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岛一成]FINAL FANTASY Ⅶ On the Way to a Smile[台/简]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11-3 16:37 编辑


FINAL FANTASY Ⅶ On the Way to a Smi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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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野岛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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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ONTENTS
  EPISOED:DENZEL
  LIFE STREAM Black1

  EPISOED:TIFA
  LIFE STREAM White1

  EPISOED:BARRET
  LIFE STREAM Black2

  EPISOED:NANAKI
  LIFE STREAM White2

  EPISOED:YUFFIE
  LIFE STREAM Black3

  EPISOED:SHIN·RA
  LIFE STREAM White3



  On the Way to a Smile
  FINAL FANTASY Ⅶ
  EPISOED:DENZEL
  米德加有两种景观。一种是由支柱高高抬起远离地表,在被称为钢盘的钢铁大地上整齐规划的上层都市。另一种是座落在受到钢盘的影响而照不到日光的地表上,虽然缺乏秩序,但强韧生息的贫民窟。人们一度以为,这片仅仅由神罗公司一家企业一手建立,象征繁荣的光明与黑暗面的风景将会永远存在。
  四年前,生命之流从地底涌出时,许多居民相信米德加会崩塌。人们带着一些贴身物品逃出城市,却终究无法离开这座钢铁都市。或许他们认为只要不远离都市雄伟的身影,就能够再做一次繁荣梦。不久在贴近米德加的地方,建立起了一座名为边缘城的城市。
  边缘城的大街,以米德加的三号街与四号街的交界处为起点,一路向东方延伸。远远一看似乎是座气派的城市,其实大多数的建筑物都是用从米德加运来的废弃材料建造的。街上散放着铁锈的气味。

  留着已经不流行的飞机头令人印象深刻的青年强尼在大街旁开了一间咖啡铺。整间店就是在空地上摆了桌椅,以及能够做点简单调理的摊子罢了。店名叫做强尼天堂。这名字是仿效过去米德加七号街贫民窟的餐饮店「第七天堂」取来的。强尼曾经暗恋过这家店的招牌女侍蒂法。
  后来这家店在七号街坠落事件中毁于一旦,过不了多久,蒂法就在边缘城重新开了一家店,也叫第七天堂。当时强尼身在不知今后何去何从的人群之中,对蒂法坚强的人生态度感动不已。过去单恋的对象,曾几何时成了值得尊敬的心灵导师。我也要效法蒂法的人生态度。那么,该怎么做?有了,我也开家店吧。为迷惘之人带来希望。这就是强尼天堂的开始。来到这家店的客人总是得听上好几次「强尼重生的故事」。结果,想亲眼见到蒂法的客人们纷纷前去造访新第七天堂,然后就直接成了常客。强尼对此一概不知,依然每星期六天等着听众出现,听他说那些爱与希望的故事。
  客人来了。还是个孩子。真是难得,竟然有小孩子一个人来店。唉呦,这不是丹泽尔吗。对强尼而言丹泽尔是个特别的男孩。心灵导师蒂法的家人。这下可得好好招待一下才行。
  「欢迎光临,丹泽尔少爷。」
  强尼将头压得低低的。然而丹泽尔只瞥了他一眼,就坐到离摊子最远的座位去了。
  「再坐过来一点啦。」
  「不要。我要跟人见面。」
  跟人见面?年纪小小就要约会啊。无妨。让大哥哥在一旁守护你。这都是服务。因为你很特别。
  「是约会吧?加油啊。」
  「咖啡。」
  不理我?我知道了,他在不好意思。
  「如果找不到话题了就叫我。我传授你一些有趣的话题。要不然现在——」
  丹泽尔突然站起来。生气了?强尼盯着丹泽尔,但男孩的视线朝向店的入口。
  一名穿着不显眼的西装,脸型削长的男人站在那里。
  「欢迎光临。」强尼将视线从男人身上移开,打了招呼。里夫。前神罗公司的干部。他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名现在率领WRO的男人。此人素来以身上带有一种肃杀之气闻名。这种人到我的店里来干甚么?里夫大概是出于习惯,充满戒心地一边观察四下一边走来,来到丹泽尔的桌旁坐下。强尼立刻就明白了。这是WRO在招募人员。里夫想叫丹泽尔加入军队。必须设法阻止。在我的店里做下这种决定,我会没脸见蒂法的。他下定决心后瞪了里夫一眼,对方却报以稳重的笑容。
  「来杯咖啡吧。」太有威严了。
  「是,明白了。」
  强尼像根棍子般站着答话,然后用小跑步回到摊子。这人真难对付啊。

  丹泽尔很讶异自己的面试竟然会由WRO的领导人里夫亲自进行,连招呼都不会打,只是站着不动。
  「坐吧。」
  听到对方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赶紧坐在椅子上。
  「好,丹泽尔。时间宝贵,直接进入正题吧。」
  里夫语气平淡地关始说。
  「我必须先声明,我们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已经过了来者不拒的时期。如果想加入重建义工的行列,就去跟地区的领导人连络吧。WRO现在已经是军队了。」
  「是。我已有所觉悟面对危险了。」
  「觉悟啊。好,就听你说说吧。先告诉我你的经历。」
  「经历吗?可是我才十岁——」
  「我知道。不过十岁也有十岁的经历吧?」
  *  *
  丹泽尔是在神罗公司第三业务部卖命工作的艾贝尔,与既擅长家事又交游广阔的可萝叶两人之间生下的唯一一个儿子。三个人住在位于米德加七号街钢盘的神罗公司员工住宅区。艾贝尔对于出生于偏远地区贫穷村落的自己能够在米德加上层拥有家庭感到相当满足。不过他认为人生随时要有目标,因此将新的目标设定为住在五号街的干部用员工住宅区。就在丹泽尔即将满七岁的某一天,艾贝尔升上了部长。这代表他获得了迁居五号街员工住宅的资格。听到报告后,可萝叶与丹泽尔分工合作,准备了庆功宴。两人用豪华的料理与小孩子想得到的装饰迎接一家之主的归来。晚餐的气氛相当融洽。丹泽尔听着父亲半开玩笑地谈论着自己的人生。
  「丹泽尔。幸好你是你爸爸的儿子。如果你出生在贫民窟,吃的就不是鸡肉而是老鼠了。」
  「没有鸡肉吗?」
  「有,但是大家太穷了买不起。不得已,他们只好用长枪抓老鼠。灰色的,看起来脏兮兮的老鼠喔。」
  「嗯,一定很难吃。」
  「味道嘛——怎么样?」
  艾贝尔向可萝叶眨了眨眼后说。
  「如何?丹泽尔。」
  可萝叶指着丹泽尔的盘子问。丹泽尔不安地看着爸妈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盘子。父亲正低头忍着笑。丹泽尔想起了母亲的口头禅。人生没有欢笑就没有意义。两人又想吓我了。
  「我才不相信爸爸妈妈说的呢!」
  *  *
  「真是伤脑筋的父母亲啊。」
  「他们只是爱开玩笑罢了。我也不讨厌被他们消遗。」
  「我得声明,据我所知贫民窟也不会吃甚么老鼠。如果是食用的也就算了,当时贫民窟的老鼠——」
  「我知道。我很清楚。」
  「喔?发生了甚么事?」
  「——说来话长。」
  *  *
  丹泽尔留在家里看家时电话响了。是艾贝尔。
  「妈妈呢?」语气听起来很凶。
  「她去买东西了。」
  「你跟妈妈说回来立刻打给我。不,我打给她好了。」
  他知道父亲似乎出了问题,觉得很不安。他没有心情做任何事,只好看着电视等母亲回来。画面上映出被自称「阿帕拉契」的团体炸掉的一号魔晃炉。爸爸忙着处理这件事。所以火气比较大。不是我或妈妈的错。
  大约一个小时后,回到家的不是母亲而是艾贝尔自己。
  「妈妈呢?」
  「还没回来。」
  「我们去找她。」
  艾贝尔还没说完,就急着走出家门。丹泽尔急忙追上去。到了商店街,两人立刻找到了可萝叶。她与肉铺的老板聊得正起劲。艾贝尔叫丹泽尔在原地等,便往肉铺走去。他一声不吭地抓住妻子的手腕,几乎是用拖的把她拉回来。
  听见母亲抗议的声音时,丹泽尔感到心脏重重地咚的响了一声。
  「放手啦!怎么一回事?」
  艾贝尔转头看了看周遭后压低声音说。
  「七号街即将遭到破坏。所以我们得赶紧到五号街避难。那里有新的员工住宅。」
  「破坏?」
  「炸掉了一号魔晃炉的歹徒下一个目标是七号街。」
  丹泽尔观察了双亲的表情。不像是在忍笑的样子。
  「真的吗?」
  他用左右双手握着双亲的手说。
  「我们快走嘛。」
  可是两个人都不动。
  「不能只有我们逃走。必须把这件事告诉邻居与朋友才行。」
  「没有时间了,可萝叶。而且这项情报是公司的重要机密。我违反了规定。亏我还当上了部长呢。」
  母亲烦躁地摇摇头,然后对丹泽尔说。
  「你跟爸爸一起去。我马上就会追上你们。别担心。」
  她用力握了一下丹泽尔的手之后放开,然后奔跑而去。
  「喂!」艾贝尔追了妻子几步,旋即停下脚步。丹泽尔看见父亲苦闷的表情,胸口觉得十分难受。他想追上母亲,我却妨碍了他,
  「丹泽尔,我们去五号街吧。」
  「不要!去找妈妈啦。」
  「妈妈没事的。因为她是我们家的良心。」

  在七号街与六号街的交界处,有个男的拖着光看就很沉重的皮箱走着。他似乎急着离开家,领带松垮垮地,外套的钮扣也忘了扣。端正的脸庞表情扭曲,不顾一切,只想快快逃离此地。
  「阿卡姆。」
  艾贝尔叫住了这名男子。阿卡姆发现有人在叫自己,急忙往他们这边跑来。
  「部长,你怎么还在这里。塔克斯已经出动了。现在应该已经装好炸弹了吧。似乎是跟我同期的同事替他们安排的车辆。」
  丹泽尔由于从小就听父亲谈起,因此对神罗公司的组织了若指掌。肮脏的工作都是由塔克斯一手包办。
  塔克斯装好炸弹是甚么意思?塔克斯跟阿帕拉契同伙吗?丹泽尔低着头,想理解大人之间对话的意思时,发现父亲正在看着自己,便抬起头。
  「可以带这孩子到五号街去吗?之后会给你谢礼。」艾贝尔看着儿子说。
  「不要!」丹泽尔大叫。
  「爸爸去把妈妈带回来。你跟这位阿卡姆叔叔一起去。」
  「我也要去找妈妈。」
  「可以吗,阿卡姆?」
  「当然了,部长。」
  「五号街,员工住宅区的三八号。这是钥匙。我给我儿子。」
  艾贝尔说着,从西装内侧口袋中取出钥匙硬是塞进丹泽尔手中。
  「爸爸——」
  「我买了一台新的大型电视。你看电视等我。」
  粗鲁地摸了摸丹泽尔的头后,艾贝尔将他轻轻推向阿卡姆,然后往七号街跑去。丹泽尔失去平衡,阿卡姆从背后支撑住他。
  「来,走吧。我叫阿卡姆,是你爸爸的部下。多多指教啊。」
  丹泽尔扭着身体想跑走,但是被阿卡姆制止了。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爸爸叫我做甚么,我就得做甚么。总之我们先去五号街吧。之后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好不好?」

  在外观相同的房屋林立的员工住宅区,新家当中除了电视机的大箱子以外甚么都没有。阿卡姆从箱子中取出电视,接好线让它变得能够收讯。
  两人一起看着新闻。电视上依然播放着一号魔晃炉爆炸的影像。丹泽尔只希望阿卡姆能赶快离开。
  「我肚子饿了。」
  「好,我去买点吃的给你。」
  这时,整个屋子摇晃了。从某处传来叽叽嘎嘎的声音。阿卡姆打开门,一种金属互相摩擦发出的尖锐声响便从外面传进来。
  「在这里等着。」丢下这句话,阿卡姆便出去了。丹泽尔正想跟在后面,电视中的声音说话了。
  「临时插播一则新闻。」
  崩塌的街景映照在画面上。他花了一段时间,才明白那是几个小时前自己还身处其中的七号街。场面切换后,播报员说:「这是目前七号街的情形。」甚么都没有。七号街凭空消失了。丹泽尔冲出家门。
  街上一片混乱。他穿过喊着下一个目标是五号街、四处逃窜的人们之间不断奔跑。最后,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六号街边缘。士兵们搭起了护栏。他走到临时搭起的护栏旁想看看七号街。就好像从一开始就是如此一样,甚么都没有。眯起眼睛,能够看到八号街就在遥远的另一端。与七号街钢盘连接的部分暴露在外。
  「喂,很危险的。」士兵叫住他。
  「我家在哪里?」
  丹泽尔指着空无一物的空间。
  「原来是这样——很遗憾。」
  「爸爸妈妈呢?」
  他又指了一次过去曾经是七号街的空间。士兵大大叹了一口气。
  「这都是阿帕拉契干的好事。你可别忘了。等你长大之后要为他们报仇喔。」他以一种激励的语气说。
  「好了,走吧。」士兵将丹泽尔的身体转向六号街,轻轻推了一下背后。
  丹泽尔失神落魄地往前走。周遭凑热闹与避难的人群发出的声音不断通过脑内。下一个目标是?爸爸!这里不要紧吗?妈妈!可恶的阿帕拉契,饶不了你们!神罗到底在干甚么!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
  只有孩子无助的声音久久不散。当他察觉那是自己的声音时,他已经走不动了。眼泪夺眶而出。
  *  *
  「那是神罗做的吗?」
  「对。」
  里夫移开了视线。他似乎已经决定,绝不能显露出任何情感。
  「你要恨,就拿我发泄吧。」
  丹泽尔摇摇头。
  *  *
  第二天,当他醒来,发现自己人在五号街的新家。屋里有一套昨天应该没有的床垫,丹泽尔就睡在这上面。枕边有字条跟一个甜面包。
  「我在公司。会找时间来看你。还有,不要跑太远。大家都很烦躁,所以很危险。而且找你很辛苦,你也满重的。P.S.床垫是从隔壁家里借来的,要记得还。阿卡姆」
  电视上不断播出七号街逐渐坠落的影像。也听到好几次神罗公司宣布米德加已经安全了。自己的双亲明明有可能已经丧命,却还说甚么安全,令他无法接受。安全就表示大家能够幸福生活吗?我也能算在其中吗?丹泽尔想吃甜面包。他正要送进嘴里,发现面包被压烂,里面的奶油都挤出来了。他顿觉火冒三丈。他把面包使劲砸向电视,然后冲出家门。
  四下鸦雀无声。矗立在米德加中心地带的神罗大厦映入眼帘。也许爸爸还活着,跟妈妈一起去公司了。情况紧急他们很忙无法离开公司。这附近一带是神罗的员工住宅,或许会有认识爸爸的人。他很不擅长跟不认识的大人讲话,但还是决定努力问问看。他先到右边隔壁的家去按了门铃。没有回应。他试着打开门看看。门没有上锁,所以他只探头进去,说:
  「你好。」他等了等,还是没有回应。阿卡姆似乎是跟这户人家借的床垫。他觉得擅自借用就跟小偷没两样。
  左边隔壁、对面的人家、后面的人家。全都没有人在家。他也去看了一下稍微远一点的人家。几乎所有住家的门上都贴着纸条,写着要暂时去避难以及联络方式。
  没有任何人。双亲也不可能在公司。因为如果是这样,他们一定会来这里。就算爸爸不行,妈妈也会来的。
  他心中一下抱着希望,一下又打消希望,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完全迷路了。他不记得自己走过哪里以及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眼泪流了下来。与其说是悲伤,倒不如说他觉得很生气。
  他停下脚步,一屁股坐在道路旁。屁股下坐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是神罗飞空艇的小型模型。大概是哪个孩子弄掉的吧。
  丹泽尔捡起它用力扔出去。
  「我讨厌你们!」
  玻璃破裂的声音在住宅区中响起。接着听到了女人的声音。「是谁!谁干的好事!」他还没搞清楚状况,一名老婆婆就从正面的住家中走出来。实际上应该还不到称为老婆婆的年纪,但丹泽尔不会辨认女性的年龄。
  「是你做的吗!」
  老婆婆晒得黝黑、削长的脸上浮现愤怒的表情,将飞空艇的模型拿到丹泽尔面前。丹泽尔老实抽点点头。
  「为什么——」老婆婆话说到一半迟疑了。「你在哭吗?」
  丹泽尔摇头否定,但眼泪藏不起来。
  「我家在哪里?」
  他很气自己连话都答不上来,眼泪更是停不住了。
  「总之先进屋子里吧。」

  露薇的家中跟丹泽尔的家比起来,又是另一种不同的舒适。屋里贴着碎花图案的壁纸,还有包着同样图案枕套的靠垫与沙发。虽然装饰的是假花,但整个房间依然给人一种温暖与安稳感。丹泽尔坐在沙发上看着露薇。露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正在试着用塑胶袋塞住破掉的窗玻璃。
  「等儿子回来我再叫他好好修理。暂时就这样吧。」
  「露薇奶奶,对不起。」
  「要不是情况特殊,我早就拎着你的脖子,到你爸妈那里去发火了。」
  「爸爸跟妈妈——」
  「总不会是丢下你逃走了吧?」
  「他们在七号街。」
  露薇放下修补窗户的工作坐在沙发上,将丹泽尔搂进怀里。
  等丹泽尔情绪平复后,露薇说要出门。
  「我们去找你的家吧。」
  两人手牵着手走着。丹泽尔满六岁时就不再跟爸妈手牵着手走路了。因为他觉得很难看。但是他现在一点都不想放开手。居民当中,属于神罗员工者似乎都在本公司过夜以收拾这个烂摊子,家人则都到朱诺或太阳海岸去避难了。露薇说到自己留下来的原因,如果去哪里都是一个人,那留在自己的家里还比较好。最后两人找到了丹泽尔的家。
  「谢谢你。还有,那片窗玻璃——对不起。」
  露薇默默地点点头。当丹泽尔正要进屋里去时,她来到门边看了看屋子里面。
  「你待在这个甚么都没有的家里能怎么办?到我家来吧。知道了吗?」
  丹泽尔开始跟露薇一起过日子。
  露薇在一号魔晃炉遭到爆破时,心想事情可能会变得很严重,就买了大量的粮食储备。后院有个仓库,里面装满了罐头之类可长期保存的食品。
  「所谓有备无患嘛。」
  露薇的一天很忙碌。打扫家中、准备三餐、裁缝。丹泽尔除了裁缝以外,通通都有帮忙。睡前他会看书。露薇读的是又厚看起来又很难懂的书。问她有不有趣,她回答:一点也不。她说这是儿子的书,笑着说看了这本书,或许能够了解儿子的工作内容,于是看了五年以上,但比较像是为了帮助入睡而看的。
  露薇将怪物图监借给丹泽尔,说看了很有帮助。这本书也是她儿子的,好像是在丹泽尔这个年纪的时候读的。书中有怪物的彩图与说明。每一页都写着一样的内容。碰到怪物就要立刻逃跑。并且告诉大人。如果——如果现在碰到怪物的话,是不是只要告诉露薇就可以了?可是露薇好像不太能战斗。是不是必须由我来战斗?我办得到吗?我能战胜吗?恐怕不行。
  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所以爸妈才会丢下我离开,他想。
  *  *
  阳光变得刺眼,丹泽尔在流汗。「真是——好热啊。可以来杯水吗?」里夫对强尼说。丹泽尔想擦汗,取出了手帕。
  「好可爱的图案啊。像是女孩子用的。」
  「是啊。」丹泽尔凝视着手帕。
  *  *
  某天早上,当他醒来时,露薇拿着一件有领子的衬衫给他看。
  「穿上吧。这是做给你穿的,不过我只有这种图案的布料。」
  白底衬衫上绣满了粉红色小巧花朵图案,平常这种衣服丹泽尔是绝对不会穿的,但他高高兴兴地换上了。
  「这是布料剩下了做的。拿着吧。」
  露薇递出与衬衫相同图案的手帕。布料似乎剩了很多,手帕有好几条。丹泽尔只收下了一条,摺叠好放进裤子后面的口袋。
  「还有一件事——」露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这该怎么说呢?」
  丹泽尔不知道她要说甚么,全身紧绷起来。脑中浮现的是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你可以走了。他发现自已紧张得发抖。
  「我们到外面去吧。」露薇从后门走到后院里。丹泽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跟在她后面。他踏在铺得厚厚的土壤上站在露薇身边。露薇站着仰望天空。丹泽尔也往天空看。空中好像张开了一个黑色洞穴。那片景观看起来十分不吉祥。白天的天空应该是蓝色与白色。其他颜色必然是忧郁或不安的种子。
  「我甚么都不清楚。不过那好像叫做陨石。听说那个东西会撞上这颗星球,然后一切就结束了。」露薇从仓库中取出两个罐头交给丹泽尔。
  「那种东西要怎么预防啊,真是的。」
  那天露薇既不打扫也不做裁缝。她一直坐在沙发上想事情。
  不过有时候她又会连续打电话到某个地方好几次。对方似乎没接。丹泽尔一边心想大概是打给儿子吧,一边打扫屋子内外。他无法想像陨石冲撞星球时的情形。比起这个,丹泽尔很想问一件事。但他一直说不出口。当天色转为昏暗,露薇像是从梦中国度回到现实般地,开始打扫。丹泽尔,你的打扫方式不对。你之前都是怎么看的?她完全恢复成平常的露薇了。
  夜晚,两人并排着坐在沙发上看着平常的那本书。露薇将视线继续对着书,说:
  「丹泽尔。我打算在这里迎接最后的时刻。因为如果星球会被撞坏,那么上哪去都一样。你打算怎么做?如果你想去别的地方,可以把家中的食物带走。虽然你还是个孩子,但我认为你可以决定自己最后想待在哪里。」丹泽尔仔细考虑了露薇所说的话。然后他提出了从白天就一直想问的事。
  「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露薇从书本当中抬起头,看着丹泽尔面露微笑。
  在那之后露薇就跟以前一样地过日子。不过她不再打扫屋外了。房屋周围的打扫变成了丹泽尔的工作。
  他看到八号街开始了工程。转眼之间就搭盖起一座铁塔,高度跟神罗大厦差不多。最后在铁塔的顶端设置了一门巨大的大炮。丹泽尔向露薇报告,告诉她神罗公司将会消灭陨石。
  「这样啊。希望事情顺利就好。不过,那家公司总是会做错一些事。」露薇神情悲伤地说。
  结果那门大炮只对着某处发射了一次就坏掉了。不只如此,神罗大厦还遭到攻击,导致高楼层被破坏。丹泽尔心想到底是甚么样的怪物造成的。虽然他完全无法想像有怪物厉害到能够破坏大厦,但他决定不要问露薇了。陨石依然故我地留在空中。其他地区发生了严重骚动,但丹泽尔的日常生活相当平稳。
  有时候他无法压抑思念父母亲的心情,而放声大哭,但只要露薇搂着他,他就能平静下来。如果最后的时刻在跟露薇一起入睡时到来,他觉得也没甚么不好。
  夺走丹泽尔和平生活的不是陨石而是愤怒的白色奔流。星球放出的生命之流虽然以结果来说是破坏了陨石的善良力量,但浓密的生命能量却也对人类造成伤害。
  命运之日。那时丹泽尔与露薇正准备上床睡觉。外面传来了强风吹袭的声音。但是以风声来想音量未免太大。不久整个屋子便开始喀哒喀哒地摇晃。
  最后的时刻来临了。丹泽尔希望一切能早点结束,但随着时间经过摇晃只是越来越激烈。声音不但没有停息,反而变成了列车通过住家旁边般的巨响。丹泽尔缩在露薇的怀里,闭着眼睛拚命忍耐,但过了五分钟他便撑不下去了。
  「露薇奶奶,我好害怕。」露薇起身正想点灯的同时,紧闭的花朵图案窗帘变得一片白。整个屋子似乎都被亮光所包围了。
  「盖着毯子。」
  露薇叮嘱了丹泽尔后便走出卧室。屋子的振动转趋激烈,放在柜子上的假花掉到地板上。丹泽尔跳下床追在露薇身后。露薇盯着客厅的窗户。就是那扇被丹泽尔打破用塑胶袋随便塞住的窗户。那片塑胶鼓胀起来,好像随时都会破裂。露薇跑向窗边用双手压住塑胶袋。
  「丹泽尔,回卧室去!」
  丹泽尔在发抖。脚底好像黏在地板上动弹不得。那片玻璃是我打破的。一定是我害的,所以才会发生不好的事。露薇离开窗边快步走向他。想抱住露薇的丹泽尔被用力推回卧室。就在这个瞬间,窗户的塑胶破了,耀眼的光束窜进屋内。在发出惨叫前,露薇关上了房门。
  「露薇奶奶!」丹泽尔拉着门把想打开门。
  「丹泽尔,不可以!」
  「可是!」丹泽尔打开了门。
  露薇背对着自己站着。双脚张开,两手伸向门框撑住身体。
  「把门关上!」
  隔着露薇的身体,他看到好几道光束撞在墙上然后反射。就像身体发光的蛇一样在屋内狂奔。
  他想,在怪物图监中没有这个东西。得赶紧逃走,告诉大人才行。不,在这个家里必须由我来战斗才行。
  「露薇奶奶!」当他如此叫喊时,光直接击中了露薇。他听到一阵短暂的呻吟声。光变得像细长的绳子一样,从露薇与墙壁之间的缝隙迅速窜进卧室。
  露薇当场失去所有力气倒地,几乎同一时间,丹泽尔也被光弹飞而失去意识。
  *  *
  「我不知道自己昏倒了多久。当我醒来,屋子里一片乱七八糟的。露薇奶奶倒在地上。我叫她的名字,她便稍微睁开眼睛,小声地说幸好我没事。然后她说想握我的手。我伸出手。露薇奶奶握了我的手但一点力气都没有。她说儿子的手变得太大她已经不能握了。我觉得幸好自己还是个小孩。然后她问我外面的情形怎样。我虽然担心她,但还是走到屋外。天亮了。附近一带就跟家里一样变得乱七八糟的。」丹泽尔低着头继续说,里夫闭着眼睛倾听。
  *  *
  走到外面的丹泽尔回头看了看露薇的家。他看见没了玻璃的窗户。他转了一圈看看四周,发现其他家的窗户也都破了。有些房屋还不见了屋顶,或是墙上开了个大洞。结果其实都一样。丹泽尔想就算他没有打破玻璃也是一样的。可是他又开始气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露薇奶奶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自己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回到家中,露薇似乎睡着了。表情看起来很安稳。他感到不安,摇了摇她的肩膀。
  「露薇奶奶。」
  然而她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露薇奶奶!」这次摇得更用力一点。
  从露薇的嘴角流出了一道黑色液体。那看起来似乎象征了死亡,他急忙把它擦掉。从头发当中也开始流出了黑色物质。好恶心。丹泽尔吓得冲出家外。
  「爸爸!妈妈!救我!」他大声叫喊。接着他又把所有知道的名字都喊了一遍。然后他只能哭泣。

  「喂,不要哭。」
  某个人用大手粗鲁地抓着丹泽尔的头让他面朝上。一名嘴边长满黑色胡须的壮汉站在那里。壮汉的背后停着一辆小型卡车,货斗上坐着十名左右的男女。
  「你为什么在这里?电视上不是叫大家到贫民窟避难吗?」
  他觉得如果不好好回答似乎会被臭骂一顿。
  「我没有看电视。」
  丹泽尔抽抽答答地说。
  「真的是喔!又是不知道,又是觉得不会有事,这些人怎么都是这样啊!」
  卡车上的男女面露尴尬的表情。
  「那,你的家人呢?」
  「露薇奶奶在里面。」
  *  *
  「那个人叫做加斯金。他帮我将露薇奶奶埋在后院里。卡车上的人们也都来帮忙。我们将儿子的书与裁缝用具跟她埋在一起。大家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后院竟然有这么厚的土壤。他们说本来应该会立刻挖到钢盘的。」
  「或许她本来想种菜吧。从乡下来的老人家,常常会做这种事。」
  「——我觉得应该是花。」
  丹泽尔看着花朵图案的手帕回答。
  「家中到处都是花朵的图案,也有很多假花。但我想其实她想要的是真正的花朵。因为儿子是神罗的员工所以她才会住在米德加,其实她想住的是土壤肥沃可以种花的——对不起。话题扯远了。」里夫点点头继续听他说。
  *  *
  丹泽尔等人搭乘的卡车最后停在发车往贫民窟的车站。加斯金说了。
  「列车没有行驶。不知道甚么时候才会重新发车。不过运气很好的是铁路仍然通往地表。用走的就可以抵达地表了。」
  「米德加很危险吗?」某个人问。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还是下去比较放心吧?」
  接着他对丹泽尔说了。
  「小心别踩空了。大家都没有多余精神管别人。你只能自己管好自己了。」
  然后他将卡车掉头开走了。车站聚集了大量人潮。白色光芒影响到整个米德加。住家遭到破坏,或者是认为城市可能崩塌的人们都逃到这里来。然而,也有很多人还在犹豫该不该沿着铁路走到地表。没有听到半个人对陨石消失感到高兴,反而是对避难劝告做得不够彻底的不满声浪此起彼落。丹泽尔心想幸好爸爸不在这里。最后,他穿过人群走向月台,顺着人群方向走下铁路。他不知道前面有甚么在等着自己。但指点自己方向的大人只有加斯金而已,因此丹泽尔觉得照着他说的做是理所当然的。
  从铺设在铁制支柱上的轨道与枕木之间的空隙,远远可以看到地表。丹泽尔觉得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必死无疑,便小心地往下走。螺旋状绕着米德加外围下降的铁路长到令人厌烦,不过他一直集中精神注意着不要踩空,因此没去多想其他事情。
  突然人潮停止前进了。大人们不走了。前面似乎发生了阻塞。他穿过人墙走到前面,看见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伸着双腿坐在只有铁轨与枕木的危险场所。
  有个人向小男孩问话。
  「妈妈呢?」
  小孩子突然叫着妈妈开始哭泣,并且想往下面看。他差点失去平衡掉下去,丹泽尔情急之下冲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他听见大人们的叫嚷。有个人说了。
  「喂,那孩子生病了。」
  「不要碰,会传染的。」
  丹泽尔不明白他们在说甚么。
  「喂,让开啦。」
  有人开骂了。不得已,他只好将手绕到小男孩的腰上,将他拖到固定支柱与铁轨的铁板上。他原本觉得奇怪为什么没人要帮忙,但他立刻就知道了原因。那个小孩的背上一片黑色液体湿答答的。
  道路空出来了,人们开始往前走。小男孩重复说着「好痛」与「妈妈」哭个不停。他想起有人说过「会传染的」。一想到自己也可能生病,就觉得很气这个小男孩。但他立刻想起露薇的事。一直亲切照顾自己的露薇身上流出黑色液体时,他觉得很恶心。而且还吓得逃之夭夭。这令他心中充满罪恶感。所以他想对小男孩好一点,这是为了赎罪。他希望露薇能原谅自己。
  「你哪里痛?」
  他蹲在小男孩身旁问。
  「后面,好痛。」
  「你背痛吗?」
  「嗯。」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贴在小男孩的背上。当自己肚子痛的时候只要妈妈摸一摸就不痛了。撞到一些地方的时候也是这样。也许我也能使用妈妈的魔法。丹泽尔叫自己不要在意有点黏稠的黑色液体,开始摸他的背。小男孩起初还在喊痛,但不久便睡着了。
  三小时。或许过了更久的时间。他不断地抚摸,有时候休息一下。人们不理会丹泽尔他们,继续走下铁路。
  「他已经死了。」
  他抬起头,一名神情疲倦的女性站在眼前。
  她用带子将小婴儿固定在胸前,手牵着一个跟丹泽尔年纪相仿的小女孩。那个孩子说了。
  「好像女孩子的衬衫喔。好奇怪。欸,妈妈,我们赶快走吧?」
  小女孩唤做妈妈的女性默默地脱下女儿的蓝色外套。她将外套递给丹泽尔,说:「把这盖在他身上。」穿了三件衣服满身大汗的女儿露出轻松多了的表情。
  「给你。那是姊姊的所以很大。」小女孩虽然这么说但是没有看到她的姊姊。
  丹泽尔看了看在自己身边缩成一团沉眠的小男孩。听不见他的呼吸声。
  丹泽尔顿时觉得全身无力。小女孩接下母亲手上的外套,盖在刚才的小男孩身上。整个身体都被遮住看不见了。
  「跟姊姊一样。」小女孩说。
  「谢谢。」他只能勉强挤出这句话。母亲已经开始往前走,小女孩也追在其后。小女孩将自己的手钻进母亲的手里。两人的手都黑漆漆的。丹泽尔注视着小女孩背着的陆行鸟图案背包,心想:我们会从身上流出黑色黏答答的东西哭喊着好痛好痛死掉吗?每个人都会感染到这种病然后死掉吗?
  *  *
  「毕竟那时候大家对星痕还一无所知。遭到生命之流冲刷的人身上会流出脓液然后死亡。也有人说碰到会感染。实际上是混杂在生命之流当中的杰诺娃的意念——不,就算知道状况也不会有所改变吧。」
  「是啊。尤其是对小孩子而言。」
  「嗯。」
  「我在铁路上想过。希望自己能早点变成大人。我希望自己能懂得更多。」
  *  *
  丹泽尔在贫民窟的车站,漫不经心地望着逃到此地的人们。一批接着一批从上层下来的人群,好像觉得一旦停下脚步一切就完了似地不断前进。他虽然觉得自己也应该那样做,但他又无法舍弃期望,因为留在此地或许能够见到认识的人。最后促使三心二意的丹泽尔行动的,是难以忍受的空腹感。
  他走在车站周围找食物,看到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有许多行李堆得高高的。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则有几个男人好像在做甚么工作。似乎是在挖洞。一阵腐臭随风飘来。男人背着一名年轻女性过来,然后轻轻地把女性放在洞中。那里是临时建立的坟场。他正急着想离开此处,却在堆积如山的行李中发现了一只眼熟的背包。上面绘有陆行鸟的图案。被一股自己也不太明白的冲动驱使,他拿起了背包看了里面的东西。里面是饼干与巧克力。丹泽尔想起拥有这个背包的小女孩。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吃吧。」对他说话的是加斯金。
  丹泽尔心中隐隐约约想见到的人就是他。
  「怕被感染吗?那只是谣言罢了。或许搞不好是真的,但现在还只是谣言。而且啊,甚么都不吃也是会死的。既然都要死,宁愿吃得饱饱的再上路吧?」
  说完他将手伸进背包,拿出一片饼干吃了。
  「好吃。还可以吃。放着迟早也会坏掉。太浪费了,吃吧。」
  丹泽尔也吃了饼干。香香甜甜的让心情变得舒畅。他对着背包说:
  「谢谢。」
  加斯金粗鲁地摸了摸丹泽尔的头。他心想加斯金虽然跟爸爸完全是不同典型,但摸头的方式却是一样的。
  结果,自从那之后大约一年,丹泽尔都在那里生活。这一年当中,丹泽尔的第一份工作是从行李中找出食物。很快就有同伴加入了。所有人都是死了父母的小孩。加斯金的同伴也越来越多。加斯金说大家都是不擅长思考,身体不活动就不痛快的大笨蛋。他们是最先开始埋葬遗体的一群人。丹泽尔有时候发现自己在笑。甚至觉得自己恢复到从前的样子。然而,过了大概三个星期后从米德加前来避难的人数减少,也不再有人在车站力尽身亡。加斯金等人在这里的工作即将告一个段落。丹泽尔晚上睡不着觉,心中满是对未来的不安。
  有一天,一名男子走来,似乎在找甚么东西。没过多久,男子便走向丹泽尔与其他小孩同伴,向他们搭话。
  「我想要一些铁管。越多越好。」
  丹泽尔等人到处去找铁管。他们从七号街的废墟当中找到了许多铁管,男子向他们道谢后,便离去了。
  后来,男子又来了好几次。从第三次开始,他带了同样在找东西的同伴一起来。据他们所说,米德加东边正要开始建造新的城市,因此在找可供利用的建材。孩子们替他们找东西交给他们,以此交换食物。
  丹泽尔等人开始自称为七号街探索队。有很多人请他们做事。丹泽尔对像大人一样工作生活的自己感到骄傲,每天变得充满乐趣。有些晚上他会想起爸妈而落泪,但同伴之间总是互相鼓励。他们开始使用命运共同体这个词形容自己。然而,命运并非像丹泽尔他们想的那样竪定地将大家联系在一起。
  有一天早上,加斯金招集了同伴们,也就是探索队的大人与小孩,说为了参与新城市的建筑工程,大家不妨一起搬过去住。就在大家都想既然加斯金这么说那就这么做吧,意见渐渐一致的时候,其中一个孩子问了。
  「加斯金叔叔,你不舒服吗?」
  那孩子看到加斯金在讲话时常常抚摸自己的胸口。
  「一点点啦。」加斯金解开上衣的钮扣,衬衣湿成一片乌黑。
  *  *
  「加斯金叔叔在一个月之后过世了。大家将他埋在一个特别的地点。好人总是不长命呢。」
  听着丹泽尔说的话,里夫静静地点头。丹泽尔啜饮了一口咖啡。这种饮料苦得要命,他一点都不喜欢喝,但他希望自己能早点学会品尝咖啡的滋味。
  *  *
  虽然大人们都离去了,但二十余名的孩子们继续留下来担任七号街探索队。
  他们知道新城市叫做边缘城,正在蓬勃发展,也知道那里建立了收容孤儿的设施。但是他们觉得自己对建立城市很有贡献,没有依靠大人的力量也能活得好好的。似乎没有理由离开这里。也有人认为被人唤做孤儿受人保护很丢脸。然而无论孩子们多么以自己为荣,城市工程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主要工程都改为以各地运来的大型机械进行。丹泽尔等人合力搬运一条钢筋时,大型起重机早就将一整栋房屋原封不动地吊起来运到别处了。探索队的同伴也一个、两个地逐渐脱队。一天夜晚,丹泽尔数了数同伴,发现连自己在内只剩下六个人。大家都在饿肚子。最后一个女孩子也说要去边缘城。
  *  *
  丹泽尔噗哧一笑。
  「怎么了?」里夫不解地看着他。
  「我很讨厌那个女生。男生明明都嫌女生碍事,但又想加入有那个女生的小组。人数减少到十人以下时工作好难进行。」
  里夫也笑了。
  「不过,我现在能够明白。我觉得那时候,该怎么说呢?我们已经变得能为这种没甚么大不了的事情烦恼或是生气了。」
  「得感谢那个女孩子了。」
  「她已经不在了。」
  *  *
  当他醒来,发现探索队只剩下自己跟一个叫做瑞克斯的男生两个人。
  「这样顶多只能找螺丝或电灯泡啦。」
  丹泽尔笑着说。
  「赚不了几个钱啊。」
  瑞克斯也笑嘻嘻地说。
  「我去买早餐。顺便找找工作。」
  「那你等我一下。」
  瑞克斯走到藏有金库的地方打开盖子。
  「喂,丹泽尔!遭小偷了!」
  金库中只剩下连一块面包都买不起的金额。两人默默地坐在那里好一段时间。先开口的是瑞克斯。
  「看来只能到边缘城过日子了。不花一毛钱拿人家的食物。」
  「输了。」
  「嗯,输了。但我不想饿死。」
  突然丹泽尔想起了父亲说过的话。
  「抓老鼠来吃吧。」
  「老鼠?」
  「嗯。听说贫民窟的人都很穷所以会吃老鼠。灰色的,看起来脏兮兮的老鼠。反正这里是贫民窟,我们又很穷。」
  「你是认真的吗?」
  「嗯,我也敢吃老鼠。我要成为真正的贫民窟的小孩。」
  瑞克斯慢慢地站起来,拍了拍满是灰尘的衬衫与裤子。丹泽尔也站起来看看四周。
  「我们需要长枪。」
  「你自己去抓吧。我从出生的时候就是贫民窟的小孩了。」
  丹泽尔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试着想挽回。
  「——我不知道是这样。」
  「知道了又怎样?就不跟我做同伴了吗?」
  「我才不会这样!」
  「很难说喔。毕竟你是高高在上的钢盘的小孩嘛。」
  「瑞克斯——」
  「你记住。这附近的老鼠泡在你们排放的汗水里,身上都是可怕的细菌。根本没有人会去吃那种东西。」
  瑞克斯丢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
  *  *
  丹泽尔叹了口气。
  「我没有追上去。因为我觉得他不会原谅我——」
  「为什么?」
  「因为我毕竟是上面来的小孩。待习惯了的车站附近,或是满是瓦砾的七号街一带还好,但根本没想过要去其他贫民窟。我想我没去边缘城,大概也是因为我觉得那里跟贫民窟没两样,是个贫困、肮脏的地方。」
  「瑞克斯呢?」
  「他很好。不过还是不肯跟我讲话就是了。」
  「还好。你们还有和好的机会。」
  *  *
  丹泽尔手拿用捡来的棒子削尖做成的长枪四处找老鼠。他打算把它抓来吃。爸爸。贫民窟的人原来是不吃老鼠的。但我决定要吃了。因为我既没有钱也没有工作,而且这里比贫民窟还糟。我是七号街的孩子,在这种地方是长不大的。
  孤独夺走了丹泽尔活下去的意志。虽然跟七号街消失时状况是相同的,但跟那时候不一样的是,丹泽尔坚信再也不会遇到像双亲、阿卡姆、露薇、加斯金、探索队这些支撑自己至今的人了。
  他觉得自己再也笑不出来了。人生没有欢笑就没有意义。对吧,妈妈。身上都是可怕细菌的老鼠应该能够帮助我。
  *  *
  「喂喂喂!」不知道从甚么时候在一旁听着的强尼大叫起来。
  「我那时候是这样想的。不过,我错了。所以现在,我才会在这里。」
  「唉,也对啦。」
  「这么说来,你又遇到了一个好人了。」
  「不过是在最糟的情况下就是了。」
  *  *
  找遍所有地方都没有老鼠。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时,他来到了五号街下面的贫民窟。那里有座崩塌了一半的教堂。门前停着一台机车。他第一次看到这种造型的机车。但比起车子的造型,挂在手把上的行动电话更吸引了他的注意。丹泽尔的脸上浮现了笑容。稍微借用一下吧。要是打通了一定很好玩。他走到机车旁拿起了行动电话。他拨打了自己家的电话号码,想像电话在七号街下方瓦砾中响起的样子。
  「七号街的电话目前无法通话。」
  在进行探索队的工作时,丹泽尔一直在寻找父母,但始终未能重逢。他想他们一定是被压在大块瓦砾下面。他已经不觉得他们还活在某个地方了。
  「七号街的电话目前无法通话。」
  丹泽尔把电话贴在耳边抬头仰望。他看到五号街钢盘的底部。他想起露薇奶奶就沉眠在那块钢盘上。这里是坟墓的正下方。所以才会这么寂寞。
  「七号街的电话目前无法通话。」
  他挂上电话。原本想把行动电话砸在地上但又作罢。请再借我一次。他试着回想起露薇的电话号码,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号码。他忽然灵机一动,看了电话的通话纪录。他决定试着打给第一个号码。铃声响起。对方立刻就接起电话。
  「克劳德,真难得你会打电话来。怎么了?」
  丹泽尔无言地听着那名女性的声音。
  对方以怀疑的话气说:
  「克劳德?」
  「——我不是。」
  「谁?那是克劳德的电话吧?」
  「我不知道。」
  「你是谁?」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到一半他的声音开始发抖。
  「你在哭吗?」
  他觉得自己似乎在流泪。他想擦眼泪而闭起眼睛时额头忽然一阵剧痛。他痛得全身僵直,把电话弄掉了。他按着额头蹲下去。他觉得手心好像沾到了黏黏的液体。他想大叫说我还是不想死。但疼痛不允许他开口,只能在心中拚命祈求。拜托不要是黑色。拜托不要是黑色。他忍着血管抽动般的痛楚睁开眼睛。手心一片乌黑。
  *  *
  「我不记得之后发生了甚么事。当我醒来,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蒂法与玛琳正在看着我。后来发生的事——您应该知道吧?」
  「嗯。」
  「我是在许多人的帮助下活着的。爸爸妈妈、露薇奶奶、加斯金叔叔、探索队的同伴们。活着的人、死去的人、蒂法、克劳德、玛琳,还有——」
  里夫点点头表示他明白了。
  「我也想成为某个人的力量。这次轮到我保护刖人了。」
  里夫不发一语。
  「请让我加入。」
  丹泽尔站起来逼近他的面前说。
  「不成。不成不成!」
  强尼说。
  「你别插嘴!」
  「你还是个小鬼耶!」
  「这跟那没有关系!」
  「不。」里夫开口了。
  「其实——WRO决定不让儿童加入了。」
  「看吧!」
  「那从一开始就拒绝我不就好了吗。」
  丹泽尔噘着嘴说。
  「不,我是现在才决定的。听了你的话让我下了决心。小孩子有小孩子才做得到的事。我希望你能去做那些事情。」
  「——是甚么?」
  「唤起大人的力量。」
  丹泽尔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但里夫似乎言尽于此,从座位上站起来。
  「啊,还有——」
  丹泽尔以期待的眼神注视着里夫。
  「谢谢你陪伴我母亲。」
  里夫从裤子后面的口袋取出手帕在他面前挥了挥。上面有许多碎花图案。

  里夫离开后强尼开始收拾桌子。丹泽尔注视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手帕。
  「你啊——」强尼停下手边的工怍。
  「想战斗的话,只要有心随时都可以做啊。其实没必要加入甚么WRO吧?为什么那么坚持?」
  「克劳德——」
  「他怎么了。」
  「因为他一直待在军队里所以才那么厉害。我也想变强。」
  「我觉得啊——时代会变喔。」
  「变成怎样?」
  「我想想。比起拿着武器挥来挥去的男人,能够一直抚慰某个人的伤痛,今后这种男人才会受女人欢迎吧。」
  「我又不是想受女人欢迎。」
  丹泽尔冷淡地回答强尼,同时想起了那许多双鼓励过自己的双手。无分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在他的记忆中都是有力量的双手。


  LIFE STREAM Black1
  男人知道生命之流正在试着削除自己的精神——过去的体验、思考与感情的记忆——。只要继续这样将自己托付给潮流,最后自己这个存在将会扩散,终至消失在循环星球的精神能量中吧。男人觉得这是不能容许的。星球应该由他来支配,对它的系统做出贡献,对他来说就等于败北。
  男人感觉到生命之流正要有一个大动作。这又是另一个败北的证明。男人心想当这道生命之流喷出地表时,那个克劳德必然会确定自己已经获得胜利。克劳德是将男人两度送进生命之流的对手。男人知道只要他不丧失精神核心,就能够独立于星球的系统之外而存在。克劳德。男人决定将克劳德当成核心。而且他也想让克劳德知道这件事。我要永远想着你的一切。我也要在你面前证明这件事。


  On the Way to a Smile
  FINAL FANTASY Ⅶ
  EPISOED:TIFA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蒂法在第七天堂的厨房当中收拾善后。只开了最小限度灯光的阴暗店内没有其他人。才在几天前,她还能够一边看着家人的身影,一边心情轻松地结束关店后的工作,现在却觉得水异样地冰冷,餐具的脏污也总是洗不掉。蒂法想转换一下心情,就点亮了店内所有的灯光。一瞬间四下变得明亮,但由于电力供给不安定的关系,立刻又恢复昏暗。这使得她的心情变得更消沉。自己在这个家里该不会是孤身一人吧。最后她忍耐不了,叫了女孩的名字。
  「玛琳!」
  不久从店内深处的小孩房间中传来静悄悄的脚步声,玛琳出来了。
  「嘘。」
  她将食指抵在嘴唇上,皱着稚幼的双眉责备蒂法。蒂法说了声对不起,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丹泽尔终于睡着了。」
  「又在痛了?」
  「嗯。」
  「可以叫我啊。」
  「丹泽尔说不行嘛。」
  「这样啊——」竟然让小孩子顾虑自己,她觉得自己好没用。
  「叫我甚么事?」
  「欸——忘记了。」
  蒂法隐藏起感情,回了一个没有意义的答案。
  「你觉得寂寞吧。」
  玛琳用小大人的口吻说。
  「嗯——对。」
  「我不会去别的地方的。」
  「嗯,谢谢。玛琳,早点睡喔。」
  「我刚才正要睡啦!」
  「对不起。」
  蒂法停下洗碗的工作跟在玛琳后面。玛琳的双亲早已亡故,由父亲的挚友巴雷特收养为乾女兑。蒂法在认识巴雷特时他就已经带着玛琳了,因此蒂法等于知道了玛琳一半的人生。当巴雷特说要踏上「做个了断的旅程」时,她也就相当自然地代为照顾玛琳。

  小孩子的房间里并排放了两张床。丹泽尔躺在其中一张床上酣睡。八岁男孩额头上浮现的星痕令人看了心疼。症状不见缓和,但也不会加重,只是一味折磨着丹泽尔。她以沾湿的纱布拭去额上斑纹渗出的脓,丹泽尔稍微皱了一下眉头,又继续回到梦乡。在一旁看着的玛琳钻进自己的床铺后叫了蒂法的名字。
  「即使有我们在,蒂法还是会寂寞呢。」
  「——对不起。」她诚实地回答。
  「没关系。我们也一样。」
  「嗯。」
  「克劳德到哪里去了呢?」
  蒂法摇头表示不晓得。克劳德在米德加的某个角落。刚开始她想像他在工作地点遭遇事故,或是被怪物袭击等等最糟的情况。但她很快就知道克劳德还在工作。也有人说看到过他。他只是单纯地离开家了。因为蒂法没有多余的精神告诉小孩子他没事,所以丹泽尔他们不久也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他为什么要离开呢?」
  她也不知道。也许发生了一些问题。但是蒂法记得克劳德最后露出的笑容。温柔得让人觉得一切都不会有事。难道那是她搞错了吗?

  那一天。命运之日。从大地喷出的生命之流集结于米德加,意图消灭从宇宙飞来的陨石。蒂法与同伴们从天空看着这片光景。她想最好一切都能被冲走。我的过去。我们的过去。或许也包括我自己在内。在对战斗即将结束感到安心的同时,她也对未来感到一种漠然的恐惧。自己能够继续这样活下去吗?如果有人提出相同的疑问,蒂法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无论发生甚么事都应该活下去。然而一旦变成自己的问题,她就不知道了。

  神罗公司开发魔晃能源,造就了世界的繁荣。地表上虽然一片光明,但同时黑暗也变得更深沉。反神罗集团「阿帕拉契」就是为了让世间知道黑暗的部分而开始活动。
  「魔晃是吸取循环于星球上的生命制成的。」
  魔晃能源会让星球踏上毁灭之路。然而他们脚踏实地的活动毫无成果,世间没有任何改变。一旦知道了魔晃的恩惠,想舍弃它就难了。阿帕拉契想改变状况,于是选择进行更激进的活动。大量民众居住的魔晃都市米德加。他们炸掉了一座生产能源提供这座城市消耗的魔晃炉。
  炸弹的制作过程发生错误,超乎想像以上的破坏波及了魔晃炉以及其周边地区。以这个事件为契机,神罗公司正式决定摧毁阿帕拉契。只为了击溃几个人组成的团体,神罗竟然采取了将阿帕拉契要塞的所在地,也就是米德加的一部分连同居民一起摧毁的残忍手段。结果包括直接间接在内,有无数的生命因为阿帕拉契而丧失。
  蒂法也是阿帕拉契的一员。
  她原本认为为了远大的目的,多少有些牺牲也是无可奈何。她陶醉在身为成员随时都能舍弃自己性命的觉悟当中,以此掩盖了内疚。身陷急速变化的状况,造成蒂法等人没有余力多做思考。在投身越演越烈的神罗之战当中,最后他们还得面对名为赛菲罗斯的威胁。蒂法与青梅竹马克劳德、阿帕拉契的幸存者巴雷特、在混乱当中相识的艾莉丝、赤红十三一同踏上旅程。然后又得到了席德、猫妖、尤菲、文森等各有隐情的同伴。
  虽然萌生了新的友谊,但或许是作为代价,艾莉丝失去了性命。即使如此,旅程还没有结束。蒂法一直等到战斗——先不论胜败——眼看着即将画下休止符,她才有心情回顾整段旅程。
  事情的开端,是在蒂法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发生的。神罗在故乡尼弗海姆建设的魔晃炉发生问题,村子陷入危险状况。她的父亲被神罗为了处理这个问题而派来的赛菲罗斯杀害了。她满腔都是对神罗与赛菲罗斯的憎恨。于是她参加了阿帕拉契。换句话说,起因是出于个人的怨恨。阿帕拉契所主张的反神罗、反魔晃的口号,正好可以用来隐藏真正的动机。然而就算是为了保护星球,牺牲的生命也未免太多。更不要说是为了个人的复仇。

  罪恶感一直在内心深处等待时机。自己是否能够与这份感情一起活下去?抱着对未来的恐惧,蒂法从空中看着地表。然而在身旁看着相同光景的克劳德却面露安稳的微笑。那是在旅途中从未看过的表情。克劳德注意到蒂法的视线。
  「怎么了?」
  「克劳德,你在笑。」
  「是吗?」
  「嗯。」
  「今后就要开始了。新的——」克劳德寻找一下用词,然后说:「新的人生。」
  「我要活下去。我想只有这么做,我才会被原谅。因为发生过很多事。」
  「是啊——没错。」
  「不过,当我一想到这是我第几次考虑到新的人生,就觉得很好笑。」
  「为什么?」
  「因为我全都失败了。」
  「不好笑。」
  「——我想这次一定没问题的。」克劳德稍微想了一下然后接着说。「因为这次有蒂法在我身边。」
  「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
  「这次的意思有点不同。」克劳德再度以笑容回答。

  蒂法跟同伴们一起去见艾莉丝。在忘却之都的水池中永眠的艾莉丝。她不惜牺牲性命拯救的世界,已经没事了。蒂法如此向她报告。
  你没事吗?她听见了这个声音。她不知道那是艾莉丝的声音亦或是自己的声音。蒂法哭了。赛菲罗斯夺去艾莉丝的生命时,蒂法没有余力哀悼她的死亡。虽然悲痛万分,但都转变成对敌人的愤怒与憎恨。
  然而重新造访此地所感觉到的悲伤当中,伴随了撕裂心脏的痛楚。蒂法忍受着这股痛楚,心想作为阿帕拉契的一员,原来我让无数的人承受了这种痛苦。眼泪更加泉涌而出。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她感觉到克劳德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为了不让我迷惘,他紧紧地抓着我,蒂法想。现在就放声大哭吧。然后,今后就将自己托付给这双手吧。因为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我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旅途中共患难的同伴,告别时却十分干脆。文森就好像大家只是在列车上偶然相邻而坐的乘客一样,没讲两句话就离开了。尤菲严重抗议,说同伴怎么可以这么冷淡。好像是巴雷特说的吧,只要活着随时都能相见。也可能是席德说的。
  之后,蒂法与克劳德、巴雷特一同前往考雷尔村。那里是巴雷特的故乡。对巴雷特而言,在这座村子里以魔晃炉为原因发生的惨剧就是一切的开端。他不发一语地瞥了村子一眼,说不应该来的。巴雷特也必须怀抱着罪恶感活下去。
  他们也去了尼弗海姆。那是蒂法与克劳德的故乡。两人一点都不觉得怀念。只是鲜明地回想起在这个村子里发生过的事件罢了。
  「或许不应该来的。」克劳德说。「觉得好像要被带回过去一样。」
  蒂法心中也完全是一样的想法。
  *  *
  然后他们去了卡姆。艾莉丝的养母艾尔米娜与寄放在她们家的玛琳等着他们到来。那里有艾尔米娜亲感的家,两人暂时借住在那里。巴雷特与玛琳很高兴能够久别重逢。克劳德向艾尔米娜说明了艾莉丝发生的事,并为了没能拯救艾莉丝的生命向她谢罪。
  「你们不需要道歉的。我想你们已经尽力了吧?」
  听到艾尔米娜所言,蒂法无法作任何回答。

  卡姆的街道上被从米德加前来避难的人们挤得水泄不通。一般民家都成了紧急避难所。就连旅馆都免费提供房间给避难民众,即使如此还是有大量收容不下的人挤在道路上。每个人看起来都一样地疲惫不堪。有许多人看起来似乎生了病。
  「听说是传染病。要是传染给玛琳就不好了。来,我们回去吧。」
  巴雷特讲话的方式活像是个父亲。
  「嗯,回去吧。」克劳德表示同意。
  「啊啊,不过,我们要回哪里去?」
  「中断的现实。」
  「啥啊那是?」
  「普通的生活喽。」
  「上哪里找那种东西?」
  「我们会找到的。」克劳德看着蒂法说。「是吧?」
  「嗯!」玛琳精神百倍地说。蒂法虽然也点头,但她跟巴雷特一样,心里也在想普通的生活究竟在甚么地方。

  四人来到米德加。街上早已开始着手,想尽早从陨石消灭后的冲击与混乱中振作起来。人们以未来——或者是暂时安顿的生活为目标努力不懈。他们的身影更是让蒂法痛苦。觉得最好一切都被冲走从空中俯视的米德加,其实有这么多的人生。蒂法觉得不能原谅自己的任性妄为,对克劳德与巴雷特坦白说出自己在飞空艇中想过的事情。男人们虽然同意,表示能够了解那种心情,不过还是大声鼓励她。不管到哪里去、作甚么都无法摆脱罪恶感。既然如此,巴雷特说。
  「我们要活下去。一辈子活着赎罪。只有这条路可走。」他说。

  「太钻牛角尖不像是蒂法的个性。」
  两人独处的时候克劳德说。
  「我本来——就是这种人。」
  「不。」
  「你应该更坚强。如果你忘记了,我会让你想起来。」
  「真的?」
  「大概。」克劳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一开始他们在米德加以及其周边地区打听情报。不只所有物资严重匮乏,更麻烦的是,大家都不清楚到哪里去可以得到甚么东西。三人分头收集情报,然后四处告诉需要情报的入。他们也对无法自己移动的人伸出援手。夜晚就在米德加谣传不知道甚么时候会崩塌的钢盘下入眠。有一天,巴雷特说是帮忙拆除房屋的谢礼,带了酒瓶、加热器,以及几种水果回来。
  「你们看着吧。」巴雷特用单手熟练地开始进行类似料理的步骤。
  过了大约两星期后两人才知道那是考雷尔村独特的酒。克劳德与蒂法战战兢兢地啜饮了这种酒。巴雷特一杯接着一杯牛饮,心情畅快地谈起和平时代的回忆。曾因酒喝多了掉到井里。与现在已经不在人世的妻子求婚时也因为喝太多而不知道自己在干甚么。蒂法与克劳德好久没有那样开怀大笑了。
  第二天,巴雷特一脸认真地说。
  「开家店卖这种酒怎么样?」
  「我们吗?」
  克劳德惊讶地问。
  「我想叫它第七天堂。」
  那是蒂法唯一想避开的名字。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好开心嘛。取名叫第七天堂,一定会跟那时候一样开心的。」
  蒂法完全忘记了。大人们有野心,但是幼小的玛琳跟那毫无关系。对玛琳来说第七天堂就只是跟蒂法、巴雷特,以及同伴们一起生活的幸福家园。
  「嗯——第七天堂啊。」
  过去是无法抹消的。只能互相让步继续活下去。蒂法下定了决心。

  第七天堂从开张当日就门庭若市。其实只要想做,在家里一样可以酿造考雷尔酒,餐点也没甚么特别的。因为能够稳定取得的食材不多,因此做不了什么太精致的食物。即使如此,人们早就想要这样的一个地方了。能够与同伴一起喝酒休息的地方。细细品味现实或者是忘记现实,遥想未来的地方。
  在这里即使没有钱,也可以用以物易物的方式喝酒。此外也准备了几种果汁,让客人可以带小孩子进来。果汁会先让玛琳试饮,只有她喜欢的才会拿到店里卖。玛琳俨然是这家店不可或缺的存在。晚上时间还不算太晚时,她会做女服务生的工作。对酒喝多了的客人,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
  巴雷特总是在店内一角慢慢喝酒。也许他是在替店里当保镳。克劳德的工作是调度食材与酒的原料。然而这里有个问题。克劳德几乎不认识所有蔬菜水果的名称。刚开始蒂法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但一想到克劳德度过的人生,又觉得这是无可奈何的。克劳德的全新人生,从记住蔬菜的名称开始。而跟某个地方的某人交涉,以公平的条件调度食材,对克劳德来说想必也是第一次的经验。她觉得每天出门从没有一句怨言的克劳德很可爱。但同时也担心他是不是为了我在勉强自己。也许有一天,当酒店步上轨道,他就会离开这里——蒂法摇摇头试图摆脱不安。她告诉自己不能贪图更多。

  说要离开的是巴雷特。开店第一个星期。巴雷特确认酒店的起步相当顺利,便表示他要留下玛琳踏上旅程。
  「我啊,想替自己的人生做个了断。」
  巴雷特的发言让蒂法受到了打击。克劳德冷静地点点头。好像他事前知情一样。
  「你说了断——如果是这样,那我也——」
  「蒂法在这里就办得到了。你必须在这里证明你不只是夺取,也能给予别人什么。」
  巴雷特只这样说,就说要去准备而踏出酒店。
  「你早就知道了?」
  「嗯。」
  「你有阻止他吗?」
  「没有。因为他说这里是属于蒂法的场所——」
  「——这样啊。既然这样,就没办法了。」
  克劳德也是这样想的吗?其实她很想这样问。

  巴雷特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平常总是跟蒂法一起睡的玛琳,睡在养父的床上。两人说话的声音一直持续到深夜。
  一大清早,巴雷特就离开了。玛琳对着他的背影说:
  「要写信给我们喔!还要打电话!」
  巴雷特稍微举起装着机关枪代替义肢的右臂,头也不回地走去了。他的背影像在诉说自己除了战斗没有其他生存之道。巴雷特究竟会找到甚么样的人生呢?希望他能够远离战斗。希望他能够证明自己不只是夺取,也能给予别人什么。
  「我会好好当这里的小孩的!」玛琳所言让克劳德与蒂法面面相觑。这里的小孩?
  「蒂法跟克劳德就交给我吧!」
  巴雷特回过头来扯着嗓门说。
  「好好加油啊!」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一家人要同心协力奋斗喔!」
  为了不被罪恶感压垮而活着,需要同伴的扶持。即使是抱有同样伤痛的人、背负着同样罪过的人也一样。互相安慰、鼓励才能活下去。原来如此,或许这也能叫做一家人。一家人同心协力奋斗下去就可以了。只要身边有名为家人的同伴,无论什么困境一定都能度过。
  「我们是一家人呢。」
  「嗯!」
  玛琳充满朝气地回答蒂法的自言自语。
  「克劳德也可以如入我们喔。」
  「那真是太感谢了。」
  克劳德神情认真地向玛琳天真的意见道谢,然后看着蒂法。蒂法轻轻地点头。今后一定还会发生一堆问题吧。不过以后就不要再担心两人之间的关系了,蒂法想。

  酒店开始营业过了一阵子。外出调度食材的克劳德打电话来。他向蒂法商量是否可以发行在第七天堂免费吃喝一辈子的权利。蒂法没有问他为什么就答应了。克劳德一定是有甚么想要的东西,让他必须用这个奇怪的权利做为交换吧。到了晚上,克劳德骑着一台从未见过这种类型的机车回来。自从那时候起,克劳德只要空出一点时间就会用来维修机车。他带了不知道在哪里认识的工程师回来,跟对方讨论改造事宜。似乎有几个人在帮克劳德将机车改造完成。玛琳与住在附近的小朋友们看着他们的工作。那片光景让蒂法安心,觉得我们一家人正在慢慢成为这个世界的居民。
  克劳德为了调度食材常常前往米德加。目的地主要是卡姆。交通工具是租来的机车或卡车,有时候选会利用陆行鸟。不过自从他获得了属于自己可自由使用的机车后,他变得能够出远门,有时候还会带回稀奇的食材让蒂法惊奇不已。
  一天晚上,一通电话打来第七天堂找克劳德。克劳德讲了片刻电话之后便说要出门。
  「要去哪里?」
  「该怎么说才好呢?」
  克劳德说常常会有人托他在调度食材回来时,将一些东西送到米德加。打电话来的主人家里常常提供蔬菜给克劳德,好像说有个东西希望今天晚上一定要送到。克劳德摆出一副谎言被揭穿的小孩子表情盯着蒂法看。
  「干嘛摆出那种表情?」
  「不——不好意思我没告诉你。」
  「甚么事?」
  「自己擅作主张。」
  蒂法忍不住笑了出来。克劳德说他替人递送物品收取一些手续费,觉得有点良心不安。这些钱他好像都拿去改造机车了。蒂法觉得他简直像个小孩。克劳德发现了自己所不知道的世界多少令她有些寂寞。但她也觉得克劳德的世界变得更宽广是一件值得高兴的水。对,或许过就像是母亲怀抱的心情。蒂法送克劳德出门,享受着在心中萌芽的全新感情。

  蒂法变得能够与自己内心的罪恶感和平相处,无法忘怀。或许有一天会受到处罚。不过在那之前就抬头挺胸地活着吧。同时必须向自己证明我不只是夺取,也能给予别人什么。

  蒂法建议克劳德可以将送货的工作当成一门生意。店里可以代接工作的委托。类似接电话这点小事,我跟玛琳也做得到。克劳德虽然踌躇不定,但考虑了一个晚上后,便接受了她的提议。虽然不知道他踌躇的理由,不过蒂法并不在意。她只觉得他一定又在客气什么了。
  就这样,史特莱夫快递开始营业了。业务范围是以米德加为中心的世界所有地区。不过仅限机车能到达的地方。克劳德笑着说这是不实广告。跟第七天堂一样,克劳德的生意也相当兴隆。在这个时代,想将某个物品送给别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怪物一样到处跑,还有很多道路受到生命之流喷出的影响而被阻断尚未修复。跑遍全世界的工作不是谁都能做的。这是众人期盼已久的服务。不擅长与他人往来的克劳德,以送货的方式为人与人之间搭起桥梁,蒂法觉得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自从克劳德开始做快递,「一家人」的生活起了巨大变化。而且不是往好的方向。克劳德除了早晨与深夜之外几乎都不在家。当然三人的对话也就减少了。蒂法每星期公休一天,但壳劳德的工作不见得会在那天休息。克劳德从不会拒绝委托。蒂法虽然希望偶尔能够一起休个假,但她告诉自己这是任性,压抑了这个想法。

  是玛琳先注意到克劳德的变化。她向蒂法诉苦,说克劳德常常心不在焉,没在听她说话。本来克劳德就不会积极地向玛琳搭话。但当玛琳跟他说话,他也从来不会当作没听见。蒂法知道克劳德是以他自己的方式试图与玛琳和睦相处。她认为很多不擅长与小孩子相处的人都是这么做的。
  「克劳德可能是太累了吧。」她虽然这么回答,却还是觉得一件事卡在心里。玛琳是个对大人的变化很敏感的孩子。假日蒂法与玛琳打扫了克劳德当成办公室的房间。大量的收据没有经过整理散落在桌上。其中一张吸引了她的目光。
  委托人艾尔米娜·葛因兹布鲁
  货物花束
  送货地点忘却之都
  蒂法当作没看到,跟其他收据收拾在一起。然而心中却产生了强烈动摇。跑遍全世界递送货物,会不会就等同于重游旧地?她知道没能保护艾莉丝的事实一直令克劳德痛苦不堪。克劳德正试图克服这个记忆活下去。但是前往告别艾莉丝的那个地点,会不会让他的内心再度被悲伤与后悔撕裂?
  入夜关店后,克劳德很难得竟然在喝酒。杯子空了。蒂法考虑到最后替他斟满了酒杯。
  「要不要我陪你?」她有话想跟他说。
  「我想一个人喝。」克劳德的回答让蒂法失去了自制心忍不住说了。
  「那你就在房间喝啊。」

  巴雷特有时候会打电话来。他几乎不讲自己的事情,总是只问玛琳的近况。然后最后再跟玛琳讲话。玛琳可能以为蒂法没有在听,语气寂寞地说了。
  「克劳德与蒂法最近感情不太好。」
  蒂法开始努力找克劳德讲话。尤其是玛琳在身边时更是积极地攀谈。话题都选择一些不会太严肃的。克劳德原本对蒂法的改变感到疑惑,但他很快就察觉她的目的,开始配合她。玛琳也加入他们的对话。蒂法的努力似乎有成果了。
  某天早上,蒂法说起了从店里常客那里听来的笑话。
  「那真是听不下去了。」克劳德说出了感想。
  「真是听不下去了!」玛琳大叫。
  大人们惊愕地看着玛琳。
  「这个故事上次不是讲过了吗?克劳德你还回答了一模一样的话!」
  关系并没有改善。但他们毕竟朝夕相处。因为他们是一家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同心协力过日子。或许对话与笑容都不怎么多。但蒂法认为我们是一家人。不,她只是希望如此。
  确认克劳德已经入睡后,她悄悄向他说话。
  「我们不会有问题吧?」
  当然没有回答。只听到呼吸声。只有克劳德睡在这里的事实,能够证明他们是一家人吗。
  「你喜欢我吗?」
  克劳德睁开双眼。表情诧异。
  「欸,克劳德。你喜欢玛琳吗?」
  「嗯。不过,有时候我会不知道怎么与她相处。」
  「你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
  「也许光是这样还不够吧。」
  「——我们也是吗?」
  克劳德没有回答。
  「对不起喔,问你这么奇怪的问题。」
  「不用道歉。问题在我身上。」克劳德闭上眼睛。
  「我们一起加油嘛。」
  蒂法等着克劳德回答,但一直到早上都没有回应。

  后来过了没多久,克劳德带着丹泽尔回来了。这个男孩子使用了克劳德与机车一起放在外面的行动电话,打电话到店里。
  接起电话的蒂法,先是担心克劳德发生了甚么事。但她立刻注意到男孩子的状况有异。后来她再也听不到男孩子的声音,换克劳德接起电话。她想问那里的状况,但克劳德不知为何却支支吾吾的。
  「怎么了?那个小孩子没事吧?」
  「不——看起来很难受。」
  「那你把他带来家里怎么样?」
  「这孩子——好像是星痕。」
  听到克劳德所说,蒂法一时回答不上来。星痕症候群是自从生命之流击退陨石的那天以来,就在全世界蔓延的疾病。目前还没找出治疗方式。每个人的症状各有不同,有的人看起来很健康不像是生病,也有人立刻丧命。而对蒂法来说最重要的是,有谣言说星痕会传染。也许会传染给家里的某个人。蒂法根据经验——如果谣言属实,全世界早已没有一个健康的人了——相信它不会传染,但还是觉得不安。而且相信谣言的人很多,无论真实情形如何,或许会影响到店里生意。然而她已经说过带来家里,就不方便说因为是星痕所以不行。
  「我听说星痕不会传染。」
  克劳德说,他似乎查觉到蒂法的犹疑。这时她注意到了。克劳德很想将那个孩子带回家里。
  「嗯,带回来吧。」
  「我们走后门进去。还有,有没有人能代为照顾玛琳?」
  「嗯。」
  蒂法挂断电话,觉得很不可思议克劳德竟然会顾忌店里与玛琳的事情。后来她明白了。克劳德以为蒂法会反对。即使如此他还是想带回来。蒂法想知道理由,不过等到克劳德将丹泽尔带回来,她每天照顾着他,也就将这个疑问抛到脑后了。
  丹泽尔恢复体力后,蒂法问他之前发生了甚么事。然后她觉得丹泽尔是命中注定要来到这里的孩子。丹泽尔的双亲是米德加七号街遭到破坏时的受害者。七号街遭到破坏的原因,出在阿帕拉契身上。所以我有责任,必须养大这个孩子才行。丹泽尔是为了来到我的身边才会与克劳德相逢的。蒂法向克劳德商量,希望能让丹泽尔成为家里的一分子。克劳德默默地点头,玛琳从寄住的老主顾家里回来,也高兴得不得了。
  丹泽尔刚开始还表示出只是暂时寄人篱下的态度,不过在帮忙店里与克劳德的工作后,渐渐地也敞开了心扉。
  光顾的客人明显地减少了。虽然知道原因,不过不只蒂法与克劳德,就连玛琳也绝口不提此事。

  夜晚,酒店营业结束,在厨房清理餐具时抬起头,就会看到正中央的桌子坐着史特莱夫快递的老板克劳德,以及助手玛琳与丹泽尔。丹泽尔虽然为星痕所苦,不过有时候也会一整天没有疼痛或发烧,这种时候他总是黏着克劳德进进出出。克劳德工作在身,一天当中大半时间都在外面度过,因此他回家后的时间对丹泽尔而言是与英维共处的珍贵时光。没错,对丹泽尔来说克劳德就是英雄。不只是因为在丹泽尔忽然出现星痕的症状而在死亡边缘挣扎时,是克劳德救了他,还有他的身段与骑乘的机车,所有一切都成了憧憬的对象。丹泽尔甚么事都喜欢问克劳德。甚至连蒂法能回答的问题他都要等到克劳德回家后才问。蒂法有一次曾经半开玩笑地说每天煮饭的是自己。丹泽尔用小大人的口吻,说我也有每天打扫店内与家里。丹泽尔说的确实没错,他打扫得相当彻底。问他是不是过世的母亲教他的,他只回答不是就不再说话了。后来,蒂法从克劳德那里得知了教丹泽尔打扫的人是谁。原来他有告诉克劳德。这件事也让蒂法不太高兴。
  为什么可以告诉克劳德,就不能告诉我呢?她甚至曾经为此烦恼。有一天,她对上了年纪的常客提起此事,问对方怎么想。结果得到的答案是:男孩子都是这样。人家还说这很正常,普通的一家人都是这样。这个答案虽然让蒂法不太能接受,不过普通的一家人这个说法倒让她心情轻松多了。关店后坐在桌边的三人,倒有点像是年轻父亲与孩子们。只要自己有心,也随时能在笑容的迎接下在那张桌旁坐下。
  克劳德摊开地图确认明天的工作行程,特别是送货路线。丹泽尔与玛琳负责整理收据。玛琳遇到不会念的字就会问丹泽尔。丹泽尔摆出做哥哥的态度教导玛琳。丹泽尔自己也不会念的字就会问育劳德。克劳德总是习惯先教他们怎么念,然后拿笔给他们。他说不练习写就不会记得。孩子们看薯写在收据上的地名,问克劳德那是个甚么样的地方。克劳德的说明非常简洁。人很多。人很少。怪物很多所以很危险,要走北方路线才安全。他的说明常常让人觉得「就这样?」,但孩子们似乎都很满意。蒂法总是想插嘴。当她补充说明之后丹泽尔会问克劳德是不是真的。虽然有点不高兴,但又觉得这样也没甚么不好。普通的一家人就是这样吧。
  蒂法认为丹泽尔的出现或许让家里成为了真正的一家人。克劳德明显地减少了工作量。晚上一定会保留与孩子们相处的时间。也会像以前一样与蒂法聊些无足轻重的日常会话。

  「问题解决了?」
  「哪个问题?」
  「你的问题。」
  「啊——」
  克劳德陷入了沉思。
  「不想说我不勉强。」
  「我没办法好好说明,不过——」克劳德先声明清楚才开始说。
  「问题还没解决。不,我想永远不会解决了。失去的生命是无法挽回的。」
  蒂法默默地点头。
  「不过,也许我能拯救现在濒临危险的生命。如果是这种事,或许我也办得到。」
  「丹泽尔?」
  「是啊。」
  「欸,你还记得带丹泽尔来的时候,你说了甚么吗?」
  「我说了甚么?」
  「很多。就算我反对,你也要带这孩子回来。我觉得你似乎已经如此决定了。」
  「那是——」克劳德又像那时候一样,露出了小孩子以为自己要挨骂的表情。
  「你说说看。我听了再决定要不要生气。」
  克劳德点头后继续说。
  「丹泽尔——倒在艾莉丝的教堂前。所以我觉得是艾莉丝将丹泽尔带到我面前的。」
  一口气说完后克劳德就不再看着蒂法了。
  「你去了教堂啊。」
  「我无意隐瞒的。」
  「可是你隐瞒了。」
  「抱歉。」
  「我又没说不行。不过下次我也要一起去。」
  「嗯。」
  「还有克劳德,你弄错了一件事。」
  克劳德表情讶异地看着蒂法。
  「艾莉丝不是将丹泽尔带到你身边。」
  「嗯,只是我自己认为罢了。」
  「不是这个意思。」
  「艾莉丝是将丹泽尔带到了我们家来。」克劳德凝视着蒂法,最后露出微笑。

  这段对话之后过了几天,克劳德离开了家。那个微笑所显示的未来只是幻想吗。蒂法亲吻了孩子们的睡脸,然后走进克劳德的办公室。她拍掉全家福照片上积的薄薄一层灰尘后试着打了电话。铃声响了几声后,电话切换成答录机语音。


  LIFE STREAM White1
  女人是古代种。所以在生命之流当中依然能维持自我。虽然只要她希望,随时都能成为星球的一部分,但女人觉得现在为时尚早。
  女人在星球中循环的生命之流当中感觉到一股异质的存在。那是一种绝不肯与星球交融的坚强意志力。女人知道这是谁的意志。夺去自己性命的男人。隐藏在美丽容貌下的无情精神。那股精神在生命之流当中活动着。女人感觉到男人正在企图影响地表上的事物。女人想着有甚么是自己可以做的。
  与对方接触会有危险,因此女人想尽量远离男人的意识。但也因为这样,她无法更进一步知道男人的意图。然而只有一次,从突如其来地出现在附近的男人精神当中,她知道男人将克劳德的记忆当成了自己的核心。克劳德是女人的朋友,也是恋人——是值得珍惜的事物之象征,也是应该守护的存在。


  On the Way to a Smile
  FINAL FANTASY Ⅶ
  EPISOED:BARRET
  一天,命运之日之后过了几个月。巴雷特帮忙蒂法与克劳德建立家园之后,将亲友达因的遗女玛琳托给两人照顾便踏上旅程。这次旅程的目的,是要对过去自己犯下的罪过做个了断。跟玛琳在一起安抚了心灵,将行动一天一天地往后拖,也让他有罪恶感。就算没有目的,自己也必须启程。必须远离心灵的依靠,将己身暴露在荒野之中。在受到责任感的驱使下,他「暂且」出发了。
  巴雷特有时候会想起送给蒂法——她也跟巴雷特背负了相同的罪过——的那句话。
  「必须证明不只是夺取,也能给予别人什么。」他认为她只要能做到这点就等于是赎罪了。然而,自己说的话无法安慰到自己。巴雷特自己即使踏上了旅程,还是不知道该做些甚么。

  有半年左右的时间他走遍了世界各地。米德加以外的地区除了星痕症候群的问题,差不多都已经恢复了日常生活。不同之处在于几乎没人使用魔晃。没有任何一座魔晃炉在运转。可以说这正是过去巴雷特与同伴们进行反神罗活动时梦寐以求的状态。他不怎么满足,反而觉得困惑。右手安装了枪械的男人只能在战场或混乱中安身。他甚至担心没了这些,自己是否会失去赎罪的机会,而感到焦躁。有时候他会为了寻求战斗的机会而在森林中旁徨,打倒袭击而来的怪物。在忘记一切地战斗后,又觉得这样只是在消除压力而陷入自我嫌恶。每当这种时候,巴雷特总是会大叫。
  「唔喔——!」

  有一次他走在朱诺的拥挤人群当中。他觉得右手臂的前端撞到了某个东西低头一看,一个小孩子额头流血在哭。他急忙想替他处理伤口,一名应该是母亲的女性却跑过来哀求他。
  「求求您。请放过孩子吧。求求您了。我甚么都愿意做。」
  那名母亲的眼睛盯着巴雷特右臂的机关枪看。他想在和平的时代当中,我就跟怪物没两样。时代正在变化。必须想想符合新时代需求的补偿方式。虽然还不知道那是甚么,但是得先改变自己才行。

  巴雷特前去拜访住在考雷尔村的阪木老先生。这名白发剃得短短的矮小老人是一名技术人员,考雷尔村的矿工使用的各种机械工具的维修工作都由他一手包办。当村人舍弃煤炭,选择魔晃炉时他不做解释便迳自离开村子,不过当神罗舍弃了村子时他又回到了考雷尔。自从那时候起,他变成了一个与其他村人保持距离度日的孤僻老人。
  某天,阪木老先生向巴雷特提出要求,希望能让自己为他制作义肢。巴雷特很讶异老先生竟然会来向自己攀谈。而且他提出要求的理由,竟然是因为他没有做过义肢。搞不懂这人在想甚么——巴雷特虽然这样想,但正好他一直不习惯没有右手的生活,因此便以不收费用做为附带绦件答应了。
  第一号作品是前端附了铁钩的单纯造型。巴雷特不满意。他希望能做更多的事。例如挖土——老人做了铲子形的义肢——或是钉木桩——他也准备了槌子形的义肢。但无论哪一种都不能令他满意。有一天,阪木老先生对抱怨连连的巴雷特说了。
  「你的脑袋里只想着对神罗报仇。我装什么你都不会满意的。我不想再跟你扯上关系了。这个给你,你不要再来了。」老人硬塞给他的,是一个能够在手臂前端装上工具的转接器。藉由这项工具,巴雷特的右臂就能够装上各种义肢,或者是武器。
  「想装什么是你的自由,不过你可得仔细想想啊。」
  老人的忠告左耳进右耳出,巴雷特几乎甚么也没想过。从那之后的几年间,巴雷特使用这个转接器装上的都是武器。每当获得新的武器他就拿来试试,一天又一天不断提升自己的攻击能力。

  巴雷特与老人久别重逢,随便打了个招呼,便急着请对方为自己制作新的义肢。
  形状像真的人手,色调柔和的义肢。谁看到都不会害怕,能够溶入日常生活的义肢。阪木老先生用鼻子哼了一声只是盯着巴雷特看。
  「我不是只会打打杀杀的男人。我不想再让别人怕我了。」
  「所以呢?您老兄想成为甚么样的人?」
  「所以啦——」巴雷特想回答,却发现自己内心根本没有答案。我混进逐渐恢复笑容的世界,究竟想做甚么?
  「啊啊!我也不知道!」
  「大概需要一个星期,可以吗?」
  「知道了。那么,我在这段期间——」
  巴雷特正要说自己打算在这里等,老人却打断他。
  「如果你没有预定计划,要不要帮我外甥做事?至于酬劳嘛——」
  「不用啦,还要甚么酬劳。」
  「没关系,我先想想吧。」

  第二天,巴雷特坐在阪木老先生的外甥驾驶的卡车上。这种车款在巴雷特小时候还活跃于各地。车上装了引擎,利用燃烧煤炭加热锅炉中的水产生的蒸气发动。握着方向盘的驾驶人、调整引擎出力的引擎管理员,然后是两名将煤炭送进燃烧室的锅炉管理员,总共四人协力让卡车发动。庞大车身的后面有可供十人乘坐的货斗。五人份的空间被煤炭占据,剩余空间巴雷特一个人就占了两人份。
  巴雷特仰卧眺望着天空,心想真是慢得可以了。但这不是任何人的错。蒸汽引擎的大型卡车从以前就是以这个速度在跑的。男人们滴着汗水拚命工作。人也好机械也好无不卯足了全力在干活。管理锅炉的中年人到货斗来休息了。
  「不好意思,在你老大不高兴的时候来打扰。借一下空间啦。」
  「我没有在老大不高兴喔。」
  「你的火气都从皮肤渗出来啦。」
  巴雷特上半身坐起来盯着对方看。
  「你是怎样?」
  「看吧。」
  两人沉默了一段时间。最后管理锅炉的人开口了。
  「你啊,是打算一直当我们的保镳吗?」
  「只是老头拜托我这么做的。之后要怎样我也不知道。」
  「我看你也不适合这份工作。」
  「保镳吗?恐怕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了吧。」
  「很难说喔——」
  锅炉管理员只这样说就不再吭声了。巴雷特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这个男的觉得我看起像甚么人?
  「喂,继续说啊。」
  巴雷特心想,或许这个男的能够给我的人生一点提示。
  「我看起来像什么类型?」
  「你不是把迎面而来的怪物打倒的类型,而是会自己去捣毁怪物的巢穴。」
  原来如此,或许真是如此。
  「即使你不知道那个巢穴在哪里也一样。」管理锅炉的人笑着说。
  「这样岂不是像个笨蛋?」
  「这不是谁都做得到的。你大可以引以为傲啊?」
  巴雷特盯着对方的脸嘿嘿嘿地笑了。管理锅炉的人一脸讶异地也看着巴雷特。
  「可以问问你的意见吗?」
  「要看内容。」
  「我啊,想弥补罪过。为此我才在旅行。可是,过了这么久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赎罪。我这个人大概就像你说的。你觉得像我这种人有甚么可以赎罪的方法?」
  「唉,这要看你犯的是甚么罪了。」
  「——因为我,有数也数不清的人失去了性命。」
  巴雷特想起阿帕拉契的同伴们与炸毁一号魔晃炉时的事情。远远超出预料的破坏程度。陷入恐慌的城市。死去的同伴们——未曾谋面的市民们。
  锅炉管理员对沉默不语的巴雷特说了。
  「那你当然只能活下去喽。只要把所有认为做了能够赎罪的事情都做过一遍应该就行了吧?」
  「恐怕也只能这样吧——」
  「即使不知道怪物的巢穴在哪,你这个人也会去奋战吧。总有一天怪物也会消失——喂,你看!」锅炉管理员指着卡车后方。小型的恐怖怪物追在后面。巴雷特将右手前端朝向那只怪物,连瞄准都不用就开枪了。怪物的身躯在子弹连续射击的砰砰声下化为碎片。
  「真行啊——怪物也真是倒霉。」
  巴雷特回头看向对方正要说这没甚么大不了,却发现锅炉管理员的视线对着自己的右手。那个眼神与在朱诺遇到的女人如出一辙。或许自己才是怪物。
  「也许怪物的巢穴,就在我的内心中。」锅炉管理员不发一语。

  卡车的目的地是一座小型村庄。村人似乎以耕田种马铃薯为生。比出发时煤炭减少了大约一半的卡车货斗上,堆上了好几个装满马铃薯的麻袋。巴雷特一边帮忙作业一边思索。这些马铃薯卖到街上时,值多少钱呢?村人决定的马铃薯价格一定还要加上卡车人员的报酬。粮食的价格在米德加形成了一大问题。就算是在非常时期也未免太贵了。巴雷特也这么想。然而,看到这么多人工作的样子就会觉得贵也是没办法的。自从停止供给魔晃,附有引擎的农具几乎都不能用了。种植马铃薯的辛苦必定超乎了众人的想像。
  「哦!」巴雷特忍不住叫起来。不能使用机械,那就只能自己活动身体。要人力多得是。米德加不是一堆没有工作不能温饱的家伙吗。只是采集野外生长的植物填饱肚子,粮食很快就会耗尽了。还是应诙播种或是插秧生产农作物才行。还得养家畜。
  「哦哦——」
  对了。只要大家有心,总有一天至少粮食不会匮乏。需要机械时就像那辆卡车一样用煤炭吧。今后只要回到魔晃之前的时代就可以了。也许会有点贫穷。也许在那样的时代里事物发展得会很缓慢。也许急躁的自己会忍不下去。但,也只能这么做了。不,时代会转变成如此。巴雷特对对自己立刻想到的「我的看法」感到心满意足而露出微笑。然后他开始熟思有甚么是自己能做的。首先在右手装上铁锹耕田。活用精力旺盛的身体干别人五倍的活。不,建立新时代需要一名领袖。那会是我的职责吗?巴雷特的思考开始加速。脑中浮现自己正在发号施令的身影。然后是专心倾听的同伴们。「我明白了,巴雷特!」跑出房间的洁西。跟在其后的魏吉与比格斯。自己身为阿帕拉契领导者时的光景浮现在脑海里,一片光明的未来展望瞬间变成了深深的后悔。
  「唔喔喔喔喔喔喔!」巴雷特大叫。他心想不妙看了一下周遭。可是没有人在看巴雷特。所有人都聚在一户人家前面,看着阪木老先生的外甥与一名应该是村人的中年男子交谈。巴雷特也想听他们的对话而走过去。
  「我们不介意将送您的女儿到米德加。可是,她的身体状况似乎相当虚弱——或许会来不及。」
  「可是——」中年男人的背上背负着一名年轻女孩。女孩子无力地瘫在他的背上。是个漂亮的女孩。但是从手臂上不断滴落着黑色液体。是人人畏惧的星痕症候群。而且病情似乎相当严重。这是巴雷特最怕见到的场面。现在,眼前发生了危机自己却帮不上任何忙。
  巴雷特知道就算前往米德加也没有甚么有效的治疗方式。或许应该让他们知道。在这座村子里静静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不是比较好吗?但是说出这件事也就等于夺走那对父女的希望。难道就只能闷不吭声地任事情自然发展吗。巴雷特好想大叫。
  「就算去米德加也没用吧。」不知道甚么时候站在自己附近的锅炉管理员说。
  「恐怕是。」巴雷特说。
  「那就告诉他们吧。」锅炉管理员走向那对父女。巴雷特从背后叫住他。
  「等等啦。」
  但男人不理他。巴雷特想在锅炉管理员说话让父女绝望前阻止他,追在他后面。锅炉管理员回过头来对巴雷特说了。
  「你是想只要他们这样希望,就让她去米德加也没关系是吧?就算没用也没关系。」
  「——是啊。」
  「如果有飞空艇也就算了,我们只有卡车。货斗很热环境恶劣。你知道吧?要是因为这样而提早了死期怎么办?」
  「——可是啊——」
  「没关系,我去跟他们说。或许那位父亲会失去希望。但女儿还是在家里度过最后的日子比较好。」
  他不知道自己与锅炉管理员谁说的才对。必须好好想一下。一样的想法在脑中盘旋。巴雷特又想大叫,但他忍住了。最后锅炉管理员没有加入对话就回来了。
  「她刚刚断气了。」
  「你说甚么!」
  「——喂,你想听听那个女孩最后说了甚么吗?」
  他想「我不想听」,但锅炉管理员继续说下去。
  「她说,请带我去米德加。」
  我错了,锅炉管理员说完咬住了自己握紧的拳头。
  「唔喔喔喔喔喔喔!」巴雷特大叫。
  「没有人做错啊!」
  巴雷特放任无处发泄的怒气驱使自己将右手高举对空,开枪射击。砰砰声响遍了静谧的村子。
  巴雷特留在村子里,看着死去的女孩入土。他问憔悴的父亲有没有甚么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
  「要是有飞空艇就好了。」这名父亲小声地说。「我曾经是格尔尼卡飞空艇的乘务员。要是它还有飞行的话或许女儿就不用死了。因为从这里到米德加只要一瞬闻啊。」
  「老爹啊。」巴雷特觉得自己非说不可。「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就算到米德加也是治不好星痕的。」
  要是这样的话。要是那样的话。一去想假定的世界跟现实的差异,就很难认清明天的目标了。这是巴雷特的亲身体验。像这位父亲一样悔恨自己的能力不足更是不可取。过去是不能改变的。当巴雷特在想该说甚么的时候父亲开口了。
  「不是米德加也可以。其他地方也可以。只要听说有哪个地方可以治疗星痕,就可以将病患运送到任何地方了吧?所以要是有飞空艇的话,至少可以做个准备。」
  「准备?」
  「不只有我女儿苦于星痕。」
  才刚失去女儿的父亲原来已经放眼未来了。
  一边将马铃薯堆上卡车一边描绘的未来完全失去了光彩。飞空艇或是其他方便的机械稍微运作一下有甚么不可以。目前米德加也在使用许多作业用车辆与机械。米德加储备了魔晃以外相当丰富的燃料。有一件事让所有市民惊讶不已,那就是神罗公司开始将自己藏起来的燃料定期分配给市民。同时原本是魔晃用的引擎,也在人们的智慧下一个个改造成其他燃料用。虽然出力下降了,不过没有人抱怨。既然如此,飞空艇也没甚么不可以的。如果一定要用魔晃才能飞,那就用魔晃嘛。用一点点不要紧的。不要浪费就可以。时代在改变。那么,我也要改变,巴雷特想。
  *  *
  火箭村的东边,距离不甚遥远的地方有一大片寸草不生,像沙漠一样的土地。这里有座小规模石油生产设施,设置了高约十五公尺的油井架。设施相当老旧。几名男女抬头仰望着井架。身穿白衣的塞拉也是其中之一。站在她身边身穿工作服的男人说了。
  「比起一个月前降低了百分之七十。情况不太妙喔。那,你们那边呢?」
  「我们那边完成了。虽然说不上跟魔晃一样,不过精制得相当不错。」
  「我就知道你办得到。不过没有原料一样没戏唱啊。」男人说完,将视线移向地面。塞拉也跟他一起看着地面。她想像着现在应该在地底发出怒吼吸取石油的采油用钻杆。
  「再多一点,拜托。」塞拉双手合十祈祷。将左手背染黑的不是油污,而是星痕。
  *  *
  火箭村过去是神罗公司的宇宙开发基地。当时的技术人员直接定居下来,成了一座类似小村子的聚落。
  巴雷特一进入村子就看到一群小孩子在玩。有的孩子年纪与玛琳差不多大。巴雷特不禁笑颜逐开。
  「你们在玩什么?」他向小孩子说话。孩子们的视线都聚集在他身上。
  「也让叔叔加入嘛。」小孩子都逃走了。巴雷特啧了一声看着自己的右手。
  「在新的义肢完成前忍忍吧。」
  「就算没有那把枪你一样很吓人啦。」背后有人对他出声。
  「你是——」巴雷特想不起来。
  「你记不得也是没办法的。我是海温德的乘务员啦。」
  海温德是巴雷特一行人在拯救星球的旅途中搭乘过的飞空艇名称。
  「喔喔,那时候受你照顾了。」
  「哪里。」
  巴雷特立刻拜托对方带自己去找席德。当他们正要前往时,从村子的角落传来敲打金属的声响。
  「休息时间结束了。我也得快点。」
  「你们在做甚么?」
  「那还用说。这里是席德与同伴们的村子啊。」
  「飞空艇吗?」
  「你看!」
  将家家户户抛在背后,当视野变得开阔时,他看到那里正在建造一艘机体庞大、跟过去的海温德一模一样的飞空艇。
  「太猛了!」
  飞空艇被粗糙的作业用鹰架包围着。在安全措施看似不怎么完善的鹰架上,有大约二十名村人正在干活。四处响起用铁鎚敲打外装金属板成形的震耳巨响。飞空艇似乎已将近完成。
  「根本已经完成了嘛。」
  「只有外观啦。你瞧。」他看着男人手指的方向,这才发现引擎还没装上去。
  「因为魔晃已经不能用了。引擎还要花点时间。」
  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巴雷特急忙压低身子。
  「艇长在那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过去同伴指了指飞空艇对面的机库说。
  机库中有一具看似飞空艇用的引擎,设置在工作台上。
  一群男子远远地看着引擎。每个人都戴着护目镜。又是一阵爆炸声。巴雷特吓了一跳。其中一个男人扔下护目镜冲向引擎。
  「靠腰啊!」
  席德一脸想吃了引擎的表情将脸贴近引擎开始检查。
  「他妈的!小心我把你砸成废铁!」
  许久未曾听到的脏话让巴雷特露出微笑。这家伙还是没变啊。席德继续咒骂着走向巴雷特身边。
  「你这种说话方式,会被老天爷骂的。」巴雷特对他说。席德既不高兴也不念旧地回嘴。
  「老天爷?你把他带来啊。看你爷爷不臭骂他一顿。」

  两人互相报告自己的近况。
  「我将玛琳托给蒂法照顾了。因为她跟蒂法很亲。」
  「那好。全世界都会赞成的。那,克劳德也跟蒂法一起吗?」
  「是啊。蒂法跟以前一样开了一家店。克劳德原本在店里帮忙,不过现在好像忙着做自己的生意。说是做快递。」
  「克劳德?做生意?」
  「一定是蒂法拍着他的屁股叫他做的啦。」
  「原来如此。结果啊,还是女人厉害啦。」
  「塞拉最近怎么样?」
  「哎,没甚么变啦。」席德支吾其词,想改变话题。
  「所以你有甚么事?大爷我可是很忙的。」
  「你不是在做飞空艇吗?」
  「是啊。」
  「能不能让我也帮忙?」
  「啊?你一个门外汉能做甚么。」
  要是平常巴雷特早就发火了,但他当怍没听见,开始说起自己的体验。
  「要是有飞空艇啊,我告诉你,能够拯救的生命一定很多。比方说星痕病患。只要有人发现了治疗法,就能一口气运送过去。也能带着能够医治这种病的人各地跑。还能运一大堆粮食。生活所需的物资甚么都能运不是吗?」
  「你讲得可简单。」席德将脸逼近巴雷特面前。「要用魔晃耶,魔晃。你知道飞空艇飞一趟需要耗费多少魔晃能源吗?」
  「不知道。可是啊——」巴雷特说出自己一路上想过的事。只要不贪心就可以了。使用魔晃会缩短星球的寿命。的确是这样没错。这点将来也永远不会改变吧。但,只要一点点。如果只是为了让我们生存下去所需的分量,星球应该也会同意吧。
  「啧,阿帕拉契的老大变得还真多啊。」这是席德做出的反应。
  巴雷特无法回嘴。关于跟过去做妥协,他以为自己已经有了答案。然而被人再度指出这一点时他又无言以对。胸中烦闷累积得越来越多让他举起了右手。他想开枪但想到这里是室内而作罢。但是他大叫了。
  「唔喔喔喔喔喔!」
  室内的所有人都看着巴雷特。
  「抱歉。别在意。」巴雷特勉强挤出笑脸对周围的人说。然后他低下头想着该说些甚么。他想不到要说甚么,反而是过去的情境浮现在脑海中。比格斯、魏吉、洁西认真严肃的表情。你们说些甚么啊。尽管责备我啊。他想摆脱三人的身影而摇摇头,然后将头抬起来。席德看起来变得很模糊。
  「你是怎么啦——」席德惊讶地看着巴雷特。
  「席德啊,你教教我吧。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啦。我的过去全是过错。但应该也有一些做对了的事吧。可是啊,哪些才是对的?哪些才是错的?今后我应该走哪一条路?不,我想改变。就因为我有那种过去所以不行吗?啊?我就得一直把枪装在右手上,吓跑小孩子吗?这样就能赎罪吗?我搞不清楚了。帮帮我啊——我到底该怎么做?」
  巴雷特终于对着天花板开枪了。天花板开了好几个洞。席德抬头看着天花板说了。
  「总之啊,你先把那里修好再说。」
  巴雷特正在汗流浃背地修埋天花板的洞时席德过来了。巴雷特注意到了但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便不理会他继续做事。
  「冷静下来了吧。」
  席德在稍微远离一点的地方坐下说。
  「——抱歉。」席德摇摇头叫他不要在意。
  「有件事想叫你帮忙。」
  巴雷特停下手上工作盯着席德。
  「首先是魔晃。我觉得正如同你讲的。就跟星球要一点点所需的分量吧。我们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实际上,飞空艇的确能帮上大忙。尤其是全世界正要重建的时候。等到有朝一日大家说已经不需要了,我就把它停在某个景色开阔的地方,当成本大爷的家吧。」
  接着席德谈起目前的能源问题。全世界的魔晃炉目前都没有运转。这绝非因为大家知道魔晃会缩短星球的寿命所以反省不该使用。当然也牵扯到营运魔晃炉的神罗公司失去力量的现实问题。不过魔晃炉未能再度运转的真正原因是——
  「现在谁都知道魔晃能源是吸取生命之流以供利用的。而生命之流的可怕,那天大家都体验过了。大家都怕星球再度发怒。」
  巴雷特回想起逼近米德加上空,即将破坏星球的陨石被生命之流摧毁的情况。那种压倒性的力量是人类绝对无法制造出来的。
  「谁也不敢再接近魔晃啦。」
  「意思是说不能再生产魔晃能源了?」
  「是啊。大概吧。」
  「可是啊,让一座魔晃炉偶尔运转一下也不会怎样吧?有那么严重吗?」
  原谅我,比格斯、魏吉、洁西。
  「那里已经抽不出魔晃啦。生命之流的流向变了。」
  「你调查过了?」
  「是啊。唉,也不是那么正式的调查就是了。」
  巴雷特说不出话来。星球的意思是叫大家不要再用魔晃了。
  「如果能在别的地点另外盖一座魔晃炉还有可能,但是要找到那个地点,然后把建材运过去——不知道甚么时候才办得到。连建材都不知道要怎么运了。」
  「根本不行嘛。」
  「只要储备的燃料一耗尽就玩完了。世界会回到煤炭时代。只能用怀旧的蒸汽卡车在路上慢吞吞地跑啦。到时候世界上跑得最快的交通工具就是陆行乌了。唉,那样也没甚么不好啦。」
  「只能放弃希望过日子吗?只退不进的生活吗?的确我们是犯下了天大的错误。或许不走上同一条道路才是对的。但因为这样我们就得原地踏步吗?难道就不能找别条路吗?」
  「所以啦,轮到石油上场了。」席德咧嘴而笑着说。
  「你说石油,那个派不上用场的?」
  对于在矿坑工作的巴雷特而言,石油的出现曾一度成为威胁。然而最后几乎没有人使用石油。
  「石油会派不上用场,是因为有了魔晃。本来应该要由石油领导时代进步的。利用石油制造出各种燃料的技术也都一应俱全。可是啊,自从魔晃出现,这些技术就全被改良用在魔晃上了。」
  所以石油才会从历史中消失。
  「不过啊,现在它不再是无用之物了。神罗一点一滴地开采储藏起来就是最好的证据。所以——我们找了油田。偏偏神罗使用的油田位于海底——」
  「需要潜水艇吗!」
  「那也要有魔晃才能动。而且就算能动也不行。生命之流把整个油管都弄坏了。」
  「该死!」
  「唉,先别放弃得太早啦。」
  席德等人翻出了古老的纪录,得知了其他油田的地点。幸运的是它离火箭村并不太远。那个地点有开采石油与精制汽油的设施,虽然半毁但至少遗留着。席德与同伴们将设施修复到可供使用的状态。然而只有汽油的话动力不足。
  他们需要效能更高的燃料。为此一行人不断尝试,终于有希望能够做出航空煤油了。除此之外,配合燃料改造引擎的工程也在同步进行。然而这边却进行得不太顺利。
  「你们这些家伙,是从甚么时候开始——太厉害了席德!了不起!」
  「所以喽,根本不需要什么新的技术。我们只不过是让过去的技术在现代复活罢了。」
  「总而言之,煤炭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啊。」在煤矿村出生长大的巴雷特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时代在改变。可以说我们正好生于变动的时间点吧。」
  「我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你很幸运耶。在这个时代可以尝试的事情多了。」
  「说得没错。」
  「不过不幸的是——」
  「是甚么?」
  「可以试的事情太多了,时间不够。真他妈的。」

  席德与巴雷特从火箭村出发往东踏上旅程。步行了一整天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塞拉出来迎接两人。
  「嗨!」巴雷特很高兴能看到老朋友。塞拉看起来似乎完全没变。然而巴雷特很快就注意到对方手上冒出的星痕。塞拉一查觉到就把手藏起来了。
  「怎么样,会痛吗?」席德粗鲁地问她。
  「不要太勉强啊。」
  ——时间不够——
  巴雷特想起了这句话。席德抬头望着油井架。一动也不动。
  「怎么会这样——」
  塞拉解释了状况。
  「今天早上我关掉的。或许还会再冒出来,但已经降低到一开始探勘时的百分之十了,所以我把帮浦关了。」
  席德丧气地低声说:
  「第一天的时候,石油不需要帮浦就自己喷出来了耶。我们在石油雨中淋得一身黑还笑不停呢。」
  巴雷特大叹了一口气。
  「这颗星球难道甚么都不愿意给我们吗?」
  「没有这种事。」塞拉以坚定的语气说。
  「这颗星球为人类准备了各种资源。煤炭、石油,说不定魔晃也是。搞不好还有我们未发现的资源。只要使用方式正确就没有问题。不要贪心就不会有事。下点工夫处理就可以了。这颗星球一定在暗中帮助我们。因为在星球上循环的生命之流,过去也是活在世界上的某个生命啊。」  席德与巴雷特思索着她话中的意思。
  塞拉——巴雷特觉得——无论是活着还是回到星球的怀抱一定都会帮助席德吧。席德也一样。巴雷特自己也一样。
  「塞拉。」席德只叫了名字便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他再度开口。
  「塞拉——燃料处理得怎样?」
  「没问题。虽然也要看引擎的效率,不过绕星球飞一圈一定没问题。我想足够用来试飞了,如何?」
  「——引擎还没好。很不顺利。也不知道啥时候会好。所以啊,塞拉。」
  「怎么了?」席德默默不说话。巴雷特忍不住插嘴了。
  「席德他啊,说希望你来帮忙开发引擎啦。打他屁股两下吧。虽然燃料已经做好了,可是还有堆积如山的工作要处理吧。」
  「我知道。」塞拉看着席德说。「我还不能输。」
  巴雷特还没说完。
  「引擎做好了以后,也还有一堆事情要做喔。」
  塞拉报以微笑。

  一行人沉默地仰望着油井架。
  「巴雷特。」席德小声地说。
  「不知道哪里还有油田啊。」
  「安啦,交给我。」
  内心已经没有迷惘。星球啊。循环于星球的生命啊。如果要惩罚我,随时欢迎。不过,我会尽全力抵抗。能够惩罚我的只有现在活着的人。我要活下去。为了活着的人争取明天。

  当巴雷特回到工作室,阪木老先生将他要求的新义肢交给他。是个以木头制成感觉平易近人的义肢。不需要转接器直接装在手臂上。巴雷特先看了义肢,然后看着老人说了。
  「对不起。谢谢你特地为我做了这个——但我决定继续踏上旅程。我要找寻会冒出石油的土地。或许必须前往从未有人踏入的危险地带。也不知道会出现甚么样的怪物。所以我目前还是需要武器。不只是为了自卫。我是个不能放弃战斗的人。如果我挺身奋战能够让别人远离战斗,那么这就是我的使命。而且也能成为赎罪。」
  阪木老先生听着巴雷特第一次这么有条不紊的自游后,先回到后面的房间,然后带着某个包裹回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有些生锈的义肢。作工精巧的钢铁假手。似乎连手指都能动。
  「经过训练之后也可以写字。能不能写得好就要看你了。」
  「这是——」
  「就当作是帮外甥忙的跑腿费吧。不过你现在好像不需要,我先替你保留着吧。」
  「不好意思,你都帮我做好了。」
  「别在意。这是好几年前做的。」老人说当一切都结束时要记得来拿。还说会替他磨掉铁锈。

  向阪木老先生告别后他走了一段路,才想起应该打个电话给玛琳。不。等一切都结束了再到这里来,用老爹替自己做的那个义肢写信吧。再拿着这封信去寄给玛琳吧。巴雷特开始想大叫了。
  「上路吧!」
  他在内心的驱使之下大喊。


  LIFE STREAM Black2
  生命之流喷出地表时,男人将早已毫无意义的记忆送给了星球。少年时代的记忆、少数友人的记忆、缺乏自觉时战斗的记忆、过去那些日常生活的记忆——这些成了奔流的一部分,包住了陨石,最后消失了。同时,精神核心以及与其坚固连结的意志,遁进了无数道奔流当中,在大地、城市之间穿梭。当四处逃窜或是呆滞站在原地的人们被奔流吞没时,男人将自己的印记留在对方身上。男人确信只要克劳德注意到这个印记,自己就绝不会消失。只要克劳德还记得我,我就能永远存在。无论是在生命之流当中抑或是地表上。男人想就算自己的精神扩散了,只要一小片记忆仍然在星球上循环,终究能够倚靠克劳德的意识取回自我。


  On the Way to a Smile
  FINAL FANTASY Ⅶ
  EPISOED:NANAKI
  消失吧疾利根。你究竟是甚么人?赤红十三也就是那那基想吐出蟠踞内心的漆黑怪物,对着月亮吼叫。那那基的长啸响彻入夜的寒冷高原。那那基颤抖着红色皮毛覆盖的身躯吼叫,在燃烧于柔韧尾巴前端的火焰照亮之下,它得身影浮现在黑暗当中。
  没有人回应那那基的长啸。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但只有这次它觉得好像是某种信号。这个问题恐怕只能自己独力解决。疾利根在自己的体内,是只属于自己的敌人。
  它是在几天前第一次查觉到它的存在。那那基按照顺序,试着回想起疾利根诞生——或者该说是附在自己身上的来龙去脉。

  与克劳德等人一同打倒赛菲罗斯,结束了拯救星球之旅的那那基,回到了宇宙峡谷。峡谷中的人们比平常更加欢迎结束战斗回乡的那那基,兴味盎然地听它报告旅途的过程。那那基心中充满了骄傲。
  接着那那基去见了父亲瑟特,向与忌族交战时不幸石化而仍然静静守护着峡谷的勇敢战士说话。
  「爸爸。爸爸与妈妈是保护了峡谷的伟大战士。所以我也想跟你们俩一样保护这里。现在我觉得,我应该办到了。所以,爸爸。我要再度踏上旅程。这次不是为了战斗而旅行。我想见识世界上的各种生命。陆行鸟的出生,或者是树木的枯萎,还有——总之,我要看各种生命,甚么都看。爷爷有说过。一直看着这些事物,好好记在脑海里,再传递给下一群人们或许就是我的使命。对了——」那那基看着父亲变成石头的眼睛与耳朵,想起了一件事。「我也会向爸爸报告的。嗯,我会的。」
  接着那那基向峡谷里的人们也做了相同的报告。它表示自己将听从已故的爷爷——布根哈根的遗言,将这场「记忆世界之旅」当成自己新的使命。峡谷中的人们都鼓励那那基,认为这将是一场极有意义的旅程。最后他们说大家会永远留在这里,为那那基送行。
  离开高台上的聚落,沿着险峻的道路往下走了一段后那那基回过头。峡谷的人们还在招手。那那基坐在地面上,只以前脚站立仰头长啸做为回应。再见。我会回来的,多保重喔。心满意足后,它一口气冲下山丘。最后它来到每次必定路经的小岩块上。每次当那那基要离开宇宙峡谷时,一定会在这里回头仰望聚落。一旦走下这块岩石就无法再看到聚落了。那那基一如往常地回过头,想仰望聚落——但是看不见。一块之前没有的大石头挡住了视线。啊啊,那那基想到了。一定是生命之流经过了这里,造成那块石头从甚么地方掉了下来。在它回来时,已经发现有些地方的地形变了。它重新确认周遭地形,发现从以前就暴露在外的一部分断层挖出了一个大洞,还有突出的岩石平台也崩塌了。没办洼,那那基心想。没有人会因此而困扰。与其他地方,比方说像米德加那样破坏到难以修复的市镇相比,这点程度等于没有。那那基从小岩块上跳下,继续前进。它集中精神注意脚步前进。一步。再一步。最后那那基查觉到异状。不是风景而是自己的体内——不,是在内心产生的异变。那那基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它探索自己的内心。有了。就是这个。是甚么啊。那那基心想,必须用言词来形容才行。理解一件事物,至少对那那基来说就是这么一回事。这个东西——整个是黑的。好像心中开了个洞。不,不是洞。某个黑色的「块状意念」就在那里。沉重、好像塞满了某种物质。后来它发现这个东西开始激烈地震动。它有预感它要改变形状了。会变成甚么样子——那那基一想到此,就因为恐惧而全身发抖。
  「——」强烈战栗让它发不出声音。那那基咬紧牙关忍着。不,它忍不了。那那基大大地吐出一口气后,在断崖上奔驰赶回聚落。
  聚落的人们看到才刚送走的那那基又回来了,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都很惊讶,而聚集在一起。
  「那那基,怎么了?」
  「那个——」声音发得出来了。它知道黑色块状物已经消失了。
  「该不会这么快就想家了吧。」有人调侃它。其他人也跟着笑了。
  「嗯,或许是喔。」
  「那那基,振作一点啊!这样说不上是勇敢的战士喔。」
  「嗯,你说得对。」那那基跟峡谷的人们交谈了片刻。然后它再度告别,踏上旅程。它可以选择别条路,但它刻意走同一条路。因为它觉得有必要确认那种恐怖感是不是来自于地点。然而甚么都没有发生。

  那那基称呼突然出现在自己心中,放出恐怖感的「那个物体」为疾利根。疾利根这个词没有甚么意义,但取个名字至少不会忘记。名字能够让人想起关于事物的各种要素。那那基就这样,在心中豢养着疾利根继续旅行。有时候它会想起它的存在,想找出它究竟是甚么,但每次那那基都会吓得发抖。它想直到有一天自己能以平常心思考这件事之前,就尽可能别管它了。

  离开宇宙峡谷的那那基订立了粗略的旅行计划。先往西走,寻访尤菲故乡五太的所在地,那座南北纵长的岛屿吧。这里结束后,再往东走,在那里的大岛屿走走看看。席德的火箭村、巴雷特的考雷尔村、克劳德与蒂法的故乡尼弗海姆都在那里。之后到北方看看吧。它想连杳无人烟的边境都彻底看过一遍,因此不知道要花上多少时间,不过那那基并不担心。一般认为那那基一族的寿命可达五百年甚至千年,如果要问它们的长命百岁有甚么意义,那一定就是能够以单独一个人类无法拥有的时间,持续进行一件什么事吧。
  「不可以勉强。我要活得比任何人都久才行。」
  那那基以五太为目的地前进。如果可以,它想见见尤菲。尤菲对待自己的态度就像主人对宠物,不过那那基认为那是尤菲个人的亲密表现。
  「尤菲这个人就是很单纯。」那那基想。身边都是年长的同伴,尤菲总是想以对等的态度面对大家。看起来她似乎在宣称既然一样是站在战场上,就不需要在意年龄的差异。她的心情那那基完全可以体会。大概两者的精神年龄一檬吧。自己虽然已经活了将近五十年,最了解的竟然是大概十五、六岁的尤菲,这个事实让它觉得心情很复杂,但人类与那那基成长的方式不同,关于这一点恐怕只能认命了。
  来到离五太不远的地方时,那那基偶然遇见了尤菲。它原想开个玩笑装出要扑向她的样子,然而从高台上看到的尤菲,不像是能够接受这种玩笑的状况。她两边胳膊抱着年纪相仿的少年两只小腿,拖着少年以倒退的方式往五太的方向前进。她一路上大概是这样拖过来的吧。草原上形成了一条少年画出的长长轨迹。虽然不知道少年是生是死,不过尤菲一直在跟他说话。最后尤菲停下来了。那那基正在想她是不是要休息,就看到尤菲抱起少年,想试着将他背在自己的背上。然而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尤菲而言,这似乎是一件难事。
  「真没办法。」那那基自顾自地说完,便往尤菲那边走去。在对方没有想到有人会来帮忙时,自己能够伸出援手,感觉还满好的。那那基蹑手蹑脚地靠近尤菲,对她说了。
  「要不要帮忙?」

  尤菲的朋友,这个叫做尤里的少年,得了米德加突然发生的疾病。这种恐怖的疾病得了之后会从身体各处流出黑色液体而死。在米德加,这是跟重建遭到破坏的城镇一样重要的问题,甚至比它更重要。那那基有听说过这种病会传染,但尤菲毫不在意地与尤里相处。那那基感到很不安。是不是应该让她知道?但是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它发现尤菲早就知道传染的可能性了。这人怎么这么没有戒心?不,那那基发现了。她不是没有戒心。她是太善良了。尤菲觉得无法抛下这个——不知道她们有多亲——朋友当作事不关己。于是它改为生尤里的气了。明知有可能传染给尤菲,还利用人家的善意,这人心里在想甚么?这让它莫名地火大。可是那那基也不能怎样。毕竟对方是尤菲的朋友。不过,为了至少发泄一下,在话题谈到治疗疾病的秘石时,它故意说没有那种东西。尤菲很生气。这跟它预料的反应一样。可是它没想到尤菲会作出那么伤心的眼神。那那基深深地反省,并且感到后悔。

  后来他们抵达了五太,在那里过了几天。尤菲开始照顾被隔离的病患。那那基在被要求时也会帮点简单的忙,不过大多数时光它都在观察这种疾病的状态。它觉得这也是应该留在记忆中的事情。这也是生命活动之一。
  「听说你会讲话,是真的吗?」其中一名病患说。「嗯。」「真是不可思议啊。老天爷为什么会做出像你这样的生物呢?搞不好是把心放错容器了。你也觉得自己如果是人类就好了吧?」
  「嗯——」这时,那那基发现了一件事。几乎与人类拥有相同感觉与思考模式的自己,一定是为了理解人类这种生物而存在的。将人类这种生物的变化推移传达给未来是自己的职责。那那基心想,自己又理解了一个事物了。
  那那基很想再稍微观察一下五太病患们的状况,并且跟尤菲再相处一段时光,但尤菲本人命令它去收集关于疾病的资讯,它只好离开五太。当它来到一处洼地走进去之后就会看不见五太时,那那基回首想看看街景。本来它应该能看到尤菲在城镇前面的病患用小屋里工作的样子。但它整个城镇都看不到。它似乎朝向洼地走到地势太低的地段了。
  「什么嘛。不过没关系,我下次再来就好。」当它这样想正要往前走时,内心突然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冲击。是疾利根。它又出现了。那那基想这次一定要找出它的真面目,便将全副精神集中在疾利根上。这块黑色物体先是震动,然后表面浮现出一些图样。是宇宙峡谷的人们的脸。人们以安详的表情出现,最后被黑色表面吸进去消失不见了。刚才的那些脸是——咦?想不起来他们的名字。就在它这样想的瞬间,身体开始不住地颤抖。颤抖到连站着都有困难,那那基当场坐了下去。名字,快想起那个名字。那那基鼓励自己。接着浮现在疾利根表面的是尤菲的脸。尤菲露出了从未见过的安详表情。这张尤菲的脸也沉进了黑海之中即将消失。突然那那基的脑海中浮现了死亡的印象。峡谷的人们会死?尤菲也会死?恐惧像要吞噬了自己。
  「救我!」那那基终于趴在地面上,想让星球支撑自己颤抖的身体。它想再一次叫喊,这次希望能让尤菲听到,这时疾利根消失了。那那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环视周遭。它冲上洼地的斜坡,看着五太。它看见尤菲正在工作的身影。
  尤菲总有一天也会年老死亡吧。峡谷的人们很多已经上了年纪,应该会更早离开人世。光是想像就让它悲伤。自己一定会泪流满面,消沉很长一段时间。不过,为什么让人联想到他人之死的疾利根,要发出那种恐惧感呢?
  大家死去时感觉到的恐怖就是疾利根的真面目吗?那那基摇头,将这种不吉利的想法赶出脑海。那样的日子总有一天会到来,即使如此它还是不愿意去想像朋友的死亡。

  那那基改变了旅途的预定计划,决定调查一下尤菲她们说的「米德加病」。
  情报量最多的地点,还是要属米德加。情报一多,混乱难免也多。不过那那基心想,总是深入思考事情的克劳德与聪慧的蒂法都在,只要在那里度过一段时间,一定能够发现些甚么。

  那那基从尼弗山的北边绕道往东方前进时,进入了一座自己从未听说过的森林中,迷路了。刚开始它仰赖野兽的本能迈步前进,但森林似乎比想像得更深。即使如此,那那基并不焦急,耐心寻找出口。虽然是座深邃的森林,但只要抬头仰望就能知道太阳的动向。利用向人类学来的知识确认方向,那那基不断前进。缝续走下去一定能到达森林东方的尽头。它听到枪声。声音在树木之间形成回音,分不清楚是从哪边传来的,那那基随便猜了个方向后往前冲。结果它碰上了十岁左右的小男孩遭到怪物袭击的场面。怪物的外貌像是长了条长尾巴的熊。不,也许它就是熊。覆盖着铁锈色体毛的前脚在流血。
  是被枪打中了吧。受伤的野兽在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坏了的男孩子身边绕着圈踱步。它似乎在考虑接下来要怎么对付他。最后它以发狂或是燃烧着怒火的红眼睛看着男孩子慢慢地走向他。那那基从原本藏身的背风处一跃而出衔住男孩子的衣服,将他带离现场。等到将他送到安全的树丛中避难后,那那基才出来面对熊。熊看到出现新的敌人并不怎么在意,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开始逼近那那基。覆盖着毛皮的两只手掌露出了利爪。那那基心想,要是被那抓到就麻烦了。
  「钝熊的弱点是喉咙!上啊,赤红!」男孩子突然说话了。虽然他的指示令那那基困惑,不过大多数野兽的弱点的确都在喉咙,因此它将攻击目标锁定在钝熊的喉咙上。那那基发出很久没用上的野兽吼声威吓对方。钝熊停止了动作,想试探初次遇见的敌人有多少斤两。两方互瞪相持不下。
  「你在干甚么,快上啊,赤红!」
  不要不懂乱开口,那那基想。野兽之间的战斗只能以自己的肉体当作武器,人类不应该插嘴。森林是野兽的地盘。这时,又傅来一阵枪声。同时钝熊的咽喉喷出了血沫,庞大的身躯倒在地面上。紧接着从树丛中跳出一个人类——怎么看都像是个猎人——对倒地的钝熊给了最后一枪。钝熊断气了。
  接着猎人将枪口对准了那那基。对方虽然提高警戒,不过似乎不打算立刻开枪。
  「爸爸,不可以开枪啦。它救了我耶。这是命运。是老天爷送给我的。我想把赤红带回家。」男孩子走到猎人与那那基之间说。
  「赤红?」猎人问他。
  「嗯,因为是红色的所以叫赤红。」
  那那基觉得这名字简直是在羞辱它。它想起过去曾经有个疯子也给自己取了一样的名字。那那基为了表示不满而发出低吼。
  「你会说话吧?」猎人继续用枪对着它说。「很久以前神罗公司曾经悬赏抓你的族人。有如巨狼的风貌。红色体毛与燃烧的尾巴。该死!要是提早一年抓到我就发财了啊!」
  「赤红,你会说话?」
  是啊,我的确是会说话。而且搞不好还比你们聪明。但是,我不想跟你们说话。拿枪指着别人大放厥词的家伙,绝不会成为我的朋友。那那基转过身轻轻地跃起,跳进树丛中。
  「妈的!」
  枪声。子弹擦过那那基的耳边。看吧,结果还不是开枪了。你们这种人要是抓到我就会替我戴上脚镜关进笼子里。然后动不动就跟我说话。自以为跟我很亲密。

  那那基躲在稍微远离猎人父子的地方观察情形,确定他们已经不会追来了之后,再回到原本的地点确认父子的情形。两人正在用小刀将杀死的钝熊解体。
  「爸爸,我好想要赤红喔。」
  「嗯,它啊——似乎很值钱啊。神罗大概是不行了,但我们也可以让它表演给人看。或许可以带着它到金碟游乐园之类的地方。」
  「不是啦,我想跟它做朋友嘛。」
  「少说傻话了。」猎人用小刀熟练地切下钝熊的尾巴。「那可不是猫狗耶。你无法驯服它的。」你也一样不能驯服我啊,那那基心想。
  「好啦,我去叫人来。」
  「要做甚么?」
  「以前钝熊不是只有尾巴有用吗?因为神罗愿意高价收购做成士兵用的兴奋剂。不过啊,今后肉一定也能派上用场的。虽然称不上美味,但也不算太难吃。只要调理方法正确吃起来还不坏。」
  「原来如此,要拿来吃啊!」
  「是啊。今后全世界都会缺乏粮食。虽然不知道会持续很久还是马上结束,不过一定能藉此赚一笔。」

  将钝熊的尸体放在原地,父子俩离去了。那那基想了一下。那个猎人其实不是坏人。只是,在这个时代,想坚强地活下去罢了。如果钝熊能成为人类的粮食,那么狩猎也是情有可原。不管是哪种生物,不吃东西都会肚子饿。
  以前,布根哈根曾经跟那那基说过。动物与怪物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如何处理杀死的对象。动物是为了充饥才杀生,但怪物只是纯粹杀害而已。然后寻找下一个对象。他说从这个区分方式来看,人类比较接近怪物。如果他们的目的只是钝熊的尾巴,可以说那个猎人比较像怪物吧。然而如果不吃钝熊就会饿死,情况就不同了。相当不公平的是猎人手上有枪,但这是食物链的问题。那那基觉得就算自己不喜欢那对猎人父子,也不该插手管这件事。那那基从小就常常跟人类在一起,因此几乎没狩猎过。只是有时侯觉得自己应该要学会狩猎而尝试一下而已。那那基觉得那时候的自己不是因为想吃才杀生的,因此也很像是怪物。自己没有资格指责那对猎人父子。大多数的人类没有自觉自己是靠其他动物的生命而活。即使有自觉,除非他的职业必须与作为粮食的动物相处,否则也都尽量不去想这个问题。那那基也是。原地踏步想东想西也没有意义。即使有自己该采取的绝对正确的言行,目前它也还没到达那个境界。钝熊的死尸旁边已经围了一群肉食性虫子与小动物。那那基端正了坐姿看着它们的样子。这也是循环星球的生命活动。自己必须压抑感情,公平地凝视这个状况,留在记忆里才行。
  「叽——!」两只小钝熊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跑到死尸旁边。小动物们急忙逃走了。小钝熊凑近死尸——恐怕是母亲的死尸——用手与鼻尖戳来戳去。可能是想叫醒它吧。那那基甚么也做不到只能看着。然后它想起来了。那个猎人说要去叫人。这样下去这些小熊也会有危险。纯粹只观察状况的想法消失无踪了。那那基走出树丛,在小熊们面前现身。
  「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不过这里很危险。来,往这里走。」
  那那基想带小熊走进树丛。但它们言语不通,小熊们用看不出感情的两只眼睛盯着那那基。
  「伤脑筋耶。人类就要过来了啊。」
  那那基左思右想,最后跳到其中一只小熊身边,轻轻咬着它的颈项把它拎起来。
  「叽——!」那那基衔起的熊发出叫声,另一只也呼应着吼叫起来。「叽——!」
  那那基看事情成功了,便衔着一只小熊跑进树丛。另一只熊追在后面。
  「很好,就是这样。」
  那那基继续往森林深处跑。有时候它停下脚步,等待拚命追赶上来的小钝熊。等距离拉近了再继续跑。不断重复着这样的过程,最后那那基来到了森林中一处类似小型广场的地方。那里铺设了老旧的石砖,明显地可以看出有经过人手整理。它观察周围,看到一些随意堆积的石材被弃置在地上。也许有人曾经想在这里盖房子吧。不过,人类的痕迹仅止于此。现场呈现一种许久无人管理的气氛。
  那那基将口中衔着的小熊放在地上。小熊一动也不动让它吓了一跳,不过仔细一听才发现小熊正在呼呼大睡。那那基心想这种生物还真是悠哉。追上来的另一只熊先是「叽——」地叫了一声然后跑向兄弟——没有怀疑的余地——然后嗅了嗅气味。或许是在意附在身上的那那基的气味,它一直用鼻尖在兄弟的体表上摩擦。最后它不知道是满意了还是腻了,打了一个大呵欠之后便贴在兄弟身边睡着了。「真可爱。」那那基心想。然而,那那基马上开始烦恼。今后该怎么办?自己对这对兄弟是不是有了责任?那那基趴在地上,望着这对兄弟的模样。这两只熊没有了母亲,还能活下去吗?这种称为钝熊的生物都吃些甚么?看起来似乎是凶猛的肉食动物,不过这种类型的野兽,跟那那基一样,常常是杂食性的。如果是这檬,森林里应该多得是粮食——那那基找到了结论。为它们准备一些食物后,我就离开森林吧。虽然有点担心兄弟的将来,但总不能一直照顾它们。趁还没有陷得太深时告别对双方都好。不过在那之前——那那基也打了一个大呵欠然后闭上眼睛。
  过了一段时间后那那基睁开眼睛。那对兄弟从视线前方消失了。喔,跑去别的地方了啊,保重啊,就在这样想的时候,它觉得侧腹部感觉怪怪的。一看,钝熊兄弟将身子埋在趴在地上的那那基侧腹部与地面之间熟睡着。
  「伤脑筋耶——真是伤脑筋。」
  那那基发现胸中充满了一种未曾体验过的情感。这种感情强烈到将脑袋思考的大道理都赶跑了。那那基决定要照顾这对兄弟,直到它们能够自立。

  那那基教跟自己变得非常亲近的钝熊兄弟——它给它们取名为巴斯与小林——如何狩猎。那那基自己也不是很擅长狩猎,但它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而认真地练习。夺去其他生物的性命并不会让它有罪恶感。这是为了生存,堂堂正正的战斗。有时候它会遇到其他钝熊。那那基总是试着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无意与它为敌,但对方总是不予理会。每次遇到这种情形,心中就会产生后悔觉得本来是不应该跟它们太亲近的。不,也许它们已经接受自己成为森林中共同生存的同伴。各种想法在脑中俳徊。每天都会有新发现,虽然也有不安,不过大致上每天过得算是很安稳。有时候自己究竟该不该过这种生活的疑问会掠过脑海。这种时候那那基都会说服自己这也是使命之一,但同时它也有自觉,自己喜欢这种生活,觉得舍弃不下。
  不久,人类开始涉足森林,几乎天天都能看到他们打猎的身影。看来他们正式开始猎捕钝熊了。人类已经接受熊肉做为粮食。那那基心想,不只是教巴斯与小林狩猎,也得教它们躲避人类的方法了。
  那那基已经记不清楚在森林中度过了多少时光。那那基觉得日期的概念是专属于人类的感觉。人类与野兽,两种生活都能适应的自己,现在活在野兽的时代当中。与尤菲的约定虽然令它在意,但那是人类的疾病问题。跟野兽无关。刚开始它也曾觉得心痛,不过现在的那那基能够如此断言。有一天当自己回到人类世界时,将这件事讲出来吧。我做为野兽在森林中过活了。我觉得自己也有必要以野兽的感情过活。疾利根好几次出现在那那基的心中。熟人的面孔当中,渐渐地又新加入了巴斯与小林。钝熊兄弟出现在黑色感情块状物的表面,最后下沉消失的模样让那那基害怕得发抖。但它只要看看靠在自己身边的巴斯与小林恐惧感就会马上消失。现在那那基知道了。疾利根的真面目就是对丧失的恐惧感。害怕失去深爱的人让那那基浑身颤抖。知道这一点,疾利根就不可怕了。害怕失去的话甚么也得不到。

  森林的生活突然结束了。成长到与那那基一样高的巴斯与小林,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居所,不即不离地生活。会变成这样并没有甚么原因,有一天晚上,两只熊开始中间夹着那那基分开睡。那那基觉得有某种东西结束了。虽然会寂寞,但它想这就是成长吧。隔天早上,当它醒来时兄弟已经不在了。那那基的解释是就跟分开睡觉一檬,它们也开始自己去找食物了。这时,一阵枪声传来。接着听到的是钝熊的咆哮。那是巴斯。变得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在森林里阔步的那那基,跑向巴斯的所在位置。最后它看到的是,跟过去看到的完全相同的场面。那天那个男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要命。钝熊在他的身边晃来晃去。是巴斯。巴斯一直在注意树丛内的动静。看来它在等小林。巴斯用后脚站立,将双手朝上好像奉献祭品给上天一样,然后吼叫。森林中传来小林呼应的叫声。男孩子虽然害怕,但视线在找寻生路。然后他发现了那那基。他的眼神因为希望而闪耀。
  「赤红!是我啊!还记得我吧?很久以前你在这里救过我吧。」
  那天它无法见死不救。但它现在知道自己该说甚么。
  「这里是森林。你必须遵循森林的规则。」听见那那基的声音,男孩子浮现了喜悦的表情。似乎是因为知道那那基真的会说话而高兴。那那基觉得这孩子胆子真大。
  「我懂了,赤红。」男孩子迅速站起来,冲向可能是被巴斯打飞的枪。我没有在为你加油,那那基想。就在它对事情的意外发展感到困惑时男孩子已经拿到枪了。它想这样下去巴斯会遭到枪击,正要走出树丛时,小林现身了。小林前脚一挥就把男孩子打飞了。被打飞的男孩子瘫在地上动也不动。那那基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但它说服自己那孩子是依照森林的规则战斗,既然战败了就没有办法。巴斯与小林开始在男孩子的身边打转。最后两只熊以后脚站立,再次对着天空发出咆哮。已经够了。那那基跃出树丛,覆盖在男孩子身上挡在两只熊面前。
  两只熊对着人类挥舞的前脚利爪刺进了那那基的背部,撕裂了皮肉。「叽——!」「叽——!」巴斯与小林发出了初次相遇时的软弱声音将爪子收回。
  「别在意。你们走吧。」
  两只钝熊拖着庞大身躯消失在森林里。
  「呜呜——」
  身体下方传来男孩子的呻吟声。
  「喂,真是的,跑哪里去了。还不能独当一面就得意忘形了。」
  那那基心想应该是那个猎人的声音。它离开现场,躲进树丛中。
  「喂,葛地!怎么了!」
  果不其然,猎人跑过来了。但是,看到接着出现的人影,让那那基大吃一惊。
  「被钝熊攻击了吧?」
  身穿塔克斯制服的年轻女人——伊莉娜从上衣中取出一个八成是治疗剂的小瓶子,开始为男孩子疗伤。
  那那基心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神罗公司又开始活动了吗?那那基觉得懊悔自己应该多注意一下人类的消息。它目送男孩子被猎人背着离开森林,并听着伊莉娜用行动电话跟某人取得联系。
  「找到了。明天我会再试一次。」

  那那基回到森林里的石造住处,看到巴斯与小林在原地转来转去。当它们一看到那那基,便躲到树丛里去了。
  「我没有生气啦。」
  那那基说完,便原地瘫了下去。虽然没有生气,但伤口很痛。休息一下,专心恢复伤势吧。明天,神罗还会到森林里来。他们的目的是钝熊。明天会很忙。那那基感觉到巴斯与小林正在靠近自己,不过它保持沉默继续闭着眼睛。后来它发现两兄弟正在舔自己背上的伤口。谢谢你们,巴斯,小林。

  半夜它醒来。背上的伤口已经好了很多。那那基对野兽的恢复能力感到相当满足,站起身。他看看周围,没有兄弟的身影。按照平常,它们应该会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睡觉才对,它起了疑心找了一下树丛当中但是没有它们的气息。不属于夜行性的钝熊除非情况特殊否则不会在夜晚活动。那那基焦急地在森林中找寻。

  远处似乎传来枪声。是从森林外传来的。那那基全身开始发抖。许久不见的疾利根又出现了。那那基缩成一团因为害怕而颤抖。太久没有碰到这种情况它忘了该如何应对。我以前是怎么做的?对了,巴斯与小林。那对兄弟能够让我停止发抖。可是,两只熊不在身边。那那基咬紧牙关站起来,往森林外前进。
  它盯着地面,忍耐着颤抖往前走。空气的气味改变了,让它知道自己已经走出森林。那那基抬起头。有一片下坡和缓的草原。只有猎人们使用的道路部分,草皮被磨平了。它的视线沿着道路往前看,在遥远的那一端有好几个光源。是一处小型聚落。其中一个光源,最大的那一个一直闪烁摇曳不定。那是火焰,那那基想。是火堆吗?那那基看到甚么东西都思索一番,想藉此驱赶疾利根。但是没有效果。那那基下定决心开始往光源前进。

  它早就想过可能是这样了。火堆的光照亮了巴斯与小林。两只熊被挂在巨大的支柱上。弄成它们最擅长的姿势。将两只手高举向天的熟悉模样。两只熊的尾巴被切掉了。那那基觉得自己整个冷静下来了。疾利根已经消失了。它还没有勇气仔细看看钝熊的状态,因此它先观察周围的状况。有三栋登山小屋。每栋屋子都点亮了灯光。侧耳倾听,可以听到人类男女的笑声。是在举杯庆祝吗?外面似乎没有人看守。那那基仍然无法直视那对兄弟。
  巴斯与小林是为了复仇而来的吗?一般认为野兽没有这种感情。人类与钝熊或许是宿敌,但那是从整体而言,那那基认为个体与个体之间应该没有特别的感情。应该只有人类才会有同仇敌忾或是怨恨的心情。或许是因为暴露在森林外的空气当中,那那基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正在萌生仇恨。这不是野兽的感情。是人类的感情。
  「叽——」它听见兄弟的声音。那那基吃了一惊。它听到它们喊着好痛啊。就算身体再大,它们还是出生没过几年的小孩子啊。滚黑的感情在那那基的内心扩大。虽然不是疾利根,但它逐渐吞没了理性。仇恨渐渐支配内心以至于无法压抑的地步。
  小屋中传来婴儿的哭声。喔,有小婴儿啊。一定很可爱吧。因为有婴儿在——因为婴儿是无辜的,所以那那基啊,你就忍住吧。是这个意思吗?那那基夹在兽性与人性之间觉得胸口痛苦欲裂。
  喀嘶。
  一发子弹打进了那那基身边的地面。它没有听见枪声。那那基发现自己愤怒到连枪声都听不见了。它重新看了一下吊在那里的巴斯与小林。刚才的声音是幻听。它们应该咽气很久了。它看了兄弟的眼睛。半闭的眼皮内侧看得见血红的眼珠。火堆的火光映照在眼珠上。那那基觉得那朵火焰好像延烧到了自己的眼里。眼睛发烫。风景染成一片通红甚么也看不见了。
  接着又连续听到几次枪声。那那基以敌人发出的声音为目标冲进小屋。它一头撞破窗玻璃跳进室内。有几个携带着武器的男人。驱使我行动的是人类的感情,但现在站在这里的我只有野兽的本能,那那基想。

  已经无法区分人类的面孔了。

  枪声响起,脸颊附近产生一股尖锐的痛楚。这成了一个信号。那那基扑向离自己最近的对象。
  之后发生的事它几乎都不记得了。只有枪弹穿过身体的痛楚与男孩子的喊叫模糊地留在记忆中。
  「我原本想跟你做朋友的!」
  那那基醒了。自己似乎倒在沾满血汗的木制地板上。它转头看了看周围。房间角落坐着一名眼熟的红衣男子看着自己。
  「能起来吗?」
  文森不怎么担心地说。
  「文森?文森!你在这里做甚么?」
  「这是我要问的。」
  文森一脸无趣地说。

  文森没有多说,只知道他似乎是一边随兴旅行一边度日。他以自嘲的语气说自己在等某件事发生。途中,正好看到神罗的直升机在飞,他一路追在其后,便来到这处猎人的聚落。追逐的直升机也停在这里。塔克斯的伊莉娜似乎是为了寻求某个东西而来到这里,跟猎人们一起进入森林。后来他们带着受伤的小孩回来,到了晚上轮到两只熊出现了。猎人们引起一阵骚动将熊开枪击倒。伊莉娜似乎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开直升机回去了。他才在一头雾水那那基就出现了。听到猎人的枪声后,那那基闯进了小屋。他靠近现场一看——
  「你把猎人压倒在地上正要咬断他的喉咙。小孩子哭着说朋友啊什么的。我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但我看到的不是我认识的那那基,而是袭击人类的野兽。所以,我开枪了。」
  文森开枪打了那那基之后,将陷入混乱危险得不适合拿枪的猎人们赶出小屋。然后叫他们离开此地。
  「我吓了他们一下。用变身的方式。」

  之后文森为失去意识的那那基疗伤,然后等着。
  那那基环视丁一下屋内。地板各处都沾了血。
  「我杀人了吗?」
  「没有。」
  「喔。那就好。」
  有好一段时间双方不发一语。那那基想看看外面的状况而站起来。虽然有点不稳,但总算是勉强站住了。文森好像忽然想起似地说了。
  「外面的熊他们搬走了。我应该阻止他们吗?」
  「不。那两只熊一定能帮上他们的忙吧?那是森林的规则。不,应该是森林外的规则?文森,我有点搞不清楚了。我不知道啦。」
  「我就听你说说吧。」
  文森只这样说完便不再开口,那那基开始对他述说一切。从遇见叽叽怪叫的小钝熊到与文森重逢为止的所有事情。
  「我应该怎么做才对啊?」文森还是不讲话。就在它觉得从这个人口中得不到答案时,
  「我认为,当你之后回想起这件事时——就会得到答案吧。不过,过了更久之后回想起来,可能又会有别种答案。答案虽有,但不只有一个。你可以花一辈子不断思考。」
  重要的是不要遗忘,文森说。
  「嗯——」
  那那基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觉得心情摇摆不定。
  「这样说好了。」文森似乎看穿了那那基的内心而补充说明。「你当时觉得这样正确的做法,百分之百是错的。而且错得离谱。」
  「那样的话,不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吗?再怎么想,都没办法采取正确的行动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文森站起来,意思似乎是言尽于此。然后他忽然想起来,又说:「也可以选择甚么都不做。我就曾经选择这样过。」
  「后来呢?」
  「做为惩罚还算不错吧。」
  文森以夸张的动作将披风一翻,走出了小屋。那那基急忙追在他背后。

  文森似乎要往东走。但最后他离开道路走进了荒野。
  「你要去哪里?」
  「问这做甚么。」
  「我可以一起去吗?」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很寂寞,那那基想。我想跟某个人在一起。在这种荒野的角落——两人走在有小型大厦那么高的悬崖下——它不想一个人独处。
  「你的回答百分之百是错的。」
  文森轻飘飘地浮上半空后飞也似地登上了憋崖。
  「文森!」
  可是已经看不见红色披风,也没有回答。
  「——文森的答案也有可能是错的啊。」
  对着看不见的对象叫喊后那那基才注意到。烦恼哪个才是正确的、怎样做才是对的根本没有意义。眼前只有未来。重要的是不能遗忘,要不断思考。这样或许能够找到答案。找到答案或许能帮上甚么忙。不过,也就只是这样了。比起每天如何活下去的问题,这只不过是小事。我跟巴斯跟小林,在森林里都不需要烦恼。在森林里度过的时光是那么快乐。
  那那基靠着崖壁缩成一团,回想起森林里发生过的事。它想起明明是野兽睡相却超级难看的那对兄弟。在池塘里溺水的巴斯。从树上掉下来的小林。兄弟初次抓到的鱼。一瞬间把它吃个精光的兄弟。那那基在笑。但眼泪不断涌出。再见了。野兽的世界。那那基站起来,开始往东走。走了一小段距离后它改变想法,改往北方前进。

  火箭村的席德似乎正忙着开发新的飞空艇。不过当他看到浑身是伤的那那基出现时,还是叫它留在这里好好养伤。那那基每天注意着不要妨碍到其他人眺望着即将完成的飞空艇。在森林里与钝熊们相处,竟然过了将近两年的岁月,让那那基惊讶不已。不过,席德也对于自己与那那基竟然已经有两年没见了而感到讶异。拚命过活就是这么辛苦,能让人忘了时间的流逝。
  那那基听了不久之前巴雷特来访时的事情。好想见他喔,那那基心想。跟席德一样,巴雷特一定也会用跟告别时相同的态度与自己相处。

  某天,眼看飞空艇即将完成,席德心情愉快地邀那那基参加试飞。那那基开心地搭上了飞空艇。
  「要是坠落了,就到时候再说啦。不要恨我喔。」席德说。
  到时候再说。它觉得这句话讲得很好。在空中飞行时,谁都会发现世界其实很狭窄。对于平常在地面上四处跑的那那基而言,这种想法更是强烈。那那基心想,一定要好好感谢席德让自己体验这种如同特权的视野。这个狭窄的世界,就是我要活上几百年,甚至更久的世界。还有很多生命活动是我不知道的。一定还有很多自己该见闻、该知道的事物。站在地表上的时候,望着辽阔无际的大地随时都会迷失自己该前进的方向而不知所措。不过,自己知道世界其实并没有那么宽广。这项知识会给予自己勇气,告诉自己知晓一切事物并非不可能。
  「世界在等着我呢。」
  「干嘛啊?说这种夸张的话——哦?喂喂,那不是——」
  「怎么了?」
  「你看,是尤菲。那丫头在这种地方搞什么?」

  与尤菲的重逢,让它觉得有一点歉疚。因为自从尤菲叫它去收集关于疾病的情报两人分别以来,那那基甚么都没有做。为了隐藏歉疚感,它努力表现得很开朗。最后席德开着飞空艇飞走了,剩下那那基与尤菲两个人独处。尤菲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叫它跟自己一起去找秘石。那那基的想法,跟之前见面时一样没变。那时候它生尤菲朋友的气,故意耍坏心眼,说过没有那种秘石。但是现在不同了。它很确定没有能够治疗米德加病——它在火箭村听说这种病现在叫做星痕——的秘石。
  自己在森林里度日的期间,如果尤菲一直在找都没找到,就表示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这种秘石。这是因为它相信尤菲所以才有这种想法,然而当它如此告诉尤菲时,她露出了寂寞的表情。
  「对不起,我也陪你一起找啦。」那那基跟她说好了。

  它与尤菲一起进入了北方雪原的秘石洞窟。在冰天雪地的洞窟当中找了半天秘石,结果徒劳无功。
  「唉,果然没有!算啦!」尤菲说。
  「你要放弃了?」
  「才不咧,我要找。我可是受人期待着呢。」
  「什么意思?」
  「我知道的秘石洞窟这下全找完了。也许有看漏的可能性,所以我会从头再找一遍——不过啊,我明白了一件事。这阵子我在那方面上花了很多时间喔。」尤菲看着遥远的某处说。尤菲最近在教五太的病患武术。刚开始只有小孩子来学,但是现在,有许多病患都斟酌自己的身体状况,在尤菲的指导下活动身子。
  「我跟你说喔,那种病,我觉得还是会传染。不过啊,不是任何人都会被传染。比方说有所烦恼、痛苦、放弃人生,心中产生类似这种空隙的时候,那种病就会趁虚而入。所以喽,只要练习武术,让身体动起来,就不会去想那种事了对吧?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晚上躺到床上倒头大睡,就不会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烦恼了。所以啦,这方面我也想加把劲。」尤菲看着那那基微笑。
  「你觉得呢?」
  「赞成。举双手赞成。」
  「就说吧——!」
  尤菲把两只手臂绕在那那基的脖子上往上勒。
  「不要这样啦!」
  「咦?仔细一看你怎么全身是伤啊。你都在做些甚么?」那那基想了想该如何解释之后回答了。
  「记忆世界的旅程啦。」
  虽然跟想像的有点出入,不过结论而言,那那基确实闯进了生命活动当中,拚命地活过了。而且留在记忆里。经验过只是在一旁观察绝不可能了解的事物。以身心的创伤为代价。
  「耍什么帅嘛,你这小呆瓜~」
  尤菲又勒住了那那基的脖子。不过她立刻放松力道说了。
  「我们都要加油喔,那那基。」

  与尤菲分开的那那基,如同字面上所示地,在世界各地漫步。遇见野兽时,它会思考是否能够一起生活。遇见人类时,它会积极地攀谈。它觉得似乎能够从一切的事物当中学习到真实——无所谓正确与不正确——。拜此之赐,那那基的记忆中新增了许多的名字。亮晶晶、多利小偷、凯、蜘蛛流、恋爱、风吼——这些都是贵重、有时伴随了痛楚的体验才获得的知识名称。

  充实的生活当中,只有一件事令它担心。当它独自度过每一天时,那个疾利根又出现了。疾利根似乎一天比一天变得越来越巨大。越是增广见闻,相对地,失去的事物也必然增加。那那基觉得这就是疾利根变大的原因。
  疾利根的真面目是对丧失的恐惧感。知道了真面目应该不会再感到害怕了。然而那那基还是不住发抖,甚至比以前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恢复平静。
  为什么会这样呢?那那基想。后来它想到,或许自己看错了疾利根的真面目。疾利根是什么?它重新思考。它发出的是令自己胆颤心寒的恐怖。只有这点不会错。但它还不知道恐惧感的真面目是甚么。

  「疾利根啊。」
  在忘却之都的泉水旁久别重逢的文森,听完那那基的说明后自言自语。
  「我可能知道它是甚么。」
  「是甚么?跟我说。」那那基急迫地追问文森。「丧失总有一天会到来。人们会为此悲伤,想像它也会带来恐怖。不过——可笑的是——总有一天会习惯的。」
  「嗯——或许吧。」
  「疾利根来自遥远的未来。来自于你无意识当中害怕的未来。」
  「咦?」
  「认识你的所有人。你想像一下有一天自己取了名字的所有事件、现象、一切的事物,都变得只存在于你的记忆里。没有任何人能与你分享。」
  「嗯——」
  那那基试着想像。这时,那那基心中的疾利根开始活动了。那那基忍耐着身体的颤抖,发挥了想像力。它想像自己奔上能够将米德加一望无际的高台。一口气攀登而上的高台前方,有着被不知名的植物覆盖的米德加。有人在那里活动。
  但是,没育一个人是那那基认识的。只要前往那里,跟人说话,对方或许会很感兴趣地倾听。可是,没有人会跟自己说「对啊,那时候真的是那样」。
  「我好孤单。」
  那那基发着抖说。
  「长命百岁的我,总有一天会体验到这种孤独——孤独的恐怖。这就是疾利根?」
  「我称它为杞人忧天。」
  「不要闹了啦!」文森用冷笑回应那那基的怒气然后说了。
  「那么,你想像看看。你不会变得孤独。说不定还会有自己的小孩。」
  「我的小孩?想像不出来耶。只想得到钝熊。」
  「那么,这个怎么样?你每年会造访一次米德加。那里有我等待着你的到来。我兴趣缺缺地听着你无聊透顶的闲话。」
  那那基的脑海中浮现了那个场景。文森厌烦的表情彷佛历历在目。于是那那基不再发抖了。疾利根似乎消失了。
  「你好像不再发抖了啊。」
  「嗯。可是,文森总有一天也会——」
  「你说的总有一天不会到来。我既不会老也不会死。不知道该说是幸或不幸啊。」
  「啊——」
  那那基想到了文森将会尝到的孤独。那那基虽然长命,但终究会死。可是文森——
  「欸,我还活着的时候,一定要常常见面聊聊天喔。」
  文森一脸困扰地看着那那基,然后开口了。
  「一年一次。不能再多了。」
  「为什么?」
  「因为你很麻烦。」
  文森说完,便低下头去把脸埋在披风的衣领内。看得出来他的肩膀在抖个不停。那那基第一次看到文森在笑。
  「疾利根。你说它叫疾利根?」
  「哼。想笑就笑啊。」
  「那么,我不客气了。」
  文森发出声音哈哈大笑。那那基刚开始还忍着——最后它也放声大笑,笑到脸快要抽筋。
  自从赛特拉时代结束以来,忘却之都是第一次传出笑声。


  LIFE STREAM White2
  女人在生命之流当中,知道有越来越多的精神一直无法融入周围环境。它们虽然跟那个男人的精神不同,但她察觉两者是以同一种感情在拒绝生命之流。憎恨——对星球的情感中充满了憎恨,这点跟那个男人是一样的。女人认为这是男人对地表产生影响的后果。
  女人接近刚进入生命之流充满憎恨的精神,试着治愈它们。在表层的憎恨下,隐藏了做为一般人虽然平凡但也包含了不少喜悦的记忆。女人解放了这些记忆,让它们融入生命之流当中。表层的憎恨失去情感核心后,便渐渐消失了。女人虽然找到了方法,但是包覆着憎恨的精神接二连三地出现,只靠她单一的力量实在解决不完。女人在河流中奔波,寻找愿意帮助自己的精神。即将消逝的古代种。其意识的碎片接纳了女人的意志。一发现过去认识的人——少得令人伤感——意识的碎片,女人就将自己的记忆送进其内,以寻求帮助。虽然赞同自己的精神增加了,即使如此,那个男人制造出来的憎恨仍然有增无减。
  女人想起了克劳德。活在地表上现实当中的克劳德。为了减少漂浮于生命之流中的憎恨,必须先消除充斥于现实世界里的憎恨。女人想是否可以借助克劳德的力量。然而同时,她又觉得这样做可能会伤害到克劳德。女人所认识的克劳德是个心灵相当纤细容易受慯的人。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11-3 16:35 编辑


  On the Way to a Smile
  FINAL FANTASY Ⅶ
  EPISOED:YUFFIE
  忘却之都。艾莉丝失去性命,大伙一起目送她离开人世的小小水池。为了报告与赛菲罗斯的战斗已经结束,尤菲与克劳德等人一同再度造访此地。
  一行人只是默默地站在水池旁。没有人出声,但都各自在心中向艾莉丝传达心意。

  「再见了。」
  那是文森的低沉声音。尤菲转过头时,文森已经转过身去用背后的红色披风对着众人。这个人是怎样。这么一句话就要解散了?
  「等等!等等————!」
  她急忙追上去。
  「有这种告别方式吗?大家不是一起死战过的同伴吗?」尤菲的抗议也不能让文森停下脚步。她冲出去,赶过文森之后绕到他面前,看了他的表情。他的眼睛似乎盯着远处的一个点。她不知道他脑子里心里在想些甚么,但只知道他的心意坚定。尤菲一瞬间便明白自己无法拦阻这个人。
  「保重啊。」
  走过她身边时,文森说了。这句出乎意料的话让尤菲措手不及,不过她觉得自己似乎初次接触到了文森的内心而高兴不已,也就气消了。
  克劳德、蒂法、巴雷特、席德、赤红十三都在看着两人的情形。
  「他好像要去某个地方。」
  尤菲回到同伴们的身边如此报告。
  「一定是去找女人啦。本大爷也差不多该走啦。」席德说。
  「嗯。说的是。我也该走了。」巴雷特说。
  大家都有想见到的人呢,尤菲心想。虽然她能理解那种心情但还是思不住要讲两句。
  「总觉得啊~,大家都好冷淡喔。」
  「只要想见面,随时都见得到不是吗?」
  席德边走边说。克劳德与蒂法也点头。赤红十三也表示同意。赤红这家伙何必勉强自己啊,尤菲想。
  「也是。」
  尤菲虽然觉得心里不大痛快但还是接受了。
  「走吧。」
  克劳德与蒂法开始往前走。啊啊,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就真的要分开了,尤菲想。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好好享受别离的感慨吧。
  「啊啊对啦!」
  巴雷特忽然大叫。真是的,别离的感慨都飞走了啦。大叔就是这样不会看状况。一看,巴雷特拆下了义肢上的秘石正在交给克劳德。
  「这个怎么办?」
  「等一下!」
  尤菲发现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忍不住大叫出声。差点忘了自己旅行的目的。
  「可不可以把所有秘石,不,一半给我?我会带回五太好好保管的。不过,会用一点点就是了。」
  同伴们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她虽然很喜欢引人注目,不过还是多少有点内疚。尤菲为了隐藏内疚感而说个不停。
  「我原本就在旅行找寻秘石找到一半。会接近大家也是出于秘石猎人的直觉而已。因为大家的秘石实在太有魅力了。」
  神罗的研究与技术、星命学的睿智,给予克劳德等人的秘石天然产不可能拥有的「力量」。
  「说实话,我不怎么清楚大家的目的或是过去甚么的。或许我现在还是没搞清楚。可是,我毕竟跟大家一起战斗过吧?那可不是为了秘石。是因为我想尽量帮上大家的忙。因为我觉得大家是同伴。欸,回想一下嘛。你们知道我拯救过大家多少次危机吗?」
  说完尤菲才想到。糟了。根本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嗯,你真的救过我们好几次呢。」
  蒂法说。
  「咦?」
  尤菲觉得疑惑。
  「像你这样开朗又坚强的女孩,一直是我的理想。」
  「什么!?」
  尤菲惊愕地等蒂法继续说下丢。但蒂法只是默默地微笑。
  「我说,你是认真的吗?」
  她忍不住反问。
  「嗯。」蒂法坦率地点头。
  「嘻嘻嘻。」
  尤菲虽然觉得难为情,但也在心中暗笑事情进展顺利。这么看来,搞不好能够顺利要到秘石。
  「你觉得呢,巴雷特?」
  克劳德忽然向巴雷特寻求意见。尤菲觉得干嘛要问巴雷特啊,但她没说出口。
  「嗯~——」巴雷特认真地想。「尤菲的确是我们的好伙伴。可是这跟秘石完全是两码子事吧?」
  「哪是两码子事!一样。同一件事!或许大家打倒赛菲罗斯就没事了,可是我还有伟大的梦想要重建五太啊。为此我需要秘石。」
  「重建嘛——」
  这次换席德插嘴了。大叔不要多话啦!尤菲恶狠狠地瞪着他。
  「如果要这样说,米德加的状况不是也满危急的吗?」
  「是啊。」
  克劳德对席德的意见表示同意,然后他仔细想了想。
  「哪,尤菲。这样子好了。秘石都送给你吧。」
  「好耶!」
  「不过,要由我来保管。」
  「你这是——骗小孩嘛!」
  尤菲以为自己被耍了,做好了准备要抗议。
  「不是的。我们的秘石几乎都是战斗用的道具吧?大概不太能帮上五太的忙。所以,能够用来治疗的就平分给大家,剩下的我来保管。我想我应该最清楚危险的秘石该如何处理。」
  「的确战斗的道具已经没用了——」
  「对吧?」
  「可是就算不用,放着还是会安心啊。」
  「那这样好了。尤菲回到五太,觉得没有秘石不放心的时候跟我联络。到时候我再考虑。」
  克劳德的语气虽然平淡,不过还是能够知道他已下定决心自己保管秘石。而且,就如同克劳德所说,就算五太有很多具有惊人破坏力的秘石,大概也派不上甚么用场了。时代不同了。尤菲也明白这一点。
  「知道啦。克劳德,你要好好保管我的秘石喔。」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我是世界上拥有最多秘石的人。怎么样?」
  前往故乡五太的路上,尤菲一直在对自己骑乘的陆行鸟说话。
  「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找个地方买件新衣胀?这件衣服历经旅途奔波,已经破旧不堪了。」
  尤菲想像着为了欢迎自己而在城镇入口等候自己大驾光临的五太居民。大家应该已经知道陨石飞来造成的星球危机,是因为自己与同伴的活跃才能避免的。所以,大家应该会为了听我说话而聚集起来。
  「啊,我想到了。衣服破旧点或许比较能传达出辛苦的程度喔。嗯,没错。衣服这件就可以了。比起这个,我得整理一下故事的顺序!」
  可是,尤菲发现自己几乎不知道这场世界几乎毁灭的迫切危机,整件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糟了——」
  谁有了甚么想法,结果造成了甚么事,半途加入克劳德一行人之旅的尤菲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
  「早知道就问个清楚了——不过,没差啦。随便掰一下就好。邪恶的神罗公司的特种兵赛菲罗斯,想出了更邪恶的主意。克劳德等人一边对抗神罗公司,一边追赶赛菲罗斯。找麻烦的赛菲罗斯使用黑魔法陨石术,想将小型陨石砸在这颗星球上。我们赌命阻止了这件事。嗯,很完美。这样很好懂。」

  尤菲不知道,比起尤菲理解的内容更详细的情报,已经传达到五太了。除了一件与尤菲跟同伴们大有关系的事情之外。
  「啊。」
  五太已近在眼前。旅途中好几次路经此地,不过像这样大功告成后返乡的心情又有另一番滋味。尤菲让陆行鸟停下眺望着还有一段距离的故乡景观。
  「咦?我是怎么了?」
  尤菲擦着原因不明的眼泪。

  一大清早。尤菲将陆行鸟放生后踏进五太,低着头跑在熟悉的道路上。然后她头也不回地冲进有父亲高多等待着的家。她还不想让镇上认识自己的人知道自己回来了。虽然她得到结论认为衣服破旧一点比较好,但至少她想洗把脸。
  父亲高多站在玄关旁,用小木槌敲着柱子。
  「你在干嘛啊?」
  听到尤菲的呼唤,高多转过头来。
  「我回来喽。一切都结束了。」
  高多沉重地点头后——
  「你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尤菲。不过女儿啊,镇上情况不好。你来帮忙吧。五太需要年轻的力量。」
  只这样说完,他就背着似乎装了木工用具的布袋,往镇上中心地走去了。
  「等一下!」
  尤菲急忙追上去。父亲好像在赶时间,只是快步向前走。
  「你听说了我的活跃表现吧?没人欢迎我吗?镇上的人们呢?」
  尤菲提出抗议,把尤菲与同伴们叫出生命之流拯救星球的简短故事更简洁地说了一遍。高多停下脚步,以讶异的表情盯着女儿。
  「我完全没听说过你的活跃表现。我只知道神罗的蠢蛋们与发狂的特种兵之间起了争执,牵连了整个世界。最后愤怒的宇宙意志决定破坏掉这颗星球以解决纷争,于是送来了陨石,但我们的星球反抗了,放出生命之流摧毁了陨石上争情就是这样。」
  高多不苟言笑地说。
  「宇宙的意志?这故事是谁掰的?」
  「是我的解释。或许事实并非如此,但我知道这样就够了。别说这个了尤菲,我告诉你,千万别把你的活跃表现什么的告诉别人。生命之流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虽然大家能够理解是它救了星球,但心中都累积了不满情绪找不到地方发泄。」
  「什么意思啊!」
  尤菲咻咻咻地向前挥拳表示抗议。
  「把你的这些精神用来帮助城镇吧。」
  「镇上变成怎样了啊——」
  尤菲嘟着嘴一边说,一边环视周遭。来时她没有注意到,现在才发现大部分的建筑物都损坏了,只有程度轻重的差别。她看到其中一栋年代久远、红色屋顶的修行堂墙上开了一个大洞。屋顶的瓦片也剥落了一大堆,说——
  「发生了甚么事?」
  「生命之流经过了这座城镇。镇上的建筑物一直不断发出叽叽嘎嘎的声音,那天晚上实在是太恐怖了。比起米德加的灾害程度或许轻多了,但这里有很多老旧的建筑。即使看上去没事,也许柱子或梁柱已经折断了。恐怕随时都有可能倒塌。所以我要用这只木槌——怎么了,尤菲?」尤菲望着为了修复毁坏的建筑物,而从镇上各地聚集而来的人们。有许多人包着绷带。
  「大家没事吗?有伤患吗?」
  「有不少人受伤。不过,重伤者不是很多。」
  「不是很多的意思,就表示有喽。」
  「是这样没错——但你能怎么样?别管这个,快来帮忙修理建筑物。」
  高多从工具箱中取出新的木槌递给尤菲。
  「木槌也不错,不过,这个应该帮得上忙吧。」尤菲取出回复类秘石给父亲看。
  「哦——」高多带有戒心地眯起眼睛。「你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就只有几个跟这个同一种类的。本来我是想带更多回来啦。不过攻击类的不是很危险吗?」
  「很好,你的判断很正确。」

  高多走到红色屋顶的修行堂旁,检查它的状态。
  「这应该比较容易修好。」
  然后,他对着四周大声呼唤。
  「喂,麻烦大家帮忙一下!把这里当成医院吧。」

  结束了做为秘石猎人的生活,尤菲本来应该摇身一变成为尤菲医生的。每个来访的人都对尤菲表示感谢后才回去。她虽然还有点想告诉别人自己的活跃表现,但她没有得意忘形到对生命之流的伤患说这种事。人们的感谢之意,消除了她的这种欲望。
  有些人的伤势就连尤菲拥有的秘石也治不好,不过只要重复治疗几次一定会慢慢转好的。问题在于尤菲自己的精神力撑不住。秘石其实是生命之流的结晶。想从安定的结晶中取出力量,必须让它产生震动,而震动的来源就是使用者精神的波动。结果会严重损耗秘石使用者的精神。
  尤菲受到难以忍耐的疲劳与睡魔侵袭,到了黄昏时分就将尤菲医生的招牌收起来早早钻进被窝,打算睡觉。
  「呜呜。」
  她想明天暂时休诊,到肘的地方去调度灵药,或是具有相同效果的物品吧。她想起来了。克劳德等人每次灵药用完时,也会中断旅程。

  咚咚——
  咯咯——
  有人在敲墙壁。

  「吵死了啦~~~~」
  尤菲叫着跳起来。是急诊吗?
  咚咚——
  咯咯——
  不,有点奇怪。这个声音简直像是——对,敲钉子的声音。
  「这样就够了吧。总之可以暂时把尤菲关在里面。」
  她听到父亲的声音。
  「啊?」
  尤菲急忙跳出被窝冲向门边。她想开门,但门一动也不动。
  「老爸,你做了甚么!门打不开啦!」
  「你扪心自问吧。真是,竟然隐瞒了最重要的事。给我在里面好好反省!」
  尤菲不觉得自己有甚么要反省的。她试着把手放在胸口上,但尤菲的心脏除了自己还活着之外,不肯告诉尤菲任何事情。
  「老爸!」
  然而已经没人回答了。
  「没有人在吗?」
  她发出了连自已都吓一跳的胆怯声音。而更令她惊讶的是,睡魔竟然在这种状况下都不肯放过自己。
  「臭老爸。等我睡饱了——一定给你好看。」

  咚!

  她听到某人踢墙壁的声音。尤菲醒了。这次她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几个小时。
  「唉呦,到底是怎样啦——」
  「尤菲你这个笨蛋!」
  是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的声音。没听过这个声音。被不认识的人骂笨蛋更令人火大。
  「为什么我是笨蛋?」
  「是尤菲害尤里家的婆婆生病的!」
  「生病?什么意思啊。为什么是我害的啊?」
  「是尤菲从米德加带来的吧!」
  「你在说甚么啊!?」
  但是已经没人回答了。取而代之地,她听见大人模糊的声音。尤菲觉得一定是在说不要跟我讲话。

  咯!

  墙壁有时候会传来声响。大概是有人用石头丢修行堂吧。修行堂是很重要的建筑物。想到自己遭人怨恨到宁愿破坏修行堂,就觉得某种感情如鳗在喉。
  「我又没有做错事。」
  直到晨曦从墙壁缝隙照进来之前,尤菲重复说了好几次这句话。

  「尤菲?尤菲,你还活着吗?」
  尤菲心想这是甚么问题。但她听出声音中担心的语气,便靠到墙边。
  「谁?」
  「我是尤里。你不记得了吧。小时候我们常常一起玩。」
  又是没听过的声音。她试着想起年幼时朋友的长相但还是想不起来是谁。不过,这个名字她有听过。是尤菲害尤里家的婆婆生病的——就是那个尤里吧。
  「婆婆还好吗?她生病了吧?不过我可不承认那是我造成的。」
  「婆婆?啊啊,你是说我妈啊。她的确生病了。搞不清楚是甚么病。耳朵一直冒出黑色黏答答的东西。好像也痛得厉害。看了很难过。」
  「这样啊——真是糟糕。」
  这些症状听起来相当吓人,尤菲低着头一边想像一边说。
  「嗯。不过,我觉得不是尤菲害的。」
  「咦?」
  她不禁抬起头。
  「你等一下,我放你出来。」
  叽叽叽。叽叽叽。她听见好像是拔钉子的声音。
  最后门打开了,尤里站在她面前。
  「嗨。」
  「你好。」鼻梁高挺,看起来还算满帅的。一头长发在背后绑成一束。不过,尤菲还是对这张脸没印象。
  「尤里,好久不见!」
  「你还记得我啊!」
  「当然。」
  虽然有点罪恶感,不过现在状况不明,还是多配合对方一下才是上策。
  「不好,高多叔叔他们来了,快逃吧。」

  尤菲搞不清楚状况地握住了尤里的手。她立刻被拉出修行堂,然后直接开始奔跑。
  「尤菲!尤菲!站住!喂,尤里,你想到处传播病原吗!」
  听着背后传来的父亲的声音,尤菲往城镇的出口跑去。她觉得心中一把无名火烧起。

  尤菲与尤里手牵着手不断奔跑。似乎已经没有人追来了。尤里忽然毫无预警地停下脚步,让跑在后面的尤菲撞上了他。
  「这边。」
  尤里想改变方向往左边跑。这时,尤菲也知道尤里为什么要停下来了。一只怪物发出具有攻击性的咻咻声看着两人。对于习惯对付怪物的人来说这种类型根本不算甚么。只要留意毒性就能轻松解决了。尤菲从尤里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后,摆出迎战的姿势。虽然没有武器,但这点程度的敌人还能解决。
  「尤菲,那家伙有毒喔。」
  「我知道啦。」
  啊啊,尤菲想起来了。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形。对了。以前常跟尤里一起玩。那时候他们在大超石像附近游玩。比虫子强不了多少的小型怪物飞来时,尤里一口气念完了那种怪物的特征后就开溜了。留下尤菲一个人被袭击而来的怪物扎到躺了三天。
  「不要紧。我有秘石。」
  随着咻!的一声,怪物从地面上飞起扑向尤菲。正当她判断应该先把怪物打落地面时,飞来一把小刀插进怪物体内。怪物掉在地面上痉挛了几下后就一命呜呼了。
  尤菲看了看尤里。尤里取回小刀后收进左手手背上装备的护手里。仔细看看他的打扮,才发现他完全做好了踏上旅程的准备。
  「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让尤菲觉得我是胆小鬼了。」
  「那你为甚么不从一开始就战斗。」
  「要是我有个万一,我妈就没有人陪了。好了,走吧。」
  「你要上哪去啊。把你妈妈一个人抛下没关系吗?」
  「只是暂时出去一下。」
  说完尤里从背着的皮制背包中拿出了中型手里剑。比起尤菲平常使用的大型手里剑,投掷时略嫌缺乏安定性,不过也是从小用习惯了的五太传统武器。
  「给你用。」
  「嗯。」
  尤菲立刻试投看看。手里剑一边旋转一边飞去,在空中画出一道大大的弧线后飞回来。
  「嘿。」尤菲以熟练的动作接住。
  「好厉害。」
  是啊。很厉害吧。我就是这样战斗,拯救了星球。叫出生命之流的是我。本来我应该——
  「我还在期待能有一顿大餐呢。」
  「下次我请你吧。就乌龟道乐好了。」
  「那里哪有甚么好吃的啊。」

  尤菲与尤里坐在能够遥望五太镇上灯火摇曳的高台上。尤菲在思索要如何向尤里问出些甚么,尤里则专心注意有没有人追来,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子。
  「米德加的情形如何?」
  尤里一边扫视周围一边问。
  「一塌糊涂啊。生命之流来了,陨石又很接近,不久之前还发生了爆炸以及——一些战斗。不过,我也没有走过看过那么多地方就是了——」
  对。跟其他事情一样。知道得不多。
  「疾病的情况呢?」
  「说到这个——怎么回事?我甚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关起来。」
  「高多叔叔甚么都没说?」
  「嗯。我猜他一定是还把我当小孩,觉得讲了我也不会懂。」
  「这样啊。不过,我觉得不是。我想高多叔叔一定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像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跟我妈说一样。」
  尤里不知为何语带歉疚之意。
  「这种病好像很严重耶。」
  「嗯。根据从米德加传来的消息,好像几乎都会死掉。」
  「喔——」
  她虽然同情尤里但还是非问不可。
  「为什么是我害的?」
  「昨天,有消息传来说米德加在流行可怕的疾病。在那之后就发现我妈以及其他几个人得了这种病。换句话说,是你从米德加把病原带进来的。因为最近从米德加回来的只有尤菲你。」
  尤里又露出过意不去的表情,但尤菲没有注意到。
  「等一下!我的确是去了米德加。可是,为什么这样就是我害的啊。我又没见过尤里的妈妈,也不认识其他人啊!而且我又没有生病!」
  尤菲忍不住站起来抗议。一股斗志从身体深处涌起。
  「老鼠会传播病原,但自己不会生病。」
  「老鼠!?」
  「没有啦,这是那些大人说的。」
  「而且,我妈与其他病患都受了伤。所以去接受了尤菲的治疗。就是在那间修行堂。」
  「我是被冤枉的!」
  「后来她们就发病了。」
  「跟我无关!」
  尤菲不禁抓住尤里。她知道尤里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
  「那你就为自己平反啊。」
  尤里冷静地说。尤菲放松了手的力道。
  「对。没错!除了我以外一定还有其他人是从米德加回来的。我要揪出这个人示众!要让怀疑我的人好看!他们以为我是谁啊!」
  尤菲对着四面八方大声嚷嚷。
  「你还是一样。开口闭口就是我我我。」
  「你甚么意思啊。」
  「比起找出犯人,不如想想如何治疗疾病吧?我们一起找吧。」
  「——可是——」
  或许他说的没错。可是这样她一口气咽不下去。
  「如果尤菲能治好这种病,我想镇上的人都会对你刮目相看的。也会为怀疑你的事道歉。」
  「嗯~——」
  尤菲想了想。尤里说的没错。这样做对大家也好。不过,这样自己就能满意了吗?
  「尤菲?我妈已经没时间了。请你帮帮我。」
  「嗯。」
  说的对。犯人以后再慢慢找就好了。

  逃出五太的两人,南下前往人们称为秘石洞窟的地点。这一带是过去神罗公司预定建设魔晃炉的工程用地,也是成为战争原因的土地。魔晃炉的工程用地。单纯地想,也可以说是生命之流丰富的土地。以前想来到此地,必须骑乘花时间培育,获得了特别能力的陆行鸟才行。然而生命之流喷出时地形似乎产生了改变,现在即使徒步也能抵达。
  尤里想借助尤菲的力量,并不只是因为尤菲是事件的当事者。尤菲从小就显示出对秘石的异样执着,也是理由之一。
  「一定也有能够治疗米德加病的秘石吧?」尤里说。米德加病是尤里对母亲疾病的称呼。
  「我没听过耶。」
  「这样啊——你有没有认识的人可能知道?」
  尤里递出似乎是最新型的行动电话并且问尤菲。尤菲想到了一个人。
  「等一下喔。」尤菲拿出旅途中一直使用的PHS贴在耳边。没有反应。没办法她只好看了通讯录,确认了一个号码。她从尤里手中接过行动电话,输入那个号码。按下拨号钮后没过多久对方就接起了电话。
  「啊,蒂法?是我啦,我是尤菲。」

  她跟蒂法讲完电话后又与克劳德谈过,但还是不知道有没有能够治疗米德加病的秘石。她只知道了这种疾病的可怕。米德加也还没找出有效的治疗方式。而且似乎有相当多人因此丧命,人们都活在恐惧中。陨石之后轮到疾病了。
  「他们也说不知道。」
  「这样啊——治疗方式呢?」
  「——你看,是洞窟。之前没有那个洞窟吧。我们去找秘石吧!」
  尤菲不看尤里的脸把行动电话还给他,朝着生命之流喷出时留下的痕迹,断层上开出的大洞跑去。

  在洞窟中,尤菲与尤里花了大约一小时找寻秘石的光辉。
  「唉呦!怎么都没有啦!」
  尤菲毫不隐藏烦躁感地说。
  「这是新的洞窟吧。所以才没有秘石吧?为什么要选择这里?」
  尤里不安地说。尤菲并没有甚么理由。
  「既然生命之流通过这里,说不定会把秘石运过来啊!」
  话是这样讲,其实尤菲也不知道这种事情在现实中会不会发生。
  「——抱歉,我相信你。」
  他的声音在抖。尤菲也不喜欢在阴暗的洞窟中一边打倒怪物一边到处走来走去。没有人会喜欢的。
  「喂——!秘石都给我出来——!」
  她想用大声赶走恐惧感。连自己都这样了,初次探索洞窟的尤里当然会害怕。稍微对他亲切一点吧。
  「暂时离开洞窟,到外面想别的办法吧?」
  即使在黑暗中,她也感觉得到尤里松了一口气。

  在即将抵达出口的地方两人遇到了怪物。外貌乍看之下像是鼹鼠,不过眼睛与像尖针一样覆盖全身的毛皮都呈现出与动物不同的氛围。
  「小意思!」尤菲鼓励了自己与尤里之后发动攻击。用力扔出的手里剑给予了怪物伤害。怪物为了对抗也吐出了火球。尤菲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后方的尤里也夸张地跳起躲开火焰。火焰打中两人之间的地面引起爆炸。
  「看好,尤里!」尤菲提醒因为爆炸而分神的朋友注意怪物。尤里焦急地喊着。
  「速变化招来!」
  这时,尤菲将像回力镖一样回到手中的手里剑再一次扔向怪物。旋转的刀刃确实命中怪物,两人赢得了胜利。
  「干嘛啊尤菲,那是我的对手耶。」
  「太慢了太慢了。慢得我都吓一跳。不过,你真的有在修行耶。」
  「虽然我运动神经差,但我想法术应该还练得起来吧。」
  「不行。这种想法不对。速度是基本耶。明白吗?」
  尤菲想炫耀自己的速度,正要换一个姿势——
  「尤菲,那个。」
  尤里的脸部因恐惧而扭曲。
  「尤菲,快看!」
  地面被怪物的火焰破坏阑了一个洞,从里面开始渗出液体。昏暗的洞窟中看不太清楚,但光从气息就能察觉那不是普通的水。尤菲全身开始打颤。她感觉到那棰液体放出了某种类似妖气的氛围。
  「我们快逃。」
  尤菲说完便往前冲。
  在她的背后,之前还缓慢地渗出地面的液体激烈地喷出来。它似乎想沿着洞窟的墙壁与天花板到外面去。最后沿着天花板爬行的液体赶过两人,洒在尤菲她们的头顶上。两人以双手护着头往外跑。依靠事前留下以免迷路的记号抵达出口时,尤菲已经发出了尖叫。
  视野一瞬间变得豁然开朗。来到洞窟外面了。月光将外面照得明亮。尤菲转过头,看了一下状况。散发恐怖气息的液体虽然失去了速度,不过还沿着洞窟的入口部分流下弄湿了地面。看到这片光景尤菲才注意到。那水是黑的。
  「尤里,水是黑的耶。」
  可是没有回答。
  「尤里!?」尤菲一时感到迟疑,但还是回到洞窟中。尤里就倒在入口附近。她想扶他起来,但尤里全身都失去了力气,光是抱起上半身就已经很吃力了。
  「站起来,尤里,站起来!」
  「我不行了。尤菲,你走吧。这样下去连尤菲都会——」
  「傻瓜!我可不会替你照顾你妈妈喔。」
  尤菲绕到面朝上躺着的尤里头部朝着的方向,将手伸到两边腋下使劲开始拖。
  「你别浪费力气了——」
  尤里说着,嘴角流出一道黑色的浓稠液体。

  尤菲瘫坐在位于洞窟与五太之间的地方。
  「喂,尤里,站起来走路。要是你死了,又会变成是我的错。尤里跟米德加回来的尤菲一起逃走结果死于米德加病。这样大家铁定会怀疑我的。」
  「就为了这种理由。」
  不知道是呼吸困难还是在忍受疼痛,尤里断断续续地说。「你就把我一路拖到这里来——」
  「就为了这种理由啊。」
  「——不可能吧。其实——」
  尤里话说到一半中断了。尤菲急忙看了看尤里。没事。还活着。得想办法将他带回妈妈身边才行。尤菲站起来,再度将双手伸进尤里的两边腋下。
  「要不要帮忙?」
  她听到声音回头,赤红十三就站在眼前。
  「赤红!?」
  「可不可以叫我那那基啊。」
  赤红十三也就是那那基语带不满地说。
  「你在这里做甚么啊。」
  「我正在进行记忆世界之旅。不过才刚开始就是了。」

  那那基背着尤里轻轻松松地走着。尤里面朝下,简直像件待洗衣物似地挂在那那基的背上,尤菲边走边用手扶着他以免他掉下来。那那基说旅裎的一开始它想先去五太,然后以那里为起点前往东方。选择五太的理由,纯粹是因为它位于最西方。尤菲说起在五太长大的人的世界观,五太是世界的中心,隔着海洋世界往东西两方扩展开来。有时候,尤里的背部会震动一下。尤菲每次都很怕尤里是不是在抽搐。不过看了表情会发现尤里在笑。从口中流出的黑色液体现在好像也止住了。
  「那那基,说点甚么有趣的事来听听。」
  尤菲小声地说。
  「嗯~——」那那基想了想。「对了。我拿到了新的行动电话喔。听说PHS已经过时了。我跟克劳德他们一起回到米德加时,有人在发给大家。本来应该是商品,不过卖电话的人把店里的存货都分送给大家了。他说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无法取得联络。那个人好好喔。」
  「喔。不过你会用电话吗?」
  「当然。虽然动作很慢,而且大概很快就会沾到泥巴或是被我的口水弄坏,但只要努力还是能用。」说到这里那那基开始用不安的眼神看尤菲。「我不会给你喔。」
  「拿来!」
  尤菲走到那那基面前。那那基停下脚步。
  「我拿着比较有用。好啦,你放在哪里。」
  尤菲开始观察那那基。
  「你是认真的啊。」
  尤菲注意到说话的那那基脖子上卷了一条皮带隐藏在红色兽毛底下。皮带似乎绕了脖子一圈——尤菲蹲下去凑近了看那那基的咽喉。有个以某种皮革制成的坚固小包挂在那里。
  「嘿嘿嘿,被我找到了。」
  「尤菲,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嗯,你要一直记得我喔。」
  她蹲在已经完全放弃了的那那基身旁,手伸向小包。
  「尤菲,我的给你好了。」是尤里。「我也拿到了。在米德加。」
  「什么意思?」
  「我也待过米德加。」
  「你的意思是——」
  尤菲立刻明白了一切,气得血液往脑袋冲。
  「你很诈耶!」
  「对不起。我想是我把病原带进五太的。很快就传染给我妈了。我妈再传染给我妈的朋友——我想至少要找找看有没有治疗方法——我要下来一下。谢谢你,那那基。」

  她坐在微风吹拂的草原——那那基则是躺着——听尤里一五一十道来。尤里的母亲几个月前就得了一种病。是一种成年人很容易得的常见疾病。自从那时候以来,母亲整个人变得消沉,总是在说自己随时都会死掉。尤里很想帮助这样的母亲。他想起小时候玩在一起的尤菲,便效仿她踏上寻找秘石之旅。然而尤里没有勇气踏入边境地带寻求天然秘石,决定仰赖神罗的力量而前往米德加。陨石正好就是在那段时期出现在天空中的。他造访了神罗大厦好几次但陷入严重混乱的神罗公司根本懒得理他。也有员工对他表示同情,但秘石终究是神罗的军备用品,不是拿来兜售的。

  「后来,那一天来临了。我在贫民窟的廉价旅馆等待生命之流通过。到了早上,大家都从钢盘下来避难,不过我与人群走反方向上来。我看到好多生病的人。」
  之后,尤里火速赶回五太。母亲问他到哪里去了,他回答在金碟游乐园玩。
  「我说不出口自己去找秘石治疗母亲疾病但是失败了。」
  「唉,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啦。」
  当然,为此害得自己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心里还是有疙瘩,不过现在说了也没用。
  「那个啊,」那那基插嘴说。「不是有些人说秘石是古代种知识的结晶吗?」
  「嗯,有听过。」
  「尤里的妈妈生的病,古代种应该也没能治好吧。说不定在古代种的时代没有这种病。所以没有可用来治疗的秘石啦。」
  那那基说。
  「喂,那那基!你干嘛这么斩钉截铁啊。搞不好只是还没发现啊。」
  「因为如果有那种秘石,现在有这么多人生病,怎么还没有人找出来治疗呢——好痛!」
  尤菲用手指弹了那那基的鼻尖。她觉得那那基说的有道理。这让她很生气。按照那那基的理论,根本没有秘石可以治疗从身上流出黑色液体,受疼痛折磨至死的疾病。
  「那那基是讨厌鬼。」
  「啊!?」

  她们只不过离开五太两天而已。不过当她们回到镇上时城镇外面盖起了一座小屋。说是小屋,也宽广到足以让大约十人起居。
  「那是甚么啊?好,那那基,去侦查敌情!」
  「欸?我吗?」
  那那基露出不满的表情,但尤菲一摆出用手指弹鼻子的动作它就慌忙跑向小屋去了。
  「看来它已经学乖了。」
  尤里笑着说。他意外地还满有精神的。只要我跟那那基二人组继续提供尤里欢笑也许米德加病也能治好。
  不久,那那基回来了。
  「有四个得了米德加病的人被收容在里面。」
  听到这话尤里与尤菲不禁面面相觑。
  「尤里,坐上来。」那那基催促他。尤菲等不及尤里摇摇晃晃地坐上那那基背上就跑出去了。

  尤菲抵达小屋前,开始找窗户。她好不容易找到一扇小窗往室内窥探,看到跟那那基说的一样,有四名病患躺在里面。
  「这是怎么回事?」
  尤菲转头问那那基。
  「我想大概因为是传染病,所以被镇上隔离了——」
  「还特地搭盖这种小屋?」
  尤菲说完便跑走了。她在小屋周围绕圈找到了入口。
  「尤菲,等等!」
  尤菲不理会想拦阻自己的那那基,踏进了小屋。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尤菲不知道在对谁说。
  「唉呀,是尤菲。好久不见了。不过,你在生甚么气啊?」
  其中一名病患以稳重的声音说。从给人的感觉,她立刻就知道对方是尤里的妈妈。
  「因为生病就要被赶出镇外,太过分了!」
  道理她懂,但还是难以接受。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传染病患者本来就该被隔离。」
  尤里的母亲平静地说。
  「可是——可是!」
  尤菲只能挤出「可是」这两个字。
  「太好了,这下我有地方待了。」
  尤里故意装傻说。
  「你能接受?真的?」
  「暂时啦。在尤菲找到治疗方法前,就在这里忍一下吧。」
  要是找不到怎么办啊——但她说不出口。
  「啊~责任好重喔!」

  尤菲大概有两个星期,每天都在照顾米德加病患者。一开始发病的病患明明已经被隔离,病患却还是不断增加。
  「看来这不是传染病。即使隔离病患,病人还是一直增加。也就是说,怎么说才好,那个——真是抱歉,女儿。」
  高多终于道歉了的时候尤菲的心情一黠都没有好转。那种事已经无所谓了。她现在只想知道病因。她命令那那基去收集情报,将它赶出五太。待在这里,搞不好连那那基都会生病。
  「欸,尤菲。我发现了一件事——」尤里说。
  「我想了很多。就是为什么有些人会生病而有些人不会。」
  「你知道了甚么吗?」
  「嗯。在这里的人,都是之前就受病痛所苦的人,或是被生命之流冲刷过而受了重伤的人。换句话说,都是曾经想过自己很快就会死的人。」
  「真的?」
  「嗯,这不是想像,是事实。因为我也是——」
  尤里变得吞吞吐吐的。
  「你也想过自己会死?甚么时候?」
  「跟尤菲一起去洞窟的时候。当我被那个奇怪的水浇到而倒地时——啊!」
  尤里与尤菲不禁互看了对方的睑。
  「那个水!?」

  疾病的原因可能出在水。尤菲立刻向所有病患询问,是否有喝过或是淋到感觉不大对劲的水。
  然而,她没有得到明确的结论。生命之流的奔流通过后,谁都发现水的味道变了。对于汲取地下水使用的五太而言,在地震之类的现象发生后,水的味道经常会改变,因此大家都不觉得有甚么奇怪。如此一来,除了直接遭到生命之流冲过的人以外,其他人发病的原因,几乎可以确定是出于水中的某种成分,再加上接触到水时内心的状态。
  尤菲她们向高多提出了两项见解。
  1用水时要多小心。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但最好先煮沸一次。
  2不要去想自己会不会死。
  *  *
  后来过了将近一年,尤菲过着两星期照顾病患,两星期外出踏上寻找治疗方法之旅的生活周期。一直照顾病患,会急着想早点找到治疗方法,外出旅行时,又会担心病患。这样的心情形成了这种循环式生活。
  小屋已增加到两栋。小孩子也有三个人发病。他们是八岁、六岁、四岁的兄弟。尤菲很惊讶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觉得自己快死了。但当抛听说最小的弟弟掉进河里,两个哥哥想救他却一起被冲走时,尤菲确定自己与尤里的假设是正确的。

  星痕症候群——现在世界上是如此称呼它的——以诡异的水为媒介。而且这种水会钻进放弃人生,或是变得消沉的人体内。

  尤里的母亲已经撒手人寰了。即使如此,尤里还是表现得很乐观,好像下定决心在尤菲面前只能露出笑容一样。

  又过了将近一年。蔓延全世界的星痕症候群依然没有找到治疗方法。现在世界上有很多人抱持跟尤菲她们一样的观点,但大多数依然相信这是一种传染病,病患与他们的家属经常被迫活在绝望的处境中。如此一来,家人发病的机率也跟着上升,反而证明了传染病的说法。

  考雷尔村就在不远处了。尤菲听到从远处传来轰然巨响。她找寻声音的来源,不久她仰望天空,看到巨大的飞空艇正往这里飞来。尤菲挥手。虽然是没看过的造型,但那一定是席德的飞空艇。
  「喂~!」她蹦蹦跳跳地挥手。但飞空艇飞过了她的头顶上方。她早就听说席德在做飞空艇。那时候说不是使用魔晃能源而是用石油生产燃料相当不易,不知道问题是不是解决了。从现在的位置往西走应该就能抵达火箭村了。她想去看看好了,不过她马上发现自己不需要多走这段路。飞空艇掉头飞回来了。这艘新型飞空艇飞到稍微远离一点的位置以免让尤菲卷入喷射气流中,慢慢悬浮后着陆。尤菲一边挥手一边跑过去。
  「喂~!」
  飞空艇机身上的机门打开,红色的野兽跳下来。那那基往这边飞奔而来。尤菲张开双臂摆出要拥抱它的姿势。那那基高高跳起。然而尤菲却咻的一下往旁边一跳躲开。那那基着地后发出抗议。
  「为什么要躲啊。」
  「因为,你好像变大了耶?我不想被压扁啊。」
  「我觉得没变多少啊。」
  「总而言之,你已经不可爱了。」
  「好过分。」
  「嗨,尤菲。」
  席德来了。体格看起来似乎更结实了。还是说他瘦了?
  「新的飞空艇?」
  「是啊!总算是完成了。现在正在试飞。」
  「状况好像满好的嘛。」
  「还过得去啦。不过啊,燃料没剩多少了。大概只能再绕星球半周吧。」
  「状况好像满坏的嘛。」
  「只能对巴雷特那个大笨蛋寄予期望了。那家伙正在找有石油涌出的地点。我已经做好准备一有联络就把需要的建材与人员都送过去,就不知道这人跑哪去了。」
  嘴上是这样讲,席德的语气里却洋溢着期待之情。
  「你见到巴雷特啦!」
  「是啊。唉,他好像发生过一些事情,不过现在应该很好吧。喂,要不要坐坐看?」
  「不要。」
  「你干嘛啊。晕机还没治好吗?」这能治好吗?虽然尤菲这样想,不过她觉得这时候应该回个两句。
  「怎么可以治好。这可是尤菲妹妹唯一的弱点耶。无懈可击的女人会没人爱的。」
  「你这丫头多得是弱点怕甚么。」
  「你甚么意思啊!」
  「哎,我不会勉强你坐啦。那你一路上小心啊。」
  席德正打算回到飞空艇上,尤菲想起一件事叫住他。
  「对了,席德。」
  「什么事。」
  「应该有可以治好星痕的秘石吧?」
  听到这句话,那那基把视线转移到远方去了。
  「你觉得有吧?」席德盯着尤菲的双眼说。
  「当然!」
  尤菲大声回答后,席德比出右手的大拇指,
  「那就是有!」大大地点头回答她。
  尤菲目送着席德回到飞空艇的背影想。败给他了。大叔就是这样才伤脑筋。明明一点根据都没有。可是,那就是我要的回答。
  不久,飞空艇的引擎空转声转变成巨响,飞向高空。它的机鼻朝向火箭村的方向后一口气加速旋即飞远不见踪影。
  「啊啊。」那那基自言自语。
  「我被扔下了。」
  「你有我在啊。」
  「你要去哪?」
  「北方的秘石洞窟!」
  她看不太懂那那基的表情。不过从它微微低着头的样子就知道它有话想讲。尤菲一下子跳到那那基的背上,身体前屈将两条手臂绕到它的脖子下。右手抓着左手腕用力往后拉。那那基的喉咙被左臂夹得紧紧的。
  「很难过耶,尤菲。」
  「说!说你在想甚么!」
  「知道了啦,放开我。」
  尤菲放松了两条手臂的力气。
  「跟以前一样啊。我觉得没有那种秘石。」
  尤菲一声不吭地把两条手臂勒得更紧。
  「很难过耶。」
  「星痕更鸡过。」
  「嗯。」
  那那基轻轻点了头背着尤菲往北走。
  在那那基的背上摇晃着尤菲想。我持续寻找秘石,能够成为尤里以及五太病患的希望。所以,我不会放弃做秘石猎人的。


  LIFE STREAM Black3
  无论人们起了多大的骚动星球终究恢复了日常生活。男人注意到比起以前有更多可以用心灵黑暗面来形容的精神溶入生命之流。男人相当中意这些久久不散漂荡的黑暗。一想到是自己在地表留下的印记生出这些黑暗就更令他高兴。男人想。利用它们,或许可以做一些有趣的事情。例如,用这些漆黑的部分淹没整个生命之流。
  男人藏身在星球的生命中巡回世界,将印记刻在更多人身上。地表上,有许多人失去了日常生活,这种人内心怀抱的黑暗,在男人的诱惑下更进一步扩大。
  最后男人想。我想让克劳德知道这是我的所作所为。我想让那些人类知道这是我的所作所为。为此我需要肉体。有些事想以自己的声音传达。有些事物想以自己的双手斩切。
  他想到可以借助母亲的力量。男人心想只要有母亲肉体的碎片,我一定也能够获得肉体。于是,首先他试着仅以精神站在大地上,但不太顺利。男人对于自己外形的记忆被星球吞噬了。他无法在脑中描绘自己的身影。于是男人从生命之流当中找出关于容貌的适当记忆,描绘出那样的身影。它看起来是个少年。于是男人想起来了。在地表上活动会受到许多束缚,不如精神这样自由。男人又制造了两个做为手足的人。站在大地上的三人既是他人,也是他自己。男人以意志力制造出来.脱离了星球系统的三人,既是现实,也是幻想中的怪物。
  男人想像了未来。在手下们发现母亲的过程当中,如果遇见认识我的人,藉由那人的精神,我就能认识过去的自己吧。然后如果还能借助母亲的力量,我就能完全成为现实的存在。就算缺了甚么也不用担心。克劳德会让我变得完整。

  ——男人认为这将会成为开端。



  On the Way to a Smile
  FINAL FANTASY Ⅶ
  EPISOED:SHIN·RA
  古代种的遗迹——
  神罗公司总务部调查课,通称塔克斯的主任茨奥受命的任务,就是抢先赛菲罗斯一步,获得称为黑秘石的魔石。然而就在即将到手的时候赛菲罗斯本人现身,让茨奥受到濒死的重伤。他不断失血,意识逐渐模糊。最后,当他有所觉悟自己就要葬身此地时,艾莉丝与她的同伴们出现了。她们也在追赶赛菲罗斯而刚刚来到遗迹。

  监视古代种的后裔艾莉丝,伺机要求她协助公司,长久以来成了茨奥的日常业务。有时候,部下们会以粗暴的手段施加压力,不过基本上以神罗公司来说,算是很和平的作战了。过去想以暴力支配艾莉丝的亲生母亲,结果反而失去了她,对这件事的反省形成了本次作战的基本方针。  世界上仅有一位的古代种后裔,艾莉丝。茨奥觉得彷佛代表了公司黑暗面的自己不配靠近如此庄严的存在,每天只是暗中保护她。最先开口交谈的,是年纪尚小的艾莉丝。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茨奥怀疑自己听错了小女孩说的话。艾莉丝对沉默不语的茨奥继续说。
  「你不是一直在保护我吗?」
  考虑到任务的内容,或许应该将错就错让她继续误会下去。然而,茨奥诚实地告诉她真相。那是他人生当中最诚实的一刻了。
  「我是神罗公司的茨奥。我有话想告诉你。」
  「我讨厌神罗!」
  目送着跑得老远的幼小背髟,茨奥感到安心觉得这样做是对的。他想即使有一天必须硬是将她带走,也绝不能欺骗她。
  后来岁月流逝,不知道有过甚么前因后果,长大成人的艾莉丝与反神罗组织阿帕拉契产生接触让情况急转直下。未能掌握情况而内心动摇的茨奥,对艾莉丝采取了后来被部下取笑的假邪恶态度。每当部下提起这事茨奥就会想:
  我不是假邪恶。对艾莉丝而言神罗就是邪恶。邪恶就要有邪恶的样子——。

  结果,茨奥虽然觉得自己将死,还是选择以塔克斯的身分面对艾莉丝。
  「妈的。自从艾莉丝离开身边我就一路倒霉。」
  然而艾莉丝,却为了这样的茨奥而流泪。不只是一个敌人,而是把他当作从小认识的熟人。出乎意料的状况,让茨奥觉得死亡也不是件坏事,不过脱口而出的却是半开玩笑的讽刺。
  「我还没死。」
  艾莉丝离去后,茨奥静静地等死。但死亡迟迟不肯降临。即使觉得意识逐渐飘向远方,却不觉得精神即将与生命之流结合。
  救了茨奥一命的是里夫。里夫以惊人能力操作的怪猫玩偶——坐在大莫古利上面——出现在他的眼前。派这个叫做猫妖的猫玩偶混入艾莉丝一行人当中摸清她们的动向,就是公司指派给里夫的任务。
  「真是好险啊,茨奥先生。」
  「黑秘石呢?」
  「——」
  没有回答。玩偶好像定格了一样不动。不过,过了片刻之后,
  「抱歉。现在正在同时操作一号与二号——这有点难。」
  「喔。」茨奥不能明白它的困难,不过他不想打扰里夫,只等对方的下一句话。
  「黑秘石,总之先交给克劳德他们了。比赛菲罗斯好多了吧。」
  克劳德。克劳德怎么会与一连串的事件牵扯甚深,是一个难解的谜团,但同时,他也觉得这是必然的。茨奥感觉到克劳德才是那把钥匙,不过无论他怎么思考,都无法预测这把钥匙究竟会开放甚么样的门。无论如何,为了阻止终极黑魔法陨石术的发动,黑秘石还是交由克劳德保管比较好。
  「黑秘石交给克劳德——了解。」
  「茨奥先生的事情——我会跟公司联络。」
  「——好。」
  「还有——我的间谍身分已经被揭穿了,不过我会继续与克劳德他们一起行动。他们这些人还满有趣的。我的意思是说他们很令人感兴趣。好了,我要搬动一下喽。」
  原本还有几件事要问,但是被大莫古利抱起时的剧痛让茨奥晕了过去。茨奥对于之后的事只有片断的记忆。
  茨奥被三个男人拾到船上。他们是以前的上司与部下。里夫为什么不是联络公司,而是这些人?
  还有,这三个人是否一直持续取得联络?疑问接二连三地浮现脑海,但茨奥没有力气发问。一路上,几乎所有时间他都处于昏迷状态,最后他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醒转。嗅闻到混合了生锈钢铁与海潮咸味的独特空气,他知道自己被运到朱诺。很快地出现了一名医生,开始正式进行治疗。
  *  *
  在茨奥离开现场的期间艾莉丝死了,黑秘石从克劳德手中落入了赛菲罗斯之手。赛菲罗斯使用黑秘石,发动了终极黑魔法陨石术。
  有人说距离陨石撞上星球毁灭一切还剩三天,也有人说七天。也许结果都没差,但人们还是忍不住多方揣测。
  *  *
  米德加零号街。神罗大厦附近——
  八号街日夜赶工搭盖的钢铁支柱上,安装了从朱诺空运来的炮台,完成了一座摇摇欲坠的巨大武器。这门被负责开发武器的史考莉命名为「蕾姊妹」的大炮,是对付赛菲罗斯的最终武器。「蕾姊妹」以专用管线连接到所有在米德加运转的魔晃炉,预定将会以巨大秘石提升魔晃能源的功率,朝沉睡在遥远北方大空洞里的赛菲罗斯射击,人们期盼它能如同字面上所示让敌人灰飞烟灭。他们认为只要赛菲罗斯消灭,飞在空中的陨石——赛菲罗斯利用黑秘石叫出的噩梦——也会一起消失。
  一旦破坏星球的威胁消失,那些生物武器也会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吧。

  「理论上来说没问题。」
  路德抬头仰望着蕾姊妹说。
  「理论上?那其他方面呢?」雷诺一反平常态度以认真的口吻询问。
  「我个人有点不安。」
  「我得说,我放心了。」
  「什么意思?」
  这次轮到路德反问他了。
  「我还以为只有我担心咧。这玩意儿真的要直接上阵吗?不需要试射吗?米德加不会有事吧?」
  「我说不会有事你就放心了吗?」
  被雷诺连珠炮似地问了一大串问题,路德用低沉得吓人的声音回答。
  「我得说,你别生气啊。」

  结果,蕾姊妹没有发挥大家期待的功效,就化为巨大的废铁。同时,神罗大厦受到生物武器攻击,使得董事级专用楼层被破坏。身为塔克斯之一员的雷诺与路德,出于工作性质,遭到破坏的建筑物早已看习惯了。然而如果是神罗大厦情况就不一样了。对于经常在外行动,几乎不会在办公室工作的两人而言,结束任务回到本公司大厦,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样。其他同伴的慰劳与上司的斥责,闲来无事时开开女同事的玩笑或是反过来被调侃,如果在外面的时候是「ON」公司就是「OFF」。虽然与一般员工正好相反,但正因为如此,两人对神罗大厦的感情也就格外深厚。
  雷诺与路德内心的动摇,在听到社长路法斯下落不明时更加剧了。
  由于有许多人目击到生物武器放出的能源波直接命中社长室,因此这项情报所代表的意义,便不只有社长下落不明这么单纯。再加上,还有许多董事、干部级人员生死不明,造成神罗公司的指挥系统混乱。不只如此,人们预测陨石还有几天就会撞上星球,因此许多人都放弃了职场。
  雷诺与路德,为了确认路法斯的安危,正在等电梯打算前往社长室。由于直达董事级专用楼层的电梯暂停使用,他们只得搭乘普通员工用电梯慢慢往上爬。
  「这玩意儿根本没在动啊。」
  「大概是紧急停止装置启动了。」
  「性能还真好啊,受不了。」
  「雷诺、路德。走楼梯吧。」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两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开始找发出声音的人。于是他们发现了一名留着长发,虽然熟悉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主任!」
  几天前他们才接到茨奥的死讯。后辈伊莉娜甚至还声称要为茨奥报仇,一路追杀克劳德到遥远的北方去。然而她失败了一边咒骂一边回到米德加,把报仇两个字当作咒文一样挂在嘴边,两人对此还记忆犹新。换句话说,塔克斯的所有人都以为主任死了。
  「怎么了?」
  茨奥看着哑口无言的雷诺说。
  「主任,你还活着啊。」
  「就如你所看到的。不过,没时间解释事情经过了。」
  「嗯。」雷诺点了好几次头,表示不需要说明。
  「主任!」
  突然传来年轻女性的声音。三人把头转向声音的方向看到伊莉娜站在那里。这个塔克斯当中最年轻的成员,丝毫不掩饰能够与以为已死的上司重逢的喜悦。伊莉娜冲向茨奥然后冷不防地抱住对方。
  「伊莉娜,我得说,我也很想这么做。」
  「你用不着客气啊,前辈。」
  「还是免了吧。」
  茨奥抓住伊莉娜的肩膀将她推开,然后看着三名部下点头。
  「——好了,该工作了。」


  黑暗——
  遭到生物武器攻击之后,路法斯神罗在黑暗当中边笑边一路滑落。

  令人不敢想像这颗星球竟然沉睡着如此骇人的怪物,生物武器袭击社长室附近时,路法斯被爆炸波吹倒撞在地板上。紧接着大厦本身发生了爆炸,构成天花板的钢铁制建材掉落下来,插进路法斯头部旁边的地板。为了躲避势必还会继续掉下来的物体,他滚动身体想躲到桌子底下。当他看到生物武器的攻击完全针对自己时,他应该已经做好了受死的准备。然而,在他被爆炸波吹倒时,一把怒火在心中燃烧起来。那是对于自己准备接受死亡的愤怒。那算甚么。为什么自己会想一死了之?愤怒让路法斯变得冷静。生物武器可能会发动下一波攻击。在那之前必须尽早逃离此地。
  路法斯滚到桌子底下找寻退路时,一颗印着L字的小小按钮映入他的眼帘。
  这颗按钮隐藏在桌子底下。既然会设置在这种地方,一定是某种紧急用的装置。比方说现在能够立刻派上用场的某种法宝。路法斯毫不犹豫地按下按钮。路法斯躺着的那一块地板,发出喀哒的一声消失了。失去支撑的路法斯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掉到大约一公尺下方的地方。伴随着身体撞上坚硬地板的冲击,他发现地板倾斜了。然后路法斯便滑了下去。结果我还是得死吗,他想。而且,看来自己必须死在分布于地板与墙壁中的空调风管里。这也未免太滑稽了。当自己的遗体被人发现时,大家会怎么想?在赌上星球存亡的战役当中,唯一有足够战力对抗敌人的神罗公司社长却死了。而且,还是死在空调风管里。嗯。有笑点。只可惜自己看不到那个场面。话说回来这个风管是怎么了。角度有必要装得这么陡吗。还有那个L按钮到底是——这时路法斯想起将近二十年前,与父视的对话。最后,他发出声音开始哈哈大笑。

  那时候他五岁。半夜醒来的路法斯,发现父亲难得回到家中。他做好被父亲斥责早点睡觉的心理准备踏进房间,但意外地父亲的心情很好,将刚刚完成的设计图拿给他看。那是最近预定改装的神罗大厦顶楼,社长室的设计图。
  「怎么样。从这个房间可以对全世界呼风唤雨喔。」
  「好厉害喔。」路法斯装出敬佩的样子,努力想从设计图中看出甚么资讯。他想找出一些能够让父亲称赞自己聪明的话题。然而,他甚么也没找到,只是顺口说出一时想到的事。
  「爸爸。要从哪里逃走?」
  父亲没听懂路法斯在说甚么。
  「逃走是指什么?」
  「如果敌人攻打过来,必须赶紧逃走才行。」
  「喔——」
  明白了儿子的意思后父亲接着说下去。
  「神罗公司没有敌人。就算有,社长室在大厦的七十楼。谁也攻打不过来的。」
  「帕玛先生说敌人会从宇宙来喔。」
  「帕玛说的?」
  父亲的眉间皱了起来。这表示他要发怒了。负责宇宙开发事业的帕玛之后可能会被爸爸臭骂一顿。不过,帕玛说挨骂就是他的工作所以没关系。只要不是我被骂都无所谓。然而,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让父亲不高兴了。
  「爸爸,对不起。我想睡觉了。」
  「喂,路法斯。就照你所说的——」神罗总裁不理会儿子继续说下去。「做个逃生设备以备敌人的攻击吧。不过啊,路法斯。你爸爸是不会用那种东西的。等你哪天当上社长时用吧。不,当然不能保证你会当上社长就是了。」
  「爸爸——」
  「哼。逃走?」
  「爸爸,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你承认自己的意见是错的吗?」
  「嗯。」
  「没主见的家伙!」
  路法斯只想赶快溜走。
  「用来逃脱的装置,我会替你加上一个容易辨识的标志。L。记住了。Loser的L。」

  无论如何,路法斯只想感谢五岁的自己。

  从遭到破坏的社长室连接到地上楼层的逃生滑道长得像是没有尽头,提供了足够的时间回顾人生。早已遗忘的一些琐事一个接着一个回到记忆中。当发现几乎每件事都有父亲登场时,路法斯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或者说男孩。虽然期望父亲能够称赞自己,梦想有一天能超越父亲,但只懂得采取反抗的态度表现情感,结果,从父亲那边得到的尽是叱责与漠视。如此稀松平常的父子关系竟然与自己如此吻合,这个事实比至今听过的任何笑话都还要好笑。路法斯在黑暗中,无所顾忌地发笑。

  逃生滑道突如其来地抵达终点,路法斯激烈地滑进一处四面被白色墙壁包围的明亮房间。由于速度太快,他硬生生撞上下怎么宽广的房间面对滑道出口的墙壁才停下来。
  「咿!」
  自己发出来的可悲声音戳中笑点,路法斯又笑起来。他发现自己似乎断了几根肋骨,但还是笑个不停。路法斯维持着硬生生撞上墙壁时,实在不能见人的丢脸姿势继续笑。然而不久之后,折断的骨头便告诉他该回到现实了。
  路法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到比较不那么痛轻松一点的姿势,躺在地板上移动视线确认房间内的状态。这是一问白色墙壁、每边大约长五公尺的正方形房间。一张朴素像是病床的床铺摆在滑道出口旁。亚麻布都是高级品,不过一看就知道摆着很久没人用了。面对墙壁右手边整面都是衣柜。左手边的墙壁有扇门大概是钢铁制的。路法斯忍着疼痛爬过去,躺在地板上确认它的构造。没有把手或是门把。有个小型控制板,似乎是要操作它来开关门的样子。看来必须输入由几个数字组成的密码才行。然而,路法斯想不到甚么密码,现在恐怕也没有办法集中精神进行错误尝试。他迅速放弃开门,接着维持仰躺的姿势用脚让自己移动到衣柜前。
  他有自觉自己的姿势实在太难看了。衣柜的门很容易打开。里面放满了神罗制的无菌保存盒。他从最下面的柜子——他只构得到那里——拉出盒子。盖子上印着ForL。
  「哼。」
  看着这个标志路法斯发出嗤笑。很快地,他又无法压抑住体内那股想笑的欲望了。可是,一笑肋骨就会痛。他勉强忍住笑打开盒盖。正如他所料里面放了治疗剂与化学合成药剂等等。路法斯避开可能变质产生毒素的魔法类药物,将合成类镇痛剂放进口中后,放松全身力道等待药效发生。在他的视线前方,天花板上写着大大的L字。
  「别再逗我笑了,老爸。」

  吞下太多镇痛剂让他意识朦胧,时间不断流逝。在藏身处借助药物力量度过的时间,想不到还满舒适的。不过,同时他也觉得烦躁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自己却不能站在第一线指挥。最后路法斯靠着墙壁做为支撑,站在门扉旁的控制板旁,输入了几个密码。但都徒劳无功。药物害他无法持续集中精神认真思索密码,但是他自己要吞药的。

  雷诺与路德在遭到破坏的社长室里。
  「我得说,没有半个人啊。」
  「是啊。」
  「检查三次了吧?」
  「搜遍每个角落了。」
  「也就是说,还活着。」
  「但是,人到哪里去了?」
  地上有几根似乎是从天花板上落下的钢筋。已经仔细检查过,确定路法斯不在钢筋底下。
  「其他还有——哪里?」

  陨石接近,造成刮起了暴风。塔克斯的成员们无视步步进逼的陨石,继续搜寻路法斯。虽然救难队四处奔波,但没有得到发现路法斯的消息。
  雷诺与路德从神罗大厦一楼入口后面通过一扇不显眼的门,检查一半位于地下的董事级专用兼紧急入口。以建造了大厦的上一代社长神罗总裁的品味来想,设计相当简朴。这块区域就只有厚重构造的出入口而已,丝毫不做装饰。天花板、墙壁、地板,全都钉上了普通的板状钢铁。
  「我得说,甚么都没有啊。走吧,路德。」
  「等等。」
  路德制止了雷诺,指着墙壁的一部分。
  「颜色不对。」
  路法斯站在控制板旁边,盯着从0到9的数字钮。脑子里知道只要试过所有数字的组合就行了。但这未免太不实际。在错误尝试的过程中就会发疯了吧。必须想个更有效率的方法。密码或许是具有特殊意味的数字。然而,对路法斯而言有意义的数字,对于命人设定密码的父亲来说很可能没有意义。刚才已经试过少数对两人都有意义的数字——例如母亲的生日与忌日——都无法解除门锁。
  他不清楚来到这个房间已经过了多久时间。不过,既然自己还活着,就表示陨石还在天上。也就是说,既然蕾姊妹没有获得预期的战果,赛菲罗斯人还在北方的大空洞,那么陨石迟早会带来死亡。路法斯幻想了死亡。自己的精神将会溶入循环星球的生命之流吧。在那当中,也许会有父亲的意识也说不定。他想像自己向父亲的意识说话的模样,但不太能想像。意识长得甚么模样?不,在绕行星球的庞大能量压倒性的奔流中,一个人类的意识恐怕瞬间便会扩散掉了吧。
  「啊,对喔。」
  路法斯发现自己完全忘了整个星球都会消失的大前提,笑了。然后他将手伸进白色西装的口袋里,取出镇痛剂的瓶子。他将三颗药丸丢进口中咬碎后,再继续看着控制板。
  「哼。」
  就算免不了一死,他也不想死在这个房间里。路法斯输入了看到控制板的时候就已经浮现在脑海中,但一直没有尝试的数字组合。他觉得对这组数字寄予期待,就好像对父亲认输了一样。但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雷诺与路德正在检查一块颜色与其他不同的钢铁板。
  「我得说,只是普通的墙壁嘛。」
  雷诺话才说到一半,墙壁就开始微微地震动。很快地,一块跟其他地方颜色不同,宽约一公尺的板子像被吸进地板般往下降,最后消失了。雷诺与路德先是互相看看对方的脸,然后跑向板子消失不见之后墙上开出的大洞。洞穴的深处看得见白色的墙壁。似乎是一间小房间的样子。
  「我得说,打扰啦。」雷诺正要往房间里看时,路法斯从墙壁旁边探出头来。
  「辛苦了。」神罗公司的年轻领导人只说完这句话,就当场昏过去了。
  「社长!」
  经过正要照顾路法斯的雷诺身边,路德踏进了白色房间。他马上就明白这里是一处避难所。他略为扫视一下室内。门扉旁边有块控制板,四位数的数字闪烁着,最后消失。路德不知道,这个数字是上一代社长习惯性地替有可能使用的装置设定的初期密码。也就是上一代社长绝不可能忘记的数字组合,儿子的生日。
  「路德,麻烦你去找医生。顺便看看外面的状况。」
  「社长怎么样了?」
  「睡得很熟。」
  正如雷诺所说,社长发出了安稳的呼吸声。
  「一定是见到我们,放心了。」
  雷诺想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但是失败了。
  「真是太好了。」
  路德严肃地回答,然后走到外面。

  路德站在风雨交加的黑夜当中。这里是神罗大厦的后门。猜想应该是从大厦剥落的外墙钢板与建材散落一地。设置在地上协助救难队行动的泛光灯,以及上空直升机的采照灯照耀之下,让玻璃碎片显得亮晶晶地。路德能够冷静地看着这一切。路法斯还活着,这个事实给了路德勇气。路法斯就是神罗公司。不管好坏神罗都能持续下去。只要神罗继续存在塔克斯就不会消失。叫他去想塔克斯以外的人生等于是在折磨他。
  压低高度的直升机掀起的强风,吹跑了拳头大的木片,它擦过了路德的脸颊然后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路德的嘴角上扬。路德最喜欢的就是刺激。这点路法斯也保证能够提供给他。
  他一边注意步伐,一边往大厦正面走去。到处都有人蹲在地上。还有一些瓦砾底下露出了手或脚。他试着呼唤无法判断是生是死的人。很多还活着的人,看到路德的模样,都显露出畏惧的表情。光头加墨镜的路德总是散发出暴力的气息。看到一如往常的反应让路德很满足。
  忙碌地东奔西跑的救难队,都是神罗出资建立的医院的医护人员。路德抓住其中一人,说明伤患的所在地。他无法预测对方的反应因此没说出路法斯的名字。
  「是神罗的人吗?」
  「对。」
  「那就得优先处理了。」
  「麻烦你了。」
  对方点头后叫住拿着担架的同伴,绕到大厦后面去了。路德目送他们的背影,忽然想到应该带路,便打算追上去。这时,他看到一个年轻女孩正在对着无线电话讲话。那个女孩是克劳德的同伴,叫作尤菲。虽然属于与神罗公司敌对的团体,不过现在没有必要与他们交战。只有接到指示,或者是我方作战遭到阻挠时才需要战斗。
  路德迅速躲进阴暗处,看着那个动来动去很不安分的身影。

  「要搬到哪里去?」
  雷诺帮助救难人员一起让路法斯躺上担架并且问。
  「总之先送往医院。不过,之后就不确定了。」
  「不确定?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陨石要来了啊。这颗星球都快要消失了,还能上哪里去呢?」
  「那倒是。来,走这边。」
  雷诺走在前面,带领救难队通过一扇通往正面门厅的小门。
  「喔,原来这里是这种构造啊。那个光头先生没告诉我。走这里快多了。」
  「这是董事级专用的秘密通道。我得说,你们可不能告诉任何人喔。」
  「——是。」
  雷诺对老实的反应满意地点点头,往正门走去。他正要直接走出门外,看到尤菲的背影,停下了脚步。
  「剩下的可以交给你们吗?有个麻烦的家伙。」
  他回过头对救难人员说——
  「当然,交给我们吧。对了,这名病患的名字是?」
  「等他醒了自己会说出来吧。尽量让他进好一点的病房。」
  「该不会是——路法斯神罗?」
  负责抬担架后面的救难人员自言自语。
  「嘘!」

  路法斯在距离米德加不远的卡姆镇体验了之后被称为「命运之日」,或者是只称「那一天」的瞬间奇迹。在挤满了伤患的米德加医院里,要确保路法斯的人身安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雷诺向恢复意识的路法斯提出建议,前往神罗公司在卡姆拥有的房屋安身。虽然可以用直升机移动,想到更远的地方去也行,但路法斯指定前往卡姆。他尊重部下的建雷同意移动,但是在星球即将遭到破坏时四处逃窜违反他的美学。

  只要伸手似乎就能碰触到它——陨石已经逼近到这种地步了。将如此非现实的光景抛在脑后,四名塔克斯成贝在米德加四处奔波。确保了路法斯的安全——在陨石即将撞击星球的现况下,根本算不上甚么安慰——之后塔克斯选择的,是继续工作到最后一刻。
  「去想陨石撞上之后的事根本毫无意义。我们要假设能够在最后一刻避开陨石,继续做事。」
  说完之后茨奥对部下发出的指示,是救助米德加居民并带领他们避难。陨石接近已经对城市的各处产生影响。越来越强的暴风,以及全米德加时常发生的震动,造成建筑物倒塌。出乎预料的现象让钢铁都市发出哀嚎。
  「最后的任务竟然是做善事,真像主任的作风。」
  路德喃喃自语。
  「我得说,为什么啊。」
  「可以当作赎罪。」
  「原来如此。」

  最后,当前主任费尔德与当时的同事们在米德加集合时,雷诺心想这一定是陨石让自己做的梦。
  过去,塔克斯曾经违反公司的利益进行过活动。那次行动是为了拯救世界,同时也帮助身为事件中心人物的费尔德与他的女儿。雷诺回想起来,觉得塔克斯很可能从来没有那么团结过。虽然正在帮助身陷艰难处境的米德加居民,雷诺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表情在笑。
  事件后,神罗总裁与董事们,决定解散并抹杀——不是解雇而是名符其实的抹杀——塔克斯时,拯救塔克斯脱离困境的就是当时身为副社长的路法斯。虽然只是暂时,但算是确保了恩人路法斯的安全,又能够与早已觉悟永远不能再相见的同伴们重逢,让雷诺觉得人生已经没有遗憾了。
  *  *
  陨石在米德加上空被破坏,星球的危机解除了。星球喷出的生命之流的力量拯救了大家。在这一刻,终极黑魔法陨石术败给了同样属于终极的白魔法神圣术,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奋战的克劳德等人也有功劳,不过人们都认为是星球保护了它自己。

  雷诺与路德不是在同伴的身边,而是在陨石正下方的神罗大厦迎接了那个瞬间。
  「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啊。」
  受到生命之流撞击的影响,大厦摇晃得很激烈。从各扇窗户钻进来的生命之流就像光束怪兽一样,在大厦里大肆破坏。两人躲进安全的地万——两间厕所当中隔着墙壁交谈。
  「是我不好。」
  「什么啊?」
  「是我不该来拿工具箱——」
  路德满怀歉疚地说。
  「没关系啦。我得说,现在不用在意这种事情。」
  路德注意到雷诺的态度跟平常不太一样因此不再讲话。然后——
  「路德?」
  或许是忍受不了沉默,雷诺出声叫他。
  「什么?」
  「我们也算老交情了吧。」
  「是啊。」
  「就像搭档一样?」
  「是啊。」
  「呦,我的好搭档。」
  路德感觉到雷诺的语气已经恢复成平常的样子了。接着,他发现雷诺正把门打开走出厕所。路德那间厕所的门随即被踹开。路德接住倒向内侧的门板,然后把它踹回去。
  「你干甚么!」
  「我得说,这是给搭档最后的一份礼物。」
  「门板吗?」
  「刺激。你最喜欢的东西。」
  「——不够。」
  路德走出厕所回答。
  「那,要不要到外面看看?一定很猛。」
  「这下可热闹了。」
  彷佛在迎接一股脑冲出正面入口的两人,生命之流掀起的暴风吹在他们身上。接着有如柔韧鞭子般的光束从两人眼前呼啸而过。
  「呜哇——!刚才那个是生命之流吧!」
  「雷诺。」
  「怎样?」
  「帅呆了。」
  *  *
  「茨奥、雷诺、路德、伊莉娜。」生命之流肆虐的隔天早上,路法斯对塔克斯的四名成员说。「今后你们打算怎么做?」
  「我得说,我不记得自己有被开除喔。」
  雷诺说完茨奥他们也点头表示意见相同。
  路法斯给予塔克斯的指示有两个。前往米德加掌握状况。然后是招募同伴。
  「员工不等于同伴。明白吧。」
  「我得说,我们明白。不过,募集同伴能怎么样?要做甚么?」
  「总之现在我需要情报。越多越好。」
  路法斯除了肋骨之外右脚后跟也断了,不只如此还有颈部鞭抽症,因此必须暂时依靠轮椅生活,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失去威严。
  「茨奥。」
  「是。」
  「我以为你已经受够了——」
  「因为有很多事只有神罗才办得到。」
  茨奥所言让路法斯满意地点点头。
  「一定会很有趣的。」

  几乎不眠不休地回到米德加的四名塔克斯成员兵分两路。茨奥与伊莉娜负责收集情报,雷诺与路德则找寻同伴。昨晚集合的同伴们,已经分散到世界各地,安排好将米德加以外的情报送到卡姆。

  「阿帕拉契的那些家伙有说过吧。说神罗是星球的敌人。」
  雷诺忽然想起来似地说。
  「是啊。」
  「好像被他们说中了喔。」
  「为什么?」
  「你看——」
  就如同雷诺所说,生命之流虽然保护星球免受陨石破坏,但神罗的大本营米德加却受到了处罚。即使并未完全遭到破坏,要修复恐怕也很困难。只留下半条命,简直像是无期徒刑。再加上当人们知道消灭陨石拯救星球的不是神罗公司,便开始仇视神罗。人们或许需要揪出一个对象为眼前的困难状况负起责任,因此口口声声都在指责神罗。
  两人来到零号街的神罗大厦附近。即使这一带的灾害程度特别严重,却有大量的人潮聚集在此。大家都在打听情报,或是寻求某些援助。
  「我得说,真是可笑。」听到附近难民之间的对话,雷诺不屑地说。人们明明断定神罗公司是万恶根源,却又期待神罗能改善目前的状况。
  「真想拿袜子塞进那人的嘴巴里。」
  「去啊。我不会阻止你。」
  「我得说,我就只有这么一双。」

  茨奥与伊莉娜来到米德加的下层地区,六号街贫民窟的沃尔商店街。即使品质较羞,这里从以前就是容易收集情报的区域,塔克斯也时常利用。从钢盘与支柱上掉下来的组件悲惨地散落各处,不过要是有人说本来就是这样的话又会让人信以为真——贫民窟就是这样的地方。如果要说跟以前有哪里不一样的话,那就是人数无可避免地减少了。这是因为米德加即将崩塌的谣言四起,相信谣言的人都到钢盘正下方以外的地方避难去了。来到这里的一路上,茨奥他们也听到了人们责备神罗公司的声音。看到塔克斯的西装,甚至还有人从远处扔石头。
  「这样很难做事呢。要不要换件衣服?」

  在第一家看到的店里随便换上衣服——茨奥是与太阳海岸之类的休闲区十分相衬图案夸张的衬衫,伊莉娜则是时髦造型的洋装——之后,进入一家似乎会有各种人聚集的小酒店。几乎所有桌子都坐满了客人。两人找到一处空位面对面坐下后,立刻开始观察店内。茨奥看到有个黑衬衫的男人一个人占据了四人座的桌子。
  「那人睡着了。」
  「是吗——」
  「茨奥先生?」
  「什么事?」
  「我会继续留在塔克斯,当然也是有身为塔克斯的骄傲,不过,更大的理由是——」
  伊莉娜虽然从不掩饰对上司的憧憬,但是在本人面前还是有点难以启齿。
  「继续说话。」
  「嗯?」
  「沉默会显得不自然。刚才那种没意义的话题就可以了。不要闭上嘴巴。」
  「没意义吗——」
  伊莉娜叹着气说完,看了茨奥的表情。茨奥盯着进入店里时就一直令他在意,那个看起来好像睡着了的男人。
  「不太对劲。」
  茨奥站起来,靠近趴在桌上的男人,出声叫他。
  「你还好吗?」
  但没有回答。他把手放在对方肩膀上,想摇醒他。茨奥的手心感到一股黏答答的触感。他慌忙抽手一看,手掌沾满了黑色的黏液。茨奥重新观察男人。由于衬衫也是黑色的,他到现在才发现男人的上半身全被黏液弄湿了。
  「怎么了吗?」
  伊莉娜走过来问。
  「他死了。」

  雷诺与路德站在神罗大厦的正面门厅。雷诺在有人的身体那么大的广告板背后留下讯息。
  「想逃的人,就从车站沿着轨道往下走。列车没有预定行驶。恢复运行的时期未定。这里没有物资。神罗公司暂停营业,以上。」

  卡姆的屋子有两层楼,一楼有可以用来开会的客厅、餐厅、小型厨房以及浴室、厕所。二楼有三间卧室,路法斯现在就在其中一间。脚跟打了石膏。脖子以及从胸口到腹部的部位被护具固定住,暂时还必须使用轮椅才能方便移动。
  路法斯从窗户看着镇上的状况。将紧闭的窗帘稍微拉开一条缝,就能看到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的道路。卡姆镇虽然也受到了生命之流的影响,但没有一户人家被破坏到无法居住。米德加的难民似乎就是为了这些住家而来到此地,人数之多让路法斯受到震撼。自从有记忆以来,路法斯从未在没有保镳或跟班的状态下与这么多的人接触。只隔着一道墙外面就是民众的不安与焦躁,这个事实让路法斯坐立不安。而且这道墙不像神罗大厦的装甲那样厚重,跟一般住宅的薄墙没两样。茨奥主张留下一个人担任保镳但路法斯拒绝了。路法斯发出苦笑觉得自己不该无故逞强。但他又改变想法。神罗大厦是老爸建造的要塞。换句话说就是父亲的象征。儿子总有一天必须踏出父亲的家。然后以自己的力量从零开始。这是很普遍的构图。自己也该这么做了。不是害怕民众的时候。必须跳进人群当中,完成该做的事。该做的事——除了重建世界之外没有别的了。
  门铃响了。先是响了一次,隔了短暂时间后再响两次。他不予理会结果又响了两次。这跟约定的暗号不同。不是同伴。不久他听见试图硬是撬开门的声响。路法斯希望事情不要闹大,将轮椅移动到床边,从枕头底下取出手枪。他拿着手枪,用另一只手拉长长袍的袖子,把枪藏起来。然后他将窗边的椅子搬到门前,辛苦了半天才将自己从轮椅移动到椅子上。
  路德的技术很好,经过补强的玄关门扉怎么样都打不开,来访者似乎放弃了。不过很快他就听到窗玻璃破裂的声音。看来有几个人踏入室内了。
  「真是的。」
  路法斯拉开了枪的保险。

  黄昏。茨奥与伊莉娜正在往卡姆的路土。他们的主要话题是在贫民窟看到的疾病。好像有很多人都产生了跟死在小酒店的男人一样的症状。
  「在我疗养的这段期间发生了甚么事?」
  「茨奥先生,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那种病。」
  茨奥想,也就是说,那种症状——知道得太少还不能称它为疾病——是到了今天,才突然在米德加爆发的吗。今天与昨天差在哪里?对了——生命之流。难道生命之流不只破坏了城市,还惩罚了人类吗?
  「希望民众能保持冷静就好。」
  「可能有点难。」
  伊莉娜想起当其他客人知道小酒店里死了一个男人时引起的骚动。刚开始大家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想看看男人的尸体,然而当某个人说「会感染」的时候,所有人无不争先恐后往外逃,店里一片混乱。

  比茨奥他们快一步,雷诺与路德走在距离卡姆不远的地方。如果可以他们很想使用直升机或汽车,但不知道今后燃料会出甚么问题,因此不能随便乱用。
  「明天到五号街看看吧。」
  「我得说,到员工住宅区去干嘛啊。啊,也许还有员工待在那里喔。」
  「那里有仓库。我想弄到车辆——还有武器。」
  「武器啊。果然还是需要啊。」雷诺想起米德加那些疲惫不堪的民众,以及群众之中持续加温的不满情绪,不禁叹气。

  路法斯被好几名男人包围着。
  「老板,你看起来不太好啊。」
  可能是这些人的老大,满脸胡须的男人拿猎枪指着路法斯说。
  「是啊。不过,现在的情况更可怕。没有比愚昧的群众更可怕的事物了。」
  路法斯注视着对方布满血丝的眼睛说。他猜想,我将会在听完长篇怨言后遭到杀害吧。就算用藏在手上的枪解决了一两个人,也不可能对付所有人——卧室里三个人,走廊上似乎也有好几个人——吧。
  「我们虽然愚昧,但是知道这个责任该由谁来扛。」
  「喔。不过,请你告诉我。离开这栋屋子后,你们要怎么做?有想过今后的计划吗?」
  「什么意思?」
  「世上有两种人。下指示的人与听命行事的人。这是资质的问题,跟优劣无关。当事情发生时,被迫负责任的往往是下指示的人。结果,剩下的人失去指标,产生混乱。于是事情便停滞了。」
  「求饶就讲得明白点吧。」
  对方用嘲笑回应路法斯。
  「你好像率领了这里的几个人,但你能率领到甚么时候?你能让他们看到甚么样的未来?」
  「我们是愚昧的群众啊。能活过今天就很满足喽。」
  「不是我们。我是在问你。」路法斯很清楚房间中所有人都在注意这个老大。
  「那你有计划吗?」
  另一个男的问他。路法斯看了那人的容貌。三十几岁。穿着比较富裕。男人将看似颇为高级的深蓝色外套随意披在身上,体格相当结实。
  「当然。首先要准备足够的住处。卡姆没有足够空间收留米德加的难民。我想你应该是这个城镇的居民——」
  「正是。」
  「你能接受这座城镇变得跟米德加一样吗?」
  「——」他知道男人正在想像。
  「有人前来避难当然必须帮助他们!」
  遭到无视,拿着枪的男人插嘴。路法斯立刻回答他。
  「举个例子,如果下起雨来该怎么办?挤满道路的人、陆陆续续逃到这里的人要往哪里放?好,也许有人好心提供自己的家给别人住。但是,你必须想想米德加的人口。不是完全不可能但要收容所有人非常困难。他们的不满、不安,你有觉悟能全盘接收吗?你能对他们说活过今天就该满足了吗?」
  「闭嘴!」
  男人发出怒吼。路法斯冷静地想,这男的就跟自己想的一样。如果让他担任军中的小队长,一定会很能干。但中队长就不行了。
  「好吧,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那么社长,你有甚么策略?」深蓝外套的男人用了亮的声音说。路法斯改变想法觉得或许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老大。
  「要是我说了,我就会没命。」

  抵达卡姆时,雷诺与路德立刻发现城镇的状况跟早上完全不一样了。
  「我得说,人怎么这么多啊。」
  即使来到「家」前面的道路人潮还是一样拥挤。不只如此,他们还看到一群不认识的人出没于「家」的内外。
  「社长!」
  他们跑到屋门前但无法立刻进去。从门户大开的玄关探头一看,有许多虚软无力的男女坐在地板上,还有人是躺着的。
  「是病人。」
  路德说的没错,一大群人带着两人在米德加看到的相同症状——黑色液体渗出绷带或衣服——挤在屋子里。
  「路德,一楼交给你了。」
  雷诺注意着不要踩到病患登上通往二楼的楼梯。然而,二楼也是相同的状况。雷诺困惑地找寻路法斯但一无所获。他放弃了回到楼下时看到路德。
  「不在。」
  「我得说,真的假的啊。总之搭档,我们到外面去吧。继续待在这里连我们都会——」
  雷诺发现有个病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向对方装出笑容表示歉意后,就推着路德到外面去。
  这时茨奥与伊莉娜正好回来了。
  「主任,屋子被占领了。」雷诺简短地说明状况。
  「总之,先找到社长吧。也许被人带走了。必须问问看有没有人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我到屋里去问。因为前辈们动不动就会吓坏对方。」
  伊莉娜说完便打算走进去。
  「我得说,伊莉娜,小心别被传染了。」
  「前辈。要是会传染,早就传染到啦。」听伊莉娜这么一说,雷诺也觉得有道理。
  「好了。」
  茨奥对雷诺与路德下了命令。
  「去找出目击者吧。」雷诺与路德沉默地点头然后分头到镇上去了。

  一段时间之后回来的三个人,带着听了太多对神罗的愤怒与不满而疲倦不堪的表情向茨奥报告。没有任何人目击到事件。
  「在这种状况下,或许无可厚非吧。」
  茨奥看了一眼自己无法走路被人抬着通过道路的伤患与病人说。
  「而且——」
  就算有目击者,茨奥觉得可能也不会有人想告诉他们。

  路法斯算得很清楚,自从被带出卡姆的住处后应该已经过了差不多两个星期。手枪被夺走后,对方让他闻了一种药剂,他是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被送来的因此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不过,他猜想应该是深蓝外套男人——他说自己叫穆登,但不见得是本名——的别墅之类。还有这里八九不离十,应该是地下室。从楼上传来一大群人四处走动的气息。如果那一大群人是难民,那么这里也可能不是别墅,而是卡姆。然而,也可以猜测他们是穆登聚集在这里的同伴。既然还没有结论,最好忍耐着等塔克斯发现自己比较好。不过这房间还真是惊人,路法斯看着自己被监禁的诡异房间心想。血红色的墙壁。以虽然豪华但品味低劣的装饰——身体的一部分化为怪物的男女——点缀的家具。还有套在自己脚上的脚镣。脚镣连着一条沉重的铁链,另一端固定在安装于墙上的坚固铁钩上。路法斯想像穆登拥有这种专门用来监禁他人的房间,他自己会是个甚么样的人,不禁打了冷颤。而且自己本来就受伤无法动弹,还要用铁链拴住自己,他的这种小心谨慎让路法斯格外不安。
  除了夺去行动的自由,穆登似乎打算以客礼相待。在这个家里帮佣的中年女性包括三餐、看护在内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似乎有人叫她无论被问到甚么都不要回答,即使跟她讲话她也不回。
  曾经有个上了年纪的医生来看看自己的情况。医生上上下下检查完一遍后,开了药就回去了。他无法判断对方是否查觉被监禁的伤患是神罗公司社长。他也考虑过趁人出入的时机大叫让楼上的人听见,但他无法想像之后会怎么样。
  每隔几天,穆登就会出现一次。穆登想从路法斯身上问出米德加周边地区的开发计划。他原本想根据塔克斯收集来的情报订立计划,但对方根本不可能让路法斯联络他们。路法斯以情报不足为由,每次只告诉穆登一点点计划内容。首先,要在米德加的东边建立城市。东边地形最平坦,工程一定很容易进行。至于建立城市所需的建材则活用米德加的废弃材料。切割与熔接用的工具以及小型工具机都在五号街的仓库里可以取用。
  他认为这是心理战。当对方从自己身上问出一切时,自己就会没命。路法斯心想我简直像是每晚都得讲新的故事不然就会被国王处死的吟游诗人,而不禁苦笑。
  「全部说出来怎么样?我不会要你性命的。」
  「那么你替我拿掉脚缭。我不会逃走的。」
  路法斯心想双方永远不会有互相信赖的一天吧。

  虽然得到了一些情报,但经过调查内容都毫无根据,社长依然下落不明。
  不过,茨奥没有放弃寻找路法斯。他舍弃卡姆那问被难民占据的屋子,将米德加五号街的一间员工住宅当成大伙的办公室。他接受伊莉娜的建议,积极散布米德加即将崩塌的谣言。有许多人相信谣言而离开米德加。就算没有谣言,米德加也已经是瓦砾与疾病的巢穴,迟早会变成空城,不过茨奥等人希望尽可能早点将米德加放空。米德加隐藏了神罗的许多秘密,尤其是各种武器更是不能落入民众手中。
  「我得说,不妙了。」
  带来这项情报的是雷诺。
  「留在朱诺的军队来到这里,占领了本公司。士兵大约有一百人。率领军队的是军中将校,名字叫甚么盖特的。」
  「目的呢?」
  「不知道,不过他们好像正在准备举行集会。」
  于是茨奥与伊莉娜外出调查本公司大厦的状况,雷诺与路德则正式开始准备武器。
  五号街林立着大量神罗的员工住宅,不过魔晃炉附近一带的仓库街只有得到许可的人才能进入。四周围绕着高墙,入口只有一个。这里有一扇巨大而坚固的门,没有密码进不去。而且在紧急情况下,还会自动切换成只有一定以上地位的人才知道的紧急密码。雷诺与路德口中念念有词地背诵着茨奥告诉他们的密码,来到仓库街的大门前。然而门已经开了。
  「是军队那些人吗?」
  「有可能。」
  两人谨慎地走向储藏武器的八号仓库。途中,他们看到四号仓库的卸货口门户大开。雷诺与路德躲进掩蔽处观察情形。
  「喂喂喂,那些人是一般民众吧。」
  出入的人群混杂了男女老少。甚至还有小孩。
  「四号仓库——是储藏工具机的。」
  正如路德所言,那些人从仓库中搬出了各种中小型工具机。小孩子们则带着钻头之类的工具出来。
  「他们想做甚么?」雷诺喃喃自语的同时,从五号仓库前传来欢呼。看来是门打开了。
  「糟了,雷诺。五号仓库是储备燃料的。」
  「魔晃?」
  「不,是柴油跟汽油,预备紧急情况要用的。我们也需要那些燃料。」
  「我得说,真是伤脑筋啊。」
  雷诺与路德不想把事情闹得太严重,因此站到五号仓库前的时候也没有大呼小叫。
  「我得说,我们是神罗公司的人——负责人是哪位?」
  「是,我就是。」
  出面的是一名年龄尚轻且容貌端正的女性。还算是少女的年纪。
  「哦?」雷诺一下说不出话来。
  「你们在这里做甚么。」
  路德用低沉的声音一问,对方脸上便显现出不安的表情。
  「是的,有人叫我们到这里拿一些建立城市所需的器材——」
  「谁叫你们来的?」
  「凯尔盖特先生,一名军人。」
  「门跟仓库的密码,也是这个凯尔盖特教你们的吗?」
  「是的,没错。那个,有甚么问题吗?我们听说神罗军从公司独立出来开始重建都市,是来当义工的。」
  女性有些担忧的视线,看得雷诺与路德不禁面面相觑。虽然军队的意图令人在意,不过这名女性与其他人,看起来的确是普通的义工。
  「哎,我得说,既然是这样应该没关系啦。」
  雷诺确定路德点头后才说。路德立刻补充一点。
  「不过,燃料只能带走所需的分量。节省为上。」
  「是。」
  女人回去工作了。雷诺与路德一直看着义工直到他们结束作业离去为止。他们目送最后一个人将小型发电机放在手推车上推出门外。义工们开朗地向两人道谢后离去了。
  「我得说,米德加的未来一片光明啊。」
  「没时间说这个了。好啦,做事吧。」
  「做甚么?」
  「把我们要用的车辆、武器与燃料弄到手。然后,还要重新设定所有密码。门以及仓库,全部。」
  深夜前来看看情况的茨奥与伊莉娜也加入一起处理,即使如此他们还是弄到隔天早上。回到家里四人打算小睡片刻,不过还不到中午就被突然来访的费尔德叫醒了。
  「我得说,比我死去的老爸把我叫起来还吓人。」
  「身为塔克斯的成员竟然睡到现在才让我惊讶呢。」
  「我的意思是看到你我很高兴啦。」
  「——」费尔德以沉默回答雷诺的笑容,然后开始报告关于朱诺的凯尔盖特中尉的事。
  「中尉现在正在休假,但却把他队上的士兵叫到米德加。并且在今天早上,在米德加东边召开集会,发表了演说。内容是要在当地建立新的城市。他准备了一些器材,看起来像是神罗的配备——」
  「费尔德——先生。」茨奥说,他不太清楚该如何称呼以前的上司。
  「您的这项情报与我们获得的消息内容一致。不过,请您告诉我。您是站在甚么样的立场上提供这项情报给我们?」
  雷诺与路德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茨奥为什么这样问。费尔德就像是塔克斯的生父一样。
  「理由吗——」费尔德眯着眼睛说。「就当作是赎罪,或者是报恩怎么样?」
  「——感谢您提供的情报。不过,您既不需要赎罪也不用报恩。」
  「干嘛啊。」雷诺大声嚷嚷地介入两人之间。「又是提供情报的理由又是赎罪的。这种事怎样都没差吧。我是更单纯地——」
  「单纯地,怎么样?」
  茨奥催促雷诺继续说下去,但他却不再开口。看到他这个样子费尔德说了。
  「雷诺。你们塔克斯,是我的——」
  费尔德也没说到最后就把话吞下去了,房间陷入一片沉默。不过,最后还是雷诺像个少年一样点头后先开口。
  「器材的话,昨天那些义工从仓库中搬去了。」
  他好像觉得羞耻不该感情用事,语气一反常态地郑重。
  「可是,中尉级的人员应该不知道密码才对。」
  路德提出疑问。
  「路德,关键就在这里。中尉最近休假,人在卡姆。并且知道他不应该知道的紧急用密码。谁告诉他的?社长是在哪里失踪的?」费尔德的一番话让大家都站了起来。茨奥制止他们,继续提问。
  「凯尔盖特中尉是个甚么样的人物?」
  费尔德回答他,让在座所有人都得到关于凯尔盖特中尉的资讯。此人出生富裕家庭,双亲已经亡故,是现在的凯尔盖特家当家。本来以他的身分是不需要从军的,但他陈述了一套正当的理由,说要为神罗铲除外敌,为世界带来和平,自己志愿成为军人。别人认为他是个有才干的士兵,只是性格有缺陷。
  「虐待狂。残忍。无论训练还是实战,都常常做出太过火的行为。士兵之间甚至认为他可能是为了合法满足自己的欲望才加入军队的。」
  「原来如此——那么,您知道社长可能会在哪里吗?」
  「——卡姆。凯尔盖特宅第。」
  他话还没说完,雷诺、路德、伊莉娜三人便打算离开房间。不过,雷诺又回过头来——
  「其他塔克斯成员在哪里?我得说,大家都在比较安心。」
  「他们分散到世界各地收集情报了——不过,现在大家都有自己的人生。会集合在陨石之下,大概是因为他们跟我有相同的心情吧。但是,今后不能再勉强任何人参与了。」
  听完费尔德所雷雷诺显现出不满的表情,不过最后没说甚么就出去了。
  「今后您有甚么打算?」
  茨奥跟在部下身后离开房间之前,问了费尔德。
  「我要再次前往朱诺。里夫似乎正要到那边去。」
  「这——可真令人在意。」
  「是啊。不只是里夫,只有这次实在无法预测相关人士会采取何种行动。」
  「只有塔克斯例外。恐怕那天晚上聚在一起的人也是这样。大家都忠实遵守着您的教诲。」
  「换个说法——就是些无法预测的家伙。」费尔德走到茨奥身边让他从门口让开,先一步走出房间后说:「社长就拜托你了。」
  凝视着费尔德离去的背影茨奥喃喃自语。
  「我原本希望您能像以前一样,目送我们出去的——」

  穆登·凯尔盖特揍了动弹不得的路法斯三拳。
  「不知道的事情我无从回答。」
  「快说,新的密码是甚么!」
  「有人重新设定了吧。我只知道紧急情况时的密码——」
  不等路法斯说完,穆登又揍了他。揍人的方式受过训练,相当正确。
  「原来如此,你是军人——」
  「我看过好几次你的脸了。不过对你而言,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士兵吧?」
  「——抱歉。」
  路法斯老实地道歉。但,他同时也想到。如果这幢房屋是穆登的个人资产,那么他必定是个富豪或是名门之子。在这种情况下,一般来说升官会很快,以穆登的年龄来看官阶应该已经升到能够让路法斯记住长相。虽然公司禁止,但现场经常还是会发生这种现象。也就是说——穋登有某些问题妨碍他升官。路法斯心想这个低级品味的房间或许就代表了他的问题。
  「你有手下吧?」
  穆登忽然改变了话题。路法斯觉得从手下这种缺乏格调的用词,能够一窥穆登浅薄的内涵。
  「他们在哪里?」
  「不知道。我是在部下外出时被带到这里来的。也就是说,我们双方都不知道对方人在哪里。」
  「原来如此。」
  穆登看起来好像接受了,但又作势要殴打路法斯。这时,有某个人敲了房间的门。
  「什么事?」
  「有客人来访。」
  负责照顾路法斯的女人的声音回答。
  「客人?谁啊——好吧,没关系。我马上过去。」
  穆登正要走出房间又回头看了路法斯。
  「今天早上我们开始建立新的城市。聚集了许多我的手下以及义工。在米德加东边集合的群众,那场面可真是够壮观的。真是期待啊,社长。我的城市就要完成了。虽然很想也让你参观一下,不过恐怕没办法了。」
  穆登没能看到后来被称为边缘城的这座城市。走出路法斯的房间不久,就听到男人的怒吼。那个声音他有印象。接着传来枪声与女人的惨叫。然后是某种东西燃烧的臭味与声音,以及一大群人四处逃窜的惨叫与噪音。
  路法斯想从被人抬过来坐着的椅子上站起来,但他太急躁身体不听使唤,让他摔倒在地。肋骨产生一阵剧痛。然而,路法斯只是冷静地环视周围。他认为自己必须当机立断。从房外传来粗俗的吼叫声。
  「社长!你在哪里!」
  路法斯确定这个声音就是在卡姆的家中拿枪指着自己的男人。虽然不知道情况,不过八成是起内哄吧。无论如何,应该都不会是来救自己的。那么,该怎么做?他发现床底下似乎有足够空间让自己藏身,就用滚动的方式移动到床下。
  「——」
  折断的骨头疼痛难耐,他几乎要发出呻吟,但咬住下唇忍住了。接着该怎么做?只要对方注意到连接脚缭的铁链,自己躲藏的地方马上就会被发现了。路法斯仰躺着看了床底。那里装了金属制钩子,上面——光是想像它的用途就让人胆寒——收纳了几条附着尖刺的鞭子。路法斯拿起其中一条,握住裹着皮带的握柄。
  「社长!」
  门被狠狠喘破,男人进来了。从路法斯的位置只能看见男人的靴子。男人走到床边,发现了跟路法斯的脚连在一起的铁链,把它一脚踢飞。
  「哼,躲在床底下啊。」
  来吧。再靠近一点。跟路法斯所想的一样,男人虽然提高了警觉但也一步步靠近床铺。来啊,看看床底下啊。露脸出来吧。然而,伸进床底下的,是发出银色光泽的枪口。路法斯反射性地用左手抓住枪口,压在床板下。
  「你做甚么!」
  枪声。左手的强烈痛楚。路法斯在将手放开枪身的同时从床底下滚向男人的方向。他的侧腹部已经没有痛觉了。他藉着滚动的速度将脚上的石膏打在男人的膝盖下面位置。男人唉呦地哀叫了一声退后了几步。路法斯站起来用鞭子挥在男人身上。鞭子缠住了男人的手臂,男人发出惨叫把枪掉在地上。枪正好落在路法斯的附近。路法斯迅速行动,把枪捡起来对着男人。
  「胜负分晓了。」
  然而,开始有烟雾飘进房间里。
  「蠢蛋!好啊,你开枪啊。反正你也会马上被火烧死的。那条铁链你打算怎么弄断?」
  现在只能设法说动这个男的。路法斯试着找机会。
  「你杀了穆登?」
  「是啊,我宰了他。竟敢不把我这个老朋友放在眼里。」
  「原来如此。那是穆登不对。」
  「你别以为能让我听你的。我可没忘记你瞧不起我的态度。」
  路法斯觉得这是因果报应。他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这时,枪声响起,男人倒下了。他以为是自己无意识地开的枪而看了一下手枪时,又一位新客人踏入房间。

  「社长~!」
  位于卡姆郊区的凯尔盖特宅第前院挤满了从米德加来的难民。厨房起火,屋顶烧毁崩塌之后没多久,四名塔克斯成员便抵达此地。
  「社长——」
  塔克斯在憔悴不堪的难民当中拚命寻找路法斯的身影。最后他们得到了消息。
  「听说一名有点年纪的男性,从起火的宅第中抬出了一名腿跟脖子上了石膏的白色西装男子。」
  伊莉娜神情担忧地说。
  「是社长。」茨奥说。
  「有点年纪的男性是谁啊。」雷诺提出疑问。
  「四处打听吧。」路德说。
  「主任,我得说,我有个要求。」雷诺眯起眼睛说。「可以采取更符合塔克斯风格的作法吗?反正大家已经讨厌神罗透顶了。」
  「准。不过,不可以对参与重建的义工出手。」
  「为甚么?」
  「建立城市的计划,很有可能是社长的点子。」

  时间回到不久之前。在燃烧的穆登宅第地下室,有点年纪的男性用枪指着路法斯说了。
  「路法斯神罗先生。身体怎么样?」
  男人是曾经为路法斯诊疗过一次的医生。
  「不太好。」
  「那么,你最好把枪丢了。那会让你陷入更糟的状态。」
  互相拿着枪的状况下,医生此言让路法斯觉得不安。
  「医生。只要你把枪丢了,我也会照办。」
  医生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后,重新将枪口对着路法斯的脸。他知道对方扣着扳机的手指开始加重力道了。路法斯迅速举枪,对着医生的胸口扣下扳机。它发出咯叽的空虚声响。
  「神罗先生,你不认识这把枪的主人。他很恨穆登。肮脏的工作都推给他,自己只会捡现成。所以他为了泄恨,几乎把所有子弹都用上了。我听到最后一发枪声从这间房间传出——」
  路法斯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叹气。真的是做事不考虑后果。
  「我叫克米斯特。年轻的时候在神罗公司上班。唉,不过是宝条博士助手的助手就是了。」
  宝条的工作人员——有不祥的预感。
  「好了,把枪丢了吧。」
  路法斯觉得只能死心,便照克米斯特所说把枪丢到他脚下。于是克米斯特从衣服内侧口袋中取出一只玻璃小瓶拿到他面前。
  「我要你闻一下这个,暂时失去意识一阵子。如果你不照我的话做,我就会对你开枪。我想借用你的力量,所以不会杀你——不过必须让你吃很大的苦头。」
  克米斯特说完,将小瓶子扔向路法斯。他接住瓶子,一打开盖子就发现自己对这个气味有印象。在卡姆的住处穆登让他闻的也是这个气味。

  当他醒来时,自己被放在一辆卡车的货斗上。乘客除了路法斯之外还有九人。五名年轻男性。年龄层相同的四名女性。每个人都抱着膝盖有气无力地坐着。他们还有其他共通点。刚开始他以为只是脏污,但仔细一看,他们身体暴露出来的部分都浮现出类似黑色污渍的瘀斑。头发当中也渗出同样类似黏液的物质。从不时传入耳里的呻吟,可以知道他们承受着相当大的痛苦。身旁的年轻女性失去平衡倒在路法斯身上。
  「对不起。」
  「别在意。」
  「你——没有生病呢。」女人痛苦地说。「如果感染给你——先说声抱歉了。」
  从大厦顶楼滑落撞断骨头,然后是监禁与殴打,接着是枪。想到现在又换成了疾病,路法斯只能苦笑。不管是甚么病,他都不想再受更多罪了,但身在这个卡车货斗上,也由不得他做主。
  即使路况极差,克米斯特开车的速度却快得像失控,卡车一路弹跳着前进。路法斯有想过是否可以跳下卡车,但他想起克米斯特说过想借用自己的力量。自己应该不会被杀。继续这样被送到某个地方,或许比在荒野中动弹不得好一点。

  克米斯特在海岸附近,一座在地形复杂的岩石地张开入口的洞窟前停车。跟被带到穆登的地下室时一样,他有一段时间失去意识,因此他无法判断这里离卡姆有多远。不过既然是海岸——路法斯的脑中浮现了地图——再远开车也只要三、四小时吧。如果没有受伤这点距离也可以徒步移动。克米斯特用枪对病患们发号施令。不用这么做,这些病患看来也没有力气造反。路法斯接受在货斗上讲过话的女性帮助下了卡车。没有拐杖,因此他得靠着女性的肩膀才能走到洞窟。
  「我们都要加油,早日恢复健康喔。」女人说。路法斯觉得她说的一点也没错。

  洞窟一进去就是一处大凹洞。将近九十度的断层上挂着长约五公尺的梯子,路法斯费了好大的劲才爬下去。然后他勉强扭转因为颈部鞭抽症而疼痛的脖子往上看。一旦这把梯子被拿走,根本不可能爬得上岩壁.当所有人都来到洞底时,果不其然,克米斯特就把梯子拿走了。
  「里面分成几条通道。每条通道很快就会走到尽头。看到喜欢的尽头,就当作是自己的房间吧。」
  「治疗要怎么办?」年轻男子说。
  「我叫你们,你们再过来。不会对你们不利的。」
  克米斯特平静地回答,然后就消失了。
  令人惊讶的是洞窟中准备了数量刚好的简易床铺,以及类似医院用的睡衣等等。病患们将这些物品搬到「喜欢的尽头」,准备好自己睡觉的地方。路法斯半分出于习惯地选择了最深的尽头。后来一名看起来症状较轻的青年将餐点——面包、乳酪与水发给每个人。
  「大家都是被枪指着带来这里的吗?」路法斯问。
  「不。我们从小就是克米斯特医生的病患。因为那个人是卡姆镇的医生。所以他说要为我们治疗这种疾病时我们都没有怀疑,我还有其他几个人还帮忙把物资搬到这间医院。」
  「医院?」
  「是啊。我们必须被隔离。他说就算待在镇上,总有一天也会被赶出去——」青年一瞬问显露出困扰的表情再继续说。「他说他会用枪,是为了怕你逃走。」
  「我也是患者啊——这么没信用。对了,这里是甚么地方?」
  「他有叮咛我不能告诉你。」
  路法斯心想在这里滞留的日子看来不会太愉快。

  有一天,路法斯也接受了克米斯特的治疗。入口附近的断层下方隔出了一个简易空间充当诊疗室。克米斯特替路法斯换石青时,他的背后站着那名送面包的青年。他举着枪。
  「医生。疾病的治疗有进展吗?」
  「当然有了。」
  然而,克米斯特瞄了青年一眼,被路法斯眼尖看到。
  「你的目的是甚么?」
  「这还用说吗,老兄。我是个医生。我想让那种疾病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那还——真了不起啊。不过,你把我带来这里又有何目的?」
  「杰诺娃。」
  「什么?」
  路法斯听到不在预测范围内的名字不禁大声反问。
  「病患与过去调查过的特种兵的身体——在细胞上有几个类似之处。」
  「请你详细告诉我。」
  路法斯说完,克米斯特又瞄了一眼青年。
  「改天吧。」
  克米斯特说完就不再开口,默默地看诊。
  「告诉我一件事就好。会传染吗?」
  「这点也改天吧。」
  原来不会传染啊,路法斯想。

  过了三个月。固定肋骨的护具早已拆除,到了终于要拆除裹在脚踝上的石膏的那一天,克米斯特给了路法斯拐杖。
  「这是神罗大厦某个部分构造的铁管。」
  「米德加情况如何?」
  「疾病还是一样猖獗。病人可能更多了吧。啊啊,我说的是东边渐渐盖起来的新城市。大家工作都很热心。」
  路法斯想起曾经与穆登提过的计划。
  「谁在指挥工程?」
  「天晓得。他们似乎分成几个团队——对了社长。你听过神罗公司的杀手吗?」
  路法斯摇头要他继续讲。
  「潜入本公司大厦与仓库的人据说都收到密信。信中说敢再犯就会小命不保。大家因为自己形迹败露都怕得要死,再也不敢做了。」
  塔克斯这些家伙真是。路法斯不禁微笑。
  「社长。有件事情还早但我想先讲,我想要神罗拥有的器材。你能跟杀手谈谈吗?」
  「你想要甚么呢?」路法斯隐藏起戒心用轻松的语气问。
  「宝条博士用过的各种装置。」
  「你是要用在治疗上吧?」
  克米斯特不怀好意地笑了。一瞬间,宝条博士的恐怖笑容浮现在脑中。
  「当然。还有,以前有提过——」
  「杰谙娃。」
  「对。那个现在在哪里?」
  「谁知道。如果我能离开这里还有办法去找——」
  克米斯特打量着路法斯。
  「那么,我得找到新的场所。这里实在不适合研究。」
  研究——
  「克米斯特医生。你是医生?还是科学家?」
  沉默。
  「好啦,治疗结束了。」
  克米斯特用藏在白袍下的枪指着路法斯说。

  之后路法斯花了很长的时间练习走路。颈部鞭抽症造成他有时候身体很不舒服,但他终于恢复到能够在洞窟中自由走动。他重新造访了每个「房间」。有几间房间无人居住。一开始为大家送饭的青年已经死亡。他数数看,知道有三名男性、两名女性。这表示已经死了四个人。
  他在一间房间里,看到一名痛苦呻吟的女性。就是在来到洞窟时交谈过的那名女性。有个男人忧心忡忡地照料她。男人注意到路法斯——
  「医生说药剩下不多了所以要减量——我把自己的药给了她,但药效好像已经过了。」
  路法斯似乎无法为她做任何事。不——路法斯改变想法,来到断层下方呼唤克米斯特。不久,一脸忧郁的白袍男子现身了。
  「我听说没有药了——」
  「是啊。我手边的很快就会用完。」
  「你手边的?」
  这表示他从以前就有能够治疗这种新病的药物吗?
  「你等一下。」
  说完克米斯特离开之后,很快又回来,并放下梯子。
  「你上得来吗?」
  路法斯思考逃跑的机会或许来临了,伸手握住梯子。他小心地往上爬,就在即将爬到断层上方时,克米斯特拿枪指着他。
  「到此为止。在那里听我说。」近距离一看,克米斯特的脸色苍白而且在冒汗。
  「你好像不太舒服啊,医生。」
  「我需要药。」
  「谁的药?」
  「总之,我想先弄到我自己的份。」
  按熙克米斯特的解释,他是把神罗发给士兵的兴奋剂稀释后开给病患们。
  「虽然无法根治疾病,但可以减少痛楚。」
  「这就是治疗的真相啊。」
  「我没有欺骗病患。必须先找出病因。在那之前只能设法减轻症状。」
  「医生你也病了吗?」
  「不——」
  服用稀释过的兴奋剂之后就可以熬夜工作,克米斯特说。
  「不过,那玩意会上瘾啊。」
  路法斯觉得无言以对,同时心中窃笑这下或许有方法可以控制克米斯特了。
  「你有电话吗?或者是纸笔。」
  「你想跟谁联络?」
  「神罗的杀手。他们知道兴奋剂库存放在哪里。」
  克米斯特的眼睛一亮,但还是想慎重行事,就叫路法斯爬下梯子。过了一会儿,他从上面把纸笔丢下来。路法斯信中只写着要他们去准备药,没有写其他多余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得到克米斯特的信赖。其他就交给塔克斯妥善处理吧。

  然而,带着信前往米德加的克米斯特,却迟迟没有回来。塔克斯也没来。提前一次配给的粮食也所剩不多了。他告诉克米斯特,到神罗大厦去,叫出杀手——塔克斯的成员然后把信交给他们。他预料最迟不过三天克米斯特就会带着药回来。当然,还有跟踪医生的塔克斯。然而,算起来都快过了一个星期了。
  路法斯习惯性地巡视洞窟内部,藉此消磨过多的空闲时间。那个女人的状态似乎相当严重,意识都恍惚了。照顾女人的男人也因为疼痛而呻吟,即使如此他依然握紧了女人的手,等待奇迹发生。
  「克米斯特应该快回来了。」
  路法斯用毫无根据的话安慰两人后才觉得奇怪。他不懂自己有甚么动机会讲这种话。

  事情突然发生了。他早就注意到外面一直在下雨,但没想到水竟然会淹进洞窟。而且不只是入口,路法斯当成个人房间使用的地方,也从天花板部分开始渗水进来。上面似乎有无数个小孔,就像一大堆水龙头一样不断育水滴落。之前应该也下过好几次雨,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状况。路法斯想,恐怕是洞窟附近一带,由于持续降雨的影响而淹水了。总之必须赶紧逃出去才行。路法斯向通道上看到的所有人讲了这件事,并前往洞窟入口。他伸长了还没完全恢复的脖子往上看但是好像没人。只听到大雨下个不停的水声。路法斯环视周围。从深处淹起的大水,如果能多到填满这个空间——在那之前只要用游泳的方式撑住,就能移动到断崖上。
  「至少,我可以——」
  路法斯回到洞窟深处,到处告知病患们准备避难。这一星期以来,没有得到兴奋剂代替镇痛剂的病患们,好像一直在忍耐痛楚,都没有回答。
  「有五个人——」
  路法斯喃喃自语,然后下定决心,从最深处开始依序将病患抬到入口附近的空间。大家的体重都轻到令人心疼,因此就算是体力衰退的路法斯也能勉强搬动。水已经淹到脚踝了。路法斯到处找寻可以代替救生圈的物体。几张木制床铺漂在水面上流出房间。他拆掉组合式床铺的金属零件把床解体,只把木架推向出口。他追在乘着水流,漂动速度意外地快的木块后面,回到病患们身边。
  「能游泳的人就游。不行的话就抓住这些。一人一根。」
  几小时后,水淹到路法斯的下颚位置。有些病患不抓着木块已经站不住了。我已经尽我所能——路法斯决定甚么都不再想只是盯着断崖上方。不久路法斯也抓着木块浮起。又过了一段时间,只要水位再升高一公尺就能伸手碰到断崖上方,然而这时状况却有了改变。水停了。不知道是雨停了还是地形的关系——路法斯咬住嘴唇。只能等待救援了。回头一看病患减少了。两个男的、一个女的。女的就是那名女性。她与男人一起抓着两块合在一起的木块。当他以为她或许已经断气的时候,女人的睑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路法斯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然而,过了几小时状况依然没变。水量既不增加也不减少。他知道身体泡在水里,已经严重失温。路法斯心想最后关头就要来临了。
  「什么?」
  路法斯觉得好像有人在跟自己说话。但已经没有人还有那种多余的力气。他仔细观察周围,注意到水面有某个物体在蠢动。黑色物体慢慢地往路法斯漂来。他眯起眼睛,心想是不是病患身上流出的那种黏液。
  然而那个东西移动的方式好像有自己的意志一样。路法斯心中产生了恐怖感。他推开身体周围的水,想赶走不断靠近过来的黑色液体。但它不受水流的影响步步逼近。最后,它终于附在路法斯的身上,将身上穿的白色西装染成黑色。
  西装早就脏得称不上是白色,但他为了随时可以逃走,醒着的时候一定会穿在身上。看到袖口染成黑色时,路法斯觉得万念俱灰。
  ——一切都结束了。
  黑色液体沿着颈项爬到脸上。他知道它想钻进口中。但路法斯紧闭着嘴抗拒。于是它将目标改向鼻子。他用手捏住鼻子。这下他就无法呼吸了,但他觉得宁愿窒息。然而,最后它移到耳朵——路法斯心想至少绝对不要发出惨叫,然后便失去意识。

  「社长,社长。」
  某人的呼唤让路法斯醒过来。
  「真想不到会淹水啊。不,抱歉来迟了。」克米斯特将梯子放到水中说着。路法斯对自己还活着感到不可思议,正要慢慢抓住梯子时忽然想到一件事。他回过头,看到病患只剩下抓住两条木块的男女。
  「喂,你们还好吗。」
  男人抬起头。
  「有人来救我们了。」
  男人表情呆滞地看着路法斯,然后终于理解了状况。他急忙看着女人呼唤她。女人稍微摇了摇头做为回答。路法斯对女人伸出手想帮助她。这时,头上响起枪声。女人像被弹开似地放开木块,静静地沉进水中。
  「潘蜜拉!」
  男人大叫后,放开木块,想追上女人。然而,他似乎已经没有力气游泳了。路法斯利用木块移动到男人身边,抓住他的手臂。
  「潘蜜拉——」
  男人悲痛地叫着,但他已经没有体力了。他任凭路法斯拉着手臂靠近梯子。
  「上去。」
  「可是——」
  「你只要想着该如何活下去就好。」
  男人盯着潘蜜拉——路法斯这才发现以前一直不知道女人的名字——沉下去的地方好一会,最后拾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克米斯特。
  「她已经没救了。我是给她个痛快。潘蜜拉也不会恨我的。」
  路法斯觉得潘蜜拉也就算了,这个男的会怎么想就难说了。男人一脸沉重地开始爬上梯子。
  「你叫甚么名字?」
  路法斯对男人说话。
  「贾德。」
  「贾德,现在不行。克米斯特交给我处理。」
  贾德不作答爬完整段梯子。接着路法斯也爬上去。还差一段就能到达怀念的地面上时,全身产生一股剧痛。他知道有某种物质从嘴角流出。
  用手一擦,手上沾着跟潘蜜拉与贾德一样的黑色黏液。
  「唉呀唉呀,社长,这下你也得靠兴奋剂过活了。」
  克米斯特用欣喜的口气说。
  「呜!」
  上面传来克米斯特痛苦的声音,接着手枪掉进水里一路往下沉。路法斯忍着痛抬起头。他看到克米斯特扭曲的表情。可以猜想有人从后面勒住他的脖子。贾德这家伙。我说过现在不行了。
  「唔——」
  很快地他就听到贾德痛苦万分的一声短呼。路法斯因为安心,握着梯子的手差点松掉,他努力忍住,挤出浑身的力气大骂。
  「太慢了!」
  「我得说,对不起啦。」

  石崖度假村是神罗公司黎明期开发的员工用休养地。不过,因为人们比起山中比较偏好海边假期,此地便随着时间渐渐荒废了。还有几间木屋维持着当时的状态留下来。路法斯、茨奥、伊莉娜、雷诺、路德,还有克米斯特与贾德分别坐两部车抵达此地时,那里已经聚集了大量病患。大多数都是塔克斯从卡姆带来的克米斯特的病患。见路法斯一脸狐疑地看着这片光景,茨奥向他说明。
  大约一个星期前,克米斯特出现在神罗大厦,大声呼唤塔克斯。当时负责站岗的是雷诺与路德两人。克米斯特说他手上有路法斯神罗的信。为了获得断绝已久的社长消息,雷诺他们走出藏身的场所,与克米斯特接触。信上写着把所有兴奋剂交给这名医生,不知道是甚么意思,而且是否真的出自路法斯亲笔也很可疑,因此他们要克米斯特明天再来,叫他回去。之后路德直接回到五号街的「办公室」与茨奥商量此事,雷诺则跟踪克米斯特。
  茨奥认为信中文字应该是社长的字迹与签名,但不敢确定。不过,他们还是暂时决定先将兴奋剂交给他然后尾随其后。雷诺跟踪克米斯特来到卡姆。卡姆有一间医生离开了差不多半年,被开放让难民自由使用的小型医院。克米斯特是这间医院的医生。病患们看到医生回来欣喜万分,立刻要求他为大家治疗。雷诺从窗户偷看,看到克米斯特摆着臭脸为病患看诊。雷诺心想克米斯特大概自己身体状况也不太好。

  隔天,克米斯特出现在神罗大厦的门厅,看到堆积如山装了兴奋剂的箱子后撕开盖子,拿出准备好的水筒用水稀释后开始喝下去。他无视目瞪口呆的塔克斯坐在地板上,只说等他药效发挥就躺下去了。因为他是唯一可能拥有社长相关情报的人,因此塔克斯有耐心地等着。
  后来脸色与心情都转好的克米斯特,拜托塔克斯将箱子运到米德加下方。不只如此——他很明显地得寸进尺——还问茨奥有没有地方可以找到适合的设施。条件是不能在市区里,但又不能离市区太远,能够让大量病患居住的地方。克米斯特说他想在这种地方研究疾病贡献世人。而且,克米斯特大概也知道自己不受信任,开始详细描述路法斯的状况。由于他正确地说出受伤的部位,塔克斯这才相信克米斯特所言。除此之外,他还说是自己将路法斯带出穆登的宅第并且保护他,神罗公司应该感谢自己的行为。他们问克米斯特为什么隐瞒到现在,他笑着说他原本想让社长听自己的命令。
  茨奥立刻想起这座石崖度假村,便带领克米斯特来到这里。医生似乎很满意,命令他们把病患送来这里。被药物成瘾的医生颐指气使虽然令他们不爽,但克米斯特说不作好准备他就不会说出社长人在哪里,坚持不肯让步,不得已只好照他说的做。塔克斯在卡姆与石崖度假村之间往返了好几次,实现了医生的希望。克米斯特把塔克斯当成自己的部下一样使唤,好不容易满足了,最后终于说要带他们去找社长。
  比克米斯特稍晚抵达洞窟,是因为下个不停的大雨与洪水,害得雷诺追丢了医生开在前面带路的卡车。雷诺主张能够在无人带路之下找到洞窟是因为我的直毚敏锐,意思是说不要拿这次失败跟他算帐。

  路法斯做为一名病患在石崖度假村里度日。虽然所谓的治疗,其实不过是得到稀释的兴奋剂,但它的确可以抑止疼痛。没有发烧,身体状况还算不错时,他会从轮流陪伴自己的塔克斯成员口中听取情报,检讨今后的行动方针。
  「新城市的中心有甚么?」
  某天,路法斯忽然想起来似地问了雷诺。
  「嗯~——广场吧。甚么都没有的圆形广场。从米德加有一条笔直的道路连接到这里,市区再从广场往四面八方延伸出去。所以那个广场就是城市的中心。」
  「那么,在广场的中央建造一个甚么吧。对了,最好是类似纪念碑的东西。」
  「纪念什么?」
  「表面上——是纪念星球击退陨石。」
  「你说表面上,那实际上呢?」
  「占据地盘。」
  「城市的中心是神罗的地盘!我得说,那太棒了。」
  民众还是一样要神罗公司负起责任,不过提供了资材、器材、燃料与药品之后公司也获得了一定的信任。在建设城市方面,前神罗干部里夫从朱诺送来了工具机与人员做了极大贡献。里夫本人明显走的是反神罗路线,但只要塔克斯与费尔德召集公司旧员工进行的活动对社会有所贡献,他就不会特意妨碍。雷诺在义工的协助之下,开始建造纪念碑。早就希望广场中央能够有个象征性塑像的人们,都高兴地参与工程。其中有些人知道这项事业是神罗的计划就开始吵闹,不过遇到这种人,雷诺都用「符合塔克斯风格的作法」解决问题。
  石崖度假村除了病患有些增减之外,就像个休养地那样过着平静的生活。然而有一天,问题发生了。克米斯特开始抱怨照这样下去,兴奋剂很快就会用完。跟街上民众完全湿熟了的伊莉娜,提出希望能把药也分给街上的病患,路法斯允许了,结果仓库里的兴奋剂分送到几乎要见底。路法斯命令塔克斯,召集具有药学知识的人,着手进行制造兴奋剂——有必要换个名称——的准备。他也想到只要活用神罗的设施,有需要时再跟里夫取得联络就好。然而,克米斯特却不能接受。他主张应该先保留石崖度假村所需的分量。茨奥他们实在受不了这个药物成瘾的家伙,但路法斯不知为何却对克米斯特很宽容。兴奋剂的原料是钝熊的尾巴,而且已经得知如果浓度不需要像兴奋剂那么高,一只熊的尾巴,就能制造出大量的止痛剂,因此伊莉娜立刻动身,去调度原料了。

  「欸,路德。」雷诺露出少见的困惑表情向路德搭话。
  「社长为什么那么纵容克米斯特?」
  「在等他的研究结果。我是这么认为。」
  「什么研究。只是发一发止痛剂的话,连我都会。」
  雷诺不层地说。
  「我也提供了细胞。做为身体健康的代表。总有一天会查出些甚么吧。」
  「最好也替我检查一下。被这么多病患包围都没事。很奇怪吧?」
  「社长说不会传染。」
  路德轻轻打了一下依然一脸半信半疑的雷诺的腹部。
  「搭档,好久没来锻链一下了吧?」
  「干嘛?」
  「身心健康。只要这两者都维持最佳状态就不会生病。」
  「我得说,你讲话别像个老头子好吗。」
  不过,雷诺也摆出应战的姿势,很快地两人便开始他们的锻链。

  一群坏小孩——这是年长的病患们对住在石崖度假村的路法斯以及其跟班的总称。有人说搞不懂为什么他们的团结力量会这么强。即使在这种状况下,依然维持社长与部下的关系,采取团体行动的理由,就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从局外人看起来,他们就像是在办家家酒开公司的小孩。好像回到家中也没甚么好玩的,或是根本就没有家,因此玩得格外认真。从那一天,命运之日算起过了将近两年的某个夜晚,路法斯造访了克米斯特的房间。
  「怎么样了,医生。差不多可以告诉我研究的成果了吧?我个人最在意的,就是疾病与杰诺娃之间的关系。」
  「好吧。首先关于治疗方法,从两年前到现在一点进步都没有。」
  服用了自家生产的兴奋剂心情极佳的克米斯特,简直像在讲一个想了很久的笑话一样。路法斯表情文风不动地听他说。
  「不过,疾病的原因大致上都查清楚了。」
  首先最早发病的族群,是直接受到生命之流冲刷的人,克米斯特说。他得意洋洋地接着说,这是在详细询问病患本人之后,在早期阶段就查明的事实。
  「之后发病的患者也有几项共通点。他们内心都有烦恼,或者比方说想一死了之——社长,你自己也有过这种经验吧?」
  的确是这样,路法斯心想。
  「毕竟发生过那样的事,想必谁都会对未来抱有烦恼,或是觉得死亡离自己不远。病患因此爆发性地增加。不只如此——」
  黑水,克米斯特说。路法斯想起在洞窟里体验过,淹水时漂向自己身边,具有意志的那种水。
  「第二批发病的患者当中,有很多人看过黑色的水。我认为就算是未曾察觉的人,在不知不觉当中淋到或是喝到它的可能性也很高。毕竟它是一种水。只要它想,任何细缝都能钻进去。」
  「你说只要它想?」
  克米斯特的说法让路法斯很在意。
  「病患的疼痛与发烧,就是身体对抗入侵体内异物的最好证据。与其他疾病相比,会觉得它的对抗方式太过激烈,不过没办法,毕竟对象不是一般病原。」
  「你查出它是甚么了吗?」
  「——赛菲罗斯因子,或者是杰诺娃的基因,不,应该称它为遗传思念吧——就像我以前跟你说的,它与特种兵身心上的特征极为相似。」
  路法斯听到突然冒出来的——实际上,在被黑水包围时脑中就已漠然地浮现过——赛菲罗斯的名字不禁全身僵硬。
  「社长。我想研究杰诺娃。它到底在哪里?」
  克米斯特对路法斯的情形毫不关心地说。
  「很遗憾,我也不知道它的下落。」
  「请你派部下去找。」
  「我考虑看看。」
  「请你尽早下决定吧。」
  路法斯点点头,背对着克米斯特打算离开房间。心情还是一样好的克米斯特在他背后说:
  「以前我向宝条博士提出的企划案没被采纳。一想到现在我能够试试那个计划,就觉得兴奋不已。我想我能够做出比赛菲罗斯更优秀的作品。」
  「治疗方法呢?」
  路法斯背对着他问。
  「已经发病的病患只能放弃了。不过,身体还健康的人,只要内心不要产生阴暗的部分就没有问题。你可以公开这件事,但不要提到那种水喔。民众会产生恐慌的。」
  身为病患的路法斯一语不发地走出克米斯特的房间。

  隔天早晨,有人发现了克米斯特的尸体。他是被枪杀的。茨奥正在调查尸体时,一名叫做贾德的年轻人来到他身边,说是自己下的手。
  「你从哪里弄到枪的?」
  「我不能说——虽然他没有叫我不能说,但我不能出卖恩人。」

  茨奥报告完克米斯特与贾德的事之后,路法斯只表示知道了。然后——
  「茨奥,听我说。」
  「是。」
  「神罗公司要找出杰诺娃,加以保管。」
  「——是。」
  「我们的目的是,绝不能将杰诺娃交给任何人。无论是疯狂科学家——」路法斯想起克米斯特说过的话。
  「还是在生命之流中蠢动的亡灵。」
  「是。我立刻去准备。」

  雷诺与路德正在重新粉刷石崖度假村的看板。
  「希灵是甚么意思啊。」
  「我们要治愈世界。」
  路法斯不知道甚么时候站在两人背后,他们听到声音都回过头来。
  「嗯,或许做法会略嫌粗暴——但我们是神罗公司。行为多少过火也不会有人感到惊讶吧。」
  路法斯的语气听起来莫名地开朗。


  LIFE STREAM White3
  女人思索着能够将危机传达给克劳德的方法。想着想着,却鲜明地回想起许多自己没能传达给克劳德的心意。女人有好多事想让克劳德知道。但她不知道该传达什么又该用甚么方法。她好久没有这么烦恼。结果,女人觉得应该先见到克劳德然后再想该怎么办。
  女人不久就知道,那个散布憎恨的男人,也想在地表上现身。女人心想,不知道他会怎么做。女人鼓起勇气,接近了男人的精神。男人注意到女人,而开始追赶她,但很快就作罢。她知道男人在嘲笑她甚么也办不到。但是,女人已经知道了男人的想法。男人似乎打算利用别的存在代替自己。女人想过自己是否也可以做到一样的事。但最后,她改变了想法。就算这是可能的,我也想维持克劳德认识的我与克劳德相会,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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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6

10000
ghyryokyo1 平民
怀念的FF7啊。。。小说会编7777么。。。

11 年前 0 回復

绯炎の黑猫 子爵
期待了很久了。。最初的感动啊,太怀念了,感谢翻译组~~

11 年前 0 回復

goo128 平民
居然有小说,先顶了再看,最爱扎克斯……

11 年前 0 回復

159484373 伯爵
FF 系列也有小说啊  还第一次知道~!!  果然要看看

11 年前 0 回復

ff512 平民
最终幻想7也出小说了,得仔细看看。

11 年前 0 回復

风色剑仙 伯爵
从前 PSP就一个游戏   最终幻想7核心危机   看完这小说  又想接着玩了。。

11 年前 0 回復

edibbg 伯爵
刚刚看完小说感觉挺不错的!

11 年前 0 回復

明月神社 子爵
感谢楼主的分享~~~~(>_<)~~~~ !~~~~~~~果然还是最终7大爱

11 年前 0 回復

hm1025 伯爵
嘛~虽然已经看过了...
但还是拜谢录入了,
电子文档也要收藏呀~!

11 年前 0 回復

永恒的真理 伯爵
FF7是最终幻想系列中最经典的,我是这么觉得的……

11 年前 0 回復

420860535 王爵
FF7。。好怀念啊..不过话说这不是完全版吧。。=- =

11 年前 0 回復

511734 平民
看過動畫版很喜歡 沒想到有小說 感謝錄入

11 年前 0 回復

awuwenri 侯爵
  大爱最终幻想7呀  嘛 ...虽然看过但还是感谢LZ的录入!!!

11 年前 0 回復

jwh261 公爵
按照目录来说,LZ更新完毕了吧?没有后记了吧?那我说幸苦了

差点以为是13,结果是克劳德的7耶

11 年前 0 回復

蕾娜·赛亚斯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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