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濑叶月]C3 -魔幻三次方- Ⅸ[台/简]


本帖最后由 任雷劈 于 2012-10-7 23:28 编辑


C3 -魔幻三次方- Ⅸ 水濑叶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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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濑叶月
插图:さそりがため
译者:鱼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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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菲雅对于来到春亮家后,首度迎接的新年感到兴奋不已。一行人迅速前往神社进行新年初次参拜,开心地体验了抽签、捣年糕、新春试笔等活动。但既然出席成员一如以往,正月活动自然不可能跟一般人一样过得普通平凡……
  中途一行人甚至遇见了手持五寸钉和草人,身穿巫女服的神秘少女们。一问之下,她们似乎正在诅咒某人。想当然尔,春亮等人打算阻止她们,但就在这时,菲雅重要的事物却被对方夺走了!?
  恭贺新年!第九集是热闹非凡&风波不断的正月时节!





Contents

  序章
  第一章「元旦时该做什么?」
  “Of course,the first visit...and the first curse”
  第二章「空白是在何时遭人涂满?」
  “Before long,if they reach out each other”
  第三章「巫女为谁而舞?」
  “Surely,for the man who lost(found) the words”
  第四章「声音传达到了吗?」
  “...(No answer)”
  终章




序章

  嘶嘶~咕溜咕溜吸。
  「喂,春亮……这个是很好吃没错,我也不是想抱怨啦。」
  「嗯?」
  「可是今天不是特别的日子吗?我还以为肯定会端出比平时更特别的料理呢。」
  像是要证明她并不是在抱怨般,菲雅「嘶嘶嘶~」地从手上的大碗中一口气吸起面条。春亮也吸着同样的面条——也就是过年荞麦面,边说:
  「特别的食物吗?可是我也没办法啊,从以前开始,除夕当晚都是要吃这个。但可能真的是有点朴素吧。」
  「嗯,说到朴素的话就是乳牛女呢。那么你应该很清楚吧,为什么要吃荞麦面?」
  「『说到朴素的话』是什么意思啊,真失礼耶!算了,我还是告诉你吧,吃荞麦面的用意,是希望明年能够细细长长地过得幸福快乐。」
  「长长的是很好,可是希望幸福变细,怎么觉得是种负面的表征啊?」
  黑绘嘶嘶嘶地将荞麦面送进小口中,轻歪过脑袋。对此菲雅用力点了点头。
  「说得没错!可恶的乳牛女,居然随便说明来敷衍我们——这一定是那个吧。该怎么说,铁定是因为针对『很细』这个概念,不由得脱口说出了自己潜意识里的愿望吧。是吗,你那么想变细吗……嗯,我想也是啦。」
  「居…居然一脸得意地说出更加失礼的话!亏我好心替你说明耶!」
  即便到了一年的最后一天,夜知家的餐桌上依然是一成不变的吵闹。春亮一边苦笑,一边回想今年一整年发生的事——尤其是第二学期之后各式各样突如其来的事件。
  先是送来了黑色箱子,发现仙贝小偷,敌人等人物纷纷袭来,认识莎弗兰缇和白穗,运动会、文化祭然后是考试,还有圣诞节……
  「嗯,春亮你怎么了?干嘛突然露出无耻的色眯眯笑容。」
  「不是啦……只是在想,今年发生了很多事呢。虽然真的很不得了……不过,能像现在这样悠悠哉哉地迎接除夕的到来,真是太好了。」
  他老实地说出心里话后,已吃完荞麦面的菲雅难为情似地别开视线,然后把玩电视的摇控器,边漫不经心地转台边说:
  「呣……也是啦,我也不是不能明白你的心情。不过,明年可能还是会有不受欢迎的客人不请自来喔。」
  「话是不错……不过,我还是很乐观地在想,既然今年都已经顺利度过了,明年一定也没问题。总会有办法解决。嗯,就算是那些客人,应该也没有空闲到会在年初就跑来玩吧。总之至少新年期间,我们就放轻松一点吧。」
  「这样会不会太乐天了呀……虽然我也是如此希望。」
  「我有同感~毕竟这是小菲菲来到这里后的第一个新年嘛,我也希望可以放轻松,一起尽情地玩耍~」
  吃完面的此叶等人也微笑说道。片刻过后,春亮也吃完了荞麦面。此叶站起身,准备收拾善后并冲泡热茶,菲雅则是继续赖在暖炉桌里切换着电视频道。
  「我也希望可以放松休息啦,不过今天的电视全都在播些奇怪的东西呢……那种会出现很多毛绒绒东西的节目都不播了吗?本来我还在想,在今天这种去除一整年疲劳的日子里,更应该要大量接收它们的治愈能量呢!」
  「因为除夕夜固定都是播放一连串的特别节目啊~还有红白……话虽这么说,但我和你差不多,都不熟悉最近的歌曲。」
  「喔,那么这时我就提个反向思考的好主意吧。既然没有有趣的电视节目可看,只要利用电视以外的东西来找乐子就好了唷~」
  「喔喔,黑绘,你那里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当然。」黑绘在怀中摸索一阵后,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我就在想事情会变成这样,所以刚刚就从房里拿来了和歌纸牌喔。要不要抢先一步,在正月之前就先玩呀,小菲菲?」
  「和歌纸牌是什么啊?」
  菲雅歪过脑袋发问后,黑绘就以无比慎重的语气回答:
  「呵呵呵,所谓和歌纸牌,可是一种非常不简单的游戏喔。必须同时运用智力、体力、时运、记忆力、洞察力还有反射神经。虽然规则很简单,但若不同时运用所有的能力,就无法夺取胜利,是一种日本传统的卡片游戏……喔。」
  「嗯,好像比看电视还要有趣。虽然听不太懂,但玩玩看吧。」
  菲雅一脸兴致勃勃,窸窸窣窣地爬出暖炉桌。
  「阿春要一起玩吗?毕竟这个游戏的玩家建议人数,包括咏歌者在内是三人以上。虽然两个人也能玩,但人还是愈多愈好玩嘛。」
  「真是好久没看到和歌纸牌了呢……要玩可以,但我先去帮忙此叶收拾厨房吧。若将一年最后的收拾工作都推给她,实在有点过意不去。趁这期间,你先教菲雅规则吧。」
  「了解~呃……小菲菲,首先就像这样在这里排好取牌,然后检查上头的图画和文字,接着这边的读牌是写有这些诗词……」
  听着黑绘说明的声音,同时春亮走向厨房。此叶正在洗碗。
  「我来帮忙吧。」
  「哎呀,春亮。其实我一个人也没问题呀。」
  「别这么说嘛。毕竟是除夕夜,若在最后一天偷懒,总觉得好像偷懒了一整年。」
  「呵呵呵,说得也有道理呢。那么不好意思,就麻烦你啰。」
  然后春亮与此叶两人便站在流理台前,开始洗碗。有好一阵子,两人都是沉默不语地工作着,不过……
  「是吗……现在突然又重新体认到,今年已经要结束了呢~」
  「呵呵,在洗碗的时候说这种话,真像是春亮会做的事呢。」
  「是…是吗?我也不太清楚。对了……」
  忽然间,春亮想起了该对此叶说的话。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这是个好机会。因为再过几个小时,新的一年就要到来了。
  「呃……也就是说呢,今年一整年很谢谢你。不只是这些家事,其他方面你也帮了我很多的忙。我真的很感谢你。」
  「咦?哎…哎呀呀。」
  手中正在清洗的盘子轻轻弹跳了一下后,此叶侧眼朝春亮望去。由于很难为情,所以春亮没有回头看她。接着他听见此叶的喉咙发出了吞咽的声响。
  「……谢谢你。虽然我不认为自己有特别帮到你什么忙……」
  「才没那回事呢。我真的觉得有此叶在真是太好了。」
  「呵呵……真是那样的话就好了。那么我会非常、非常高兴……嗯,光是能听到春亮这么说,我就觉得很幸福了呢。」
  太夸张了吧——春亮心想。但是同时,他也知道此叶的这番话语是发自内心。春亮更是感到难为情,加快了手上洗盘子的速度。此叶似乎又轻轻苦笑了一下。
  「话…话说回来,今年除夕夜的气氛跟去年差真多呢。」
  「是啊。黑绘……去年除夕夜也在吧。这样一来,果然原因是出在那孩子身上吧。真是一刻也静不下来呢。」
  「哈哈,但也满新奇就是了。刚才她还说要玩和歌纸牌游戏,正在记规则呢。洗完之后,你也一起玩吧?」
  「哇~真是怀念。好吧,就让她见识一下什么叫作姜是老的辣……啊,不是啦,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我已经上了年纪喔,单纯只是指对于从以前就有的东西,果然还是会因为从以前就有在接触,所以当然会比较习惯嘛!」
  「我知道我知道,用不着这么拚命解释!总之,还请你手下留情啰。说实在话,现在我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是在纸牌的正上方,有螺旋钻跟你的手在互相厮杀呢。不论纸牌放在多么容易拿到的地方,我实在没有勇气伸手过去拿啊!」
  「呜。我…我会拿捏分寸……是说,黑绘到底会不会教给她正确的规则,这点叫人不安。那孩子的无知程度,已到了一定要事先跟她说『不能直接攻击对方』的地步了。」
  「而且关于和歌纸牌,她似乎也是今天第一次知道呢……唔唔,我也开始有点不安了。黑绘有好好在教菲雅吗?」
  两人边聊天边洗完了碗盘,然后关紧水龙头。这时,至今因水声而一直听不见的起居室里的话声,隐隐约约地也传进厨房来。
  「规则大概就是这样,那么来就试玩看看吧。我会负责朗读,小菲菲你就赶快找到对应的牌,然后把它拿起来。」
  「喔,交给我吧。」
  「那么开始啰。『公主殿下/「咕,我竟被这干下贱人等给……」/尽管嘴上这么说』~好,『公』!」
  「公……公……有了,就是这张!」
  「反应不错。接着第二张。『骑士少女/切勿因为是史莱姆/就加以轻视』~」
  「是骑对吧……骑?没…没有啊,在哪里!既然是骑士,手上应该会拿着武器才对,是这个吗?不对,这是『纵』。」
  「那张是『纵然是战士/一旦落人敌手/也只是普通女人』吧?至于图画的提示,我记得好像是一只身形呈半透明又有触手的怪物,缠着穿盔甲的少女……」
  「……」
  春亮与此叶脸颊抽搐地互相对望。
  看来在担心规则之前,最大的问题是出在黑绘的纸牌上。

  看着眼前再次被收进盒子里的纸牌,黑绘夸大地做出哀伤的表情,显得垂头丧气。她无力地啜着春亮泡好的茶。
  「难得我特意拿出自己珍藏的『暗黑幻想和歌纸牌』,想和大家一起玩呢……竟然要屈服于不当的上级检查,真是太遗憾了~」
  「这是正当检查!那…那么不检点的纸牌当然不可能通过吧!你在想什么啊!」
  「可恶的乳牛女,我好不容易记住规则了,居然这么霸道……话虽然这么说,但那副纸牌真的是那么无耻的东西吗?坦白说,我看不太懂画在上面的图案和文章呢。」
  「你想知道吗?来来来,好比说第一张是……」
  黑绘悄声在菲雅耳边嘀咕。原本嗯嗯地点着头的菲雅,脸颊忽然瞬间涨红。
  「什…什么,这真是太……太无耻了!你这个无耻小鬼!」
  「咦?为什么会从刚才的话题,演变成必须要拿螺旋钻对着我啊!」
  「这是我的感觉!无耻的东西基本上就是你不对!」
  「真是莫名其妙又不讲理到让人吃惊的地步!」
  「还有第二张,重点是史莱姆品种改良后的特殊能力……」
  「够了,你们就到此为止!反正我们不会再玩那副纸牌了,不懂意思也没关系!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此叶磅磅磅地拍着桌子,阻止黑绘继续说下去。菲雅不高兴地鼓起脸颊,将螺旋钻变回魔术方块。此叶疲惫地吐了口气:
  「呼……只要不是那副特殊的纸牌,其实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喔。黑绘,你没有其他普通的纸牌吗?」
  「至少我的房间里头没有!阿春呢?」
  「嗯~我想我房里也没有吧……不过,搞不好是收在那边的柜子里喔。我记得老旧的玩具好像都集中放在那里。」
  「喔喔!那么我来找找看吧。如果有和歌纸牌的话那正好,但若是有其他除夕或是新年在玩的游戏,我也没关系啦。」
  语毕,菲雅爬出暖炉桌,开始在起居室里头的柜子翻找。但是菲雅伸长了身子在柜子里寻找后,净是找到一些家电用品的老旧说明书、沙漏、熊形纸镇等杂物。看来菲雅似乎是真的很想要有个可以打发时间的游戏吧,尽管非目标物已在脚边堆成一座小山,她还是专心一意地继续翻找柜子。
  专心一意地。
  所以当那个东西从柜子深处出现时,才会带给她全然预想不到的冲击吧。
  其实只要稍微思索一下,菲雅的受惊次数或许还不算多。关于这个家。
  因为这个家——是为了收容受诅咒道具而存在的场所。
  菲雅从柜子底部揪出的、那个不可思议的物品——
  发出了大笑声。
  「咿~嘻嘻嘻嘻呀哈哈哈哈!」
  「奴哇~!」
  发出惨叫声的同时,菲雅从口袋中拿出魔术方块,再次将其变作巨大的螺旋钻,抵着从柜子上掉落的那个物品。
  「啊……呃~那个,菲雅?」
  「春…春亮!不得了,出现了!受诅咒的道具出现了!你为什么做出那么愚蠢的表情,你看不到这个东西吗!」
  菲雅用螺旋钻抵住那个物品,仅转动脑袋大惊失色地朝他大喊。春亮半眯起眼。
  「……受诅咒的道具?你说那个吗?」
  「废…废话。我从来都没有看过这种奇怪的道具。你能再帮我确认一下吗?好了,你仔细看好喔……」
  菲雅缓步逼近,用凶恶的螺旋钻尖端戳了一下那个老旧的布袋。
  然后——
  「呀哈,咕哈哈呜呀!」
  「你…你看你看,我没说错吧!虽然我没资格说别人,但这个道具真是太邪恶又太难以理解了……!这种东西竟然保管得这么随便,无耻小鬼,你应该要更有危机意识才对吧!喂,我说你,已经有意志了吗?有的话就回答我,你是什么人!」
  「啊~那个……菲雅。」
  「干嘛!」
  一有任何状况就立刻戳死这家伙——菲雅的小脸透露出这股紧张感,目光锐利地瞪向春亮他们。完了,只要一个忍不住,很有可能就会爆笑出声。自己要忍住啊。顺带说声,此叶和黑绘正用手捣住嘴巴低垂着头,看似已经濒临爆发边缘,肩膀猛烈颤抖着。
  「……呃…那个,那并不是受诅咒的道具喔。那是一种玩具,叫作笑袋。很久以前曾经相当流行喔。」
  「什么?这是玩具?……让袋子笑会有什么乐趣?」
  「谁…谁知道?」
  仔细思考后,不禁觉得菲雅的疑惑也是理所当然。为什么这种东西会流行呢?
  总之,菲雅似乎就此接受。「可恶,竟敢吓我!」她轻踢笑袋一脚,「呜哈哈哈哈!」「吵…吵死了!」同时继续搜索柜子。
  「哈哈……可以确定那一带是老旧玩具区了呢。搞不好附近会有和歌纸牌喔。」
  「嗯…嗯。本来我就是在找和歌纸牌,这种莫名其妙的玩具就别管它了。既然你说在这附近,那么我姑且再找一下——」
  这时又「咚」地一声,某样东西从菲雅正在寻找的柜子里掉出。
  是张画有人脸的厚纸板。但是眼睛口鼻的零件早已不在原位。
  菲雅整个人跳了一下后,缓缓地转过头来——然后一本正经地说:
  「……小心一点。搞不好这次真的是有邪恶诅咒的祭祀道具喔。」

  结果,除夕夜是拿菲雅最后从柜子里找到的老旧扑克牌,玩着抽鬼牌游戏度过。扑克牌的话,黑绘应该也有吧,但这就是所谓的临机应变。中间的空档菲雅也试着玩了那个邪恶的祭祀道具(笑福面)(注:笑福面是一种蒙眼拼凑五官的日本传统新年游戏,有祈福之意),或是戳戳笑袋,所以也算是度过了一段很有传统新年感觉的时光。附带一提,菲雅排好笑福面后,诞生出了一个五官位置完全不输给毕卡索绘画的妖怪。
  「嗯……这一张吗?呃!」
  「哼哈哈~!太可惜了,春亮,那张是鬼牌!接下来一定要让你见识我真正的实力……这张!好耶,终于初次得胜,感觉真棒!呵呵呵,你被我完美的战略给骗啦!」
  「你不只是因为表情会泄露秘密,才一直低着头吗……!」
  「这不是初次得胜,只是初次脱离最后一名吧。」
  「乳牛女,你少啰嗦!」
  「不过输了就是输了。终于轮到我洗牌了吗……啊,已经这么晚啦。」
  时钟的指针正指向十一点半。平日的话,这个时间差不多该睡了。倒不如说,基本上春亮是个早睡的人,大多时候这个时间早已躺在被窝里了。
  「你该不会说要睡了吧?我可是还不想睡喔!再玩一次、再一次!」
  「毕竟就某方面而言,也只有今天是可以熬夜的日子呢~是说,在这种特别的日子里一直玩扑克牌也不好吧?不睡是没关系,但不觉得肚子有点饿吗?」
  「经你这么一说,的确是呢。」
  「我饿了~」
  「嗯,那我去准备吧。」
  「唔唔,如果是平时,你明明就只会唠叨地说我又想吃仙贝当宵夜了……」
  「这也是因为今天是特别的日子。虽然有点偷跑,不过都已经玩过纸牌了,现在也差不多算是新年了,应该没关系吧……我们来吃刚才煮好的杂煮吧。」(注:杂煮是日本元旦吃的一种汤汁料理)
  「杂煮吗?虽然不晓得是什么,但如果是好吃的东西我就接受吧!」听着菲雅的这番话,同时春亮走向厨房。此叶依然前来帮忙准备。实际上,不只是杂煮,今天白天他也做好了新年吃的正月料理。自己也觉得做得有点太过头了,而且如果跟泰造和涡奈说自己做了正月料理,他们肯定又会吐嘈说:「你是家庭主妇吗!」当然,做正月料理的时候,此叶也帮了自己很多忙……真的是非常感谢她呢。
  春亮将重新加热的杂煮放在托盘上,再次回到起居室。夜知家的杂煮,是酱油高汤里放了年糕、鸡肉、红萝卜和鱼板的一般标准口味。虽然外观不会让人眼睛一亮,但相对地在味道上十分用心。因此第一次吃到杂煮的菲雅,也对这道汤品给出了及格的评价。
  「唔…妞……年糕拉得好长~……嚼嚼。噗哈~不过这真好吃呢,真是好年糕!」
  「难不成还有坏年糕吗?是说,你吃东西时安静一点啦。」
  「坏年糕吗?当然有喔,我还认识呢!不仅难吃又不能吃,是一点用也没有的年糕同类。而且还超乎必要地巨大,既碍眼又无耻,特别爱寄生在愚蠢女人身上,偶尔还会悄声说:『嘿嘿嘿,再过不久我就要吸走这个宿主的所有智慧啦……』可说是人类的天敌——」
  「啊,我听到了!我现在也听到了唷,小菲菲~!」
  「什么!不好,地球有危险了!」
  「我说你们两个……在这种一年即将结束的时候,还把它当作是生物吗!」
  此叶说得没错,今年的尾声已经逐步逼近了。春亮看着一如往常的光景,不禁扬起微笑,同时随意地切换电视的频道。艺人们挤出夸张笑脸的综艺节目、谈话性节目,以及「也就是急速形成的低气压正在接近日本,午后有可能会有全国性的降雨……」冷静地念着气象情报的新闻节目。才刚新年就下大雨,可真让人头疼呢……于是他稍微留意了一下那则天气预报。不久新闻的画面切换成不断敲着除夕夜大钟的影像。安静下来是很好,但多少有点想睡。
  至少倒数计时的时候,还是热闹一点比较好吧,于是春亮随意选了一个综艺节目。菲雅吃完杂煮后,像是被那份热闹吸引般,坐到电视机前面。
  「嗯嗯,总觉得有点紧张呢……喔,倒数一分钟了吗?」
  菲雅吞下口水,注视着电视荧幕。此叶表情柔和地在暖炉桌上以手托腮,黑绘则是睡眼惺忪地不晓得在想什么(有很高的可能性,是在想这一分钟内能不能做些有趣的事吧),盯着电视瞧。在春亮怔忡地望着她们时,今年最后的一分钟莫名迅速地不断逝去。然后——
  「五……四、三、二、一……零!」
  配合着菲雅的低喃,电视机画面里升起了烟火。来宾艺人们的笑脸,观众的响亮掌声,色彩鲜艳的跑马灯字幕。「哇啊~」菲雅张着嘴,望着这副热闹欢腾的景象。
  「好,今年又是新的一年开始了……那么,大家新年恭喜。」
  「春亮,祝你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阿春,今年也请你多多指教啰。」
  春亮向此叶和黑绘说出新年贺词后,看向菲雅。
  「你也是,新年快乐。」
  「唔。虽然不晓得新的一年开始后有什么差别……不过,这就是所谓的一种仪式吧。那我就说声新年恭喜吧。」
  菲雅边说边点头,春亮扬起苦笑,「那么接下来……」并且站起身。
  「你要去哪里?要去上新年的第一次厕所吗?」
  「不是啦。我白天时说过了吧,新年一到我们就出发。刚才的气象预报也说今天中午过后有可能会下雨,所以趁现在出门吧。虽然时间还不急,但总之大家开始准备吧。」
  「这么说来,我好像有听你说过呢……但我听过就忘了。因为你说新年一到,我还以为铁定是先睡一觉再出门。那么,三更半夜的我们要去哪里?」
  「这还用说吗?」春亮笑道。这件事,对菲雅来说大概是第一次——对春亮他们而言也是一年仅能进行一次的——正月例行公事。
  「就是新年初次参拜神社啊。」



第一章「元旦时该做什么?」 “Of course,the first visit...and the first curse”

  *

  出门的准备完成后,一行人搭上计程车。在新年初次参拜的时候偷懒一点,应该不会受到天谴吧。坐在车里时,菲雅也一脸兴奋,东张西望地看着车窗外夜晚的街道。
  「喔喔,有好多人喔!明明是三更半夜,却能合法地走在外面,感觉真兴奋!」
  「是啊~这副景象也是只有今天才有……啊,不好意思,司机先生,请麻烦在下一个街角右转。」
  他们新年初次参拜的目的地,是位在郊区的神社。并不是住家附近,先前曾和莎弗兰缇一起前往,或是曾在秋季祭典上出现神秘面具少女的那间神社。但计程车并未停在神社前头,而是停在有段距离的超商停车场。付了车费后,一行人走出计程车。
  「喔喔,锥霞!祝你新年快乐!」
  「哈哈……菲雅,新年快乐。还有大家也是。」
  在那里的是等着与他们碰头的锥霞。春亮传送新年快乐的简讯时,顺便邀请她,于是她也一起来了。
  「班长,不好意思喔,这么临时邀你。」
  「不会啦,我才在想说新年初次参拜要怎么办呢,所以是刚刚好……是说,你没有约涡奈他们吗?」
  「我问过了,但是他们都已经预定要和家人一起去了。至于莎弗兰缇和白穗,则是没有给我回覆。」
  「我也寄了简讯给小莎弗呢,可是没有回信。会不会已经睡了呢?」
  众人一边聊天,一边走向神社。现在不愧是深夜,风还真冷——但是春亮已做好万全的御寒对策。有温暖的围巾和温暖的毛衣,都是各自从菲雅和此叶那里收到的圣诞节礼物。而且做好御寒对策的不仅有春亮一人。
  「喔……菲雅,你戴的手套好可爱喔。看来好暖和。」
  「嗯,很暖和喔!我也把这份温暖分给锥霞吧。嘿咻嘿咻。」
  菲雅用手套包夹住锥霞的脸颊,然后摩擦生热。锥霞感到发痒似地眯起眼睛。看来菲雅也有效活用了圣诞老人送的礼物。太好了。附带说明,春亮送给此叶的是,她曾说过太贵而买不下手的画家画册;至于黑绘,则是带有「希望你好好加油,上班别迟到」的含意,送给了她闹钟。相对地,她似乎也是带有「好好煮饭啊」的含意,送给了春亮全套菜刀组。
  (这么说来,圣诞节派对……也发生了很多事情呢……)
  春亮回想起当时的热闹情景。对于临时邀请的锥霞和莎弗兰缇两人,也算是表达平日的谢意,他也送了不成敬意的小礼物给她们。春亮送给莎弗兰缇和白穗成对的小布偶,莎弗兰缇则是送给他们高级的泡芙礼盒。春亮同时也感激不尽地收下了她的蛋糕。至于白穗则是面带无比灿烂的笑容:「这是我送的礼物。也请你别客气,尽管吃吧。」递给了春亮新鲜的杂草(原产地是路边的空地)。这则是感激不尽地丢了。
  这时锥霞配合春亮的步调,走到他身旁。
  「对了,夜知……那个,前几天谢谢你。还有,不好意思,因为太突然了,只能准备那样的东西。」
  「啊,是指马克杯吗?不会啦,完全不成问题……是说,正好能派上用场呢。先前有个杯子破了,所以数量有点不太够。偶尔喝咖啡的时候,就只好先用茶杯充数。」
  春亮边说边回想锥霞送来的礼物,也就是花色各异的马克杯组。毕竟突然邀请对方来参加派对的人是自己,其实他很过意不去。另外让他觉得过意不去的,还有另一件事。
  「是说,我也送了你马克杯,真是不好意思呢。虽然派对上也说过了,但没想到会送一样的东西呢。」
  「不…不,没关系啦。正好我自己在用的马克杯也已经很旧了……一点问题也没有唷。我有确实在使用呢。」
  「是吗?那就好。」
  锥霞不知为何慌张地快速说道,春亮点了点头。但是锥霞更加低声地念念有词。
  「不过……互相送对方相同的东西,也可以把它想成是……心灵相通吧……?不不,居然为了这点小事就这么开心……真是蠢毙了……」
  「嗯?班长,你说了什么吗?」
  「什…什么也没有!」
  「喂,春亮,从刚才起我就很在意,偶尔会在别人家门前看到的,那个像是竹枪的东西是什么啊?我还以为是某种陷阱,但是不安装在洞穴底下的话,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吧?总之,看来还真是危险耶。」
  「那是门松!而且不是陷阱,是一种象征吉祥的装饰品!」
  闲聊的期间,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阵。
  愈接近神社,周围的人口密度就增加得愈明显。目标神社位在一座颇高的小山山腰上,首先必须爬上长长的阶梯再进入神社院内。望着肩并着肩互相簇拥,上下往返石阶的参拜者们,菲雅瞪大了双眼。
  「什么……明明时间这么晚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啊?」
  「这就是新年初次参拜的力量啊。只有今天夜行性的人会变多。」
  「话虽如此,外出的人群真的很多耶。大家要小心别走散喔。」
  「是啊。总之我们出发吧,要小心别踩空石阶喔,不过就算踩空了,也只会看到我大展身手而已啦。」
  「等…黑绘,不要一边说着那种话一边绕到我身后!你又打算抓我的屁股了对吧!我绝对不会踩空,请你放心!」
  然后他们爬上石阶,踏进神社的广阔院落。这时菲雅又惊愕地停下脚步。
  「这…这股味道,这份热闹,还有摊贩……这根本是祭典了嘛!跟先前去过的祭典没什么两样!所谓新年初次参拜就是祭典吗!」
  「这么说也不算错啦~等一下等一下,摊贩等之后再来逛吧!之后!」
  春亮慌忙地捉住被烤玉米的摊贩吸引,神情痴迷地想走过去的菲雅。明明才刚说过要小心别走散啊。
  「听好了,新年初次参拜确实很像祭典,但又不是一般的祭典。我们还有很多其他该做的事,那才是新年初次参拜的重点。逛摊贩绝对不是主要目的喔。」
  「唔~那该做的事是什么?」
  「有很多喔。总之,我们先去参拜吧。之后再到处逛逛。」
  「参拜指的是之前去参加祭典时做的那个吗?就是摇响铃铛之类的。」
  「对对。而今天参拜的意义呢,就是希望今年一整年能够事事顺利。」
  「嗯。好吧,既然如此那也没办法。那么我们快点走吧。」
  尽管有些不满地鼓起脸颊,菲雅还是接受了提议。此叶等人似乎也没有异议,因此一行人前往位在参拜走道前方的正殿。但是正殿处的人口密度比至今遇到的还要高。
  「咕哇~要被冲走了!」
  「喂,菲雅,振作一点,跟紧我们!来,丢香油钱!」
  「……这还真是…辛苦呢。黑绘你没事吧?小心别被压扁喔。」
  「我没事,一有危险的话我会使用靠垫~」
  「靠垫……啥?喂,黑绘,你又锁定我的身体了吧!」
  「总…总之只要把这个丢出去就好了吧……嘿——咻!可…可是这样子,根本没办法许愿嘛!跟祭典的时候根本不一样啊!」
  费尽千辛万苦结束参拜之后,春亮一行人在香油钱箱前方成功逃出人群。虽然早已料想到了,但还是被挤得一塌糊涂。
  「呼啊……这是怎么搞的?新年初次参拜有这么像打仗吗?」
  「的确,今年似乎比往年还要拥挤呢。果然是因为气象报告说今天午后会下雨的关系吗?有很多人和我们一样,是打算趁现在赶快参拜完毕吧。」
  「应该是吧。那么接下来呢?」
  「好,为了避免忘记,先去买护身符吧。」
  众人于是前往位在正殿一旁的小型建筑物。那里也相当拥挤嘈嚷,但没有香油钱箱前那么夸张。在打工巫女们的笑容迎接下,菲雅看向一字排开的护身符。
  「唔,就算是便宜的也要五百圆吗……都还挺贵的嘛。价格不一样,这是表示愈贵的护身符愈有效吗?」
  「这方面就别太深究了。毕竟是吉祥物品啊。我想只要有买一个就好了吧。那么,该买哪个好呢……」
  「我要这个。」
  菲雅火速地指向其中一个护身符。
  「基本上还是问一下好了,你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字吗?」
  「那当然。下面两个字虽然不太清楚,但上面两个字的意思我隐约能明白。」
  那么就没问题了。菲雅会买那个护身符,就那层意义而言也是当然。春亮一边苦笑,一边买下写有「大愿成就」的护身符。「可别弄丢喔。」待春亮提醒她之后,菲雅将护身符塞进大衣的口袋里。接着此叶、锥霞和黑绘也各自适当地买了「阖家平安」、「学业成就」和「安产祈愿」的护身符。是谁买了最后那个护身符,自然是不言而喻……不过,为了搞笑就花费五百圆,这样真的好吗?
  「哎呀~真是太好了。买到了非常适合我的护身符呢。接着是……嗯,是抽签呢。我们赶快去抽吧~」
  「因为想不到有五百圆份价值的吐嘈,所以各方面都加以无视。不过说得也是呢,我们也去抽个签吧。」
  「好,小菲菲,我们走吧。我来出钱。」
  「抽签是什么东西啊?」
  「真是个好问题呢。抽签,是新年最初遇到的试运比赛。先在这里头放进一百圆硬币后,倾注所有心力抽起签——根据抽到的等级,决定今年一整年运气的赢家和输家!」
  「什么,除了刚才的香油钱箱搏斗外还有吗……果然新年初次参拜是种很有战斗性质的活动呢!好,黑绘,你先示范给我看吧。锥霞你也可以先抽喔,我想先看看会抽出什么。」
  接近放在台上的抽签箱后,黑绘投入一百圆硬币,然后伸手在箱子里搅弄一阵——
  「喝啊!呃……唔,是中吉。」
  「中吉算是哪种等级?」
  「还算不错吧。不过并不是最高的,所以很有可能会输呢!那么,内容是……『经商/认真工作即是吉』吗?呣……若是『一攫千金财源滚滚来,不须工作亦可』就更好了。」
  「不可能会有那种建议别人堕落的签吧!」
  「哈哈,那么我也先抽吧……嗯,我也抽到了中吉。算是普普通通吧。虽…虽然蠢毙了,但基本上我也看看内容吧。我看看……『只要一心一意努力』是什么意思呢……是指有希望的意思吗?还是在委婉地……!」
  锥霞不知为何入迷地紧盯着签纸的内文,然后嘀嘀咕咕念念有词。春亮暗自歪过头纳闷:班长是那种会把抽签内容当真的类型吗?
  「这么说来,锥霞和黑绘是平手吧。对了,黑绘,最低的等级是什么?」
  「应该是大凶。但我也不晓得里头会不会放,所以凶也几乎算是最低等级了。」
  「凶,光听这名字就很不吉利呢。内文肯定也都是不祥的预言。好比说『经商/店家将会着火』,或是『疾病/两秒后吐血身亡』之类的……!抽到那种签的家伙,就各方面而言都已经完蛋了呢。就算出了差错,捡回一条命,面对抽到好运签的人们,肯定也只能过着一整年都抬不起头来的日子吧……嘿嘿嘿,真期待。好了……乳牛女,一决胜负!你抽吧!」
  「为…为什么突然这么兴奋?」
  麻烦的是,此叶已经投进了一百圆硬币,手也伸进了抽签箱里,根本不存在着「不抽」这个选项。她犹豫了一会儿后,终于像是下定决心般咽了口口水,接着动作慎重地拨弄签纸。菲雅当然是站在此叶身后,举起两手,并弯成钩爪的形状,发送出邪恶的电波:「凶……凶……大,凶……!」
  数秒后,此叶倏地张大眼睛。
  「喝!就是这张!」
  然后抽回手。她以像在弹手指般的手势运用大拇指指腹,以手刀的力量轻轻切开签纸的封口。接着眼神无比认真地凝视纸上内容——
  得意微笑。
  「呵呵!平时有做好事就是会有保佑呢……我是大吉喔!」
  「你说什么……!」
  面对一脸愕然的菲雅,此叶骄傲地挺起胸膛。
  「菲雅,你真是自掘坟墓呢。都因为你老想着要贬低别人,事情才会变成这样喔。哎呀,大吉真是不错呢。内容也都是写着些很吉利的话……那么,接下来轮到菲雅了吧?你刚说了什么?你好像说过这个抽签比赛输了的人,今年一整年会在赢的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吧?真是不错呢,那就比吧。来呀,请抽……呜呵呵。」
  此叶面带从容的笑容,轻快地与菲雅交换站立的位置。
  「唔,你这可恶的乳牛女……才刚新年就这么让人火大……!」
  「小菲菲,加油~!这么一来,就只能指望平手了……没问题,如果是小菲菲的话一定可以!大概!」
  黑绘投进菲雅那一份的百圆硬币后,这下子一切准备就绪。菲雅边咬着下唇.边满怀祈祷地抽起签纸。这时假使菲雅抽到了凶,就是最糟糕的情况。虽说是菲雅自作自受,但希望至少不要演变成会留下宿怨的结果呢——春亮心想。如果是中吉,就能说句「真是可惜呢」笑着带过,如果是平手那更好。
  (结…结果如何……?)
  啪哩,菲雅神色紧张地撕开签纸的封口,然后动作缓慢地看向内容——
  但是这时菲雅「嗯?」纳闷地歪过脑袋。
  「黑绘,我抽到了一个有点奇怪的签喔。虽然我看得懂吉这个字。」
  「噢……是末吉吗?」
  「不,不是,有三个字。这个字我知道。直接照着念的话是——」
  然后菲雅依然感到疑惑地开口:
  「鬼大吉——上面是这三个字。」
  「那是什么!」
  「是真的。」菲雅向他们展示签纸。春亮接过后,此叶等人也一同探头察看。
  「呃,是真的耶。这是什么啊?」
  「我也没有听说过呢……」
  的确,上头写着「鬼大吉」这三个字。内容也全都是「愿望/一定实现」、「疾病/无病息灾」等好事。
  「好得太过头,甚至让人觉得有点假呢……」
  「毕竟有些神社也有『大大吉』这样的签呢~会不会是这个神社自创的类别呢!」
  「就算如此,也不能用鬼这个字吧!就字面上给人的感觉而言!」
  「虽然不太明白,但这个意思是说我会像鬼一样大吉大利吧!哼哼……真可惜啊,乳牛女,你那卑劣的企图这下彻底落空了!这回无庸置疑是我获胜!」
  「怎…怎么可能……不对,这是那个吧,可能是某人为了恶作剧而丢进去的!」
  正当此叶慌慌张张地反驳时,方才排在菲雅身后的一对情侣伸手抽签。是一对与神社非常格格不入的男女,男方穿着一件写有「Go To Hell!!」的骷髅图案皮夹克,女方则是化着浓妆。接着两人的对话传入耳中——
  「太好了,是鬼大吉耶!」「那是啥?」「你不知道吗?网路上流传说从今年开始,这间神社的签纸中会放进鬼大吉喔。能抽中真是太好了~」

  此叶无比沮丧地垂下肩膀。
  「哼哼,乳牛女,我承认你的大吉是相当不错的结果。倘若对手不是我的话,你肯定会赢吧——别在意,都怪我的运气太好了!嗯!不管怎么说,赢了就是赢了,一整年的话太夸张,起码今天让我得意一整天吧!哇哈哈!」
  「唔……」
  「好…好了好了,只要想成两个人都抽到好签不就好了吗?我都忘了,那么我也来抽一张吧。这样一来事情差不多都办完了,之后就慢慢去看表演和逛摊贩吧——」
  毕竟是难得的正月,难得的新年初次参拜。春亮希望大家别闹得不愉快,可以玩得开开心心。为了让两人尽快忘掉抽签比赛一事,春亮随便地抽了支签。
  「……」
  不知是机率之神的恶作剧,还是无欲无求的胜利。
  春亮抽到的签纸上也写着「鬼大吉」三个字。

  *

  并不是对她而言。
  而是对她家而言,今天是一整年中最忙的日子,这点的确是事实。
  但是她并不工作。因为她知道家里的工作并不需要自己帮忙。位在社务所后方的住家起居室里,她坐在坐垫上,茫然地低头看着手中的纸。
  上头条列式地写有好几行文字。写着她该做的事以及注意事项。但是文章最后则写着——「别太勉强自己,有空的话再做就好了」。
  她依旧带着茫然的神情,并没有特别的含意,动作轻柔地以指尖描过那些文字。那是既美丽又细心,早已见惯的字迹,然后——
  也让人莫名怀念。
  她眯起双眼,轻摇了摇头,像是在说这种心情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件好事般。接着先将那张纸紧紧地抱在胸前之后,又慎重其事地将纸摺起来,收进口袋。
  她叹了口气,尔后用有气无力的动作打开电视,随便地选了一台节目,开始盯着画面瞧。茫然的视线与之前一模一样,但其中的含意多少有些不同。现在目光里仅有纯粹的闲得发慌,以及百般无聊的气息。
  这时,始终随侍在一旁的另一个人开口:
  「请容我诚惶诚恐地问一句……我们不到外面去真的好吗~」
  「为什么我们非出去不可啊?我们就是为此才会雇用工读生吧?比起我,那些家伙更适合工作……哼,说是适合,但也不晓得有几个人是处女呢。」
  她露出嘲讽的笑容。另一个人偏过脑袋:
  「巫女的处女性吗~关于这一点,我想也可以藉由人的心灵加以弥补吧~」
  「哈哈,我的心灵是最污秽的嘛。就这方面而言,果然还是交给她们就好了。」
  「是吗~话说回来,我是基于个人兴趣问一下,那么肉体方面呢……?」
  「……给我闭嘴。」
  她的目光依旧紧盯着电视,伸长手臂,拉起发出慢吞吞说话声的女人脸颊。
  「呜咿咿,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好痛唷……」
  「就是要让你痛,都怪你说了失礼的话。这个话题到此结束。明白了吗?」
  「是~」
  虽然声音听来一点反省和后悔之意也没有,但这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她最后又拧了一下后,才松开对方的脸颊。这时一直放在桌上的手机嘟嘟嘟地震动起来。液晶荧幕上显示着陌生的数字排列。
  那么——打电话来的人,其立场就会自动定位。
  是客人。
  「即便在这种日子……副业也不可能没有客人上门呢。」
  她再一次扬起了更甚于方才的挖苦笑容。
  她从容不迫地拿起手机,开始与素昧平生的某个人通话。

  「是的——我就是诅咒专家。是工作的委托吗?」

  *

  由于神社就位于小山的山腰处,活用地理条件后,自然便拥有相当广阔的占地面积。在参拜步道周围像是广场的地方上,除了摊贩以外,也出乎意料地正举办着各式各样的活动。这一带的村里自治会似乎也有前来帮忙。无论哪项活动都是人声鼎沸,但果然正式的活动要等到日出后才会开始吧,因此只要排队一会儿,马上就能参加。
  菲雅率先注意到的是新春试笔比赛。除了写得好不好之外,评分项目还有题材的独特性,以及毛笔字的笔劲等,各个项目拿到前几名的人,据说日后会赠予奖品。春亮看着写有奖品一览表的看板。
  「有清洁剂之类的奖品啊。虽然很普通,但真令人开心……不过前提是有得奖。」
  「没问题,就交给我们吧!对吧,黑绘!」
  「嗯嗯,看来也很有趣,就参加看看吧。小此当然也会参加吧?」
  「当…当然吗?嗯,虽然我也习惯写毛笔字啦……真没办法,就参加看看吧。春亮和上野同学你们呢?」
  「我对写毛笔字没什么自信,就交给你们吧。」
  「我也是,实在不敢声称自己习惯写毛笔字呢。我在旁边参观就好了。」
  因此最后是由菲雅、此叶和黑绘三人参加。她们坐在帐篷下方准备好的桌子前,各自面对着宣纸握紧毛笔。首先一派轻松地开始运笔写下的人,当然是此叶。
  「谨…贺…新…年……大概就是这样子吧?」
  写得相当漂亮。「喔~小姐你写得不错嘛。」工作人员大感佩服地说。正将毛笔浸在砚台里的菲雅听见这句话后,不高兴地蹙起眉。
  「哼……写这几个字真是太了无新意了。的确,写得可能还算可以吧,但原创性真是不足呢。你欠缺的正是所谓的自我表现。这样一来,绝对不可能得第一名吧……要写四个字的话,我建议你写『圆圆滚滚』!写一个字的话,我只建议你写『肉』!」
  正当此叶脸颊抽搐时,菲雅不服输地一口气运笔写下。写出来的四个字当然是——
  「我·爱·仙·贝……写得太好啦——!」
  「你才没资格说我,这算什么自我表现啊!这根本只是在表达你很爱吃而已!」
  在春亮身旁看着她们的锥霞,肩膀微微抖动地低声说:
  「呵呵……不过,笔劲倒是魄力十足呢,充满了力量。」
  「至于字体的工整度,惨到连我也看得出来呢。啊,糟了!菲雅面露好像少了点什么的表情,开始看起宣纸了喔……!我知道,她一定是想在中间加上『芝麻』或是『酱油』这些字,让它们看起来更好吃!」
  就在春亮胆颤心惊地看着菲雅我行我素的新春试笔之际,至今一直慢条斯理地写着毛笔字的黑绘,这时也终于拿起了宣纸。
  上头写着一行文字:「如果是给哥哥的话,我可以唷……!」
  很明显地,她是想以独特题材奖为最主要的目标,但那一行文字实在是太过独特,连春亮也能轻易地料想得到,她铁定不会得奖吧。

  看样子,从抽签延续到新春试笔大战的新年对抗大赛,还在持续进行中。
  春亮佯装自己是路人,望着那副光景——接下来参加的捣年糕体验营一隅。
  「去·死·吧——!」
  「——休想…得逞!」
  「哼!」
  「喝!」
  咚咚、捏、磅咚、捏捏。
  木杵的上下敲打与探手捏年糕,两者都正以高速进行。使尽全力挥下木杵的人是菲雅,而以甚至留下残影的速度搅拌年糕的人是此叶。
  「那…那个……已经提醒过两位很多次了,这样子很危险,请再慢一点……那个,请确认对方已缩回手之后再……」
  完全不理会工作人员满脸为难地提醒,两人还是继续咚咚咚地捣着年糕。这时菲雅突然做了个假动作,顿了一拍后才挥下木杵。瞬间,传来了一声「啪叽」的奇异声响。工作人员脸色唰地惨白。
  停下动作的菲雅与此叶,带着无所畏惧的表情互相对望。
  「……还挺厉害的嘛。」
  「因为你闪过了我刚才的假动作啊。这样算是一胜一败吧。」
  「这块年糕,你不觉得再捣一下比较好吗?」
  「好啊,这次一定要一决胜负……」
  「那…那个,刚才不是敲到手了吗……?」
  菲雅她们同时朝工作人员投去骇人至极的微笑,再顶着那个微笑声称:「您在说什么呀,根本没有敲到喔。」然后继续开始高速捣年糕——但春亮亲眼看见了。菲雅手中木杵的前端,隐约有着一条刀伤般的裂痕。
  「力量与技术的融合,那块年糕一定会捣得非常好吃吧。」
  「……是啊,真让人期待呢……」
  黑绘悠悠哉哉地说完后,春亮也只能无力地如此回答。

  一行人边吃着在捣年糕体验营得到的年糕,边走在神社院落内。
  「呣妞~嗯,真是好吃。而且又赢了,心情真好。」
  「最后赢的人是我吧,我可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了唷!」
  「你说什么!不要随便胡说,诅咒你喔!」
  「好了,你们两个都冷静点。反正最后做出了好吃的年糕,这样就好啦……」
  「对…对啊,你们捣得那么认真,年糕非常有弹性呢。真好吃。」
  「是啊,而且就成分来说也跟仙贝几乎一样,小菲菲你也好好品尝一下吧。」
  「这么说也是呢。好吧,总之就先专心吃年糕吧。」
  「真是的……啊,不过真的很好吃呢。」
  锥霞与黑绘也出言缓颊后,菲雅与此叶的斗嘴总算暂时休战。春亮他们边透过味觉品尝简单的味道,边惬意地感受着新年初次参拜的气氛。在令人怀念的新年游戏区里,随意看了看转陀螺和踩高跷等活动后,同时也吃完了年糕。
  「吃得好饱!不过,吃饱了是很好,但喉咙有点渴了呢。因为在参拜大战和捣年糕比赛等活动时,出乎意料地动到身体流了不少汗。」
  「是啊~看看有没有地方卖果汁吧……」
  「等一下,阿春。难得来新年初次参拜,时机正好。这时候应该去那里看看吧。」
  黑绘手指的前方,是一处招待参拜者们喝甜酒的帐篷。看来那里的人气最高,即便这么晚了,还是有很多人聚集在那里。
  「喂,春亮,甜酒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甜甜的酒吗?」
  「那并不是酒,是一种叫作甜酒的饮料喔。」
  「明明叫作酒却又不是酒,简直是莫名其妙到极点。不过,既然是名字中有甜字的饮料,想必不可能会难喝吧。我想喝喝看!」
  「嗯……虽然很应景,但不会有问题吗?」
  「酒精含量应该很少吧,就像是加了威士忌的巧克力一样。又不是未成年不能喝的东西,而且也能暖和身体,应该没有关系吧。」
  「既然班长都这么说了,那应该没问题吧。好,那我们过去吧……嗯,此叶,你怎么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咦?我…我才没有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呢。啊哈哈~」
  此叶扬起有些可疑的假笑。对此春亮虽然感到纳闷,但还是先在甜酒帐篷前排队。不消多久就轮到了他们,顺利地拿到装在纸杯中的甜酒。
  「有股独特的味道呢……会好喝吗?」
  「我想应该不会好喝到让你大吃一惊吧,但该怎么说呢……就是有味道的味道,虽然这种说法很怪。」
  「嗯……」
  菲雅目不转睛地低头盯着纸杯,然后仰头一口喝下甜酒。糟了!春亮忘记提醒她,甜酒不能一口气喝光。
  「菲雅,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噗哈~呣……呣,这……的确是……有味道的味道……不过,我并不讨厌。再喝一杯看看吧。嗝!」
  「……嗝?」
  春亮突然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但是这时菲雅已再一次站进甜酒的排队队伍里。毕竟旗子上写着「欢迎续杯」,所以应该不需要特别制止她吧,但——
  「怎么回事?总觉得非常有种某个人在跟我说『趁现在阻止她才是上上之策喔』的感觉呢……」
  「夜知,真巧呢。我也是。」
  锥霞小口小口地啜着甜酒,喃喃自语。就在这时——
  「呃~其实我也感受到了那股不祥的预感唷。只不过,原因跟阿春还有小锥锥有点不太一样吧。不对,与其说是不一样,更像是不安的原因又增加了一个吧。」
  黑绘走过来拉了拉春亮的袖子。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后——春亮哑然失声。同时打从心底赞同黑绘说的话。不安。真让人不安。应该说,原本该要尽全力阻止对方才对,但已经确切无疑地晚了一步。
  春亮至今一直没有察觉到。
  甜酒区的一旁还有写着「屠苏酒」三个字的帐篷,在那里——绑着辫子的眼镜少女,正要将顺利取得的神明之酒送至嘴边。

  *

  她有一套工作服。是套既适合,同时又不适合帮忙家里工作的服装。但是为了副业,她必须穿上这套衣服不可。
  在自己杂乱无章的房间里,她完成了更衣以及工作的准备。她瞥了一眼电脑上的显示时间后,扭起嘴唇。
  「时间真是刚刚好,那么我们出发吧……」
  在她打开房门正要迈出步伐的时候,突然感到疑惑。理应跟上来的脚步声没有响起。她回头看向房内,这时传来了——
  如同幻听般,细不可闻的一声铃响。
  「……是神谕吗?」
  她简短问道,于是房间内的另一名少女缓缓点头回应,轻轻放下像是在听回声般,抵在耳边的双手。
  「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但是,很短。」
  「说了什么?」
  「有碍事的人会找上门来。」
  她照着字面上的意思接收讯息,除此之外不再深入思考。因为她知道就算质问这句话的意思,也无法追加新的情报。而且就连说出这则讯息的本人,除了自己说的话以外,也不晓得其他更多的情报。
  「喔……」
  她含糊地应了声,不自觉地又看了一眼电脑荧幕上的显示时刻。
  丑时三刻。
  这也是当然的吧——她心想。会有人来妨碍即将在这个时间进行的行为、最适合在这个时间进行的行为,也是不足为奇。对方是对的,她们则是错的。
  所以她才要做。
  结果,接下来的行动什么变化也没有。
  只是,在开始工作前的事前准备——从自己房间里带出的道具,会增加一点而已。

  *

  想当然尔,他没能来得及。
  帐篷附近是摆放着好几张椅子的休息区,此处已被醉鬼们占领。
  「呵呵呵,啊哈哈哈!甜酒…很甜~是吧?嗝!」
  「喂,菲雅,所以我就叫你别喝了!别大口大口灌甜酒!」
  「呼咿……怎么觉得…好热喔……是因为灯光热度的关系吗!」
  「此叶,就算很热也不要掀裙子搧风!各方面都很危险!」
  「哪里…危险…啊?啊,果然好热喔…大腿那边一定都红通通了吧……要看吗?」
  「我才不看!」
  「咦?那…难不成……你要舔……?」
  「我…我也不会舔!你在说什么啊!」
  不知是这段对话的哪个部分让她觉得好笑,此叶抖动着肩膀呵呵笑了起来。完了,睽违已久的酒鬼此叶出现了。当然在家里时,春亮不会让她喝酒,而且如果是住家附近的神社,也会因为有认识的村里自治会的人在,所以她会隐忍不喝,但不幸的是,这里是不认识的村里自治会。看见她那般发育良好的体态与冷静成熟的外表,不太可能会以为她还未成年,而拒绝给她屠苏酒吧。不晓得是因为新年初次参拜的气氛太高亢,还是为了纡解与菲雅比赛时所累积的郁闷,她才会心想「只喝一点的话没关系吧」,于是再也压抑不了对酒的渴望。
  不过,考虑到此叶真正的年龄,其实偶尔喝点酒应该也没关系。只是,为什么她的酒量会这么差呢?然后酒醉后就做些像在突显自己丰满身材的举动……!
  然后现在除了此叶之外,又多了一个不得不小心注意的对象。
  「呼呼…我也觉得…变得好热喔……可是…我才不要…跟乳牛女一样。总之就是不要。所以…我好冷。喔喔,好冷好冷……嗯~」
  说完后,菲雅开始紧紧地攀住坐在一旁椅子上的春亮。不只是手臂,不知为何连双脚也缠绕似地搭上春亮的腰部。
  「呼哈,好暖~和。春亮,你的身体…好温暖喔……」
  「喂…喂……」
  「你不冷吗?冷的话…就说吧。对了,那我…就替你…就替你这样……」
  菲雅脱下手套后,将手钻进春亮的衣服里头。她准确地从皮带上方,钻过春亮身上穿着的所有衣服防备,直接袭向他的腹部。
  「等…等一下,好痒……!」
  「嗯呼?嗯呼呼……你不喜欢…吗?喂,春亮……你喜欢吧?」
  菲雅的手依然继续移动。小手的触感轻柔地抚上肌肤,肚脐周围、侧腹,接着小手又逐渐往上,轻轻在胸口一带立起指甲。
  (可…可恶。这家伙…居然这么不胜酒力吗……!)
  与此叶不同,菲雅并没有喝屠苏酒,只是喝了几杯甜酒而已。没想到她居然就会变成这副模样呢。
  「太~狡~猾~了——我也要…温暖春亮嘛……」
  不知为何在这种时候,此叶就不会与菲雅唱反调。菲雅正从前方攀住他的左半身,相对之下,此叶则是从右后方紧紧抱住他。那个太过柔软的庞大物体,正带着无法忽视的触感,压在春亮的颈项上。不知为何她还气喘吁吁,和菲雅一样,打算伸手探进他的领口里——
  「喔喔~糟了,忙着专心拍照却晚了一步……这时候我是不是也该赶快喝醉,然后加入你们呢!」
  「黑…黑绘,你在说什么啊!蠢毙了,真是蠢毙了!喂,你们两个,都给我适可而止!那个…这个,身为班长,我绝不能坐视不管喔!快点放开春亮!」
  也许是上天的帮助,至今一直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失态行为的锥霞,终于猛然回神朝他们走来。尽管她双颊绋红,仍是打算付诸武力拉开此叶和菲雅——
  「哎呀,上野同学……你要不要一起喝酒呢?不对,是应该要喝吧?喝了之后,心情会变得很好喔……」
  「喔?锥霞~你看起来也很冷呢。我来温暖你吧,温暖你~」
  「呀哇!等…此叶、菲雅,你们快点清醒……!」
  然而很残酷地,锥霞的话语也没能传进她们的耳中。两人很快地各自将目标从春亮转为锥霞,整个人几乎挂在她身上,开始摸索起她的身躯。总觉得不能看着那副画面,况且春亮又忙着拉好自己的衣服,因此他别开视线。
  「嗯……喂…喂!那里…不行啊……」
  「你的身体果然很冷呢,这样可不行唷,毕竟你是女孩子嘛。所以……来,上野同学你也喝一杯吧……嘿咻。」
  「没错,喝一杯吧,来!」
  「嗯呜!嗯……嗯……」
  当春亮终于转回视线时,只见菲雅等人正强将纸杯推到锥霞嘴边。锥霞瞪大双眼,喉咙像是再也抵挡不住般做出了吞咽的动作。屠苏与甜酒的混合调酒逐渐被吸收进她的体内。
  然后——「咚」的一声,锥霞瘫坐在地低垂下头。这下糟了!春亮正要从椅子上起身的时候,黑绘哒哒哒地不知从哪里跑了回来。
  「这里是亲切的小黑绘快递。有人需要续杯吗~目前库存的品项有甜酒一杯,以及屠苏酒两杯唷~」
  「当然,请给我屠苏酒。」
  「喔~给我甜酒吧~」
  「好奇怪……喉咙好像快烧起来了……啊,好渴喔。随便什么都行,快给我。」
  「班长!」
  「来来来。」黑绘将抱在怀中的纸杯一一递给三人。是三个人。
  过了一会儿,从黑绘手中接过屠苏酒的锥霞缓缓抬起头来。脸颊一片火红,眼神发直。然后——终于连她也拿起纸杯,一口饮干杯中的液体。对春亮而言这真实一幅恶梦般的光景。接着锥霞摇摇欲坠地站起身子。
  「该怎么说呢……没错。我啊,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喔。你老是优柔寡断又太过温柔,面对讨厌的事情也不说讨厌,而遇到一堆倒楣的事——」
  「喔喔.好冷好冷,要回到春亮的温暖怀抱啰~」
  「来吧来吧,我来温暖你吧。呜呵呵,春亮,呜呵呵……?」
  三人逐步向春亮逼近。黑绘像是在说「新的照相好机会又来啦!」般,只是架起手中的相机。没有人出手搭救他。没有任何人……
  「等…等一下,你们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真是蠢毙『噜』!听好了,首先我想问你,虽然你老是被迷得心花怒放,但根本上你到底是喜欢苗条一点的?还是喜欢丰满一点的?还是说介于两者之间最好,而且会感到兴奋、觉得刚刚好?之类的——喂,不准东张西望!」
  「没错,不准东张西望~」
  「春亮,请你好好看着唷……现在开始,我要…好好……温暖…春亮……」
  不知为何一脸怒容的锥霞,以及表情妩媚的菲雅及此叶。春亮虽然站起身想逃走,三人却踩着幽灵般的步伐彻底包围住他。啊,是恶鬼。错不了,现在的她们正是恶鬼。
  在绝望之中,春亮不禁心想,难不成刚才抽到的签的意思,并不是指「如同恶鬼般大吉大利」——搞不好其实是指「虽然大吉,但会遇到恶鬼、遭逢惨事」。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后——
  「唔嗯~到刚刚为止我都在做些什么啊……?总觉得脑袋迷迷糊糊的,没有办法顺利回想起来。」
  「让我告诉你,这世上有些事情不要回想起来会比较好喔……」
  远离新年初次参拜的喧嚣后,春亮等人走在神社院落外围的土地上。是在树林中一处像是散步步道的地方,四周毫无人烟。他心想安静的环境和冰冷的夜风,正好用来醒酒。
  那之后又过了一阵子,也许是再也看不下去菲雅等人的失态,黑绘不再提供酒给她们。之后在春亮不断忍耐的期间,菲雅她们也逐渐恢复神智,于是决定先散个步以醒酒。
  「嗯……本来想说当作是庆祝新年,但是否太得意忘形了呢?反省中~」
  「没错,真是的。」
  春亮朝一旁瞥去一眼后,元凶之一的此叶便不好意思地缩起肩膀说:
  「那个……我也正在反省。呜呜,我明明只是想,只喝一杯的话应该没问题吧……总觉得好像做出了某些非常不得了的事情,总之忘了吧!嗯,忘了吧!」

  「真是…真是……太失态了……蠢毙了……」
  锥霞则是用手捣住脸庞,打从心底感到后悔般地左右摇头。
  「不过,毕竟强迫你喝酒的是她们啊……是说,班长,你不会喝酒吗?啊,我们都还未成年,一般而言都还没喝过酒吧。」
  「那…那是当然!这是社会的规定,我至今从来没喝过!而且因为『基美史托兰提之爱』不太能治好体内的异常……啊啊,话虽如此……」
  锥霞一副话不成声的样子,抑郁地叹了口气。嗯,说不定锥霞也算是被害人吧。
  总之,以后别让菲雅喝甜酒一类的饮料了。春亮边谨记在心,边继续惬意地散步。
  「不过,这里好安静,真是适合散步的地方呢。而且也没有其他人。」
  「毕竟还是元旦的深夜啊。姑且不论新年初次参拜,本来就没有什么人会来这种神社的后山地带闲晃吧……要不是因为我们一行人未成年却喝醉酒,然后又糗态百出,才会逃进没有人烟的地方啊。」
  「嗯…呣……我是因为你们说喝了也没关系,而且也只喝甜酒,并不是为了喝醉酒才喝的喔!所以结论,这一切都该怪乳牛女!我才没有错!」
  「怎么觉得现在实在无法反驳你……呼~」
  树林里仅有月光稀疏地洒落下来,轻轻吹拂的风沙沙沙地摇动枝叶。菲雅说得没错,真是安静。毕竟截至方才都太过吵闹了,偶尔像这样安静地散步也不错。当春亮一边享受这份宁静一边缓步前进时,不知不觉间,他已与菲雅走在一行人的最尾端。
  春亮瞟向身旁晃动的银发。
  「话说回来……你觉得怎么样?」
  「嗯?什么怎么样?」
  「呃,就是正月和新年初次参拜之类的,你都是头一次过吧?基本上该做的事都做完了,所以问你有什么感想。」
  「嗯,感觉就像祭典一样,很开心呢!是说,新年初次参拜根本就是祭典嘛!」
  菲雅转眼间眉飞色舞地说道。「那真是太好了。」春亮也露出苦笑。即便对他们来说理所当然,也毫不新奇,对菲雅来说却不是如此。菲雅是初次接触到这些事物。而每当她带着笑容叙述她初体验的感想时,春亮也有种十分不可思议的新鲜感。尽管一直以为理所当然,但其实这些都是很美好的事物——有种重新体认到这些活动的价值的感觉。
  「可是,先不论新年初次参拜,我觉得我还不算完全体验了正月的活动喔。所谓新年初次参拜,只是正月里的一项活动吧?」
  「嗯,也许是吧。」
  「除了新年初次参拜之外,正月还要做什么?说到正月,应该还有其他活动吧?」
  「嗯~还有什么呢…但我觉得你也已经体验过不少活动了呢……例如新春试笔和捣年糕,你刚才就玩过了吧。和歌纸牌游戏……也算是在家里玩过了,也拼了笑福面,也看了转陀螺和踩高跷。」
  「喔喔!」菲雅像是回想起什么般地双眼闪闪发亮。
  「就是刚才在广场那里,别人在玩的那个吧!该怎么说呢,看起来似乎是非常需要技巧的游戏呢……听说以前的小孩子都是玩这些游戏,日本人都是这样吗?所有人都曾接受过当杂耍师的训练?光是用绳子拉扯陀螺,它竟然就能以非常快的速度不停旋转,而且还有人可以踩在那个摇摇晃晃的高跷上走来走去,真让人不敢相信!」
  想必是回想起了方才在新年游戏区里参观到的景象吧,菲雅比手划脚地开心游说。说到旋转的时候,她自己的身体也跟着转呀转地,模仿陀螺旋转的速度。顿时银发像雨伞一般飘散开来,转个不停。
  「哈哈,我想只要习惯之后,也能轻而易举地转动陀螺吧。呃,但是你的话,就只有踩高跷会有点问题吧……」
  「你…你说什么!你说谁很重啊,诅咒你喔!」
  「我什么都还没说耶!不过我正打算说的问题点确实是这个没错!不,等一下,我们言归正传吧,其他很有正月气息的活动嘛……对了,还有压——」
  啊!
  春亮慌忙闭嘴。本想转移话题,似乎反而不小心触到了更加危险的话题。
  「压——什么?」
  「不…不,没什么。呃~到底是什么呢~还有其他活动吗~哈哈哈哈。」
  春亮干笑着别开目光。但菲雅目不转睛地斜眼瞪着他。大事不妙。如果只是圣诞礼物的话那倒也罢,但是顾及生活费,压岁钱他实在是无法再负荷,很希望她们能谅解。而且压岁钱其实是由大人发给小孩子。但是倘若菲雅知道了压岁钱的存在——「什么!压岁钱就像是临时多出来的零用钱?那对我来说就等于是临时多出来的仙贝!」肯定会脸色大变地朝他逼近。一定要想办法打马虎眼才行,但是——
  「呣呣……无耻小鬼,你有事情瞒我对吧!快说!现在快点给我说!」
  「什…什么也没有喔。是你的错觉啦!错觉!」
  「什么错觉,我的眼睛才不会被你骗倒!一定是有什么很棒的正月秘密活动吧,是什么,快说!好比说像是为了祈求一年的健康,狂吃如小山一般多的仙贝那种仪式吗!」
  或许是春亮的搪塞技巧太差劲了,菲雅紧紧拉过他的围巾,勒住他的脖子。竟然用自己送的礼物当作凶器。
  「呜喔!等…等一下,有话好说!」
  「该说的人是你!新年的第一天就有事情瞒我是怎样!不行、不可以!这样一来,今年一整年你肯定都会一直做些不敢对我说的事!例如早上上学时掀了某个女生的裙子却没说、中午佯装不经意地在走廊上撞到某个人又揉了她的胸部却没说、晚上偷看我们洗澡却没说——真…真是无耻至极的秘密!」
  「为什么你举例说明我的秘密,全都把我讲得像是性犯罪者一样啊!」
  以此为契机,寂静的树林再度如同以往变得吵闹不已。结果,菲雅与热闹,两者可说是如影随形。「想一边享受宁静一边惬意散步」这种想法,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大错特错。
  但是春亮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这样也不错。一如以往却又理所当然的这份喧嚣,绝对不是件坏事——但只有被围巾勒住脖子这一点,还是希望不要。
  走在前面的锥霞与黑绘转过头来露出苦笑,像是在说「真拿你们没办法耶」。只有此叶对于正在他身后进行的杀人未遂案件,不满地鼓起腮帮子。果然还是她最可靠。好了,快逮捕犯人吧,不过麻烦手段温和一点,不要两个人又发生口角——就在春亮如此心想时——
  咚!树林里响起了某种声音。
  「嗯?」
  菲雅偏过脑袋,看向传来声音的方向。声音又一次响起。源头很近,就来自这条散步步道的侧边。看来菲雅感兴趣的对象,从春亮转变成了从无人树林里传出的神秘声响,她干脆地放开春亮的围巾,然后伸直背脊踮起脚尖,试图看穿树林的深处。
  「那是什么声音?」
  「不晓得……不过听起来不像是自然的音色呢!啊,又来了。」
  在黑绘低喃的期间,那种像是树木与某种东西正在互相撞击的声音又断断续续传来。一行人困惑地面面相觑。
  「会有别人来这种地方吗?」
  「咳咳……呼~毕竟我们都来了,也不能断定绝对没有吧。怎么办,要过去看看吗?如果是某位大叔和我们一样,喝了屠苏酒然后醉了,便来这边吹吹冷风结果瘫倒在地,于是敲树木求救——如果是这样的话,可就糟了。」
  有部分也是为了转移话题,春亮边按摩着受到重创的喉咙,边试着提议。虽然他也想对菲雅抱怨几句,但如果菲雅回嘴说:「都是因为你有事情瞒我!」导致又重新提起刚才的话题,那可让他吃不消。
  「嗯,听起来不无可能呢。这是新年头一回的助人好机会,我们过去看看吧。」
  看来关于神秘的正月活动话题,菲雅已暂时抛在脑后。得救了。
  于是以菲雅为首,一行人离开仅是随随便便地除过杂草的散步步道,走向树林里。依然持续不断的声响显得愈来愈清晰。咚。咚。咚——除此之外,也有人类在说话般的声音传入了耳中。果然有人在吗?
  又过了一会儿,春亮等人在昏暗的树林中发现到了人影。林木之间各自空有数公尺左右的距离,一字排开,就在其中一棵树木的前方——
  「咦……?」
  有太多事情无法理解。在那里的人是谁?对方又为什么要那么做?
  但是,唯一一个能够理解的是——方才起一直听见的声音的真面目。
  在看见那个光景的瞬间就得到了解答。
  那个无庸置疑——

  是丑时参拜的声音。

  *

  那是一种既典型又传统的——诅咒他人的咒术。
  由于太典型,又太过时,春亮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但是错不了。
  「去死!受诅咒吧!去死!去死——!」
  那里有这两名人类,都是女孩子。其中一名少女以低沉粗哑的嗓音叫喊着可怕的台词,手上还拿着长长的钉子和铁槌。被另一只手压在树干上的、被钉子不断敲打着的东西——想当然尔,是草人。
  原本少女一直当当当地举起铁槌敲打钉子,这时「呼~」地吐了一口气伸直背脊,然后朝另一名少女说:
  「顺便第二个人也一起诅咒吧。伍铃,把头伸出来。」
  「啊呜,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那个,拔的时候还挺痛的呢~……」
  「不要的话,我会让你更痛。还是你想拔指甲给我用?」
  「……我选头~」
  另一个人——被称作伍铃的少女,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身体轻轻向前倾。拿着铁槌的少女伸向她的头部,动作粗鲁地拔下一根她的长发。「啊呜。」伍铃依然带着笑脸,很痛似地按住脑袋瓜子,但少女看也不看一眼,将头发塞进从侧背包中拿出的新草人里。方才被钉钉子的那个草人已呈现出剑山般的状态,毫无钉下新钉子的空间。少女在一旁固定住新的草人后,又从侧背包里拿出一张纸,看了数秒之后——
  「对象名字……这该怎么念啊?夜椿…吗?夜椿武治!去死!受诅咒吧!腐烂吧!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少女咚咚地再次敲起钉子。另一名少女则依然笑容满面地注视着这副光景。
  春亮打了个冷颤。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去死、去死!溺死在自己吐出来的黄色呕吐物之海里吧!最好被臭死人的同性恋强奸!受诅咒吧、受诅咒吧、总之受诅咒吧!来吧、来吧、来吧……嗯?」
  「哎呀。」
  这时,边狠狠咒骂着草人边敲钉子的少女,以及在身旁注视她的女子,终于发现到春亮一行人。少女停下敲铁槌的手,另一个人则是继续面带恬静的笑容,转过头来看向他们。既不逃也不惊讶,就只是看着他们。
  春亮会怀疑自己的眼睛,不只是因为她们正在做的行为,也是因为像她们这样的人竟然会做这种事。丑时参拜,诅咒他人的咒术。这项咒术千真万确,与她们这样的存在无缘。反而是处在对立的立场。但是,为什么——
  穿着巫女服的她们,会在做这种事情呢?
  「哼……你们就是『碍事的人』吧?」
  拿着铁槌的少女扭起嘴唇微笑,不知为何心领神会似地点头。
  她身上穿着巫女服,但又不太像是巫女。盛气凌人的五官,戴着细框眼镜,但一丁点也没有文学少女的气质,及肩的长发染成了夸张亮眼的颜色。唯一像巫女的地方就只有红色裤裙,

上半身则只穿着T恤。可能是因为敲打钉子时会热吧,明明是冬季夜晚,她却把袖子卷起来,露出两条白皙的手臂。带子长长的侧背包挂在肩上,带子又陷进胸脯之间,强调出大小适中的隆起。有点无法直视。
  而且无法直视的地方不仅是上半身,下半身也是。红色裤裙侧边像是开高衩的部分,比一般的裤裙开得还要宽敞。但她上半身穿着的并不是下摆极长的白色上衣而是T恤——因此理所当然地,从红色裤裙的开高衩里,隐约可见她的雪白大腿直至腰骨一带。
  「哈,大色胚正盯着我的大腿看呢。真恶心。你是巫女控吗?顺便说一声,我没穿内裤。你变得更兴奋了吗?呜嗯,这个变态。最好去死,最好被人诅咒。记录一下好了,『今天久违地遇到了变态』……」
  少女将铁槌收进背包里,取而代之地拿出手机,开始用单手答答答地按起按键。春亮还以为对方是在挖苦自己,难不成真的在记录事情?
  「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千早殿下,只要穿普通的服装不就好了吗,」
  「那样一来就没有意义了吧。不过,可能也有些变态对于基本的巫女服会比较兴奋吧。那种变态就交给你吧。挺起胸膛代替我被人视奸吧,伍铃。」
  「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这么说真是太过分了~」
  尽管嘴上说好过分,但名为伍铃的另一名步女还是保持着恬静的微笑。她是位予人年长大姊姊感觉的女性,而且确实是穿着标准的巫女服。长长的黑发发尾微向内弯,莫名散发出一种很有巫女气息的清纯氛围。与名为千早的少女的低沉粗哑嗓音呈现对比,伍铃有着银铃般轻脆悦耳的说话声。
  「无耻小鬼用眼睛玷污女人已经是稀松平常的事了,之后再来教训他——那你们又是在做什么?」
  菲雅话声僵硬地问,千早继续操作着手机笑了起来。像是瞧不起他们一样。
  「你看了还不知道吗?噢,因为是外国人,所以不懂,是吗?这叫做丑时参拜,我正在诅咒别人喔。」
  「你说…诅咒……!」
  菲雅咬紧下唇。春亮心想,这也是当然的吧。对于她们而言,对于因诅咒而拥有意志的她们而书——这句话有着特别的含意。
  「我奉劝你,快点住手比较好喔。」
  「我同意上野同学说的话。诅咒可是一种只会让他人陷入不幸的不祥事物喔。」
  「尤其是还使用草人……就我而言也不得不劝阻你们呢~」
  「感谢你们的奉劝,不过我不会住手。毕竟是碍事的人,我也料想得到你们会说这些话,不过我根本没有听的义务嘛。」
  「你…你这个笨蛋!你根本不知道这么做会发生什么事情,无耻巫女!喂,乳牛女,你快点再多教训她几句!没有丑陋到你那种境界的胸部,还有相同的眼镜装备……再这样下去,你的个人特质就会完全消失喔!虽然其实那样子我也无所谓啦!」
  「为什么我的个人特质只有胸部跟眼镜啊!算了,先别管这孩子说的话,但诅咒他人真的是件不好的事情。虽然不晓得你有什么苦衷,但总之能请你住手吗?」
  「我拒绝。这是我的自由吧。是说,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苦衷啦……我只是因为工作才这么做罢了。」
  「工作……?」
  此叶蹙起眉头。千早轻轻颔首。
  「没错,我是诅咒专家。我只是接受心中怀有怨恨的客人的委托,再代替他们进行诅咒而已。就算叫对方去死,也只是听过对方的名字,根本不认识他……所以完全没有罪恶感。而且又能赚到钱,对我来说只有好处呢。」
  「感觉更加恶质呢……!」
  春亮发出呻吟。虽然他不觉得进行丑时参拜后,会有实际上的效果,但是这的确不是件好事。纵然是代替执行,当中还是会存有人的恶意。而当人的恶意这种负面意念,不断真实地、长时间又强烈地散发出去——说不定真的就会种下「诅咒」。在被钉在树上的草人身上,以及她手上的钉子和铁槌上。
  菲雅她们似乎也是相同的想法,表情显得更加严厉。
  「诅咒专家吗?我只能说这真是蠢毙了的行业呢……」
  「没错。你难道不知道这已经是偏离了人道的行为吗?而且还特地穿着巫女服……虽然不晓得你们是什么关系,可是旁边那位小姐,如果你为她着想,应该要阻止她才对。」
  「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因为这是千早殿下决定好的事情呀~」
  名为伍铃的巫女摇了摇头,同时沉稳说道。
  「哼,这家伙才不可能违抗我呢。这家伙是我的手下喔,是奴隶。敢抱怨的话,下一秒我就会揍飞她……是说,你要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离我远远的到什么时候啊?这些家伙也差不多要动手做些什么了,快点做好准备,你这个白痴!」
  「啊呜,好痛喔,千早殿下……」
  「就是要让你痛!」
  千早捏起伍铃的脸颊,用力地拉起使她移动。让伍铃移动至自己前方后,便将她当作是面对春亮等人的护盾。
  此叶对这项举动皱起了眉,但过了几秒钟后,脸上又浮现出些许的怀疑。但菲雅完全没察觉到,只是一味急得跳脚。
  「喂,你快点住手!这样也太过分了吧!」
  「我都说过她是我的手下了,跟你们没有关系吧?是说,如果没有其他事情,麻烦你们回去吧。我们的工作也做完了,你们是来这里新年初次参拜的话,那么就别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了。这间臭神社虽然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但至少会招待屠苏酒和甜酒喔。」
  「我们已经新年初次参拜过了,也喝过甜酒了!现在该做的事情,就是阻止你那种愚蠢的诅咒行为!把草人和钉子给我,总之要让你再也无法做那些事情!」
  菲雅气势汹汹地大步走向不良巫女们。千早咧嘴一笑,朝菲雅的方向推了伍铃背部一把。菲雅继续前进,也未拿出魔术方块。这是当然。菲雅并不是普通人,就算中间隔着一位楚楚可怜的巫女,也构不成任何妨碍。想必她能轻松制伏千早,从她手中夺过诅咒道具吧——
  就在春亮如此心想的时候——
  笑咪咪的伍铃,朝菲雅疑惑地偏过脑袋。
  「……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真是非常抱歉~因为这是千早殿下的命令~」
  她依旧带着恬静的表情,轻轻地举起穿有白衣的单手。这一瞬间,此叶脸色大变。
  「!果然……菲雅小心!那个人和我们一样——!」
  「呣?」
  就在菲雅困惑地皱眉之际,伍铃以歌唱般的嗓音大喊:
  「——如若狂风吹散层层积云,如若朝风夕风吹散朝雾夕雾!」
  「铃!」刹那间,传来了几不可闻的铃铛声响,同时——
  「呜…呜喔喔喔!」
  菲雅整个人被暴风包围。狂风的余波吹来,春亮的围巾也激烈地飞起翻腾。他反射性地闭上眼睛,接着张开眼睛后,只见——
  「哎呀……伍铃真是有点吃惊呢~我还以为可以把你吹跑,没想到你似乎比外表看起来还要重呢~」
  「你…你说谁重啊,诅咒你喔!不说这个了,你刚才……做了什么!」
  菲雅将从魔术方块变化而成的螺旋钻扎在大地上。幸亏她捉住了急忙变出的螺旋钻,才没被刚才的强风吹跑吧。不过,就算没有以螺旋钻为支撑物,依菲雅的体重,说不定顶多滚个几圈而已就没事了。
  听见菲雅的话后,眯起眼睛摆出备战架式的此叶回答:
  「虽然我不晓得她做了什么,但我晓得她为什么能那么做喔。从刚才起我就有点在意,但经过方才的攻击,结果已昭然若揭——这个人是我们的同类。」
  「是化为人形的……诅咒道具吗?」
  春亮低声询问后,此叶点了点头。菲雅从地面上抽起螺旋钻,持续警戒地瞪着伍铃。伍铃仍是一副毫无紧张感的神色,再次疑惑地歪过脑袋。
  「哎呀……是同伴吗?伍铃是第一次遇到同伴呢!」
  「哼,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你可不是同伴喔。只是同类。你的真面目是什么?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伍铃人如其名,就是『受诅咒的铃铛』唷~刚才那是所谓的大祓词——」(注:大祓词是祭祀神灵时朗读的一种祈祷文)
  「等一下,伍铃。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了吧。你再讲废话,我就捏你喔!」
  「啊,真是非常抱歉~」
  伍铃哒哒哒地踩着轻盈的步伐向后退,回到不快地噘起嘴的千早身边。伍铃回来后,千早先轻敲了她的脑袋一记,接着再度看向菲雅等人。
  「喔……其他也有伍铃这一类的东西啊。那边的眼镜女和矮冬瓜也是吗?还是说,你们全部都是?」
  「我也是没错,但这边的这两个人并不是唷!」
  「不过,是相关人士。」
  锥霞简短回答后,千早耸了耸肩。
  「相关人士吗!算了,怎样都好啦。我也没有任何事情要找你们……如果你们不回去,那就没办法,只好我们回去了。」
  「等…等一下!我们话还没说完呢!明明那家伙就在你眼前,你为什么会不明白,诅咒是种不祥的东西啊!不要再诅咒别人了!」
  千早面带冷笑地无视于菲雅的话语,正要掉头就走,却又忽然停下。
  「……」
  「伍铃?」
  她皱起眉看向眼前的伍铃。本以为伍铃会跟上千早的脚步,但她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不知为何,像是在听回声般地将手抵在自己的耳后。
  这时春亮他们听见的是,非常非常细微,仿佛是在遥远他方响起的——铃声。
  「哎呀。这是……糟了……伍铃,得加油才行……」
  「喂,我不晓得你听见了什么,但之后再说吧!现在我们要回去了,因为这些家伙好像会做出一些麻烦的事情!喂,伍铃,你有在听吗?」
  「……是的~说得也是呢,只能加油了……那么,就这方面而言,也许这个状况算是刚刚好吧。不,只能这么做了……」
  千早拉扯着伍铃白色上衣的衣领,但她依然不动如山。伍铃面带恬静的微笑,又以有些迷濛的视线,缓缓地环视菲雅一行人。
  「看来诸位的运气都相当好呢……真是太好了~中吉两人、大吉一人,大吉以上则是两个人……吗?原来如此,那么——」
  听见伍铃的低喃后,春亮大吃一惊。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但全都说对了。那是在这间神社里抽到的签的结果。难道她拥有可以感知抽签结果的能力吗?可是这种能力又能派上什么用场?又有什么意义?
  菲雅听见对方的低语后,也露出狐疑的表情,但似乎马上察觉到自己该做什么。可能是为了威吓对方,她大力地甩动了一下手上的螺旋钻。
  「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总之我们话还没说完!可不会那么轻易放你们走!」
  然后逼近对方。伍铃依然双眼无神地嘀嘀咕咕。
  「等…菲雅,不要太粗鲁啊……!」
  「若是坐视不管诅咒专家这种愚蠢的存在,算不上是帮助别人吧!别担心,我会小心不让她们受伤——尽量啦!」
  「……啧。」
  这时传进春亮耳中的,是千早对于毫不移动的伍铃发出的烦躁咂嘴声。只见千早将手伸进背包里,接着将从背包里拿出的某样东西,迅速地掷向前方,下一秒——
  一道闪光亮起。
  「好亮!」
  「呜喔,这是什么!」
  彻底的突袭。应该是闪光弹一类的东西吧。大量的亮光袭向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一瞬间夺走了他们的视觉。尽管闭上了双眼,眼皮内部还是觉得刺眼,什么也看不到。
  「啊,可恶,果然基本上事先带着是对的……不过因为是手工制的,所以无法维持太久!伍铃,你适可而止一点,快听我的话!喂,等一下!」
  千早焦急的说话声传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春亮拚命地眨着眼睛,想要尽快恢复视觉。期间,事物的轮廓总算逐渐清晰起来。接着跃入眼帘的是与至今没有两样的静谧树林、冰冷的月光,还有——
  「呣咕!」
  「……啥?」
  无法理解。莫名其妙。春亮不由得发出愚蠢的叫声。
  是趁刚才丢掷闪光弹的时候接近的吧,伍铃欺近菲雅,两手托起她的脸颊,然后——
  掠夺了她的双唇。
  「嗯……」
  脸上的神情依然恬静。伍铃将自己的双唇压在菲雅的嘴唇上,吐出轻微的气息。菲雅的脸颊微微抽动,任凭对方在嘴唇之间进行着某件事,更是震惊得六神无主。但是——
  「……!……!……!」
  菲雅当然也不可能一直任由对方为所欲为。她的目光当中倏地涌出怒意,奋力地推开伍铃的身体。她不作声地举起手中的螺旋钻打算攻击对方,但伍铃纵身跃起,裤裙翻飞地与她拉开距离,然后——
  「有请身处气吹户之气吹户主神,吹气直至根国底国!」
  紧接着吹起了波及范围比方才还要广的强风,甚至让人站不住脚。身体的平衡感才刚从头晕目眩当中恢复过来,实在无法再抵挡这阵攻击。菲雅再次将螺旋钻扎在地面上以忍受强风,但春亮他们只能束手无策地滚倒在地。只有此叶火速架起双手采取护身倒法作为防御态势,但也一样动弹不得。
  「啊啊,真是的,你在干什么啊!突然发现自己是女同性恋吗?你这个白痴!别做些奇怪的事了,应该一开始就放出这阵强风吧!快点走吧!」
  「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让你久等了~走吧~」
  尔后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之中。此叶迟疑着要不要追上她们,最后似乎还是决定帮忙扶起滚落在地的春亮等人。她拉住春亮的手协助他起身,同时问:
  「春亮,你没事吧?」

  「嗯…嗯。幸好脚底下不是水泥地。话说回来,她们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看起来应该没有特定属于哪个组织,单纯只是祸具和持有者吧……虽然所作所为实在无法用这一句话全部道尽。」
  「诅咒专家吗……真希望她们能够改变自己的想法呢。嘿咻。」
  锥霞和黑绘也站起身。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要继续追上两人,让她们不再做诅咒专家这种工作?还是该就此罢手,打道回府呢——
  就在春亮思索这些事情的时候,菲雅边挥舞着螺旋钻边快步走近。
  「……!」
  她满脸怒容地指向两人消失的方向。我们追!——她应该是打算这么说吧。
  「这是没关系啦……可是,真的抓到之后该怎么办?这跟之前惩罚偷香油钱的少年们时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喔。而且还有受诅咒的道具在协助她,就算恫吓她『你会受到诅咒喔!』也不知道有没有效……」
  「……!……!」
  菲雅蹙起眉,一张一合地动着嘴巴。这时春亮忽然感到不对劲。
  「喂,菲雅……你,那个……」
  「——?」
  「干嘛?」可以看出她的嘴形说了这两个字,却听不到声音。此时菲雅也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异状,伸手摸着自己的喉咙,开始拚命说话。尽管如此,还是没有声音。菲雅猛然惊觉般地脸色大变,不停地动着嘴唇朝春亮靠来,拚命地想表达些什么。
  春亮哑口无言,同时也明白到了。方才伍铃对菲雅做的意义不明行为,以及现在菲雅的异常。他不觉得两者之间毫无关联。
  那么,两件事连结起来后,果然就是这么一回事。虽然不晓得其中的逻辑为何,也不晓得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恐怕错不了。

  菲雅的声音被伍铃夺走了。



本帖最后由 任雷劈 于 2012-10-3 00:10 编辑


第二章「空白是在何时遭人涂满?」 “Before long,if they reach out each other”

  *

  现在已不是犹豫要不要追上两人的时候了。必须取回被偷走的东西才行——如果那样东西非常重要的话,更是非讨回来不可。
  春亮等人决定分头寻找千早和伍铃。身穿巫女服又在元旦这天出现在那种地方,很有可能是神社的相关人士。总之他们先决定好集合时间,一有任何情况就立刻打手机连络,然后分道扬镳。但由于春亮没有战斗能力,就算有状况也无法应付,因此与菲雅共同行动。
  与失去声音的菲雅单独两人。
  他们走在再次返回的神社院落内。
  「……」
  菲雅拉了拉春亮的袖子。循着她的视线望去,是巫女们在贩卖护身符的地方。
  「也是,基本上还是确认一下吧。」
  菲雅点头。但是接近贩卖处窥看内部后,想当然尔并没有不良巫女们的身影。就算向打工的巫女们打听,她们也只是一脸困惑地面面相觑:「有那样的女孩子在吗……?」
  道谢后他们转身离开。元旦的黎明有着看新年日出这项盛大活动,现在距离天亮虽然还有一段时间,周遭还是相当吵杂。尽管如此,春亮还是觉得很安静,也觉得有些寂寥。
  (明明就只是这家伙没有说话而已啊……)
  是因为截至目前为止,例如在新春试笔和捣年糕的时候,她比平时还要吵闹,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吗?
  忽然间,春亮回想起了方才在树林中散步时的情景。静谧的树林。但是菲雅立即让现场的气氛热闹不已。他认为既吵闹又喧哗,是菲雅的「理所当然」。
  明明是理所当然……
  他曾想过「没什么不好」的那份喧嚣……
  他觉得是理所当然的那份喧嚣……
  现在却不存在。
  身后诞生出了极度荒凉的空白。静不下心来。少了点什么。让人不安。
  「……咦,菲雅?」
  可能是因为在想事情吧,当春亮猛然回头时,原本在他身后的菲雅竟然消失无踪。他慌忙往回走,在人潮当中寻找银发的身影。幸好他很快就找到了不安地四处张望的菲雅。
  「喔喔,太好了。你在这里啊。」
  「……!」
  菲雅将嘴角往下一撇,急远朝他冲过来。接着毫不踩煞车,直接「咚!」地用头槌攻击春亮的腹部。
  「呜喔!喂,我的胃险些要被你撞出来了啦!是因为之前对理事长施展过这招,现在食髓知味了吗!」
  「……」
  菲雅张大嘴巴,无声地朝春亮说了些什么。想必应该是谩骂一类的话语吧,但春亮还是什么也听不见。
  过没多久,菲雅惊觉地垂下头去,带着莫名无力又落寞的神情,就这样紧紧揪着春亮身上方才被她用头槌攻击过的大衣。
  这也难怪。他都忘了。
  静不下心来,感到不安。不仅是自己,失去重要事物的当事人,当然也会有这些心情。可能还更甚于自己吧。说不出想说的话的痛苦,失去了至今理所当然地存在的事物的痛苦。她正备受煎熬。
  所有话语,都无法立即传达出去。
  无论是自己感受到的喜悦、悲伤、寂寞,还是难过。
  那些都离自己很遥远。因为遥远,所以无法传达。因为无法传达,所以产生距离感。产生空白、孤立和隔绝的感受。但就连这些感受,也无法立即向想分享的某个人诉说——
  (是…啊……我一定要协助她才行。)
  既然觉得遥远的话……既然菲雅觉得遥远到令她痛苦的话——
  那么就只能自己主动接近她了吧。
  「嗯……好,菲雅,手借我一下。」
  「……?」
  春亮捉起她的小手,领着她前往自己的掌心。虽然有些难为情,但也没办法。
  「那么——来,试着用手指写些字吧。这样一来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了。不过如果是困难的汉字,还是饶了我吧。」
  终于,菲雅明白了他要自己做什么。她仍然有些寂寞地低垂着头,同时以食指缓慢地在春亮的掌心上写下文字。
  一字一字地写下简单的平假名。
  春亮解读出的句子是:『别丢下我一个人』——
  「……是啊,真对不起。」
  春亮坦率地道歉。也许是因为话语确实传达出去了,令她感到心安,菲雅紧绷的脸颊放松了些许。春亮回望向她,开玩笑地又说:
  「接下来我一定会小心注意,请原谅我吧……这样说您满意吗,大小姐?」
  菲雅的手指又缓缓地在掌心上移动。
  『好吧。』
  「感谢您的宽宏大量。」
  春亮苦笑地说出这句话后,菲雅的神色更是柔和不少。
  那么——春亮暗忖。虽然又会让人难为情,但毕竟事已至此。既然他都说了不会丢下菲雅一个人——这肯定是最有效的方法吧。
  「因为我要是没有遵守约定,又得接受你的头槌攻击,那可就伤脑筋了……这是为了保护我的腹肌。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喔。」
  菲雅的食指仍然放在春亮的手掌上。
  所以,很轻易地——春亮成功地握住了菲雅的小手。然后牵着她迈出步伐。
  菲雅仅一瞬间露出了惊讶表情,但马上鼓起脸颊,用空着的手捶向春亮肩膀。想必她的意嗯是:「别把我当作小孩子,诅咒你喔!」但菲雅没有继续对他展开攻击,也没有甩开他的手。她的体温透过那双小手传来后,春亮顿时觉得,至今感受到的空白似乎缩小了一点。
  但是,绝不能这样子继续下去。绝对不能——
  春亮环顾神社院落,再次开始搜寻千早等人。原本至今只会畏畏缩缩地拉着春亮衣服的菲雅,也开始只要一有什么问题,就会用手指在他的掌心上写字,表达自己的意思。
  『是那个吗?』
  「什么,那边吗!啊,只是同样是黑发而已,不是伍铃呢。」
  『真可惜。』
  「就是说啊……好,这回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他们四处兜圈子,但仍然找不到伍铃等人的身影。说实话,他也开始有点累了。
  这时,菲雅忽然用力握紧他的手,另一只手也拉扯着他的衣袖。
  在被迫面对的无言当中,春亮看向菲雅的双眼。她仿佛在说,没有必要在手掌上写字般,仅用视线向春亮提议某事。即便没有言语,意思也能隐约相通。这也许非常难能可贵。
  「是啊……我们休息一下吧。」
  菲雅露出淡淡的笑意,证明春亮猜对了。
  他们在附近的摊贩买了令人怀念的玻璃瓶弹珠汽水,然后前往刚才酒鬼们吵闹不休的休息区,好不容易才找到两人份的空位坐下。菲雅咕咕噜噜地仰起瓶子喝汽水,侧脸的霸气果然比往常少了许多。
  春亮并不打算让这种情况长久持续下去。尽管不晓得伍铃是有什么意图,才会夺走菲雅的声音,但这种行为绝对不能坐视不理。无论要说服她还是做什么,总之只有让菲雅的声音复原才能解决这件事。话虽如此——对于现在这个瞬间的沉闷,也一定要想想办法才行吧。
  (让她用手指写字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但有没有什么好方法,可以更加简单地互相沟通呢……)
  春亮心不在焉地思考着,并喝完了汽水。不晓得开始寻找之后到现在过了多久?他为了看时间拿出手机后,这才忽然想到。还有这个方法嘛。
  「对了,菲雅。虽然是这种时候,我们来玩新年日常生活常识讲座第一弹吧。」
  「……?」
  菲雅偏头不解,然后伸出食指令人发痒地在春亮的手掌上写字:『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春亮露出苦笑。说不定这份手指的触感也是最后一次了呢……这么一想,不可思议地又有种依依不舍的感觉。因为现在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办法,才能这么说吧。
  春亮轻摇了摇手机。
  「内容呢,是教你如何用手机打字。电子邮件和简讯基本上都是一样的……你要是全都记住的话,至少今天一整天把手机借给你也无妨喔。」

  「…………!」
  菲雅思索了一阵后,倏地绽开灿烂的笑靥。更是动着手指写下:
  『太好了!虽然这方法也不错,但果然很花时间又麻烦╤§♨☂÷♪ζ√☠!』
  「后面你写太快了,我根本无法解读!你冷静一点,我会慢慢教你。」
  菲雅仿佛在说:「那动作快一点!」摇动着银发看向手机。
  接着好一段时间都非常安静。
  在甚至感受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下,手机上方,两人的脸紧贴在一起。
  在沉默之中,春亮一字一字地教导菲雅如何输入文字。
  惶惶不安所制造出的空白,似乎又缩小了不少。只要菲雅能够记住打字的方法,一定会变得更小吧。可是——
  它们绝对不会消失。再这样下去,绝对不会。
  (伍铃和千早,我一定要找到你们……)
  春亮再一次坚定决心,握紧拳头。期间,说明完了文字的输入方法。感觉菲雅战战兢兢地接过手机,仅用食指开始答答答地按起手机按键。
  终于菲雅抬起头,咧嘴笑着将手机凑向春亮的脸庞。
  上头写的是:
  『对了,好吃。如果跟脆脆的食物一起吃。』
  「……不管怎么说,神社这里也不会卖仙贝。正月一开始你就光想着吃吗!」
  春亮轻轻地敲了一记银色脑袋。
  菲雅不满地嘟起嘴,在手机上输入平时的那四个字。

  *

  如同字面所言,神社后山就等同于是自己家的庭院。
  在逃离碍事人们的树林中,千早边推着眼镜边吐了口大气。由于一路狂奔,身体因发热而变得红通通,但只有裸露在外的大腿还是相当冰凉。当然,尽管如此她仍然不可能会肯定这套服装。只有一如往常的焦躁不耐。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那么做是指~?」
  「当然是指亲对方啊。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的话,我就换个说法吧。也就是接吻、亲嘴、透过嘴唇与嘴唇的接触让舌头互相纠缠所进行的交换唾液。你选一个喜欢的解释吧。」
  「啊,刚才那个透过嘴唇与嘴唇的接触让舌头互相纠缠所进行的交换唾液呢~」
  「你在耍我吗?」
  「什么~?」
  伍铃笑吟吟地歪过脑袋,千早啧了一声。算了,管她要称作什么。「继续说下去!」她用视线催促对方。
  「因为那是必要的行为唷~要是惹你不高兴了,我在此道歉~」
  「为什么有必要?是指身体会一直兴奋发热停不下来之类的?……算了,我对你的性癖好一点兴趣也没有。总之我决定了,今后我更衣的时候你都得待在房间外头。那么——在那之前有神谕出现吧。说了什么?」
  「那个嘛……是呀……」
  伍铃将手指抵在嘴唇上,思索了一阵子后,再一次歪过脑袋说:
  「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希望能让我保密~」
  「你在开玩笑吧?」
  千早捏起伍铃的耳朵用力拉扯,毫不手下留情。因为伍铃绝不能对自己隐瞒任何事情。伍铃应该已经痛到觉得耳朵快掉下来了,却还是保持着笑容。这让千早更是恼火,也揪起她的另一只耳朵。
  「……这样还是不说?」
  「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好痛唷……可是,还是不能说~这都是为了千早殿下,请你见谅~」
  什么为了我好啊?这家伙可是自己的道具。是跑腿兼手下兼奴隶。绝不允许她反抗。是教得不好吗?还是光捏耳朵还不够?不然干脆也捏捏她那过度巨大的胸部前端吧?
  千早半认真地这么想,最后还是没有实行。她用力一甩放开伍铃的耳朵。
  「真是的……算了,现在怎样都好。反正看起来也确实甩掉那帮家伙了,他们也不可能特地搜山寻找我们吧。」
  「……如果是的话就好了呢!」
  伍铃老样子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点头。总觉得她的回应似乎另有涵义,却无法读出她的真正心思。但是千早毫不引以为意。理所当然地,当作「反正就是这样」便带过。
  因为从遇到这个女人起直到现在,自己从未猜到过她的真正心思。

  *

  到了先前决定好的集合时间后,春亮与菲雅在神社院落内与此叶等人会合。从借给菲雅的手机一直无人打来这点来看,也能知道大家找得并不顺利。
  『你有好好在找吗!』
  菲雅神色着急地将打有这些字的手机荧幕,凑向此叶的脸庞。此叶像是在说:「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手机的文字输入方法啊?」大叹口气说:
  「我有好好找过了唷。我知道发不出声音来是件很严重的事,但你找我出气也没用啊……啊,喂,等一下啦!」
  仿佛在说『你有好好在找吗!』『有没有!』『有吗!』一般,菲雅又将手机紧紧蹭向此叶的脸颊。光是如此,菲雅还不满足,甚至还连同手机将『你有好好在找吗!』那一句话塞进此叶的胸脯之间。
  「呀啊……喂,你快点住手!上…上野同学你们找得如何?」
  「我们也是一无所获。无奈的是,搜索的范围太广了。」
  「是啊,如果能有什么线索就好了……阿春,你有向卖护身符的巫女打听吗?」
  「有啊,不过没有人认识她们。」
  这时菲雅又垂下视线盯着手机,不知在打些什么。递出的画面上写道:
  『音胃她们是小喽啰!如果是巫女的头头,说不定会兹盗喔!』
  「真是夸张的选错字耶,我可从来没看过什么音胃还是兹盗这种词汇喔。是说,巫女有所谓头头这种东西吗……?」
  说话的同时,春亮猛然察觉到。所谓巫女的头头或许并不存在,但如果是统管巫女的人倒是有。说不定该问问看对方。
  「是啊,总之我们先去见见他吧。不晓得会在哪里呢。」
  就算不着边际地到处寻找,春亮也不认为找得到。他不抱希望地向护身符贩卖处的巫女表示:「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没想到正好轮到她休息的一名巫女愿意替他们传话,请对方过来。稍等片刻之后——
  现身的人,当然是——这座神社的神官。
  「我是担任此座神社神官的早川……有事情找我商量的人是你们吗?」
  那是一位年过半百,头发有些花白的男性。削瘦的身躯上穿着白色装束。春亮咽了一下口水,尽可能彬彬有礼地询问对方。因为这位男性有可能与她们两人毫无关系。
  「是的,真不好意思让您特地出来一趟。呃,我想问的是……那个,请问这里有位名为千早,而且染头发的巫女吗?还有是否有位叫作伍铃的人?」
  听见这句话后,瞬间神宫皱起眉头。接着朝四周瞥了一眼后,压低音量——向春亮等人说了一句关系匪浅至极的话。

  「我的女儿……千早给各位添什么麻烦了吗?」

  *

  神官带着春亮一行人,前往位在神社后方的一处和风住家。看来神官一家人平时是居住于此处。嗅到与夜知家相同的榻榻米气味后,心情不由得平静下来。
  「一点粗茶,希望各位不嫌弃。」
  「啊,不好意思……那么我们就不客气了。」
  春亮喝起神官为他们泡的茶。果然心情平静了不少,同时也有睡意忽然袭来,不过现在还不能睡。
  沉默无语地喝着茶好一阵子后,坐在春亮他们对面的神官开口:
  「那么……千早她…真的……?」
  「是的。」
  春亮笔直地望着神官的眼睛回答。在被邀请进入这栋屋子前,他就已经说明了。
  「千早她偷走了我们一样非常贵重的东西……而且是非常非常贵重。」
  神官吐了口气,表情沉痛地垂下肩膀。见状,春亮有些手足无措。不是,他们并不是想请这个人负起责任,也绝不是想要惩罚千早犯下的过错。
  「不,那个……虽说是偷……我们的确是想请她还回来,但那个……绝不表示令媛成了犯罪者,这件事比较像是因为有诸多误解而引起的不幸意外。我想,只要和她好好商量,她就会还给我们了。」
  听完这段话后,神官抬起头来。
  「请问她究竟是偷了什么东西……?」
  瞬间春亮迟疑了。总不能把菲雅往前一推,说「是她的声音」吧。话虽如此,也想不到其他搪塞方法。就算敷衍说是千早偷了钱包,也只会让这位父亲的心情更加跌落谷底吧。
  「我们因为某些苦衷,不方便明说……但总之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
  「那个,当然您会觉得很可疑吧!可是——」
  正当春亮慌慌张张地想辩解时,神官终于扬起了带有疲态的微笑。
  「不,我并不是在怀疑你们。我也看得出来你们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吧。我并不打算强迫你们说出来。」
  「是…是……谢谢您。」
  「那么您的女儿——名字是千早吧。您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吗?如同方才所言,我们想再见她一面,跟她谈谈。」
  此叶说完后,神官摇了摇头。
  「真是抱歉……刚才泡茶时,我顺便去千早的房间看了一下,但她现在不在。」
  「是吗?那么,能麻烦您告诉我们她的手机号码吗?」
  「真是惭愧,我并不知道她的手机号码。」
  听了这句话,春亮等人面面相觑。父亲不晓得女儿的手机,这种事有可能吗?
  也许是察觉到了春亮他们的疑惑,神官更是一脸疲惫地啜着热茶。
  「唉,真的是非常惭愧。既然她都偷了你们的东西,那我再隐瞒也无济于事。千早是个在各方面都让我非常头痛的女儿……坦白说,我与她也很难说处得很好。虽然想要当作她现在只是叛逆期——但是内人住院之后,她更是与我疏远。」
  「尊夫人现在在住院吗?那还真是……不得了呢。」
  锥霞表情冷静地随声附和。想必她是认为就算不晓得千早的下落,但还是再多聊一下吧。春亮也有同感。机会难得,他想多问一些事情。关于千早,还有和她在一起的伍铃。神官知道诅咒,还有伍铃是受诅咒的铃铛吗?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做诅咒专家这种工作吗?
  「唉,我也相当习惯了。都已经住院好几个月了呢……虽然并不会马上有生命危险,但也是种难以治愈的疾病。哎呀,真是抱歉,我离题了。现在是在谈论千早的事情吧。」
  「方才您说各方面都让您非常头痛……是有什么问题吗?坦白说,我们是今天第一次见到她。单纯只是无谓的好奇心,不理会我们也没关系。」
  「不不,我不介意。不过,或许也不算是什么特别的问题吧。既然各位已经见过她了,我想你们也能明白,现在的她满口粗言秽语,又染头发,听说学校方面偶尔也会无故缺席……另外还有像今天这样,深夜在外游荡。」
  像这样一一列举出来后,只会让人心生「还真是颇普通的叛逆少女呢」这个感想。春亮暗想,对方看来并不像在说谎,恐怕他并不知道女儿的工作——「诅咒专家」吧。
  有人从桌子底下拉了拉春亮的裤子,看去后,只见身旁的菲雅用手机打出『快问那个女人的事!』的指示。当然,也必须问问另一个人的事才行。倒不如说,这才是重点。
  「啊……那么关于另一个人,名为伍铃,看来较为年长的那位巫女也跟千早在一起。她又是什么人呢?」
  「啊,伍铃吗……可能是千早的朋友吧。就算问了千早,她也不肯告诉我,所以我也不太清楚。大约是从一个月前开始,偶尔会在家里或是神社,看到她们两人一起出现。碰面时还会跟我打招呼,我想应该不是个坏孩子。」
  「朋友……吗?可是她穿着巫女服呢?」
  此叶歪过头表示不解,于是神官答:
  「应该是千早借她的吧。我们家就只有没在穿的巫女服多得像座山。因为以前这间神社曾经非常昌盛……如今才比较没落。用尽各种手段后,才有办法招揽参拜者前来。」
  「例如自创签的种类?」
  「正是如此。」
  此叶吟吟一笑,飘散出「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我体验到无谓的败北感」的气息。所幸神官似乎没有察觉到她散发出的危险气息。
  总之,看来神官对于伍铃的真面目也是一无所知。只要伍铃变回原本的道具姿态,旁人就会以为她并不是一天到晚都跟千早待在一起。因此,神官对于她的了解会仅有「经常来玩的朋友」这种程度,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
  「话虽如此,还真是突然出现呢。神官,虽然跟刚才的话题毫无关系,不过您在大约一个月之前,有买过什么骨董吗?」
  至今一直表情茫然地佯装自己是普通小孩子的黑绘,冷不防地开口提出这个问题。神官歪过头,面对外表极为稚气的黑绘,仍是以有礼的语气答:
  「……?你对骨董有兴趣吗?这个嘛……千早老是对着电脑忙个不停,就算会在网路购物上下订单也不足为奇吧,但我本身完全没在接触。对了,虽然我觉得列入骨董这个类别里有点怪,但上个月我们曾和有所往来的神社一同举办祭祀……对方给了我们各式各样的道具。不过大多数都已经收在仓库里了。」
  「喔……那么,当中搞不好有铃铛呢。了解,神官,谢谢您~」
  「不…不客气……?」
  黑绘低头致谢,对此神官也循规蹈矩地低头回礼,接着也向春亮等人弯腰致歉。
  「总之……现在我也不晓得千早在哪里。没能帮上各位的忙,真是非常抱歉。」
  「不,千万别这么说。」
  春亮低头回礼。这时,神官像是回想起某件事般开口:
  「那个……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去千早的房间看看呢?反正本人也不在,而且说不定她把从你们那里偷来的东西放在房间里了。」
  不可能。百分之百不会有。但是多了解千早的为人,或许会有点帮助。好比说她与伍铃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伍铃要夺走菲雅的声音?又该怎么做才能夺回来?虽然情况演变成像在欺骗神官,多少让春亮有些良心不安,但总之他还是决定心怀感激地接受对方的提议。
  「那么失礼了,我们看一下就好……不过,真的没关系吗?要是被她知道神宫您在她不在的时候,随便让人进她房间,那个,您会——」
  「没关系。」神官轻声说道,而后——
  露出无比落寞的微笑,接着又说:
  「那孩子似乎已经讨厌我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事到如今也不会更讨厌了。」
  在神官领着春亮等人来到房间之际,他的手机正好响起。看来是打工的巫女致电给他,向他求援。「不好意思,我必须边看着资料边向她们下达一些指示……请各位不要拘束,尽管进房间里看看吧。」神官说完后,没有踏进千早的房间,便再度回到起居室。
  春亮不禁心想:「明明是女儿的房间,仅丢下我们这些来路不明的人真的好吗?」不过,这也表示对方很信任他们吧。由于不想浪费太多时间,众人便恭敬不如从命,决定在没有神官陪同的情况下进入房间调查。
  六个榻榻米大的空间杂乱不堪。原本应该是间和室,但如今看来可说是几乎看不出原样。
  被塞成一团的被窝、木柜、铁桌、放有艰涩难懂书籍的书架、不晓得做何用途的机器小山。地板上拥挤地四处缠绕着电线,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会绊倒。墙壁上没有贴着海报,反而是被吊挂式延长线(?)一类的东西占据,上头也密密麻麻地往下延伸着许多电线。在放在房里的机器中,唯一知道用途的仅有电脑。不过光是电源不停闪烁的电脑就有四台,而且侧边的外壳还被拆下,露出了内部的零件。荧幕则是有三台。比眼珠子数量还多的荧幕,到底是要用来做什么?除了上课之外不会用到电脑的春亮,实在无法想像。
  「呜哇!该怎么说呢,真是很有疯狂科学家的感觉……」
  「真像是科幻片里头会出现的机器专卖店呢。就像是『我们有进对应红外线的优质义眼喔!』之类的~」
  「电脑的话……被密码锁住了呢。这也是当然的吧。」
  一行人当中看来最知识渊博的锥霞操作起滑鼠,但马上死心地耸了肩。东张西望的菲雅从木柜上拾起某个黑色塑胶块状物,「?」疑惑地偏过脑袋。黑绘眼神茫然地望着那个说:
  「啊,小菲菲!那个可能有点危险喔。大概是电击棒。」
  「那才不是有点,是非常危险!」
  说到电击棒,就想起曾因比布利欧而吃了莫大的苦头。菲雅可能也还记得吧,她嫌恶地皱起小脸,将它又放回木柜上。
  「嗯,这个柜子似乎是防身物品区呢……嗯,这个盘子是什么?」
  「……那是闪光弹的材料吧。虽然不想回想起来,但我待在研究室长国的时候曾经看过。放在这边的是完成品吧。」
  「啊,是刚才那个吧。她好像也说过那是手工制的呢。」
  黑绘半错愕半佩服地点头。防身物品加上手制闪光弹……千早为何要收集这些东西?单纯是兴趣吗?抑或是——因为做诅咒专家这份工作,会常常遇到需要保护自己的情况?
  无论如何,千早的房间里并没有出现可以知道她下落的线索。只知道她似乎喜欢机械和电脑。回到起居室后,正巧讲完电话的神官抬起头来:
  「结果如何?」
  「呃,那个……没有找到。」
  「是吗?」神官边深感遗憾地颔首,边收拾散布在桌上的文件资料。说实在话,春亮他们已没有其他事情得待在这里,但说一句「我们告辞了!」就离开,又觉得有点过于像是强闯民宅的强盗。总之在神官的催促之下,一行人又再次坐在坐垫上。接着神官开口:「那个……我想问问同年纪的各位,千早的房间你们看了之后有什么感想吗?」
  那么,该怎么说才好呢?与此叶她们悄悄交换视线后,春亮又有种裤子被人拉扯的感觉。伸往桌子底下的手机荧幕上头,输入的文字是:『脑袋有问题。』菲雅,我想要的是再婉转一点的感想啊。
  结果是由此叶负责开口。由于她看来成熟稳重,又最为冷静,相当适合担任沟通人员这种职务。总之就先交给她了。
  「老实说,她的房间实在是称不上普通呢。就算电脑是她的兴趣,或许该说好像还是有点太过头了。」
  此叶带着客套笑容说完后,神官也苦笑地放缓双颊。
  「说得也是呢……因为我不懂机器,所以也不太清楚。但我在想,如果是能够加以理解的事物,我也想试着理解看看。」
  「包括令媛在内?」
  「……当然。」
  顿了几秒之后,神官自言自语似地静静又说:
  「我无法理解那个孩子在想什么,又想要什么东西……可是,我认为她不是一个坏孩子。呃,你们都已经被她偷走了某样东西,也许这番话不适合对你们说吧……」
  「刚才我也说过了,这次的事比较像是不幸的误解。我想只要好好谈谈,她一定能明白,而且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她,也不太晓得她的本性如何……我们不会否定神官您说的话。而且也有些小孩子虽然误入歧途,但至少还是会帮忙做家事呢。」
  「哈哈,若各位已经见过她,应该也能明白吧,不过家事吗……应该算是神社的工作吧,这倒是不会帮忙呢。也没看过她好好穿上巫女服。不过——啊,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神官抬头瞟向起居室的时钟。现在时间已快要凌晨四点。
  「千早最近似乎在练习跳舞。日出之际,穿着巫女服,跟她——叫作伍铃的孩子一起。我也只是偶然间撞见过几次,而且就算问她这件事,她也不愿意回答我,所以详情我并不清楚。不过就我而言,一想到千早可能是多少对神道产生了些许兴趣,就有点开心……」
  此叶转头看向春亮。这还真是出乎预料的情报。「再多问他一点。」春亮用视线示意后,此叶接着开口:
  「是每天吗?在哪里呢?」
  「恐怕是每天呢。地点的话……无人的时候,她会在正殿,但我也曾看过她在后山的庙祠前跳舞。今天正殿的人很多,想必会去后山吧。」
  「能请您告诉我们详细的位置吗?也就是说,只要今天也在日出之际前往那里,就能见到她了吧?」
  「我不能保证,但机率很高。」
  根据神官所言,后山有个偌大的池子,庙祠则是设置在其前方。记下神官描述的前往那里的路线后,春亮吁了口气。事态总算前进了一步。
  「我明白了,真是谢谢您。我们绝对没有危害千早小姐的打算,或是想捉住她交给警察,这点还请您放心。」
  「不,我才要谢谢你们……不肖小女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了,那么各位在日出之前的这段期间,预计做些什么呢?」
  「大概还有三个小时呢。春亮,怎么办?」
  「啊~该怎么办呢?要先回家一趟的话,这段时间又嫌不够,但要在神社院落内或是便利商店里消磨时间,又嫌太长……嗯~」
  菲雅也许是兴奋着终于能够抓住千早等人的狐狸尾巴,气势十足地用力按下手机按键:『太散漫了!现在就去!我等!』但总不可能真的那么做吧。在户外待上三个小时的话,很有可能会冻僵呢。
  就在春亮如此思索的时候——
  「既然如此,就直接留在这里小睡一下,或是做其他事情也无妨喔。因为接下来直到黎明之前,我也打算休息一下。」
  真是求之不得的提议。可是——
  「这…这样真的可以吗……?居然让我们这种只不过是突然来向您请教事情的陌生人住下来……」
  「你们看来也不像坏人,更何况小女似乎也给各位添了不少麻烦,算是一种补偿吧。虽然没有东西能招待你们,但请别拘束,尽管留下来休息吧。」
  虽然也觉得太承蒙对方的好意了,但是一旦遇到千早和伍铃,有可能又会打起来;而且今天从除夕夜起就一直没睡,小憩的诱惑既让人心怀感激又充满魅力。
  「那么,那个……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春亮向此叶点头后,朝神官低头行礼。
  「神…神官,真是不好意思……叨扰您了。」
  「叨扰您了~」
  「真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黑绘和锥霞也跟着弯腰致谢,菲雅也晃动着银发低下头去。春亮暗暗赞赏:「这家伙其实很懂礼貌嘛。」但仔细一瞧,她单纯只是低下头开始操作手机。逐字出现在荧幕上的文字是:
  『对了,这个家有点心或是仙贝——』
  春亮从旁伸出手,默不作声地按住手机的清除键,久久不放。

  *

  手机的闹钟响起后,春亮张眼醒来。包裹着神官好心拿给他们的毛毯,一行人挤在起居室里睡觉。这时众人窸窸窣窣地开始从榻榻米上起身。当然,舒适度并不算好,但他们一点怨言也没有。何况还开着暖气,远比在户外度过三个小时要好多了。
  「呼哇……」
  「春亮,早安。」
  「喔,早安。虽然只是小睡一下,但感觉睡得挺饱的呢。真是感谢神官。」
  「是呀。他说过会跟我们差不多时间起床,一定要再向他道声谢才行。」
  「嗯……嗯嗯……」
  「小锥锥~?喔喔,这是赖床的危机。你再不起来的话,我可是要拍下你翘着屁股还抱住毛毯的模样喔~!旁边再加上『题名:馒头的形态模拟』之类的注解~」
  锥霞可能早上容易赖床吧,依然抱着毛毯瘫软不动。黑绘扬手拍了拍她的臀部……真希望她能改拍锥霞的肩膀或是后背呢。
  「对了,神官也说过可以用盥洗室呢。那么我们就接受他的好意,去洗个脸吧。而且上野同学又还爬不起来。」
  「也好。」就在春亮点头同意的时候——至今一直躺在榻榻米上的菲雅啪地霍然起身,表情十分险恶。
  「菲雅,早安。我知道你斗志十足地要去捉她们,不过还是先去洗个脸吧——」
  「……!」
  「呜喔!为什么一起床就用拳头转我的脸颊啊!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
  ……对喔——菲雅像在这么说般,忽然一脸认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答答答地在荧幕上打下简短的句子:
  『你这个无耻小鬼!』
  「我的意思不是叫你用手机攻击我!我做了什么吗?」
  春亮捉住菲雅用手机压向他脸颊的手腕,好不容易才逃脱她的攻击。简直莫名其妙。菲雅鼓着双颊甩开春亮的手,再次在手机上打字。
  『我作了梦。』
  「喔……是初梦吧。那么我问一下吧,你作了什么梦?」
  『睡觉之前你说过,富士山、老鹰、茄子,都很吉利。』(注:日本称在元旦或初二作的梦为「初梦」,而最吉祥的初梦顺序是一富士二老鹰三茄子,各自的谐音都与好事有关)
  「这么说来我好像有说过。」
  都是你害的!菲雅仿佛在如此控诉般露出犬齿,又更加激动地猛力按着按键。也许是习惯了吧,打字速度明显比刚教时快,虽然也有些地方因为打得太急而少了几个字。
  『你们出现了。黑绘用遥控器让富士山变成巨大机器人,然后锥霞边尖声大笑边挥着鞭子坐上去,一旁还有全裸的乳牛女用避邪箭射下老鹰后,就直接大口大口地生吃。』
  「这是什么混乱的梦境啊……」
  「与其说是混乱,为什么我的形象变得那么奇怪啊!这…这孩子竟然在新年一开始就在梦里这样对待我……!」
  从一旁探头看向菲雅手机的此叶,蹙起眉发出呻吟。菲雅颤抖着肩膀又继续打字:
  『然后是无耻小鬼!你手上拿着大茄子边说:「没问题,放得进去!放得进去!」一边面

带猥亵的笑容逼近我!太无耻了!』
  「把这种梦境怪在我头上,我也很困扰!」
  在一行人吵闹的期间,神官来到了起居室。「看来各位睡得很好呢。」他毫无讽刺意味地笑道,反而让他们觉得难为情。这时锥霞也窸窸窣窣地起身,因此他们一同前往盥洗室。
  他们依序用冷水洗脸。首先由看来最爱困的锥霞先洗,接着是菲雅,然后春亮。心不在焉地望着此叶洗脸的时候,似乎终于完全清醒的锥霞开口:
  「结果好像演变成了意想不到的新年开头呢。」
  「……是啊。」
  春亮轻轻颔首,看向菲雅。菲雅本来想要在手机上打一些文字,却又马上停下,然后接连按了好几次清除键消除文字后,重写新的文章。最后带着有些寂寥的神情,将手机伸至春亮他们的面前。
  『抱歉,都是我太大意了。』
  「不是啦,我的意思并不是那样。我只是在想,情况真是出乎意料呢。这并不是菲雅你的错,我也不是在指责谁做错了什么事情。」
  「是啊。是说,你就放心吧,我们马上就会帮你讨回声音……啊,虽然跟往常一样,不晓得我能不能帮上忙就是了。」
  春亮苦笑着说完后,菲雅微微低下了头去,手指在手机按键上游移——然而,却没有打下任何文字。
  「怎么了?」
  春亮询问之后,菲雅才开始按起按键。非常缓慢地,且带着有些落寞的微笑。
  『就算记住怎么打字,还是不够。明明有很多话想说,打的字却跟不上。』
  然后马上按下清除键。
  话语消失了。
  菲雅竭尽全力说出的话语,就这么轻易地消失了。
  但春亮不会忘记。就像是亲耳听见她说话般,甚至更甚于此地不会忘记。刚才的话语是菲雅的真心话。现在的表情是菲雅的真正心情。所以不能忘。而且必须再次铭记在心。
  (嗯,没错……一定要替她讨回来才行。)
  这样一来,想必普通的新年就会立刻到来吧。和往常一样,既开心又热闹,且无可取代的日常时光也会重新开始流转吧。
  所以春亮大力地拨弄菲雅的银发说:
  「对了,也有人说初梦都会实现喔。虽然你作的那个混乱的初梦本身不可能会实现——不过,就某方面而言也算是会实现吧?」
  「……?」
  「就是像现在这样,大家一起吵吵闹闹的感觉。也就是说——今年一定也会跟往常一样,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菲雅轻轻地笑了,但又难为情似地摇着脑袋瓜子,甩掉春亮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接着像是重新打起了精神般——应该说,是有点不悦地噘起嘴巴,同时开始按起手机按键:
  『臭无耻小鬼,也就是说刚刚是这么一回事吧。因为听说初梦会实现,所以今后搞不好会真的拿茄子塞进我身体里。然后还要我乖乖接受——』
  「拿茄子……塞进去……?」
  从旁观看手机画面的锥霞,顿时以凶狠的目光瞪向春亮。他慌忙解释:
  「刚…刚才班长你还没睡醒,所以可能不知道,不过这是在说这家伙的初梦!跟现实中的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内容还莫名其妙!」
  『你也说过「放得进去!总之先放前端就好!」这类莫名其妙的话。』
  「喔……竟然出现如此具体的发言,真叫人在意。所谓具体的梦境,应该是某种现实记忆成了导火线后才会出现吧。换言之……夜知,难不成你实际上曾经讲过这种话……!」
  『没错!每次事件结束后,你都会说着这种话塞进来!塞进我最羞耻的地方!』
  「那是其他的东西吧!」
  「其…其他的东西?那…那真是更加……蠢…蠢…蠢毙了!」
  「班长你应该也知道免罪符机关的事情吧!难不成你还没睡醒?」
  往常应该听得见的说话声,确实是少了一人。
  但这份喧哗,也确切地让人可以预测到,一如往常的时光很快就会再度降临。

  *

  在屋子前与神官道别后,春亮一行人循着神官所指示的道路进入后山。虽然天色已变亮不少,但太阳还未完全升起。话虽如此,也不晓得千早会判定何时为黎明然后现身,于是他们加快脚步前进。
  片刻过后,树林不再往前延伸,他们来到了一处辽阔的场所。眼前有一座大小相当于学校游泳池的池子,当中湛着清澈的池水。池子前方是一座附有小型鸟居,大小相当于狐仙雕像的小庙祠。神官说的应该就是这里没错吧。
  目前还未看到千早和伍铃的身影。春亮等人隐身在环绕生长在池子边的树木后方,屏着气息等待两人出现。然后——
  (……来了!)
  出现了一名戴着眼镜,染着头发,身穿T恤且能从裤裙之间窥看到大腿的不良巫女。另外呈对比地,还有一名穿着无可挑剔标准巫女服的黑发巫女。千早睡眠不足似地打了个呵欠,伍铃则是面带恬静的微笑。两人没有察觉到躲起来的春亮一行人,缓缓地从树林中走出。
  春亮捉住反射性地想冲出去的菲雅衣领,继续等待时机。现在扑上去的话,说不定她们又会逃进树林里。最起码要等她们走到庙祠前方才行。
  两人抵达庙祠前方的同时,忽然四周变得无比明亮。春亮眯起双眼,半不自觉地仰头看向充满了温暖日光的天空。
  世界正被轻柔的色泽笼罩。覆盖住天空的,是一种极为瞹昧不明的色调。仿佛是从天边渗透出来般,明亮的色调逐渐地涂满原本昏暗的天空。在树林的遮蔽下,无法看见光源。尽管如此——这无庸置疑是新年的第一道曙光。新的一年的开始。
  「啪沙!」水声响起,春亮将视线从如梦似幻般美丽的天空拉回,然后瞬间愣住。
  千早拿起应该是放在庙祠旁的水桶,汲起池子里的水——然后从头上往自己浇下。她「呼~」地吁了一口气后,以手指揩去眼镜上的水珠。冰冷的池水泼湿了她的全身。头发服贴在脸颊上,老样子仍能从裤裙的开衩之间看见她的大腿,几滴水珠自赤裸的肌肤上滑下。卷起袖子的T恤也密实地贴在身躯上,显露出形状姣好的隆起曲线。不仅如此,还过分显眼地透出了底下的东西——
  「……春亮,你在看哪里呀?」
  「我…我什么都没在看!」
  身后传来说话声后,春亮慌忙别开了视线。但是不看的话,不就不晓得该何时展开突击了吗?总之他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不集中在一点上,缓缓地再次回头观察千早的情况——这时又传来了声响。是裤裙的摩擦声。
  千早直立不动,轻轻地将双手伸往前方。她的正前方是庙祠、清净的池塘及逐渐升起的朝阳。仿佛是在向这三者献舞般,千早开始舞动起身躯。脸上是超越肃穆的面无表情。
  她划着圆形般迈出步伐。身子向右旋转,向左旋转。蹲下,起身——尽管一连串的动作不疾不徐,聚精会神的四肢仍是散发出了独特的紧张氛围。
  那是会让人不由得屏息凝视,已经完成的巫女之舞。
  会如此充满着神秘感,是因为这个地点的关系?还是因为现在是旭日东升的时间?抑或是其他的因素?舞蹈的节奏逐渐加快。尽管速度的变化不大,不过刚柔分明的动作远比实际的速度,更加强调出动与静的对比。
  千早跳着舞,只是默默无语地一直跳着。
  洁净的冷水化作水滴,从她的头发、手臂、指尖,以及身体向外飞散。在特别的太阳曙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红色裤裙微微翻起,擦过地面后发出仿佛是竹皮屐踩在地上时的声响。她不断地重复那些动作——
  不晓得究竟经过了多久。
  突然间,一切都停止了。千早吐了口气后站起身,而一直笑吟吟地注视她跳舞的伍铃,从跳舞之前自千早手中接过的背包里,拿出毛巾递给她。千早以毛巾擦拭汗水和水珠,同时接过伍铃随后拿出的手机,一副百般无聊地开始操作。这时春亮一行人才终于察觉到她跳完了舞。既梦幻又神秘的时光结束了。也终于想起他们应该要做什么。
  「现…现在不是心神荡漾的时候了……大家准备好了吗?」
  『随时OK!』
  「要开始行动是没关系,但具体而言该怎么做?」
  「我实在不觉得透过平心静气的商量,她们就会听我们的话呢……看来多少得行使一些武力了。无论如何,若再次让她们逃跑可就糟了。」
  「是呀!总之为了不让她们逃跑,就让她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可怕之处,导致她们心想『这样根本打不赢~请原谅我们~』就0K吧。虽然一股作气上前包围她们也可以——嗯,那我和小锥锥绕到广场另一边吧。就像是钓鱼少女大为活跃的动作游戏(注:指曾在多个游戏机发售的电玩游戏《海腹川背》)一样,咻~地甩出去吧。」
  「虽然听不太懂,但大概可以想像得到。就这么办吧。」
  「要是对方又丢出闪光弹,事情可能会变得很麻烦吧……希望可以赶快结束,别拖延到太多时间。总之,不要太粗暴喔。否则很对不起神官。」
  我知道啦!菲雅像是在这么说般鼓起脸颊。然后春亮等人互相对视,最后一同点了一下头后,一股作气展开行动。
  菲雅与此叶同时跳出隐身的树木后方,往前狂奔。慢了一拍后,春亮也跟着冲出。黑绘与锥霞则各自大喊:
  「模式『混乱的忠盛』!」
  「『黑河可怜』!」
  两人伸长头发与皮带,横穿过庙祠前方的广场,让长发与皮带缠绕在生长于广场另一侧的树木枝头上。两人助跑一阵后纵身跃起,同时一口气缩短长发与皮带——于是身体被拉向对面树林,结果瞬间成功地绕到了千早等人的背后。
  「什……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哎呀~」
  千早大惊失色,伍铃则依然神色自若地环顾四周。已经来不及了。她们两人已彻底被春亮五人包围住了。
  神色严峻的菲雅与此叶并肩狂奔,一直线地朝伍铃冲去。「快还回来!」菲雅眼神中洋溢着这样的怒气,并将魔术方块变作拷问车轮——也就是「法兰克王国的车轮刑」。她继续疾奔,乘着猛冲的气势往前掷出车轮。但是——
  「有粗野残暴之众神,令其遵从曰不从,遂武力逐之。亦有岩石树木草叶开口欲言者,使其不言!」
  伍铃并没有避开拷问车轮,仅是歌唱般地喊出这段话。然后——
  菲雅的车轮便在伍铃的身子前,无声无息地弹开了。
  「!」
  当然菲雅有手下留情,但也太轻易就被挡下了。菲雅露出惊愕的神情,伸手捉住在锁链的拉扯下,徒然地飞回手中的车轮。紧接着又将其变化成近身战用的劈刀时,此叶已绕至伍铃身侧,大喝一声,同时朝伍铃的头部刺出掌击。但此叶的掌心也在即将触碰到伍铃身体的时候,无声无息地被迫停了下来。
  「唔……空气变成像盾牌一样……?」
  「我取名为不语之壁~为了赶走粗暴的神明们,草木也开始缄默不语,这时统治日本的神明便从天而降唷~」
  「真是谢谢你精辟的解说……!」
  此叶抽回掌心,先与伍铃拉开距离——假装这么做之后,其实是抬脚扫向伍铃的足部,但是也被无声之壁挡下。看来那道防御壁包围住了她的全身。就在此叶啧了一声时——
  「不过光是一味防守,事态也不会好转呢~那么——取天津菅麻之中段,去其根去其末,割裂为千千万万根针,敬宣天之祝词太祝词事!」
  伍铃用力挥臂。此叶脸色丕变,迅速跃离原地并在空中挥出手刀。尽管春亮他什么也看不见,但此叶似乎遭受到了某种攻击。此叶警戒地摆出防御态势说:「菲雅,小心一点……刚才有某种像是空气针的东西向我飞了过来。虽然仔细看的话,就能从空气的扭曲看出异状,但还是不能大意。」
  原本菲雅看见此叶的反应后,还露出困惑的表情,这时再度沉下脸来架起劈刀。看样子伍铃似乎拥有可以操控风或是空气等大自然事物的能力。尽管乍看之下人畜无害,却是个大意不得的对象。
  但是——并非完全没有办法。他们一定要讨回菲雅的声音,为了这个目的,不惜采取任何手段。就算是有点卑鄙的做法也无所谓。
  「不好意思,我们得捉住你……『黑河可怜』!」
  「呵呵呵,抓住巫女对她毛手毛脚大作战~」
  「呀……喂,快放开我!」
  趁着菲雅等人正与伍铃对峙之际,锥霞与黑绘伸长头发与皮带,各自缠绕住千早的手臂。千早疯狂地挥舞手脚挣扎,并将手伸进从伍铃手中接过的背包里,打算拿出某些东西——但当然不能让她得逞。春亮使出擒抱将千早压倒在地,阻止她的行动。趁这个机会,长发与皮带更是层层束缚住千早的身体。春亮险些一起被卷进去,连忙跳开。要是跟全身湿答答而透出春光的巫女紧密地捆在一起,接下来就是他有生命危险了。
  察觉到这边的情形后,伍铃皱起眉:
  「哎呀~真是麻烦呢,千早殿下她……」
  「等一下,你们为什么突然抓住我!我做了什么吗?快放开我!诅咒专家的事跟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千早就像个囚犯一样坐在地上,仅有声音与表情气势十足地怒吼。
  「现在诅咒专家的事怎样都好……!虽然还是希望你别再做那种事!总之,快把那家伙从菲雅那里偷走的声音还来!有话之后再说!」
  然而千早的反应与预料中不同,只见她露出打从心底感到困惑的神情反问:
  「啥……?声音……?」
  奇怪了。
  「喂……难道你不知道吗?那家伙——伍铃她做了什么。」
  「我才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啊?声音?我为什么要叫她做那种事情,做那种事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可是实际上,菲雅的确是发不出声音了啊!」
  怎么回事?千早不晓得?这么说来,伍铃在亲吻菲雅时,千早似乎也曾咆哮过:「你在做什么啊!」既然如此,这果然是伍铃擅自做出的行动吗?可是,是为了什么?
  「喂,伍铃,你这个白痴!你真的害他们发不出声音来吗?快回答我!」
  「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这的确是事实~」
  伍铃点了一下头,泰然自若地答。
  「你…你这个白痴……竟然没有我的许可,就擅自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我事先声明,我们并没有伤害你们的打算。而且也跟神官——也就是你的父亲说好了。总之,请你命令那家伙还回声音吧。」
  「啥?呿……噢,是吗,原来是这样子啊。就是那家伙告诉你们这里的吧。可恶,一点用也没有,让人火大……一切都让人火大!」
  「你要火大是没关系,不过拜托你了。因为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而被绑起来,你也不觉得好受吧?」
  「废话!喂,伍铃,我才不管是什么东西,总之快点还给对方!」
  千早大声咆哮,嘎吱作响地摇动着被缚的上半身。对于做出了无法理解的行为的伍铃,似乎是真的感到火冒三丈。尽管如此,伍铃仍是说:
  「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我不想还~因为这是为了千早殿下好~」
  「哪里…是为了…我好啊!都是因为你,我现在才会变成这副德行喔!」
  千早用充满怒气的目光瞪向伍铃。伍铃则是为难地偏过脑袋。架着手刀的此叶则是趁着沉默期间开口插话:
  「假使你无论如何都不还的话……我们就会动用武力抢回来。」
  「真是不好意思,但伍铃完全不打算输唷~」
  「哎呀,是吗?受诅咒的铃铛。不,这时就容我直接称作『区区受诅咒的铃铛』吧。就算你再怎么会施展不可思议的咒术,我也毫不打算输给铃铛这种装饰品。我是武器。是与德川家敌对的妖刀,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哎呀……是村正吗?那还真是……」
  「然后这孩子是受诅咒的拷问处刑立方体。虽然还比不上我,但少说也比你更加熟悉鲜血与战斗。如果听完这些后,你还觉得自己能打赢,那你的自信还真是非同小可。」
  此叶会故意说出这番话,当然只是种示威行动——也就是虚张声势罢了。基本上她们两人只会进行直接攻击,恐怕很难突破伍铃的防御壁吧。但是若能藉由虚张声势避免掉战斗,她们也就轻松多了。
  「什…真的吗……?」
  「……是真的。虽然我不晓得伍铃究竟有多厉害,但是她们很强喔。而且还有各式各样的秘藏绝招。」
  面对发出呻吟的千早,春亮也在这场虚张声势上加上补充。千早咬着下唇看向此叶她们,又看向身后的黑绘她们。
  「而且那边那两个人光看也知道不是普通人……!五对一想也知道不可能打得赢嘛!喂,伍铃,你够了喔,快点听我的话!像你这样的白痴不可能打得赢她们吧,还是你被破坏也无所谓?是说,你应该没有忘记我现在成了人质吧!」
  「不,我没有忘记唷~」
  「那么就别悠悠哉哉地聊天了,这些奇怪的头发和皮带,可是不晓得什么时候会勒住我的脖子喔!要是我被弄痛的话,你就做好觉悟吧,之后我会让你比我更痛一百倍!」
  尔后再度沉默。千早的目光与伍铃为难的笑容无言相对。
  终于——伍铃轻轻耸了耸肩。
  「真没办法……也不能让千早殿下一直保持那副模样。我明白了,还给你吧~」
  伍铃叹了口气。但是直到菲雅真的拿回声音前,都不能松懈。看着仍被束缚住的千早,伍铃踩着轻快的步伐接近菲雅。菲雅板起一张脸,用没有拿劈刀的另一只手按手机按键。
  「呃……『要还可以,但该不会又是那个方法?』吗?是的~如果是普通人,我只要触碰一下肌肤就可以了,也只要透过意念就能马上还回去,可是像你们这样的人,就只能直接从喉咙吸取声音呢~所以还回去时,也一定要按照相同的程序才行~所以呢,嘿!」
  「……!」
  伍铃抱住菲雅,强吻她的双唇。菲雅像在抗议「至少让我做好心理准备!」般,吃惊得瞪大双眼,无措地甩动拿有手机的手。此叶尽管一脸错愕,仍是站在伍铃的正后方架起手刀,只要一有任何情况就能立即展开攻击。
  「嗯!嗯……」
  「唔咕……嗯…呼……」
  菲雅的身体猛烈颤抖,过了半晌,终于大力推开伍铃的身体。然后——
  「嗯……噗哈!你…你给我差不多一点,这个无耻巫女二号!真…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其实还有其他方法吧!如果是的话,我就诅咒你喔!诅咒你一辈子喔!」
  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其他理由,满脸通红的菲雅猛力挥着劈刀,恐吓对方。但是她的动作又忽然停下,讶异地歪过脑袋瓜。
  「菲…菲雅!你能说话了!」
  「喔喔!啊~啊~唔~……真的耶!我恢复了!」
  将手抵在喉咙上做发生练习的菲雅,倏地甩动银发,视线朝向春亮。但开心的眼神只维持了一瞬间,她立即邪恶地勾起嘴唇:
  「呵呵呵……你真是好胆量,无耻巫女二号!竟敢对我做那种事,真是不可饶恕!彻彻底底地不可饶恕!」
  「那个~请容我诚惶诚恐地问一句……所谓二号是~?」
  「一号就是现在被绑在那里的那家伙,因为她的外表是无耻巫女!而相对地行动算是无耻巫女的你,当然就是二号了!不,现在别管怎么称呼了,总之现在我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处置你呢……!」
  「喂,菲雅,你冷静一点。总之都已经讨回声音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虽然话还不算是全部说完了……不过,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吧。伤脑筋,还真是蠢毙了的骚动呢。」
  「呜!糟了,刚才忘记照相。明明是个拍照的大好机会耶……」
  安心地吁了口气后,锥霞与黑绘也聚集过来。此叶耸耸肩:
  「话还没有说完,这点我有同感……好比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单纯只是恶作剧吗?如果是的话那就算了,但关于诅咒专家一事,我们还得谈谈喔。」
  「喂,乳牛女,我可是不能算了!怎么能当作是恶作剧就了结!」
  「哎呀~真是头痛呢,看来他们还不肯放过我们。千早殿下,该怎么办~?」
  伍铃转动脸庞,同时春亮也将视线投向千早。千早脸上的表情极为难看,她粗鲁地低声咕哝说道:
  「那个啊……我才不管你们要做什么,但能不能先解开这个?是说,我现在只想赶快回家换一套衣服。哈啾!」
  「啊,我想起来了。我最后决定妥协的关键,就是因为担心再这样下去,千早殿下会不会感冒呢~伍铃也在此拜托各位了~」
  因为发生了太多事,所以都忘了。
  千早还穿着湿透的巫女服与透明的T恤,而且又在这种状态下被皮带与头发捆绑住——该怎么说呢,外观看来非常地不妙。感觉就像是,如果黑绘持有的那套暗黑和歌纸牌有和风版本的话,肯定会采用这幅画面吧。
  当然,春亮在看见此叶笑着开始伸展手指的瞬间,就立即闭上眼睛避免灾难。
  但很遗憾地,或者该说不出所料地——
  尽管如此,还是无法成功回避名为不检点阻绝措施的灾厄。

  *

  一行人先行返回神官的住处。神官早上出门工作后,似乎至今还没回来,因此由千早打开家门。目前能够容纳多人数的地方只有起居室,因此一行人迈步前往。
  「啊啊,可恶,总之先让我换衣服啦。」
  「请便。但你要是逃跑的话就麻烦了,所以请让我一同随行。」
  「好好,就随你高兴吧。我也会把你当作是想要看我换衣服的女同性恋喔。记下来、记下来……」
  「为什么要特地在手机上记下挖苦的句子啊……」
  「这是我的自由吧。就像是习惯一样——是说,真是够了,果然让人火大!要不是那家伙告诉你们我在哪里,现在也不会像这样被你们监视了!那个臭老爸……!」
  这番谩骂的话语,千早在回到这里的路上已说过了好几次。因为父亲而害自己被捉一事,似乎让她很不能忍受。
  回想起这件事后,千早又气得更加火冒三丈,重重地跨出步伐,像要踩破地板般走出起居室。此叶则跟在她身后,留在原地的有春亮、菲雅、黑绘、锥霞以及伍铃。菲雅等人继续毫不松懈地监视伍铃,本人却笑咪咪地正襟危坐,盯着款式老旧的电视机。电视上播放的是新年首发的新闻节目,荧幕中出现了早川神社无法比拟,规模相当宏伟的大神社新年初次参拜时的情景,主播正用平静的嗓音形容那幅画面。接着是天气预报。果然从今天傍晚起可能会下大雨。不晓得能不能在那之前回到家呢?
  这间起居室的构造与自家几乎没有两样。打开纸拉门后就是缘廊,外面则是庭院。唯一的不同点是,这里没有拆卸式的雨窗和玻璃窗,但只要关上拉门后再打开暖气,那些都只是难以察觉的小差异。仿佛就像待在自己家一般,让人心情平静。同时又伴随着新闻主播毫无抑扬顿挫的说话声——
  (呼啊……菲雅的声音也拿回来了,一放下心来后,就有点想睡了呢。)
  就在春亮打呵欠的时候,菲雅坐到他身边来。
  「喂,春亮,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嗯,什么事?」
  菲雅将食指抵在下巴上,「嗯~」像在回想什么般,仰头看着天花板。
  「该怎么说呢,是关于刚才那个无耻巫女一号。她讨厌自己的爸爸吗?」
  「啊……我也不晓得。的确,从她的态度看来,感情应该不太好吧。而且又老是满口喊着『那家伙』或是『臭老爸』。」
  「臭老爸的话,你偶尔不也会这样叫崩夏吗……呣呣?这么说来……这就表示你也讨厌崩夏对吧?」
  菲雅坐着交叉手臂,身体跟着脑袋一同往旁一歪。春亮不禁觉得话题演变的方向,愈来愈让人坐立难安。关于那个老是不回家,又在世界各地到处闲晃蹓跶的父亲,实在无法简单地用喜欢或讨厌这样一句话就道尽。不,就算不是如此,对于一般高中生而言,一定也都只能说父母就是父母,并不会刻意地去思索喜欢还是讨厌。
  (噢……是吗?)
  菲雅偏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春亮。隐约能够理解。正因为她既不是一般高中生也不是普通人类,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疑问吧。
  但是,春亮的心中也没有关于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所以他只能老实承认。
  「嗯……其实我也不晓得。关于我是怎么看待爸爸,或是那家伙是怎么看待她的父亲。因为其中有许许多多复杂的因素。」
  「是这样子吗……?」
  菲雅似乎仍然无法接受,从春亮身上别开了视线。接着将目光投注在榻榻米上,一副自言自语似地说:
  「因为……我并没有所谓的父母。该怎么说呢——我不太清楚什么是一般的亲子关系。换句话说……我一定没有正确地理解过亲子这种概念吧。当然,听别人游说或是看电视之后,这成为一种知识存在我的脑海中,但实在无法说自己曾亲身体验过。」
  菲雅有些寂寞地笑了。是带有着死心与自嘲的笑容。
  「我过去曾亲眼看见过的亲子——想当然地,都是身处在我这种残暴道具面前的亲子。自己怎么样也无所谓,只希望能够放过自己的家人;或是杀了家人也没关系,只求能放过自己;或是所有人都平等地发狂然后死去……反应大多是这几种吧。但我至少知道,那种极限情况下的亲子关系不能作为参考,但也仅止于此。」
  「菲雅……」
  恍然察觉的时候,黑绘与锥霞也正望着他们这边。但两人只是眯起眼听菲雅说话,什么话也没有说。意思是这件事都交给春亮吧。
  「……重要的是今后吧。从今而后吸收各式各样的知识,慢慢来也没关系,逐一去了解就好了。就连我也从来没有思考过『亲子是什么』这种哲学性的问题呢。」
  「也许吧……呣。糟了,怎么觉得话题沉重起来了呢!本来我只是在想在那家伙换好衣服之前,稍微闲聊一下消磨时间……这都怪那个无耻巫女一号不好!神官明明好心地告诉我们情报,她却一直抱怨个不停!」
  多半是察觉到了现场的气氛,菲雅故作开朗地大声嚷嚷。这时默不作声地看着电视的伍铃忽然插嘴:
  「真是不好意~千早殿下从伍铃刚遇见她时起,对待父亲大人的态度一直都是那样~不过,面对母亲大人时可是非常温柔唷~」
  「呣!」菲雅目光锐利地瞪向伍铃。春亮明白菲雅警戒的心情,但伍铃自从归还菲雅的声音之后,一直很安分守己。至少跟她说说话也无妨吧。
  「母亲大人……是指千早的母亲吗?我们听神官说过,她现在在住院吧?」
  「好像是呢~伍铃变成千早殿下的持有物时,母亲大人就已经不在这个家了~」
  「那么,你怎么知道她对母亲很温柔?」
  「因为千早殿下经常带着换洗衣物去探望母亲大人~医院就在上学路线的附近,即便是跷课没去上学的日子,也会过去看看她唷~伍铃基本上都是待在医院外头等候,但某一天曾经偷偷地从病房的窗户看进去,只见千早殿下面带非常灿烂的笑容~」
  「唔~真不敢置信。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态度完全相反吧。父亲跟母亲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吗……?」
  「我的家庭背景也是相当复杂,所以单纯只是就一般论而言——果然很多女孩子都会与父亲保持距离喔,菲雅。」
  「就像是『讨厌!不要把我的衣服跟爸爸的一起放进洗衣机啦,好恶心!』之类的呢~加油啊,全世界的爸爸们~」
  「这种情况很常见吗?唔唔,果然很难懂……」
  菲雅再次环抱手臂皱起眉,然后又像是猛然惊觉般抬起头来。她不断觑向春亮,想要开口却又踌躇不决。这一连串动作重复好几次后,终于——
  「那个……春亮,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但每次都错过了时机,或者该说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该问的事,所以就忽略过去了——」
  春亮已经猜到菲雅想问什么了。其实没什么好隐瞒,因此他语气轻快地主动开口。
  「嗯,是说我的妈妈吧?」
  「没…没错。不不,我也不是那么有兴趣知道,所以也不一定要说——」
  菲雅是在顾虑他的感受吧,说得支支吾吾。但是看来果然还是割舍不掉好奇心,依旧不断窥看春亮的表情。原本自然无语的锥霞,这时也突然局促不安地看向他。
  其实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啊——春亮苦笑道:
  「不对,其实是我也一直找不到机会说,或者该说也很少提到,所以我也觉得没有必要提起。呃……从我懂事时起,她就已经不在家里了。老爸是说就是一般的离婚。毕竟对象是老爸这种游手好闲的人,这也没办法吧~所以我非常能认同,就这样没别的了。」
  「那么……你从没见过她吗?」
  「没有呢~不过,因为从一开始就没见过她,所以也没有什么悲伤的感觉。对方现在应该也在某处过着新生活,我也只会心想,希望她能忘了那个臭老头,过得幸福快乐。」
  数秒的沉默。接着响起的是黑绘无比温柔的嗓音。
  「那么——为了与之对抗,阿春也要幸福才行。为此,我也不惜一切努力唷~」
  比菲雅还要早来到这个家的黑绘她们,很久以前就知道春亮母亲的事。所以毫无惊讶或困惑,仅是静静地微笑说道。春亮搔了搔头:
  「说幸福也太夸张了……嗯,反正我对现在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满啊。所以你们也不用太在意了。」
  「好,既然我都说了不惜任何努力,那我就身先士卒吧!阿春,别忍耐了……你可以叫我『妈妈』向我撒娇也没关系唷。来吧,快飞奔进我的怀里吧!」
  黑绘摊开双手,像是在说:「Come on!」原本至今的气氛让人有些难为情,而且让菲雅她们担心自己也让春亮有些过意不去,不过如今气氛却在转眼间就变回了原样。他打从心底感谢黑绘,不过——
  「我才不要!这样的亲子关系看起来很明显非常不平衡吧!」
  「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果然阿春希望像小此那样的女性,来担任母亲这个角色吧。一定要有那个几乎快蹦出来的母性象征才行,果然只能判定阿春是巨乳派……」
  「不,就算是此叶我也不会叫!」
  「先不管乳牛女了……仔细想想,关于你的事情,我好像知道却又不知道呢。好,这是个好机会。当作消磨时间,就再多说一点吧。」
  「说…说什么?」
  菲雅不知为何重新正座,然后将身子前倾,脸蛋朝春亮凑来。脸上表情无比认真,但同时又有些不满。
  「很多事。明明黑绘和乳牛女知道,却只有我不晓得,该怎么说呢,这太不公平了!所以你得告诉我。不只是你母亲的事,还有崩夏的事,或是夜知家的事,或者是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小孩!」
  「真是个好主意呢。我是在阿春读国中时来到这个家,所以我对他小学时的事情很有兴趣唷~有很多事想问呢。例如你有做过什么羞耻的恶作剧吗?初恋是托儿所的保母吗?还有,呃~到几岁之前都跟爸爸一起洗澡——是说,阿春,你有和小此一起洗过澡吗?」
  「什…什么,真是蠢毙了!这点我也得问清楚才行喔,夜知,快点老实回答我们!不不,我并不是对你的小时候有兴趣,单纯只是因为更加了解同班同学的成长背景,会对班长这个职务非常有帮助——」
  不知为何连黑绘和锥霞也参一脚。尤其是锥霞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喝,真可惜,若这里是家里,就能一边翻相簿当作题目,一边问阿春问题了。」
  「啊,相簿……是吗…还有那种东西……!搞不好里头…啊啊…会有夜知穿短裤的照片,或是夜知骑着三轮车的照片——蠢…蠢毙了!下次去你家时,别忘了拿给我看!」
  「不过,总之现在就先说吧,春亮!好了,快说快说!」
  菲雅磅磅磅地拍打着榻榻米催促春亮。坦白说,这样真是太难为情了。要说自己孩提时代的糗事,根本只是种羞耻游戏吧。特别是现在又是在别人家中。在笑吟吟地看着这边,今天才刚认识的伍铃面前,更是让人不好意思。
  那么,该怎么做才能逃跑呢——结果,春亮只能想到一般常用的方法。
  「呃……在那之前,我先借上一下厕所吧。」
  「呣!无耻小鬼,你想开溜吗!」
  「我没有我没有,真的只是上个厕所。」
  「那就没办法了……我都忘了,无耻巫女一号正在换衣服,不准偷看。」
  「我才不会偷看!况且此叶也在吧,要是又接连遭受到不检点阻绝措施,我可会有生命危险……!我眼睛还在隐隐作痛呢,不管是谁拜托我,我都不会接近那家伙的房间!」
  「那就好。总之我们话还没说完呢,早去早回吧!」
  于是春亮好不容易才逃离起居室。他边回想借住的时候,神官告诉他的方向,边走在昏暗的走廊上前往厕所。他一面思考着「为什么走在别人家时,会不自觉地蹑手蹑脚走路?」这种无谓的问题,同时抵达厕所。
  (呼~虽然最后话题的流向演变得出人意料……不过,只要适当地敷衍一下,不久此叶她们也会回来吧。)
  待在狭小的空间里,春亮不由得感到安心,同时慢吞吞地上厕所。对于千早和伍铃,目前还有正事未解决,一等此叶等人回来,应该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闲聊他小时候的事吧。只能期待这个话题就此自然消灭。
  (那么,她们回来之后,该做的事是……先听理由,再想办法让千早她们放弃诅咒专家这个工作吧。虽然看起来很难说服……嗯,但总比为了讨回声音,而埋伏等人并大打出手来得好多了吧。)
  春亮一面思考接下来的事,一面走出厕所。然后就在要跨出步伐时——
  走廊上的地板发出了细微的嘎吱声响。
  春亮抬起头。
  有某个人正站在昏暗的走廊上,仿佛正等着他。
  春亮吓得心脏险些跳出胸口。无法理解。为什么?
  为什么应该在起居室里被菲雅她们监视着的伍铃,会一个人站在这里?
  ——而且全身赤裸。
  「什……!」

  春亮往后退了一步。伍铃带着恬静的微笑,毫不遮掩起自己的身躯,只是往他走近一步。一步,再一步。春亮的背部碰上走廊尽头的墙壁,已经无路可退。伍铃又往他逼近。为什么?不可以看。闭上眼睛。但闭上眼睛好吗?明明不晓得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啊。
  春亮将一度闭上的双眼,勉为其难地张开。但是那一瞬间——一种柔软的重量包围住了春亮全身。伍铃抱住了他。春亮半睁着眼,看见了她的长长黑发,以及滑顺头发披于其上的白皙后背。他不再让视线往下移动。
  「……」
  伍铃静默不语,仅是往他的耳朵吐出轻笑般的气息。
  然后就这样张口含住了春亮的耳垂,轻巧地动了动舌头——
  (啊……?)
  急速袭来的乏力感。
  接着春亮眼前的世界没入黑暗。

  「春亮……喂,春亮!」
  菲雅的声音传入耳中。张开双眼后,可以看见失去意识前身处的走廊地板。循着披散于地板上的银发往上看去后,眼前是菲雅的脸庞。
  「因为你太慢了,我才会过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睡在这种地方?就算睡眠再不足,睡在这种地方的话可会感冒喔。还是说你果然跑去一号的房间偷看,所以被乳牛女狠狠修理了一顿?」
  怎么可能啊!春亮边说边站起身。不对劲。菲雅露出狐疑的眼神。
  春亮再一次试着开口。我晕倒多久了?
  「……」
  菲雅的目光变得更加凌厉。春亮伸手摸着自己的喉咙,愕然地领悟到。
  这回轮到自己被夺走了声音。

  *

  回到起居室时,菲雅的手上已拿着螺旋钻。
  「你这混帐!到底想做什么!」
  「菲…菲雅,怎么了?」
  「表情真恐怖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只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一次——换春亮发不出声音来了!」
  锥霞与黑绘瞪大双眼。见她们望来,春亮点了点头。但有件事令人百思不解。关于这点,锥霞她们似乎也有相同的疑惑。
  「可是——这家伙一直待在这里喔。」
  「嗯,虽说不至于目光一秒钟都没离开过她的地步……不过最起码,她并没有走出过这间起居室唷。」
  伍铃还是跟春亮去上厕所时一样,表情恬静地正襟危坐,紧盯着电视瞧。不过现在当然是将视线转向用螺旋钻抵住自己的菲雅。
  「什么?呣~仔细一想,春亮遇袭是在去上厕所之后,的确那时候这家伙还在这里……就连我去找春亮的时候也是……怎么回事?」
  没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人真的是伍铃吗?毕竟光线昏暗,现在回想起来,春亮也开始心生迟疑,无法断言。而且也不晓得对方全裸的意义何在……难不成,从记忆的某个部分开始,其实是他晕倒之后作的梦?
  「喂,春亮,因为太过理所当然,所以我刚才没有问你……是谁夺走了你的声音?果然是这家伙吗?」
  「……」
  「对了,你无法回答吧。那么——有了,这个还给你吧。这下子立场颠倒了呢。」
  语毕,菲雅将手机还给了春亮。按手机按键令春亮感到烦躁,但他还是打开简讯页面输入了文字。
  『我想是那家伙吧,但不太有自信。既然她一直待在这里,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唔唔,无法肯定呢……」
  就在菲雅探头看着手机荧幕皱起眉时,从缘廊的方向传来了脚步声。
  「啊,好冷喔……等热水烧好后我要立刻进去洗澡。而且原本这间破烂房子,平时就很常有冷风渗进来了。啊,连这片纸拉门也在不知何时破了一个洞。真是糟透了。」
  「不管怎么样,我们可没有打算提供给你洗澡的时间喔。我们也想赶快解决事情,赶快回家呀……咦,这…这是怎么回事!」
  连接缘廊的纸拉门敞开后,此叶与千早走了进来。千早似乎换下了湿透的衣服,但现在身上穿的仍是款式相同的巫女服。没想到竟然还有备份。
  「没有什么怎么回事,这回轮到春亮的声音被夺走了。」
  「你说什么……!」
  此叶倏地眯起双眼,狠狠瞪向正被菲雅以螺旋钻指着的伍铃。
  「她趁春亮去上厕所时偷袭了他。但是,据说锥霞和黑绘一直监视着这家伙,她一步也没有踏出过这间起居室。情况令人摸不着头绪……」
  「等…等一下!一步也没有踏出去的话,就不可能是伍铃做的吧!那为什么还要用那么危险的东西指着她啊!」
  「就算她一步也没有踏出去过,并不表示就无法夺走春亮的声音吧。搞不好这家伙还有其他的能力。之前说不碰触他人就无法夺走声音是在撒谎,其实还有其他可以远距离夺走人声音的方法吧。所以我问你,你要明白回答……春亮的声音是你夺走的吗?」
  伍铃截至现在,仍是一如往常笑容满面,神色从容地望着菲雅凶器的尖端。
  所以——
  她会带着笑脸说出那句话——也算是理所当然吧。
  「是的,正是如此唷~」
  回答得太过干脆,又招认得太过简洁。为了理解她的发言,春亮花了一秒钟的时间。但是菲雅她们连一秒钟也不用。
  螺旋钻往前刺去。此叶纵身一跃跳过桌子。黑绘和锥霞则是各自伸长头发与皮带。
  但是——知道那一瞬间该做什么的人,看来似乎不仅有菲雅她们。早在她们的攻击命中伍铃之前——
  「……噗哇!」
  忽然一阵风自庭院刮来。
  纸拉门被吹起,桌子往上飞,老旧的映像管电视滑下了电视台座,起居室的柜子也匡啷匡啷地倒下。想当然尔春亮也失去了平衡,后背撞向墙壁。同时他看见千早的身体朝他飞来,赶紧抱住她。
  「好…好痛……你…你这个大色胚!在抓哪里啊!」
  这是不可抗力!春亮大喊,但声音当然没能传出去。
  菲雅她们虽没被吹跑,但也因为突如其来的狂风动弹不得。能够行动的仅有伍铃一人。在从庭院吹往起居室的乱流中,仿佛有着一道仅有她能利用的逆向风势,于是巫女服随风飘扬,伍铃轻飘飘地飞出庭院。
  「无耻巫女二号……你又想重施故技吗!」
  「是的~因为左思右想之后,得出了果然伍铃还是该这么做的结论,千早殿下似乎也已换好衣物,现在的情势也不容我再慢吞吞的了~」
  「莫名其妙……果然你夺走声音并不只是恶作剧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这都是为了千早殿下好喔~」
  「我说过了——我根本不懂你哪里是为我好啊!你每次因为莫名其妙的事而乱来时,都是我在遭殃耶,你明白吗?这个白痴,是我的奴隶,就乖乖服从我的命令!」
  还待在春亮怀中的千早朝庭院里的伍铃大喊。菲雅轻看向那边说:
  「说得没错。你听好了,现在捉住你主人的可是一个会让你大吃一惊的无耻小鬼。虽然目前还只是无耻地抱住她,但理性不晓得何时会飞走喔。到时谁也阻止不了他。那双手随时有可能会脱下无耻的巫女服,抚摸她的大腿,气喘吁吁地来回舔着眼镜镜片喔……!你就会亲眼见识到至今从未见过的特殊凌辱!不愿意那样就别逃,老实地把春亮的声音还来!」
  「……(我才不会那么做)!」
  「他…他眼神超恐怖地张合着嘴巴……!喂,伍铃,这家伙好像是认真的!我绝对不要被这种大色胚侵犯,快点救我啊!」
  春亮怀中的千早疯狂挣扎。虽然他很想解开误会,但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打字再给她看手机荧幕。况且只要一放手,她有可能就会飞奔至伍铃身边。现在菲雅她们正在找机会冲向伍铃,那样太危险了。
  但就在菲雅她们缓步逼近,正要走出起居室时,忽然停下脚步。发生什么事了吗?才刚这么想——春亮也听到了那阵声音。
  「这…这是怎么回事……?」
  神官正呆站在模样惨不忍睹的起居室里。不知他是回来休息还是忘了拿东西,但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回来……运气真是太背了。
  完全无法搪塞过去。乱七八糟的起居室,独自一人站在庭院里的伍铃,抱着千早的春亮,菲雅等人也各自显露出异于常人的一面。姑且不论此叶,但菲雅的螺旋钻、锥霞的皮带和黑绘的长发,实在无法狡辩。
  菲雅像是下定决心般吐了口气,斜眼看向神官:
  「你可能会一头雾水——但我简单说明吧。简单说,我们是受诅咒的道具。因为承受过多的诅咒,而获得意志与人形的道具。那个名为伍铃的女人也是,而那家伙偷走了春亮的声音。所以我们才想惩罚她一下讨回声音。仅此而已。」
  「借宿的时候跟您说过的被偷的东西,就是声音。今早她偷的是这孩子的声音,虽然已经拿回来了……但她不知记取教训,又故态复萌。」
  「什…这…这是在说什么……千早……?」
  神官困惑地看向春亮等人那边。千早不快地咂了一声嘴,别开脸不回望神官的视线,没好气地说道:
  「你可能没办法理解吧……但好像是真的喔。明白了吗?明白的话就快点走开。反正跟你无关,而且你很碍眼。」
  但神官一动也不动,他依然一脸困惑地呆站在原地,环视一行人。然后像是赫然察觉到某件事般说道:
  「啊……偷了声音……难不成……」
  「神官,怎么了吗?」
  「我刚接到通知,听说神社院落内有人晕倒,虽然很快就醒过来了——可是,那个,不晓得是受到什么惊吓,竟变得发不出声音来。」
  「你说什么……!」
  菲雅沉下脸,更是用力握住螺旋钻。
  「你这混帐,该不会也偷走了别人的声音吧!」
  「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正是如此唷~」
  伍铃笑吟吟地答。
  「不过他们并没有生命危险唷~与你们不同,一般人类被偷走声音的时候,好像多少会受到惊吓,所以会晕过去呢~」
  「别——别开玩笑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伍铃,你这个白痴!虽然我想不太可能,但该不会是这么一回事……?光是我的声音还不够吗?」
  千早愕然低语。用着不像妙龄少女应有的,至今一直听见的,低沉沙哑的嗓音。
  「呃~严格来说有点不一样呢~不过,虽不中亦不远矣~」
  「你在…搞什么啊……你在搞什么啊!这跟约好的不一样吧?你是我的奴隶!手下!应该要听我的话吧!别再做些奇怪的事了,快点回来!」
  「伍铃不能罢手。」
  伍铃明确宣告。「什么……!」千早张着嘴停下动作。
  「是的,伍铃的确是为了千早殿下而存在。是类似于奴隶和手下的道具没错。所以正因如此~……我才不得不这么做。为了实现千早殿下的愿望,为了守护千早殿下重要的事物。伍铃必须以伍铃这个道具的身分,为千早殿下尽心尽力才行~」
  听见这句话后,菲雅咬紧下唇。此叶和黑绘也是——换言之,处于与伍铃相同立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相同的表情。
  接着伍铃后退一步,同时往前伸出手臂,像是要牵制菲雅等人。
  「等…等一下!」
  「没…没错!你听好了,无耻巫女一号在我们的手中喔!我们要开始进行无耻的凌辱,连她的父亲看了也会晕倒喔!」
  别在神官面前说这种话啦!虽然很想这么呐喊,但发不出声音来。所以春亮只能听着伍铃继续说道:
  「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伍铃很清楚喔,你们才不会那么做。倘若有那个打算,早就动手了吧。所以我很放心~」
  「怎么可能…放心啊……!」
  千早更是发出呻吟,但伍铃就只是笑吟吟地歪过脑袋,然后用大姊姊般充满慈爱的眼神望着千早说道:
  「那么千早殿下,请容我暂时向你道别~至于献舞,就算伍铃不在,还是继续麻烦你啰!这是为了千早殿下好,而且你一旦偷懒,我马上就会知道唷~」
  伍铃掉头转身,奔向位于庭院另一头的树林里。菲雅她们本想追上去,但最后又突然吹起一阵狂风。甚至在起居室里也感觉得到风压,春亮只好闭上眼睛,然后再次张眼时——伍铃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菲雅啧了一声,此叶握紧拳头,锥霞则目光锐利地嘀咕着平时的口头禅,黑绘则是缩起肩膀叹气。神官依然无法理解地呆若木鸡,至于千早——
  「说是为了我…然后丢下我……开什么…玩笑啊……!」
  她低着头喃喃自语。由于总不能一直抱着她,春亮心想也差不多了,便松手放开。
  下一秒,一记肘击朝春亮撞来。
  不晓得她是因为害怕菲雅方才所说的凌辱恐吓,还是单纯只是像个任性小孩般在宣泄自己的不满——总之,真是痛死人了。




第三章「巫女为谁而舞?」 “Surely,for the man who lost(found) the words”

  *

  总之,一行人直接在早川家的起居室里开起作战会议。尽管被吹走的残破纸拉门等物品显得惨不忍睹,但他们还是随意地将其堆在一角,以腾出足够所有人就座的空间。
  「这些话都是真的吧。嗯……这世界上真的有如此不可思议的事呢……」
  为了商讨议论,首先该做的就是再次向神官说明。既然都已彻底被他看见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不是马上,但最后神官还是相信了春亮等人的话。毕竟亲眼看见了菲雅将螺旋钻变回魔术方块,以及黑绘舞动头发,可能心中也觉得不得不相信吧。神官看来个性认真耿直,应该也不会向他人宣扬这件事。
  「既然您愿意相信我们,那真是太好了。可以的话,这些事其实我们也不想对他人提起,但在这种情况下也是无可奈何……当然,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阻止伍铃继续偷取声音。从她的口气听来,她之后肯定打算继续犯案。届时也必须请神官助我们一臂之力。」
  「是的……那当然。只要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毕竟已经有受害的参拜者出现了,绝对要阻止她。话虽如此……」
  「不管怎么说,我们手上的情报都太少了。我们想问问最了解她的那个人。」
  锥霞看向千早。她正背对着春亮等人坐在缘廊上,低垂着头把玩手机。看起来仿佛就像是在拒绝一切般。
  「喂~希望你能协助我们,请问方便吗!」
  「……」
  「呣~无视我真是太过分了。看来那是引爆我超绝秘技的伏笔呢……我会搔痒到让你泪流不止唷。」
  黑绘沙沙沙地舞动头发,抚向千早的肩膀。她瞬间惊吓地肩膀一震,随即不耐烦地用手拨开那些头发。接着又把玩手机好一阵子后——似乎是察觉到众人的视线依然固定在自己背上,疲惫不堪地大叹口气。
  「……你们想问什么啦。」
  「所有的事。请说出所有你知道的事。」
  「所有的事吗……那家伙是受诅咒的铃铛,大约是在一个月前在我家的仓库里发现到她。然后她问我愿不愿意成为她的持有者,所以我就收她当手下了~」
  「那么关于她的诅咒或能力呢?」
  「谁知道。她只说过自己原本是某间神社的使用道具,我根本没问过她详细的来历。也听说过她会像巫女向神明许愿般,能够施展出狂风。诅咒的话……你们刚才都有听到我说的话吧。就是我现在沙哑的声音。反正若能换到一个可以随心所欲使唤的手下,也无所谓啦。」
  「怎么可能无所谓。只要你一直持有她,你的声音就永远也变不回来喔。不,不仅如此,随着诅咒愈变愈强,搞不好还会演变成更加严重的事态。别小看诅咒了——没错,我原本就是想跟你说这句话。」
  菲雅交叉着手臂,目不转睛地盯着千早的背影。
  「道具承接下诅咒后,自身也会开始散发诅咒,而因此受害的人类又会再发出诅咒的意念——这是根本毫无利益可言的无限轮回。即便最初只是小孩子在玩耍般,一种像是仪式的诅咒行为,那也绝不是好事。所以你不应该做诅咒专家这种工作。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现在跟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吧?用不着你们管。」
  千早以冰冷至极点的嗓音拒绝菲雅的问话。
  「诅咒专家……?」神官也纳闷地歪头看向千早,但想当然尔她也予以无视。虽然早已预料到,但连神官也不晓得女儿在做什么工作吗?看来父女间的不和果然相当根深柢固。
  无论如何,千早似乎不打算再多谈诅咒专家的事。锥霞像在说:「真没办法呢。」点了一下头后说:
  「总之……诅咒和声音吗?看来这当中会有线索吧。」
  也许是因为又回到正题,千早兴趣缺缺地哼了一声后答道:
  「不过,我真的不晓得伍铃为什么那么做喔。我也是今天才第一次知道,她可以夺取我之外的人的声音。」
  这听来也不像在说谎。在池子前捉住两人时,千早也逼问伍铃:「你为什么那么做!」似乎对她的擅自行动感到很火大。那不可能是在演戏吧。
  「唔,一直无法增加想要的情报呢……」
  「话虽如此,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一定要阻止受害者继续增加,更重要的是——我们绝对要讨回春亮的声音。」
  此叶的语气十分平静,但当中隐含着甚至让人泛起冷颤的认真音色。春亮可以感觉到此叶确切无比的怒气。说实在话,春亮还觉得她不管何时将双手搭着的桌子切成两半,也是不足为奇。而除了此叶以外,其他三人也一样焦急不已。
  「当然。刚才可是好不容易可以听到春亮小时候的事呢,一定要尽早拿回来,让他继续说下去才行。」
  「即便不是如此,发不声音来这种事,真是蠢到极限了。一定要想办法才行……有必要的话,就算方法会稍微粗暴一点也无所谓。」
  「我有同感呢,现在可不是顾形象的时候啰~」
  她们都是在为自己生气。不能把所有事情都推给她们。春亮动着脑筋思索。情报,线索。伍铃打算做什么?她想夺取别人的声音。虽然不晓得目的为何——但是,不对,没错。任谁的声音都可以吗?
  春亮试着将想到的事情输进手机里,然后放在桌子上。
  「『声音被偷的人,其共通点是?』吗……原来如此,如果是一遇到人就能偷他的声音,那么截至目前为止就算出现更多被害人,或许也不奇怪吧。」
  「嗯,可能该从这个方向思考看看呢。不过至今遇害的人有我,然后春亮……」
  接着锥霞接话,移动目光。
  「另一个人则是刚才神官说过的普通人吧。神官,那个人怎么样了?」
  「对方马上就恢复意识,我想现在已经回去了……她还说,会再看看情况,若还是发不出声音,就会去医院。」
  「那么见不到面了呢……真没办法。顺便问一下,是怎样的人呢?」
  「是的。呃……我记得是位年轻女性,与另一名男性两人结伴同行,留着长长的头发……不好意思,因为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所以没有仔细去记。还有…对了——总之衣服穿得很花俏,男方还身穿骷髅图案的皮夹克……」
  黑绘的眉毛挑动了一下,紧接着问:
  「背上是不是写着『Go To Hell!!』?」
  「嗯……经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写这些英文呢。」
  春亮的脑海中也想到了什么。黑绘说得没错,他们曾经在某处,看过与神社这般格格不入的皮夹克。是在哪里看到的呢……?
  「小此,你还记得吗?在我们之后抽签的人。」
  「啊。没错,他们好像就是那样呢。当时我还觉得太没天理了,非常沮丧,所以记得很清楚。我记得菲雅抽签后,就是轮到那对情侣抽签,女方还很高兴抽到了『鬼大吉』——」
  「……我和春亮也是鬼大吉呢。」
  菲雅不经意地喃喃自语后,坐在桌旁的一行人猛然惊觉地互相对望。顿了一秒后,菲雅也察觉到自己发言所带有的含意,连连眨眼。
  「难…难不成,是这么一回事?」
  「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既然三个人都抽中鬼大吉的话……是该列入考虑吧。」
  「还有——就在菲雅的声音被夺走前,那女人说过奇怪的话呢。当时我相当在意,所以还记得……她好像说过『大家的运气都很好』,接着就全部猜中我们抽到的签的结果喔。」
  没错。春亮也记得。当时他还有些心想,她是不是有感知签结果的能力。
  「那么,假设她有『能够感知他人运气的能力』吧。运气好的人会抽到大吉。运气更好的人会抽到大吉以上的签……假使她是选定某人后再掠夺声音,那么一定是因为那样子对她来说当然比较好,或者是非得要运气很好的人不可吧。也就是说,她可能是在寻求『运气好』的人的声音。」
  「嗯。她的目标是抽中鬼大吉的人的声音——看来这个推论可以成立呢……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这才是重点。毕竟我们根本不晓得别人运气的好坏。利用抽签吗……?不,话说回来,只要她离开了神社,这么做也毫无意义……」
  就在此叶咕咕哝哝地说着这些话的时候——
  「……那家伙不会离开神社。」
  千早开口了。她依然坐在缘廊上背对着春亮他们,把玩手机——想必始终听着他们至今的对话吧。但现在还是不晓得她愿不愿意帮忙寻找伍铃。
  「为什么?」
  「因为我从来没有带她在这一带走过,她应该不熟悉附近环境吧。顶多只知道上学路线。况且——那家伙与我的连系似乎很强,她曾说过,无法离我所在的地方太远。」
  「原来如此。那么,果然还是会在现在人最多的这间神社里犯案吧……」
  此叶点了一下头,似乎已将思绪统整完毕。于是她开始与锥霞和黑绘讨论,一有疑问便问神官,逐一决定接下来的行动方针。为了不再有人受害,为了夺回春亮的声音。
  春亮非常感激。她们果然很可靠。但是总不能一直倚赖她们——春亮也一边按手机按键,一边参与对话。他向神官询问抽中鬼大吉的机率,以及神社境内的构造。该做的事情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
  (不过……这样子果然就像是人海战术呢。结果还是只能等伍铃有所行动。真要说的话,真希望再多点人手呢……)
  但是,现在这时候必须尽快展开行动。说不定在他们还在磨磨蹭蹭的时候,伍铃又打算再度犯案。做这种无谓的强求也是无济于事吧……就在春亮叹息之际——
  为了发言而一直打着字的手机,这时忽然响起了简讯铃声。春亮边用眼神向看过来的一行人致歉,同时打开收到的简讯——那是在新年刚过的深夜,他约锥霞一起新年初次参拜时,一起寄给她们的简讯的回覆。因为至今一直没有回覆,所以都忘了——
  「新年快乐~!因为白穗看红白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所以我也跟着睡着了~没能回覆你新年初次参拜的邀请,真是抱歉!现在你们应该已经参拜完,回家睡觉了吧?虽然慢了一步,但我们现在也要去参拜啰~!有空的话,可能会在回程时去你们家打个招呼吧。对了,白穗的睡脸虽然平常就很可爱,但昨天一边看着红白一边睡着的白穗,又比平常更加毫无防备,真让人想紧紧抱住她呢~不过实际也的确抱了~」
  几乎要到达字数上限,满满都是在炫耀伴侣的文章。春亮快速看过,闭上双眼。抱歉。真的很对不起。才刚新年就真的很对不起你们。实际上就在这里赔个罪吧。
  春亮对着手机荧幕合掌,发送对不起的意念。接着一边在脑海中模拟该怎么避开(听说)睡脸很可爱的她拿着避邪箭戳向自己眼珠,边在再一次打开的简讯画面上输入简短的字句,然后将手机递给一脸狐疑地看着他的此叶。
  『抱歉,能帮我打电话吗?一切罪责由我承担。』

  *

  很可怕地,春亮的预感成真了。
  对方一看到春亮,就拿起带来的避邪箭,一言不发地刺向他的眼睛。
  「……!」
  「呿!」
  幸亏事先做好模拟,春亮勉勉强强地闪避成功,但真的超恐怖。是说,新年的第一句话就是咂嘴声,各方面而言都不太对吧。
  「白…白穗~!好危险,太危险了啦!」
  「是啊,这可是一大危机呢。下贱的人类竟然有可能把我们当作是随传随到的方便快递。正好是新年,时机刚刚好,不如现在就在这里先跟他断绝关系吧?我认为把这个人类丢进坟墓里,不仅最有生命上的意义,同时还能一刀两断,非常地美妙。」
  「对…对不起……该怎么说呢,现在因为想尽快召集到人手,又忽然想起白穗你们家离这里很近……」
  此叶缩着肩膀说完后,白穗依然交叉着手臂,再次不快程度百分之百地啧了一声。「啊哈哈~」一旁的莎弗兰缇则是面带僵硬的干笑。
  一行人正身处在神社院内,抽签箱的附近。此叶已透过电话向白穗她们转达了大致上的情况。另外在场的不仅是白穗她们,还有一名服装裸露程度微妙地偏高的巫女。千早在白穗她们出现时,仅一瞬间露出惊讶的神情,现在再度面无表情地把玩手机。
  既然伍铃不能离千早太远,无论如何,众人都希望千早能一起行动。因此谈话结束之后,他们试着要求她一起同行——经过数分钟的无视,又持续呼唤了她数次之后,她依旧不发一语地自缘廊上起身,但跟在了他们身后。本来还以为很难说服她,但千早比预想中的还要干脆。可能是因为他们一直纠缠不休地要求她同行,她也很不耐烦,所以懒洋洋地死心放弃;也或许是因为有其他理由。到了现在,他们还是搞不明白。
  总之,千早确实没有意愿协助春亮他们,但又不能断言她不会协助——千早保持着这样微妙的态度,站在一行人的外围。她偶尔会从手机上方抬起脸蛋瞟向这边,但都是看向白穗。然而白穗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依然闷闷不乐。
  「就只因为家里很近这种理由,而把我们当作帮手,我可不能接受。喂,莎弗兰缇,我们快点参拜完回去吧。」
  「可是,春亮发不出声音来,这可是一件大事呢!而且如果还有其他人被偷走声音,那可就糟了。嗳,白穗,那个……我果然还是想帮大家的忙……」
  「呼~」白穗大叹口气。
  「真是的,莎弗兰缇你太温柔了……你真的想帮忙吗?」
  「嗯,我想我想!」
  「……反正我们也打算去神社参拜,就当作是顺便在神社里散步的话——伤脑筋,真没办法。如果只是一边散步一边随便看看四周,就能让你们欠下一整年通用的人情的话,我们也是可以帮忙啦。」
  白穗边拐弯抹角地唠唠叨叨,边狠瞪向春亮等人。
  「不过我话先说在前头,人类。我并不打算与莎弗兰缇分开,也不打算让这孩子做危险的事。而且听说午后会下大雨,没过多久我们就要回去了。」
  「嗯,总之就先这样吧。而且原本你们的工作就像是监视人员。一旦有危险,你们就先逃跑,之后再连络我们就好了。」
  「那就好。」白穗颔首,一副完全不相信菲雅说的话的表情。「我们一起加油吧~」直到莎弗兰缇紧紧地抱住她之后,她的表情才缓和下来。
  这时锥霞紧紧地盯着抽签箱的方向,同时开口:
  「那么我们再来确认一次接下来该做的事吧。伍铃的目标是运气很好——抽签抽到『鬼大吉』的人。另外,假设伍铃无法离开这座神社周边。所以我们该做的事情,就是在抽到鬼大吉的人待在这座神社的期间,一直守着他们。神官现在应该正用绳子围起通往后山的散步步道,禁止游客通行。也就是说,一般游客基本上只能在神社院内走动。反过来说,伍铃就不得不主动进入神社院落里,所以有空的人,就在散步步道的入口,或是院内的外围附近巡逻,留意那家伙有无入侵。」
  「但毕竟范围太广了,所以终究是指有空的话。可能性较高的果然还是这边——在这里确认抽签箱的情况,一有人抽到鬼大吉,就在那个人完成新年初次参拜并离开神社之前,悄悄尾随对方。倘若那个人能够平安无事地踏上归途那最好,但伍铃若前来袭击,就立即连络其他人并集合。虽然将一般民众当作诱饵很让人良心不安,但现在也是逼不得已。」
  「抽中鬼大吉的概率……神官说过大概是二十分之一。看来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抽到。我、那对情侣中的女人和春亮接连抽到,真的是运气很好?还是签纸分散不均呢……」
  「究竟是运气好才会抽中二十分之一,还是因为抽中二十分之一才叫运气好,很多事情真是难以界定呢……无论如何,我们只能依据抽签结果,来判定伍铃可能袭击的人。」
  「不过,一群人一直守在抽签箱前面也无济于事吧。先将确认抽签结果的人数压到最少,其余的人还是在神社院内或交界处巡逻比较好吧。一旦负责尾随的人员不够了,再打电话补上就好了。」
  「呼,真麻烦。坦白说,真是麻烦至极……」
  「白穗,就算很麻烦还是加油吧!这是为了春亮的声音嘛!」
  「那样正好,一想到这个人类再也无法对你做出性骚扰发言,我想也有好处吧。」
  我可从来没做过任何性骚扰发言喔!春亮抗议地看向她,但白穗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用带来的避邪箭咚咚地敲着肩头,牵起莎弗兰缇的手转过身。
  「总之,我们会随便地在神杜院内到处乱晃。而且我们还没焚烧避邪箭,也还没丢香油钱呢。然后再顺便基于就快要打起瞌睡的微小动力,好心地担任巡逻人员这种笑掉人大牙的工作吧。居然才刚新年就丢给我们这么棒的麻烦差事,看来今年也会过得很精彩吧。丢香油钱时,我会确实地向神明许愿:『希望妨碍我们的人类,现在立刻可以愉快至极地惨死。』」
  老样子,白穗说话时还是句句带刺。毕竟元旦一开始就拜托她这种事情,春亮也能明白她为何如此烦躁。
  「白…白穗,不要拉我嘛~总…总之,我们先走啰!我们会加油!」
  「嗯,小心慢走。小莎弗你也要小心~」
  春亮等人半眯起眼,黑绘则是眼神茫然地挥手目送两人。但是前进了几步后,白穗霍然停下脚步。看来像是迟疑了一会儿后,她的肩膀微微摇动,然后头也不回地说:
  「啊……我忘了。我真的完全彻底没有打算认真地做巡逻这项工作,单纯只是基于兴趣问一下。也就是说——呃……夺走了那个愚蠢人类的声音,值得好好嘉奖一番的对象,是长什么样子?见到面的话得向她道声谢才行。」
  春亮等人面面相觑。这么说来,他们没有告诉她伍铃的长相呢。然后一行人轻笑起来。虽然一如往常个性别扭——但看来白穗某种程度上其实也愿意协助他们。今年的白穗还是一点也没变呢。就在一行人互相用视线对话时——
  「……怎么回事?明明长得那么漂亮,是得了某种不挖苦人或不说人坏话就无法说话的病吗?真可惜……总之先记下来吧。」
  只有依然一直频频偷看白穗的千早,对白穗那不寻常的外表与麻烦个性之间的落差感到提心吊胆,同时在手中的手机里输入文字。
  此叶蹑手蹑脚地从参拜者身后窥看对方抽中的签,接着回过头来,点了一下头。然后追着参拜者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黑绘与锥霞仍然在抽签箱前待命。丢下一句「下一个鬼大吉出现的话,立刻连络我们」之后,春亮他们开始移动。紧要关头时没有战斗力的春亮与千早,基本上是与菲雅待在一起,三人一起行动。
  他们在院内外围巡逻一圈,寻找伍铃的同时,确认通往后山的道路已照计划封锁起来。由于只是拉起绳子,若想跨过去,轻而易举地就能跨过吧,但对于一般民众应该有制止的作用。接着他们回到院落内,在随着日头升起,人群愈来愈多的参拜步道和正殿周围徘徊。好几次见到穿着巫女服的人影时,他们都大吃一惊,但当然那些全都是打工的巫女。
  「嗯~人变得愈来愈多了呢。看样子很繁荣嘛。」
  「……是吗?这也只有今天吧。居然还特地做出奇怪的签来吸引参拜者,真是拚命到让人觉得好笑。」
  千早百般无聊地边玩着手机边回答。她的视线基本上都是落在手机上,偶尔也会对朝自己的巫女服投来猥亵目光的男性参拜者,回以威吓性的凶狠眼神。坦白说春亮也在想,不喜欢被人注视的话,穿普通的巫女服不就好了吗?不过说起来,听她的口气,她似乎毫不在意神社的工作。春亮甚至还觉得,其实她根本没有必要刻意穿巫女服——然而实际上,她却又在练习跳舞。所以其实内心是截然相反吗?
  「这明明是你自己家里的事情耶。很拚命不是什么坏事吧。」
  「……跟你无关吧。是说在讲废话前,还是先找伍铃吧。别管我的事了。」
  「哼。找人是眼睛的工作,跟嘴巴没有关系。对了,看你一直玩手机,真亏你不会腻呢。是在寄简讯给朋友吗?」
  「我并不是在寄简讯。就是看看网页或做其他事。」
  「呣~虽然不太明白,但想必是你没有可以传简讯的朋友吧。真可怜。」
  菲雅嘟哝地说些失礼的话,但千早毫不引以为意。
  「的确,我是没有可以传简讯的朋友。只论号码的话,倒是有登录几个人……不过全都只是基于人情才登录。而且我一点也没有兴趣传简讯。」
  「为什么?互相传简讯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吗?嗯,不过我只是听涡奈和泰造——也就是我的朋友这样说过啦。」
  「呼~」千早朝手机荧幕吁了口气。
  「——那是因为我很忙。在和别人玩耍或是传送无聊的简讯之前,我还有很多其他该做的事情,要多少有多少。」
  该做的事情,那究竟是指什么呢?是诅咒专家的工作吗?还是其他事情?春亮瞥了千早一眼,但无法从她百般无聊的侧脸上瞧出任何端倪。
  也许是在意千早发出的叹息吧,菲雅也疑惑地看着她。这时千早的视线久违地离开手机,回望向菲雅的眼睛。
  「我说啊……我是无所谓啦,但你不是说找人是眼睛的工作吗?」
  「呣。我…我现在只是刚好在搜寻你身后的地区而已,才不是在看你呢——好,接下来去对面看看吧。春亮,走吧,别走散了喔。」
  语毕,菲雅又边挤进人群,边往前进。由于春亮发不出声音,若是走散可就糟了。这下子立场颠倒了呢——春亮边回想数小时前的情景,边追着菲雅的银发迈开步伐。千早也依然板着一张脸跟在后头。
  寻找,不停寻找。寻找穿着巫女服的女人。寻找受诅咒的铃铛。中途手机响起,因此他们回到抽签箱前,保护一名带着家人,抽到鬼大吉的男性。一家人参拜完毕,又买好护身符后就立刻回去了。路上偶尔会遇见正一脸认真地尾随他人的此叶和锥霞,或是与白穗擦身而过时,她便默不作声地朝春亮的小腿踢来一脚,又继续搜索四周环境——就这样持续数小时。
  然而,情况愈来愈古怪。如同字面所言,不仅是天空,就连春亮他们的状况也是。
  「什么……有个摆摊贩的大叔晕倒了……?果然声音也……嗯……」
  代替春亮接起此叶电话的菲雅发出呻吟声。此叶是打来报告有新的受害人出现。如果是小贩,抽中鬼大吉后又继续待在神社里也不奇怪。糟了。接下来这方面也得多加防范才行,于是就在开始警戒之后——
  「抱歉,对方趁着人潮太多,一时间看不见的空隙……又有人遇害了!」
  「报告~又有人抽中鬼大吉了唷~哇,是连续抽到呢!现在有人有空吗?」
  「人类,现在的情况似乎很不得了呢。呵呵,心情真愉快。对了,现在我偶然间发现眼前有人晕倒,这绝对单纯只是偶然,当我漫不经心地再一次开始散步时……喂,莎弗兰缇……!春…春亮、菲雅,对不起!明明我们一起守着抽中鬼大吉的人,对方还是遇害了!隐约之间好像有看到穿巫女服的人,可是马上就消失不见了!对不起!」
  「她出现在白穗你们那里了吗?可是我们这里也有接到目击情报,说看见了穿着巫女服的女人呢……根本是院内的反方向嘛,她是怎么移动的?」
  情报相当错综复杂,手机响个不停,无法阻止他人遇害。不仅如此,还出现了好几名新的受害者。
  「可恶……!」
  菲雅咬紧下唇,目光严峻地扫向四周。当然春亮也是。明明这般警戒地监视,为什么还是阻止不了伍铃犯案?究竟伍铃要夺走多少人的声音才肯罢休?脑海中仅有得不到答案的思绪不停打转。然而现在只能不断地找。春亮与菲雅再次前进。
  「……」
  千早的视线依然落在手机画面上。
  但是——和先前不同。
  如今她的手指仅有像是偶尔忽然想起般,才会答答地按个几下。

  自那之后又过了数小时。正午过后依然是一无所获——被害人的数量已经多达十人。天空也开始涌现厚重的云层,随时有可能会下雨。
  虽然一定要尽早抓到伍铃才行,但由于没头没脑地不停寻找,春亮等人的疲惫也已达到极限。不得已之下,只好大家轮流到千早家叨扰,吃点小东西并稍事歇息。
  随意地吃了点在境内买来的年糕和摊贩的烤玉米后,春亮与菲雅喘了口大气。但是眼看菲雅又马上想冲出去,春亮便用手机打道:
  『等等,再休息一下吧。』
  「我想现在不是悠哉地说这种话的时候了。不过算了,姑且不论我,你和无耻巫女一号到处跑来跑去,都累了吧。再休息十分钟……不,五分钟吧。」
  「……」
  由于一起行动,必然地千早也跟着一起休息。她没有伸手拿起小吃,只是出神地坐着把玩手机。这时从她的身后,缘廊的方向传来脚步声。因纸拉门已破,很快就能辨视来人。是神官——千早的父亲。
  「是神官吗?谢谢你让我们在这里休息呢。」
  「不不,我也没能好好招待各位……不过,事态变得很严重呢。」
  「是啊——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一定会马上找到那家伙!这期间就麻烦你想办法搪塞过去了,别让大家人心惶惶。」
  「是。」神宫含糊地颔首。这时千早啧了一声——嘲讽似地勾起嘴角说:
  「没错没错,你就好好搪塞大家,保住神社的面子吧。做生意还真是辛苦呢。」
  「千早……」
  神官皱眉,为难地看向女儿。千早更是讥笑地说:
  「你那是什么表情?有什么不满吗?是啊,当然会有吧。因为会变成这样,全都是我的错嘛。都怪我成了奇怪铃铛的持有者。都是因为不成材的女儿,重要的神社才会陷入重大危机,你一定很困扰吧。」
  「神社…的确…很重要。可是……不,不对。千早,你……」
  千早打断神官的话语,语气变得更加苛刻。面对突然开始,又充斥着无法插嘴的紧张感的父女对话,春亮他们只能坐立不安地缩起脖子。
  「看,又来了。没错吧,神社很重要吧!神社、神社!只要是为了守护神社,你什么都愿意做吧?还在神明的庇佑下,做了一大堆自创神签呢。哈!什么鬼大吉啊,真无聊。结果就是在做生意嘛。」
  「千早!」
  「干嘛?又要叫我有点神社女儿的样子了吗?那才是最无聊的事!倒是你才应该要像样一点吧,明明从来没有去探望过妈妈!」
  「……」
  春亮想起了先前神官曾说过的话。处得不好的父女关系。正在住院的母亲。对他们来说,这样的争吵可能是家常便饭吧。但总不能一直沉默地看着他们吵架。虽然是无关的局外人,但差不多该劝阻他们了吧——就在春亮如此心想之际——
  一脸困扰地瞥向千早父女,又看向春亮的菲雅,忽然蹙起眉。下一秒,她瞪大双眼将手伸进口袋里。同时春亮的目光也捕捉到了那个。
  是手。
  站在缘廊上,正与起居室的千早互相争辩的神官,旁边伸出了一只手。
  而那只手的主人是——静悄悄地走上缘廊,默不吭声地接近神官身旁的人是——
  「无耻巫女二号!」
  对方依然静默不语,从缘廊的侧边往这里靠近。从起居室里头望去时,只能看见她的前半部身体。脸上依旧是恬静的微笑。伍铃伸长了手捉住神官的衣领,将他往自己拉近,然后抱住他。接着在他开始拚命挣扎前,她就像个吸血鬼般,将双唇凑向神官的颈项——
  「伍…伍铃……快…快住手啊……」
  千早的声音有传进她的耳中吗?结果,还是什么也阻止不了。「啾。」一阵轻吸的声音响起。对方从颈项中夺走了某样东西后,神官的身体剧烈一震,然后无力倒地。
  同时菲雅掷出拷问车轮,但伍铃已经后退,拷问车轮撞上了位于起居室和缘廊间的粗大柱子。菲雅啧了一声拉回车轮,冲出缘廊。但看来是跟丢了,她目光凶狠地来回看着庭院和后方的树林。菲雅之所以没有莽撞地冲进树林,是不想将无力的三名人类丢在这里吧。
  春亮急急忙忙地跑向倒地的神官。千早仅是带着有些畏惧的神情,低头看着神官的脸,呆站在原地。
  声音被夺走的人会因为受惊而晕厥过去,但不会昏迷太久。这是春亮自己亲身体验过的事情。不出所料,不消多久神官便张眼醒来。他坐起上半身,面露困惑地摸着自己的喉咙。果然——被偷走了。
  「可恶,被她逃走了……!偏偏在这种时候,擅长察觉他人气息的乳牛女却不在,真是没用的家伙!」
  菲雅心急地愤愤啐道,回到起居室。见到神官似乎有话想说,春亮先将近在手边的笔记本和笔递给他。
  『对不起。这么说来,我在试抽的时候,也抽到了鬼大吉。』
  「这种事要早点说啊……!」
  『因为每次都找不到适当的时机,真是抱歉。』
  「可是——就算事前就知道,还是会很惊讶吧。没想到她竟然连持有者亲人的声音也偷。那个混帐,真的是对任何人都会下手……!」
  菲雅一面呻吟,一面瞟向千早。她正紧紧地握着手机,脸上隐约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无力地将视线落在脚边,低喃道:
  「什么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这样子……我根本没有叫她做这种事情啊……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
  神官始终以复杂的眼神看着千早,过不久终于缓缓在笔记本上写了些字。
  『这不是千早的错喔。』
  「……!那…那是当然的吧。我才不是因为有罪恶感,或是在担心你——!」
  望着语气激动的千早,神官更是动笔写下字句。
  『是啊。反正只是发不出声音,而且也不痛。所以不必担心。』
  「我都说了我才没有在担心你!不…不用再听到你那死气沉沉的声音,我也轻松多了。更何况你的工作也只是随意看看巫女们的打工情形,或是用扫把清扫神社院内而已吧。就算发不出声音,那个……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千早又接二连三地对父亲说出不敬的话语。但听起来,总觉得她是在用烦躁不耐的情感,强压下自己心中的其他思绪。
  『也许是吧。不过,并非没有任何问题喔。目前的工作,就算发不出声音,我想也不成问题,不过……』
  「什…什么啊,其他还有什么问题吗?像你这种人……你的声音——」
  多半是空间不够吧,这时神官翻开下一张空白纸。看来十分慎重地,写下一个又一个字。
  沉默之间,只听得见运笔写字的沙沙声响。写字声消失后,又经过数秒钟纯粹的沉默。期间,神官像在犹豫什么般,踌躇什么般,凝视着自己写下的文字。
  但过了一会儿,他扬起极为寂寥的微笑,拿起纸张——

  『不过,就只有不能打电话给你母亲这点,让我很头痛呢。』

  千早倏地僵住不动,显得有些震惊,注视着那段文字。
  「电话……?你有在……打电话吗……?」
  『基本上每天都会打。因为很难为情,所以都是趁你不在的时候打。』
  神官轻闭上双眼后,又写下文字。
  『在你看来,可能会觉得我是个光忙着经营神社,丝毫不顾家庭的父亲吧。可是,我自认从来没有不重视家人喔。你母亲说过,她喜欢这间神社。所以我一定要好好守护它才行。不只是因为住院费用这种金钱上的问题,也是为了保护好你母亲的栖身之所,我才会拚命地想让这间神社繁荣起来。』
  确认千早看完了这些文字后,神官才翻往下一页。但是在写下接下来的句子之前,神官顿了几秒。最终,神官像在说「事到如今才这么说啊」般,有些害臊地苦笑。
  『你是我们上了年纪后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所以很多事情都不晓得该保持怎样的距离。对不起,爸爸这么笨拙。』
  「什……」
  『真不可思议呢,没想到化为文字后,这么轻易就能说出来。不过,就算再难说出口,还是该用言语传达出来吧。真希望能更早就告诉你这些话。也许已经太迟了吧。』
  是啊,真的。这也许是件非常简单又单纯的事。也许是随处可见的事——春亮怔怔地心想着这些事。
  笨拙的父亲与正值叛逆期的女儿。母亲又住院。因为微小的歧见而产生的误解。现在在这里的,就只是如此稀松平常的故事。就像是卡着微不足道的异物,而无法运转或是无法咬合的齿轮。但是同样地,或许也会在经过某一次的契机之后,再一次开始转动。若是齿轮本身也注意到了那个异物有多么渺小,更是很快会恢复运转吧。
  ——但是,现在看来还无法立即转动。
  原本千早表情愕然,但多半是下意识吧,又装出面无表情的模样转身背对父亲。
  「什么啊,事到如今才说这种话。跟我无关……真的跟我无关……」
  「喂…喂,这样子好吗?」
  「什么这样子好吗?就只是声音发不出来,其他方面并没有大碍吧。那么根本没有什么好在意。话说回来,你说过只休息五分钟而已吧,现在早就过了五分钟喔。」
  千早快步走向玄关。神官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写道:『不必担心我,千早就麻烦你们了。』春亮与菲雅互相对望后,追上千早。反正无论何时都能向此叶她们报告现在的情况,而且就算撇下神官一人,下一班休息人马黑绘她们也即将过来这里——但如果跟丢了千早,事情却会变得非常麻烦。
  春亮他们在玄关前追上千早。本来春亮想朝着她的背影说:「喂,再跟父亲多说话比较好吧?」却发不出声音来。啊,真是麻烦。就在他拿出手机之际——
  「喂,我说你们,我突然想起我有事要做,反正机会难得,就陪我一起去吧。」
  「什么?现在可是刻不容缓,必须尽快捉到无耻巫女二号的时候耶!我们哪有时间陪你去办事情——」
  千早没有回答菲雅,只是直直地注视着前方——并不是院内的方向,而是延展在住家四周的后山树林。
  「这件事跟你们的急事也有关系。因为我已经厌倦了。我想赶快结束这种无聊的骚动。还有,看着不擅长用手机打字的笨蛋慢吞吞地写字,也让我很火大。非常碍眼。同样地,笔谈更是碍眼至极……」
  千早单方面地说完后,走向树林里头。和春亮他们的急事也有关。这么说来,是指和捕捉伍铃一事有关吗?那么就只能跟上去了。
  「该不会其实她知道那家伙的下落吧……?算了,春亮,总之我们走吧!」
  追着一次也没有回头的千早,春亮和菲雅也走进树林里。才觉得这条小路很眼熟时,不久之后,他们就抵达了位在那个池子前的庙祠。用不着环顾四周,在这个宽敞的地方里并未见到伍铃的踪影。
  「那么……」
  千早一骨碌在庙祠前方坐下,然后又开始答答答地操作手机。
  「喂,你来这里是要办什么事情?那家伙根本不在,不是吗?还是说,你打算打电话叫那家伙过来?」
  「怎么可能啊,那家伙又没有手机。这单纯只是打发时间罢了。还有,来这里并没有什么特别含意,只要是没有他人的地方,哪里都行。」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说得明白一点!」
  「唉~」千早发出叹息。
  「真没办法。我还没对你们说过吧——伍铃的诅咒不只会害我的声音变成这样,还有另外一个。你们也看到了吧?就是巫女舞。一天当中我必须跳好几次才行。就算不想跳也得跳。明白了吗?我之所以会在早上跳舞,才不是为了这间神社,或是对神道涌起兴趣。」
  「什么,那是诅咒吗?一大早就看到你在淋水跳舞,我还很佩服你呢……是说,你为什么至今都没有说?」
  「没什么,我只是心想这种事没必要特地补充说明而已。况且,我也不想要你们强迫我做接下来要做的事。虽然我也讨厌自己主动,但情况实在太麻烦了,这也没有办法。」
  接下来要做的事?春亮与菲雅两人一同偏头不解。像在嘲笑两人的理解速度太慢般,千早哼了一声。
  「通常我都是在日出或日落之际跳舞,但偶尔白天也会有跳舞的冲动袭来……就像现在一样。然后,你们也有听到伍铃说的语吧。一旦我压抑着不跳舞,伍铃似乎就能感应到。那么只要我一直忍耐,她有可能就会心想:『发生什么事了吗?』至少会过来看看吧?」
  「什么!是吗?这样一来,或许——不对,可是她知道你在哪里吗?」
  「我说过了吧,她与持有者的联系很强,甚至不能离开到神社外头,也不能离我太远。既然能知道我是否正隐忍着不跳舞,当然也能知道自己的主人在哪儿吧。」
  千早干脆说道。的确,既然如此,伍铃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就很高。在现在这种无法阻止被害人不断出现的情况下,或许只能加入千早的作战计划。尽管春亮等人也会心想:「一开始告诉我们不就好了吗?」但就算这么说也没有用吧。千早会如此心不甘情不愿地,但又愿意协助他们,一定是因为某些缘故吧。因为一个春亮他们隐约也能明白,但是她本人绝对不可能会承认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
  「唔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那么只能在这里稍等一会儿了吧。不过,难得能吸引她到这里来,可不能再让她逃跑了。虽然我有自信,单凭自己一人就能轻松逮住她,但凡事还是小心为上。春亮,你先拨给乳牛女她们,然后再把电话交给我。我叫她们过来。」
  散落在神社各处的她们若要抵达这里,恐怕得花上一些时间,但菲雅说得没错。春亮拨打电话给此叶等人后,再将手机递给菲雅,请她说明情况。
  连络完此叶她们后,接下来只能等待。他们与千早一同坐在庙祠前方,等待着时机到来。菲雅则是毫不松懈地张望周遭树林。
  然而——春亮忘了该问千早一件事。
  跳舞是诅咒。那么忍耐不跳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唔……」
  冷不防地,千早手中的手机掉落至地面。这时春亮才终于察觉到,忍耐诅咒这件事的危险性。菲雅仍警戒着四周,所以没有发现到千早的异样。春亮慌忙在手机上打字:
  『忍耐不跳舞的话,会怎么样?』
  「这个……谁知道…呢。嗯……不过,想必对身体不太好吧。我听说…随着诅咒的程度不同…只会让身体觉得很不舒服…或是发疯…或是——死亡……」
  看起来连说话都很困难。千早用颤抖的手捡起手机,再收进侧背包里。接着她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
  「唔……喂…喂,怎么了?难不成是因为忍耐着诅咒的关系?」
  这时菲雅也终于察觉到了千早的状况,但千早似乎连回答她的余力也没有。
  「呼…哈…啊……咕…嗯……」
  千早用眼镜磨蹭着膝盖,只是不断地按捺下冲动。额际冒出斗大的汗珠,呼吸紊乱,时而夹杂着痛苦的喘息。这样子是不是有点糟糕?也不晓得要忍耐到什么时候,伍铃才会出现。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做的事——?
  就在春亮不知所措之际,忽然间,千早的肩膀猛烈一震。T恤卷至肩头的手臂缓缓向上举起。纤细的手臂边显露出皙皙的胳肢窝,边笔直往上伸。但是——
  「唔……」
  千早用另一只手抓住伸直的手臂。仿佛是身体正违逆着自己的意志在擅自行动一般。不,实际上就是如此吧。就连捉住手臂的那只手,也被迫离开另一只手,开始缓慢地往上抬。不仅如此,甚至是她的腰部也开始颤抖,想要站起身子。
  「白痴…你在…看什么啊……快点帮忙…阻止我啊!」
  「……!」
  就连回答「我明白了!」的声音也发不出来。春亮连忙捉住她的双手,然而她的双脚仍打算站起。双手也是一旦松开,很有可能就会立即跳起优雅的摇曳舞步。
  「唔唔…唔唔唔……啊啊,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呢…大色胚……!可是,也只有你了…这也无可奈何!再更努力一点…阻止我!无论做什么都没关系…只有现在我允许你!」
  千早的双瞳狠瞪向春亮,但马上又像是因发烧而神智不清的病人,双眼湛着迷濛的光芒,然后又惊觉地恢复意识。这些动作不断反覆的同时,她一直吐着急促的气息。还能看见她淌下了些许口水。由此可知她真的非常拚命。
  「你在做什么啊…快点…快点啊!你想让所有努力都功亏一篑吗!」
  当然不想。无论是自己的声音、神官的声音,还是其他被害人的声音。一切都得捉到伍铃后才能解决。都得吸引她来到这里后才能解决。
  只能上了。春亮强行抱住她的身体,再强行地搂住她的肩膀与后背,让自己全身与她紧紧相贴,以压制住她的行动。
  「嗯嗯……呼…哈…啊——没…没错。这样子…就好。只要肯做…就做得到嘛…大色胚。虽然事后…我会杀了你……」
  「呜哇~!可…可…可恶的无耻小鬼!你终于打算趁这个好机会,满足你那个变态的欲望吗!不…不行,这可不行!如果是要制止那家伙的行动,那交给我吧!换我来!」
  菲雅用掌心连打向春亮的脑袋,但是——
  「笨…笨蛋……若换你来制止我,一旦伍铃来了,就无法马上对付她了吧……!」
  「话…话是没错,但是!」
  「别说了…你好好…看着…周围啦……」
  看来菲雅暂时先认可了千早说的话。最后拍打了一下春亮的后背,她的气息便逐渐远去。想必是去环顾四周,以备伍铃随时前来吧。

  快点来吧——春亮不得不这么想。他认为现在的状况已经相当危急。忍耐诅咒,对身体绝不是一件好事。实际上就算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足为奇。倘若稍微有「再这样下去很危险」的情况出现,他就会立即放开——春亮暗下决心。
  「呼嗯……不要…啊…哈……嗯……」
  透过全身,可以感受到少女身体的颤抖。可以感受到穿着能看见大腿的巫女服,以及不符合冬天季节的T恤的少女存在。隔着薄薄的布料,也传来了隆起的触感。吹向他耳畔的炙热吐息。千早也紧紧攀在春亮的身体上,拚命地压制住自己的行动。不仅是上半身,连脚也缠了上来,腰部往他贴近。
  (呜…喔……!)
  坦白说,春亮也是费尽了全力。千早想要跳舞的力量强烈得出乎预期,根本无法放松手臂的力量。同时也必须判断她何时会到达临界点,也不能去意识到她与自己紧密相贴的身躯。脑筋一片混乱。
  「呀…呀啊……啊呼…不行…啊…嗯…不行了…啊啊——!」
  不晓得经过了多久,春亮可以感受到她的身体格外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目光完全没有聚焦。不行了。已经不行了。虽然伍铃还未出现,但千早的生命安全无可取代——!
  春亮倏地放开抱住她的手。千早的身体仅摇晃了一瞬间,接着像是有人拉直了她的背部般,立即站起。得到解放的手臂往上举起后,她挺直背脊站稳。
  「啊啊……已经…可以了吧。我要…开始跳啰……」
  眨了好几次眼睛后,千早的双眼终于开始重新聚焦,然后喃喃低语。她晃动着裤裙,摇摇晃晃地开始跳舞。春亮心想这也没办法。但是——下一秒,春亮才顿悟到。
  千早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因为作战计划失败了。
  「哎呀~我还以为发生了异常情况赶紧过来看看,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
  「无耻巫女二号,你终于出现了!」
  扭头看向身后时,只见拿出了魔术方块的菲雅,以及伫立在她眼前——穿着巫女服的受诅咒的铃铛。
  不仅如此——
  「伤脑筋……看来是勉勉强强赶上了呢。」
  「好像是呢。看样子这场蠢毙了的新年初次参拜终于能结束了。」
  「不过,时机真是抓得刚刚好呢。看来我们果真是心灵相通唷~」
  「是呀~♪」
  「是呀~你个头!莎弗兰缇!我们只是想来看一眼那个夺走了本性差劲的人类的声音,值得表扬的家伙而已——就是她吗?那么,现在已经看到了,我也满足了。回去吧。」
  此叶她们陆陆续续自周遭的树林里现身。或许由于众人是从各个方向聚集而来,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完全包围住这座庙祠——也就是伍铃的态势。
  一切都按照作战计划进行。甚至是超乎预期地顺利。伍铃已无处可逃。
  但伍铃还是笑容可掬,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被人重重包围,仅是笑吟吟地环顾菲雅等人。看见她这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春亮眉头一皱。怎么回事?为什么那家伙面对这种情况,还能那么冷静——?
  下一秒,春亮知道了答案。一个完全出乎意料,又彻底让人摸不着头绪——
  但同时——
  也是能为对方至今神出鬼没的罪行得出合理解释的答案。
  「这就是所谓的陷阱吗~?但毕竟还是不能撇下陷于困境的千早殿下不管,真是伤脑筋呢~所以我们全员都到齐了唷。」
  草丛里传来了沙沙沙的摇动声响。
  视线往那个方向望去后——一行人瞠目结舌。
  在树木间、草丛中、枝头上,她们就站在那里。皆带着恬静的笑容注视着他们。
  眼前是十四名外表与伍铃如出一辙的巫女。
  「什——!」
  无法理解。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啊——对了。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我现在才发现到呢~因为千早殿下不怎么过问我的真面目,所以伍铃不小心就没有清楚地说明~正确来说,伍铃我们其实并不是『受诅咒的铃铛』唷~」
  站在春亮一行人的中央,伍铃边说边咯咯轻笑。其他十四位伍铃也一样咯咯笑着。用着像是铃铛在鸣响般的嗓音笑着。

  「伍铃我们——是『受诅咒的神乐铃』。」



第四章「声音传达到了吗?」 “...(No answer)”

  *

  菲雅疑惑地皱起眉低喃:
  「有…有什么不同吗?不是铃铛,而是神乐铃……?」
  「也许你没有看过吧。但种乐铃并不是挂在香油钱箱上方的那种铃铛,而是巫女跳舞时所用的一种道具。外观像是短锡杖,下头接有长长的彩色布条——呈环状将铃铛串连起来。我记得分为三层,最下层的环有七个,中层的环有五个,最上层的环有三个铃铛。所以别名也称作七五三铃。」
  此叶目光凌厉地低声说明完后,伍铃开心地点了点头。
  「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真是感谢你的解说呢~也就是说,神乐铃上头串有十五个铃铛唷。所以我们可说是十五个铃铛为一个群体呢。只因为伍铃这个名字的发音感觉最为自然,所以至今只有伍铃现出身影~不过基本上,还是跟大家打声招呼吧~」
  伍铃看向周围的巫女们——也就是与自己姿态相同的存在们。她们依序低头行礼。
  「我是壹铃。」「我是贰铃。」「我是参铃。」「我是肆铃。」「我是陆铃。」「我是柒铃。」「我是捌铃。」「我是玖铃。」「我是拾铃。」「我是拾壹铃。」「我是拾贰铃。」「我是拾参铃。」「我是拾肆铃。」「我是拾伍铃。」
  有着相同脸孔的她们,各自一一报上名字。但纵然报上了名字,还是无法分辨——春亮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形化形态。既是一人也是十五人的存在。
  「竟然会有这种事……如果研究室长国知道有这种祸具,肯定会开心地列为研究对象吧。不,或许其实也有前例,只是我不知道而已——总之,我终于明白了。为何在我们的监视之下,你还能夺走夜知的声音。以及为何能在短时间内,就夺走位在院内反方向的人的声音。原来是因为同样的犯人有好几个!」
  「是的~在起居室时,伍铃趁着各位没注意到,悄悄地将铃铛丢出了纸拉门外~」
  「因为那时候贰铃还没有找到衣服~当时的模样可能不太体面,还请你见谅~」
  其中一名巫女朝春亮低头致歉。恐怕她就是当时夺走自己声音的本人吧。虽然已经不晓得该定义谁为本人了。

  「你…你为什么一直瞒着我!这种事…连一句话…也没跟我说过……!」
  千早边缓慢地跳舞,边呻吟说道。十五名巫女将视线全集中在她身上。
  「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因为千早殿下说过,对于我们的真面目并不怎么感兴趣:而且,从千早殿下成了我们的持有人的那一刻起,即便说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这是什么意思?」
  「是的~那么稍微讲些从前的往事吧,我们原本是某个小农村的神社里使用的神乐铃。那个时代与现今截然不同,一切都是自给自足,田地的收成全都直接供应给人民生活~」
  「但某一天,村子遇到了严重干旱。所有农田全都干涸,再这样下去,就会面临所有村人饿死的危机。于是那间神社的巫女为了让神明听见自己的祈求,开始跳起舞来~」
  「每天每天都花好几个小时持续跳舞,纵然倒下了还是继续跳舞,醒来后还是继续跳舞。即便四肢已疲惫得无比僵硬、即便吐血,还是继续跳舞~但干旱依然仍未止息~」
  「然而曾几何时,巫女开始如此心想:明明我这么努力祈祷,神明为什么都没有听见我的心愿?至少下点雨也好啊。好痛苦、好恨,尽管如此还是不得不继续跳舞,这又是为什么?好痛苦——于是诞生了诅咒。」
  「另一方面,村人们也这么心想:明明她那么努力跳舞,为什么都不下雨?那个巫女一定是能力不足。真没用,快点让老天下雨啊——于是诞生了诅咒。」
  相同脸孔的她们,以相同的嗓音编织着一个故事。
  「仅管如此,上天还是没有下雨。」
  「不断挥舞着的神乐铃也在不知不觉间损坏,发不出声音来,但是巫女在村民们的施压下不得不继续跳舞,结果——」
  「她死了。一边诅咒着世上万物一边死去。」
  「巫女死后,终于下起了雨。却是场暴风雨。仿佛是神明在发怒般,是场狂暴到吞噬了所有田地再将其冲走的豪雨。」
  「结果村子也被冲走了,幸存下来的村民们没有食物可吃而死了。一边诅咒着世上万物一边死去。于是村子灭亡。」
  故事的终焉。没有救赎,仅留下了诅咒的,过去的结局。
  「啊呜……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呢。」
  莎弗兰缇拧起眉低喃,此叶则是哀悼般地眯起双眼。
  「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情呢,毕竟我也曾经活在那样的时代里。也就是说,那名巫女持有的神乐铃,就是你们吗?」
  「是的~虽然之后也经历了不少事情……但总而言之,我们是『发不出声音的神乐铃』。但是,只要能被某个人持有,就能接受那名巫女一半的『声音』,我们其中一人就能发出声音,也才能勉强开口说话呢~」
  「原来如此~声音会变沙哑这个诅咒的含意,就是这么一回事啊。那么,其中一个铃铛就能开口说话了吧。」
  「对我们而言,『声音』就是力量。为了向神明祈祷,这是必要的力量。因此若是无法说话——若是没有『声音』,伍铃之外的我们就算现身了,也没办法帮上千早殿下的忙,也无法咏唱大祓词。所以至今都只有伍铃一人伺候主人~」
  可是,现在除了伍铃以外的铃铛们,原本应该发不出声音的铃铛们,全都在说话。那也就是说——
  「是吗……!你们不仅夺走了那个无耻巫女一号的声音——还夺走了春亮与无关的人们的『声音』,然后占为已有吗!所以现在才会所有人都能说话吧!」
  「是的~处在无法发声状态下的我们,一点力量也没有,唯一还能行使的能力,就是透过肉体接触夺取他人声音。但在那种场合下,面对并不是持有者这种彼此间有连系的对象时,就无法仅夺走『约一半』的声音。必须接收全部的声音,才能转换为我们的声音唷~」
  「真是自私至极的声音小偷呢……虽然事到如今已经无所谓了,但你们专找抽中鬼大吉的人下手,是有什么理由吗?」
  「当然~我们想要的是能够帮助千早殿下的力量,所以需要力量比他人较大的声音,比起运气不好的人,果然运气较好的人的声音会更有力量吧~?」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她们失去了声音。对她们来说,声音就是力量。所以她们才会夺走他人的声音,企图转换为自己的力量——春亮终于明白了她们的目的。至今遇害的人数包括自己在内,约是十人再多一些。正好吻合。
  可是,还有些地方他无法明白。这点锥霞代替春亮询问她们:
  「可是——你们为什么现在才这么做?截至现在,你们只要有一人份的声音就足够了吧。为什么到了元旦之后,才想要得到更多力量?」
  「对啊,伍铃,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要获得力量。可是我们不是一直在慢慢累积了吗?这点我也答应,而且协助你了呀。所以才会穿着这种巫女服,还做诅咒专家那种工作!」
  千早边大喊,边摇摇晃晃地跳着舞。春亮恍然惊觉。没错——一切都是从他们想让她不再做「诅咒专家」这份工作开始。
  千早说完后,伍铃轻轻颔首。
  「是的~与身为铃铛的『声音』的含意不同,对于受到诅咒而化作人形的我们而言——『诅咒』就是一种力量。所以我们才要尽可能收集负面的情感。请千早殿下代替执行他人的诅咒,或是在进行丑时参拜时请她利用伍铃的头发作为媒介,或是为了让千早殿下自身更容易对他人抱有嫌恶或是憎恨的心情,而刻意请她穿上感觉既猥亵又淫靡的服装——这些全都是为了我们的力量。这点我们非常感谢千早殿下,当然,今后也希望她能持续下去~」
  没错,可以理解。受诅咒的道具愈受诅咒,愈是能够发挥出力量。这是理所当然。可是,没想到她们竟然是刻意地在做这些事。明明对于受诅咒的她们而言,诅咒应该是种要敬而远之的事物啊。
  千早也是。竟然穿上那种大腿敞开的巫女服和T恤来收集猥琐的视线,就某种意义上,也是有意地让自己心情变差,再散发出负面的意念——她到底在想什么啊?千早她之前曾凶巴巴地朝着春亮骂道:「不准看!」「大色胚!」但其实这样谩骂的行为正是她的目的。乱来也要有个限度吧。
  「既然如此,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我们认为,光是收集诅咒的力量还不够。千早殿下,现在是分秒必争,已经没有时间慢慢来了,为了实现千早殿下的重要心愿,我们只能这么做。对于无法传达出该传达给神明的愿望,而受到诅咒的我们而言,最大的冀求就是实现持有者的心愿~这一次,正因为我们已沦落成这样的存在——我们才会心想,更应该要尽心尽力地完成神乐铃的职责,也就是将巫女的愿望传达给神明~」
  菲雅吐了口气。她边用单手转着手上的魔术方块,边往前走了一步。接着眼神锐利地望向正前方的伍铃。
  「原来如此——虽然有些事情我还不太明白,但总之你现在想完成以往自己未能完成的职责吧?哼,我不得不这么说——你真是大错特错。」
  「是吗~?倘若各位不能理解,那真是遗憾~」
  「随你怎么说。先不管你们的状况,我该做的事还是不会变。你真的不打算乖乖交出春亮和其他人的声音吗?」
  「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并不打算唷~因为这是必要的『声音』。我们的『声音』,也是我们的『力量』~最近务农时也能使用机器,看来相当轻松,但如果在接着打算收成的时候没了燃料,导致机器无法运转,那可就麻烦了,对吧~」
  「我不晓得你打算用那些力量做什么……但是…燃料吗?机器愈是运转,燃料愈会不停消耗。难不成对你来说,声音就像是燃料一样?」
  「正是如此~因为铃铛的『声音』并不是永久性的。愈是鸣响,声音愈会磨耗掉~也就是说,只要我们用尽了力量,借来的声音也会消失唷~_」
  顿时菲雅们散发的气息丕变,而且是变得更加危险。
  「不好意思——现在从这个瞬间起,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得放过你了。」
  「虽然我也觉得从一开始就没有呢。不过,看来接下来,可以远比之前还要毫无迷惘地告诉你,骨董铃铛跟刀有什么差别了呢。」
  「也就是说当她们达到目的时,夜知的声音就再也无法恢复了吧……蠢毙了。啊啊,真是无可救药地蠢毙了……」
  「我们可是会认真地讨回来唷。竟然再也听不见阿春的枕边耳语,对我来说真是难以饶恕的损失……虽然至今也都没有听过啦。」
  「枕边耳语很重要吧!光是余音,就会让人觉得很幸福呢!」莎弗兰缇嗯嗯地连连点头,也想跨出步伐时,白穗当然立即捉住她的衣领制止她。毕竟她的战斗能力比菲雅她们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至此,菲雅等人与伍铃等人的对立已成定局。或许是伍铃也顿悟到如今毫无商量的余地,开口说道:
  「大家是认真的吗~?那么,看来伍铃我们也只好认真应战才行了呢~因为我们也不能退让。为了让我们还是我们,绝对不能退让——」
  伍铃边以平静的嗓音呢喃,边轻轻抬起右手。手臂举在身体的侧边,保持着水平状。仔细一瞧,其他神乐铃也同样高举起手。然后——
  响起了铃铛的声音。
  伍铃周围响起了「铃!」的一声。又过不久,位在她身后的其他铃铛也「铃!」的一声。身旁的铃铛也发出一声。既高又长的铃铛单音在不同的地点,像是回声般反覆响起。十五个铃铛像是连锁反应般接连发出铃声,声音持续演奏。伍铃的身体再次「铃!」的一声。
  「还没结束唷——合而为一吧。合而为一演奏吧。一个铃铛附和其他十四个铃铛,另一个铃铛又附和其他十四个铃铛……演奏出带有无限壮阔感,更强大的神乐之声吧……!」
  铃声的间隔愈来愈短。铃铛乐团以有条不紊的节拍逐渐演奏出「渐快」与「渐强」。维持着仅抬起右手的姿态,动也不动的她们的声音。
  树林被铃声包围。密度之高,几乎让人以为是树林本身在演奏铃铛声,单一的音无数次地响起,又无止尽地提高速度与强度。好可怕的音压。明明单一个音应该是清脆的铃铛声,这时却变化成了极沉闷又刺耳的乐曲,层层笼罩住四周,就像是在脑中不停回响的不吉悲鸣,也像是某种诅咒。
  叮铃。叮铃。十五个铃铛发出声响。不断歌唱。节奏仍在变快。变得愈来愈快。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铃。
  密度的最高点。当只有铃声的世界达到了临界点与饱和的瞬间,最后响起了一道格外响亮的合而为一铃声。是默默无语,眼神甚至没有交会的演奏者们,用手演奏出的终曲之声。
  尔后仅残留下了无声。
  由于声音的密度过高,春亮不自觉地捣住自己的耳朵。当他战战兢兢地拿开手,视线看向前方之际——
  不知为何,他打了个哆嗉。
  伍铃等人所散发的气息完全变了。她们又以整齐划一的动作,放下方才伸直的手臂。脸上的表情——
  是无。
  那个恬静的笑容已悉数褪去。双眼无比空洞,就像是丧失了情感的无生命人偶。抑或像是巫女的降神之瞳——未映照出这个俗世的所有事物,仅看着位于遥远彼方的神之御座,仅是为了神而不断跳舞,直至忘我境界的巫女。
  「我们测试一次吧。」
  「了解。」
  连声音也毫无起伏。尽管语气本身并没有改变,但音色明显地异常。带有着一种冰冷,让人光听就背脊发寒,仿佛是降神之人在宣告毁灭的神谕一般。
  伍铃等人面无表情又目光空洞,同时静静地往前跨出一步。然后——
  「——如若推放大海之中!」
  「!」
  说了这一句话后,忽然间她们的脚边卷起了剧烈的狂风。尽管有一段距离,但一行人的身体仍因风压而变得踉跄。菲雅好不容易站直身子后,目光严峻地看向伍铃。
  「啧……虽然不晓得是什么原理,但力量提升了……?」
  「正是如此。千万不可小看我们合而为一的铃声。」
  伍铃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嗓音回答。毫不温吞且毫无笑意,面无表情的敌人的回答。
  她并不是武器,但无庸置疑是项威胁。能够传达给大自然神祇知晓的铃声。见到对方行使出更甚于以往的力量之后,这点更是不用再怀疑。
  尽管如此,菲雅她们还是不放弃与伍铃等人战斗。
  菲雅像在为自己加油打气般,用力吸了口气后说:
  「……你想提升多少力量,都随你高兴。但对我们而言,只代表着这样一来,我们就没必要对你手下留情,也省了一番功夫。受诅咒的神乐铃啊,你不过是会发出吵杂声响的玩具。为了回敬,也让你听听我的声音吧。让你听听钢铁与刀刃运作时的黑暗之声!你就亲耳确认,谁的声响更加高亢尖锐吧!第五号机关·刺式伫立态『穿刺王弗拉德的木桩』——祸动!」
  魔术方块变作了立方体,发出「喀嚓喀嚓」的声响,逐渐变换为处刑桩。
  菲雅将处刑桩掷向眼前的伍铃,此叶等人则是冲向周围的铃铛们——
  伍铃只是带着失去笑容的表情,用着冷淡的声音,抬起手准备迎击。
  「倘若无论如何都要动手的话,那么我也不再客气了。在这里奉上献给千千万万诸神的舞蹈,演奏直达高天原的铃声!吾是神乐铃伍铃,祈求神明聆听的十五个乐声之一……如今所有铃声全员到齐,你们就听着传达给神明的十五倍铃响吧!来吧,恳请天津神国津神千千万万诸神——聆听吾愿!」

  *

  对手有十五人。理所当然地,一个人大约须应付四个人。
  此叶回想起了以往曾奔驰在战场上的记忆。一路挥砍着如同云霞般不断涌来的无数小卒的经历。四个人根本不算什么——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
  此叶在树林中狂奔,用手刀砍倒碍眼的树木们,朝着锁定的一个目标前进。但下一秒身后传来了——如同自己方才做的,树木们被某种东西砍倒后倒下的声响。她本能地往横一纵,接着说话声传入耳中。
  「如若以炙烧淬火之利镰,割尽彼方繁木之根,一切罪恶终将祓除!」
  刹那间,至今自己所在的空间被一道巨大的空气扭曲劈开。接着原本她想用手刀砍断的树干也应声滑落倒地。
  「就像是真空刃一样吗?就铃铛而言,这把戏还挺厉害的嘛。」
  「多谢你的夸奖。」
  面无表情的铃铛冷静地应和。那份冷静真叫人火大。
  「不过——那毕竟只是把戏!妄想在切断事物这块领域上跟我相比……我会让你切身体悟到,这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目不可视的利刃又破空飞来。此叶挥舞手刀将其一一砍断。然后本想就这样制伏住朝她放出真空刃的对手,但是——
  「有请身处气吹户之气吹户主神——」
  「……吹气直至……」
  「根国底国!」
  这时周遭的三个人异口同声地施展出狂风。那是之前也过过的,像是贴近大地、横扫他人双脚的强风。尽管此叶一直留心提防,但由于方才那阵像是某种仪式的铃铛乐曲,使得狂风的威力较先前增加不少。而且又是三人份。此叶毫无抵抗之力,双脚往上浮起。
  「唔……!」
  瞬间此叶往上一跳,在半空中转了圈身子,运用四肢后才勉为其难地着地。她没有停下动作,直接像头野兽般蹬向大地,迅速移动,并避开接连飞来的风之利刃。
  此叶边咂嘴边心想:
  (虽然说要让她知道自己的愚蠢,但我们的战斗性质差太多了……!)
  自己只能进行近身战斗,但这群神乐铃却能利用几乎算是犯规的风之力量,进行远距离战斗。而且不愧是十五人为一体,其团结的默契,战场上的小兵们根本无法比拟。
  此叶没有停下脚步,持续闪避敌人的攻击,同时瞥向四周。她们没问题吧?
  只见正在远方战斗的锥霞,利用树木的枝叶形成的死角,以皮带缠绕住了其中一个铃铛的脖子。但是身旁的其他铃铛立即挥下手臂,咏唱祝词:
  「应遵循天界宫庭之仪式,取来天津金木去其根去其末!」
  于是空气像是受到了她的手臂指引般倏地扭曲,切断了锥霞的皮带。此叶可以看见对方是跟真空刃一样,挥下了固定住风刃后做出的斧头。
  「哇……」
  「取天津菅麻之中段,去其根去其末——」
  「割裂为千千万万根针,敬宣天之祝词太祝词事!」
  两名铃铛各自从锥霞的左右两侧,同时放出肉眼不可见的空气针。想必数量之多,也是跟先前无法相提并论。锥霞闪过了部分的空气针,但有些没能成功闪避。顿时她的衣服绽开,从中开始渗出了红色液体——此叶强压下涌上喉头的不快感。锥霞毫不畏惧那些伤口,瞪着敌人再次伸长受诅咒的皮带。
  「……看样子你应该是人类吧,但你的身体还真是不可思议。」
  「很可惜地,就算以神的力量,也杀不了我吧。我很清楚我无法轻易战胜你。但是就算手臂被扭断,眼珠子被贯穿,我也不会放弃——!」
  另一方面,与此叶一样正对付着四个人的黑绘也传来了说话声。
  「人数相差太多了。真想一网打尽呢……模式『杀人机器将门』!」
  「如若狂风吹散层层积云——」
  「如若朝风夕风……」
  「吹散朝雾夕霭!」
  黑绘一股作气伸长黑发绳索,但被她们同时放出的暴风吹散。那是一开始曾看过的,很简单却又难以回避,能够在大范围吹起狂风的招式。
  不仅是头发被吹散,暴风的威力增强后,光是余波,就令黑绘娇小的身躯东倒西歪。黑绘大概是心想一旦倒下就会露出浑身破绽,拚命地将头发集中成厚厚一束,缠绕住倾斜的群树中其中一棵。她不违逆风向地纵身飞起,缩短头发绳索后,在树枝上头着地——
  「呼~真是危险。」
  「身子真是轻盈。玖铃佩服。」
  「那么,拾铃我们也奉陪吧。」
  铃铛们毫无情绪起伏地低喃后,也乘着风往上跳跃。黑绘又伸长头发绳索,开始飞往下一株树木。展开了在树上移动的空中战。
  然后——
  「喝啊啊啊啊!」
  「有粗野残暴之众神,令其遵从曰不从——」
  「遂武力逐之。亦有岩石树木草叶开口欲言者,使其不言!」
  菲雅伴随着大喝声掷出的处刑桩,被无声之壁拦下。她将徒然地飞回来的处刑桩变成劈刀后再次冲上去,但祝词再一次响起,再一次被停下。
  「可恶,还是一样那么轻松就挡下来……!」
  「你攻击的时机很容易看穿。尽管不语之壁仅能张开一瞬间,还是能轻易防守。」
  「竟敢瞧不起我……!」
  菲雅银发不停跳动,竭力用劈刀弹开周遭铃铛们射来的真空刃与风针,同时拚命战斗。但是——没错。即便进行近身战,伍铃她们还有无声的防御壁那招。菲雅的战斗方法容易解读,也容易抓准时机,这点此叶同意。但至少那个巨大拷问道具拥有的破坏力,她可是深感赞同。没想到竟那么容易就被挡下。这样一来还有突破的方法吗?
  (绝对有……不,就算没有,也一定突破……!)
  此叶咬紧下唇,重新振作起精神。别忘记,这场战斗可是关系到他的声音。那个既温柔又沉稳,光是听到他的低语声就能静下心来,光是听到他的呢喃声就会胸口发热,光是听到他的笑声就会感到幸福——这个世界上她最喜欢的声音。
  此叶停下脚步,大力吸了口气。
  无法变回刀的姿态。因为面对未持有武器的对手,交叉一点意义也没有,即便不是如此,让失去声音的他到战场上来太危险了。无法瞬时进行沟通,这点很令人伤脑筋。
  所以只能就这样战斗。全力以赴、不放弃、有勇无谋地,带着绝不退缩的决心。
  「……我一定要让你还回来。想要春亮的声音,并且以他的声音为力量的人——可不是只有你们!」
  此叶不再四处逃窜。她让全身上下带有刀的锋利度,冲进铃铛呼唤出来的狂风之中。感觉到了视线。是待在远离战斗场地的春亮、莎弗兰缇、白穗——还有,千早。
  「……」
  千早正跳着舞。缓缓地,但又带有些许紧张感的神前之舞。诅咒的巫女之舞。
  那并非基于她的意志,也与这个战场格格不入。但是她的舞姿确实充满了神秘感。在激烈回荡的战斗声的中心,只有那个巫女舞既静谧又无语地持续着。
  同时她的头发与裤裙,因拂来的些许狂风余波而摇曳摆动。
  千早一直凝视着她们。
  像是在祈祷着什么般。
  抑或者,像是在诅咒着什么般。

  *

  春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在多对一的状态下,不断果敢奋战的她们。尽管这已是司空见惯,但他还是不禁咬牙切齿。
  「啊…危险……!呼~太好了,闪过了……如果我也能一起战斗就好了……」
  「不行,我才不会让你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绝对不允许!就算可以用树木制造出好几个人偶,但也只有在你的视线范围内才能操纵它们吧?结果只能袭击一个人的话,那就没什么意义了。这就是所谓的杯水车薪。」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边听着白穗与莎弗兰缇的对话,春亮边继续注视着菲雅等人。
  说实在话,她们正陷入苦战。人数相差太多了。不仅如此,伍铃她们还会施展那个无声之壁和风等招式,真要说的话,是擅长防御型的敌人。无法给予致命一击。
  但菲雅她们毫不放弃。即便气喘吁吁,即便流下鲜血,仍果敢地攻向伍铃等人——
  只有时间不断流逝。但是情况并非一点变化也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战场上也开始出现了些许变化。
  「唔……哈…啊……」
  这时传来了裤裙的摩擦声响。转头望去后,只见千早瘫坐在地,肩膀上下起伏地大口喘着气。看来是已经跳完了诅咒所要求的舞蹈。
  另外,事态的变化还有两项——一个是如同气象预报所言,天空的乌云数量眼看着愈来愈多,以及——
  「这是……情况有些急迫了呢……」
  面无表情的伍铃等人抬头看向天空后蹙起眉,停下了动作。可能是对她们的反应感到疑惑吧,伤痕累累的菲雅等人也暂时停住不动,观察伍铃等人的模样。
  「我们该怎么办呢?」
  「无法断言是否该成全大事而忽略小事。陆铃发言:无论如何,应该先行移动。」
  「拾肆铃予以同意。」
  「那么无可奈何,伍铃我率先开始移动吧。」
  伍铃等人互相对望后一同点头。然后——各自分散地奔进树林里。现在的情况已不是说什么包围的时候了。此叶脸色丕变,说道:
  「等…等一下……!」
  但想当然尔,伍铃等人没有给予回应,就这样失去了踪影。
  「怎么回事,她们想做什么……?」
  「无论如何,情况太不妙了!她们只要用尽了力量,声音就会消失。一定要追上去才行。可是——她们跑去哪儿了?可恶,竟在这时候让她们逃走,真是蠢毙了!」
  就在菲雅她们摸不着头绪地想冲出去时——呼吸恢复平稳的千早,以手支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她的双眼——则注视着因太阳光被遮起,而陷入如夜晚般昏暗的树林。
  「噢……是吗?果然…她们…是要去那里——也就是说,那时候的神谕是……」
  「虽然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但还是姑且问问你吧。你好像知道那些细胞分裂巫女会去哪里的样子,是吗?」
  白穗兴致缺缺地环抱手臂,同时质问。千早没有回答。全身衣物变得破烂不堪的菲雅焦急地捉起她的衣领。
  「去哪里了?她们去哪里了?快说!」
  尽管菲雅猛力地摇晃千早的身躯,她仍是没有回话,只是茫然地注视着树林深处。但是,菲雅摇动的力道愈来愈小——
  最终停下。
  「拜托你。真的…求你了……要我下跪的话,我就下跪。你有任何想要的东西,我也会给你。但除了那家伙夺走的声音以外。我…我们,无论如何都想——拿回春亮的声音。」
  「……」
  「我刚刚才察觉到。就算我自认为很清楚,不过其实很多事情我根本不知道。关于他的家人、过去、房子——我还想问他更多事情。我还希望他告诉我更多事情。不是用冰冷僵硬的文字,而是用他平常的声音告诉我。所以,拜托你了……」
  菲雅捉着千早的衣领,将额头抵在她的胸前。菲雅的身影和声音,带着确切的重量传达进了春亮心里。她是发自内心地渴求着自己的声音。带着近乎祈祷的真诚恳求着。这份真诚——不晓得是否也能传达进千早的内心。
  菲雅更加压低音量,悄声耳语似地编织出话语。
  「喂……你也觉得再这样下去不好吧?一旦她们达到了目的,她们作为力量所夺走的声音就会消失。你父亲的声音也会消失喔。你觉得这样下去好吗?真的好吗……?」
  千早的身体震了一下。将所有心愿全倾注在声音里的菲雅,身躯也在颤抖。接着过了不久——千早轻声呢喃:
  「我都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他有在打电话……」
  「……」
  「我不必再这么努力,也没关系了吗?再也不必一个人这么努力……啊啊,说不定,真的是……」
  她是在自言自语吧。她话语中的真正含意,以及隐藏在其中的真实心情,春亮他们都无法理解。但是他们想要去理解。
  「……说得也是呢。就算我…和伍铃…守护住了——但相对地,要是那家伙的声音不见了的话,肯定…妈妈她…对此会更加……」
  千早轻点了一下头。又是一个为自己而做的动作。
  然后她毫无预警地开始奔跑,冲进树林。或许是因为跳舞的疲惫,中途一度跌倒,脸部和衣服沾满了污泥。但是她立即起身,再度专注地望着前方狂奔。
  「喂…喂!」
  「虽然还是搞不清楚——但这表示你愿意带路吧!大家,能跑的话就跟上去吧!」
  「当然:再不追上去会跟丢唷!」
  「总…总之我也去吧~!」
  「喂,莎弗兰缇!这跟我们没有关系……呃,啊,讨厌!明明只是预定来新年初次参拜,为什么还得在山中健行啊!如果还下雨的话,真是太凄惨了。届时我会向你索求足以买下一整间洗衣店的清洗费用喔,人类!」
  不仅是白穗,当然连春亮身上的服装也不适合在树林里奔跑。但现在不是顾虑这种事的时候了。他们穿过草丛,跳过泥土,追寻着跑在前方,穿着红色裤裙的千早。
  沿着位于庙祠前的池子,往前跑了约五分钟后——忽然间视野豁然开朗。
  眼前是森林中一处空旷的空间。在约莫有一座小公园那般大的空间里——
  「……家庭菜园……?」
  正如同此叶的低语,眼前是片类似于家庭菜园的田地。当中堆成了好几条田梗,上头有无数像是蔬菜的植物伸展着叶子。以等间隔竖立的棒子上缠绕着藤蔓。
  「这是妈妈的兴趣。从以前起,她就会在这里种各式各样的东西。妈妈非常重视这里。住院的期间,也一直担心这里的情况。真要说的话——就像是妈妈的宝物吧……」
  「话虽如此,现在看起来还挺干净整齐的嘛。是你在整理吗?」
  千早看着田地,嘴角扬起了自嘲般的微笑。
  「哼,我是边看着妈妈写给我的注意事项,边随便照顾。因为我对种菜一点兴趣也没有。但光是代替妈妈随便地浇一浇水……不可思议地,也产生了不少感情。啊,那边的白菜,看起来已经快要可以收成了。妈妈她爱吃白菜,所以我最为小心照顾,也很期待收成……心想如果能够顺利收成的话,要拿去给妈妈看。没错,如果能顺利收成的话……」
  千早边低喃,边缓缓地将视线移向田地边缘。在一片像是细长空地的地方里,正并肩站着的——当然是十五名神乐铃。她们也一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田地里的蔬菜。
  像在表示先下手为强般,锥霞悄然无声地伸出皮带,黑绘也伸长头发。她们不由分说地捆住三名铃铛的脖子,使出浑身力量往这边拉来。在这种距离下,想必其他铃铛也无法再使用风斧切断束缚了吧。原以为如此——
  「贰铃、捌铃、拾伍铃……恢复。」
  然而遭到拘束的三个人却忽然间消失了身影。伸长的武器扑空后,锥霞与黑绘瞪大双眼。但是她们三个人并不是消失了。巫女服滑落在地,取而代之出现的是——
  三个小巧的铃铛。
  发出「铃」的细微铃响后,它们像是被绳子拉扯一般飞到空中,然后集中飞向其中一名巫女——大概就是伍铃吧。
  「除了成为临时主体的伍铃之外,要化为人形都必须经过伍铃体内——这点连我们自己也忘了。想必是因为十五个铃铛为一体吧,但还真是麻烦。」
  停在伍铃摊开的掌心上的铃铛,一溜烟地钻进她的身体里。但伍铃旋即挥了三次手臂。每一次都有铃铛从她的掌心中飞出,再次各自变回人的姿态。必然地每个人都是全裸,但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
  「唔……」
  「真会善加利用真面目模式呢……不过,这样可就头痛了。还有这一招的话,就没办法单纯地以为,只要用我的头发捉住你们就好了呢。该怎么办呢?」
  「一定要想办法,总之一定要想办法!那种仿佛是乳牛女的无耻模样,也跟乳牛女一样让人厌烦!真是危害世人!」
  「变回真面目的时候,有很多事我也是没办法呀!不过,不能饶恕那些人的不检点变身这点,我也有同感!可以的话,请春亮先闭上眼睛吧!」
  春亮心想,那也太为难人了吧。
  说话的期间,伍铃等人缓慢地重新转向他们这边。身上依然散发着那股降神的气息,以不带任何感情的嗓音开口:
  「——你们来了吗?但现在我们可没有时间理会你们。」
  「我们之前应该也一直在说,我们不会放弃。不过,我就只再问一次吧。你们真的不能放弃接下来打算做的事情吗?」
  「当然,绝对不能放弃。对吧,千早殿下?」
  她以毫无感情波动的双眼看向主人,像在征求同意。
  但是间隔了几秒后——千早摇了摇头。
  「……放弃…也没关系,伍铃……不,不对。伍铃,快住手。」
  「无法理解。这是千早殿下的愿望。千真万确是千早殿下的心愿。」
  「这——的确,或许是吧。可是不对。我要的不是这样子。牺牲那家伙的声音…这种事…才不是我的愿望……」
  这回轮到伍铃摇头。不仅是伍铃,十五个人全都一同摇头。
  「既然你说『或许是吧』——那么就表示,这果然是千早殿下的愿望没错。我们是向神明传达心愿的神乐铃。身为神乐铃的我们,要怀抱着神乐铃的骄傲,达成千早殿下的愿望。只有这一件事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
  千早脸庞扭曲,握紧了拳头。看来不管她再说什么,伍铃她们都不打算放弃完成自己的目的。春亮他们也明白了这一点。
  「看来你们不打算服从命令呢。那么,也只能上了。走吧……呜唷!」
  「等一下!你应该也知道就算从正面冲上去,对方也不是那种马上就能制伏住的对手吧!我也想立刻与她们开战厮杀,但难道没有什么战略吗!战略!我就老实承认吧,我们的战斗性质相差太多!再这样下去,虽然很不甘心,但根本没办法发挥自己的实力啊!」
  此叶像是对菲雅施展金臂勾一样,阻止她往前冲。一面看着缓慢地散开来开始调整队形的伍铃等人,菲雅她们一面快速交谈。春亮也拚命地动脑思索。有什么方法吗?有什么方法能打赢她们吗——?
  「哎呀!既然如此,那你就说啊,乳牛女。你最擅长想些卑鄙的作战计划了吧。」
  「我才没有想过什么卑鄙的作战计划呢。不过,真要指出对方唯一一项破绽的话——就是她们还不太习惯战斗吧。即便会施展法术,即便人数再多,即便团体默契再好,但光看战斗经验的话,是我们比较有利。所以才能勉强与她们一直战斗至今。」
  「的确,并非完全没有破绽。就像刚才一样,也能趁着不注意之际用我和黑绘的头发捉住她们。但是之后又能变回铃铛逃脱束缚,这点倒是很棘手。」
  「从她们刚才的样子,以及说过的话看来,若想再一次变回人形,似乎得先回到老大的身边才行……那么,这当中有什么空隙可钻呢?小菲菲,你有察觉到什么事情吗?」
  「我想想——关于那个风的招式,好像没有办法同时施展两个。攻击的时候只能攻击,防御的时候也只能防御。而且那个防御壁对她们来说,似乎也是种困难的法术,无法一边施展一边到处移动。」
  「这么说来对方的防御……叫不语之壁?还有那东西吧。那道墙也很难突破呢。」
  黑绘说完后,菲雅轻轻摇动螺旋钻。她边瞥向前端边说:
  「的确,那道防御壁很坚固。可是——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我觉得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应付。只要能善加利用我的机关。」
  「真是无谓的假设呢,同类。就是因为对手有十五个人,我们才要商量讨论吧?真是的,我可没有兴趣玩土种菜,真想快点回家呢。」
  有好几个破绽。也有他们能做的事。有什么方法能将这些事情连结在一起吗?春亮拚命思考。她们找出的,连结伍铃等人破绽的方法。没时间了。快点,快点——!
  无能为力令人咬牙切齿,没有声音,没有力量,若还不能帮忙出主意的话,自己简直一无是处。快想、快想、快想!
  这时——似乎也同样有着无力感的莎弗兰缇缩着肩膀低嚅:
  「呜呜,我也好想帮上大家的忙喔。果然还是该从其他地方收集来超合金机器人之类的东西比较好吧……就算只能应付一个敌人,情况也会有些不同吧。」
  「你又说这种话了。我说过了吧?这样太危险了,不行。是说,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时间削木头做人偶了。你就死心吧。」
  人偶——人偶?忽然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接着春亮恍然察觉。
  如果有那个的话。如果所有事情都能巧妙地串连起来的话——
  说不定,至少能让伍铃她们露出更多破绽。之后再——
  (大概…回事这样……然后,因为菲雅那么说过……)
  能成功吗?问题在于第一步:她是否有带着那个东西。
  「……哇!」
  春亮伸手探向千早的身体。可能千早是误会了什么,慌慌张张地猛烈挣扎。
  「你…你这个大色胚!什么嘛,事到如今再把我当作人质也没有意义了吧!我知道了,你是想以此为藉口,好合法地对我做些色色的事情吧!别…别开玩笑了!」
  「无耻小鬼,你终于被色心冲昏头了吗!快点放开她!」
  菲雅朝春亮刺来螺旋钻。虽然很麻烦,但不事先说明的话,那个钻头很有可能就会刺进他的身体里。春亮用单手在手机上简短地打下:
  『作战。』
  「作战……?」
  趁着菲雅皱眉的期间,春亮用另一只手摸索目标物。当然并非千早的胸部或大腿。
  而是她挂在肩膀上的背包。
  (……有了!)
  他需要的东西有两样。春亮察看背包内部,仿佛看见奇迹般地确认两样东西都在。
  「原来如此,利用这些东西……!」
  此叶同样确认着背包内部,眼中立即浮现出理解的神色。但是——
  「可是,事情会那么顺利吗……?」
  当然,用一般方式使用的话,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吧。所以使用的方式也要耗费一番功夫才行。春亮用这一生最快的速度在手机上输入文字,提议该如何使用这些东西。
  而提议的要素,是伍铃等人不习惯战斗这项事实。
  还有——曾说过「战斗性质相差太多无法发挥实力」的此叶,只能请她出场大肆活跃一番了。就各方面而言,也许这回的活跃会让她不太高兴。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也是无可奈何。
  毕竟她的身体最容易藏东西这点,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作战方式决定了。面对已经排列好队形,随时准备要朝这里进攻的伍铃等人——此叶往前跨出了一步。只有此叶,其他人则是在原地待命。
  「……只有你一个人吗?」
  「没错。总之,就决定先由我拿出真本事来,好好地大干一场。因为我怕到时附近若是有其他人,有可能会波及到他们嘛。」
  此叶无畏地笑道。
  「我不晓得你们是来自哪个乡下农村,但多少也听说过我这把妖刀有多么可怕吧?就让你们亲身体验一下,那些恐怖的传闻是不是真的吧。不晓得凭你们这种受诅咒的铃铛,能不能承受得住受诅咒武器的真正力量呢。」
  「聆听吾等铃声之人,是司掌大自然的千千万万诸神……人类制造的日本刀,毕竟还是无法传达至千千万万诸神那里吧。」
  伍铃依然像个处于出神状态的巫女,眼神迷濛,声音飘渺。这时,注视着此叶背影的黑绘像个电影导演般下指示:
  「小此,再更恐怖一点!她们根本不害怕啊!你得再多吸引她们的注意!」
  「就…就算你那么说……」
  此叶微侧过头来,用仅有他们听得见的音量,为难地小声说道。
  「真没办法……虽然我不太想使出这招。」
  「……什么招式?有什么方法的话就快点说出来吧。」
  「嗯,这也是为了解救燃眉之急。那么……小此,你是为了什么而战斗呢?」
  此叶的肩膀颤动了一下。
  「当然——是为了讨回春亮的声音。」
  「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是的,非常重要。」
  「而她们竟然偷走了那么重要的东西,真是不可饶恕呢。让人火大。」
  「——那当然。」
  此叶的说话声逐渐变得僵硬,像是回想起了怒气一般。这时黑绘「嗯嗯」点头:
  「那么,现在我必须要告诉小此一个秘密情报才行。当时因为怕你会受到太大的打击,所以和小菲菲及小锥锥商量之后,就对小此撒了个谎。」
  「什么谎?」
  「阿春被夺走声音时,我们说过,他是被某个全裸的人咬住耳朵后才偷走了声音吧——对不起,那是骗你的。依据阿春的说法,果然——」
  此叶的背脊倏地僵硬。只有像是嘎吱作响的齿轮般,压抑着怒意的声音传了过来。
  「难·不·成——」
  「嗯。其实对方是用和小菲菲相同的方法偷走了声音。也就是说,那边的其中一个人浑身光溜溜地强行推倒了阿春后,又无比陶醉地亲上他的嘴唇~」
  (喂喂!那种话我可从来没有说过喔!)
  或许黑绘是计算好他无法吐嘈吧,更加姿意妄为地捏造莫须有的事实,此叶的背影开始释放出令人胆寒的气息。春亮感觉到了一股非常邪恶又诡异的气场,仿佛要将因乌云而一片昏暗的周遭染得更黑。
  「然后呀,还把舌头伸进去,随心所欲地舔舐,当时更用另一只手爱抚着阿春裤子的拉链一带——」
  「——够了。」
  「是。」
  黑绘立刻老老实实地噤口。此叶紧盯着前方,仅做出了一个轻推起眼镜的动作。用不着看也能知道她的表情。恐怕她已经突破临界点了。她的双眼,已经变成了曾夺走无数人性命的妖刀应有的眼神——
  「噢,是吗?原来是这样子吗?不过是铃铛,还真是大胆呢——没想到你们竟是那种以为动了妾身的所有物还能久活的蠢蛋!」
  「……!」
  春亮的肌肤颤抖,泛起鸡皮疙瘩。鬼气正是如此惊人。当然,伍铃她们也感受到了。面对可能是她们第一次体验到的真止杀气,就连原本一直散发出虚幻气息的她们,也不禁背脊一颤摆出防御架势。没错——此叶释放出的压力,甚至大到让人以为只要一别开目光,下一秒就算被杀也不足为奇。
  此叶往前踏出一步。
  「怎么啦,不过来吗?由妾身直接当你们的对手吧。愚蠢的铃呀、铃呀、铃呀!既然你们如此想发出铃响,妾身就来助你们一臂之力吧,让你们好好响个够——尽管发出求救的呼声、痛苦的喘息、绝望的悲鸣、快乐的娇喘吧!别说是十五个,一百、两百个都不成问题,就由妾身在神明面前,让祂欣赏聆听你们美妙的乐声吧!」
  「如同粗暴恶神般的气息……危险!」
  伍铃等人一边以有条不紊的动作往前飞奔,边抬起手臂。必须最先排除,最大的威胁就在那里。此叶认真起来后所散发的腾腾杀气,实在是无法忽视。无论如何都必须注视不可的事物就在那里。
  ……所以,一定得由她出马才行。
  「咕哈哈!」此叶发出恶棍般的邪恶笑声,正想往前奔驰时,黑绘神色慌忙大叫:
  「小此、小此~!你太过投入了,可别忘了啊~!」
  「……啧!」
  此叶听见黑绘的大喊后,啧了一声,停下为了迎击正要往前冲的双脚。
  「呼……我的确是说过无法活跃,但是这种活跃方式……啊啊,够了!反正事到如今,就随你们高兴吧!总之又多了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你们的理由!」
  刹那间,此叶涨红着双颊——同时用双手捉住自己的衣顿,不顾衣服劈哩啪啦地裂开,将领口用力往左右两侧撕开。

  「莎弗兰缇!」
  「来了来了~!以王权之名义宣告,凡形态拟似之人偶皆为吾群臣——遵从吾命!」
  莎弗兰缇拥有「实践王权的完全人偶」之名,在她的力量操控之下,某样东西从此叶的胸脯间蹦出——正是先前放在千早背包里的草人。大小无法放进口袋里,但又不能让伍铃她们发现到草人的存在,所以隐藏的场所只有那里了……虽然对此叶有点过意不去。
  「那么……呃,是拉那里吧。嘿!」
  立于此叶胸部上的草人手上还拿着另一个道具。同样是方才放在千早背包里的东西。那是一个掌心大小的小容器——即是千早为了自卫而做的闪光弹。
  草人将手臂穿过装于容器前端的拉环里,以像在比万岁般的逗趣动作拉起拉环。瞬间闪光弹爆开。春亮他们当然已预料到这种情况,因此纷纷闭上双眼,或以手遮脸保护眼睛,挡下突然迸开来的亮光。但见到此叶的杀气后,一直只注视着她的伍铃等人自然是猝不及防。
  「唔啊……!」
  「伤脑筋,不习惯战斗这点,真的是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呢。明明人数这么多,怎么能所有人都只看着同一个地方呢。总之——上野同学、黑绘、菲雅!」
  「我知道!『黑河可怜』!」
  诅咒皮带袭向一时失去视觉,无法动弹的伍铃等人。皮带先将其中一人的身体层层缠起之后,将其拘束固定。维持着固定,前端又再伸向第二人。同样地又第三个人。
  「喔喔,真像是柿饼呢~不过,能用的武器不仅一条的我,可得更加努力才行!模式『杀人机器将门』!」
  黑绘伸长了无数化作绳索的发束,一碰到距离内的敌人便捆绑起来。共掳获六人。
  「可以同时束缚数人的拷问道具我也有。虽然从没想过会用上它——但就让你们看看我这个不祥的嗜虐道具,可是还没生锈喔!」
  菲雅随手掷出螺旋钻,使其扎在残余的伍铃等人附近的地面上。这时她再令其变化成拟似自己的姿态。
  「第十七号机关·系式鸟枷态『鹳鸟团聚』——祸动!」
  刹那间出现了好几个外形相同的束缚道具,并藉由铁链与基台相连在一起。束缚道具整体呈现三角形的形状,顶点有个钢铁圆圈,由当中往外延伸的两个边也是钢铁制成的棍棒。两条边的中央或是尾端,也就是三角形的其他两个角,也存在着小铁圈。虽然春亮完全无法想像这个外形单纯的铁制品究竟做何用途,但她当然晓得。比这世上的所有人都要清楚。
  「这是一种将四肢和头部折叠起来,完全拘束对方的拷问道具。因为是在一种极为不自然的姿势下遭到固定,所以光是放置太久,就有人会因为血液停止流动而死亡。至于我体内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个,理由很明显吧——我的持有者曾同时用这些道具束缚住家人和朋友,再并排在一起,打赌着谁会最先死去。他还说只要其中一个人死去,就会解放其他人,所以家人们互相骂着:『你赶快去死!赶快去死!』他更将这些护骂声当作是铃声,听得开心不已呢!但是我才不想听见你们的声音,所以只要闭上嘴——倒下吧!」
  菲雅拉起立方锁,三角形枷锁开始各自行动。首先位于三角形顶点的大圆圈先束缚住了伍铃等人的颈项,与圆圈连系在一起的铁棒则像生物般一边摇动,一边用中央的圆圈固定住双手手腕。利用其重量令她们弯下身体后,再用装在铁棒尾端的两个圆圈拘束住脚踝。接着装设在圆圈和棒子上的螺丝开始旋转,叽叽叽地强行压迫她们的身躯——
  「咕…呜…呜呜……!」
  她们被迫展现出的姿态,就像是双手抱膝的坐姿一样——但又被压迫到了人体构造所能许可的极限。但是当然根本无法坐好。四肢遭到束缚的她们,只能无能为力地滚倒在地。人数和黑绘一样,皆是六人。
  三+六+六。十五位神乐铃全被掳获,无法动弹。
  「唔……竟然全员…都被捉住——」
  「好,跟分配好的一样!我们这边可是有锥霞跟黑绘,只要有机可趁,要抓住十五个人简直是轻而易举!」
  「不——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现在安心还太早唷!」
  虽然同意敌人说的话也很奇怪,但的确如此。
  但是,他们早就知晓她们接下来会做什么。在菲雅起脚狂奔的同时,伍铃等人不出所料地——变回了原本铃铛的姿态。
  菲雅快速地扫了一眼成功逃脱头发、皮带和拷问道具的十五个铃铛。只有一个铃铛有着彩色布条的把柄,且与把柄前端的圆圈串在一起。原本菲雅打算观察其他铃铛们聚集的方向再做判断,但既然如此显而易见,也就毫无必要。无庸置疑地,它就是十五个神乐铃的主体——现在基本上算是领导人的伍铃。
  菲雅紧盯着连有把柄的铃铛,将展开的「鹳鸟团聚」变回黑铁立方体,再运用立方锁拉往自己。间隔了一秒后,其他十四个铃铛像是受到带有把柄的铃铛吸引般,一同飞向它。
  「没错。因为你说过,变成人形之际必须先回到老大的身边才行啊……!」
  「……!」
  当十四个铃铛与神乐铃的圈环接合在一起的同时,那个带有把柄的铃铛变成了一名人类。是脱去了巫女服,露出丰满四肢的——伍铃。她察觉到菲雅的逼近后,吃惊地抬起头,然后举起手臂,大概是想再次让其他铃铛化为人形吧。紧接着张开不语之壁。
  「——有粗野残暴之众伸,令其遵从曰不从,遂武力逐之。亦有岩石树木草叶开口欲言者,使其不言!」
  无声的完全防御壁在她周围展开。但菲雅咧嘴一笑: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招——但是你的判断错了。我跟乳牛女不一样,并不是『武器』。根本没有必要破坏你那道墙壁!」
  菲雅操纵立方锁,像是狰狞猎犬般让自己的伪装立方体滑向伍铃身边。然后——
  「第十号机关·狭式加压态『里萨的铁棺材』——祸动!」
  立方体展开。没有直接碰触到伍铃的躯体,而是在她周围喀嚓喀嚓地张开铁板。铁板剜开土壤潜入她的脚底形成地板。又像是城墙般雄伟地伫立在她身旁形成铁壁。又像是要阻挠祈祷传向上苍的夜空般展开形成顶棚。接着如同字面所言,将伍铃关在棺材般的封闭空间。
  「现在这样还只是普通的房间。但当作拷问道具使用的话,就会变这样!」
  菲雅更加握紧立方锁后,将伍铃关在其中的铁棺材顶棚,开始一面移动墙壁,一面演奏出钢铁的嘎吱摩擦声。当然,是在压缩内部的空间。
  那是个类似于悬吊式天花板的装置。将受害人关在内部,慢慢地缩小空间,不用刀刃也不用细针,是用「体积」这项单纯的道具来凌虐他人的拷问用具。
  装置的动作渐渐变小,然后在某个定点停下。理由很简单。
  「呜——!」
  「嗯,果然压不坏那道墙壁呢。好吧,虽然我不晓得你那个能力持续多长时间,但我们就慢慢等吧,等多久我都奉陪。想放风刃的话就尽管放吧,想叫出同伴的话也尽管叫。反正两者都只会让你自己更加痛苦而已!」
  菲雅的铁棺材与伍铃的防御壁对抗一阵后——忽然间「匡当」一声,铁棺材又再次开始移动。单纯的体积拷问正因为单纯,所以完全无法抵抗。无论是纵幅还是横幅,都小到与一开始无法相比。然后呈反比地,铁棺材中传来的惨叫声则是愈来愈凄厉。
  「咕啊……哈…呜……啊啊啊啊啊!」
  「怎么,受诅咒的伸乐铃,这就是你自豪的声音吗!只要我不放开你,不管你怎么忍耐都无法逃出来!身体扭曲很痛苦吧,骨头也在嘎吱作响吧!你想就这样等着被压死吗!」
  「喂…喂,你们做得太过火了吧……够了…快点住手!」
  千早看不下去地大叫,但菲雅动也不动地继续凝视着铁棺材,只是开口说:
  「你死了的话,声音也会还回来吧,其实这样我也无所谓。虽然无所谓——但是你的主人这么说了。看来这家伙希望你活着。所以,快点选择吧。究竟是要现在立刻还回你夺走的人的声音,还是继续受折磨直到你被压死。」
  「呜…啊啊……」
  「伍铃……啊啊,真是的,你真的是个白痴耶!你应该明白了吧,这家伙直到讨回声音之前,都不打算放你出来喔!你那副样子又能怎么办,被压烂了又能怎么办!总之不先从那里头出来的话,什么也不会开始啊!」
  千早怒吼。呻吟声倏地停下。像是时间停止般的静寂降临。
  但是时间并没有停止。这时新的声音响起,滴滴答答的声音。
  下雨了。
  乌云自午后起数量开始急遽增加,至今又一直不祥地覆住上空,如今终于开始下起了雨。周遭的树木枝叶也演奏起啪嚏啪哒的乐曲。露出地表的土壤逐渐变得松软。数十、数百滴雨水也打在压迫着伍铃的铁棺材表面上,发出「当当当」的吵闹声响。
  所以,里头的伍铃也听见了这阵雨声。
  「已经…下雨了……来不及了……不,要是再这样下去,无论做什么都……啊啊,怎么会这样……」
  从棺材中似乎传来了这样小声的低喃。紧接着,一直在一旁观看事情发展的白穗貌似再也受不了般,大叹口气:
  「呼……你们看,都开始下雨了啦。照这情形看来,雨会愈下愈大吧。啊啊,真是的,你要怎么负责!光是想像在离开这座树林的期间,衣服和鞋子会变得有多脏,我就快昏倒了。竟从新年第一天起就预谋让我和莎弗兰缇全身湿透加以视奸,兴趣再奇怪也要有个限度,人类!如果不是的话,就快点让这场雨停下来!」
  「呃,连天气也怪到我头上来,我也很困扰耶!」
  「谁管你啊。好吧,那我让个步。现在因为下雨,植物无法行光合作用,你就帮忙世界减少那一份二氧化碳吧。只会浪费世界氧气的人类,偶尔也该做些对世界有益的事吧。我的提议就是——对了,去死之类的。或者去死也不错呢。不,干脆你就去死如何?」
  「全部都一样不是吗……嗯?」
  「……?」
  不太对劲。白穗也狐疑地看向春亮。同时菲雅等人转过头来,惊愕地发出叫喊声。
  「春亮,你刚刚说话了吧?说话了吧!」
  「夜知……呼~终于恢复了吗?真是吓死人了呢。」
  「哇~!太好了呢,真是太好了呢!」
  「就是说啊,啊啊……可以再一次听到春亮的声音,真是太好了……啊,对了。声音恢复之后,如果你第一个喊我的名字,感觉会很特别呢……!春亮春亮,为了确认声音是否确实恢复了,再测试一次吧!请你试着喊我的名字!」
  「唔……虽然不太明白,不过第一个叫乳牛女,我总觉得有点火大喔!喂,春亮,那么你就喊我的名字吧!乳、牛、女是三个字,我才两个字而已喔!比较划得来!」
  「只有你会那样叫我!春亮,我也是两个字唷!」
  顿时场面骚然不已。春亮「啊~呜~」地发声,确认喉咙的状况后——
  「如果状况怪怪的,别勉强说话也没关系喔。我有带喉糖,要吃吗?」
  「嗯……不,应该没问题。谢谢你啊,黑绘。」
  菲雅与此叶大受打击地张大嘴巴。不知为何连锥霞也咕哝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唔……原本我也佯装不经意地在找时机呢……!」边叹了口气。然后不知为何黑绘也老样子眼神茫然地比出V字胜利手势。
  虽然转眼间就变回了平时的热闹景象,但现在可不能一直持续下去。
  「既然我的声音恢复了,那表示神官和其他人的声音也恢复了吧。菲雅,差不多可以放开她了吧……」
  「呣,说得也是……就只有最后做了正确抉择这一点,我就嘉奖你吧。」
  菲雅轻轻一挥立方锁,铁棺材骤然消失,感到不自在地缩着身子的伍铃现出踪影。本来考虑过是否该拿巫女服过来给她,但菲雅她们依然警戒地望着她。
  但是伍铃重获自由后,看来丝毫没有抵抗的打算。也许是因为释放出了夺来的声音,先前那种既虚幻又冰冷的降神气息已消失无踪。她的双手「啪沙」一声抵在逐渐濡湿的地面上,用极为阴郁的嗓音低喃:
  「啊啊……怎么…会这样,这样一来…已经……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没错,你已经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放弃了吗?还是依然不死心,打算夺取别人的声音?如果是的话,我只能让你再品尝一次相同的痛苦。」
  听见菲雅这番话后,伍铃的肩膀微微颤抖,绝望至极地笑着。
  「呵呵……现在起…就算夺取新的声音…也来不及了。至少要有十五人份…不,至少要有十人份的声音和力量,也许就有可能……啊啊,可是,果然来不及!这样一来千早殿下的心愿就无法实现了。我们又一次无法完成自己的职责……!」
  春亮等人面面相觑。伍铃她们夺走了声音,是打算做什么吗?目的又是什么?他们始终只是掌握到矇矇眬眬的线索,但还未找到答案。
  但是在场的人当中,已有一个人找到了解答。
  「事到如今……我就告诉你们这家伙拥有的最后一项能力吧。那就是『神谕』。就像是侍奉神的巫女会聆听天启一样,这家伙偶尔可以预知未来喔。不,说是『接收预言』或许比较正确吧。就算这家伙自身不了解预言的含意,但她可以透过只字片语或是片段影像,接收到未来会发生的事。但这股力量她自己无法控制,就像这场雨一样,只有偶尔才会出现。一开始我遇见你们的时候,会知道要准备闪光弹,就是拜此所赐。」
  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伍铃的她,静静地诉说。雨势逐渐变强的雨滴打在千早的脸颊上,她眼神落寞地低头看着伍铃:
  「已经可以了吧,伍铃?快点说吧——在你夺走那个银发少女的声音之前,你接收到了什么神谕?也许你怕我会大受打击,所以隐瞒不说,但是在你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大致上可以预料到了。」
  伍铃缓缓地抬起头来,雨水自眼角滑下,看来仿佛在哭泣一般。她注视着主人,但是在以颤抖的嗓音说话时,又再次垂下脸庞面向大地。
  「……我看到了断断续续的影像。有像是当初毁灭我们村子般的豪雨、暴风雨般的狂风,以及流过树林间的浊流。然后——是千早殿下的母亲大人的这座菜园。以伍铃的方式解释,并将其串连起来之后就是——」
  「没错,果然是指今天接下来的这场大雨,会破坏这座家庭菜园吧。」
  「……是的。」
  春亮他们哑然失声。那个神谕就是伍铃行动的目的吗?那么那就意味着——
  「我都知道喔。你是为了我而行动,为了实现我的愿望而行动。而我的愿望——就是守护妈妈的归来之处。是啊,的确这个地方最具象征意义了。也是我最想守护的地方。每天也都会来浇水。」
  「是的……千早殿下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才会使用伍铃我们。也为了能够立即应对随时发生的情况,才会加强我们的诅咒,给予我们力量。」
  「我只是在想一定要事先做好准备,要是有人突然闯进来行抢,也才能赶走对方。是说,我家的神社这么破烂又没有警卫,最该提防的应该是纵火狂吧。」
  听着千早说话的同时,春亮回想起来了。千早为了给予伍铃力量,一直让自己置身在靠近诅咒的环境里。做出诅咒专家这种不可取的行为,还特意穿上会让自己感到不快的服装。这些全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她才需要伍铃的力量。
  春亮实在不晓得她这样的行为,究竟是该称赞,还是该责备。只是——只有千早强烈的心愿与她的愚直,他能明白。
  「不过……在看了神谕送来的画面之后,你开始心想,为了守护这座家庭菜园……只有这些……光是收集诅咒的力量还不够,对吧?」
  「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正是如此。原因就在于我们神乐铃会遭受到诅咒的最大回忆……我们曾经拥有操纵天候的能力。基本上虽然只能操控风,但只要能够重现十五个铃铛的声音,进而施展出我们拥有的最大力量的话——」
  「我…我也明白了。你是打算利用收集了人类声音后所得到的力量——吹跑这些乌云吧!真是愚蠢至极的想法,气象预报也说过,今天的风雨可是台风等级喔!」
  「可是……已经…不行了。我把声音、力量,都还回去了。伍铃体内只剩下因诅咒而从千早殿下那里夺来的一半声音——所产生出的力量。其他铃铛都已发不出铃声。伍铃我们明明是该实现愿望的神乐铃啊……!」
  「什么啊,真是无聊透顶。」
  千早说道,像在对垂头丧气的伍铃落井下石一般。但是,她只有话语粗俗无礼,低头看着伍铃的脸上,却有着疲倦的微笑。
  「可能我已经说过了吧……你搞错优先顺序了。没有不惜夺走那家伙的声音,来完成这件事的必要啊。白痴…你真的是白痴呢……可是,最白痴的人也许是我。这不是你的错。事到如今才察觉到自己搞错了优先顺序,我才是最……」
  「千早…殿下……」
  「如果这里被冲走,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喔。就算用那种连乌云也能吹跑的神明之力保护了这里,妈妈也不会高兴吧。她只会笑着说:『既然是天气不好,那也没办法呢』……不过可能还是会有点难过吧。」
  千早与伍铃互相对望,两人之间充斥着不容外人插嘴的氛围。这阵沉默飘散着「这件事终于落幕了」的预感。但是,当然还是有某个家伙看不懂现场气氛,硬是插话。
  「嗯!我有同感!你是白痴,你也是白痴,无耻巫女一号和二号都是白痴!不不不,光这么说还不够,应该要说是白痴白痴!真是太乱来了!你们给我好好反省!」
  「喂…喂,菲雅……」
  「干嘛,你有意见吗?我才不管,让我说个够!首先是你,无耻巫女二号!」
  「……伍铃我…怎么了吗……?」
  伍铃缓缓抬起头。菲雅先点了个头后,捡起掉落在脚边的魔术方块,拂去泥土。
  「你真是大错特错。至于是什么错,我实在无法简单说明……嗯……总之我问你,你在接受我的拷问时,很痛苦吗?」
  「是的……」
  「没错吧。我是拷问处刑用的立方体。为了拷问及处刑人类,并用各式各样的方式欣赏其姿态,才会被创造出来。可是——现在的我一点也不觉得那有什么乐趣可言。反而觉得作呕。你知道为什么吗?」
  伍铃缄默不语。菲雅边承接下她的视线,边将魔术方块压向自己胸前。那个立方体玩具没有温度。但是,她自己有。春亮心想,菲雅也许是在感受其中的不同。
  「因为我…现在的我——也是人类。所以才会这么想:同时也算是人类的受诅咒道具,以受诅咒道具的身分取悦人类这件事,已不再是它原本存在的意义。」
  「……」
  「对于变得像是人类的我们而言,有些事情,也只有变得像是人类的东西能做到吧。至少比起当作受诅咒的道具去拷问别人,我觉得那样子更美好,更应该去追求。没错……我也想要多做些对人类有益的事情喔。这是为了解除诅咒。不过就算去掉这个目的,这种行为本身——实际上,会让现在的我感到特别高兴,也有种特别幸福的感觉。」
  菲雅将魔术方块收进口袋里,再一次注视伍铃的脸庞:
  「所以你一定也没有必要再执着于要以受诅咒的神乐铃这个身分,去帮助这个女人了。只要以变成了人类的普通的伍铃这样的身分,好好加油就好了。」
  伍铃的目光动摇,她是在想些什么吗?春亮无从得知,但处在相同立场的菲雅所说的话,一定有传达进她的内心吧。
  「可是……伍铃…无论如何…都需要力量。可以守护的…力量……」
  「嗯,就是这点!接着换下一个人说教,无耻巫女一号!」
  菲雅倏地转身,被雨淋湿的银发甩出水珠,伸出食指指向千早。千早惊讶得一跳。
  「我…我?」
  「没错,你也一样大错特错!你刚才说过吧,什么既然天气不好那也没办法!这块田地是你母亲的宝物吧,怎么可以那么轻易就放弃!」
  「就…就算你那么说……」
  不顾千早蹙起眉头,菲雅边大喊着:「接下来是双重说教——!」边用猛力用手指来回指着千早与伍铃两人。
  「听好啰,现在已经没办法用这个无耻巫女二号的力量吹散乌云了。那么很简单,只要利用其他的力量保护菜园不就好了吗!」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春亮明白了菲雅想说什么,同时一种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看来会很吃力」的疲惫感,「还不能放松」的紧张感,以及——「就是得这样」的安心感。
  「伤脑筋,元旦一开始就要进行大工程呢。」
  「呼~我就在想,事情会不会变成这样呢……」
  「究竟是不是一件蠢毙了的事情——嗯,也只能试了才知道吧。」
  「看起来该做的事情不少呢。那么首先该从哪里着手呢~?」
  「这…这回我也会确实帮忙!!」
  「看来再怎么阻止莎弗兰缇也没用了……不过,用不着说,我可是什么都不会做喔。但如果是要我准备菜刀、绳索或是毒药,我也可以帮你们准备其中一项啦……啊,之后还得再挖个墓穴才行,结果该做两件事情呢。好麻烦喔,能请你自己挖洞再自己跳进去吗?」
  看着纷纷开始念念有词的春亮他们,千早与伍铃满脸困惑。
  「你…你们在说什么啊……?」
  「你还不明白吗?这回引发骚动的原因,全都在于你想要守护这片田地吧?如果最后演变成『结果被雨水冲走了~』这种无聊的结尾,那么我们至今的辛苦也就全都没有意义了嘛!所以——我的意思是你就借用我们的力量吧!」
  「什——」
  「无耻巫女二号,你在发什么呆!要挣扎的话,就挣扎到最后一刻!」
  千早与伍铃再次对望。经过一阵思索般的静默后——没多久,千早微微展现笑容。
  「真是群爱管闲事的大色胚们呢……不过,我也是逼不得已喔。」
  雨势依然不停,甚至愈来愈强。千早边以掌心接下雨滴,同时缓缓朝伍铃伸出手。
  「要试着再挣扎一下吗?就算会徒劳无功,但总比只是一直看着菜园来得好一点吧。如果你也这么认为的话……就快点站起来吧,这个白痴。」
  「呵呵——因为伍铃是千早殿下的手下兼奴隶呀……似乎没有否决权呢~那么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伍铃会试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唷~」
  伍铃也带着微笑说道,握住千早的手站起身。
  最后,此叶也笑容可掬地说:
  「基本上我先说一声,你最先该做的事情是穿上衣服喔。还有关于你夺走春亮声音时的情况,再详细地跟我说一遍吧……呜呵呵。」
  「……」
  看来春亮最先该做的事情,是告诉此叶那是黑绘为了惹怒她才会扯出的谎言。
  只是不晓得要花费多少唇舌,她才会相信就是了。

  *

  好不容易解开此叶的误会后,春亮与千早先一同赶回早川家一趟。拿了必要的器具回到菜园时,一行人已经总动员,开始进行守护田地的工作。所有人早已全身湿透,但是没有人——不,除了正躲在大树底下,用极度怨恨的眼光瞪着这边的白穗以外,没有人引以为意。
  「斜坡的构造是这样……假设水会流过来,恐怕会是从那边吧。所以要在这个方向挖条排水沟……」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第十九号机关·掘式螺旋态『人体穿孔机』!」
  此叶比手画脚地下了指示后,菲雅抡起巨大的螺旋钻,开始刨挖田地周围的地面。若论螺旋钻这项道具的使用方式,算是与原本相去不远吧,但因为春亮至今只看过她当作武器使用,所以总觉得看来颇不习惯。
  此叶说完指令后,便消失在树林中,接着稍过片刻,接连传来了树木倒下的声音。想必她是考虑到若砍倒田地周围的树木,会影响到排水功能,所以才会在稍远的地方砍树吧。
  「好~大家加油喔~!来,一二、一二!」
  以挥舞着手臂的莎弗兰缇为首,从此叶正砍倒树木的那一带树林里,走出了一群奇怪的家伙。那是随意地将树干削成人形的木头人偶们(这也是此叶制作的吧),正抱着圆木往前行进。这幅光景实在相当超乎现实。
  另外黑绘也将自己的头发变作铁丝状后切断,再缠在蔬菜上加以支撑。帮忙这项作业的还有锥霞和伍铃她们十五位铃铛。
  「重新再看一次后,这副景象真的是超级奇怪呢……我的天啊。」
  「奇怪的只有你们吧,我们可是很正常。」
  「我…我可不这么认为喔……是说,除了伍铃之外,其他人又出现了呢。虽然我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
  「因为伍铃以外的人,只是发不出声音,也施展不出法术而已啊。至少可以当作单纯的人手使用吧。」
  当然,伍铃她们已经捡起沾满污泥的巫女服穿在身上。对此春亮松了一口气,同时将从早川家仓库搬来的塑胶布和其他器具放在地上。于是黑绘、锥霞和伍铃等人靠了过来。
  「呜哇,雨势好大……虽然只是暂时支撑,但基本上蔬菜的补强作业结束了唷~」
  「塑胶布吗?我们的确需要这个呢。而且风也愈来愈大了……看来气象报告说的台风等级的温带低气压,不是夸大其词呢。总之就尽力去做我们做得到的事情吧。」
  「伍铃接下来该做什么好呢~」
  「……」「……」「……」像是在说「还有我还有我」般,其他神乐铃们也无语地连连点头,跟了上来。
  「喂,不要用同一张脸朝我逼近啦,很恐怖耶!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总之我把所有的铲子都拿来了,一半的人去帮忙那个银发少女,挖排水沟吧!接下来是——」
  就在大家各自忙碌之际,此叶从树林中回来了。想必是已经砍完了所需份量的树木吧。接着她将莎弗兰缇的木头人偶们搬来的圆木切成薄片,做出无数片木板。
  「也将这些木板立在周围,当作栅栏吧。不过围太多的话,反而会导致排水不良,所以不要完全包围起菜园喔。那么,打下木板的榔头嘛……好像没有呢。那么就再麻烦那孩子用便利的泛用木工道具来敲吧。」
  「谁是木工道具啊,诅咒你喔!可恶,但也没办法……第二十二号机关·溃式针球态『星棍』,祸动!那边那个不知第几号的无耻巫女,帮我扶着木板!」
  于是菲雅开始将木板排在田地周围,并用巨大的铁球棍当当当地打进地面里。
  「好,那么现在换我们代替菲雅,来挖排水沟吧!好了,你们快点动作~!没有多少时间了唷,动作快!」
  莎弗兰缇的木头人偶排成一列,以整齐划一的动作将手扎向地面,开始挖起泥土。虽说事到如今,但春亮还是不由得想:这种时候真是方便呢。尽管还是非常地超乎现实。
  春亮与剩下的人,则一同开始将塑胶布覆在蔬菜上。光是摊开摺起的塑胶布,就可以感受到强风阵阵袭来。塑胶布不停翻动,发出「啪哒啪哒」的声响。
  每个人各自捉住塑胶布的四个角落,正想将它盖在菜园上时——忽然风势一口气增强。与伍铃等人施展出的暴风相比,可是毫不逊色。接着像是乘着风势一般,雨量也突然攀升。春亮甚至无法看清位在塑胶布另一头的锥霞。
  「呜哇!这…这真是不得了!」
  「看…看来正式的暴风雨要来了……这…真的是…蠢毙了……!」
  「莎弗兰缇,你们排水沟的情况怎么样!」
  「我…我们在尽力了~!已经有很多水流进来了,再挖深一点比较好吗!」
  「那就麻烦你们了,不过别太勉强自己喔!」
  「喝!这…这样应该可以了吧……?啊,一开始立好的栅栏竟然这么快就歪掉了!可恶,无耻巫女们,重新再来!跟我来吧!」
  从雨水帘幕的另一头,也传来了此叶和菲雅等人的大喊声。现下若不扯开喉咙大喊,声音就会被几乎可说是轰隆袭来的风雨掩盖掉。
  但是,现在也没有多余心力去管其他人了。他们蹲伏在地面上,拉着因强风吹拂而带有惊人重量的塑胶布,好不容易才覆盖住菜园。
  「奴喔…光是压住就很困难了……!这风是怎么回事啊!」
  「就是说啊。夜知,你去找些能当压石的石头来吧!你那边我先用可怜压住!」
  「了…了解。是说,这真的跟台风没两样耶,要是撑伞,很有可能会飞起来吧!」
  春亮边说边准备去找石头时——
  「哇~」
  「喔喔!黑…黑绘~!」
  察觉到有某样东西挡住了雨水后,春亮猛然抬起头,只见黑绘还真的飞到了半空中。神乐铃们压住的一张塑胶布的另一侧因风压而弹飞起来,黑绘正捉着那张塑胶布的一角,变成了超人的姿势,啪哒啪哒地随风飞舞。依她轻盈的体重,根本不足以压住塑胶布吧。
  「喔喔……我终于连飞行能力也……无敌!」
  「喂,黑绘,你看起来好像颇开心,是我的错觉吗!太危险了,快想办法下来!」
  「呣,被发现了。不过现在不是玩的时候呢……我下去啰~」
  黑绘将头发缠成一束,勉强将其缠绕在手边的树干上。那棵树原本就因风势而有些倾斜,如今黑绘将它更往下弯,像是拖车一样慢慢地缩短头发后,好不容易才降落到地面上。春亮放心地松了口气。
  「嗯~看来我只能以这棵树为据点想办法帮忙了。阿春你也小心~」
  「喔!是说,只要摆上重石代替我们,就能勉强……呜哇!」
  不晓得是此叶制作圆木时的残骸,还是被强风所吹断,总之一条略大的树枝划空朝春亮飞来。他跌坐在地后,好不容易才避开。
  「这…这下子根本没时间去找石头了吧……在我慢吞吞找石头的时候,搞不好塑胶布就被吹走了!」
  一旦塑胶布被吹跑,要再找到它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现下情况连站着都有困难,春亮手脚并用,匍匐地回到原本的塑胶布旁。
  「班长,对不起,看来是已经没办法了!总之在风势减弱之前,只能先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压住了!」
  「是…是吗?我明白了!你也小心!」
  从雨水帘幕当中,「黑河可怜」沿着地面朝春亮伸来,层层卷住他的腰部。想必她是希望多少给自己一点支撑吧。真是感激不尽。
  「喂,乳牛女,你有压好吗!现在正是发挥你身体特性,大肆活跃的好时机喔!」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才羡慕你呢,拥有那种不容易被风吹跑的体质,或者应该说是体重!」
  「你说什么!诅咒你喔!」
  看来菲雅和此叶也一样,正凭自己之力压住塑胶布。「呀啊~!」忽然传来一阵惨叫声,朝那边看去后,只见莎弗兰缇+木头人偶部队也一样正按住塑胶布。
  「好…好冷~!不过,我会加油,大家也加油吧~!啊……咦?」
  「啊,我受够了!对吧,风雨这么大,真是冷死人了!我也一样,所以啊!」
  「白穗……」
  不知何时白穗已出现在莎弗兰缇身旁,漂亮的脸蛋被泥土和雨水弄脏。她边环抱住恋人的肩膀,边和莎弗兰缇一样用手脚按住塑胶布。
  「……在这种情况下,在树下躲雨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既湿又冷,真是糟糕透顶。比起那种不可靠的树木,不如靠在既温暖又认真又最喜欢的某人身上,还要好上一千倍。」
  「耶嘿嘿……谢谢你,白穗!」
  「我…我又没有做什么需要你道谢的事!你可别误会了喔,莎弗兰缇!」
  所有人都是全力以赴,拚命地在风雨当中守护这座菜园。菜园的地面因大量雨水而呈现一片泥泞。没问题吗?但是如果菲雅她们没有挖排水沟的话,现在这里早已是一片汪洋了吧。混在雨声中,湍急地流过临时排水沟的水声也传入耳里。菲雅和伍铃她们同心协力立起的栅栏,也因为强风而不停摇晃,发出嘎吱声响。那片栅栏应该正拚了命地为他们挡下没有流进排水沟里的水,以及混在水中流来的砂石等异物。
  眼下的时间仿佛没有尽头。压住塑胶布的手因冷雨而冻得没有知觉,甚至不晓得自己有没有确实在出力。尽管如此,春亮还是让自己整个人都压住塑胶布上,继续按住它。
  (这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
  春亮心中的这阵呻吟,没有任何事物能回答。
  只有风雨依然无情地持续增强。

  真是一群奇怪的家伙们——千早一面竭尽全力按住塑胶布,一面心想。
  与他们无关。这些全都是她的一己之私。自私的任性。
  然而,为什么这些家伙会这么拚命呢?
  (那不关我的事……!)
  她撇下思考。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什么又曾是对的?什么又曾是错的?这些事情全部都无关紧要。
  她只知道——还有。
  在自己的心中,果然还是有着——愿望。
  想要守护母亲的宝物、她的归来之处、这座家庭菜园的愿望。
  然后,仅此而已。
  所以除此之外的事物,全都无关紧要,现在没有必要去思考。
  她再一次注入力量,压住塑胶布。冰冷的雨。疲惫。意识矇眬。伍铃她们没事吧?她忽然感到担心,抬起头来。下一秒,一块被风吹起的泥土像是子弹般飞进她的口中。她皱起小脸,轻挺直身子,想要吐出泥土时——
  突然刮起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强风。虽然只有上半身遭到强风吹拂,但劳累的身体连这样也支撑不住。她被风吹倒后滚落在地。
  糟糕。糟糕。糟糕。
  失去了千早体重的塑胶布往上掀起,猛力吹来的狂风更是钻入其中,打算从内侧掀起塑胶布。只见看来同样疲累困顿,压着塑胶布的伍铃等人,身体踉跄了一下,摇摇晃晃地想要压下突然往上膨起的塑胶布。无谓的动作却是致命伤。比起趴伏的时候,塑胶布里又灌进了更多的风,阵势完全乱了。
  一个地方的瓦解造成了连锁反应,开始逐渐向外扩张。卷起的塑胶布下方,是妈妈住院前一直小心翼翼照顾着的,后来由千早接下工作,每日为它们浇水的蔬菜们。高丽菜、菠菜、白萝卜——以及妈妈最期待的白菜。虽然勉强有支撑物扶着,但每一株蔬菜的叶子都无力垂下,菜梗也倾斜弯曲,正发出无声的悲鸣。倘若直接曝露在风雨之中,铁定会承受不住吧。整条田梗都会被弄得乱七八糟吧。
  明明妈妈是那么期待,明明快要可以收成了,明明她一直照顾至今。明明她为了能让妈妈带着笑脸回到这里,这么拚了命地、全力以赴地照料它们。
  这些全部都要白费了吗?
  妈妈的宝物,妈妈的归来之处,要被破坏了吗?
  不行。不行。那样不行。一定要保护好才行。我一定要保护好才行——
  她拚命地伸长手,却抓不到。来不及了。这时蓝色塑胶布又忽然剧烈往上翻起,一种一切皆要终结的绝望感袭来。就在千早要因此闭上眼睛的时候——
  除了自己之外的某个人,伸长手按下了那块蓝布。
  是和自己的巫女服一样,穿着象征神圣的白色装束,却被污泥和雨水弄脏的背影。
  是爸爸。
  「什……什么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双眼因雨水而眯起,仍是转过头看向千早,轻笑道:
  「我就想你一定在这里。你在想什么,我至少还知道……因为我们是父女嘛。」
  啊啊。
  有着相同愿望的人,不仅仅只有自己。
  也有…这种事情啊。
  (……我们…真像是笨蛋一样……)
  千早一边心想,一边缓缓爬向他的身边。
  他们至今都在做什么啊。简直就像是——像是在互相摇动着发不出声音的铃铛,希望对方能注意到自己一样。像是在说「你为什么都不肯了解我」般,闹着牌气一样。
  明明那样不可能会察觉到。
  明明…只要开口说话就好了。
  这样一来,一定能代替失去的铃声。成为足以向某个人传达愿望而回响的声音。
  所以——
  「……谢谢你。」
  低喃似地低声说完后,千早再一次在他的身旁压紧塑胶布。

  至于细微的铃铛声响是否有传达到,肯定只有神明才知道吧。



终章

  *

  不晓得经过了多少时间,春亮惊觉地抬起头来。
  头顶上方仅是一片夜空。不知是什么时候,日头已经西下。虽然还残留着些许乌云,但从中落下的雨滴已变得极小。让人感到耳鸣的风声也停止了。也就是说——
  「结……结束了吗……?」
  春亮环顾四周,所有人都筋疲力竭地瘫坐在原地。菲雅将处刑桩连同塑胶布扎进地面,似乎是捉着它忍受强风。她浑身无力地将下巴抵在处刑桩顶端,低嚅:
  「伤脑筋,看来风雨最大的时候过去了。我完全没想过会这样使用我的机关呢。」
  「我也是啊……结果总觉得我最为活跃的时候是在砍树呢……唉。没能用到你的锯子,真是叫人懊悔。」
  「你在说什么啊,你最为活跃的时候是压住塑胶布吧。那块无用的赘肉的体积所产生的重量,可是具有着任何人都望尘莫及的安定感——」
  「你又要说这个吗!」
  菲雅与此叶老样子又开始吵吵闹闹地拌起嘴来。也太有精神了吧……是说,真希望此叶能先处理一下闪光弹大作战时,撕裂衣领后敞开的胸口。
  「呼~得到了一次贵重的体验呢,主要是飞行之类的。」
  「那只有黑绘你吧……」
  「……(臭脸)」
  「哎…哎呀,白穗,一切都平安结束了,应该要高兴才对吧!不要板着脸嘛……啊啊,白穗的脸上都是泥巴呢。我帮你擦一擦吧,好吗?」
  「呼……莎弗兰缇你的脸也是喔。为了回报你,我也替你擦一下吧。真是的,回家之后我们就马上洗澡吧,莎弗兰缇。」
  「嗯,当然!我再帮你刷背吧!一起泡澡暖和身体!」
  黑绘等人看来也相当疲累,但似乎都没有受伤。而白穗她们像是在逃避现实般开始卿卿我我,但春亮决定加以无视。因为要是随便靠近或是出声攀谈,很可能瞬间就被揍。
  中途跑来的神官不顾白色装束会弄脏,直接坐在地面上,神情平静地望着女儿。女儿也回望向他,但不久就别开视线站起身。最后似乎朝他说了一句话。从神官露出苦笑看来,想必绝不是什么恶言恶语吧。虽然或许是很有她一贯风格的别扭话语。
  恍然察觉时,菲雅与此叶也不再斗嘴,观察这两人的情形。
  春亮自己并不知道,他们父女两人对彼此有什么看法。无法用明确的话语形容。当然菲雅也没有办法,恐怕千早他们自己也是一样吧。
  但是他却不禁觉得,或许这也传达到了菲雅那里。对于既不是人类,也不是由父母所生,曾说过无法透过亲身体验去了解那种概念的她,或许现在已比以往更加了解了一点。
  因为现在眼前的那幅光景,一定就是所谓普通的亲子关系吧。

  在春亮等人的注视下,千早缓缓踏出步伐。她站在跌坐在地的伍铃面前,无语地低头看着她。周围还残留着其他神乐铃,但也许是因为相处久了,千早似乎能够分辨出伍铃。
  「成功…守护住了呢~……千早殿下。」
  「……是啊。」
  「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伍铃果然…是失职的神乐铃~……千早殿下的愿望实现了固然很好,但那绝对不是因为伍铃我们的力量。」
  「……」
  「千早殿下……我们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将愿望传达给神明知道这项职责,伍铃我们似乎再也无法达成了。伍铃我们从今而后,究竟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存在才好呢~……」
  伍铃低语后,千早受不了似地深深叹一口气,接着斜眼瞪向她:
  「真是的,你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白痴耶。连这种事情你也不知道吗?一切都不会变……你就是你,是我的仆人兼奴隶。我很清楚你这个仆人非常地笨,所以我才不会对你抱太高的期望。所以你只要——待在我的身边就好了。」
  这时千早难为情似地别开脸庞,环抱着手臂继续说:
  「没错,我对你不会有太高的期望。你能做的事,就只有让我拉长玩弄你那张傻呼呼的呆脸,帮助我纡解压力而已。还有——我在家的时候也只会上网,也没有人会来找我玩,所以你就代替朋友……不对,是当我的说话对象!没错,只要当我的说话对象就够了!就像跑腿的一样!说什么能实现我的愿望,还是无法帮上我的忙!别太自以为是了,你这个白痴!」
  「千早殿下……」
  「嗯——不过,直到妈妈回来之前,的确还有很多东西该好好保护才行。到时我会借用你的力量。不过……你不用勉强自己用诅咒的力量来帮助我。虽然我已经重复好几次了,这是因为你是白痴啊。」
  「可是……伍铃我们这样,还能继续待在千早殿下的身边吗~?只要一直持有伍铃我们,一那个…千早殿下的诅咒就……」
  说得没错。菲雅边用单手把玩着魔术方块,边走近两人。
  「这一点可不能忘了呢……基本上我先声明吧。诅咒可以解除。然后那边的无耻小鬼具有不会受到诅咒的体质。所以我们才会住在这个无耻小鬼的家里,并且做些对人类有益的事。不过那边的莎弗兰缇,情况有点不一样就是了。就像是正接受保护管束的处分吧。」
  「是……吗!」
  「你们就好好想想吧。因为你们的诅咒,这个无耻巫女一号失去了一半的声音,所以讲话变得低沉沙哑。还有,诅咒也会强迫她跳舞吧。不跳的话会有什么后果,我也亲眼看到了。看起来很痛苦呢。或许现在一天只要跳几次就好,但说不定总有天诅咒会变强。届时可能要一天跳十次,也可能要跳二十次——最后,搞不好会变成必须永远一直跳下去。」
  「是的~……伍铃也非常清楚其中的危险性喔~啊啊,一定要保护千早殿下的人身安全才行……那么果然,伍铃跟你们待在一起会比较——」
  这时千早气势万钧地插嘴:
  「什么啊,你在说什么!我说过你是我的仆人吧,要担心主人你还早了一百年呢!况且跳舞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也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声音!总比班上那些人既高亢又吵杂的尖锐嗓音好得多了!总之我不允许,我绝对不答应!」
  「呣……呐,春亮,这该怎么办?」
  菲雅神色为难地看向他。春亮也很想露出相同的表情。但想必伍铃和千早,两个人很想待在一起吧。但诅咒很危险也是事实。他希望伍铃能解开诅咒。可是,看样子千早已有忍受诅咒的觉悟,而且诅咒似乎也不是那种会有立即危险的类型——唔……
  「坦白说……我的真心话,是希望你能来我们家。但不是要你永远和千早分开。」
  「喂,大色胚,不要佯装不经意地直接叫我的名字!」
  因为太麻烦了,所以无视。事到如今还叫她千早小姐的话,也太奇怪了吧。
  「所以,诅咒真的很可怕。就算你现在可以忍受得住,但将来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喔。」
  「嗯。关于这点,方才菲雅讲的那些话甚至有可能成真呢。也许你会觉得蠢毙了,但这都是真的。」
  千早垂下脸庞,握紧拳头,接着挤出说话声:
  「你们说得没错。可是——我希望伍铃留在这里。因为…那个…虽然她是白痴,但手下还是手下啊。有很多事情要让她做。像是当我的说话对象,或是保护这里,还有——一起迎接妈妈回家……之类的。」
  话说至此,千早震了一下肩膀,仿佛在说:「竟然说溜嘴了。」她依然脸庞朝下,用像在忍耐痛苦的声音,但又夹杂着一如往常显而易见的辩解,继续说道:
  「不是,我才不是想让妈妈看到我也有朋友——没错,因为妈妈回来后,一定会想大扫除一番,到时我们需要人手。其他还有很多事我打算将她当作是手下使唤,所以……」
  看来千早的心愿果然是和伍铃一起生活。纵然诅咒再可怕,她还是不肯退让。该怎么办呢~就在春亮偏头苦思时,突然响起了一道与现场气氛极不相称的、充满恶意的咂嘴声。
  「我说啊……你也够了吧,人类。你们讨论太久了。我可是恨不得马上回家洗澡喔,也恨不得赶快忘掉这场最糟最差劲的元旦记忆。所以不管怎样都好,快点做出决定吧。决定不了的话那我帮你——也就是维持现状。以上。」
  「维持现状……意思是果然要就这样放着她们不管吗?」
  「没错,她们的事情跟我无关。当然,跟你也无关喔,人类。她想和那个受诅咒道具待在一起,所以那份诅咒对那孩子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吧?那么这点——和我一样喔。」
  「嗯,或许是这样吧~耶嘿嘿。」
  边被莎弗兰缇紧紧抱住,白穗边平静地接着说道。莎弗兰缇原本的诅咒是「会将自己紧抱的人杀死」。但杀人机关皆被破坏殆尽后,结果而言形式上就变成了「只是抱住对方」这样的诅咒。虽然诅咒也有可能会再变质,但如今她们也是在明白危险性的情况下,一起生活着。春亮他们也考虑到了这个可能性,一直守护着她们——
  「嗯,或许是一样的吧。换句话说,就像刚才那个同类说的——给予保护管束的处分。就这么决定如何?」
  「可…可是……」
  「真是的,人类,你真是不干不脆!我都好心特地替你出了主意,你什么都别想只要接受就好了!若还是感到不安……对了,订个期限就好了吧!像是直到她母亲出院之类的!」
  不晓得白穗是为千早她们着想才这么说,还是单纯真的只是想早点回家,才会随便出个主意。不过——即便到现在这一刻,春亮还是无法强行拆散千早与伍铃。因为千早正恳求似地低垂着头,伍铃也用央求的目光注视着千早和自己。
  「呼……看来或许也只能…这么做了呢……」
  春亮搔了搔头。
  「我明白了。总之就先维持现状,给予保护管束的处分。不过我有条件喔。总之母亲一出院的话,就立刻连络我们。我们会来看看情况,然后再……嗯,那之后的事情就再讨论吧。在那之前,有空的话我们可能也会来看看你们。」
  「总觉得好像只是把问题往后延呢……不过,反正看起来也不是那种诅咒一变强,就会立即有生命危险的类型。这也没办法吧。」
  「嗯。况且就算出了什么状况,只要我们立刻赶过来,应该也不会有事吧。总之就这么决定吧?」
  此叶等人也纷纷表示同意,春亮则依然望着千早。她目光认真地抬起头来:
  「……条件只有这样而已?」
  「不,还有一个。就算你们再怎么想保护这座菜园,也不能再强行增强诅咒的力量,或是夺取别人的声音来守护这里。所以,也不能再做诅咒专家那种工作。」
  「……是吗?那好吧。反正我也不是想做才做。」
  「千早殿下……这么说来~」
  「哼,看来你暂时都还是我的仆人呢。好了,快点打起精神!站起来!」
  「呼呀~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千早殿下……好痛唷……」
  「就是要让你痛!」
  千早捏起伍铃的脸颊,强行让她起身。
  「哈哈……看来我们又多了一个女儿呢。那家伙回来的话,肯定会吓一跳吧……」
  不知不觉间,神官已带着和煦的笑容站在春亮身旁。神官朝他们深深鞠躬致意:
  「真的给各位添了不少麻烦。无论是这片菜园,还是小女。」
  「哪…哪儿的话。这只是顺水推舟,你用不着这样低头跟我们道谢!况且……关于伍铃的事情,好像没有问过神官的意见就擅自决定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虽然对于诅咒我还没有实际的感觉,但既然千早已经做好觉悟下定决心,事到如今我也不好再插嘴多说什么。况且……那间房子只有两个人住的话,实在太空旷了,而且千早看来也很高兴。」
  「我是不太清楚她高不高兴啦……不过,总之一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请立即连络我们。呃……那么我先把手机号码给你的女儿吧。」
  语毕,春亮拿着手机走向千早。千早厌恶地说:「真担心你会不会打恶作剧电话过来呢。」却还是出乎意料坦率地交换了电话号码。交换结束之后,春亮发现她频频觑向一旁。
  「那…那个啊…呃…刚才……」
  「什么事?啊,是指我刚才提的建议吧。我只是想快点回家而已。就算你跟我道谢,我也很困扰。」
  千早视线前方的白穗边回抱着莎弗兰缇,边满不在乎地说道。面对白穗冷淡的语气,千早像是受惊般噤口不语。见状,白穗这才终于稍微放缓双颊。
  「……嗯,说实在话,我的确是也有些在意站在相同立场的你们啦。不过我和这些人类不一样,完全不打算来看你们的情况,所以可能不会再见面了。所以基本上还是提醒你一声……这些孩子们虽然与人类不一样,但与她们生活时,也能品尝到与人类生活时不一样的幸福喔。可能会很辛苦,但你加油吧。」
  「嗯…嗯……」
  千早莫名支支吾吾地应声,低下头去。不晓得是因为尽管身为同性,但看见拥有超凡脱俗的美貌,这时又露出微笑的白穗后,不禁感到自惭形秽;抑或单纯只是因为看到她与莎弗兰缇两人亲密接触,感到不好意思。
  雨势已几乎停歇。伍铃让其他同伴们变回铃铛的形态后,收回自己的体内。千早则像要打起精神般挺直背脊,再一次环顾他们成功守护住的田地。虽然并非完全没有损害,但至少没有毁灭。之后只要再整理一下,马上就能恢复吧。
  千早有些自豪地,又像是正看着耀眼事物般地,眯起双眼。
  「那么……看来也没有问题了,伍铃,我们差不多该回去啰。今天剩下的时间我只想赶快洗澡睡觉。」
  「是的~那么各位,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真是给大家添麻烦了~诸位这次的协助,伍铃以后一定不忘回报——」
  伍铃带着一如以往的温和笑脸,朝春亮他们低头致谢了好几次。千早边走过她的身旁,边以流畅的动作拉起她的脸颊:
  「不要一直鞠躬哈腰的!我都说要回去了,赶快走吧,你真的是个白痴的手下耶!好了,快点走吧!」
  「呜唷……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好痛唷……」
  「就是要让你痛!」
  于是千早她们踏上回家的路途。见状,神官也深深地朝他们欠身行礼,然后间隔着些许距离,跟在女儿们身后迈开步伐。
  这时,正目送着三人离去背影的春亮等人,忽然听见了说话声。千早停下脚步。
  「我忘了问你们……当然,会有补偿吧?」
  「补偿?」
  「没错。虽然我决定接受你开出的条件,但那样一来,对我们可没有好处。所以你们当然要想想办法。也就是说——」
  不良巫女的肩膀晃动了一下。应该是在叹气吧。然后头也不回地说:
  「为了守护这座菜园,既然你说不能使用诅咒的力量——那我也只能利用其他的力量了。下次又有台风来的话,我会再叫你们过来。不准有任何抱怨,一定要到喔!」
  千早单方面地说完后,再度往前进。
  春亮他们面面相觑。耸了耸肩之后,无声地笑了。
  该向千早背影丢出的回答,想都不必想,当然只有一个。

  *

  新年过后又过了数天,某个星期一的早晨。春亮边恨恨地心想寒假真是短暂,边压下呵欠打开玄关。由于今天是固定休息日,还算在放寒假的黑绘也说:「明天起就要工作了,趁着还有时间,先打扫一下并清点工作用具吧~」于是和他们一起出门。
  春亮边心不在焉地听着菲雅与此叶又开始吵吵嚷嚷地斗起嘴来,边确实地锁上住家大门。又打了个呵欠。反正今天只是开学典礼,回来之后,再稍微睡个午觉吧。当他一面如此心想,一面跨出脚步的时候,忽然发现到了。
  在家门前,站着出乎意料的人影。
  「什么!」
  「……哎~呀,所以我才不想来嘛。大色胚又想要视奸我了呢。」
  「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因为千早殿下的制服打扮非常可爱嘛~」
  「所以你的意思是就算我被人用眼睛侵犯也无可奈何啰?身为仆人,还真是大胆呢。因为我很佩服你,所以你就等着喊痛吧。」
  「啊呀,好痛唷,千早殿下~」
  眼前是穿着制服的千早。伍铃也一起同行。老样子不停把玩手机的千早身旁,停着一辆脚踏车。看来是骑着它来到这里的吧。由于没看见伍铃的脚踏车,难不成她是一路用跑的跟在后面?在神社院内就算了,在街上她居然还穿着超格格不入的巫女服到处跑。
  「奴喔,是无耻巫女一号和二号!怎…怎么了?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有什么问题啊。跟平常一样。」
  「说…说得也是呢。自那之后,也只有神官打过一次电话来道谢,闲话家常了一下,并没有特别说什么。」
  「没有问题那当然最好……那么,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听见此叶的发问,千早倏地关上单手一直把玩着的手机,搔了搔头。还无意义地推了一下眼镜,甚至「啊~呜~」踌躇不决地支吾其词。顺带一提,同时她仍然用另一只手不停拉着伍铃的脸颊。
  过了不久,千早忸忸怩怩犹豫再三后,视线停留在脚踏车的篮子上。像在说「对了对了」般点点头。
  「……是那家伙叫我拿来的。说什么因为受了你们照顾。明明我都说不用了。」
  「你在说什么啊?」
  「就是这个啦!这个!」
  千早一把抓起放在脚踏车篮里的塑胶袋,丢也似地递给了春亮。春亮探头检视里头的东西后,只见里面放了几样蔬菜。有高丽菜、白萝卜——以及白菜。
  「这是……?」
  「……重建菜园时,顺便在几乎没有受到损伤的蔬菜中,把能收成的都先摘起来了。说实话,这种谢礼真是无聊至极。向你们道谢这件事本身更是无聊至极。」
  「不,这些真的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喔,谢谢你们。」
  虽然有些还未完全成熟,但确实足以贴补家计。用这些蔬菜能做什么料理呢,春亮马上就开始思索今后的菜单。这时——
  「还有——不管怎么说,只是为了给你们蔬菜就特地跑到这里来,实在太愚蠢了。所以……我就当作是回收废弃物品,顺便把不要的东西也塞给你们。没错,这根本不算是我送给你们的谢礼喔。反正把不晓得使用方法的东西摆在家里也很占空间,而且我也是刚好想起了家里有这个东西。」
  「……?」
  「千早殿下,你的言行举止太莫名其妙又可疑喔!」
  「少啰嗦!总之就是这个啦,这个!跟蔬菜一起送给你们,如果你们也不需要的话,就自己处理掉吧!」
  语毕,千早从口袋中拿出并丢到春亮掌心里的——是个很眼熟的东西。
  是一张刻有类似徽章图样的卡片。
  是免罪符机关。
  「什么!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咦,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喔~这么说来不一定是骗人的啰。在遇见你们之前不久,我在网路的地下网站买的。店家宣传说这是顶级的『能减轻诅咒』的稀有物品,我才会想可能派得上用场……不过不晓得使用方式的话,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嘛。我还以为至少会附一张说明书呢,真是浪费钱。诅咒专家这份工作赚来的钱,几乎都花在这个东西上了!」
  千早气呼呼地鼓起双颊说道。这也是无可厚非——春亮心想。关于这张卡片,他看过的使用方式就只有直接强行塞进身体里,或是利用奇怪的装置与原本的物体结合。没有任何知识的话,就无法有效活用吧。虽然似乎只有一张,但竟然会在网路上贩售,真是叫人吃惊。
  「喔喔~网路的世界真是无远弗届呢。我也吓了好大一跳……真不愧是住在像是科幻片中古机器零件专卖店里的人呢~」
  「你在说什么啊……总之,你们先前不是说过要解开诅咒之类的话吗?所以我才在想,与其摆在家里当作垃圾,不如丢给你们比较好吧。」
  「这样吗?嗯,这不仅不是垃圾,还是我很需要的东西呢。那我就感激不尽地收下了。春亮,别弄丢喔。」
  「我才不会弄丢呢。」
  春亮将拿到的免罪符机关小心地收进书包里。放学回家后,再放进菲雅体内吧。
  千早像在说「事情都做完了」般,走向自己停好的脚踏车。春亮半眯起眼目送她的背影。因为后来冒出了免罪符机关,所以只能先行略过,但是他依然在意得不得了。果然这点一定要确认才行。不得不从一开始在这里看到她的制服打扮时「什么!」的心情,接着吐嘈。
  「喂……那个,你……」
  「干嘛,还有什么话要说吗?那快点喔。因为我骑脚踏车上学,才会被迫绕路过来这里,但是这里跟上学路线距离超远。再不快点的话我就要迟到了。」
  「呃,我看也知道你是骑脚踏车上学啦……」
  「不然是什么事?啊,这家伙吗?平常就这样了,你们不必放在心上。我都声称她是一个为了健康而直接穿着巫女服慢跑,脑袋不是很好的巫女。我之前也说过了吧,她因为不能离我太远,所以到了学校之后,我都叫她在放学之前躲在某个适当的地方——」
  「不不不,也不是这件事。」
  春亮更是眯起双眼。不管看几次结果都一样。错不了。怎么会这样——自己一直以来都误会了。也都没有察觉到。
  但是这点一定要确认清楚才行。春亮让自己保持冷静,又做了好几次深呼吸之后,下定决心,笔直地望着千早——
  开口问:

  「你……是国中生吗?」

  「啥?看不就知道了吗?是说,难道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是笨蛋吗?」
  苛薄的说话方式,目中无人的态度,与春亮等人几乎没有两样的身体发育。因此他一直没有发现到。但是,的确——现在春亮眼前的千早,正穿着水手服。位于领口的校徽,还是偶尔在车站前方会擦身而过的、公立中学学生身上的图腾。
  「真…真的假的……」
  春亮发出呻吟后,千早坏心眼地勾起嘴角:
  「是啊。现在才发现到的话,真是不得了。毕竟你至今可是看着国中生的大腿和腋下,感到无比兴奋,甚至还紧抱住我呢。喔喔,好可怕好可怕,大色胚真的是个犯罪者呢。」
  明明知道了春亮比较年长,那种不名誉的称呼还是不变吗?真是太不讨喜了。
  「嗯?中学的话,是上高中前要去的学校……也就是那个吗?你会成为我们的学妹吧!喔喔,我是第一次有学妹耶!」
  「嗯,反正大概再过三个月左右,就会自动地出现很多学弟妹了。是说——千早,你现在几年级呢?」
  「三年级。」
  「喔~差一个年级呢。」
  这时,千早像是忽然察觉到了某件事情般,目不转睛地打量春亮他们的制服,接着压低音量开口问道:
  「——那个啊,我也有一件事要问你们。你们那是大秋高中的制服吧?那么,之前你们带来的,那个像模特儿一样的人……是同一所学校吗?」
  「是指白穗吗?嗯,虽然班级不同,但同校喔。另一个很开朗活泼的家伙叫作莎弗兰缇,她虽然不是学生,但是在理事长室工作——」
  「她就不必介绍了。是吗?同一所学校吗?嗯……还见得到…面吗……?」
  「呵呵呵~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千早殿下已经成为那位小姐的粉丝了~千早殿下既感谢她为我们的处境说情,回程的时候,还咕哝叨念着:『该怎么做才能变得那么漂亮啊?她有在做什么特别的美容保养吗?』呢~如果能再跟她说上话就好了呢~」
  「你…你…你在说什么啊!才不是呢,绝对不是!别…别说些蠢话了,他们会误会吧!好

了,伍铃,差不多该走了!我会卯足全力踩脚踏车,你就做好觉悟吧!」
  「呀啊,千早殿下你那么用力拉,伍铃手腕的皮肤可能会变得松垮垮唷!」
  「那就快点变得松垮垮的吧!」
  面红耳赤的千早边用手指大力捏起伍铃的手臂,边飞快跨上脚踏车。刚才的对话当中,似乎隐含着不能听过就算的情报。
  「喂…喂,难不成你——」
  千早边抬脚喀一声踏在踏板上,边转过头来,然后又不怀好意地笑道:
  「基本上我的第一志愿就是那样子啦。虽然要到四月才会知道结果——不过根据到时的情况,说不定就算不想见面,我们也会再见到面喔。届时就请多多指教啦,学长。」
  千早以像在调侃春亮的语气说完后,蹬向踏板。伍铃则向他们轻轻低头行礼后,也摇晃着巫女服哇哇哇地跟在后头。是带有贤淑气息的高速小跑步那种极度矛盾的跑步方式。
  春亮有些呆若木鸡地目送两人的背影,同时心想。
  新年第一天起就遭遇到了那样的骚动。虽然总有某种预感——但看来今年也会有不少棘手的事情在前方等着自己。
  不过,绝不全然是负面的意思。尽管棘手,也会很开心,今年也会一如既往,每一天都会过得热闹不已吧——与这样的预感可说是一体两面。
  (不……平常就是这样子了吧。)
  春亮边在内心苦笑,边订正自己的想法。
  假使在他们这群人当中,又多了那样一位既难搞但又爱家的学妹——
  将来的日子一定会变得比去年更加热闹吧。



后记

  新年快乐&好久不见!
  如同上一集的后记所言,这集的内容是较为轻松诙谐的正月故事。为各位献上C3第九集~!本集是在三月出版,刚好我是在正月的时候为第九集做校对的工作(这篇后记也是一月时写的),因此成了新年第一次的寒暄。咦,今年正月的回忆吗?就是一直窝在老家的暖炉桌里敲打键盘或是翻阅稿子……明明稿子当中春亮正被女孩子们包围着跑去新年初次参拜呢!我…我可是完全没有不甘心喔!
  那么既然是新年初次参拜,理所当然地,这回的新角色就是不良巫女乳/正统派巫女乳。换言之,就算说是巫女乳祭典也不为过!从以前开始我就一直在想:「好想写个巫女角色喔!」如今终于达成了这项心愿。啊啊,红色裤裙与白色上衣,这样简单的装扮为何会如此地魅惑人心呢……?然后为了正面迎向这个深远的课题,于是有了这本书(骗你的)。
  但是女孩子穿上裤裙后,其可爱度果然堪称异常。我高中的时候同时参加了弓道社与热音社,但是当初之所以想加入弓道社,似乎就只是基于「每天都能看到穿裤裙的女孩子!」这样的理由。另外在认识的作家当中,有不少人以前也曾参加过弓道社,呵呵呵,大家都很喜欢是吗……?话说回来(也许每间学校都不太一样),弓道穿的裤裙,男孩子明明是裤装,女孩子却是裙装呢。然后,巫女服的红色裤裙也是裙装唷……!只有女孩子穿的裤裙形式必须「小心强风!」我可以把它想成是其中有某种大宇宙意志在运作吗?

  总之蠢话就到此为止,最后来说些谢辞。插画家さそりがため大人,虽然现在这时候我还没能拜见到您的插图,但已经确定您会画出非常符合新年气氛的美好巫女乳了。期待着好运巫女乳的同时,今年也请您多多指教~!然后是责编汤浅大人&藤原大人。这集是两位担任责编后,第一次请两位过目的长篇原稿,真是受了两位不少照顾。今后还是会继续麻烦两位!
  然后是制作本书的所有相关人士,以及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Ⅸ之后当然是Ⅹ……终于要迈入两位数了。虽然已经说过了很多遍,但如果没有各位读者的支持,系列作品实在无法持续到现在。只能献上我满心的感谢!只要大家还愿意支持,我就会继续写下去,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水濑叶月




大湿乃竟然这么快就出现占沙发了!!不愧是夜店的大湿啊,夜间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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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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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r2252 子爵
感谢楼主分享~~话说等的好辛苦啊

11 年前 0 回復

lzj111678777 侯爵
不知什么时候能看到剩下的内容。
动画也期待第二季

11 年前 0 回復

o.o 騎士
额呵呵……把茄子塞进去了哟……

11 年前 0 回復

koko52420181 侯爵
終於出来了!等了很久了!
不過...
後宮又增加了呢.....

12 年前 0 回復

pcwang 伯爵
插画强大,二次元的男主都有吸妹体质

12 年前 0 回復

Ace小小 平民
终于出了呢

12 年前 0 回復

easta 騎士
看了漫画然后来追原著的吗?

12 年前 0 回復

gsf 伯爵
终于来了,等了好久了

12 年前 0 回復

flyingno7 王爵
这插图一如既往的真心给力啊,不知道后面的是不是也一样呢

12 年前 0 回復

suzhixipk 公爵
靠,这卷几时录入了的呀,我怎不知的

12 年前 0 回復

flyingno7 王爵
好期待下一卷啊,话说日版14了……

12 年前 0 回復

kelvin12354 伯爵
C3依舊很萌啊...
感謝大大錄入。

12 年前 0 回復

飛翔的~荷兰猪 騎士
哼唧一声
辛苦楼主

12 年前 0 回復

flyingno7 王爵
终于看见最新的,还以为要太监了,多谢录入!!

12 年前 0 回復

地灵奥茨 伯爵
现在这个系列只能靠台版了 没见人开坑 动画过后热消得太快了 台版还在出 真是太好了

12 年前 0 回復

ykhzh 伯爵
菲亚一直都很萌呢!~~为什么GSC就是不出菲亚的粘土人呢……有了果断收啊~

12 年前 0 回復

kelvin12354 伯爵
感謝樓主的辛勤勞動啊,很多人(像我一樣)都還是喜歡台版的

12 年前 0 回復

空山新雨 騎士
果然C3的剧情很有趣呢,
不能说话的菲亚也好萌……

12 年前 0 回復

无聊的云 伯爵
看完动漫以后,小小的失望导致马上来补小说洗脑。。

12 年前 0 回復

女装少年 勳爵
真是对不起人民群众修图的我不给力修成翔了·

12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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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雷劈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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