通轻推皐月的背,让她去追伊织之后,从愣在原地的克莉丝手中提起西瓜袋,在露缇琪雅冲到玄关还没开口之前,迅速使出反击拳先发制人。
  「刚才那个女生送了西瓜过来,就拿这个作一些吃的东西吧。直接吃的话太平凡了,要不要做个很甜又冰凉的甜点?」
  「这……」
  「可以作果冻,或是冰沙——」
  「果冻!?」
  赖通不给露缇琪雅开口空档说出的这番话,使得克莉丝立刻产生反应上钩。
  「果冻!果冻果冻~!冰沙~!」
  「那就这么决定罗。」
  赖通拿起克莉丝头上的围裙穿在自己身上,哼着歌走进家门,而且当然没有回应露缇琪雅的尖声大喊。因为他知道,只要晚点找机会暗中给个吻,露缇琪雅的心情就会转好了。

  正值暑假期间的上午九点,上班族出勤的尖峰时间早就结束的住宅区。笼罩在只有远方蝉鸣的寂静之中。
  伊织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走在这条细长的单行道。皐月默默跟在斜后方靠近围墙的位置。
  彼此都没说话,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虽然叔父像这样送两人出门,不过至少伊织并没有要和皐月积极聊什么话题。
  到最后,伊织无法忍受沉默而轻声说出的话语,即使是伊织自己在事后回顾,也会拉下表情觉得实在很不贴心。
  「……你是个笨蛋。」
  「啊?」
  一直低着头的臯月,抬起头来停下脚步。
  伊织又走了三步才转过身来,以手指按着眉心的皱纹叹气说道:
  「反正应该是露缇琪雅怂恿的吧?」
  「啊、嗯……」
  皐月以手指把玩着比以前剪短许多的头发,露出微妙的笑容点了点头。
  直到不久之前,皐月的黑发都留得很长。平常总是绑成马尾的头发如果只比长度,或许和常叶差不多长。
  皐月将这头长发俐落剪短到背部一半高,并且稍微烫卷,还低调染成不同的发色,成为像是发型模特儿——就某种意义来说非常端正又典型——的造型。
  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发型,使得皐月今天看起来比以往成熟了一点点。不过真的只有一点点,在意伊织视线而战战兢兢的个性依然没变。
  「不、不适合吗……?」
  「问题不在于适不适合。」
  伊织不愿意直接讲出「适不适合」这样的意见,试着更换话题。
  「为什么要听那个家伙的话?」
  「因为……那个,我觉得必须有所改变——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改变,所以想说如果换个发型,或许可以成为某种契机……」
  「露缇琪雅以这种说法怂恿,所以你就听那个家伙的话去剪头发吗………这样并不是你自己有所改变,是被那个家伙改变吧?」
  「……不过成为契机了。」
  「这样啊。」
  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就是了。伊织把这句话吞回去,再度轻声说道:
  「……到头来,真的有必要改变吗?」
  「……我觉得有。」
  「这样啊。」
  「……果然不适合吗?」
  大概是非常在乎伊织的意见,皐月再度提出相同的问题。伊织夸张叹了口气微微摇头。
  「接下来是我的第一印象,所以你不用在意。虽然是被那个家伙怂恿,不过应该是你自己觉得不错,才会改成这样的发型吧。」
  伊织以此做为开场白之后断言:
  「就我来说不适合。」
  「……这样啊。」
  「我的意思是不符合你的个性。真要说的话,我觉得之前的发型比较适合内向的你。」
  「换句话说,这个发型不适合我至今的个性,对吧?」
  「对。」
  「那么,个性果然也要一起改才行。」
  皐月低着头露出落寞的笑容。
  这种有点自嘲的微笑,令伊织莫名火大。
  「所以我刚才就在说了……到头来,真的有必要改变吗?」
  「我想改变。」
  皐月以细微却清晰的声音如此回答。
  「啊~!?」
  以唧唧蝉鸣做为背景音乐,打造出两人专属小世界的伊织与皐月,听到忽然介入的这个惊呼声,几乎在同时转头看丢。
  「你、你你、你、你——」
  「什么嘛,原来是山崎?怎么了?」
  「还敢问我怎么了!你这个连吕布都不如的叛徒!你是背叛蜀国投靠魏国之后,又想背叛魏国回到蜀国的孟达吗!?」
  看到山崎雅明大步接近过来,伊织露出不胜感叹的表情轻声说道:
  「……你这种拐弯抹角的举例风格,大概一辈子都改不掉了。」
  「为什么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我!?」
  「没事,只是觉得你的表情颇能耐人寻味。」
  「并不会耐人寻味!我是在生气!」
  「暑假一大早就这样,辛苦你了……所以你为什么气成这样?」
  「那还用说吗!?家里有个旗袍女孩借住,而且不知道是因为中暑还是怎样,常叶王子经常过去探望,现在又跟轻柔飘逸的美少女约会!?你要把我这种没人要男生的幸福吸走多少才罢休!你这个专吸幸福的吸血鬼!」
  只在嫉妒伊织这方面不落人后的山崎,进逼到伊织面前滔滔不绝如此说着。
  「……这种平俗又沉重的气氛,要怎么看才能解释成约会?」
  「啊!?这种事情不重要!我不能原谅的是你接连和不同的美少女走这么近!难道你是那样吗?是用那副眼镜释放催眠电波或是费洛蒙吸引美少女吗!?」
  「这样很热,到此为止吧。」
  山崎进逼到几乎要脸贴脸了,伊织推开山崎之后指着皐月。
  「……你真的不知道这家伙是谁?」
  「啊?」
  「山、山崎同学,早安……」
  皐月满脸通红低头致意。
  山崎凝视皐月脸蛋整整三秒之后,才睁大眼睛大喊:
  「你是牧岛!?」
  「会、会很奇怪吗……?」
  「不会不会不会不会不会!不会不会,并不会奇怪!」
  山崎用力摇头否认皐月这段自虐的细语,然后刻意退后数公尺,重新审视皐月的全身。
  「哎呀~……其实啊,你不是有个妹妹吗?阳光型的妹姝?」
  「睦月?」
  「对,看到你妹妹的时候,我觉得她是很标致的美少女,不过你果然和她是双胞胎耶,没想到只是换个发型,居然可以变得这么多。」
  至今总觉得你和妹妹比起来有点土,不过这样看起来就是个美少女了——山崎说出只能以这种方式解释的失礼感想,并且进一步提出不长眼的问题。
  「——所以,到底是基于怎样的心态变化?女生剪头发大致都是因为失恋,难道是向宫本告白却立刻被甩?」
  「不是那样啦。」
  大概是自己也还不习惯吧,皐月再度玩弄着垂到肩膀的头发,发出像是干笑的笑声。
  「……我只是觉得,从今以后得稍微改变才行。只是稍微换个发型,就有山崎同学这样的人觉得我变了很多,那么我觉得自己今后应该可以继续改变。」
  「这样啊……虽然搞不懂状况,但总之加油吧!第二学期开始的时候,大家肯定会吓一跳吧?你改变形象的这件事,我在这段时间也会帮忙保密!」
  「呵呵……山崎同学,谢谢你。」
  「哎,这种事只是举手之劳。——对了,不提这个,牧岛!你知道吗?宫本这家伙,直到不久之前都中暑躺在家里,而且这段时间居然是常叶王子——」
  「我知道。」
  山崎宛如抓到天大把柄说出的这番话,被皐月面带微笑打断。
  「大路学姊经常到宫本同学家,帮忙打理各方面的事情对吧?我知道这件事。」
  「咦……?原、原来你知道?」
  「嗯。——宫本同学在各方面有难言之隐,学姊也有难言之隐,有时候难免会发生这种事。这一切我都知情。」
  「…………」
  皐月的这番话,与其说是对山崎说,更像是在对伊织说。察觉到这一点的伊织,眉心的皱纹在不为人知的状况下加深。
  伊织与常叶的难言之隐——包含他们身旁有战争妖精,以及他们会在非日常的世界战斗——皐月全部知情。感觉皐月像是重新告知这个事实,使得伊织的内心不是滋味。
  山崎很明显放松肩膀叹了口气。
  「啧~……什么嘛,牧岛,你都知道了?我很期待会发生上次那种刺激场面的说……」
  「不准期待那种无聊的事情。」
  「哎,算啦。所以你们正在和乐约会?」
  「我不是说了吗,为什么你会把刚才的沉重气氛解释成这样?」
  「少罗唆!以我的尺度来说,年轻男女走在一起。就已经是货真价实的约会了!我连这种机会都很难有荣幸遇到了,不准你继续激怒如此孤单的我,竖子。」
  「……明明知道这种冷门难懂的汉文,为什么你的国文成绩那么差?」
  「你是笨蛋吗,当然是因为我只擅长汉文啊!」
  山崎神气说出这种不足为傲的答案,然后朝伊织与皐月摇了摇手。
  「——这么说来,我其实是出来帮家里买东西的。我先走罗!」
  「嗯。」
  山崎把要讲的话讲完之后就快步离去。刚才的话题因为这个多话同学的登场而打断,使得伊织叹气转身看向皐月。
  「……你真是个傻瓜。」
  「嗯。」
  「你确实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决定的人不是你,是露缇琪雅。——不过即使如此,你应该也可以捣住耳朵当作自己完全不知情。只要从通讯录删除她的资料,从今以后当作没她这个人就行了。」
  「嗯。」
  「……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这么做的话,一切都不会改变。」
  皐月以细微却清晰的声音如此断言。
  「要是成为鞘之主,就再也无法回头喔?」
  「这样也无妨。因为如果没这么做,我永远对伊织同学一无所知。」
  「…………」
  要是回问她「你不惜这么做也想知道?」,伊织应该会再度听到不想听的回答。所以伊织不再开口。
  剩下阳光朝着南方天空爬得好高,在柏油路面清晰描绘两名鞘之主的身影。
  这时候的牧岛皐月,已经愿意成为露缇琪雅的鞘之主了。
  ※
  夜晚,走到住家的阳台。
  大地花费一整天持续吸收的热气,如今将以一整晚的时间逐渐释放。湿度高的温热微风,是今天高温天去的余韵。
  穿着围裙的艾可杜恩,朝着夜景伸出右手。
  他的指尖飘出闪亮的光粒。女装少年每次挥手,就有光芒飞向黑暗。
  「————」
  反覆进行这样的动作之后,艾可杜恩收回右手,专注凝视缠在自己指尖的极细光丝。
  「——艾可!」
  「是,有何吩咐?」
  被屋主叫回室内的艾可杜恩,发现早濑药子已经打扮成外出装扮,并且隐约知道今天外出的意图。
  到学校上班会穿着弄脏也无妨的运动服或是破牛仔裤加上衣,私下外出则是穿著名牌女性套装。平常总是只有这两种打扮的药子,今晚却是以紧身胸衣搭配中性外衣与裤装的造型。虽然同样出自于她喜欢的名牌,不过药子很难得会在私下外出时如此打扮。
  艾可杜恩取下围裙放在沙发椅背,并且姑且问道:
  「……要出门吗?」
  「你也要出门。」
  药子将一本小小的书收进上衣怀里简短回答。
  「药子大人……就在下看来,药子大人似乎在焦急,」
  「是吗?」
  虽然药子看起来随口带过,不过艾可杜恩清楚看到她戴手表的动作瞬间停顿。
  「……是因为那小子的叔父吗?那个家伙到底对您说了什么?难道他……察觉到某些事情了?」
  「他从以前就是直觉敏锐的人,但这次我不清楚。」
  药子含糊回答之后走向玄关。
  「——药子大人。」
  将长发梳理完毕的艾可杜恩,一边穿上药子买给他的靴子,一边低声问道:
  「如果会对药子大人有利,在下干脆去把那个家伙——」
  「艾可。」
  艾可杜恩以非同小可的决心说出的这番话,被药子中途打断。
  「用不着做这种无谓的事情。」
  「可是……」
  「无论如何都没这个必要……因为他是普通人,不是鞘之主。」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就是这样才棘手吧?以鞘之主的状况,要是自己的战争妖精被打倒,相关的记忆就会整个消失,但如果对方不是鞘之主,在下实在想不到要怎样改写他的记忆。何况比起那个小子,他叔父比较难应付吧?」
  「……没这个必要。」
  「既然药子大人这么说了——遵命。」
  被药子冷淡拒绝的艾可杜恩,并没有继续追究这件事,而是乖乖打消念头。以艾可杜恩的立场,他不会不惜受罚也要违抗药子的命令,要说艾可杜恩有可能无视于药子命令而行动,应该只限于药子遭遇生命危险非得这么做的罕见状况。
  大楼下万的马路,车流依然络绎不绝。药子前往地下停车场开出爱车,让艾可杜恩坐在副驾驶座,然后踩下油门加入车流。
  「——艾可,找到了?」
  一直眺望窗外的艾可杜恩,听懂这个唐突询问的意义之后低下头。
  「真没面子,实际上即使是在下,也无从找出他们的藏身之处——」
  「毕竟没见过,所以也在所难免。」
  「不过,接下来的推论是在下的直觉——或者可以说是预感。」
  「什么推论?」
  「或许,我们不应该遇见他们。」
  「不可以见到——吟游诗人?」
  「是的。」
  艾可杜恩按住太阳穴露出苦笑。
  「或许您会嘲笑在下没胆量,不过类似战争妖精本能的玩意,似乎在郑重警告在下——和那些家伙有所牵扯绝对没有好事,必须置之不理。」
  「…………」
  「虽然不是自豪,不过陪伴着药子大人历经无数战场至今,身经百战的在下回想起各方面的事情,而且也得到各种方便的能力,所以现在的在下非常清楚。——战争妖精如果要抵达『乐园』,就必须成为『妖精之书』的真正拥有者,也就是成为『传诵者』……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艾可杜恩紧握小小的右手继续说道:
  「可是即使东西已经到手,在下脑中还是没有出现吟游诗人相关的『记忆』或『知识』……实在搞不懂原因何在。」
  「这就是你认为战争妖精不能遇见吟游诗人的根据?」
  「是的。之所以没办法回想,或许是因为不应该回想?或许是因为我们没必要回想?……总之,用不着思索这种道理,光是想到吟游诗人这几个字,在下的背脊就会莫名发冷。」
  如此自嘲的艾可杜恩,拳头在微微颤抖。握着方向盘的药子朝他一瞥,静静叹了口气。
  载着两人的车子,在最后停在一座长桥的前方。在深邃夜幕之中,只有零星路灯绽放着光辉,下方目前也没有任何人车经过。
  走下爱车的药子默默踏出脚步。
  艾可杜恩朝着带头药子的背影说道:
  「到头来,要是在下没有出现,药子大人就不会受到波及,原本药子大人肯定会一无所知,持续过着平稳的生活,而且现在早就已经嫁入好人家——」
  「无论有没有你,我都不可能选择这种人生吧?你只不过是契机罢了。」
  「您愿意这么说,在下就感受到些许救赎了。」
  艾可杜恩低头轻声一笑,从口袋取出发圈简单束起头发,然后叫住药子。
  「药子大人。」
  「什么事?」
  「不可以继续了。」
  「啊?」
  药子转身向艾可杜恩露出诧异的表情,但艾可杜恩没有与药子的视线相对,而是专注凝视着药子后方,大约在桥面中央的位置。
  「……药子大人专程来到这里,肯定是抱持着某种期待,或者是基于某种目的吧?」
  「————」
  「不过,不可以继续了。我们不应该来到这里。」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能遇见的家伙就在这里。」
  艾可杜恩指着自己视线的方向。
  被无数路灯照得没有影子的小狗,独自坐在桥面。
  「狗……?」
  药子闭上左眼凝视狗。
  「在下也不清楚。虽然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那不是普通的狗。——那是拥有小狗外型的另一种东西。」
  走到药子身旁的艾可杜恩如此低声告知。他的额头微微浮现汗水。
  「药子大人……在下建议立刻逃离这里。」
  『那边的女人!』
  「!?」
  在药子犹豫要采取什么行动时,沉重厚实的男性声音响遍全场。
  『就是你们打倒派屈克·赫恩与他的战争妖精吗?』
  「你是谁!?」
  『是我在问你问题。——回答吧,打倒伊格莲茵,让派屈克·赫恩退场的是你们吗?』
  配合这个再度询问的男性声音,坐在药子他们面前的小黑狗开始猛然膨胀。
  「……!」
  艾可杜恩连忙冲到药子面前,将药子保护在身后,并且凝视黑狗的变化。
  短短几秒之内,少年的视线从低于水平线的俯角,抬高为陡峭的仰角。


第五章 变形
「鞘之主」会经由「血」的力量大幅改变。虽然外型没有两样,但内在会产生剧烈变化。
即使如此,就某方面的意义来说,或许只是当事人压抑在心底的某部分精神,成为主要人格浮现于表层。
在「逢魔之刻」出现的另一个自己才是自己的本质。宫本伊织对此感到害怕。
那么,她又如何?对于另一个自己,她会感到羡慕?还是厌恶?


  目睹小黑狗眨眼之间化为巨大的魔兽,药子抱起艾可杜恩。
  「艾可!」
  「没办法了……谨遵指示!」
  艾可杜恩嘴对嘴提供「魔性之血」给药子,然后轻盈挣脱她的怀抱,就这样沉入柏油路面的影子里,随即化为巨大的剑现身。
  药子以单手轻盈拿起剑,从怀里取出一本小小的书高举。
  「如果只有得到这本『妖精之书』的最强战争妖精能够抵达『乐园』,那我们肯定拥有这样的资格!」
  『喔……?』
  「你是吟游诗人吗?吟游诗人是什么?如果你的职责是引导战争妖精前往『乐园』,那么现在立刻带我们——」
  『太滑稽了,女人。』
  这个声音嘲笑着药子的呼喊。
  「什么……?」
  『你完全不知道吟游诗人是什么,不知道『书』是怎样的东西。查明个中真相,就是证明自己是最优秀的战争妖精与『鞘之主』的条件之一。——换句话说所谓的『书』,必须由正确理解到『书』真正用途的战争妖精拥有,否则毫无意义。』
  「也就是说,你知道个中真相吧……」
  药子不只是注意正前方的魔兽,也谨慎以视线扫射两侧。艾可杜恩也已经察觉到,从刚才就在与药子对话的这个声音,并不是来自这只黑色魔兽。
  『虽然看不到身影……但肯定就在附近。』
  「有办法引过来吗?」
  药子以备战的声音轻声说着,艾可杜恩则是叹着气答道:
  『没办法保证……总之前面那只黑狗,很像是战争妖精却不是战争妖精,是一只来历不明的怪物。』
  药子微微点头回应这个答案,注视着魔兽喊道:
  「——既然一定要知道,那么问你就行了!只要补足该有的知识,你就没意见了吧?」
  『肤浅……你还不晓得我嘲笑你滑稽的意义吗?』
  「有什么意义!?」
  『QB,上。』
  魔兽依照男性的命令,张开血盆大口。
  「!」
  随着宛如雷鸣的咆哮,足以驱逐周围黑暗的火焰喷向药子他们。
  『药子大人!『书』被——』
  「这……!」
  基于反射动作退到后方的药子,察觉手上的小小书本正在燃烧,不由得松手放开书。
  『真难看。』
  在药子想要捡书的时候,那股火焰再度来袭。
  「唔……!」
  保护脸部不受热风袭击并且飞退的药子,惊讶地瞪大双眼。在足以融化柏油路面的高温之中,小小的书瞬间烧得连灰烬都不剩。
  「『书』被……」
  药子表情立刻染上怒意,并且瞪向魔兽。
  「艾可!开『门』!」
  『……遵命。』
  艾可杜恩的剑刃微微颤抖,周围开始响起阴郁的钟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请你解释一下吧。」
  在逐渐变色的夜空之下,药子双手紧握艾可杜恩,以压抑情绪的低沉声音说着。
  『没什么好解释的吧?就只是你瞎了眼睛而已。——不过,既然刚才那本假书,是你从派屈克·赫恩手中抢来的,就代表那家伙和你一样,是个一无所知的生手……也就是说,看好那个家伙的我也没有眼光。』

  听到男性轻声发笑,药子眉头深锁,将剑尖直指魔兽。
  「『重槌』(HeavyRam)!」
  『收到!』
  银灰色的剑刃发出黑色光芒,化为粗大的桩子射出。
  然而,眼前过于巨大的目标毫发无伤。从极近距离射出的这一招,魔兽拍动背上的翅膀轻盈闪开了。
  「!?」
  『这是个好机会。我就连同派屈克的份,告诉一无所知的你吧……凭你的本事,连站在远方眺望『乐园』的资格都没有!』
  轻盈飞翔的魔兽露出前脚爪子,从药子的头上降落。无论是被利爪或是庞大的身躯命中,都无法免于遭受致命伤。即使藉由魔性之血化为超人,但对方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人类之外的怪物。
  迅速抽身躲开利爪的药子,再度受到那种火焰的攻击。
  『这家伙……!看来不是避开直击就能放心的对手!』
  既然能像这样断续喷火,实在是不能贸然接近,何况对方是能让庞大身躯飞上天空的魔兽,即使要以速度牵制也有极限。
  『比起那个拿死神镰刀的小子或是派屈克,你们确实比较强。——但是绝对没有胜算。能够战胜我们的鞘之主或战争妖精绝对不存在。能够体认到这一点……呵呵,也可以说是你们想完成心愿,成为最强战争妖精的条件之一。』
  魔兽再度张开嘴,看得到嘴里有细微的火星飞舞。
  药子在原地用力踩稳双脚,举起艾可杜恩摆出架式。
  『药子大人!?』
  「艾可,准备重槌!」
  『会变成怎样,在下可不管啊!』
  在火焰洪流朝着药子释放的同时,艾可杜恩的剑尖闪耀着黑色光辉。
  「咕——!」
  看到光辉将灼热火焰撕成两半,药子毫不犹豫猛踩地面,朝着魔兽头部纵身一跃,将艾可杜恩高举到头顶,就这么旋转全身,把剑砍在有翼魔兽的脑门。
  『唔喔——』
  然而,在这一刹那发出痛苦声音的不是魔兽,而是艾可杜恩。经由艾可杜恩剑刃传到药子手中的感觉,是宛如握着铁条使尽力气敲向水泥块时,近乎痛楚的麻痹感——至少与至今砍倒众多敌人时的手感相差甚远。
  药子立刻察觉这种突兀感的来源。
  「这个家伙,会使用『塚守』(BarrowKeeper)——!?」
  『……差不多到此为止了吧?』
  「唔——!」
  惊愕睁大双眼的药子,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光箭直接命中。理解到这是「魔箭」(ElfinDart)的集中炮火时,药子已经落入桥下的河川了。
  「……!」
  水深不到一公尺的河流,几乎无法发挥缓冲的效果。受到光箭焚身而遍体鳞伤的药子,以撞上河底的冲击取回逐渐远去的意识,把艾可杜恩当成拐杖,好不容易在微温的水流坐起上半身。
  『幸好你比那些小子强……要是一下子就死掉,我这边也很困扰的。』
  随着男性的嘲笑,药子身后发出响亮的水声。
  『唔、药子大人!快点!』
  「……!」
  大概是下半身还无法使力,无法完全起身的药子,只能转头看向身后。
  大幅张开双翼的魔兽,就位于仅仅三公尺的前方。
  「咕……!」
  这是足以致命的距离。如果魔兽在这种距离喷出烈火,现在的药子没有方法闪躲。刚才药子使用重槌抵消部分火焰,并且得到反击的机会,然而这应该也已经不可能了,药子不认为同样的招式会管用,而且即使如此——虽然药子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这只魔兽至今发挥的实力,肯定是全部实力的凤毛麟角。
  药子花了好一段时间才起身,然而还无法举剑备战,如果没有以艾可杜恩支撑身体,她应该无法自行站稳。
  在这段期间,魔兽凝视着药子什么都没做,就只是你时眨一眨宛如翡翠的深绿色双眼,发出低沉的吼声,没有使出决定性的攻击。
  「……?」
  为什么没有给予最后一击?在药子诧异仰擎魔兽的时候,一个声音传入耳中。
  「帕西瓦尔爵士。」
  「!」
  面对魔兽的药子,听到超乎预料的少女声音而转过身去。
  「——伊案德之前对宫本伊织做的事,和现在的你正要做的事,到底有什么差异?」
  以这种鬼灵精语气说出这番话的,是被黑西装壮汉扛在肩膀上的黑衣少女。她身上的洋装是以许多荷叶边与缎带装饰的哥德萝莉塔风格,只仃双手手套与双脚短靴是白色的。微微上扬的眼角以及金色双马尾,使得少女给人高傲的印象。
  「……爱德华,不准让我的衣服沾到水。」
  「是,公主大人。」
  壮汉轻声回应之后,少女的黑色双眸再度看向魔兽。
  此时艾可杜恩总算明白魔兽为什么持续保持沉默了。这名少女大概是从药子与艾可杜恩没有察觉的时候,就一直位于他们的身后。魔兽凝视的并不是失去战力的药子,而是不知道从何处出现在身后这名神秘少女。
  魔兽的吼声不知不觉变大声了。绝对不是在警戒刚站起来的药子他们,很明显是在威吓这名少女。
  『伊索德小姐……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没想过这阵子应该稍微洁身自爱吗?』
  「爵士,不要转移话题。——我才要问你在做什么?在做什么?」
  神秘少女伊索德,对于魔兽或是只闻其声的男性毫不畏惧,嘴角甚至还露出无惧一切,乐在其中的笑容。
  「在伊索德眼中,你只像是因为偏袒的棋子被打倒而进行报复举动。——还是说,这对鞘之主搭档正是『死之蛇』?」
  『拐弯抹角的丫头……』
  「是怎样是怎样?只是在报复?既然这样应该报复够了吧?」
  『……你有什么企图?』
  「没什么企图啊?不过不过,我只是想趁你在兴头上的时候泼冷水罢了。」
  『原来如此……你做得很好,托福我兴致都没了。』
  男性不悦地轻声说完之后,魔兽拍动翅膀缓缓起飞。
  「……!」
  药子被振翅风压逼得再度跪下,名为帕西瓦尔爵士的这名男性傲然宣告:
  『女人,高兴一下吧……在今天,你稍微接近『乐园』一小步了……呼呼呼……呼啥哈哈哈哈!』
  「爵士,你讲得真任性啊。」
  伊索德目送魔兽飞向没有月亮的夜空,并且叹了口气。
  「你、你是——」
  药子握着艾可杜恩的手依然无法使力。即使如此,她依然努力撑起身体,抬头注视着伊索德。
  「……你也是,吟游诗人,对吧……?」
  「是又怎样?」
  「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
  「既然这么说,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原因而战?」
  取出巧克力棒大口啃食的伊索德歪过脑袋。
  「你想前往『乐园』,是为了得到什么?」
  但药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没关系,没关系吧?」
  对于坚守沉默的药子,伊索德投以满意的笑容。
  「鞘之主原本就应该这样。你也及格了,你是非常非常令人欣赏的鞘之主……和那个哥哥不一样。」
  伊索德扔掉巧克力棒的包装纸,以羽毛扇子遮住依然在嚼食的嘴,并且向药子说道:
  「鞘之主与战争妖精,都不能违抗吟游诗人,只要为了得到『书』持续战斗就行了,因为总有一天,你们就会明白真正的意义……不然的话,即使得到『书』也没用没用。」
  「真正的『书』在哪里——?」
  「负责找出来就是你们的职责,对吧?」
  伊索德平淡扔下这句话之后,踩着壮汉肩膀跳到河岸。
  「——爱德华,走吧。」
  「是。」
  伊索德轻轻挥手之后,少女与壮汉的身影逐渐模糊,不到十秒就宛如幻影完全消失。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从剑的外型恢复为原本外型搀扶药子的艾可杜恩,如今只能露出苦笑了。
  无论是那只魔兽,或是刚才的少女他们,都是面不改色就离开药子开启「门」的这个「逢魔之刻」,一般的战争妖精绝对做不到这种事。或许他们果然是比战争妖精高阶,名为吟游诗人的存在。
  「以前,在下开启的逢魔之刻,曾经被某人从外界破坏,现在回想起来,那或许也是某个吟游诗人干的好事。」
  「……是啊。」
  药子全身的无数伤口,如今已经逐渐愈合了。即使如此,她的表情依然痛苦扭曲,这应该不是基于身体上的打击,而是精神上的打击。
  即使回顾刚遇见艾可杜恩的那个时期,药子也从来没有被修理到这种程度。她就是如此经验丰富,从一开始就实力高强,并且顺利成长至今的鞘之主。
  这样的药子,居然会毫无招架之力。连负责辅助的艾可杜恩都受到强烈的震撼,药子本人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
  艾可杜恩好不容易扶着药子回到桥边爱车之后,关闭逢魔之刻的「门」。天空开始有月亮与星星散发光芒,停息的虫鸣再度响起。
  避开伤身热气躺进车内座椅的药子,发动引擎将空调开到最大,做了一次深呼吸。
  「好痛……」
  仔细一看,艾可杜恩自己的双手与脸上也有许多小伤。大概是刚才激战的时候,剑锋受创稍微变钝吧。
  药子以手背擦掉脸颊渗出的血,并且轻声说道:
  「看来……凭我们的实力,距离『乐园』之门还太过遥远了——」
  「似乎如此。」
  药子任凭身体瘫在放平的驾驶座,无力点了点头。
  ※
  克莉丝脸上挂着异常开心的笑容。
  原因显而易见。
  莉莉瓯妮来家里玩,当然是原因之一。
  不过,目前令她开心到蠢蠢欲动的原因,很明显在于她面前摆满大量的美食。
  「我要开动了~♪」
  「……唔。」
  克莉丝与莉莉瓯妮转头相视,如此高声宣布之后,立刻伸手拿起香蒜土司。依照她的说法,这是一种外面脆脆的,里面软绵绵热呼呼的面包。
  「宫本学弟,我来帮忙吧?」
  「不,不用了。学姊是客人,所以不用客气请先用吧。」
  伊织制止想要离席的常叶,并在众人面前摆放分食用的小盘子。要是这时候让常叶帮忙,坐在旁边的另一位客人,肯定也会跟着想要帮忙。虽然宫本家的厨房绝对不算小,但也没有大到足以让四人同时活动。
  「你啊,其实挺高明的嘛。」
  伊织回到炉边准备将马铃薯面疙瘩起锅时,赖通前来打耳语。
  「……你想说什么?」
  「虽然那个同年级女生也很有潜力,不过那位学姊已经超越高中等级了。如果我念书的时候班上有那样的女生,我绝对会去追耶?」
  「不用明讲我也知道。因为我从小学时代,就经常看到女生为叔父争风吃醋。」
  伊织将起锅的马铃薯面疙瘩,迅速拌上蓝霉乳酪酱汁盛装在大盘子里,然后转头看向餐厅的餐桌。
  克莉丝与莉莉瓯妮并肩坐在最好的位置,常叶坐在莉莉瓯妮旁边。到这里为止都是经常目睹的光景,然而今晚的餐桌有一个地方不一样,那就是牧岛皐月以紧张的表情,坐在餐桌生日主位的位置。
  今天原本是邀请暑假初期很照顾伊织的常叶,由伊织与赖通亲自下厨款待,然而露缇琪雅表示既然要聚餐就把皐月找来,所以对于伊织来说,场中成员令他有些不自在。
  当事人露缇琪雅,则是捉弄着紧张得低头僵住身子的皐月,还擅自喝起赖通买来的香槟。
  伊织看着开怀大笑的露缇琪雅,并且询问赖通。
  「……可以放着不管吗?」
  「她的极限大概是一小瓶。那家伙虽然爱喝,酒量却很差。」
  赖通随手将桌上的香槟掉包成气泡矿泉水,然后咧嘴一笑。
  「——话说回来,大路小姐。」
  「有,请问有事吗?」
  「你是用『宫本学弟』称呼我家的伊织?」
  「啊啊……是的。刚开始不经意这么称呼,后来似乎就变成习惯了——」
  伊织不禁心想,叔父在这方面还是老样子。总之赖遖这个人,可以理所当然与首次见面的女性搭话,而且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明明知道这就是后来造成争风吃醋的原因,却还是忍不住会向可爱女孩或是美丽女性搭话,这就是宫本赖通——先不提是好是坏——已经难以矫正的习惯。
  赖通为常叶的杯子倒入气泡矿泉水,眯细眼睛轻声说道:
  「真怀念……虽然十年前还不是直升的学校,但我姑且也是同一间学校的毕业生。」
  「既然这样,就要称呼您宫本学长了。」
  「喔、真不错。至今我身边都没有美少女学妹,愿意用这种值得嘉许的方式称呼我。」
  「不是有药子吗,她是学妹吧?」
  光是喝香槟就已经脸红的露缇琪雅,不知道是否有察觉场中气氛,居然说出这样的意见。这一瞬间,伊织与常叶都微微绷紧表情,只有赖通没有改变脸上从容的微笑。
  「早濑?那个家伙没这么可爱。我们国中就念同一所学校,不过她当时就已经把老哥称呼为『麿学长』了,然后不知不觉也变成直接刷『赖通』称呼我。」
  「请问……」
  至今低着头的皐月,就这么缩着肩膀悄悄举起娇小的右手发言。
  「今天,那个,早濑老师她……?」
  皐月想问的问题,应该是早濑老师为什么没有在场。
  到头来,对于露缇琪雅想邀请皐月的提议,伊织之所以无法强烈反对,正是因为皐月以现状来说,已经深入到无法置身事外的程度,如今非得将各方面的知识传授给她才行。虽然伊织个人非常不愿意,然而皐月已经和常叶一样,是与伊织站在同一阵线的「战友」了。
  这样的皐月,会询问处于「前辈」立场的药子为何不在场,某方面来说是理所当然。
  「不良教师早濑去摸鱼了。——开玩笑的,总之牧岛小姐应该也听说了,那个家伙得帮母亲过第一次中元节吧?」
  「啊……这么说来——」
  「所以她似乎有很多事情要忙。叫什么名字来着?就是那个口气很差,用词像是单口相声的那个——」
  「艾可!」
  克莉丝举起插着面疙瘩的叉子如此回答,赖通露出深得我意的表情点了点头。
  「对,就是他!我姑且有连络,不过电话是他接的,说什么药子大人很忙,所以这阵子没空。」
  「……那个,艾可是谁?」
  继白色的面疙瘩之后,伊织完成鲜红的义大利面端上桌,此时皐月悄悄向他询问。
  「艾可是药子老师的战争妖精。外表完全就是美少女,实际上却是男生,而且讲话很没礼貌,态度高傲,总是把姿态摆得很高……不过说到好相处的程度,比那家伙好得多。」
  伊织看了露缇琪雅一眼轻声回答,然后立刻回到炉子前面窥视烤箱。包着药草、面包粉与起司的大量鸡肉,正在烤箱里滋滋作响呈现出美味的模样,这一道也快要完成了。
  「伊织!我还要面包!」
  「……已经吃光了?你稍微给我节制一下,不然连牧岛和学姊的份都没了。」
  「因为很好吃啊,!」
  「因为好吃,所以更应该和大家分享。」
  名为克莉丝的这名少女,在用餐的时候经常认为地球以自己为中心转动。老实说,这并不是很好的倾向。由于莉莉瓯妮总是能依照时间场合应对得体,更加凸显出克莉丝的幼稚。
  追加烤好的土司,为了避免克莉丝独占,伊织从一开始就分到众人的小盘子里。此时他像是忽然想到般询问叔父。
  「——这么说来,上次那件事已经告诉老师了吗?」
  「如果是你差点死在墓地的那件事,我有用电话转达了。虽然有吩咐她小心一点,不过那个家伙经历的战场比你多很多吧?那就不需要担心吧?」
  「明明和她交情这么久,你却挺无情的……」
  「这样就够了,因为我们都已经老大不小了。」
  赖通从烤箱取出鸡肉摆在大盘子,抓起切半的柠檬榨汁淋在上面。
  「——话说回来,牧岛小姐不要紧吗?」
  「呃、什么事!?」
  话题忽然转到自己身上,使得皐月叉子上的面疙瘩掉回盘子。
  「我家的露擅自那么做,真的造成你很大的困扰,我对此感到抱歉,但你不后悔吗?」
  「不、不会的,我并没有——」
  「皐月,你没后悔吧?」
  「你没资格帮忙回答。」
  伊织狠狠瞪了得意忘形的露缇琪雅一眼,并且坐在椅子上。
  露缇琪雅决定让皐月成为鞘之主的时候,或许使用了近乎趁火打劫的做法。当时的皐月,对于鞘之主或是战争妖精是什么玩意——与伊织被克莉丝选上的时候一样——应该是几乎一无所知。虽然对于人类来说极为不讲理,然而由谁来担任鞘之主的决定权,百分之百掌握在战争妖精手中。
  不过,如果在还没确定选为鞘之主的时候,皐月就已经得知各方面的事情,并且让她拥有选择权的话,皐月肯定依然会选择成为露缇琪雅的鞘之主,与伊织并肩作战。
  将鸡肉送进口中的伊织,对于坐在正对面的皐月看都不看一眼,爱理不理迳自说道:
  「有不懂的地方就随时间露缇琪雅吧,不用在意时间是深夜还是清晨。既然走到这一步,再怎么客气也无事无补了。」
  「嗯。」
  「慢着,为什么你们两个可以擅自决定这种事?」
  「你有立场计较吗?既然把牧岛卷进来,当然要由你负责照顾吧?」
  「没错。」
  单手拿着比利时啤酒的赖通,也同意伊织的这番话。他靠在流理台旁边,把起司捏起来送进口中,并且稍微瞪了露缇琪雅一眼。
  「——你完全没有跟我商量过,就把牧岛小姐卷进来吧?」
  「是、是没错啦……」
  「既然这样,伊织就说得没错,辅助牧岛小姐是你的义务吧?因为你们是命运共同体。——何况你不是最闲的家伙吗?不用上学,没做家事,也不去工作。」
  「没那回事,我有很多事情要忙!」
  「是吗?就我这几天看来,你和之前在巴黎的时候完全没变,一样过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优雅暑假生活吧?」
  「等一下,阿通——!」
  「总之先不提这个。」
  赖通无视于怒目相视的露缇琪雅,朝着皐月说道:
  「——既然没有和露缇琪雅共同行动,牧岛小姐就不容易被敌人发现吧?这点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原来也有这样的观点。」
  最近伊织变得经常淋浴,这是为了洗掉同居人克莉丝的磷光。只要没有这种磷光,被其他战争妖精盯上的机率就会大幅降低。以这种意义来说,平常与露缇琪雅分开生活的皐月,不容易被别人发现鞘之主的身分。
  「……不过无论如何,我不觉得牧岛是适合那种战斗的人材。」
  「哎呀,真的是这样吗?」
  伊织宛如抱怨的独白,使得露缇琪雅噘起嘴唇。
  「——在发生紧急状况的时候,皐月这样的人才恐怖耶?」
  用不着发生紧急状况,皐月就是个相当棘手的女孩,以这种意义来说,她已经是恐怖的存在了。但伊织并没有刻意说出口。
  ※
  占据白色轿车后座正中央位置的伊索德,喝着大玻璃杯里满满的牛奶,并且大口啃着巧克力。从少女脚边散乱的包装盒就知道,她吃的巧克力绝对不是廉价品。
  坐在驾驶座的爱德华,从车内后照镜看着伊索德,以叹息的语气说道:
  「——要是公主大人继续出现在其他大人们的面前,实在不是明智的做法……」
  「伊索德不是说过已经明白了吗?好烦好烦。」
  伊索德再度把一颗松露巧克力丢进口中,然后拔下装饰金发的蓝玫瑰。
  「——来,这个拿去。」
  「啊……?」
  「伊索德不要了……这已经不再是伊索德的东西了,随便扔在这附近吧,这附近。」
  「…………」
  爱德华从伊索德手中接过玫瑰,再度叹口气之后走下轿车。
  纯白轿车停靠的地方——虽然是不太符合气氛的港口——是位于紧华区一角的立体停车场。在只有紧急照明灯零星照明的黑暗之中,爱德华缩起魁梧的身躯前进。
  「公主大人也真令人伤脑筋……」
  爱德华抽着在主人面前不能抽的烟,一边抱怨一边来到楼顶,凝视手中的玫瑰片刻之后,将玫瑰扔向夜晚的街道。
  「如果这样真的不算违反规则,我们——身为吟游诗人的各位,就可以毫无顾忌介入他们的战斗了。」
  爱德华隔着墨镜目送蓝色花朵被吸入黑暗之中,并且如此抱怨。
  他的声音,透露出服侍这位麻烦主人累积至今的辛劳。
  ※
  「——我和露收拾就好,你就负起责任送两位小姐回家吧。」
  赖通说出这番话送众人离家的时候,已经是晚间八点了。
  因为已经不是念小学的小朋友,放学回家玩到这时间才回家的高中生比比皆是。不过即使考量到这一点,还是在这个时间就散会,是因为皐月的父母——尤其是父亲,对自己的女儿有些过度保护。
  「只要比平常九点多回家的父亲早回家就行吧?」
  「唔、嗯,我是这样和妈妈约定的……」
  「……到头来,你是怎么跟家人解释今天的事情?」
  伊织牵着克莉丝前进,没有转身看向皐月就如此询问。
  「那个,就是说……今天受邀到伊织同学家用餐——」
  「讲得还真是直接啊。家人都没有表达意见?」
  「唔、嗯……爸爸什么都没说,妈妈笑咪咪送我出门——不过有吩咐我,一定要在爸爸下班回家之前到家。」
  「……看来你相当受到母亲的信赖。」
  「应该说,受到信赖的不是我,应该是大路学姊……」
  「啊?我?」
  与臯月并肩前进的常叶,对于话题忽然转到自己身上,露出纳闷的神情。
  「啊、是的,我说并不是只有我受邀到伊织同学家,二年级的大路学姊也有收到邀请,他们好像是因此才放心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应该是因为他们觉得,既然有品行端正的大路学姊陪同,就不会发生问题吧?」
  「……如果同样是二年级就算了,但我自认没有这么显眼,足以被其他学年的学生家长这么认为……」
  「啊啊,这是因为我妹妹当时有插嘴。」
  「什么?你妹妹当时也在场?」
  「嗯。我提到学姊也受邀的时候,睦月吓了一大跳,开始跟妈妈说明学姊的事情……然后爸妈就准了。」
  「既然这样……我的责任可重大了。」
  常叶轻声叹息耸了耸肩,但伊织可没办法只是露出苦笑。
  「……换句话说,这件事全被你妹妹听进去了?」
  「啊?当时她也在场,所以应该有听到……这、这样会有问题吗!?但我完全没有提到战争妖精的事情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
  反正即使忽然提到战争妖精之类的话题,也会因为过于荒唐无稽,不会有任何人理会。
  「……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你妹妹有可能和山崎一样是个大喇叭。」
  「啊!?睦月和山崎同学一样——啊?抱歉,这是什么意思?」
  「你妹妹和你不同,看起来一副口无遮拦的样子,而且似乎认识很多爱八卦的朋友。」
  宫本伊织招待大路常叶到家里享用晚餐——要是知道这件事的牧岛睦月,讲给自己要好的朋友知道,大概不用等到暑假结束,全学年的学生都会知道这件事。如果只有山崎一个人乱闹,伊织还有办法适度敷衍过去,不过要到其他班级灭火,是一件相当费力的事情。
  「……总之,现在讲这个也无济于事,得在第二学期开始之前想一些巧妙的藉口……」
  「伊织!讲藉口不好哦!」
  听到伊织这声细语的克莉丝,明明不了解事情经纬,却鼓着脸颊轻拉少年的手。
  「电视说,讲藉口不像是男子汉!」
  「……你啊,比起每天做三餐给你吃的人,你却站在电视那一边?」
  「电视说!这是两回事!」
  「那你明天开始叫电视作饭给你吃。」
  少女接下来也继续提出莫名其妙的主张,但伊织不予理会看向手表。
  「——学姊这边不要紧吗?」
  「还好,平常要是到其他道场练习,经常会到这个时间才回家。」
  「但是今天不是到其他道场练习吧?」
  「不,我有跟奶奶说,今天是要去你家……总之在我家,只要奶奶点头就不会有问题,像莉莉瓯妮的事情也是这样闯关成功的。」
  「居然这样就能闯关成功……」
  自己的孙女带个来路不明的少女回家,还说从今天开始要让这个少女住下来,一般来说应该不会获准才对。
  「我只有向奶奶说出所有实情。」
  「所有……?」
  「嗯。从莉莉瓯妮那里听来的事情,我全部据实以告。毕竟随便编出来的谎言骗不了奶奶,而且必须让奶奶认可,才能让莉莉瓯妮待在那个家。」
  「你的说法就这样被接受了?」
  「这就不得而知罗?——不过奶奶有准许我让这个孩子住下来。」
  常叶轻轻把手放在莉莉瓯妮头上,并且露出微笑。
  「……花山阿姨他们那边,我谎称克莉丝是我朋友的孩子,请他们帮忙照顾,而且他们也没有进一步追究什么,不过这一切都是因为奶奶点头答应的缘故。」
  确实,如果是普通家庭,如果家人没有提供协助,就不可能让战争妖精住进来。伊织与克莉丝的生潘,除了饮食方面都还比较应付得来,是因为伊织独居在家,没有其他的家人。
  「——啊啊,送我们到这里就行了。」
  走到宁静住宅区的某个丁字路口时,常叶如此说着停下脚步。
  「宫本学弟,你送牧岛学妹到家门口吧。」
  「啊、不用了!我、我也送到这里就好——」
  「不可以这样吧?我就算面临什么状况也还能自保,但是牧岛学妹没办法吧?何况你今后也会经常到宫本学弟家,所以最好能在你家人眼中建立良好的形象……宫本学弟,我这番话是在对你说哦?」
  「……我明白了。」
  虽然心里觉得很麻烦,但如果送学武有成的常叶回家,却让运动细胞很差的皐月自己回家,在道理上实在讲不通,而且如果真的发生三长两短,肯定会被良心谴责到寝食难安。
  「那么学姊,路上小心。」
  「嗯。那么两位,晚安了。」
  「莉莉瓯!常叶!再见!」
  「唔……」
  常叶与莉莉瓯妮一起低头致意之后,与伊织他们走不同方向离开了。
  「……大路学姊果然了不起。」
  目送常叶她们离去的皐月,随着这声感叹轻声说道:
  「在学校那么英挺潇洒,各方面都很完美,而且私底下还以鞘之主的身分战斗……啊、伊织同学当然也是。」
  「别讲得好像事不关己……你不是自愿踏入这个世界了吗?」
  「啊、嗯……我是有下定这个决心……」
  对于伊织的指摘,皐月绷紧脸蛋,露出含糊的笑容低下头。
  这名少女,真的有理解到事情多么严重吗——伊织心中冒出这样的想法。他甚至怀疑皐月没有自觉到会陷身于战场,只是想知道伊织的秘密才踏入这个世界。
  虽然伊织没什么经验所以不清楚,不过这个年纪的少女,似乎会受到自己的恋爱情绪驱使,做出预料之外的失控行动。伊织很希望皐月这次的判断,并非来自这种一时冲动的念头,然而皐月偶尔会说出宛如事不关己的意见,使得伊织无法完全否定这个可能性。
  就在伊织皱眉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克莉丝用力拉扯伊织的手。
  「伊织!不可以欺负皐月!阿通叔叔说过,不能随时温柔对待女生就不叫男人了!」
  「无法分辨说教与捉弄的家伙给我安静点。何况——」
  这名少女所有的论点都不是来自于自己,而是以他人的说法为依据。伊织原本想轻轻戳她一下,却因为忽然听到钟声而睁大双眼。
  「咦!?」
  原本沮丧的皐月,也露出惊讶的表情抬起头。
  「不会吧……!」
  伊织反射性地抱起克莉丝,转身看向常叶离去的方向。
  「伊织同学!?」
  皐月的尖呼声从身后传来。
  然而,伊织只能看着臯月的身影逐渐模糊。
  少女留在现实世界,少年则是进入黄昏的黑暗世界——
  「克莉丝!」
  「嗯!要亲亲对吧!」
  「用不着明讲!」
  在夏季夜空换上另一张脸之前,伊织与克莉丝相拥深吻。
  ※
  即使是学校的体育课,也不曾跑得如此拼命。
  牧岛皐月抵达二十分钟之前刚离开的宫本家,甚至省略按门铃的步骤就冲进玄关,即使已经双腿发软依然跑进厨房。
  「——皐月,怎么了?」
  在厨房的流理台前面,赖通与露缇琪雅正在谈笑风生洗碗盘。讲得更正确一点,露缇琪雅就只是依偎在俐落清洗餐具的赖通身旁,但皐月并不是为了指摘露缇琪雅的娇生惯养而赶回来的。
  「忘了什么东西吗?」
  「……!」
  皐月走向睁大双眼的露缇琪雅,把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持续大口进行深呼吸。
  「怎、怎么了,皐月——?」
  「牧岛小姐,难道伊织他们出事了?」
  察觉到皐月状况不太对劲的赖通,端出一杯冰凉的麦茶如此询问。
  皐月将麦茶一饮而尽,接着反覆点头,再度紧抓着露缇琪雅的肩膀。
  「……不要紧的,这是为了伊织。」
  「啊?」
  露缇琪雅还来不及询问这句独白的真意,皐月就紧闭双眼,像是要撞向露缇琪雅一样忽然献吻。
  「……哇喔~。」
  皐月的喉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吞下来自露缇琪雅口中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想到赖通就在旁边目击这一幕,皐月的脸蛋就害羞发烫。
  然而,一股更胜于脸蛋温度的火热感觉,立刻从臯月体内最深处涌现。每个月都会冒出忧郁痛楚的下腹部,一股激烈的灼热感,伴随着足以冲走一切的亢旧感,描绘出螺旋轨迹持续上升,这样的光景在脑中清楚浮现。皐月在这个时候首度体验到,这就是魔性之血带来的感觉。
  「————」
  在漫长的接吻之后,总算离开露缇琪雅嘴唇的皐月,凝视着愣在原地的搭档脸蛋,像是事后补充般说道:
  「……伊织与克莉丝消失了。」
  「在哪里!?」
  「我和学姊必须分头返家的那条叉路附近——所以露缇琪雅,求求你!」
  平常都会加上「小姐」称呼露缇琪雅的皐月,说出比起请求更像既定事项的这番话之后,不等她回应就冲出厨房。皐月就这么抓着露缇琪雅的手,飞也似地穿过玄关。
  「慢着——我、我没穿鞋耶——!?」
  「不要紧不要紧!」
  皐月三两步就从玄关冲出外门,虽然再踏出一步就会狠狠撞上对面住家的围墙,但她直接踢向墙面强行转向。
  「……!」
  好快。
  在班上女生中,跑步速度敬陪末座的皐月,如今首次体验到超越常人范畴的未知速度。
  经常造访宫本家所以了如指掌的风景,以非常快的速度朝后方流逝。虽然早就已经是日落之后的时分,所有风景却像是白天一样鲜明清晰。如今皋月重新体认到,不只是单纯的身体能力,连知觉或是注意力,都在这短短的时间化为超人等级了。
  「露缇琪雅!要怎么做?」
  为了避人耳目,皐月背着露缇琪雅从路面移动到屋顶,并且低声询问。
  「什、什么怎么做!?」
  「要怎么进去?就是伊织他们被拖进去,像是平行世界的那个地方!」
  「是说逢魔之刻吧!……如果只是要进去,随时都可以进去,我也已经感觉到是在哪个区域开启了。」
  露缇琪雅以随时都会听不见的细微声音回答。
  「——可是,你真的明白吗!?要是在这种状况踏入那里,非得要打倒对方才出得来耶?这是一条单行道哦?」
  「我明白!不要紧!」

  「只是嘴里这么讲也没意义啦!——到头来,你连一次都没有战斗过吧!」
  「既然迟早要战斗,那么和伊织一起战斗比较好!比起忽然只有我和露缇琪雅孤军奋战,这样肯定好得多吧!」
  平常总是被露缇琪雅耍得团团转的皐月,如今却拉着露缇琪雅前进,并且主导对话。这种状况不知为何莫名有趣,使得皐月忍不住笑了。
  「这不是好笑的事情啦!是攸关生死的事情耶!?」
  「我明白!但是不要紧!因为我会改变!」
  「……你已经变很多了啦!」
  在露缇琪雅像是生闷气般大喊的刹那,熟悉的丁字路口被红黑色的余晖照亮。
  「——啊哈♪」
  之前只有一次——牧岛皐月曾经被派屈克·赫恩拖入逢魔之刻,但如今她再度踏入这个世界。
  ※
  踩着拖鞋来到家门口的宫本赖通,拿着烟缓缓吞云吐雾,凝视着对面围墙清晰留下的图样。
  「……只要不讲就不会被发现吧。」
  像是以某种黑色物质涂成的这块图样,是皐月以鞋子留下的印记。这是瞬间摩擦生热融化鞋底形成的,而且位于成年男性肩膀的高度,所以不太容易看出这是脚印。
  「这是紧急状况。比起准备法事,得让她优先处理这边的事情。」
  赖通取出手机连络早濑药子。



第六章 献给所有灵魂的安魂曲
已故少女的灵魂,如今飘荡于何处?
在这个没有神的世界,死者的灵魂何去何从?
——活得比年幼女儿还久,罪孽深重的这名父亲身旁,有一名少年思考着。
即使抵达「乐园」,往生者的灵魂也无法回到现世。得知这件事实的现在,要以何种事物当成精神支柱活下去?
拖着重病疲倦的身体奋战至今,罪孽深重的这名父亲身旁,有一名少年思考着。
在这名父亲死后,少年领悟了。其实「乐园」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由于刚道别不久就被拖入「逢魔之刻」,所以伊织很快就与常叶会合了。
  「……虽然会合了,但为什么会是这里?」
  「学姊,您有什么不满吗?」
  「如果是宫本武藏,就会逃进更窄的巷子避免被包围,迫使对方进行一对一的车轮战。」
  「我并不是武藏。」
  不悦咋舌的宫本伊织,与露出微笑的大路常叶,如今在住宅区一角的小学操场,背对着背严阵以待。
  他们的周围,有十二名握着长枪的蓝骑士。
  「你之前就是和这些家伙交战?」
  「没错。——这些家伙似乎是量产型,所以实际上并不强,却有针对团体战强化。」
  伊织紧握克莉丝,促使常叶提高警觉。
  「原来如此……确实很像你说的那样。」
  「若能各个击破就很轻松,但是这些家伙却不容许这么做,这就是对方棘手之处。」
  「不过,你当时一对十二也没有输吧?今天是二对十二,就当作会加倍轻松吧。」
  常叶以白银长柄刀悠然摆出架式,以与平日无异的语气如此回答。
  「真的只是没有输而已……而且如果当时的丫头又出现,就算我加上学姊也没胜算。」
  伊织则是以更胜于以往的冷淡语气扔下这番话,并且将眼镜往上推。
  「吟游诗人吗——不过,如此强大的对手并没有出现在眼前,那就不用这么悲观了。」
  「是啊……如果不赶快解决,学姊就会赶不上门禁时间了!」
  伊织一徊箭步向前跑去,同时常叶也朝反方向奔跑。
  『今天莉莉瓯妮和常叶也在一起耶!』
  「别讲得这么开心……很丢脸。」
  伊织他们经常孤单战斗,不过今天自己的身后有常叶保护,所以有一种安心感。即使伊织如此告诫克莉丝,嘴角依然不由得往上扬。
  「……总之,确实比上次好多了。」
  伊织与常叶展开行动的同时,蓝骑士们也分成两组。虽然不是借用常叶的说法,不过想到上次的战斗是一对十二,这次光是能变成一对六,就觉得从容多了。
  伊织以体育课绝对不会展现的速度奔驰,将克莉丝的剑尖垂在斜后方,与正前方的蓝骑士拉近距离。
  「这家伙——」
  伊织像是高尔夫挥杆一样,从低处向上挥剑砍向蓝骑士,然而没有直接命中,对方将长枪往前伸,稳稳接住克莉丝的剑刃。
  即使如此,伊织依然强行将克莉丝往上挥,震开蓝骑士的身体。
  「要是你能有个射击武器,我就可以更加华丽地追击了!」
  伊织责备着克莉丝的无才,追上狠狠撞上老樱花树的骑士,举起剑砍向对方的肩膀。
  『好痛~!』
  响起当一声沉重声响的同时,伊织手中的克莉丝放声大叫。
  『好、好硬!伊织,他好硬啦!』
  「……我知道。」
  用不着聆听克莉丝的哽咽报告,震撼指尖的冲击,就令伊织体认到蓝骑士们的防御力有多高。如果是普通的「鞘之主」,肯定会被刚才那一剑砍成两半。
  「喝!」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蓝骑士,朝着伊织心窝刺出长枪。伊织飞退一步躲开这一枪,追过来的其他骑士们,随即从后方蜂拥来袭。
  此时一阵亮橙色的光箭洒落,牵制了骑士们的动作。
  「——伊织同学!」
  伊织对于这种唐突演变感到哑口无言。卷着砂尘滑到他面前的,是背着露缇琪雅的牧岛皐月。
  「伊织同学,不要紧吗!?刚才千钧一发吧!」
  「你……!?」
  「不过已经不要紧了!我们一起加油吧!」
  情绪亢奋讲得滔滔不绝的皐月,把无力趴在背上的露缇琪雅放下来,抓着她的肩膀用力摇晃。
  「露缇琪雅!来,再发射刚才那种像是光弹的东西吧!不然就变身!」
  「变、变身……」
  露缇琪雅环视周围举枪的蓝骑士们,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叹了口气。
  「可是皐月,你不像常叶学过薙刀之类的武术吧?明明连普通小刀都不太会用——」
  「不要紧不要紧!」
  皐月再度摇晃溜缇琪雅让她闭嘴,然后露出满脸笑容看向伊织。
  「因为你看!连不擅长运动的伊织同学,还不是应付到现在了!对吧,伊织同学?」
  「……别看我。」
  皐月发挥出毫不掩饰的开朗性格,伊织则是从她身上移开视线不悦回应。
  皐月原本是个讲话拐弯抹角,希望伊织能够察觉她心意的少女。以阴阳来分类的话是阴——不是任凭心意空转,而是想以心意取得一席之地的少女。伊织也算是很早就察觉她的这种个性,然而现在的皐月简直与平常完全相反。
  如果只是单纯变得开朗积极,那么绝对不是一件坏事。然而皐月忽然在伊织面前展现的积极态度,是那种旁若无人,随时会波及到周围人们的麻烦态度。
  「来吧,露缇琪雅!无论如何,要逃离这里就只能打蠃他们耶!?已经没空犹豫了!」
  「伊织——」
  露缇琪雅抽搐着脸颊,像是求救般看向伊织。
  「你也别看我,看着敌人。」
  伊织冷酷逼退露缇琪雅的视线,并且伸出右手。
  「真是有够烦的……这些家伙!——克莉丝!」
  『嗯!』
  克莉丝的胆小个性,在伊织面前架起一道无形之墙,将迎面袭击伊织等人的蓝骑士们弹飞。
  只不过,这并不是可以反覆使用的王牌。如同化为超人的鞘之主也有极限,战争妖精的力量——只能以魔法来形容的各种能力,多多少少都有所极限。
  另一方面,露缇琪雅抓着自己的橙色头发,像是癫痫发作一样放声大喊。
  「真是的!既然皐月这么说了我就奉陪吧,不过有危险的时候你要想办法哦!?有听到吗?伊织,我在对你说话啦!」
  「不要紧!因为我觉得好像应付得来!」
  「真是的——」
  皐月依然无凭无据展现积极的态度。露缇琪雅在她面前沉入自己的影子,随即化为一把单刃长剑现身。
  「这是……?该说暴戾得出乎意料吗,露缇琪雅,这不是你的形象耶。」
  『吵死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像克莉丝就变成很像她个性的细刃长剑,但露缇琪雅的模样该怎么形容……」
  「就像是段平(※)吧?」
  伊织轻声说完之后冷笑,听到这句话的皐月大幅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那个!」
  「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段平,不过你们肯定是在嗍笑我吧!?」
  『没那回事!露缇琪雅想太多了!』
  皐月开怀大笑拿起露缇琪雅,站在伊织身旁摆出架式。
  「——好啦,伊织同学,我们上吧!别发呆了!」
  「…………」
  伊织冷淡看了皐月一眼,并且发现常叶任凭蓝骑士们紧追在后,横越操场朝这里前来。
  「喝!」
  常叶纵身一跃,在半空中挥动长柄刀。
  「大路学姊!?」
  莉莉瓯妮刀尖的光芒化为无数光箭,射向包围伊织等人的蓝骑士们。目睹这一幕的皐月发出感叹的声音。
  这一瞬间,伊织在第一时间展开行动,朝着被常叶偷袭而失去平衡的一名骑士,以克莉丝的剑尖插入对方的脖子。
  ※段平:大砍刀
  「……?」
  对方看起来就不是人类,而且砍下去的手感也与人类完全不同。虽然蓝色的外壳非常坚硬,但内部恐怕完全是空的。伊织从剑身传回来的触感察觉到这一点,因此用尽浑身力气,让剑尖贯穿骑士的延髓,然后扭转剑柄从侧边收回,强行割断骑士的脖子。
  另一方面,常叶从高于足球门柱的位置落下,就这么顺势挥动长柄刀,砍在同样停止动作的骑士脖子上。
  「!」
  两颗骑士的脑袋,无力滚落在睁大双眼的皐月面前。
  如同伊织刚才的感觉,失去头颅的骑士铠甲里空无一物。
  「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不是人类……总之,像这样亲眼证实,还是觉得舒坦多了。」
  脑袋一分家,蓝骑士就砰当一声当场崩塌,至今连结在一起的部位全部分解,成为平凡的镜甲残骸,不久之后就冒烟消失了。
  「这样就剩下十具——」
  「不对吧,仔细看清楚。」
  皐月像是松一口气般细语,但伊织冷酷驳回这番话,再度以克莉丝摆出架式。
  两具骑士消失之后,一留下来的两把长枪,其中一把无声无息消失在影子里,立刻化为新的蓝骑士现身。
  「……这些家伙,似乎可以自由变成铠甲或武器。」
  新出现的第十一具骑士,捡起地上的另一把长枪,宛如理所当然面对伊织等人。
  「两人、两把、或是一人加一把——总之要打倒两个.才算是减少一人。」
  「确实不是普通的战争妖精。」
  伊织怀着怒火扔下这句话,常叶华丽落地之后摆出炉火纯青的架式,自然而然移动到消除彼此死角的位置。虽然伊织也历经过不少战斗,但还无法在持续极度紧张的状况下,如此细心注意周围的状况,常叶在这方面着实令人佩服。
  「我、我也要!」
  皐月来到两人身边硬是挤进来,成为三人各自朝着三个方向的阵型。不过她手持露缇琪雅的架式,就伊织看来也过于外行,实在称不上可靠。
  「即使没有武术造诣,只要持续战斗,身体自然就会学习到更有效率的架式和动作……不过现在完全没有这种时间了。」
  这名超乎预料的不远之客,对于伊织与常叶来说,究竟是帮手还是拖油瓶,就现阶段来说无法断言。臯月本身完全没有学过格斗技或武术,而且运动细胞比伊织还差。不过露缇琪雅是颇有能力的战争妖精,只要有她的引导,或许也可以将皐月列为战力。
  「宫本学弟。」
  伊织板着脸打如意算盘时,常叶轻声说道:
  「——我想你应该有各方面的考量,不过现在从三对十二变成三对十一,这么想就觉得状况不会太差。总之你不用在意我,尽量协助她吧。」
  「为什么我要——」
  「考量到莉莉瓯妮和克莉丝的特性就是如此吧?因为莉莉瓯妮这孩子,比起防守更擅长攻击。」
  「…………」
  既然常叶提出这样的论点,伊织也无从反驳。说到能在紧急状况保护臯月的是谁,当然不会是莉莉瓯妮,而是拥有「塚守」这项能力的克莉丝。
  「学姊,谢谢您担心我!」
  皐月刻意提高音量,打断伊织与常叶的低声讨论。
  「——但是不要紧!我可以的!」
  听到她在耳际如此力说,伊织不由得拉下表情。
  「你啊……这种毫无根据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因为,露缇琪雅比克莉丝还强!」
  「不准拿别人的实力耍威风。」
  「鞘之主与战争妖精是异体同心!衡量实力的时候必须用搭档来看!」

  『伊织!臯月刚才说得很好!鞘之主与战争妖精果然是同甘共哭喔!』
  「我不是说过,是同甘共苦才对吗……?」
  即使伊织如此抱怨,依然在叹气时不经意露出笑容。
  如果是平常的皐月,绝对不会展现目前这种难以招架的情绪波动。这一切应该是来自于她首度体验到「魔性之血」的亢奋感。皐月平常内向又优柔寡断的人格消失,取而代之显露在外的另一个她,是与平常完全相反,主动积极而且说话异常大声的她。
  对于这样的差距,伊织甚至觉得有些头晕,不过在同时,他也觉得自己身处于战场的时候,判若两人的程度应该也不会输给现在的皐月,想像到这一点的他不禁露出笑容。
  「——宫本学弟,要来了!」
  看到十一具骑士逐渐缩小包围网,常叶率先往前冲。
  伊织将克莉丝向前平举,并且制止想要向前的皐月。
  「你不要抢攻,专心保护自己就好。」
  然而皐月无视于伊织刻意告诫的苦心,冲到比克莉丝剑身更前面的位置砍向蓝骑士。
  「你——」
  「不要紧不要紧!」
  说到自保绝对不落人后的露缇琪雅,不傀是依照自己的喜好挑选皐月成为搭档,两人的调性应该非常好,皐月快到甚至留下残影的速度述说着这一点。
  然而调性的好坏,并不等于搭档的实力。光看伊织与克莉丝数度陷入苦战,就可以理解这个道理。鞘之主的速庋与力量能够提升到什么程度的「倍率」,主要取决于鞘之主与战争妖精的调性好坏,不过伊织基于经验法则推测,纯粹的战斗技术与战争妖精本身的特殊能力,只能在战斗中累积经验来学习。
  然而皐月只依靠露缇琪雅的能力以及搭档的调性,就将伊织抛在后方主动进攻。
  「露缇琪雅!你也稍微阻止一下吧!」
  『我现在被当成武器来用,怎么可能阻止啊!』
  『皐月好厉害!好厉害喔:!』
  「别火上加油啊……」
  伊织不悦蹙眉,并且立刻追上皐月。
  「——喝!」
  皐月随着充满气势的呐喊声挥动露缇琪雅。然而这是——宛如在海滩砍西瓜——从最上方毫无矫饰的一砍,即使对方不是动作迟钝的蓝骑士,依然可以轻易闪过。
  「……咦?」
  完全挥空的露缇琪雅剑尖,深深劈进黏土质地的地面。皐月真的就像是没砍到西瓜连忙取下眼罩的孩子,就这么睁大眼睛退后半步,凝视着躲开全力一击的蓝骑士。
  「完全不叫做不要紧吧,」
  蓝骑士试图反击时,伊织从远方跳过来给他一记飞踢,并且在着地的同时转过身去,将皐月的头粗鲁往下压。
  「呃!?」
  发出责难声的皐月后脑杓,有一把长枪擦过。已经有另一具蓝骑士进逼到皐月身后,瞄准她毫无防备的背后了。
  「你这样毫无意义啊——!」
  伊织几乎是用拖的把皐月推到身后,然后迅速挥剑将水平刺过来的长枪往两侧架开。
  如果是实力不足的帮手,还可以称得上是助力,即使无法增加战力,至少也不会减少。然而碍手碍脚的帮手肯定会造成反效果,现在的皐月正是如此。
  「痛死我了……」
  脸蛋撞到地面的皐月按着鼻头起身。虽然流出一丝鼻血,不过受到的打击与痛楚,似乎没有她讲的那么严重。
  「可、可是不要紧!我还能打!」
  「打什么打……要是完全被包围,我可没空照顾你啊。」
  伊织抓住皐月的左手往上拉,跳到足球场的门柱上,将门柱当成踏台跳到体育馆屋顶,俯视着追过来的蓝骑士们。
  「——!」
  想确认敌人数量的伊织,在这个时候发觉一件事。常叶的身影不在附近。
  常叶射出大量魔箭作为牵制,一鼓作气踏入敌阵。虽然锐利的枪尖进逼到眉心,但常叶双眼眨也不眨,就以长柄刀的柄尖架开长枪,就这样顺势斜向往上砍。
  随着沉重的声响,骑士胸口受到重创仰躺倒地,常叶乘胜追击踩在骑士胸口,瞄准脖子挥下长柄刀。
  『……常叶。』
  「嗯,我明白!」
  漂亮砍下骑士头颅之后,常叶轻盈向上跳,重新以双手握紧莉莉瓯妮,砍向骑士脱手落地的长枪。发出铿一声刺耳金属声响之后,蓝色凶器没有沉入地面就被劈成两半。
  「只要能够一鼓作气连续进攻,就有可能几乎同时打倒两个。」
  常叶确认蓝骑士与长枪各自发出淡淡磷光消失,然后静静环视四周。
  为了避免被敌人包夹,常叶在战斗时经常高速移动,因而与伊织他们相隔两地,如今应该已经从那间小学移动好几公里了。这里是平常必须走一条平缓漫长的坡道才能抵达的丘陵,在丘陵上的茂密树林里,合计打倒第四个敌人的常叶,观察着周围的状况。
  「总之已经打倒眼前的敌人了……但感觉还不像是能离开逢魔之刻的样子。该不会要把那些蓝色家伙全部打倒才能回去吧?还是说,打开这个逢魔之刻的另有他人——」
  出声细语试着整理思绪的常叶,察觉到莉莉瓯妮正默默颤抖而皱眉。
  「……是后者吗,有种棘手的气息。」
  如此细语的常叶视线前方,有一座孤单伫立的小教堂。常叶知道这座城镇有好几间教堂,但是不知道连这种地方也有。
  「虽然很想和宫本学弟他们会合,不过他们光是应付那些量产型,应该就没有余力了。要是不小心把这边的敌人带过去会合,牧岛学妹会有危险。」
  『常叶……』
  「我明白。我记得这股气息。」
  常叶轻拨微乱的裙摆整理服装,穿过树林前往教堂,下定决心之后推开这扇门。
  在永恒的黄昏阳光隐约射入的教堂里等待的,是曾经与常叶她们交战过一次的人。
  「……我等待的不是你们。」
  坐在最前面长椅的男性,头也不回就如此说着。
  「无论是派屈克还是那名少女,都没有要我打倒你。我在等的是一名戴眼镜的少年。」
  「……你是说宫本伊织?」
  常叶谨慎观察教堂内部,不过里头只有一如往常背对着常叶的男性——格雷姆,以及他带来的战争妖精少年。
  「我不知道名字。」
  男性叹了口气起身,从口袋抽出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咳了几声。
  『……不过,看来我和那名少年没有缘分。都已经像这样在这里等待了,出现的偏偏是你。」
  「很抱歉没能回应你的期待。」
  「不——」
  格雷姆扬起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一笑。
  「……即使如此,能够像这样再度见到你,应该也是命中注定吧。或许只要打倒你,我就可以稍微舒坦一些。」
  「格雷姆先生!」
  少年压低声音说道:
  「他们唯一的共通点只有黑发!完全不像啊!」
  「我知道。」
  格雷姆轻抚少年戴着鸭舌帽的头,并且点了点头。
  「……我不再手下留情了。奥托尼特,我们上。」
  「好的!」
  充满活力回应的少年——奥托尼特当场沉入影子,再度化为巨大的双刃剑登场。
  常叶抿紧嘴角,握着莉莉瓯妮的手也增强力道。
  格雷姆这个人的能耐,常叶已经在上次的战斗大致掌握了。虽然没有武术造诣,却非常习惯以性命交锋,并不只是「很有胆量」的意思,而是无论采取任何行动都毫不犹豫,这样的风格使他的步法与剑技迅速又犀利。
  此外,名为奥托尼特的战争妖精也是多才多艺,不只和克莉丝一样能使用塚守,还拥有另一种常叶并不知情,能够令对方瞬间无力的特技,除此之外,即使他拥有射击武器也不足为奇。
  对手实力就是如此高强,很明显比现在的常叶她们技高一筹。
  真要说常叶有机可乘的部分,就是格雷姆似乎罹患某种严重的疾病,仅止于此。
  「……如果只期待这一点,我的如意算盘也打得太响了。」
  『唔……』
  虽然常叶露出苦笑,但她内心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
  常叶并没有天真到盲目认定世界上所有敌人都比自己弱,实际上,她至今也曾经数度与强敌交手。
  即使如此,她也没有退却的意思。
  因为常叶之所以战斗,不只是为了让她自己活下去,也是为了保护莉莉瓯妮。
  ※
  留在伊织等人这边的蓝骑士总共九具。由于各自握着长枪,所以敌人总数是两倍共十八个。
  「因为这边有两人,所以分配得比较多?」
  以最单纯的方式计算,不见踪影的常叶那边有两具蓝骑士。既然数量上有这种差距,以常叶的实力,应该可以毫不费力解决敌人前来会合。
  问题在于这边是否能在这场以寡击众的战斗撑到那时候。虽然光看人数是二对九,但皐月实际上不算是战力,反而还会碍手碍脚,所以必须在超过一对九的恶劣状况奋战。
  「不要紧不要紧!」
  稍微站不稳的皐月擦着额头的汗水。她擦汗的手上沾着汗水以外的红色液体,她自己应该也有察觉到吧。
  几乎被迫只能防守的状况持续到现在,使得皐月全身满是轻伤。虽然在魔性之血的作用之下,这些伤几乎都是立刻愈合,然而随着出血而流失的体力无法立刻回补。如果正视她连一个敌人都无法打倒的现实,现在的皐月肯定逐渐踏上败北之路。
  然而即使如此,她的语气依然没变。
  「伊织同学,不要紧的!」
  「……哪里不要紧?」
  「不要紧!因为我还能动!」
  皐月如此回应点了点头,嘴角浮现着笑容。
  在现实之中,确实有鞘之主会受到魔性之血的影响,骤变成为乐于享受战斗的性格,不过臯月所展现的笑容,并不是代表她同样也变成这种性格。至少伊织有察觉到这个事实。
  皐月就只是对于现状感到高兴。能与伊织并肩作战的这种局面,是最令皐月高兴的事。
  伊织当然也不是在询问皐月的真正想法,只是对自己的推测——虽然有点自我感觉良好——抱持确信。
  「不只是一样棘手,居然还变得更烦人了……!」
  即使皐月真的身负重伤无法动弹,应该也会硬挤出甜美的笑容,反覆坚称自己不要紧吧。正因为能够预料到这种光景,所以伊织不得不蹙眉扔下这句话。
  「伊织同学,怎么了?你停止动作罗!」
  只有嘴里说得好听,挥砍敌人的动作依然是个外行人。
  『慢着——你这孩子是笨蛋吗!?』
  露缇琪雅连忙发射魔箭支援,然而对于防御力优秀的蓝骑士,只能造成牵制效果。
  相对的,皐月没有预估攻击间距再度华丽挥空,变成向前扑倒的丢脸姿势,就这么从体育馆的拱形屋顶滑落。
  「啊~!」
  『伊织!皐月掉下去了!』
  「……说真的,你到底哪里不要紧了!?」
  伊织追上皐月,抓住她穿着便鞋的脚踝从屋顶一跃,这次是从体育馆屡顶移动到校舍楼顶。
  「呀啊——」
  伊织粗鲁扔下臯月,转身往体育馆看去。
  「非得全部解决,才能够离开这里吗……!」
  蓝骑士们执拗追着伊织等人而来。伊织拖着皐月退到校舍角落。
  『伊织!要失控就快点吧!』
  「啊!?」
  『上次你遇袭的时候,不是也向派屈克那时候一样失控吗?既然这样也在这里失控吧,这样不就可以轻松获胜了!?』
  确实,伊织之前在墓地遇袭时,脑袋变得空白发烫的那种感觉再度出现——虽然最后是被伊索德打倒在地——却足以和十二具蓝骑士打成平分秋色。如果在这个状况能使用那种力量,要收拾面前数量较少的蓝骑士,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唯一以及最大的问题,在于无法主动唤醒这种感觉。
  「不、不要紧,不要紧的!」
  皐月整理着被伊织拖着跑而往上翻的牛仔裙,并且慌张大喊:
  「——我不会让伊织同学被迫这么做!因为我会努力!」
  「这世界并不是只要努力就肯定能有回报。」
  伊织驳回皐月太不经大脑的这种说法,让视线扫向两侧。
  就在这个时候,校舍忽然裂开了。
  「!?」
  从地面斜冲天际的一道巨大漆黑光箭,打碎校舍的一角,将蓝骑士们连同瓦砾击飞。
  「————」
  虽然无法确定发生了什么事,但伊织判断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因此立刻采取行动。他跳向毫无防备飞上半空中的蓝骑士,一剑砍下对方的脑袋。蓝色铠甲瞬间蒸发,只有长枪落下。
  伊织进一步踩在避雷针上,运用金属针的弹力跳向另一具蓝骑士进攻。
  「——你太慢了。」
  面对蓝骑士剌出的长枪,伊织将枪身架往腋下接住这一枪,并且迅速反握克莉丝,砍向敌方的脖子。
  『皐月!用刚才那种方法砍它!』
  「唔、嗯!」
  在露缇琪雅的指引之下,皐月终于像是回过神般展开行动,依照刚才那种砍西瓜的要领,用尽力气砍向落在水泥砖地面的长枪。剑刃命中的瞬间发出一声沉重的破碎声,蓝枪喷出类似蓝宝石薄片的碎片断成两截。
  「成功了——!」
  『总之算是合格吧?』
  「不过,刚才到底是——?」
  「应该是老师。」
  伊织在臯月身旁着地,将抱在腋下的长枪随手砍断。
  「咦,老师?哪里哪里!?」
  「看看下面吧。」
  皐月从扶手探出上半身俯视操场,埋在校舍崩塌瓦砾之中动弹不得的蓝骑士,被一名单身女老师以巨大的剑轻易砍掉头颅。
  「……哇~……」
  大概是听到皐月这声感叹吧,把剑扛在肩上的药子,仰望楼顶扬起嘴角。
  「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奇妙啊,牧岛皐月!你明年的选修科目也选美术吧!」
  「话说,请让我也加入美术社吧!」
  「这种事晚点再说,还有敌人没解决。」
  「一年级的,你们要继续闲聊也无妨,不过别被波及啊!」
  药子再度举剑,以剑尖瞄准校舍楼顶。看到锐利剑尖蕴含黑色光辉,伊织皱眉抓住皐月的手。
  「……就算这里不是现实世界,那个人也太乱来了吧?」
  伊织拉着皐月跳离校舍楼顶的下一瞬间,第二发巨炮轰飞蓝骑士们。
  『伊织。』
  在震耳欲聋的声音里,露缇琪雅轻声说道:
  『……药子似乎比我想像的厉害许多。』
  「是啊。」
  伊织不知道露缇琪雅是基于什么想法刻意讲出这种话,但现在没空对这件事多加思索。
  回到体育馆上空的伊织,从半空中攻击刚才闪躲药子射击武器之后着地的蓝骑士们。
  「克莉丝!这是最后了,用你的全力!」
  『嗯!』
  只有伊织与皐月的话实在靠不住,不过既然药子来了,就不再需要思考战斗步调的问题。伊织朝着地面伸出左手,让克莉丝产生的无形之墙化为硬桩,将抬头仰望的骑士们压垮。
  「——这家伙是第几个?收拾几个了!?」
  伊织降落在压得趴在地上的骑士们身旁,踩在他们的背上,接连砍掉两具骑士的头颅。
  必须尽早消灭全部敌人,前去支援常叶才行。
  在这个逢魔之刻,或许还有蓝骑士以外的敌人。伊织至今依然无法完全抛弃这种可能。
  ※
  由于强烈的麻痹感,常叶的左手无法使力,顶多只能扶住长柄刀的柄。
  她知道,这是因为她的手腕在一分钟前,曾经被格雷姆抓住过。大路常叶没有便用射击武器的华丽战法,不过擅长进逼到敌人面前交锋。对于这样的她来说,左手麻痹造成颇大的打击。
  唯一的慰藉,在于麻痹效果应该只是暂时性的。在上次战斗挨了这招的时候,麻痹的手臂大约三分钟才复原。
  可以视为仅仅三分钟,也可以视为多达三分钟——以实质上只能单手战斗的时间来看,三分钟绝对不算短。这是常叶目前最真实的心境。
  「明明已经知道对方的能耐,居然又中了这招——」
  常叶差点对自己的不中用露出苦笑。她忍住笑意向后飞退。
  以常叶的立场,与格雷姆保持距离不断逃避,等到左手能够再度恢复正常才是上策。常叶使用的武器是长柄刀,以武器性质来说,要单手操纵几近不可能。
  然而,格雷姆也没有天真到允许常叶这么做。
  「休想拖延时间。」
  格雷姆以巨剑的剑尖直指常叶而来。现在的常叶左手因为麻痹而报废,因此连这种来自正前方毫无矫饰的突刺,都难以顺利破解。
  背对墙壁自断后路的常叶,在原地轻盈跳起,猛踩身后的墙壁往前跳,不只越过格雷姆的头顶,同时以右手挥动长柄刀。
  「……哼!」
  格雷姆放低身体,躲开常叶乘虚反击的这一刀,并且在转身的同时射出魔箭。
  「莉莉瓯妮!」
  『唔。』
  常叶也在着地的同时转身射出魔箭。双方的魔箭接连亘击,发出耀眼的光辉消失。
  常叶趁隙与格雷姆拉开距离,并且调整呼吸。

  魔性之血的奔流,会冲淡所有战斗的禁忌。然而即使如此,依然存在着凡人难以跨越的界线,以这种意义来说,常叶生性不容易受到「血」的迷惑。
  比方说在某些场面,伊织会任凭战意的驱使,下定决心一鼓作气强行突破,然而常叶办不到,残留在心底的些许理性会成为阻碍。她会在激战当中思考这种事,就是最好的证据。
  她不经意回想起泷泽。
  泷泽耕介是常叶的师兄,也是她年幼时的初恋对象,泷泽令她察觉到这些战斗,具有多么沉重且残酷的意义。
  身为高中生却是薙刀高手,与莉莉瓯妮也是一组好搭档的常叶,以鞘之主来说绝对不算弱,然而先不提实力,如果光论觉悟,常叶或许比不上伊织。
  常叶在与洒泽交战的时候,微底体会了这个事实。她无法以全力应付成为敌人的泷泽,单方面被打得差点没命。如果伊织与克莉丝当时没有赶到,常叶应该就会失去莉莉瓯妮并且遗忘一切,从这样的战斗之中除名。
  战争妖精是什么?「乐园」又是什么?——常叶没资格讨论这种事,因为她太天真了。并不是没有实力,而是没有觉悟。
  总归来说,常叶没有胆量弄脏自己的手。

  如果要保护莉莉瓯妮、保护自己、保护同伴,就意味着必须打倒其他的战争妖精,以他人的牺牲铺路前进。依照状况,也可能会亲手了结敌方的鞘之主。如果拥有正确的道德观念,或许理所当然会对此感到犹豫。
  然而常叶是认同这种可能性而踏入战场,何况既然是为了保护莉莉瓯妮而战,既然是秉持着这种高洁的情操,如今非得要拥有相应的觉悟不可。
  「我明明早就明白,只是不愿意正视罢了……有些事物并不是坚守节操就能守护的。」
  常叶缓缓以左手握住莉莉瓯妮的刀柄。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麻痹感已经逐渐退去,再一分钟应该就能恢复握力。
  某名男性浴血奋战的身影,转瞬之间掠过常叶的脑海。那幅光景的鲜红色彩,令常叶的血沸腾得更胜以往。
  「我不想失去目前的生活。我不想忘记莉莉瓯妮,不想忘记他们——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忘记至今发生的所有回忆,我要为此而战。」
  「……事到如今,还在询问自己战斗的意义?」
  听到常叶的细语,格雷姆露出冷淡的笑容。
  「不过少女啊,战斗的意义真的是毫无意义。看吧,我就是最好的证据……即使如今早已失去战斗的意义,我依然像这样继续战斗。」
  「或许你是如此……不过我需要拥有战斗的意义,而且我会因而变强。」
  「结果却是只有这点身手?真可悲。」
  「想笑就笑吧,我已经在你面前丑态尽出了。」
  「哼……只有嘴里讲的还算像样。」
  格雷姆架起奥托尼特拉近距离。如此巨大的双刃剑使出的攻击,连平常的常叶都没有想过正面接招,何况现在的她有一条手臂无法自由使用。
  厚实的剑刃发出嘶吼挥砍而来,常叶躲开之后以单手俐落旋转长柄刀,试图以柄尖刺向格雷姆的脚背。
  「虽然上次就已经知道了……不过日本的武术真龌龊。」
  无论对方是否化为超人,只要使劲以莉莉瓯妮的柄尖刺下去——即使无法贯穿——也能完全粉碎脚掌骨,这么一来,对方的行动就等于暂时受限。
  这种程度的反常战法,常叶当然不认为格雷姆无法应付。事实上格雷姆就已经连忙移动脚步,使得常叶的这一招落空,并且就这么以不够稳定的姿势,以十二分的力道朝常叶横砍而来。
  『……!』
  常叶知道莉莉瓯妮忍着不发出痛苦的呻吟。
  「撑着啊……!」
  常叶直立刀柄想接下奥托尼特的剑身,却因为左手还无法使出全力而失去平衡,被接踵而来的第二剑击飞。
  「唔……!」
  常叶不只是重重撞坏长椅,直到背部撞上讲坛才总算落地,但她微微摇头就立刻起身。虽然这一撞没有造成痛楚,然而伤害与疲劳正确实累积,即使身体能力藉由魔性之血活化,也不表示能够无止尽战斗下去。
  常叶重新面对迅速追击而来的格雷姆,以腋下夹住长长的刀柄作为支点,只用右手劈出水平的一刀。
  「力道太轻了……!」
  格雷姆以奥托尼特的剑刃,轻松架开常叶利用离心力的这一砍,并且像是要示范给她看,同样水平挥剑反击。
  「咕……!」
  常叶躲开这一剑,旁边的讲坛则是被砍成粉碎,然而奥托尼特的剑尖犀利跃动,忽然从平面攻击改为突剌,直指常叶的胸口。
  「!」
  常叶反射性地翻起裙摆,以回旋踢的要领踢向双刃剑的剑身,并且就这么继续旋转身体,使出比刚才还要沉重的一刀。
  「……还是太轻了。」
  「!?」
  奥托尼特的塚守,将常叶用尽力气的这一刀弹开。常叶没能伤到格雷姆,反而连没有受伤的右手都被震得麻痹。不由得皱起眉头的常叶,心窝被格雷姆深深踢了一脚。
  「呜——咕……!」
  常叶身体一个踉呛往前弯,此时格雷姆再踏出一步,从正上方劈出一剑。
  「——!」
  在左手依然麻痹的状况,要是冒失接下这一剑,有可能使得武器脱手。如此心想的常叶向后仰,好不容易躲开宛如断头台的一剑,紧握莉莉瓯妮的刀柄试图反击。
  「不用痛苦了……够了。」
  一度深深插入地板的剑,被格雷姆细瘦的手臂硬是往上挥。
  「什么——!?」
  奥托尼特的剑刃以超乎预料的速度上升,从常叶手中震飞莉莉瓯妮。
  「……够了。」
  如此细语的格雷姆,宛如滑动进逼到常叶面前。赤手空拳应付奥托尼特几近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格雷姆想在适时候做出了断,也是理所当然的做法。
  「还没!」
  常叶将总算能自由使唤的左手,朝着正面砍过来的格雷姆高举。
  「……牺牲一条手臂也挡不住的。」
  本身就很有重量的奥托尼持,再加上格雷姆化为超人之后的臂力,足以轻松粉碎地球上任何生物的头盖骨。或许是这种绝对的自信,使得格雷姆这一剑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并没有要牺牲手臂!」
  瞬间紧咬牙关的常叶,左手释放出银色的光辉。
  「!?」
  格雷姆劈下来的奥托尼特剑刃,在稍微砍近常叶左肩的位置停住了。常叶左手释放的光辉,从笔直并排的手指尖端往前延伸,成为长约五十公分的光剑,挡下格雷姆的这一剑。
  「是『魔剑』(Glass)!?」
  『格雷姆先生!请退后!』
  这是莉莉瓯妮的新能力——也是常叶的王牌。察觉到这一点的格雷姆连忙向后跳,然而常叶比他早一步采取后续行动。
  「顶多不过是一根锁骨——莉莉瓯妮,我们上!」
  『唔——』
  常叶任凭肩头喷出鲜血,抓住飞到半空中至今才落下的莉莉瓯妮,并且立刻横砍一刀。
  『格雷姆先生!?』
  「——!」
  奥托尼特大概使用了塚守,宛如球棒用力敲向地面的强烈冲击,再度傅到常叶的手臂。
  然而在同一时间,某种东西碎裂的尖锐声响传遍全场。
  「胧月——!」
  第一刀粉碎无形之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回长柄刀,间不容发挥出第二刀——这原本是应付固若金汤的对手时,用来强行破解防御之后发动攻击,藤派武甲流的招式之一。
  「女孩……!」
  格雷姆的脸颊被画出一道红线。如今的常叶,即使攻击对方的脸部也已经不再犹豫了。
  常叶接着以柄尖击向格雷姆侧腹。长柄刀原本是必须保持合适间距战斗的武器,然而考量到柄尖也能像这样用作攻击,在近距离交战时,反而比格雷姆巨大的长剑更能灵活运用,可说是较为有利。
  「咕、唔——」
  几乎要命中侧腹的时候,格雷姆直接以右手抱住莉莉瓯妮的刀柄,把单手无法尽情挥动的剑插在地面,再以获得自由的右手伸向常叶。
  格雷姆想要再度使用那招王牌。看穿这一点的常叶,也让刚才的光剑在左手现形,从极近距离插向格雷姆的心窝。
  「!」
  让对方的一条手臂麻痹,却得让自己肚子被挖一个大洞作为代价,格雷姆终究认为这样太不划算吧,因此改为抓起奥托尼特向后退。
  常叶没有错过这个空档,立刻挥动长柄刀。
  「……!」
  一跳就跳到三公尺远的格雷姆,就这么踉跄好几步,坐在后方的长椅上。
  格雷姆西装的胸口位置,被砍出一道像是受到横劈而形成的红色伤口。反覆练习几千次几万次才能够施展的俐落招式,使得身经百战的鞘之主受到重创。即使是如今化为超人的格雷姆,这道伤口也没有浅到一两分钟就能愈合。
  然而即使有这个绝佳的机会,常叶也无法一气呵成继续进攻,而是按住腹部当场跪下。因为刚才的那一瞬间,格雷姆迅速飞退的时候,也像是配合常叶的这一刀,挥动奥托尼特予以反击。
  「呼——呜……!」
  常叶紧捏血流如注的伤口,摇了摇因为临时贫血而意识朦胧的脑袋。
  常叶在武术造诣这方面远胜于格雷姆,格雷姆在赌命战场累积的经验,则是令常叶望尘莫及。不过如果单论年轻,常叶远在格雷姆之上。
  而且像这样彼此都受到重创的时候,「年轻」会以体力与恢复力的形式大幅左右战局。如今正是处于这种局面。
  「…………」
  在常叶缓缓起身时,格雷姆依然坐在长椅上。他的右手握着奥托尼特的剑柄——即使蕴含昏暗火光的双眼笔直注视着常叶——原本就发青的脸已经变得惨白了。
  「艾……迪丝……」
  宛如清晨醉汉瘫坐在长椅上的格雷姆,微颤嘴唇轻声说着这句话,然而常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以这句话为契机,格雷姆手中的长剑滑落了。
  「——格雷姆先生!」
  恢复为少年外型的奥托尼特,慌张靠近格雷姆身旁,然而格雷姆没有回应他的呼唤,取而代之的只有格雷姆口中发出的痛苦咳嗽与污浊鲜血。
  「格雷姆先生!?」
  即使奥托尼特伸手摇晃,格雷姆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
  常叶静静调整好呼吸,慎重走向格雷姆他们。
  「!」
  察觉到这一点的奥托尼特,趴在格雷姆身上保护他。
  「请住手!格雷姆先生生病了!已经不能打了!所以这样就行了吧!我愿意任凭处置,所以请放过格雷姆先生吧!」
  「……这种做法真是任性。」
  不是以痛楚,而是以热度感受腹部伤势的常叶,以平淡的语气如此细语。
  到头来,常叶她们并不打算与格雷姆敌对,是格雷姆主动挑起这场战斗。虽然以结果来说,格雷姆已经像这样倒下,但是常叶丧命的可能性非常高,事到如今少年却要求常叶放过格雷姆,简直是把事情想得太称心如意了。
  只不过,常叶感受到的并不是愤怒,而是怜悯与空虚,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对自己的窝囊感到无比懊恼。
  格雷姆已经没有力气起身了。与其说是败给常叶,说他败给病魔或许比较正确,然而即使如此,常叶的胜利在任何人眼中都是显而易见。
  然而常叶无法给格雷姆一个解脱。明明直到前一刻才做出觉悟,当她面对吐血倒下的格雷姆——以及哭着保护格雷姆的奥托尼特,还是难免感觉这份决心打了折扣。
  自己的这份窝囊,使得常叶紧咬嘴唇。
  「……这样就够了吧?」
  这个声音令常叶回过神并抬起头来。
  依然开启的教堂门口,站着一名身穿格子西装的老绅士。
  「你是……!」
  单手拄着拐杖,肩膀停着一只艳丽翡翠色的鹦鹉,戴着一副单边眼镜,而且最熏要的是,他居然能够进入这个逢魔之刻。从这样的外型以及这件事实,常叶推测他就是宫本伊织曾经过见的神秘绅士——而且应该是吟游诗人,因此紧握莉莉瓯妮摆出架式。
  然而老人以从容的脚步走到格雷姆他们面前,痛心俯视这名已经说不出话的男性。
  「格雷姆·亚瑟·夏洛克……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
  视线静静落在下方的老人脸上,浮现哀伤至极的神色,宛如见证着老朋友的死。
  老人深深叹息之后,转身面对常叶。
  「你确实战胜了。」
  「……什么?」
  「你确实战胜他了,为了保护那名少女而更上层楼了,这份觉悟值得赞许……不过,所谓的变强,并不是非得要舍弃情感吧?如果你已经抱持着想原谅他们的念头,那么这并不代表软弱,而是你的坚强。」

  「————」
  老人宛如劝诫的这番话,使得常叶将握着长柄刀的手放下。
  「格雷姆先生!」
  拼命以上衣袖子为男性擦血的奥托尼特,发出悲痛的呼唤。
  「格雷姆先生,格雷姆先生!」
  格雷姆已经断气了。
  老人凝视着依偎在格雷姆身旁哭泣的奥托尼特轻声说道:
  「——他是抱持着对于自己女儿的赎罪意识,才得以活到今天。或许他一直在寻找自己的葬身之处吧……」
  「不对!」
  奥托尼特大幅摇头否认老人的这番话。
  「没那回事!格雷姆先生虽然病得这么虚弱,却还是想为我寻找归宿——要说这是他对女儿的赎罪,或许可能是这样吧,不过——!」
  「也对……他的愿望是让你活下去。我能够为他做的,大概只有为他实现遗志吧……」
  老人轻抚奥托尼特的头,朝着说不出话的常叶说道:
  「无论如何,往生者不可能再度清醒……小妹妹,好好记住这个道理吧。即使能够抵达『乐园』,也不可能让死者复活,轮回的转轮绝对不可能逆转。」
  「……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说出意义深远的这番话。在常叶想要询问个中真意时,老人背上张开一对耀眼的白色光翼。
  『常叶……!』
  「唔——」
  几乎无法直视的耀眼光辉,使得常叶反射性保护脸蛋并且向后退。
  「……铭记在心吧,你们也有可能成为『死之蛇』。重视情感的鞘之主,都会被情感囚禁而自行化为『蛇』。」
  在白色的闪光之中,老人的话语传入常叶的耳朵。
  「……!?」
  光之浪涛于片刻之后消退,常叶缓缓张开双眼。
  然而在这个时候,一切已经从常叶的面前消失了。包括老人、奥托尼特,以及格雷姆的遗骸——只有常叶独自留在剩下血海与长椅残骸的教堂。
  离开常叶的手,恢复为少女外型的莉莉瓯妮,默默握住常叶的手。
  「……我没事。」
  常叶聆听着远方响起的钟声,回握少女的手。
  「无论发生任何事,直到最后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唔……」
  莉莉瓯妮仰望常叶,然后搂住常叶的腰。
  直到两人身影从黄昏世界消失的瞬间,阴郁的钟声不断响起,宛如哀悼着男性的死。
  ※
  爱德华缩起魁梧的身体,走到餐桌旁边的伊索德面前。他手上所捧的银色托盘上,放着一朵将近有一半花瓣凋落的蓝色玫瑰。
  「公主大人。」
  爱德华递出玫瑰花,伊索德随即把热牛奶杯放在桌上,细细的眉毛隐约颤动。
  「……那是伊索德扔掉的玩意吧?」
  「是的。」
  「看起来似乎凋零不少?」
  「没有枯萎。」
  「……没办法了。真是没用的东西。」
  伊素德从托盘拿起玫瑰,插在喝到一半的牛奶杯里,命令爱德华将杯子放在大餐桌的正中央,然后以叉子切起熔岩巧克力蛋糕。
  「所以,那个男的呢?」
  「似乎死了。」
  「他也是个没用的东西……不过,从一开始就没抱太多期待就是了。」
  伊素德舔着缓缓流出来的热巧克力,并且眯细双眼。
  「伊索德可不管哦?等到这个国家到处都是『蛇』才慌张,也已经来不及了。」



终章 将太阳捧入手心
每次战斗都会流血,另一方面,少女则是提供自己的「血。
要是反覆进行这样的事情,或许自己体内的血,总有一天会全部变成不是自己的血——在这种荒唐恐惧的笼罩之下,即使正值盛夏,伊织却不寒而栗。
伊织知道,战斗时并不是只有流出伊织自己的血,而且体内每天都会造血弥补损失。然而事实上,伊织体内「魔性之血」的浓度确实在增加。在浓度超过某种极限的时候,或许会发生某种事情。伊织暗自对此感到畏惧。


  与大路常叶结束通话之后,伊织前往书斋。
  「——刚才的电话是谁打来的?」
  坐在父亲书桌旁边瞪着笔记型电脑的赖通,没有抬头就如此询问。虽然伊织不太清楚,但赖通似乎是在整理要交给大学的报告。即使留职停薪,不过既然在大学担任讲师,赖通似乎也不能游手好闲度日。
  伊织坐在沙发上叹气答道:
  「是常叶学姊……她要去探望一位认识的人。」
  「认识的人?该不会是——」
  「没错……应该是去探望她师兄泷泽先生的太太。」
  「是她啊——常叶小妹应该也很辛苦吧。」
  赖通停下敲打键盘的手,让眉心浮现皱纹。
  伊织曾经大致向赖通说明至今经历的战斗,所以赖通当然知道常叶曾经与师兄泷泽耕介交战。
  「常叶小妹为了活下去,剥夺了这位师兄夫人活下去的希望……不知道她去探望的时候,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
  「以她的个性,应该不会有消极的想法吧。」
  虽然常叶与莉莉瓯妮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似常叶在伊织的协助之下打倒泷泽,使得泷泽想要治好重病妻子的希望,连同他身为「鞘之主」的记忆消失了。这件事肯定在常叶心中深深种下后悔之情。
  不过,常叶如今决心要去见泷泽他们,代表她终于愿意面对至今不愿正视的往事,并且愿意背负这段往事活下去,伊织认为这是她内心觉悟的表现。不然的话,抛就不会刻意告诉伊织要去探望他们。
  伊织将手机塞进牛仔裤口袋,然后对赖通说道:
  「——最近我想再邀请学姊来家里用餐,可以吗?」
  「我不在意啊?因为我非常欢迎美丽的小妹妹光临。」
  赖通扬起嘴角,咧嘴便了一个眼神。
  在这个时候,书斋的门响亮打开,啃着苏打冰棒的露缇琪雅与克莉丝现身了。
  「伊织,你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
  「伊织,我听到了!」
  单手拿着蓝白色冰棒的露缇琪雅走向伊织,露出别有用心的笑容轻戳少年的胸口。
  「……伊织,这场餐会当然也会找皐月来吧?」
  「为什么需要连那个家伙都找来?」
  「因为~,如果邀请常叶却不邀请臯月,这样就不公平了吧……还是说,你果然比较喜欢常叶~?」
  「喔?伊织,是这样吗?」
  「……你们是乳臭未干的小学生吗?」
  如果只有露缇琪雅就算了,连赖通都讲起这种话,使得伊织无奈地垂头丧气。
  嘴边被冰棒沾得黏呼呼的克莉丝,天真扑到伊织身上说道:
  「伊织!也找皐月来吧!」
  「……你有什么企图?」
  「克莉丝没有任何企图哦!因为皐月带来的西瓜好好吃!而且她说下次会带蛋糕过来!皐月是个超级大好人!」
  「居然这么轻松就被收买——」
  克莉丝很明显是为了伴手礼而帮忙说情,使得伊织感觉更无奈了。他没有力气继续说些什么,转身前往二楼卧室写暑假作业。
  走到阶梯转角处的时候,刚收起来的手机开始震动。看向液晶萤幕,上头显示的名字是牧岛皐月。
  如果是以前,大概每三次就有一次会假装忙碌故意不接,然而如今皐月也成为鞘之主,说不定是因为紧急状况而来电,想到这里就无法做出如此无情的举动。
  「——喂?」
  「啊?伊、伊织同学?是我——」
  「我知道……伤不要紧吗?」
  「唔、嗯……昨晚回家之前,伤口就已经愈合了——」
  由于钟声在中途响起,昨晚伊织他们与蓝骑士团的战斗因而中断,不过皐月直到最后都没派上什么用场。虽然有成功给予一两具蓝骑士最后一击,不过也是因为有伊织的协助。虽然她像是傻瓜一样重复喊着「不要紧不要紧」,伹如果药子没有中途赶来,两人或许就有危险了。
  「爸妈和妹妹没有怀疑什么,所以这方面没什么状况……不过身体很累,我一直到刚刚才醒来。」
  「我想也是,一般来说战斗完都会这样。——所以,今天究竟有何贵干?」
  「唔、嗯……昨晚,那个……连、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应该要怎么说,那个——」
  「…………」
  不同于以往,在电话另一头扭扭捏捏的皐月,使得伊织不由得火上心头。虽然昨天只会耍嘴皮子的皐月也令人不以为然,然而比起皐月平常犹豫不决的模样,前者至少不会因为对话速度太慢令人感到烦躁,相较之下还算比较好的。
  伊织在心中数到五,尽可能不让烦躁的心情反应在声音上,打断皐月的细语问道:
  「什么事?你想说什么?」
  「换、换句话说——昨、昨晚的我,该说不是真正的我吗——虽、虽然让伊织同学见笑了,不过那绝对不是真正的我,那个,希望你可以明白这一点……」
  「你就是为此打电话过来的?」
  「……嗯。」
  有些人会不记得自己喝醉酒之后的丑态,不过服用「血」之后个性反常的过程,在功效消失之后依然会记得很清楚。皐月在相隔一晚的现在,大概也因为客观回忆自己昨晚的模样而觉得去脸吧。
  伊织并不是没有类似的经验,所以能够体会皐月现在的心情,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没有那种菩萨心肠,愿意一大早就耐心接听这种支支吾吾近乎辩解的冗长电话。
  伊织将手机设定为扩音模式放人胸前口袋,做个深呼吸看向窗外。
  盛夏的耀眼阳光,从隔壁住家的屋顶射入。伊织不经意朝着阳光举起右手,看到自己的手因为清晰的血管而染成鲜红,隐约产生厌恶的情绪而蹙眉。





  后记
  我出道之前住在目黑,不过当时完全没有去过目黑车站。直到我出道之后独自住在吉祥寺,才第一次前往目黑车站。
  然后,我偶尔会前往目黑车站附近一间义大利餐厅,这间店的餐点总之就是非常美味。
  马斯卡邦乳酪淋上蜂蜜洒上黑胡椒,再以饼干沾着吃的这道料理,就是我在这间店得知的人间美味。不知道是在义大利还是法国,似乎就有这种马斯卡邦乳酪加上无花果与蜂蜜的热甜点,我很喜欢这种简便的点心,直到现在只要看到店家贩售便宜的马斯卡邦乳酪,都会像是发作一样买回家作来吃。
  虽然已经好几年没光顾那间餐厅,不过现在应该也是生意兴隆吧。

  在东京开始有樱花绽放的这个时期,各位是如何度过每一天呢?我是嬉野秋彦。
  虽然这么说,小过写这篇后记的时间是小雪纷飞的二月中旬,天气非常寒冷。东京今年冬天也偶尔会下雪,樱花会在往年惯例的时期绽放吗?每年都会在井之头公园赏樱的我,非常在意这件事。
  这种时事话题先放在一旁,本次献给各位读者的是「我的她是战争妖精」第五集。由于中间插入一本短篇集,所以以正传来说,就是从去年夏天相隔至今了(不过短篇集虽然每篇的长度不长,内容还是可以列为正传)。
  各位读者看过内容就会知道,剧情将会在这一集出现非~常大的变化。除了短篇几乎没有戏分的年轻叔父阿通于本集回国,不过这种事只是不重要的附属品(断言)。
  本次新登场的角色伊索德尤其重要……总之该怎么说,由这样的少女担任这种角色,算是一种不小的挑战——我自己则是有种「又让幼女登场?」的感觉。
  到头来,在规划这部作品的时候,我原本想过让登场的战争妖精全都是小女孩,不过实际上没有这么做。之所以没这么做并且改为现在的形式,是因为如果受限于只能让小女孩登场,我预料自己肯定会在中途肠思枯竭,并且会因为所有角色都是相似的女孩而写到烦。
  所以,剧中的小女孩只有克莉丝与莉莉瓯,此外艾可是冒牌幼女,小玛与露大概是高中生的年纪,奥托尼特是少年,串场角色则是各有不同——以这样的方式定案。如今我很庆幸做出这样的决定。
  无论如何,敌方的战争妖精几乎都会在最后败在伊织他们手下,要是主角群每集都以斩杀幼女收场,先不提是否要为此绘制插图,怎么想都觉得不是很好。虽然也可以反其道而行,藉此主张「这部故事就是这种残酷战斗的连续」,但是宣扬这种理念的方式要多少有多少,不需要可以选择这种做法。
  然而即使考量到这一点,至今尽可能避免在敌方阵营安排小女孩的角色——还是在这种重要的局面做出这种安排,连我自己都觉碍太不够坚持了。在编写剧情大纲的时候,总是一不小心就会冒出「差不多必须再让美少女登场了!」这种念头。
  然后,因为皐月本集变成那种状况,为了避免年龄相近,所以就成为这样的设定了(相对的,如果设定为年长女性会与菈·贝露冲突,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这种可能性)。
  在这样的经纬之下登场的公主大人,不会像派屈克那样早早退场,敬请放心。

  那么,虽然又要换个话题,不过接下来要稍微进行宣传。
  Fami通官网「FBonline」,在本书即将出版的时候,再度刊登本作品的短篇。短篇标题是「LeborFragarach复仇者之书(暂定)」。本次的主角是比现在稍微年轻一点,大学时代的药子老师与阿通叔叔,以及个性别扭的十岁伊织(!)。
  该说时机抓得非常好吗,久违在第五集采取明显行动的药子老师,关于她的往事、与艾可杜恩的相过过程,以及至今只有暗示另有玄机的细节,都会在这次的短篇揭晓。应该吧。
  之所以会说「应该吧」,老实说是因为我正在好评撰写中。标题是现在才决定的,连责任编辑Z先生,也是看到这篇后记的原稿才首度知道这件事。
  总之,先不提标题到最后是否有修改,连载本身是既定计划,所以能够上网的读者们,请在有空的时候稍微造访官网阅读,因为如果要等到短篇集收录这篇连载出版,我觉得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接下来一如往常,要向各他相关人士致谢。
  首先是绘制插图的フルーツパンチ小姐。由于本书在虎年出版,所以位于封面正中央的神秘生物成许是白虎,我和编辑先生为此讨论了将近三十秒。总之无论如何,本次也感谢您的协助。包含网路连载的插图在内,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接着是责任编辑N先生。之前我明明说过「下次要稍微早点交稿……」这种话,短篇的原稿还是迟交了,非常抱歉。我想今年在各方面应该也会变得忙碌,但还是一起加油吧!……啊、首先要交稿对吧,我明白我明白,不好意思。
  再来当然就是各位读者了,非常感谢各位的捧场。本系列至今已经快满两年了,能够持续到现在,都是多亏各位读者的爱顾,这是真的。

  虽然刚聊过短篇就提到这种事也不太对,不过下次应该不是第六集,会再度为各位送上短篇集。去年夏天在官网连载,却因为篇幅问题而没有收录在「小诗篇①」,描书露缇琪雅兴阿通叔叔相遇过程的「LeborGruagach俏丽少女之书」,会与另一篇全新撰写的短篇一起集结出书。
  这里所提到「全新撰写的短篇」至今依然毫无踪影,甚至连大纲都还没完成,使我对此感到无比恐惧,不过应该会船到桥头自然直吧……是的,我会努力。
  如果真的应付得过来,就在还算是春天的春夏之际,与各位在后记见面吧。
  后会有期!
  嬉野秋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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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flyingno7 王爵
终于出新的了,多谢录入

12 年前 0 回復

sola_翼 王爵
男主果然是越看越顺眼呀,虽然还是在不经意间里建立后宫让人很无奈嘛

12 年前 0 回復

youfeiyu123 子爵
叔父的形象把我闪瞎了,感谢lz录入。

PS:我总算理解为何说金子都藏在录入中了。

12 年前 0 回復

livekrad 王爵
这卷剧情追加了吟游诗人这种设定
目前还是看不出他们那群人的目的
这卷的看点是常叶终于下决心及皋月的崩坏吧
不过伊织面对皋月看来有很多无奈

12 年前 0 回復

vas19375 公爵
第五集终于出了

接下来期待第六集~~

话说这书明明很不错啊,为什么没什么人看呢?

12 年前 0 回復

xzc512030358 騎士
吼吼~这本书居然更新了。。。是在啥时看的第4卷捏?连前面的情节都快忘光了。。感谢楼主录入,辛苦了~

12 年前 0 回復

leonidas126 公爵
哦哦~终于看到第五卷了,录入辛苦啦~多谢哈~

12 年前 0 回復

qinyibo92 子爵
期待很久了……超萌吃货克莉丝~

12 年前 0 回復

风叶草 平民
' 李后主 发表于 2012-10-1 13:17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间隔是不是有点日子了……看着插画才回忆起来 上一本短篇集没看,因为我要看主角们的故事啊!! '


按照惯例,咱喜欢的LOLI才是正宫。大审们都是情人就是了,看着看着,总有点怕怕自己喜欢的LOLI和大审突然间领便当这点对心脏不好就是了

12 年前 0 回復

yi95 王爵
感觉剧情有点无聊了 总像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一样

12 年前 0 回復

abekoonh 公爵
明明是不错的作品为什么人气这么低呢

12 年前 0 回復

banana5544 騎士
好久沒看
劇情都整個忘記了= =

12 年前 0 回復

minilulu 勳爵
第5卷也出来了哟。插画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谢谢分享,搂主辛苦了。

12 年前 0 回復

004_Kurisu 王爵
我只会静候下一本、、不会多说废话..咱表达能力不咋的- =

12 年前 0 回復

草薙護堂 子爵
剧情很不错啊 

12 年前 0 回復

汪喵之城 伯爵
喵嗚~~~
太好了喵!!最近正愁沒書看,結果妖精就錄入了喵!!

謝謝錄入組喵~~

12 年前 0 回復

虹色青青 王爵
此物第一本还好,后面的已经看不下去了。。最近好想看点骗王那样书

12 年前 0 回復

李后主 公爵
间隔是不是有点日子了……看着插画才回忆起来

上一本短篇集没看,因为我要看主角们的故事啊!!

看到叔父和露KISS总有一点儿NTR的感觉,虽然可能是主角NTR才对……

嘛,和谐和谐,主角已经忙不过来了,个人还是喜欢常叶,即便惯例不可能是正宫

12 年前 0 回復

无聊的云 伯爵
感谢录入,虽然前面都忘得差不多了,硬着头皮也要看。。

12 年前 0 回復

820312132 騎士
第5卷啊,楼主入录辛苦了,台版真的很给力,不过宫本的叔父也太,是吧

12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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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娜·赛亚斯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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